第二百一十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我与他好好说就是,你赶紧去歇着吧!”
见白染还不想走,云景墨才好声说道。
白染揉了揉云景书的小脑袋,又趁云景书不注意时对着云景墨的脸蛋飞速地亲了一口,换来云景墨一个白眼儿才笑着离去。
这个冷冰冰的小谪仙终于为她变成了表情多变的凡人,这样才显得温暖些,总是那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儿,瞧着就让人心疼。
人本就该有喜怒哀乐才是,这样鲜活的云景墨才是白染想要看到的。
旁人说她宠夫无度也好,说她惧内也罢,她只想好好护着他,不再叫他受到伤害。
云景墨先哄着云景书说出了那小侍是如何坑骗于他的,然后才抱着小家伙睡了过去。
太女府的侍卫都是有些本事的,那小侍才受了二十板子就撑不住了,交代出了与外头的人暗中联系的方法。
白雨按照那小侍所说,第二日一早便在后门处抓到了一个冒充给太女府倒泔水的老妪,直接将人带去了地牢。
在一番审讯之下,那扮作老妪的细作将所知和盘托出,原来那白宁之前在白琼的怂恿之下竟还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
那小侍的家人被暗卫找到时都已没了气息,白染本不欲与白宁撕破脸,可那白宁只因一己之私就草菅人命,强抢人夫,还将主意打到了她太女府的头上,白染如何能忍?
白染不在的这三年里,那白宁可谓是坏事做尽,而这些也都与那个背后一直冒充老好人的白琼脱不了干系。
既是如此,那劳什子的姐妹之情便也无需继续伪装下去了。
将那被派来勾引她的小侍和那小侍家里人的尸体一并送到大理寺,白染只留下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转身离去,大理寺众人听了此话哪里还敢怠慢?
太女殿下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害了这数条人命的凶手是皇家之人啊!
白染带人将收集到的白宁联合死去的二皇女白琼勾结外贼的证据呈给了皇上,丞相李华仁亦将四皇女与翰林院掌院学士卫明结党营私的名单奉上,大理寺递交了城中百姓的联名血书——四皇女白宁仗势欺人,草菅人命,欺女霸男,害得众多家庭支离破碎。
桩桩件件直指白宁,再加上那些被害的人家都在宫门口请命,皇上一气之下在朝上直接撤去了白宁皇女的头衔,将之押入宗人府,此生不得出来。
而白宁一党本就在二皇女出事时损失大半,如今所剩也寥寥无几,自是一个逃不掉。
白染做事雷厉风行,只用半年时间便出去两个心头大患,剩下的皇女更是没有胆子与之作对,她这太女之位坐得也愈发稳了。
次年二月,小世女诞生,皇上君后大喜,减税一成,普天同庆。
长女三岁那年,白染借由拜师之名带夫君女儿以及云景书离开盛京去往清音谷,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去时四口人,回来时却只剩下了白染和云景墨二人。
“若我未身兼重担,定与你寻一山水悠然处逍遥此生。”
白染略带遗憾地看着远处的落叶道。
“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遇平生。”
云景墨立在白染身侧喃喃道,这样逍遥快活的日子亦是他想要的。
然而,作为一个灵国人,云景墨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好的君主才能叫天下百姓都过上这样的日子。
既是如此,他又岂会自私地只叫白染陪着他一人日暮天涯呢?
“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于白染来说,创造一个太平盛世才是她今生使命。
“若有来生,我只愿与你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好。”
……
天边金光乍现,天族太子命魂归位,魂灯内三魂已全,只缺七魄。
“宿主大人宽仁纯良,定有福报。”
小四蛋儿的声音忽然在白染耳边响起,白染这才从雾蒙蒙的一片中清醒过来。
“蛋蛋,我……”
白染眼底满含忧思,望着那声音的方向第一次唤出了小四蛋儿的小名,却叫小四蛋儿忍不住一颤。
“宿主大人可是有心事吗?”
“他们……都还好吗?”
白染在重生之后只会记得在二十一世纪的事情,只有来到这里,才会想起前几世的那些个熟悉的人来。
小四蛋儿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白染问的是谁。
“宿主大人无需忧心,您广积善缘,所求自会如愿。”
还是熟悉的回答,白染以往还能说自己无所求,如今却也不敢再这般想了。
最起码她此时就是有所求的,比如说,她希望温柔寡言的萧羽倾能过得幸福,希望单纯暴躁的南言熙能有人宠着,希望……不食人间烟火的云景墨能有人护着。
“你可是说过,我若有所求只需找你就好,你可能帮我去看看他们过得如何吗?”
白染急急说道,她是真的有些放心不下他们。
小四蛋儿娇糯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稳重,道:“一切皆是天命,你好,他才能好。”
他又是谁?
是三个人中的哪一个?
还是三个人中的每一个?
白染还欲再问,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只是在闭眼前似乎听到小四蛋儿的一声感叹:“自古多情空余恨,便是天命之子亦是逃不过啊!”
何为空余恨?
是谁的恨?
恨的又是谁?
……
“九殿下快走……唔……”
暗卫用身体挡下那朝白染射来的一箭,白染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想要去与那乱臣贼子拼命,却又不得不顾忌怀中的玉玺和虎符。
白萱谋反,皇姐已死。
母皇薨逝尚不足一月,好好的北国便已千疮百孔。
只是母皇身体一向健朗,如何就会忽然病逝?
皇姐忠孝仁善,又岂会做那等子杀母夺位之事?
那白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霸占了这北国的江山,占了本该属于皇姐的皇位,这一切怕都是在她预谋之中吧!
她白染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仍要眼睁睁地看着至亲被人害死而不能手刃凶手,这又该是怎样的憋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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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世家公子落红尘
想来从西国攻打北国,母皇派她领兵边关之时,她们就已经入了白萱的圈套了。
勾结外贼,弑母杀姊,篡权夺位,甚至还要杀她白染灭口,这白萱步步为营,计划当真周全。
皇姐临终前将北国的江山和百姓托付于她,她不能就此死去。
这为救她而死的一百零三名暗卫不能白白牺牲,皇姐和母皇父后的仇要报,北国也绝对不能落入白萱那个歹人手中。
一张俊脸上满是伤口,被血污所染,早已看不出过往的绝代风华。
只是那眼中的仇恨却如熊熊烈火,欲要烧了那皇宫之内的女人。
最后又望了一眼这宫墙,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白染带着满身鲜血和满心仇恨跃身离去。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先太女谋害先帝,已经伏诛,由三皇女白萱继承皇位,改国号为“宣”。
一列起兵手握圣旨来到沐府,瞬间将整个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啊……官兵来了……”
将军府内已经乱作一团,众人早已失了理智。
“圣旨到……皇上有旨,将军沐林与先太女沆瀣一气,谋杀先皇,理应满门抄斩。但念及内眷稚子无辜,则允正君林氏流放西北,然公子沐轻尘年尚不足十四,可免流放之苦,赐奴籍,送往吟风阁。钦此……”
林氏苍白着一张脸漠然地听着那助纣为虐的贼人念着所谓的圣旨,却忽得看见外头一人提着的自家妻主的人头,他这才敢相信,自家将军败了。
“不,将军……”
将军府的天要塌了,北国的天也要塌了。
将军她明明昨夜还回来看过他,她说苍天有眼,邪不压正,太女殿下一定会赢的,可为什么最后是乱臣贼子得了天下?
天下百姓心中虽有定论,可如今那白萱皇权在手,谁又敢与她争辩。
他的妻主一世英豪,一生忠君爱国,十六岁便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为北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落得个这样死无全尸的下场。
哈哈……
“老天无眼啊!”
还来不及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林氏便一头撞死在了沐府的门柱之上,只余下已经吓傻了的沐家独子沐轻尘。
沐林一心只为国家,所以并不热衷于情事,一生只娶了林氏一人,即便林氏未能为她沐家生下一个女儿,沐林也从未有所怨言,依旧待他如故。
沐轻尘作为沐家独子更是享尽荣宠,便是先皇也一向拿他当半个儿子来待的。
先皇常赞九殿下风华绝代又温润如玉,总说日后待沐轻尘长大了便要他嫁给九殿下为正君,定不会叫他受了委屈去。
可如今眼前这一幕却不得不叫沐轻尘悲痛,母亲惨死,父亲殉情,偌大个将军府如今也只余下他一人了。
“母亲……父亲……呜呜……”
沐轻尘哭喊着,却是再也无人应声。
“带走。”
那领头的侍卫招了招手,立马上来两个人架着沐轻尘出了将军府,他甚至还来不及多看自己的母父一眼。
昔日威严的将军府大门缓缓关上,门上贴满了封条,贴封条的人冷眼望着那些躲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
“皇上有令,谁若再敢违背皇命,这沐林和沐家就是你们的下场!”
身后那侍卫统领的声音铿锵有力,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寒心不已。
沐家世代忠良,满门忠烈,如今却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天要亡了北国啊!
被带走的沐轻尘自小泡在蜜罐子里,除了幼时跟着沐将军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还懂旁的?
他并不知这吟风阁是什么地方?
可世人却清楚的很,男子若是进了那里,这一辈子便也算是毁了。
人群中的老妪捏着衣袖擦了擦眼角,小声叹道:“可怜的孩子啊!”
“是啊!进了那种地方哪里还有活路啊!唉……”
一旁的年轻夫郎也跟着摇了摇头,这北国的天怕是要变了呢!
可怜他们皆是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也实在无法为逝去的沐将军做些什么。
任是那白萱如何对外宣扬,百姓们却是不信一向忠心的沐将军府会联合先太女害死先皇的。
可他们信不信又能如何?
天下悠悠之口亦抵挡不住那三皇女手中的皇权。
“呜呜……”
沐轻尘不知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他只知道母亲和父亲都死了,他的家没了。
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沐轻尘缩在墙角,无力地小声抽噎着。
“吱吖……”
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一进门就赶忙将门从里头关上。
“小公子,莫要哭了。”
男人小声说道,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塞到沐轻尘手中。
“你是谁?”
沐轻尘红着眼睛看向来人,手里的温度总算是叫他凉透了的心暖了些。
“奴家名唤柳枝,二十年前曾受过沐将军的恩惠,如今奴家就在这吟风阁的后厨里帮工,听闻公子落难,特来探望。还望公子您坚强些,好好替将军和主君活下去。待九殿下归来,一定会救公子您出去的。”
那男子掏出帕子心疼地拭去沐轻尘脸上的泪珠,柔声安慰道。
“九姐姐……”
说到九殿下,沐轻尘无神的眸子里才多了几分生机。
是啊!
他还有九姐姐,九姐姐一定会来救他的,一定会为太女殿下和整个将军府报仇的。
“公子既是入了这样的地方,若一味地与之作对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左右您还年幼,无需出门接客,且先假意顺着他们来,待日后……九殿下归来,公子才好与之团聚啊!”
