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馨月传奇TXT下载馨月传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馨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青一城     馨月传奇txt下载     馨月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夫人

    董福走到院门前,向里面喊了声,“国公爷到,迎接国公爷。”只听里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出来了十几个丫鬟仆妇,为首是一个年近五旬的婆子。董福知道,这是沈夫人的陪房嬷嬷,就是他这位国公爷也要恭敬一二。

    丫鬟仆妇一见真的是国公爷来了,都显现出惊喜交加的神情。一起跪倒在地,口称迎接国公爷。那神情让董万忠的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

    他已经是多长时间没来夫人的院子了?好像是从清明节之后就没来过吧。按制逢五逢十他都应该是在夫人这里过的。

    可是他自己给减成了逢五才到夫人这里,减掉了一半,就是这一半他也没遵守。三个月了,先是飞燕后是洛霞,他一直也没来这里,若是换了别家,一个正印夫人被冷落到这步田地,恐怕早就闹到天翻地覆了吧?

    要知道,自己的夫人可是受过皇封的,是一品诰命夫人。想着这些,董万忠的心里软了,声音也随之轻柔起来,“起来吧!夫人可在房中?”

    沈嬷嬷连忙谢过国公爷,一边站起身一边说,“夫人正在房中作画,老奴这就叫人通禀,请夫人前来迎接爷。”董万忠摆了摆手,“不必了,在自个家里,还用得着什么虚礼,爷自己进去就是。”

    沈嬷嬷连忙躬身应着,跟在董万忠身后走向正房。一路行来,董万忠抬眼看着园子里的景致,前一次来,院子里的花木刚吐绿,而今已是草木葱茏,繁花似锦。

    她还是那样爱养花,记得刚成亲的时候,他们在京城连房子都没有,是住在自己的岳丈,户部尚书沈明言府中的跨院。大婚一个月后,他回到边关,非常思念夫人,知道她爱花,便托人从南方寻来一棵碧玉簪,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他,还将自己的唇印印在信纸上。

    等到他回京休沐的时候,那盆碧玉簪已被她养得枝繁叶茂,雪白的花朵如玉雕的一般。她好像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具体说的什么,记不得了,总之记得她很开心。

    现在那颗碧玉簪呢?董万忠抬眼寻找,在院子靠东墙那里看到了那棵碧玉簪,一见之下,董万忠也惊了一下,那棵碧玉簪竟已经长成了一棵一人多高的花树。

    董万忠驻足,看着那棵碧玉簪,当年,它不过是手指粗细,一尺来高,不想竟能长成这样,自己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董万忠微微摇摇头,心里的愧疚感愈发清晰。

    来到夫人的正房,丫鬟一边喊着,“国公爷到”,一边打起帘子。董万忠走进房门,只见自己的结发妻子沈茜姐正从桌旁站起身来,手里还提着狼毫,桌上是一幅田园图。

    见董万忠进来,夫人将毛笔放在笔架上,转过书案,给董万忠见礼,“妾身不知国公爷到来,未曾迎接,爷请海涵。”董万忠扶起夫人,“老夫老妻的了,还讲那些虚礼做什么?”说完,一边和夫人走向太师椅,一边打量着夫人。

    大约因为天热,夫人只穿了一件淡蓝色竹布单衣,一头青丝只用乌木簪子别在头顶,一件饰物也无,脸上不施脂粉,显得有几分苍白。若是有人说这就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师、一等公董万忠的夫人,估计没有人会相信。

    看着自己的夫人,董万忠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这些年,他来夫人这里的次数是越来越少,夫妻俩也是越来越陌生了,客气的不像是一家人。

    夫人似也不在意,每日里只是读书、种花、作画,其他时间就是拜佛参禅。他若是来了,夫人是以礼相待,他若不来,夫人也不派人去找。

    有时董万忠感觉有些气闷,觉得夫人对自己甚为不在意,有时自己是想和夫人亲近亲近,可是夫人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他感到索然无味。

    这园子里的女人,要么敬他,要么怕他,要么依赖他,他喜欢她们这种表现,可是这些在夫人这里,却一丝也无,只是一种疏远的礼貌,弄得董万忠更不愿意到这里了。

    沉了一会儿,董万忠开口道,“夫人,为夫过两日便要去边关了。”夫人有些惊讶,“哦?为什么?”

    董万忠道,“是奉圣旨去安抚边关。”董万忠没有将全部情况告诉夫人,他觉得没必要。

    夫人听后点点头,“爷此一去,只怕要到重阳节后才能回来。”

    董万忠点点头,“是啊,这一走,家里的事就要辛苦你照料了。”其实董万忠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也不实在,夫人这些年,根本不管府中的事宜,都是东院的瑶月夫人和筑玉夫人管家,而夫人则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夫人所有的衣食用度都有专人单独采办,不掺和府里的事。夫人本是有封诰的,再加上夫人没有什么大的开销,用度方面自不用愁。

    夫人也明白这一点,但并没有点破,只是礼貌地说,“老爷安抚边关,为国家出力,为皇上分忧,妾身理应料理好家里,不让爷分心。”

    听着夫人的话,董万忠那种气闷的感觉又来了,他觉得自己本来有很多话想和夫人说,但此时却一点想说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点点头,站起身,“夫人说的是,既如此,为夫就起身进京城准备去了。”夫人也站起身,礼貌地说,“妾身送老爷,祝老爷一路顺风,早日回来。”

    董万忠有些哭笑不得,皱着眉头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回过头来说,“过几天就是七月初七,此次为夫不在京城,夫人觉得这白马寺进香施舍的事还要做吗?”

    夫人显然没有想到董万忠会问这件事,有些惊异,不过她还是想了想,说道,

    “此事与往年一般照常做就是了,不然每年都出现的国公府的人突然不出现,难免惹得别人议论,所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国公爷就是不在京城,也有提督衙门派兵弹压地面,还有府中的卫士,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曾经

    董万忠很有几分惊讶地看着夫人,他本来以为夫人会淡淡地说一句,凭国公爷定夺。可是夫人却说了这样一番言语,而且还分析的如此透彻,和九门提督的看法完全一样。看来真是当局者迷,倒是自己多虑了。

    可不是嘛!反常即为妖,能够一切如常自然是最好的,夫人说的没错。而且,董万忠还从夫人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就是夫人还是在乎他的,因为夫人在乎国公府,不想因为一个异常的举动而使得坊间出现对国公府不利的言论。夫人为何在乎国公府的安定,自然是为了他,是在乎他的平安与顺利。

    想到此,董万忠心头不禁几分感动,几分愧疚。他回头来,带着几分温情对夫人说,“夫人说的极是,此次为夫不在京城,白马寺进香的事夫人要多费些心。若有需要,直接着人拿着国公府的令牌去找九门提督即可,府里的人认识九门提督衙门,衙门的人也认识咱们府里的人。”