柳枝在这吟风阁里做工,见惯了那些个要死要活最终还是被逼着接了客的良家公子,如今他这般劝着沐轻尘,也不过就是怕他会做傻事。
至于九殿下到底能不能来救回公子,其实柳枝心里也没有把握。
毕竟这外头也有传闻在说,九殿下昨夜就已带兵入了京城,却是中了那三皇女的埋伏生死未卜,如今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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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原来她们早就知道了
见沐轻尘不再一味痛哭,柳枝才匆匆嘱咐道:“公子日后若有需要,亦可去后厨寻奴家,奴家定会竭力相助,这里奴家不便久留,还望公子保重。”
还不待沐轻尘道谢,柳枝便已匆匆出了门去。
只听得他不住地朝门口守着的人道谢,想来他偷偷进来给沐轻尘送的这一小包吃食,应当是废了不少力气的。
沐轻尘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拆开油纸包大口大口地咬着那还热乎乎的肉包子,不住地安慰自己道:“九姐姐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
白染逃走之后便被先皇留下的暗卫救走,奈何八百暗卫如今只剩不足六百,除去为救白染死去的那一百零三人,剩下的都被锁在了宫门内,想来也是要殉身了。
“属下暗影见过九殿下。”
黑衣女子单膝跪在白染面前,抱拳行礼道。
“你便是母皇的暗卫首领暗影?”
白染一手捂着胸口处,一手紧紧握着剑,如今她是谁都不敢相信了。
沐将军昨夜已经遇难,太傅也已殉国,那个一向道貌岸然的丞相顾宗仁却是认了逆贼为主。
母皇和皇姐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些个大臣们个个对着逆贼俯首称臣,她白染还敢信谁?还能信谁?
“是,属下奉陛下令将密诏以及两千六百名暗卫带出宫来交由殿下,任由殿下差遣。”
暗影双手奉上一封密诏,那熟悉的字迹叫白染忍不住眼眶一热。
“这是母皇的字!母皇她……竟是早就知道了白萱要谋反吗?”
白染接过那密诏,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也多了几分波动。
“早在殿下出征之前皇上便已中了毒,这密诏也是皇上那时便已写好了的。”
暗影如实说道,如今皇上已逝,这些事情便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九殿下了。
白染一怔,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母皇早就知道白萱要反,而皇姐的死……也在母皇意料之中?”
难怪当初给她五十万精兵前往边关,那可是北国大半的兵力。
世人皆以为是皇上和太女心疼九殿下,原来这不过就是她们在保全她。
“太女殿下也是希望您能平安的。”
暗影并未回答白染的问题,答案却是显而易见。
“所以,这两千六百名暗卫并非只是皇姐的人,还有母皇的?”
“是,皇家暗卫两千人,一生只忠于君主。”
皇上将两千暗卫交给九殿下,便是将北国的江山给了她。
那剩余的六百多人是太女殿下留给妹妹保命的,而皇上留下来的却是保护未来君主的。
所以,这一场谋逆早就在她们的意料之中,因为不知白萱背后的势力为何,不知她能掀起怎样的风浪,皇上和太女才用性命赌了这一把,只为让白萱的一切势力都浮出水面,而白染便可借机一一铲除。
最终,落得一个安稳天下,盛世江山。
“白萱,本殿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白染死死握着那密诏,红着眼睛发誓道。
“属下等誓死追随主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暗影埋首朝白染行了一个大礼,身后的暗卫也跟着跪了下来。
暗卫认主,自此白染便再也抛不下这份责任。
即使她不做这皇帝,白萱也一定要死。
皇上并未在密诏上书写什么母女之情,只交代了她白家所有的暗部势力,以及白染可信赖倚仗的人,而其中朝堂上那些个已经投靠了白萱的人的名字也在其中。
白染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两个字来——诈降。
白染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她们北国的江山竟已到不堪了这般田地。
重新洗一次牌,竟需要母皇和皇姐以及众多人的性命为代价。
深感责任重大,白染满腹压力,难以喘息。
“都起来吧!”
“谢主子。”
暗影起身,对白染道,
“主子身负重伤,还是先疗伤要紧,其它的事情余后再说也无妨。”
如今白萱已稳坐凤椅,五十万大军还未归来,便是想要报仇,也不是时候。
“也好。”
白染淡淡点头,算是应下了。
忽得想起那个总是喜欢跟在自己后面黏着她叫九姐姐的小人儿,白染脸色又白了几分。
“不行,本殿还要去沐将军府一趟。”
说着,白染就要往外冲去。
沐林死了,沐轻尘父子定也逃不过去,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沐轻尘死,她要去救他。
“主子。”
暗影抬手拦住白染的去路,轻轻摇了摇头。
“沐府已封,沐正君林氏已死,沐家公子被送往吟风阁,您便是此刻去了,也于事无补。”
“吟风阁?”
白染手握成拳,只恨不得立时了结了白萱才是。
那白萱明明知道沐轻尘是她白染的人,却故意将人送去那等子烟花之地,这是在借沐轻尘来打她白染的脸啊!
“沐家公子年岁尚小,便是在阁内也不会有事,主子当务之急应该是养好身子,这样才能去救出沐小公子替先皇先君后和太女殿下报仇啊!”
不愧是跟在先皇身边的暗卫,只几句话就道明了事情的轻重,白染自也不会再那般冲动。
人既是在吟风阁内便不会出事,毕竟里头还有她白染的人呢!
“暗一。”
暗一是白染的贴身暗卫,在她六岁时便跟在她身边,是先皇赏给白染的那一批小暗卫里最得她宠信的人。
“属下在。”
“通知云烟,务必要照看好沐小公子,莫要让人伤了他。”
“是。”
暗一领命之后便消失在白染面前,暗影只垂着眸子立在一旁,并无多言。
白染所处的宅院就在太女府后方,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如今她们若是逃出城去,务必会引来白萱的追兵,既是如此,倒不如留在京中。
“殿下所受皆是皮外之伤,虽受了些皮肉之苦,却好在没有伤及性命。属下为您上好药后,还望殿下能好生休养些时日,刀剑且先勿要动了。”
暗墨善医,虽是男子,却是医仙传人,有着一身的好本事。
替白染上好药后,将她染了血的白衣收走烧掉,暗墨又抱了两套黑衣进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见过九姐姐?
“殿下素爱白衣,那逆贼自也是知道的,这段时日还望殿下改改习惯,先换上这深色的衣物吧!”
暗墨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一向细心,总能想到那些旁人想不到的。
白染点点头,冷冷道:“父后和皇姐尸骨未寒,本殿自是应当为他们守孝的。”
守孝素来着衣非黑即白,既是不能白衣示人,那便着黑衣来表达自己的哀思吧!
初闻皇上薨逝,白染单枪匹马从边关往回赶,夜以继日,片刻不敢耽搁。
才入上京,便听暗卫说白萱攻入皇宫杀了生病的君后和正在太和殿的太女,她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裳便持剑冲入宫中,却因体力不济,差点儿被白萱射死。
这灭门之仇,她白染全都记下了。
“殿下节哀,只是此时还不是您忧心难过的时候。”
“本殿省得,你且先下去吧!”
白染朝暗墨摆摆手,她自是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难过,待除了白萱,她再去为逝去的亲人们上香。
换上黑衣的白染身上也多了几分淡漠与疏离,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潇洒与肆意。
那位一向被先皇挂在嘴边的温润如玉的小女儿如今却也变得个冷漠模样儿,若是在天上的皇上和君后瞧见了,一定也会心疼的吧!
先太女和白染皆是君后所出,二人一长一幼,可谓是受尽皇上的宠爱。
这两个嫡女一位宽厚仁善,一位聪慧机敏,从来都是皇上心底的骄傲。
世事变迁,如今这世上却只落得白染一人。
“母皇,父后,皇姐……一路走好。”
白染忽得撩起衣摆跪在窗前,对着那外头的天空磕了三个响头。
仇恨虽已蒙蔽了白染的双眼,好在她还未失了理智。
强逼着自己睡了一觉后,眼中的红血丝总算是淡去了些。
“去将暗墨找来。”
白染有了些精气神儿,便要开始算好日后要走的每一步。
白萱没有虎符和玉玺,这皇位坐得也不会安稳,所以白染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切断白萱的所有后路,将她憋死在皇宫内。
她所加注到旁人身上的,都要让她数倍奉还。
“殿下。”
“坐。”
白染亲自倒了一杯茶摆在暗墨面前,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
“本殿记得你是懂些易容之术的。”
暗墨是白染出门游历时救下的,后来一直跟在她身边,但白染除了让他帮忙瞧病之外,并未利用他的医术做过旁的。
白染这张脸太过招摇,上京许多人都是认识她的。
若是整日里闷在府中那自是不可行,既是要出门去,总得装扮一番才是。
可简单的装扮如何能逃得过白萱的爪牙,唯有易容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儿,白染才好出门办事。
沐轻尘还在吟风阁,白染不能不管。
太女府里的其他人生死未卜,白染也想亲自去查探一番。
先太女生前育有三女二子,也不知那白萱将那几个孩子怎么处理了。
暗卫曾偷偷去被封的太女府查探过,说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既然白萱知道白染还活着,定会拿那些孩子来要挟她,所以白染对这几个孩子仍旧活着还是抱了几分希望的。
暗墨垂着眸子也未曾去看白染,双手捧过那杯茶,轻轻啜了一小口。
“殿下若想叫属下帮您,必须得养好身子才行。”
暗墨既是没有否认,便是说明他有这个本事。
白染心头一喜,忙应道:“那是自然。”
暗墨虽自称属下,却终究是白染的半个朋友,白染对他还是多几分尊重的,毕竟在战场上,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可都是人家给治好的。
暗墨偷偷扬起嘴角,又喝了一大口茶。
唔……殿下泡茶的手艺渐长啊!