    夫人有几分诧异地看着董万忠,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她说话,不过这诧异转瞬就消失在夫人深邃的眼中,“夫君客气了,你我夫妻,说什么费心不费心,国公爷此次抚边,一路上也要多保重身体。”

    那种客气的语气让董万忠再一次感到一种无力,他和自己的夫人之间,就像有一面看不见的墙一样,再也找不到那种亲昵的感觉了。他感到心头压得厉害,还有一种被鄙视的烦躁,不想再说什么,便和夫人告辞,离开了夫人的院落。

    看着董万忠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繁花丛中,夫人垂下眼帘,慢慢回到书案前,提起羊毫,却迟迟没有下笔。宣纸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田园图。小桥流水,牧童短笛,荷锄归去,临窗纺织。

    夫人看着画卷,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一切,只怕只能成为一个永远的梦了。

    曾几何时,她与董万忠依偎在月光下,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解甲归田,能够有一方田园,有几间茅屋,看着日升日落,看着云舒云卷。现在看来,那是一种多么天真的幻想。

    她本是前户部尚书的嫡长女,那年她十五岁,一次新年宫宴,她随着母亲前往皇宫赴宴。当时,宫里的事务是由曹贵妃执掌的,中宫空虚。

    不知怎地,她被协助曹贵妃主持宫宴的董修媛,也就是后来的董皇后看中,要将她许配给董修媛的哥哥,青云关副将董万忠。

    当时她是满心不愿意,因为她的父亲已经和齐国公口头商议,想将她嫁给齐国公的世子,齐国公世子她是见过的,相貌堂堂,且是博学多才,端的是春闺少女的梦中之人。

    而今,却要将她嫁与一个边关武夫,而且是区区一个副将,还比她大七八岁,她气得和母亲商议,不想嫁。父母和她也是一样的想法,父亲为了不让她嫁给董万忠奔波了许久。按说父亲是堂堂的户部尚书,提出建议的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嫔,所要嫁的人也不过是一个六品副将,想来这件事只要父亲和皇上一说,就能立即作罢。

    可不知为什么,父亲从最初的气定神闲,渐渐变成了焦虑不安,最后变成了颓然不已,而她却毫无悬念地最终要嫁与董万忠。她不甘,去和父亲哭诉,可是父亲却是憔悴地叹着气,告诉她此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

    最终,她含着泪嫁与了董万忠,而且连府邸都没有,只是住在了尚书府的跨院。那是一场滑稽的婚礼,许多曾经的闺中密友或为她叹息,或是幸灾乐祸,而她的一颗心则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西跨院临街的墙上现开了一个小门,掩人耳目地作为她与董万忠的府邸,作为她的新房,她可是堂堂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呀!怎能受此委屈。曾经的企盼,曾经的梦,在那一刻都画上了完结的符号。

    她心如死灰地坐在婚床上,听着外面的喧闹,听着渐渐走近的脚步声,从盖头底下看到了一双锦靴,冰冷的心却又雷鼓般地跳起来。随着喜婆的祝福,她头上的盖头被挑下来。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看到了自己的夫君。这一看,她登时楞住了,只见董万忠身长足有八尺开外,剑眉细目,通关鼻梁,薄薄的嘴唇,常年的边关风霜,他竟是依然面白如玉,嫩如孩童,若不是那一身的阳刚之气,实在不像一个武将。一望之下,她的心沉沦了,满心的委屈,化成了一腔的惊喜。

    事实上,多年之后,当她与董万忠之间已几乎形同陌路的时候,她依然庆幸自己能嫁给他。

    因为,她渐渐明白,为什么作为堂堂户部尚书的父亲,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不能主宰,为什么父亲最后是那样的颓然。因为按照后来董皇后的行事做法,若是她当初执意不嫁董万忠,而是嫁给了齐国公世子,父亲也许能帮助她如愿,可是等待着她与世子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父亲当年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他为女儿抗争的后果,才忍痛决定让她嫁与董万忠。她一直感到奇怪,董皇后当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嫔位,又没有一个高官显爵的家族为后盾,她怎么有那么大的能力。

    可后来,看到董皇后在几年当中,就一路升到了皇后之位,她不禁在心中一声惊叹。

    婚后,董万忠与她极是亲密缠绵。他没读过多少书,而她却是博览群书,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可这些差距,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敬她的才学,她欣赏他的武功。她给他讲诗释画,他教她练剑舞枪。

    当然,她的练武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单是董万忠的那柄剑,她双手用力也无法端平,更谈不上练了。

    可那柄剑到了董万忠手里,却像活了一般。她曾经心疼地抚摸着董万忠的双手,那手心满是厚厚的茧子。那是长年累月被兵器磨成的。摸着那些硬茧,她的心化成了一池春水,而董万忠前胸后背上一道道的伤疤,更是让她心疼得泪水涟涟。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改变

    记得有一天早起,她一睁眼,看见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用手一摸,一片冰凉,看来夫君已经离开很久了。侧耳一听,窗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呼喝之声。她披衣起床,将房门打开,只见董万忠一身宝蓝色的箭衣短打,正在院中舞剑。在漫天朝霞的背景下,剑光闪闪,衣襟带风。剑气掠过,院中桃树花雨阵阵。朝霞花雨中,她的夫君如天神一般,好似能将乾坤都握于手中。

    那时,她一颗少女的心,被幸福填的满满的。依偎在董万忠怀里,她觉得既满足又安全。她就像一只小鸟找到了窝一般,贪恋着她的夫君。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董万忠要回边关去了,那一夜,她一直流泪到天亮,董万忠咬着牙关,将她搂在怀里,她感到夫君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知道,夫君也不想分离。

    当天光大亮,董万忠整装离去的时候,她没有起身去送,因为董万忠不让她送,让她送,他心里会更难过。她就这样痴痴地望着被关上的门,一直望着,好像他下一刻就会推开门走进来一样。

    分别的日子是那样痛苦,仅仅一个月,她就消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许多。

    三个月之后,董万忠的信和一盆碧玉簪被一起送到了她手上。她颤抖着手,好半天才将信纸抽出来。董万忠的字写得不怎么样,词句也没有文采,可是对她来说,那就是最美的言语。

    董万忠在信里诉说着对她的思念,还说有一个家在南方的将官回家探亲,他托他带回一盆碧玉簪,因为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在某位闺中好友家看见过那种花,很是喜欢。为此被那人讹了三十两银子,若是她不喜欢,他可就亏大发了。

    她被感动得泪水涟涟,她不过是偶然说起过这件事,董万忠却记在了心里,还花大价钱为她寻到送来。那盆花驱除了她的相思之苦,在以后的日子里,她用尽心思养护着那盆花,等到董万忠再回来的时候,那盆碧玉簪已经是枝繁叶茂,开出了雪白的花朵。

    一年后,董万忠升为青云关的主将,他们在京城也有了自己的府邸,府邸并不大,其实只是一个小四合院,可是她却十分满意。那时董万忠没有爵位,府门上只能写上“董府”两个字。