“公子,云烟公子来了。”
小侍儿走进内室,对着还坐在镜前发呆的沐轻尘说道。
“嗯。”
沐轻尘回过神来,瞧了一眼铜镜中的人儿,放下手里的梳子,缓缓站起身来。
云烟是这吟风阁里的头牌,虽身在红楼却是卖艺不卖身,颇受达官贵人们追捧,一手琴技更是了得。
据闻这云烟公子还与几位皇女有些渊源,如今太女遇害,三皇女登基,九皇女下落不明,也不知哪位才是他的红颜知己。
“沐公子无需多礼。”
沐轻尘正欲向云烟行礼,就被他拉住了胳膊。
这位沐小公子虽遇到些麻烦,却到底也是主子的人,他哪里敢受小主子的礼。
“云烟哥哥日后既是轻尘的师傅,轻尘自是该向哥哥行礼的。”
沐轻尘淡淡道,自他入吟风阁也有些时日了,不知是因为怜惜他还是因着他年岁小,这阁里的人待他倒还算和善。
沐轻尘听了柳枝的话并未哭闹,所以负责吟风阁的老鸨公也没怎么为难他,只寻了个小侍过来伺候,又特意请了云烟来教授他琴艺。
“沐公子出身世家,想来琴棋书画定是不俗,云烟实在当不得公子一声师傅。只是既已入了这吟风阁,咱们也得按阁里的规矩办事。云烟有幸与公子切磋学习,还望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云烟平日里待人便颇为冷淡,对沐轻尘却是多了几分亲近。
“轻尘不敢。”
沐轻尘强装了这几日也已成了习惯,只有在柳枝偶尔偷偷来看他的时候,他才敢多说几句。
云烟先是朝身后的小侍摆摆手,待屋内只剩下他二人时,才拉过沐轻尘的手,轻轻捏了捏,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沐公子与我无需见外,云烟曾受过九殿下的恩惠,定会好好照拂公子的。”
听到云烟口中的九殿下,沐轻尘的神情才有了些松动。
“你……你见过九姐姐?”
沐轻尘忽得握紧了云烟的手,急急问道。
云烟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听说九殿下前段时间单枪匹马入了皇宫,如今生死未卜。”
那传话的人并没有告诉云烟白染的现状,他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外头的传闻。
可这新皇那般忌惮九殿下,这两日却并未满城搜捕,这便不由得会叫人多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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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为了他而受伤
沐轻尘面带忧色,那逆贼白萱此次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太女殿下和母亲都死在了她的刀下,若是九姐姐也……
沐轻尘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觉得若是九姐姐也出事了,那他这样的苟且又是为了什么。
见面前的孩子眼中的希望逐渐淡去,云烟心中略有不忍。
最初听闻这位沐小公子入了吟风阁时并未做法抗,云烟还觉得是这孩子聪慧,懂得审时度势。
可如今看来,他分明就是满身写满了绝望啊!
或者,九殿下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过,公子也无需担忧,九殿下足智多谋,没那么容易被捉住的。外头既是还没传来九殿下出事的消息,那便是说九殿下她此时还是安全的。”
云烟忽得拉着沐轻尘坐到琴边,手指轻挑,琴音流泻而出,打破了这满室的宁静。
沐轻尘不解地看向云烟,却发现他刚好收回了落在门外的目光。
循着那目光望过去,沐轻尘竟能感受到有人正贴在门上偷听他们谈话。
原来柳枝说的没错,这吟风阁果真不简单。
但柳枝也说了,上京中达官贵人最喜欢来的地方便是这吟风阁,若想打探什么消息,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既然不能好好地活着,那何不拼上一把,即便不能为逝去的亲人报仇,也总能给那个逆贼添些堵。
沐轻尘也勾起手指,随着云烟的琴音一起弹奏起来。
“公子日后言行定要谨慎些,莫叫人抓住了把柄。”
云烟手上的动作未停,借着琴声,附在沐轻尘耳边嘱咐道。
沐轻尘轻轻点了点头,眼底深处添上了几分斗志。
云烟说的对,九姐姐足智多谋又武功不凡,定不会那般轻易被逆贼白萱抓住。
他要好好地待在这里等着九姐姐来接他,若九姐姐真的出事了,那他沐轻尘也要用尽自己的全部替他们报仇。
白萱不就是想用他来折辱九姐姐吗?
那就看谁有那个胆量敢来碰他。
“云烟哥哥,可否劳烦您替轻尘寻一把护身的匕首来。”
沐轻尘又不傻,这吟风阁是什么地方他自是清楚。
只是日日生活在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他若不弄点防身的武器怕是都睡不安稳。
云烟想了片刻,便点头应下。
沐轻尘想的没错,他如今虽还年幼,可这模样儿却是摆在这里的。
日后长开了定也是个祸水,指不定要引来怎样的麻烦。
“不到万不得已,还请公子勿要冲动。”
尽管应下了,云烟却还是担心沐轻尘会冲动行事。
既是主子命人告诉他要好好护着公子,他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自己身边出事。
只是云烟这副容貌在吟风阁里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易,再想护着这位小祖宗,更是难上加难。
“哥哥放心,九姐姐还未来接轻尘,轻尘断然不会做傻事的。”
沐轻尘回给云烟一个微笑,两个小梨涡显得十分可爱。
难怪主子会这般不放心他,一个笑起来这样单纯的孩子的确不适合生活在吟风阁这样的地方。
奈何这孩子命苦,家破人亡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历尽磨难了。
二人正在弹奏间,门忽然被人推开,那被派来侍候沐轻尘的小侍手里提着一壶茶走了进来。
沐轻尘垂着眸子没有抬头,云烟却是不悦地瞪了那小侍一眼。
琴声戛然而止,沐轻尘看着云烟指尖冒出的血珠惊得忙起身去寻帕子。
“无妨,不过就是被琴弦割破了而已。”云烟安慰着沐轻尘,又看向那个垂着眸子假装为他们倒茶的小侍道,“我弹琴时最忌讳被人打扰,想着阁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我倒是要去问问红颜爹爹,这般不懂规矩的侍儿怎会被派来侍候新来的公子?”
云烟甚少动怒,如今面色不善,再加上手指还不住地往下滴着血,吓得那小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云烟公子饶命,奴不是有意扰了您的兴致的,奴只是想为公子来送壶热茶的。”
那小侍不住地哭喊着求饶,俨然一副无辜的模样儿。
“现在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找药箱来替云烟公子上药!”
沐轻尘用帕子裹住云烟那根手指,不悦地对着地上哭喊地小侍斥道。
“是,是,奴这便去找爹爹要药箱去。”
那小侍怕云烟再恼,飞快地跑出门去。
见人离去,云烟才担忧地蹙起了眉头。
“你身边侍候的这个小侍儿是老鸨公的人,过些时日你寻个由头难为他一番将他打发了,然后想法子叫小秋来侍候你。”
沐轻尘不解地看向云烟,不知他这是何意。
“小秋……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云烟没敢说小秋是九殿下的人,这是规矩,除非主子主动告诉沐公子,否则他们便是死也不能出卖自己人。
沐轻尘似乎也明白了些,云烟故意割破手指训斥这小侍儿,便是个引子。
云烟再如何也是这吟风阁里的头牌,那老鸨公怎么着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云烟这手指可是日日当宝贝似的将养着的,如今因为这小侍的莽撞而受了伤,日后哪个达官贵人想听他弹奏一曲而不得,也够那老鸨公喝一壶的。
如此,这小侍便失了在鸨公面前的信任了,沐轻尘再开口换人便也能容易些。
“其实你无需如此的,这伤……”
沐轻尘满心愧疚道,若说他之前还对云烟存了五分怀疑,现在便只剩下三分了。
“不碍事的,就是割破了些皮,养上几日就好了。”
借着受伤的空当儿,云烟也能偷懒几天。
这段时日那些个大臣都在忙着巴结新皇,来的都是一些空有银钱的富贾,他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既是如此,倒不如歇上几日的好。
“可哥哥却还是要靠这手来吃饭的。”
沐轻尘听那小侍儿讲过有关云烟的事情,这位花魁公子全靠着这双手才保全了清白。
如今他为自己才受了伤,实在是叫人过意不去。
云烟忽得轻笑一声,柔声道:“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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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对面相逢不相识
“公子,药箱找到了。”
那小侍儿抱着药箱匆匆跑了进来,见他半张红肿的脸以及发红的眼眶,云烟便知道自己这一招起了作用。
后面几日沐轻尘只需稍稍用些手段,便能将这人换了去。
“我来吧!”
沐轻尘接过药箱,坐到云烟身侧,亲自替他上起药来。
“今日这琴怕是练不成了,云烟哥哥不妨留下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不必了!”
本还对沐轻尘和颜悦色的云烟忽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站起身来便招呼外头的小侍替他抱了琴离开。
沐轻尘看了一眼远去的云烟,又偷偷观察了一番身旁小侍儿的神色,便也明白了云烟与他故作疏离的原因了。
他们是该避嫌的,他这样的身份白萱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没得连累了别人。
“小秋……”
沐轻尘暗自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也在琢磨着寻个什么由头将这人打发了去。
虽说这小侍儿是被派来监视他的,到底却是没有伤过他分毫,侍候的时候也还算尽心,沐轻尘并不打算害了他的性命。
“平日里外头都热闹的紧,这会子为何会如此安静?”
沐轻尘想通了很多事情之后,便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沉默,反倒与那小侍儿闲聊起来。
“回公子的话,咱们这里的风月之所,白日里是不开门接客的,所以晚上才要格外热闹些。”
那小侍儿老实回答道。
“那白日里公子们都在做什么?”
“大多都是在睡觉的,毕竟晚上还要接客。”
“我……可以到外面看看吗?”
沐轻尘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趁着无人去外面瞧瞧这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布局,日后若是要跑要逃的,总得有个方向才是。
“自然是可以的。”
那小侍儿忙道,这位公子倒是不像旁人,大多数人进了这吟风阁都是寻死觅活的,可这位沐公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听说他的家里人都死在了那场宫变中,倒也是个可怜人儿。
“公子还是将面纱戴上吧!”
白日里虽不开门做生意,却也有些公子们的老相好会过来,这位沐公子不同常人,总不好撞见外人的。
那小侍儿替沐轻尘戴上面纱,才带着他出了门去。
沐轻尘顺着石子小路往前走着,这吟风阁的后院景色还算不错。
“哎哟……”
“公子小心。”
一个提着水桶的女人忽然从拐角处冒了出来,沐轻尘一个不查便撞到了那桶沿上。
水桶被撞得朝那小侍儿飞去,泼湿了他整个人。
“你不长眼睛的啊?若是撞伤了公子,看爹爹不罚没了你这个月的月银。”
那小侍儿顶着湿透了的衣裳对着正手足无措的女人斥道。
沐轻尘却是望着那垂着脑袋的女人发起呆来,这人容貌虽是一般,身形却与九姐姐有七分相似。
若是九姐姐还活着,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他被送到这样肮脏的地方来了吧!
“公子恕罪,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那女人吓得浑身发颤,不住地求着饶道,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你……”
那小侍儿还欲再出口训斥,却被沐轻尘拦了下来。
“罢了,毕竟是我先撞的她。你衣裳都湿透了,回去换一身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不知为什么,沐轻尘就是想与这个打杂的女人说几句话,有了柳枝和云烟的出现,他总觉得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是白染的人。
“那……公子您切勿乱走,奴去去就回。”
小侍儿小跑着离去,沐轻尘才转而看向那个躬着身子站在那里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唤小的阿然。”
那女子老实答道。
“阿然?”
沐轻尘喃喃着这个名字,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他莫名地觉得这女人有些熟悉。
皇上和君后最喜欢唤九殿下为“染儿”,太女殿下却总是唤她“阿染”。
阿染?
阿然?
真的是好巧啊!
“你认识我吗?”
沐轻尘满怀期待地问了一句,他好希望面前这女子刚刚那一桶水是故意泼出去的,目的只是为了要与他相认。
然而那女人却是恭敬地摇了摇头:“小的不过是吟风阁里的一个打杂的,如何会认识公子这神仙般的人物。”
沐轻尘满心失落地看着那个女人,最终只微微叹了口气。
“你去忙吧!”
只是沐轻尘不知道的是,在他背过身去的那一刹那,那个躬着身子去捡水桶的女人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身上,满眼都是心疼。
她只是不放心他而已,如今亲眼看到他平安,她便也能安心复仇了。
与其带着沐轻尘离开惊到白萱,最终落得个到处躲藏的下场,倒不如暂且叫他待在吟风阁内安全些。
白染如今尚且没有十分安全的住所,又如何能护得住沐轻尘?
那白萱虽未下旨明查她的下落,暗地里定是已经派出了不少人来。
五十万大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待兵马到齐,才是她白染与白萱光明正大较量的时候。
现在白染需要做的就是要收集朝中的消息,而吟风阁则是最适合的场所。
既能护着沐轻尘,又能暗中打探自己想知道的消息,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是沐轻尘年岁尚小,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所以白染即便站在了他面前,也不敢与他相认。
小尘,再忍一忍吧!
终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的。
女人提着水桶又重新拐回去挑水,沐轻尘又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那女人的背影。
“是真的很像啊!”
沐轻尘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又猛地摇了摇头。
他真的是许久不见九姐姐了,竟能把一个打杂的女人看成她。
九姐姐风光霁月,又岂是这等子凡夫俗子所能比的?
“公子在看什么呢?”
那小侍儿换好了衣裳便顶着一头湿发跑了过来,不知是真的不放心沐轻尘,还是担心沐轻尘会背着他与什么人见面。
毕竟,这小侍儿的任务可是要看着沐轻尘的。
“没什么,我累了,明日我们再出去吧!”
沐轻尘转身往回走去,只留下那小侍儿站在那里一脸懵。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册封
沐轻尘回到房间之后又变成了之前那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儿,只坐在那里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奴去给您取饭。”
还不等沐轻尘应声,那小侍便关门离去。
沐轻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取饭是假,跑得这么快应该是向他的主子复命去了吧!
也罢,索性他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他们的事情,倒也不怕什么。
想到云烟手指上的伤,沐轻尘又不由得蹙起眉头来。
他是真的很想去看看云烟,可云烟刚刚那作态分明是不想叫旁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若是他冒然前去,怕是会连累了旁人。
“唉!”
沐轻尘轻轻叹了口气,脱了鞋子钻进了被子里。
还是趁着这会儿安静好好睡上一觉吧!
等到了晚上又将会是没完没了的吵闹与调笑,便是他住在后院也逃不过那声音去。
宫外看似与之前并无不同,但仍是人心惶惶。
宫内被血洗一番,如今正是乱作一团。
白萱坐在御书房内,正拿着名单在准备册封事宜,眉头紧蹙。
“皇上,该歇着了。”
殿前侍候的姑姑名叫刘红,因着曾于白萱生父有过一些恩惠,白萱才得了江山便将她提拔到了殿前做掌事总管。
白萱一手扶额,一手不住地在那折子上写写画画。
“刘姑姑,你在宫中多年,当真就没见过那玉玺长什么模样儿吗?”
白萱如今虽是抢得了天下,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上无传召圣旨,下无开国玉玺,便是这折子发下去,也难以服众。
刘红躬着身子惭愧道:“老奴无用,之前也只在皇……先皇的寝宫外侍候过,从未到过御书房,并未见过那玉玺是何模样儿。”
刘红以前便只是个不起眼的侍女,白萱谋反,杀了殿前侍候的所有下人,只留下了她一人在身边,却也不是个近身侍候过先皇的。
“玺印如何倒是好仿造,可那玉玺具体是何模样儿,朕却是不知。”
白萱之前并不受宠,哪里有近距离观察玉玺的机会呢?
只是她起兵突然,她们如何会有机会将玉玺藏到宫外去呢?
若是玉玺还在宫中,她已经派人夜以继日地寻了这么久,皇宫内都已搜了多遍,应该早就找到了。
“白染?”
白萱忽然放下手中的笔,直直地看着刘红道,
“当初去追白染的人是亲眼瞧见了她从宫里逃出去的,那也就是说,她曾进过皇宫,玉玺会不会被她偷了去?”
“九殿下到时太女殿下早就没了气息,自是没机会将玉玺交给她的。况且老奴一直在殿前守着,九殿下根本就没有进过御书房,才进到角门处便被人发现了。”
刘红可不觉得白染有那样飞天遁地的本事,她是见过那位极受圣宠又骁勇善战的九殿下的,武艺是高强了些,却也绝对没有那隔空取物的本事。
“如今百姓怨念颇重,朕又是刚刚登基,实在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捉拿她,派出去的那些人只敢暗中寻找,这都已经过去了近十日,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白萱以前其实最怕的并不是那个假仁假义的太女殿下,而是这位瞧着散漫不羁实则心思剔透的九皇妹。
白染这人太过聪慧,着实不好对付。
“听闻九殿下身中数箭,是死是活都还不定,皇上其实也无需这般急迫,您且只故作不知,待那边关五十万大军归来,您想办法收回兵权,任是九殿下再有本事,只靠着她单枪匹马也是无济于事,届时她是死是活其实便也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刘红也算是个颇有心机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被白萱留在身边。
白萱微微一怔,自是认同这一点,她最惧白染的不正是先皇生前留给白染的那五十万兵马吗?
“可那领兵的副将杨凤是先太女的人,她们自幼一起长大,交情匪浅,又一向对白染忠心耿耿,朕如何能从她手中要回兵权?”
白染既是孤身一人赶回京城,那兵权自是交到了杨风手中,白萱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叫杨风背弃白染而投靠自己。
“皇上所言差异,如今这江山既是您打下来的,为了江山稳固,即便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是可以的。”
刘红上前,附在白萱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白萱脸上的忧愁逐渐淡去,眼中尽是赞同。
“刘姑姑你可真是朕的贵人啊!”
白萱笑着赞扬道,复又拿起笔来。
好在沐林已死,年轻将领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杨风还算有些本事。
如此,兵权收回来的机会便大了许多,现在就要看这些文官做何选择了。
“皇上谬赞了。”
刘红垂首笑得一脸得意,如今她正当红,那些个曾经瞧不起她的人都被她踩在了脚下,看看谁还敢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如今朝堂不稳,这些个老家伙们暂且还动不得。好在她们识时务,并未与朕对着干。”
白萱握笔在一串名字上勾画了几笔,然后便停在了丞相顾宗仁的名字面前。
不管这些老臣是真心臣服于她,还是逼不得已,只要她们没有明里反对,白萱便不好动她们。
既然如此,便将这些人再留些时日,待日后她这皇位坐稳了,再寻个由头收拾她们就是。
只是旁人都还好说,这顾宗仁是个彻彻底底的保皇党,竟也没反对她称帝,着实叫人有些意外。
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忽得浮现在眼前,白萱微微扬起嘴角,眉眼处的狠厉淡去,也多了几分柔情。
“皇上也是先皇的血脉,这皇位本就该是有能者居之,皇上登基,自是没有人会反对的。”
刘红的嘴巴就像是抹了蜜似的,她知道白萱忌讳什么,便只捡着好听的说。
“明日你去顾府传旨,顾家有子名岁安,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才貌双绝,选入中宫,册封为后。”
白萱喜欢顾岁安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只是个庶出的皇女,那顾家嫡子是皇上留给白染做正君的人选,又怎么会轮的上她?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可怎么办啊?
除了偷偷的喜欢人家,白萱实在不敢做那种将她娶回府里的美梦。
如今那白染已成为她白萱的手下败将,生死不知。
这顾岁安自然是她白萱的,谁都不能跟她抢。
“皇上,这……”
刘红震惊地看向白萱,不知道皇上这是何意。
白萱面色冷凝,不悦地瞪了刘红一眼,难道她也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位才貌双绝的顾家公子吗?
“可有异议?”
“老奴不敢。”
见白萱面露不虞,刘红急忙道,
“只是您册封了那顾家公子为君后,三王君他……”
白萱年近三十,之前自是有正君的,只是那人是先皇赐婚给她的,并非她喜欢之人。
如今她好不容易能执掌自己的命运了,这整个天下且都是她的,她白萱又怎会轻易将喜欢之人拱手她人?
“他入王府十年未有所出,朕封他为四君之首的德君已然是念在多年妻夫的情分上,这一国之后还是要贤德之人来做才更为合适。”
白萱说的头头是道,不过都是为了想要立顾岁安为君后的借口罢了。
刘红哪里还敢再多言什么,只得领了命去。
皇上称帝已有十日,却迟迟未册封王府旧人,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那顾家公子。
还真是看不出,皇上她竟是喜欢顾家公子那样的男子,日后这后宫怕就是那位顾公子说了算的了。
这顾家的地位如今可算是稳咯!
天才刚亮,刘红便亲自捧着圣旨来到了顾府。
顾宗仁才刚洗漱,便被管家匆匆的敲门声叫了出去。
“何事如此慌张?”
“家主,宫里来人了。”
管家急急忙忙说道,脸上的神色实在算不得好看。
近来这新皇抄了多少官员的家,如今该不会轮到他们顾家了吧?
管家年岁大了倒是也不怕死,可若是死在那逆贼的,也忒憋屈了些。
这上京中人人皆对那弑姐篡位的三皇女没什么好感,却又无可奈何。
所谓成王败寇,在这风谲云诡的乱世中,能保全自己便已不易了,谁又能顾得上旁人?
“不用怕,我这便过去。”
顾宗仁自是明白老管家的心思,只朝她摆摆手,便往前院走去。
“刘姑姑……”
顾宗仁客套地朝刘红抱了抱拳,刘红忙顶着一张笑脸朝顾宗仁回了一礼。
“顾大人,恭喜恭喜啊!”
“不知刘姑姑这是何意?”
顾宗仁可不觉得乱臣贼子做了江山之后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喜又是从何而来?
“顾大人好福气,生了顾公子那样神仙般的孩子,皇上这是要立您家公子为后呢!”
刘红笑得一脸褶子,顾宗仁却是如何也笑不出口的。
这个逆贼竟看上了她的儿子,简直才痴人说梦。
“刘姑姑何出此言?三王君不是早就随三皇……皇上入宫了吗?”
顾宗仁假装听不懂刘红的话,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嫁到宫里去给那个白萱做君侍,哪怕是君后他们顾家也不稀罕。
若是先皇和太女殿下不出事,她的儿子在这次九殿下出征归来后便应该与那沐将军家的小儿子一起入了九王府了吧!