    她很高兴,可是董万忠并不满意,他揽着她的肩膀,对她说,他一定要努力,让他们在京城能有更大的府邸,比她爹爹的尚书府还要大。

    其实,她对府邸大不大并不在乎,她甚至希望他们的府邸小一些,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的遮蔽阻挡住他们的视线,能够更加容易地看到对方。

    后来,果然如董万忠所说,他们的府邸大了,但是她却开始不适应了。因为这变化太过迅猛,使她有些难以招架。

    在短短几年,她的小姑子由修媛升为昭仪,升为惠妃,最终成为皇后,而她的夫君董万忠则由青云关副将升为主将,升为五关都统,成为一等公,太师……他们的府邸成为京城第一大府,服侍的奴仆一年比一年多,越来越多的人要求拜访她,令她应接不暇。

    后来,董万忠嫌城里太过吵闹,竟然使得皇上将先皇后的行宫给了他。她的心开始不安起来,她想劝说董万忠,可是她发现,他们之间已经渐行渐远,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了。

    最终,他们搬到了先皇后的行宫,董万忠此时已经有了两房侍妾。而她也已经为董万忠生下了一子一女。当时,先皇后的行宫并不大,房舍也不多。先皇后喜欢跑马,行宫的西面是一大片整修的跑马场,东面是负责保护的侍卫们住的地方。

    董万忠入住后,嫌房子太小,便大兴土木,将原来的跑马场修建成了西园,将东面原侍卫们住的地方依山势修建成了东院,将原来的行宫整修后都给了她居住,自己又在行宫的前面修建了前院,供自己会客、读书、批阅文档以及休息使用。

    他又劳师动众,将河水引进园中,建成了诸多邻水的景致。

    她本是户部尚书之女,对这建造之价也大致了解,她知道,董万忠这一番动作至少要上千万两银子,就算他是国公爷、太师,其俸禄也是远远不够的,听董万忠说建造园子的费用是皇上赐的,那可就是国库的钱,动用国库的银两,那是要动国之根本的。

    国库的银两理应用于朝廷之需,如何能赐予大臣大兴土木,供私人玩乐。

    一年当中,北苑以惊人的速度建成了,分中、东、西三院以及若干附院,占地近两千亩。可是董万忠还不满足,又在京城西面建了一所别院,别院后面还建有一个斗兽场,每逢年节,可以举行斗兽会,有时是兽与兽斗,有时甚至是人与兽斗,这等残酷的事,居然还有许多大臣符合,似乎皇上也颇为赞同。

    夫人的心一天比一天沉重,而此时,她与董万忠见面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与生活环境同时变化的,是董万忠的脾气是越来越大,甚至是喜怒无常。

    刚到北苑后不久,两个侍妾就被董万忠处死了,其中一个还怀有董万忠的骨肉。夫人听到的消息是钟姨娘诬陷钱姨娘,说钱姨娘与人私通,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国公爷的,结果钱姨娘被处死了。可是事后却发现钟姨娘所说的是诬陷之词,是怕钱姨娘若生下孩子对她不利,这才陷害钱姨娘,不仅害了钱姨娘,还害死了国公爷的骨肉。

    国公爷一怒之下也将钟姨娘处死,给钱姨娘报了仇。

    可是夫人心里却觉得诧异,这两位姨娘是董万忠入住京城的国公府后纳的,当时,她的心里还不太好受。可是看看周围的官员,哪个家里不是妻妾成群,董万忠已经被封为定国公,房中只有她一位夫人的确有些不合常理。所以,她即使不乐意,也还是给董万忠纳了两房侍妾。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遮掩

    钱姨娘和钟姨娘都是良家子,她们的父亲也都是京城的官员。当初之所以选择钟钱两家的小姐,也是夫人着人查过的,这两个人都是心性平和,温良谦恭之人,夫人也不想纳进来两个天天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宁之人。

    纳进门后,两人果然称得起淑娴敦厚,不仅对夫人非常尊敬,恪守礼制,就是两个人之间也从来没有因为争宠等事争斗过。后来听得钱姨娘有了身孕,钟姨娘还帮着钱姨娘给将出生的孩子做了好几身衣服鞋帽等物。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怕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去陷害钱姨娘,她不知道这样会要了钱姨娘的命吗?若是被人发现她是诬告,那等待着她自己的会是什么结果她会不知道吗?她会为自己的所谓地位而冒这样大的风险吗?夫人觉得无法理解。

    可是,随着两位姨娘的死,侍奉两位姨娘的丫鬟仆妇在短短几天之内都消失了,等到夫人想去询问的时候,已经一个人都找不到了。如此反常的情形,让夫人对两位姨娘的死更加怀疑,可即使有再多的怀疑,却是无从查起。

    最后,沈夫人只能长叹一声,反正两个姨娘的死实在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一来董万忠此时已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还有谁敢问责于他?就连两家姨娘的家里都没敢说什么,还一个劲儿地给董万忠赔不是,说是自家教女无方。二来这园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刚进园子的第一年,董万忠就在各地选美,一次备选之人竟达到三百余人,比皇上的选秀规模还大。

    后来,因为需要,西园经过三次扩建整修,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有一次董万忠还向她解释,说这是手下人给他干的,他本人并不知道。夫人在心里摇摇头,这样的说辞实在有些荒谬,你手下人干的?若没有你的首肯,你手下人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大张旗鼓?

    其实,董万忠或许也想过让她这个夫人消失吧。自从那一次他喝醉了,对她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就想过让自己消失吧。若不是事后觉得自己的嘴会比较严实,或许还顾及着些夫妻之情,也许今天她就不会住在这里了。

    那一次,他喝醉了,拉拉杂杂说了很多话,说到他小时候的纨绔生活,说到自己被亲戚们逼迫得背井离乡,说到自己在边关如何艰苦,听得她也是泪水涟涟。可是说着说着,他说到自己的妹子如何逼着他构陷睿王爷,说睿王爷其实是冤枉的,废太子也是冤枉的,就是先皇后的死也有他妹子的份儿。

    当时听到这些,夫人觉得自己差点儿就晕过去了,她忽然想到了鼓儿词上的一句话,“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崩舟”。

    她的夫君,她的情之所至,她的依靠,她的希望,她的一切,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损害国之栋梁。

    睿王爷是天朝的战神,是国家安全的保障,当年若是没有睿王爷临危请命,说不定此时的京城会是谁的天下。

    那许多年睿王爷一直镇守边关,才换的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这些年北国是没有用兵,若是用兵,朝廷上哪里去找一个能够领兵出征的将官,难道那宫中的董皇后能领兵挂帅吗?

    无人退兵,朝廷可以割地求和,那百姓该怎么办?百姓是国之根本,这是父亲常对她讲的,若是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生灵涂炭,那国家的安定又从哪里来?那董皇后就是费尽心机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又真的能得正果吗?她就不怕北国真的攻过来,将她的儿子斩杀或擒获,不得善终吗?

    好像这些事董皇后是不想的,她的最终目标就是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而自己则可以以太后的身份独揽朝纲。唉!这个权利,真的能让人不顾一切吗?

    再说董万忠,说什么是自己的妹妹逼迫自己构陷睿王爷,可是你一个大男人,若是你自己真的不想干,难道你妹妹还能将刀子压在你的脖子上不成。说到底还是你心里的贪念作祟,抵御不了荣华富贵的诱惑,为了一己之私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经过这一事,夫人似乎有些理解董万忠那些很有些疯狂的举动了。感到他似乎是在用这些疯狂的行事做派掩饰内心的不安,他是否感受到了自己的行为日后会遭到天谴,所以才这样及时行乐,过一天算一天呢?

    沈夫人不觉又叹了口气。当初,她那小姑子想来是为了自己的父亲身为户部尚书之职才百般用计将自己许配了她的哥哥。因为户部是管钱粮的。若是父亲能为董万忠在钱粮上某些私利,对董万忠的前途是极其重要的。

    可是自己的父亲是忠臣,也是廉臣,不曾给董万忠某一分私利,所以那董皇后对自己也不待见。后来,更是逼得父亲在四十岁时就告老还乡。

    父亲走前,将她叫到面前,看着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几个家人留给了她,说是为了伺候她生活方便。

    那时,她已经住到了北苑,听到父亲正值壮年却要退归林下,感到很不解。而且父母很快就要携带全家回归故乡,相隔千山万水,再见一面都很难,她感到非常凄惶。

    正想去看看父母,顺便问问是出了什么事,沈府的家人来报,说是老爷相见大小姐一面,她便乘车回到了家下。

    几个月没见,父亲明显地老了,鬓边竟生出了丝丝白发。母亲无言地坐在一旁,眼中掩藏不住的悲伤。兄嫂等人也是默默地站在一旁,都显得十分肃穆。

    一见此景,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如此突然地辞官回乡。父亲闭了一下眼,好像平静一下心情,才对她说,不要再问什么了,此次叫她来有两件事,一是道个别,二是给她留几个仆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护卫

    沈大人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仆人走进厅房。那是一对夫妇,两个老妈子,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

    她本是不想要的,想着父母此次回乡,应该有人照顾,府里的仆人伺候他们多年了,彼此都很熟悉,照顾起来也方便些。可是父亲不让她推辞,说他们这一走,要想再见面会很难,这几个仆人都是多年在府里的,为人忠厚,办事得体,有他们伺候她,他们回乡后心里也安宁些。

    听了父亲的话,她才将这几个仆人带回到北苑。那对夫妇男的当了花匠,女的做了厨娘,两个老妈子负责针线活,两个小丫鬟则交给奶娘带着,贴身伺候她的起居。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知道,父亲给她留下这几个仆人的用心,这几个人并不是普通的仆人,而是父亲的一个好友所训练的死士。

    父亲是觉得董氏兄妹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可现下,他们风头正劲,谁也奈何不了他们。可是一旦事发,作为董万忠妻子的她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所以父亲将这几个死士留给了她,为的是在危急时刻保护她周全。

    想到此,沈氏夫人的眼圈又红了,为人父母,总是尽全力为自己的子女保一份平安,在自己被董皇后选定后,不知道父亲为了自己操了多少心,做了多少回抗争,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还在为自己的周全做着最后的努力。

    可是父母此时已经远隔千里,连见一面都难上加难。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沈氏夫人又想到了宫里那位董皇后。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家族支撑,没有显赫的门庭,可以说是一个孤女,却为何能有这样的身手,将当今皇上都能牢牢地控制在手里,让皇上对她言听计从,让身为高官的父亲都只能选择逃避,让满朝文武都能俯首帖耳,天仙美貌,阴狠手段,实在让她感到害怕。

    若按照董氏的行事做派,她还得感谢她,在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还能放她一马,没有对她动手。若是她哪一天心思一转,让她的兄长休了她,甚至将她除掉,说不定董万忠也会遵从吧!

    反正自从董万忠对她说过哪些醉话之后,他在董万忠眼里也是一个存在着危险的人,若是真能将她除掉,也许对董万忠来说还是一直解脱。

    想到此,夫人不由得在炎热的六月里打了个冷战。她将手中的羊毫放下,有些颤抖的手端起茶碗,却发现茶已经凉透了。她唤来丫鬟重新上了热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让她惊悸的心安定了许多。

    她抬起眼,透过茜纱窗向外望去,看见父亲给她的那个小丫鬟正提着水壶浇花,小姑娘穿着浅粉色纱衫,葱心绿的撒裤,一张圆脸上满是清纯的笑容。

    可是谁能想到,这小姑娘自七岁起便经受着残酷的训练。唉!好好隐藏着吧,隐藏的越深越好,千万别让董氏兄妹发现异样,否则,不但自己是生机全无,就连这一院的人,也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紫衣卫可不是碌碌之辈,若真有事,自己唯一的胜算就是出其不意,若是人家有了准备,她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收回目光,夫人自嘲地笑了一下,谁能想到,养尊处优的定国公夫人,却在这堪比皇宫的院子里想着自己的退身之步。

    儿子今天十六岁,五岁上就被封为世子,将来承袭国公爵位。万幸的是这孩子没有在父亲的权势熏天的环境中迷失了本性,夫人几次和董万忠商议,想让孩子到边关去磨练。

    夫人一是想让孩子在边关能够立些军功,将来也好能将功折罪;二来也是想让孩子远离京城,在京城这种环境中,便是铁打的性子也会被沾染,毕竟他是堂堂的定国公世子,身份高贵;第三,也是夫人最重要的目的,是想给自己的儿子一个退路,就像当年父亲为自己谋划一般。

    如今的五关都统魏百贺和父亲有一定的交情,如果将来真发生什么事,若是自己的儿子在边关表现好,能得到魏百贺的好感,他应该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自己的儿子留条生路,或是放孩子逃走,到时候,她可以派人将儿子秘密带回老家隐藏起来。

    至于女儿,沈夫人可就不想管了,这孩子颇有她姑母的风范,很有些心狠手辣,才五岁时就将自己的丫鬟推到水里,至于专横跋扈,那就更不在话下了,顶着一个国公府的名号,又被封为嘉怡公主,更是无法无天。

    女儿去年出嫁,婚配右丞相的长子,婚后住在京城,很少来北苑,便是来了,也只是礼节性地来她这里稍坐片刻,就去找他的父亲去了。

    还有两次甚至是偷偷来的,根本没告诉她,她还是从仆人那里听到的消息。想来当初她在家里的时候就是那样,出嫁后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跟她讲了无数遍,教导她要为人谦和良善,可是她根本不听,这要是董万忠真出了事,那丫头不可能有好结果。