当初先皇和君后便是要九殿下在顾家和沐家的嫡出公子中选一个做正君一个做侧君的,依着年岁来看,怎么着也是该轮到她顾家的儿子做正的。
可如今,顾宗仁宁可自己的儿子去给九殿下做小,也不想要他伴在白萱那个逆贼左右。
只是她顾宗仁受先皇所托,要替白家守住这万里江山,九殿下还未平安归来,她如何能与那白萱明着作对呢?
可若不争一把,她的儿子便要被带进那吃人的后宫了。
顾宗仁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已经有了正君的白萱会盯上她的儿子,难不成是白萱开始怀疑顾家了?
这边顾宗仁还在胡思乱想着,那边的刘红便已摊开圣旨,自顾念了起来。
不动声色地跪在地上,顾宗仁心中却担忧不已。
她清楚自家儿子的心思,那孩子本就执拗,又一门心思都在九殿下身上,若要他就这般委身于白萱,怕是会要了那孩子的性命的。
浑浑噩噩地接了那所谓的圣旨,顾宗仁送了刘红出门,便往后院走去。
这事儿她还没想好要怎样与儿子说,这几日派出去暗中寻找九殿下的人也毫无头绪,据当时射箭的侍卫所说,九殿下满身是血,狼狈不堪,此时是生是死都还不一定。
顾家正君看见妻主一脸愁色地走了进来,赶忙迎了过去。
以往先皇往顾府送圣旨时都是阖府出去接旨的,但今日却只有顾宗仁一个,也足以看出顾府满门对这白萱的态度。
“妻主这是怎么了?”
顾正君才问出口,顾宗仁便将手中那明黄的圣旨递到了他手中。
“什么?那个逆贼竟要娶我的儿子?”
顾正君气红了眼睛,他亦是名门出身,哪里会叫自家的儿子嫁给那样的乱臣贼子?
若是如此,她宁可叫儿子嫁到一寻常百姓家。
“你小声些……”
顾宗仁心中虽也有气,却还是存着几分理智。
如今到处都是白萱的爪牙,指不定府里也早已渗透了她的人,说话做事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妻主,这可怎么办啊?”
顾正君气恼地摔了手里的圣旨,还不解气地用脚踩了几下。
见顾宗仁只皱着眉头却不应声,顾正君又低声斥道:“这是什么狗屁圣旨?上面连个玺印都没有,做不得数的。”
顾宗仁也听说了些有关玉玺丢失的传言,听到自家夫君说,她赶忙躬着身子将被踩脏了的圣旨捡了起来。
“是啊!无玺印便做不得数,这圣旨便是放在哪里,也都是可以不认的。”
顾宗仁想,以白萱现在的形势来看,她顾家若是以此为借口推了这门婚事,那白萱也是暂时不敢动她们的。
只要能撑到九殿下归来,便足够保住儿子的清白了。
“妻主的意思是……是要抗旨?”
顾正君之前虽是满心不悦,可若拿满门的性命来与那逆贼对抗,他亦是不愿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孩儿愿意入宫
顾宗仁还未来得及像夫君解释,便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母亲,孩儿愿意入宫。”
顾岁安听说宫里来了人,便匆匆派了贴身的小侍平儿前去打听,生怕是那个逆贼要对付他们顾家。
然而当平儿将自己偷听来的圣旨内容告诉顾岁安后,顾岁安便再也坐不住了。
“傻孩子,那可是虎穴狼窝,你如何能去?”
一见自己的儿子,顾正君又觉心疼。
他养出来的这样好的儿子哪里能够去给那个逆贼做夫君?这不是要剜他的心吗?
“父亲,孩儿说的是认真的。”
顾岁安一脸淡然,并未因这圣旨而有所不悦。
“那白萱是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她这皇帝是做不长的。”
顾宗仁压低了声音在顾岁安耳边说道,若是成了逆贼的夫君,那日后的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若只是担心抗旨会连累了顾家,这倒不必,那白萱现在还没有胆子动顾家。待日后九殿下带兵打入京城,这北国还是九殿下的。”
顾宗仁相信先皇,她用自己的命逼得白萱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依附于白萱的势力也都已浮出水面,剩下的便要全看九殿下的了。
除了白萱一党,北国没了蛀虫,日后才好传承下去。
说到九殿下,顾岁安古无波澜的眸子里才有了些波动,只是很快他便垂下眸去,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此事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左右那逆贼并未言明要你何时入宫,实在不行,我暗里去寻胡太医要个方子,要你病些时日也无妨。”
顾宗仁宁可毁了儿子的健康,也不想他入宫伴在白萱左右。
顾岁安还欲再言,却在对上父亲担忧的目光时住了口。
如此,那便等那逆贼逼上门来时再说也好。
回到自己院中,顾岁安站在树下呆呆地望着远处,思绪早已飘到了十数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才记事的小娃娃,而白染便已是名震京城的小神童了。
他心中崇拜着那个人人称颂的九皇女,却也只在十一岁时才有机会在宫宴之上见到她。
深觉宫宴无趣,他便随几个好友去了池边看鱼,却因脚下一滑落了水,差点儿淹死,幸得九皇女相助。
她从水里将他捞出直接背去了自己的宫殿,她命人为他备热水沐浴,还让他换上了她少年时的衣裳。
自那以后,顾岁安便将她深深地刻在了心里,所以一向不喜争抢的他才在皇上和君后要为她选君侍时初露锋芒,赢得了和沐家公子一同入九王府的机会。
正君也好,侧君也罢,只要是她,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平日里顾岁安甚少能见到白染的面儿,他整日闷在府中不愿出门,而白染又时常在外忙碌,便是偶尔因着姐姐与太女殿下府关系,他能在顾府见上白染一面,她也都是远远地朝他笑笑便会离开。
顾岁安知道,白染那是在刻意避嫌。
他也知道,在她心中,他与沐家公子终究是不同的。
沐公子的九殿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九殿下宠爱沐家公子更是满城皆知。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在意,只要他能入九王府就好。
他甚至连未来的美好生活都已奢想过无数遍,却不想全毁在了白萱的谋逆之中。
如今皇朝动荡,沐家满门落难,沐家公子被送进了吟风阁,九殿下又生死不明,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他顾岁安没有旁的本事,若是能以一己之力除去逆贼白萱,哪怕搭上这条性命,也值了。
就全当时还了七年前白染的救命之恩,也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从知道白萱叛变先太女被杀,九殿下身受重伤下落不明那一刻起,顾岁安便没想过再活着。
不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替白染报仇。
狠狠地扯下手边的叶子,顾岁安那双淡然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裂痕。
国已不国,喜欢的人亦是不知生死,他还敢奢想什么美好未来?
左右都是一死,他也不想叫母亲为难,更不能连累了整个顾家。
就算母亲再给他十次机会,他依旧会答应入宫。
“白染姐姐,若你还活着,安儿便为你杀出一条血路。若你不在了,安儿亦会杀了那逆贼替你报仇,然后便下去寻你。”
手中的叶子落下,飘飘荡荡钻进了一旁的花丛中,上面被指甲掐过的痕迹也隐了起来。
“公子……”
平儿跟在顾岁安身后,担忧地唤了一声。
“去准备早膳吧!”
顾岁安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
平儿先是不放心地看了顾岁安一眼,然后才转身匆匆出了院子。
还不出半日的工夫,整个上京便已传遍了新皇要封顾家公子为后的消息。
入夜,吟风阁后院闪过一抹黑影,只一瞬便消失在黑夜中。
“主子,那白萱今日下了道旨意,要……要封顾家公子顾岁安为后。”
暗一立在白染面前,躬身道。
这顾家公子名义里可是他们主子的人,那白萱竟也要抢了去。
如今先皇为主子定下的两位王君人选,一个被白萱送来了红楼,一个又要被她霸占为夫,这不是明显要逼主子现身吗?
白染眉头微蹙,眼前浮现出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来。
她曾经虽不止一次地与母皇父后说过,她对那顾家公子无意,莫要误了人家的终身,可母皇却还是将那孩子留给了她。
白染本准备待这次出征归来便请旨定下她与沐轻尘的婚事,然后再叫母皇为顾岁安寻一个好人家,却不想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好一个白萱,以前当真是我们小瞧了她,才坐上皇位没几天便要换了结发夫君。她要顾家公子为后,那她的王君要如何自处?”
旁人再急着美色也会先考虑考虑众人的看法,这白萱是丝毫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只想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啊!
“听闻那三王君好似要被封为德君。”
暗一低声说道,这事儿事关主子名誉,那白萱分明就是没安好心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换个稳妥些的
“呵!倒是本殿高看了她,这白萱还真是不怕王家反了啊!”
白染不屑地轻嗤一声,又吩咐道,
“你去告诉暗影,用母皇留下的方法去联系顾宗仁,便说是本殿的意思,若顾家公子不愿入宫,切不可强求。”
白染的想法与顾宗仁一致,白萱如今还未坐稳皇位,自是不敢动顾家。
便是顾宗仁寻个由头拒了这门亲事,暂时也不会有事。
可若顾家害怕因为此事受到牵连而逼着顾岁安入宫,那岂不是坑害了一个男子的一生?
“再叫暗墨配一副假死药给顾宗仁一并送去,若实在无法,便叫顾公子以此脱身,待日后乱党铲除后再让他回顾家也可。”
“是。”
暗一领命后便悄悄离开,白染躺在那发硬的木板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这白萱如此做到底是要收买顾家还是要逼她现身?
白染可不觉得白萱是因为喜欢顾岁安才封他为后的,毕竟这白萱从哪个角度看也都不像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两番,白染一跃便落在了地上,裹上那件粗布麻衣,一隐身便消失在屋内。
沐轻尘所住的房间还亮着灯,里头不住地传来小侍儿的啜泣声和沐轻尘的轻斥声。
云烟告诉过白染关于要沐轻尘更换近身小侍的事情,白染一直未放在心上,不想这孩子竟已经开始动手了。
微微扬起唇角,白染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好似从未出现过那般。
是她太过杞人忧天了,这些世家里长大的孩子哪个没有几分手段?对付外头这些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小侍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无论是顾岁安还是沐轻尘,他们都不是傻子,做事自有计较。
果不其然,第二日那老鸨公便出现在沐轻尘的房中,恰好来教授沐轻尘琴技的云烟也在。
“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手脚粗笨,伤了云公子的手不说,也侍候不好沐公子,倒是爹爹我眼拙了。”
这老鸨公名唤红颜,年轻时也是吟风阁一绝,因为破有些手段,这吟风阁幕后的人才提了他做管事儿的。
“其实倒也算不得蠢笨,只是与本公子有些相克罢了!”