    唉!算啦,儿孙自有儿孙福,能做到的自己都做到了,做不到的也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夫人又想到了董万忠,一想到他,夫人的心里便一阵阵紧缩。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淡然处之了,可是事到临头,修为依然不够。夫人苦笑了一下。

    特别是近三年来,董万忠和自己几乎是形同陌路,一年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自己也一直告诉自己,自己与董万忠的缘分已经尽了,不要再将自己的心系在他身上。

    可是每当细雨缠绵的春日、云淡风轻的夜晚,那个朝霞落英中的英武身影,便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此生与董万忠已经分割不开了,就像而今董万忠对她已经如此漠视的情况下,她依然为他打算。

    有时她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贱,董万忠已经视她如无物,或许还对她存了杀心,她却还在替他谋划,甚至在明知道董万忠残害忠良、骄奢淫逸、恶贯满盈的时候,她仍然无法说服自己放任不管。

    她很矛盾,却无人可说,只能将自己的痛苦融入木鱼之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白马寺

    与此同时,在西园的“春熙”,馨月憔悴不堪地躺在床榻上,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整整三天,她几乎被董万忠蹂躏得气息奄奄。整整三天,董万忠的疯狂令她恐惧,他简直变成了一头野兽,要将她生吞活剥,要将她撕成碎片。

    好在,他终于离开了,若是在持续两天,只怕馨月真的会死。而今,馨月昏昏沉沉的躺在床榻上,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屈辱、愤恨、伤痛、惊恐,她觉得自己离死亡已经很近了。一阵阵白雾在心里飘来飘去,在雾中她看到了父母的脸,看见了小弟、程妈妈还有小香。

    一转眼,他们都消失了,安王爷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温柔的眼睛里满是怜惜,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一滴又一滴的泪水顺着馨月的眼角流下来,平安,我想回家,来接我好吗?我真的想回家,来接我吧!馨月是不是会死在这里,馨月不想死在这里,馨月想回家。

    自董万忠走后,馨月的生活难得的平静。她甚至希望董万忠在外面遇刺,或者发生意外,那样她就再也不会被他摧残了。

    可是,她又不希望他出事,因为他若出事,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屈辱和痛苦就失去了意义,虎符也就无从得到。她还得继续取悦董万忠,获得他的信任,最终得知虎符的藏匿之处,盗取虎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董万忠临走时将一个叫董成的管事专门留给了馨月,听由馨月差遣。同时还留下了二十名卫士,专门负责保护馨月的安全。园子里的人们都看得明白,这洛娘子实在太得宠了。以前的女人,包括诸位夫人,也没让国公爷这样上心。

    离开北苑的时候,国公爷就是万般不舍。出发的准备那样紧急,国公爷竟还想着洛娘子,怕洛娘子行事不方便,专门给她留下了管事;怕洛娘子遇到危险,还给她专门留下了侍卫。

    要知道,那可是正规的紫衣卫,是专门保护国公爷的,只有皇上和国公爷有资格动用,如今竟留给了洛娘子!这洛娘子的得宠程度实在前所未有。

    不仅如此,国公爷还下令将“春熙”、“春茗”和“春澜”三院合一,一个作为厨房和大总管的住处,另一个作为侍卫们的居所。这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这样一来,这洛娘子所住的地方就单独成了一个院子,按说国公爷若是宠爱洛娘子,就应该将她迁往东院,和几位夫人住在一起,可国公爷却没这样做。

    看来国公爷是要将洛娘子和其他的女人们隔开,这也许是要显示洛娘子和她们的不同,或者是怕那些夫人看着洛娘子得宠,因妒忌而难为洛娘子。

    不管怎样,洛娘子前所未有的得宠却是不争的事实,因而一提到洛娘子,众人都会打起几分精神。

    对于这些,馨月并没有感觉,所以当丫鬟们对她感叹国公爷如何如何宠爱她的时候,她只是淡淡一笑,丫鬟们还以为她恃宠而骄,可谁知,她心中的苦闷。

    “春熙”的丫鬟和厨娘可是十分得意,放眼望去,整个西园,谁的风头能胜过她们?无论是领胭脂水粉、衣物钗环等日常用度,还是找管事要求采买什么东西,亦或是更换什么物什,管事的人都会笑脸相迎,不仅当即就办,而且办完后还一个劲儿地问她们是否满意,还有什么要求。

    就是那两个厨娘到大厨房去领洛娘子的菜蔬,也不必费一句话,给洛娘子留的东西绝对是顶尖儿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个来月,这一天,青儿来禀告馨月,说管事来告诉说,后天是七月初七,按往年的惯例,是要去白马寺进香的,馨月得准备准备。

    一听要出门见人,馨月本能地想拒绝,她曾经在京城数年,是有人认识她的,若是在出门的时候被人认出来,不但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只怕还会连累到王爷。

    “一定要去吗?”馨月犹豫地问道。一听此言,青儿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这也难怪,洛娘子是新人,自然不知道白马寺进香的意义。

    想到此,青儿笑着对馨月解释道,到白马寺进香的意义可是非同小可,每年能被允许去的女人不过十人,其中还包括国公夫人,东院的几位夫人,此外能被允许去的少之又少。

    能被允许去的人等于是被国公爷承认的家人,那可是无上荣耀的事。北苑的女人有数百人,那些没被告知去的在某种程度上说并不算做是国公爷的人,只不过像个国公爷的猫儿狗儿一般。

    今年因为国公爷不在京城,所以被允许去的人只是在去年的名单中单加了馨月一人,这也是国公爷临走时特地吩咐的。说到此,青儿还感叹到,国公爷对洛娘子实在是太好了。

    可是,馨月的心里却是万般不愿意。不能说别的,只好期期艾艾地说,自家如今已经是国公爷的人了,若是被外人瞧见了容貌,那如何对得起国公爷。

    一听此言,青儿又笑了,原来洛娘子是在为难这件事。青儿连忙解释道,去的女人都是要带幂篱的,外人如何能看到容貌?被允许去的可都是国公爷的内眷,自然不能真的抛头露面。

    闻听此言,馨月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便好,免了一道危险。想来自己已经是好几个月没出门了,既然没有被人认出来的危险,出门去散散心倒也好。便点点头,问青儿若是去白马寺该如何准备。

    青儿告诉她,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是知道要做事情的顺序就行。去白马寺要做两件事,一是进香,二是给乞丐施舍。

    先去进香,给寺里进香油钱,洛娘子刚来不久,所以不必进的太多,五百两即可。进完香后,要在大雄宝殿听主持讲经。午时时分要到寺外的平场上给乞丐施舍,那些乞丐也是事先筛选过的,再加上有九门提督衙门派出的兵士弹压地面,不会出事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香

    给乞丐施舍完后,才回到白马寺用素斋,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意思。用饭之后会与其他来进香的官夫人聊天,游览白马寺的风景。因为后天不仅是国公府的夫人们,京城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们都要到白马寺进香施舍。

    国公爷通常住在北苑,官员夫人们要想拜访也不方便,而这一天,大家都能在白马寺见面,自然少不了寒暄交谈。

    再有,有一些官员的宠姬就是从西园出去的,是被国公爷赏赐给别的官员的,自然也会借此叙叙旧。所以通常要到申时末,众人才能回到北苑。

    听到此,馨月点点头,这白马寺进香,不仅是这些贵妇人们联络感情的契机,只怕一些官员们不方便说的话,做的事,还能够借此通过夫人们进行,比如可以为自己的男人求财求官等,亦或还有其他。

    第二天,青儿领来两个新的婢女,两个人身穿普通的婢女的服饰,可是看她们的目光就知道,她们绝不是普通的婢女。

    青儿向馨月禀告道,这两个婢女是紫衣卫派来的,是为了明日白马寺进香时保护她的。两个婢女双双给馨月行礼,虽然青春少艾,动作却透着几分冷硬,看得出这两人都是武功在身。

    不知是董万忠临走时的叮嘱,还是手下人揣度出的意思,不过有人保护总是好的。可是听说她们来自紫衣卫,馨月的心里不由得添了几分厌恶。

    馨月没给她们好脸,只是吩咐春燕领她们下去,明日一起走就是了。青儿看着馨月的表现叹了口气,这洛娘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派紫衣卫的女侍来保护,那是多大的荣耀啊!也就是宫里的皇后和宠妃们在祭祀进香的时候才能有这种待遇。而对国公爷的女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恩宠。

    若是旁人,还不得笑脸相迎,再给两个女侍些赏银。可你看这洛娘子,冷冰冰的,好像不过是来了两个普通小丫鬟一般。

    唉!也难怪,人家洛娘子如今是国公爷心尖儿上的人,就是这派女侍来保护的事,只怕也是国公爷临走吩咐的,莫怪这洛娘子一身傲气。

    七月初七这一天一大早,卯时三刻,丫鬟们就开始伺候馨月起身,梳洗打扮。今天是要出去进香,佛门净地,不能穿戴的太过奢华,而且今天还要给乞丐做施舍,更得素净一些。

    虽然不能奢华,到底还有对策,国公府的女人,比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差,自然有办法在素净之中依然展示奢华。

    只见青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裙,那衣裙颜色并不鲜亮,有些土黄色,样式也不繁复,只是一件交领衫,系着素带。可那料子,却是整匹香云纱的。

    穿好衣服,春分又拿过一个锦盒,这个锦盒,馨月昨天就看见过,可今天再看,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震惊。

    那锦盒里是全套的首饰,不是黄金白银,是用一种银白色的东西打造的,却又比银子亮许多。馨月在怡情楼也算见过珠宝首饰,可这首饰的质地却是不认识。

    问了青儿,青儿也说不认识,只知道这首饰是专门给洛娘子打造的。再看那套首饰,不仅做工极为精细,还镶嵌着大小不一的钻石,那支步摇上的的大钻石竟有拇指大。

    梳好飞仙髻,带上全套的首饰,春雨又给馨月拿来幂篱。这国公府连幂篱也与众不同。馨月从前是带过幂篱的,不过是在竹帽上遮挡上一块青纱。

    可这国公府的幂篱却是不同,眼睛位置的轻纱十分轻薄,透过幂篱可是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眼睛以下的纱要厚重一些,前片一直垂到胸口,后片盖过脖颈。从外面只能模糊地看到里面人的眼睛,其它则什么也看不到。

    一切收拾停当,众人簇拥着馨月乘车来到国公府大门口。这里,一排停着好几辆华盖车。馨月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位被允许去白马寺进香的女人等在那里,因为国公夫人还没到,几个人在轻轻说着话。

    看到馨月,几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就是国公爷现下最宠的洛娘子。

    馨月也是第一次看着这些被认为是国公爷内眷的尊贵女人,其中除了瑶月夫人她见过外,其他的还都没见过。

    所以只是和众人见了礼,便待在一旁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听到传禀,说国公夫人到,大家急忙肃立低头,迎接夫人。馨月偷偷撩起眼,看到几名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夫人走出来。

    一见之下,馨月大感意外,从自己的穿戴,再到门口的几位夫人的穿戴,她本想着这国公夫人不定是何等的奢华,而今一见,却大大出乎意料。

    只见夫人只梳了一个简单的流云髻,用一根玉簪别着,耳朵上一对珍珠耳坠,此外便什么饰品也没有了。身上穿着一身竹布夏装,仅在袖口绣着云纹。

    这一身装束,在一群精心打扮的女人们面前实在有些格格不入。馨月不仅为自己的装束感到汗颜,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身后的青儿见状,急忙在她耳边轻轻说,娘子不必多想,夫人一贯如此。

    馨月听言,再看看与她一起施礼迎接国公夫人的众人,果然一个个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这才相信了青儿的话,安下心来。

    国公夫人和大家淡淡地打了招呼,便领先上了第一辆华盖车,随侍的丫鬟仆妇等也上了旁边的青帏大车,跟着国公夫人出发了。一辆一辆车相继出发,馨月的车是最后一辆,因为她毕竟是第一次被允许进香的新人,纵使国公爷宠她无比,此时也越不过一个理去。

    青儿怕馨月近来因着国公爷的宠爱,性骄气傲,因着坐最后一辆车而心下不爽,还急忙劝解着,说这是历年的规矩,凡是新被允许上香的都得坐最后一辆车,洛娘子权且忍耐些,等到了明年必然可以上前几辆车了。

    其实上哪辆车,甚至去不去白马寺进香,对于馨月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若不是因着无事可做,她甚至想称病不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施舍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白马寺,白马寺此时早已是戒备森严,便是在上香的香客中,也有不少左顾右盼,目光锐利者。寺庙右侧的平场,成为临时的停车场,用彩绳隔成几个区域,每个区域用彩绸写上府邸的名字。

    定国公府自然是第一家,也是车帐最多的一家,共有九辆华盖以及二十余辆青帷,寺里面想是事先知道国公府的情况,给国公府留出了很大的一片地界。

    国公夫人的车率先到达,便有知客僧以及九门提督衙门的差役上前迎接。丫鬟扶着夫人下车,知客僧引着夫人向山门走去。后面的几位夫人也相继到达,跟上。

    馨月的车子是最后到的,青儿给馨月带上幂篱,先下车的春雨等人放好车凳,扶着馨月下车,此时国公夫人早已走进山门。馨月透过幂篱上的轻纱向外看去,只见平场上车帐鲜明,恍惚看见晃动的彩绸上写着“丞相府”、“兵部尚书府”等字样,看来前来进香施舍的贵夫人们已经到了不少了。

    馨月一行人在知客僧的引导下来到了大雄宝殿,这是今天要进香听讲的地方,地上整整齐齐放着数排蒲团,蒲团上跪着前来进香的贵夫人们。

    馨月被引到第一排靠边的一个蒲团上,青儿和一个紫衣卫的女侍跪在她身后,其他人则被留在了殿外。透过幂篱,馨月从衣着上发现,旁边是一起来的国公府的夫人们,看来这第一排蒲团是给国公府预备的。