沐轻尘无意于要砸了那小侍的饭碗,只是想要他离开,所以说话也没到绝处。
“沐公子出身不俗,自是瞧不上咱们这楼里的侍儿。可如今您既已入了咱们吟风阁,还望公子能多担待些。”
这红颜爹爹虽是管事儿的,却也不敢将沐轻尘得罪的狠了。
万一那个手握重兵的九殿下杀回京城,这位沐公子可就是他们吟风阁的救命稻草。
好在那上头的人只叫他将人盯紧了,并没有下令说要怎么苛待这位沐公子,红颜爹爹自是要好言相待,反正给自己多留条后路总是没错的。
“轻尘年幼,做事亦有些莽撞,还要劳烦您寻个稳妥些的过来才好。”
沐轻尘也不是个傻的,这红颜爹爹都已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若是再端着架子,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见沐轻尘态度和缓,红颜爹爹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
而与此同时,云烟指尖已经长好却还有些发红的伤口也恰好出现在红颜爹爹眼前。
如此,若是再不将这个莽撞的东西换了去,怕是也会得罪了这吟风阁的头牌公子。
那外头几家的死对头整日里都想来将云烟挖走,红颜爹爹自是不敢惹了云烟不快,万一人家一个不高兴撂挑子走了,那他以后还要靠着谁去挣钱呢?
可这侍候的人也不能随意找一个,总得是信得过的才好。
“楼里稳重踏实的侍儿倒是还真不少,只是我得好好挑挑才是。”
红颜爹爹犹豫道,正好在他挑眉间,看到了端着水盆从床前走过的小秋。
这小秋可是吟风阁里的老人儿了,虽年纪不大,在楼里的时间却不短。
尤其是在红颜爹爹刚做管事儿的的时候,这小秋可是给他帮过不少忙。
这孩子脑子灵光嘴还严,倒是颇受红颜爹爹喜欢。
“小秋,你来一下。”
红颜爹爹趴到窗口处对着外头喊道。
小秋回头看去,见是红颜爹爹再叫他,忙放下手里的水盆小跑着奔了过去。
“爹爹您找我?”
红颜爹爹却是拉着小秋的手带到沐轻尘面前,笑着道:“小秋可是咱们吟风阁里最稳重的孩子了,若是侍候公子的话,保准稳妥。”
沐轻尘对着小秋上下打量了一番,勉强地点点道:“但愿是个妥帖的,莫要总是做那些蠢事才好。”
“公子你便放心吧!”
红颜爹爹对着沐轻尘说罢,又转而看向小秋道,
“小秋啊!你以后便留在沐公子房中侍候吧,青公子那里我去与他说。”
“是,爹爹。”
小秋乖巧地应下,这不由得叫红颜爹爹更加满意了几分。
若知道这个小祖宗那么难伺候,当初便应该找几个老练的侍儿过来才是。
从头到尾云烟都不曾多言一句,但事情的发展却与他预想的一般无二。
沐轻尘身边侍候的换成了九殿下的人,他们便都能放心些了。
看着红颜爹爹甩着手离去,小秋竖着耳朵听了听,赶忙过去关上门窗,然后跪在了沐轻尘面前。
“属下给公子请安。”
“这……”
沐轻尘不解地看向云烟,云烟也不再瞒他。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云烟发现沐轻尘是个稳重之人,便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断然不会泄露出去。
若是沐轻尘不肯相信小秋,日后小秋便是护着他,也总是会畏手畏脚,倒不如让他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才好。
云烟也跟着跪在了小秋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属下等皆是九殿下安插在吟风阁的暗棋,负责在此处收集情报,之前不得已隐瞒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他们主子自己都藏到这里来了,这事儿沐公子早晚都会知道。
只是主子有令,在逆贼未除之前不能叫沐公子知道她的存在,以免被人发现端倪,连累了公子也毁了主子的大计。
第二百二十章 入宫
“二位哥哥快快请起。”
一听他们是白染的人,沐轻尘连怀疑都顾不上了,急忙上前扶起二人。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骗的,那个逆贼白萱现在尚且分身乏术,怕是也没心思特意找人来折腾他。
所以这二人的身份便也无需怀疑,定然是错不了的。
看着面前的二人,沐轻尘忽然便红了眼睛。
如今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九姐姐一个人了,即便九姐姐现在生死未卜,她的人却还是这般护着他。
“公子聪慧,日后在外头切莫流露出与我等相熟的情绪来,尤其是当着红颜爹爹的面儿,最好是能给小秋些难堪才好。”
云烟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主子不敢与公子想让,怕也是担心他情绪外露,会引人猜忌吧!
“是,轻尘明白的。”
沐轻尘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一点无需云烟交代,他也会护好九姐姐的人。
“外头……可有九姐姐的消息吗?她……还好吗?”
沐轻尘平日里不敢出这后院,自是不知前头的消息。
之前那小侍又是红颜爹爹的人,哪里会在他面前说外头的事情?
“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公子只需好好待在这里就是。时机到了,主子自然会来接公子的。”
云烟缓步移至琴边,指尖轻挑,琴音便遮去了这室内的低语声。
沐轻尘多日里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有小秋在身边侍候,无需再整日里提心吊胆,他的气色也好看了许多。
顾宗仁这日才下朝回来,官府都未来得及换,便匆匆去了书房。
这个白萱早朝上明里暗里地在她面前提后宫无主之事,不就是等着她主动说感谢圣恩叫她顾家嫡子入宫为后吗?
唯独让顾宗仁觉得意外的是,那白萱在示意了几次见她没反应后便不再提及,也没有刻意为难她什么。
顾宗仁想着再去瞧瞧那没有玺印的圣旨,看看还能不能找出什么旁的漏洞来,她还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跟了白萱那个狠人。
谁知她前脚刚踏进书房,书房的大门便被一阵劲风关上,吓得顾宗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狗皇帝该不会是要派人暗杀了她吧!
“顾大人,好久不见。”
并不算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宗仁眼底的惊慌瞬间化为欣喜。
“暗影大人?”
先皇还在时,这位暗影大人便曾不止一次地替先皇来顾府传过话,所以顾宗仁对她并不觉陌生。
只是顾宗仁怎么都没想到,在先皇薨逝月余,暗影还会出现在她面前。
从里面将门拴好,顾宗仁抬手示意暗影到屏风里面说话。
“暗影大人可知九殿下的下落?”
顾宗仁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在九殿下身上,只要九殿下回来,她儿子的好日子便来了。
否则,她实在是不敢想象。
暗影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于顾宗仁手中,低声道:“主子有命,若顾公子不愿入宫,便可用这假死之药脱身,顾大人切不可逼迫于他。”
听闻是九殿下的吩咐,顾宗仁面上不由一喜,这便是说九殿下还活着。
如此便好。
但顾宗仁也没有错过暗影口中的称呼——“主子?”
暗卫认主,那便是说先皇和先太女是将皇位传给了九殿下,九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紧紧握着手中的药瓶,顾宗仁激动道:“还望暗影大人代下官谢过九殿下。”
“顾大人无需客气,主子说您当前要紧的是护好自己和顾家,如此才能与主子里应外合,早日出掉逆贼。”
“哎哟!对了,您且先等等。”
顾宗仁想到自己这段时日搜集到了一些情报,赶忙从一侧的书架里翻出一封密封极好的信笺递给暗影。
“这些都是这段时日小女从王家小姐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只是碍于我等与那逆贼接触时日尚短,所以收集到的东西不多。”
“顾大人忠心可鉴,是先皇最为信任的人,九殿下自会明白您的忠心的。”
暗影收了信便未再多留,屏息听了片刻,便推开门闪身离去。
顾宗仁握着手里的那瓶假死药小跑着出了书房,直接去了顾岁安的院子。
顾岁安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小瓷瓶儿,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母亲的话,嘴角微微扬起。
“你还活着,真好。”
与白染对他的关心相比,她活着的消息更令顾岁安高兴。
“白染姐姐,安儿定要助你铲除白萱那个逆贼,要你风风光光地入主上京,登上皇位。”
将瓷瓶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顾岁安起身理了理衣裳,便唤了平儿过来。
“你去母亲说,我想得很明白,让她应下这门婚事就是。”
“公子……”
平儿不赞同地唤了一声,公子这样好的人儿如何能被那逆贼糟蹋了?家主不是说可以不入宫的吗?
“你如实禀报就是,告诉母亲和父亲,此事无需再商量了。”
顾岁安说罢,便转身进了内室,不再给平儿多言的机会。
平儿眸子一红,无措地跺了跺脚,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去。
顾宗仁在听到平儿的回禀时只是一怔,而后便摆摆手叫平儿回去侍候着了。
她这个儿子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如今那孩子做下这个决定,自也是想清楚了的。
可任是顾宗仁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顾岁安的意图。
明明他已经知道了九殿下还活着的事情,为何还要执意入宫?难不成只是因为不想连累了顾家?
不愿再多想,顾宗仁只好如实将事情告诉了顾正君。
顾正君先是红着眸子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抱着自家妻主大哭起来。
说到底,还是他顾家没本事,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顾岁安入宫那日,白萱着了红衣亲自到宫门口来接,若不是担心会有人暗中刺杀,白萱本还打算去相府接人呢!
若这白萱不是叛党,只凭着她待顾岁安的真心,倒也值得令人称赞一番。
君上大婚与寻常百姓家不同,折腾了整整一日后,顾岁安才有机会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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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体弱不能侍寝
“公子,您累坏了吧?奴给您捶捶腿。”
平儿心疼地跪在顾岁安腿边,替他轻轻垂起腿来。
“去给我倒杯茶来吧!”
顾岁安随手掀了头上的红盖头,淡淡说道。
红盖头缓缓飘落在地上,平儿垂眸瞧了一眼,却也没敢去捡。
公子的心思他最是清楚不过,公子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九殿下,如今入宫做了那逆贼的正君,公子怕也是难过的吧!
轻轻摇了摇头,平儿将茶水端到顾岁安面前,亲眼看着他自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来。
以为自家公子想不开要自杀,平儿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低声哭求着。
“公子,您万万不可做傻事啊!”
顾岁安先是一怔,而后淡淡一笑。
“这不是毒药。”
平儿抬起发红的眸子看向顾岁安,不解地道:“不……不是毒药?”
顾岁安朝门外瞧了一眼,然后才面无表情道:“我的身子如何能被那样肮脏的人碰?既是不能侍寝,总得有足够的理由才是。”
说罢,顾岁安直接将药丸扔入口中,就着茶水咽下。
平儿还在思索着顾岁安的话,外头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再也来不及多想,平儿赶忙从地上捡起那红盖头,还想再重新盖到顾岁安头上。
“不必了。”
顾岁安抬手制止道,他可不想被那个女人掀了盖头,这场景他曾梦到过无数遍,也期盼了很多年。
可无论梦境还是现实,坐在他身旁的人只能是白染。
白萱进来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平儿拿着红盖头紧张地站在一旁,而那个她日思夜想了许多年的小人儿此时正捧着杯子坐在那里。
本以为喜怒无常的白萱见到这一幕会给自家公子难堪,哪知那个女人竟是一脸的喜色,面上不见丝毫不悦。
“三……皇上。”
平儿差点儿叫错,好在他及时改了口。
而白萱此时又一心只扑在顾岁安身上,哪里还有心思管平儿说了什么。
“忙碌了一整日未曾用膳,饿了吧?”
白萱见顾岁安在喝水,便以为他是饿了。
“去吩咐膳房给君后送些易克化的膳食来。”
“是。”
平儿不放心地看了顾岁安一眼,然后才退出殿去。
此时殿内只剩下了顾岁安与白萱二人,那些个守在这里的公公们早就被顾岁安赶了出去。
“岁安,你可还记得我吗?”
白萱眼中满是期待,站在顾岁安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儿竟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顾岁安淡淡地看向白萱,这人与白染一点儿都不像。
他眼中只有白染,至于旁人,与他何干?
可如今既是要接近这女人,便是忍着恶心,他也得装作不讨厌她的样子才是。
“岁安初见圣颜,着实惶恐。”
类似于皇上九五之尊这话顾岁安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这个女人可配不上那样的词。
“初见吗?”
白萱失落地垂下眸子,想她对这位小公子念念不忘多年,人家竟是丝毫都不记得她。
不过这样不妨碍她喜欢他,左右他已经成了她的君后,待日后相处久了,他自是会记得她的好。
“想你那会儿年岁尚小,记不得也是应当的。”
白萱好脾气地说道,还主动替顾岁安寻了个借口。
其实他们初见时顾岁安也已经有十四岁了,哪里还是个小孩子了?
只是他既是记不得了,她又能说什么呢?
四年前她在参加宫宴的路上遇见了这位躲在花丛中打盹儿的小家伙,那可爱的模样儿她倒现在都还记得。
再后来她便总是忍不住想要关注那个总是喜欢沉默的小公子,直到他被母皇定给了白染。
是啊!
她比他要大了近十岁呢,相比而言,白染的确更适合他。
可是那又如何?
她白萱喜欢的,就一定会得到。
江山如是,顾岁安亦如是。
“皇上,公子,晚膳送来了。”
平儿带着一众宫侍立在殿外,只等着里头的人开口说叫他们进去。
白萱眉头忽然皱紧,不悦地瞪向门外的平儿。
本欲发火,却又碍于那是顾岁安的陪嫁,到了口边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摆膳吧!”
待人都退下,白萱才对着平儿说道:“如今你家公子既是做了君后,你也要学着改口才是,朕不希望再听见那些不合规矩的称呼。”
平儿面色一僵,赶忙道:“是,奴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顾岁安眼底划过一抹厌恶,又被他努力遮掩过去。
“平儿自小便侍候在我身侧,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口,还望皇上勿要怪罪。”
见顾岁安在替平儿解释,白萱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你们主仆倒是一样的毛病,你既是已经做了君后,日后自也不该再以‘我’自称,还是要学着改口才是。”
与刚刚对平儿的厉声训斥相比,白萱待顾岁安可谓是温柔至极。
“是,臣侍会努力克服的。”
顾岁安瞬间没了吃饭的心思,只随意夹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白萱见顾岁安没怎么动筷子,不由问道:“可是这膳食不合你的胃口?你喜欢吃什么便吩咐御膳房去做,若是觉得不合口味,便叫顾丞相将顾府的厨子送到宫里来也无不可。”
顾岁安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御膳房的手艺很好,只是今日太累了,臣侍没有胃口。”
见顾岁安一脸疲色,白萱也不疑有他,连交杯酒都忘了喝,便赶忙吩咐下人送了热水过来,先叫顾岁安去沐浴。
坐在浴桶中,顾岁安缓缓闭上了眸子。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滚下,很快便没入水盆中消失不见了。
“公子既是不喜欢,又为何非要入宫呢?家主她明明说了有办法的……”
在一旁侍候着的平儿边替顾岁安捏着肩膀边心疼道。
“如今既已来了,便莫要再说这些。”
顾岁安缓缓起身,擦干净身子穿戴得整整齐齐之后才走出屏风外。
白萱见人沐浴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哪知顾岁安却忽得跪在了她脚边。
“岁安,你这作何?”
顾岁安请罪道:“臣侍自幼体弱,怕是不能侍寝,还请皇上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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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到底是谁
顾岁安既是敢说这样的话,便不怕白萱查。
他已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便是太医来诊脉,也只能说是他不能人道,届时他虽是丢了颜面,这白萱的脸怕是也没地方搁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萱面色不善,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人问道。
“皇上圣旨送到顾府,母亲自是不敢不接。可臣侍的身子的确有疾,是以母亲前段时日才对此事犹豫不决。但顾家亦不敢抗旨不遵,便只好将臣侍送入宫来。”
顾岁安将早就烂熟于心的借口说了出来,完全没有半分内疚与羞涩。
“臣侍怕是会扰了皇上的雅兴,所以才不得不提前告知。”
顾岁安本想说让她去别的宫里歇着,却又觉得不妥,那样只怕更是会叫白萱怀疑。
白萱沉默了许久,顾岁安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罚的准备,哪知一双有力的手却上前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地上凉,既是身子不好就莫要跪着了。”
扶着顾岁安的胳膊将他拉至床边,白萱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宫里御医医术高超,太医院什么药材都有,便是有隐疾也无妨,总是能看好的。”
这种事情的确不好宣扬,想那顾宗仁前段时日的表现确实是有问题,若想知道真假,明日叫太医过来瞧瞧就是。
白萱都已经等了四年多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累了一整日了,快些歇着吧!我去洗洗就过来。”
白萱起身去了屏风里面的净室,顾岁安这才松了口气。
抬手捏住自己的衣襟,顾岁安想合衣入睡,又不得不担心白萱的看法。
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脱了外衫,穿着中衣上了床。
缓缓阖上眼睛,顾岁安不住地告诉自己:“习惯就好了,日后总少不得要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的。”
能保住清白已然是他最后的倔强了,若是表现的再明显些被那白萱看出了端倪,他入宫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吗?
白萱出来时,顾岁安已经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躺在顾岁安身侧,白萱缓缓将人揽在了怀中。
正在装睡的顾岁安身体猛得一僵,又逼着自己放松下来。
红烛还在燃着,而这一对强求而来的新人却是各怀心思。
顾岁安不由得自嘲一笑,所谓同床异梦大抵如此吧!
白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放开了怀里的人儿,侧过身子背对着他。
或许他只是还不适应,再给他些时间就好了。
白萱不由得安慰着自己,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顾岁安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每每要入睡时,都会因为想到身旁的人而惊醒。
就这样梦梦醒醒,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亮。
白萱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却不想还是吵醒了顾岁安。
“你再睡一会儿,我会告诉外头侍候的,叫那些个君侍们午后再过来请安。”
白萱手里抱着衣裳,低声对顾岁安说道。
顾岁安昨夜睡得不好,眼底一片乌青,白萱心疼他,便没打算叫他起来服侍更衣。
“嗯。”
顾岁安本也没打算要侍候白萱,自然是顺势应了一声。
白萱离开后,顾岁安才算是睡了个好觉,足足晚起了两个时辰。
……
“主子,顾家公子入宫了。”
暗一立在白染身侧,躬身抱拳道。
白染微微蹙眉,然后又缓了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既是他自己选择的,咱们也不好多加干涉。后宫生活不易,叫宫里头的暗中多照看他一些便是。”
说起来她与顾岁安也并不熟悉,如今自己尚且不能露面,他选择入宫也无不可。
都是成年人了,她尊重他的选择。
只是如此的话,待日后她要夺回这江山的时候,怕是要毁了他的家了。
白染并不觉得忠心耿耿的顾丞相的儿子会是一个爱慕虚荣的男子,但不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入的宫,念在顾家的忠心已经顾家小姐与皇家的关系上,她都不想伤了他。
“是。”
暗一见主子并未不悦,这才放心了些。
本来应该是属于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换成是谁都应该不会高兴的吧!
主子这般表现,着实叫人看不透。
“近日里朝中大臣已经憋不住了,陆陆续续在往吟风阁跑,本殿明日里便想个法子调到前厅去,你再从暗卫里拨个人出来在后院看着轻尘,莫要叫人欺负了他。”
“是。”
暗一不由得感慨,原来主子心里的人一直都是沐小公子,便是皇上和太女不出事,这九王君的位置也轮不到那顾家公子了。
真真是命运弄人。
白染最后一日在后院做工,正巧小秋出来说要送热水过去,白染便提了两桶热水跟着他进了沐轻尘的屋子。
云烟还未过来,沐轻尘独自一人坐在琴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染只偷偷瞧了一眼,便赶忙转身去了屏风里头倒水。
沐轻尘抬眸时,正好瞧见了白染的背影。
“九姐姐……”
沐轻尘面儿上一喜,起身便追了过去。
他自小跟在九姐姐身后,对她的身形和习惯再熟悉不过了。
这背影瞧着分明就是他的九姐姐啊!
“呜呜……你为什么才来接尘儿,尘儿好怕啊!”
沐轻尘泪眼模糊地朝那女子扑了过去,嘴里还委屈地小声说道。
白染心疼不已,却还是强忍着躲过了沐轻尘扑过来的身子。
这孩子自小便依赖她,一旦被他知道了身份,她日后便不好再留下吟风阁了。
旁人看顾沐轻尘白染自是不放心的,她堂堂九皇女入了这等子烟花之地,还不都是为了他吗?
再者,宫里的消息在这里打探却是要比外头容易的多,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扑了个空的沐轻尘这才发觉不对,若是他的九姐姐的话,应该早就接住了他才是。
随意地抹了把眼泪,沐轻尘这才看清那个正提着水桶往浴缸里倒水的女人正是那日他在院子里遇见的那个阿然。
“你到底是谁?”
这世间为何会有身形这般相似的两个人?
若非是这张脸完全不同,沐轻尘甚至都要怀疑刚刚是自己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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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梦见了九姐姐
“阿然。”
白染可以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平日里清冷的声音完全不同。
沐轻尘就这样直视着她,直到确定她根本就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才失落地收回眸子。
“你不是她……”
沐轻尘喃喃道,他的九姐姐风华绝代,自小便极其宠他,如何会是面前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如何会不与他相认?
一定是他最近太想九姐姐了,才会觉得面前这个人像她。
“你先出去吧!”
沐轻尘强作镇静地朝她摆了摆手,待白染出去之后,他也将小秋打发了出去。
白染不舍地隔着屏风望了一眼里头的小人儿,只恨不得好好抱抱他才是。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对于自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沐轻尘来说,这无意于是灭顶之灾。
若非他一心等着她来救他出去,怕是也早就随着沐正君一起去了吧!