    不多时,白马寺的主持开始讲经,大约半个多时辰,讲经结束,夫人们开始进香,舍香油钱。轮到馨月的时候,只见青儿塞给她一张银票,馨月一看,是一千两。

    馨月愣了一下,不是说好五百两就行吗?但是情势不容她愣怔,她也随着众人将银票递给知客僧,知客僧念了一声佛,接过银票,在布施单子上写上“洛娘子布施一千两”。

    与此同时,馨月的眼睛迅速向自己名字的上方瞥去,看见第一行写到“定国公夫人一万两”。馨月这才知道为什么青儿给自己一千两银票,想是看到以国公夫人为首布施的都很多,怕自己差的太多,脸上不好看。

    反正都是董万忠的钱,多少也与她无关,只是单定国公府就布施了几万两银子,那其他来进香的夫人们所布施的虽然不会这么多,也不会太少,这白马寺只今一天,少说能得到几十万两银子。

    进过香后,国公府的夫人们由知客僧引着,到一旁的禅房歇息。其他的贵夫人们,按照品级的高低次第进香。

    等到所有的夫人们都进完了香,便是要到山门前的平场上给乞丐施舍。青儿递给馨月一个青布钱袋,袋子不轻,里面全都是铜钱。

    等来到平场上,平场上已经跪着约有百名乞丐,围成一个大半圈,全都低着头,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有的还身带残疾,好不凄惨。

    此情此景,这些虽然素净,却依旧掩饰不住珠光宝气的贵夫人们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的这样一种施舍活动,为的是什么?是为了让这些乞丐看到,与自己有如此天壤之别的人还恩顾他们,从而心存感激?还是为了让这些贵人们有机会炫耀自己的优渥生活?还是为了让人们看到人与人的不同?不得而知。

    馨月跟随着众人走到乞丐们近前,将手中袋子里的铜钱放进他们高举的碗里,乞丐们低着头,含混不清地道着谢,青儿则在旁边拿着另一个钱袋,以备馨月施舍当中没了钱。

    馨月走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乞丐面前,将手中的一小把铜钱放在那乞丐的破碗里,老乞丐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一个没拿稳,那碗差点儿掉在地上。

    馨月本能地伸手扶了他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老乞丐微微抬起了低着的头,那是一张皱纹堆累的脸,左脸上还有一大块青肿。

    与此同时,馨月感到一个东西被塞到了她的手中。她差点儿惊叫出声,不是因为手里的东西,而是那老乞丐的眼睛!那是安王爷的眼睛!是平安的眼睛!那是她梦里无数次看到的眼睛!是她致死也不会忘记的眼睛!

    馨月刚一愣神,一直跟在一旁的紫衣卫女侍沐风发现了馨月的异样,她以为是老乞丐的脸吓着了馨月,便一步冲过来,一脚将老乞丐踢倒在地。

    一直低眉顺眼的小丫鬟,瞬间变成了一只猛兽。

    看到老乞丐被踢倒在地,沐风看样子还要上前,馨月忍不住喊了一声,“不要。”沐风迟疑地看着,馨月使劲儿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低声说,“今天的场合,不要多事。”

    听言,沐风点点头,又退回到馨月身旁,恢复了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像。

    这一个小插曲,在施舍场引起的小波澜,很快就过去了,人们还在说是老乞丐不对,说好了不能抬头,为何还要抬头,若不是贵人念他年老,说不定还真要处置他。

    此后,馨月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就像一个木偶一般,由青儿牵引着,木然地一举一动。

    青儿颇有几分怜惜地看着馨月,洛娘子到底年少,被这一个丑陋的老乞丐吓了这一下,实在受惊了。

    可也真是,不是说今天来接受施舍的乞丐都是经过挑选的吗?怎地还有这样一个老乞丐。

    别说是洛娘子,就是自己也觉得那老乞丐够吓人的。面皮黝黑,皱纹堆累,脸上还青肿了一大块,隐隐的还渗着黑血,一双手黑的跟炭条一般,瘦的像鸡爪子一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许是当时挑选的人怜他年老,所以就选上了他,到底是老人,想是往这里赶的时候腿脚不利索,给摔了一跤,所以脸上才磕成那样。不过也算他因祸得福,洛娘子因见他被沐风狠踹了一脚,结果将手里的钱袋直接给了他,那里面至少还有二三百个钱,够那老乞丐过一阵子好日子了。

第一百三十章 幸福

    一直到申时末,一众夫人终于回到了国公府北苑。沐风和沐雨在“春熙”门口向馨月告辞,馨月什么话也没说,连个谢字都没说,两人虽没说话,但眼中明显表现出不满。

    也难怪,她们可是赫赫有名的紫衣卫女侍卫,就是宫里的娘娘们对她们也要客气几分。

    而今这洛娘子竟然如此托大,实在让她们心里不爽。

    青儿一见,连忙对她们解释道,洛娘子年纪小,一直没出过门,这是第一次见这样大的场面,又被那老乞丐给惊吓了一下,其后一直有些神不守舍,欠了礼数,望两位大人莫怪。

    说着,又拿出两个金锞子,给了两人,两个人的脸上这才柔和了些,和青儿道了别,自回紫衣卫衙门。

    馨月疲惫地任由青儿等人给她卸去满身披挂,青儿招呼春分她们给洛娘子打水沐浴,馨月摆摆手,说实在累了,先躺一躺吧!一会儿换寝具就是了。

    青儿见馨月脸色青白,也不好说什么,服侍馨月上了床,放下纱帐,便退了出去。

    馨月闭上眼睛,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确信青儿她们已沐浴用饭去了,这才悄悄撩开床帐,赤着脚走到门边,向外张望,外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远远的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应该是在前院。

    馨月这才缩回到床榻上,颤抖着手将一直紧扣在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个卷得很紧的小纸卷,馨月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刚看到“爱妻馨月”几个字,她的眼泪瞬间就喷涌出来,那字迹她是认识的,果然是平安的字,还是那样清秀,一如他的人。

    她急忙用手使劲儿抹了把眼泪,现在可不能哭,因为她闻到那纸条上有一股青草的气味,她心里不由得一惊。

    这气味她也很熟悉,那是郭越给王爷配置的一种药水,将它掺在墨中,写出的字,若是不将纸张卷紧了,很快就会消失。平安说之所以让郭越给他配这种药,是因为他经常写一些怀念母后及七叔的文章。

    不写心里难受,写了又怕被人瞧见,成为董氏兄妹迫害她的证据。而用这种掺了药水的墨来写,放在桌上,不消一刻钟,字迹就会消失,任谁也不能拿它作为证据。而今这封信也正是用这种掺了药水的墨写的,馨月急忙咬着牙,忍着泪水,努力看信。