“尘儿,再等一等。等白萱放松警惕,等我们的人除去白萱的左膀右臂,等杨风带着兵士们归来,便是咱们相聚之日。”
如今处处都是白萱的人,她们日夜巡查,白染莫说是想要做些什么,便是多带几个人出了门去都堪比登天。
待过些时日这些侍卫们疲乏了,才是她们出手的好机会。
白染不怕等,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她却不愿意等,沐轻尘一日留在吟风阁她便一日不能安心,白萱一日活在这世上,她便一日不能好眠。
白染狠了狠心,提着水桶出了门去,小秋也随后跟了出来。
独自泡在那还泛着水汽的热水里,沐轻尘的心却是凉的。
“呜呜……”
压抑的哭声自那小人儿口中传出,若是白染瞧见了,一定会什么都不顾地带他离开的。
憋闷了许久的悲伤好似都被刚刚的失落牵引出来,沐轻尘哭得停不下来。
母亲父亲尸骨未寒,他甚至连他们的尸身在哪里都不知道。
九姐姐生死未卜,他又困在这红楼楚馆无处可去,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不知哭了多久,沐轻尘才顶着一双发红的眸子跨出浴桶,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便套上中衣钻进了被子里。
云烟来时沐轻尘还在床上躺着,叫了两声都无人应答,云烟赶忙进了内室。
却见小人儿正闭着眼睛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睡着,抬手触上他的额头,云烟不由得一惊。
“小秋,快去请大夫,沐公子发热了。”
额头这样烫,可莫要烧坏了才是。
“什么?”
小秋想不通,不过就是洗了个澡的工夫,公子怎么就病了呢?
但脚下的步子却是不停,匆匆跑出了后院儿。
红颜爹爹在得知沐轻尘生病之后也是吓了一跳,皇上将人送到他这里,便是不想人出事。
万一这位小公子有个什么好歹,他吟风阁上下是不是都得跟着陪葬?
找了上京最好的大夫过来,红颜爹爹还亲自过去瞧了。
直到大夫诊了脉,开了药方,红颜爹爹才放下心来。
本想着晚上便去找红颜爹爹说想要调去大堂的白染在得知沐轻尘病了之后也没了心思,只趁着没人的空当儿钻进了沐轻尘的屋里。
“主子……”
见到来人,小秋十分意外。
一直见白染不与沐轻尘相认,小秋只以为这位小公子于主子来说并没那么重要。
可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你去外头寻一壶酒来。”
白染直接坐到了床边,抬手探上了沐轻尘的手腕,还不忘朝小秋吩咐道。
“是。”
小秋匆匆去取酒,这吟风阁里旁的没有,就是男人和酒最多。
将酒送了进来,不需白染吩咐,小秋便去了外室守门。
现在是晚上,也是吟风阁最忙的时候,便是云烟都被叫去弹琴了,所以这会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过来的。
“白日里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病了呢?”
白染捏了捏沐轻尘瘦了不少的胳膊,心疼道。
掀开被子,白染解了沐轻尘的上衣,又往自己手上倒了些酒水,便在小人儿白嫩的身上搓了起来。
“太瘦了,要乖乖吃饭才是。”
白染边搓边在沐轻尘耳边念叨着。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沐轻尘是被身上的刺痛惊醒的。
迷迷糊糊看着坐在身旁的人,沐轻尘糯糯地唤了一声:“九姐姐……”
“我在呢!”
白染低声应道,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
“呜呜……真的是九姐姐来接尘儿了吗?尘儿好想你,白日里还认错了人……”
沐轻尘晕晕乎乎地说道,双手无力扯住白染的衣袖,抬着身子就往白染怀里钻。
烛光太暗,他虽看不真亮身侧人的模样儿,却也能听出她的声音来。
这就是他的九姐姐,断然错不了的。
白染双手环住怀里的人儿,都能感受到他整个身子都在发烫。
“九姐姐,尘儿好怕……”
“不怕不怕,我的小尘儿最勇敢了。”
“九姐姐,你不要再丢下尘儿一个人了,好不好?”
沐轻尘小声哀求着,那模样儿可怜极了。
“九姐姐一直都在尘儿身边啊!”
白染柔声轻哄着怀里的人儿,直到没了声音,才放下他继续用酒水替他擦身子。
“小东西!还是这般迷糊,连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白染在沐轻尘那白嫩嫩的肚皮上轻轻拍了拍,这才替他拉上衣襟,系好衣带。
得亏这人是她,若是换了旁人,这般脱光了他的衣裳,指不定要怎么占他便宜呢!
沐轻尘从小就是这样,只要在白染面前,便一点儿戒心都没有。
白染想,若是她说让他去死,他怕是都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只是她哪里舍得?疼他都还来不及呢!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感情总是不一样的,沐轻尘就像是个小太阳,一直温暖着白染。
替他穿好衣裳,盖好被子,又凑到那张发红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白染才不舍地站起了身。
“主子……”
见白染出来,小秋赶忙迎了上去。
“明日他醒来你用热帕子替他再擦擦身子,将酒味儿擦去便可,切不可贪凉。”
白染对着小秋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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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下马威
“是。”
小秋躬身应道。
轻轻抿了抿唇,离去前,白染最终还是多说了一句。
“莫要让他知道本殿来过,便只当做是做了一场梦吧!”
小秋看着白染离去的背影,细细想着白染的吩咐,心下便有了计较。
被白染这么一搓,半夜沐轻尘的烧便退了下去。
早晨醒来时,沐轻尘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脑子里却还记得他昨夜好像见到了九姐姐。
慌忙朝四周望去,见自己还是待在吟风阁的那房间里,沐轻尘又栽回了枕头上。
“果然是太想九姐姐了,竟又梦见她了。”
“公子,您可觉得好些了吗?”
听到里面有了动静,小秋匆匆跑了过来。
“唔……不烧了,就是浑身没什么力气。”
沐轻尘一手搭在额头上,一手露在外面。
小秋将沐轻尘的两条胳膊按住,轻轻塞进了被子里。
“公子这才好了些,还是莫要着风的好。”
“小秋,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这么浓的酒味儿?”
沐轻尘皱了皱鼻子,细细闻了闻。
“昨儿大夫给您开了方子,然后又让奴用酒水给您擦了擦身子,所以您才会闻着这味儿。”
小秋笑着说道,
“奴这便去给您打热水来洗漱,待会儿再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粥,这病便全好了。”
看着小秋离开,沐轻尘才掀开被子闻了闻,昨夜那不甚清晰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难不成是我将小秋当成了九姐姐?”
沐轻尘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了。
轻轻拍了拍脑袋,沐轻尘又闻了闻自己的手臂,不由得撇了撇嘴。
唔……好浓的酒味儿。
不过,昨日哭了那么一场,如今倒是舒坦多了。
小秋端着热水进来时,沐轻尘已经穿好了衣裳站在了窗边。
窗外一个个子不算高动作却极其利落的女子正在往各院儿送水,随着那女子的动作,沐轻尘的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公子,洗漱吧!”
小秋走上前去,轻声说道。
“小秋,那个……阿然她不在了吗?”
他分明记得昨日送水的还是那个背影很像九姐姐的女人,怎么今日就换了个呢?
小秋不动声色地扶着沐轻尘来到水盆边,替他挽了衣袖道:“听说那个阿然她勤劳肯干,被红颜爹爹调到大堂去送茶水了。”
“原来如此。”
沐轻尘轻声叹道,不知为何,心头竟涌上几分失落。
尽管那人不是他的九姐姐,可瞧着她,他总是能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如今见不到她了,沐轻尘便愈发想念起他的九姐姐来。
顾岁安睡醒时已到了巳时末,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先是发了会儿呆,然后才起身唤了平儿进来服侍。
“公……君后,您今儿要穿这套红色宫衣吗?”
平儿抱出一套大红色宫装来到顾岁安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子他瞧着好像很不高兴呢!
顾岁安头也未抬地说道:“不必了,就拿寻常衣物就好。”
平儿微微一怔,轻轻抚了抚手里的衣服,又去换了一套淡青色的常服来。
半跪在地上,平儿将腰封束在顾岁安腰间,只是动作还未结束,便听到了一道不大又平稳的声音。
“日后无人的时候还是唤我公子吧!”
“是。”
平儿暗暗叹了口气,不住地在心里警告自己,日后在白萱那个逆贼面前要叫君后,在公子面前要叫公子,可切勿弄错了。
“公子,用膳吧!”
昨日折腾了一整天,又一直不曾吃什么东西。
这会儿白萱不在,顾岁安才有了些胃口。
只是他才坐下吃了没一会儿,便听人来报说是德君带着后宫众人过来请安了。
平儿不悦地撇撇嘴:“不是说午后才叫他们过来吗?怎么会赶在人家吃饭的时候?”
顾岁安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汤碗喝了两口汤,便叫人将他们请进了前殿。
“去带人泡些茶来。”
“可公子您还没吃好呢!”
“无妨,过会儿你再去端些点心来就是。”
顾岁安虽然对白萱没什么好感,入宫前也是查探过这后宫君侍们的背景的。
若不是怕无故在后宫争斗中丢了性命,顾岁安才懒得管白萱有多少个男人呢!
如今这王琪急急带人过来,不过就是为了来给他个下马威罢了。
想想也能理解,先皇钦封的三王君才入宫便被人夺了正君之位,换成谁也是不好接受的吧?
顾岁安想,若换成是他,本来嫁给了心仪的人做了正君,却忽然被人抢了去,他怕是也要找那人算账的吧!
但是让顾岁安想不明白的是,就算白萱初登大宝,需要借助顾家的势力,也完全可以给王琪一个皇贵君的头衔,为什么只给了德君的位份呢?
还不待他想清楚,门外便已走来四个华服男子。
为首的男子一身暗红色束腰宫装,满头乌发束起,一张白净的脸上还上了些淡妆。
因为知道白染最不喜男子涂脂抹粉,所以顾岁安从来都不喜欢在脸上涂抹那些东西。
如今与进来的四个男子相比,倒更显得他气质淡雅。
王琪一进门便紧紧地盯着坐在上首处的男子,顾岁安要比他们都小些,所以王琪以往并未注意过他。
只是不知为何,白萱才登基没几日,便封了这顾家公子为君后。
王琪心中虽有失落,却也并未对白萱有诸多怨言。
她初登大宝,根基不稳,想要拉拢顾家也是正常。
今日这般看着那个淡然若菊的男子,王琪心中才开始不安起来。
论家世,他不及顾岁安,顾家一朝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王家在顾家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论年岁,他不及顾岁安,他已二十有五,这顾岁安才不过十八,正值大好年华。
论容貌,他本也就是清秀之姿,哪里比得上顾岁安这上京第一公子超尘脱俗,倾国倾城。
或许,皇上要许顾岁安君后之位并不只是因为顾家……
“臣侍见过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人俯身跪在顾岁安脚下,这礼数倒十分周全,完全看不出半分不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