    安王爷在信里说道,自她走后,他一直在病中,直到五月份天气转暖,病情才得以好转。

    病好后,他实在太过思念馨月,便乔装改扮,只领着雷氏兄弟前来京城,先在京城的国公府打探,没有找到她;后来知道她在北苑,又想到北苑来找,可是北苑周围数里皆是紫衣卫的明哨暗探,他怕暴露行踪,也不敢太过寻找。

    一直到前不久,得知七月初七,包括国公府在内的许多贵夫人都要到白马寺进香,其间要给乞丐施舍,他便贿赂了挑选乞丐的官员,冒充乞丐,想着也许能见她一面,虽然很渺茫,但他实在忍不住要去这样做。

    他现在无计可施,只盼老天能保佑他大仇得报,能早日与爱妻团聚,若能如愿,就是折十年阳寿,他也是愿意的。最后,他祈祷已故的母后和七叔保佑爱妻平安。

    馨月用手使劲儿擦着眼泪,终于在那字迹完全消失之前看完了信的内容。当手中的信最终变成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白棉纸的时候,馨月的眼泪却没了。

    她盯着眼前的那张白棉纸,似乎看到了平安的脸,看到了平安的眼睛,那眼睛她是永远不会认错的,就像今天,他装扮成一个老乞丐,她依然能认出他的眼睛。

    快半年了,她已经快半年没有见到她的王爷了,从潞州到幕县,从幕县到京城,她离她的王爷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留在心上的一根线,颤颤巍巍地牵向远方,牵向她的王爷。

    有时她想,她的王爷一定忘记她了,她已经为王爷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王爷平安了,洛霞平安了,他们自然就会忘掉她。

    她甚至觉得,就这样沉沦下去,忘记家仇,忘记王爷,安心地当董万忠的玩物,倒也不错。反正在这里不愁吃喝,就当自己是只笼子里的金丝雀吧!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又是多么小人。她的王爷,为她相思成疾,缠绵病榻这许久。病刚好,竟然为了想见她一面乔装进京。

    王爷可是双腿残疾啊!居然还进了京城;要知道,王爷被贬潞州的时候,圣旨上是有明确规定的,王爷无旨不得返京。

    若是董氏兄妹得知王爷无旨进京,那必然会以此为借口诛杀王爷。她们找寻除掉王爷的借口,找得很辛苦,若是得知王爷无召进京,一定会高兴得无法表达吧!

    她的王爷是怎样躲过董氏兄妹派去监视他的明哨暗探,才得以乔装回京,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能寻到机会见她一面。

    为了能够见她一面,王爷居然敢在危机四伏的京城四处打探,居然敢冒险贿赂挑选乞丐的官员,居然自毁形象扮作乞丐。

    真不知道从山下到白马寺的平场,不能行走的王爷是怎样到达的。王爷脸上的青肿,应该是在前往平场的路上摔伤的吧!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能有机会看她一眼,看她这样一个已经不洁之人。

    王爷不知道这样做极有可能送命吗?完全知道,可即使知道,王爷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只为了她。

    馨月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这张薄如蝉翼的白棉纸,良久,慢慢将它送进嘴里,微笑着闭上眼,慢慢咀嚼着,品味着,无限的满足。

    这一夜,馨月睡得很安稳,很香甜,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曾经的迷惘,曾经的忧虑,都化作青烟,随风而逝。

    她的心里从没有这样清明,既然已经被董万忠玷污,那就应该让这代价有意义。否则,不但愧对王爷的深情,更是为人子的不肖。

    馨月安静地睡着了,在梦里,她和她的王爷深情相视,她觉得自己如同一只小鸟,躺在柔软的羽毛上;又如一只小嫩蛙,伏在碧绿的荷叶上,身旁,露珠晶莹。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平静

    此后数日,馨月过着平静的日子。她开始种花,种草药。按说西园的花草树木是不能动的,哪里种什么,种多少,都有严格的规定,是绝对不能随意变动的。

    当初在“冬青”的时候,馨月想种些草药,杏儿就告诉她这些规矩,当时馨月还很郁闷了一阵子,觉得这西园简直成了监狱了。

    但如今可不一样了,如今的洛娘子,可是整个国公府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是国公爷心尖儿上的人,别说想在院子里种些花卉草药,就是想把西园给拆了,只怕国公爷也会答应吧!

    所以,馨月一说想种些花卉草药,立即就有管事告诉了花圃的人。

    第二天,花圃的管事就来见馨月,询问洛娘子想种些什么花卉草药。馨月说了几样,什么薄荷、大青叶、玫瑰、杜鹃等等,管事的在门外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过了两日,管事的带着两个打理花草的太监,抬着一个大筐来见馨月,筐里是花卉草药的小苗。

    管事的手里拿着一把鹤嘴锄盒一把小铲,说是给洛娘子新做的,分量轻一些,洛娘子用起来应该不会吃力。

    他还一个劲儿地向馨月赔不是,说园子里从来没有种过草药,这草药苗子是到京南二十里的药圃才挖来的。不知洛娘子喜欢不喜欢,若是不称心,就请容个一两日,再着人选好的给洛娘子送来。

    馨月本不是要种出什么名堂,只不过想约略营造出安王爷府里后园的样子,聊以自慰而已。因此也没再说什么,便将苗子收下了。

    管事的松了一口气,还真怕这洛娘子看着不喜欢,再去更换倒是没什么,若是洛娘子在国公爷面前说句不中听的话,说不定他就会被立即赶出府去。

    在国公府呆久了,真不知道离开国公府还能不能过日子。更可怕的是,如果被人知道他是从国公府里被赶出去的,那绝对不会有人敢收留他。到时候,说不定就是死路一条,跟被国公爷直接杀了也差不多。

    其实他知道这洛娘子想来只是想玩玩儿,不会种出什么成果,如今是黄天暑热的时候,这时候移栽苗子,十有八九成不了。可是既然是洛娘子想种,那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让洛娘子满意。

    如今看到洛娘子好脾气地收下了苗子,管事的心里实在高兴,连忙又殷勤地对馨月说,若是洛娘子种花草的时候需要什么帮助,着人告诉他一声就行,凡是他能做到的,一定尽全力让洛娘子满意。

    临走,园丁出身的管事还是忍不住对馨月说,如今天气太热,苗子种着比较费劲儿,小人这里还找了一些草药的种子,若是洛娘子不嫌弃,也请收下,种子种下去虽然长得慢一些,却是可保长好的。

    馨月看着他殷勤,便让春燕给他拿了一个金锞子。那管事的跪谢接下,只觉得入手沉重,心里不住地咂舌,这洛娘子出手可真够大方的,想来国公爷宠她无比,她手中的金银必定不在少数,才能如此拿钱不当钱。

    心里高兴,管事的连忙要领着人到后园给洛娘子翻地种苗,馨月拒绝了,她要自己来做这些,就像当初在王府的时候一样。

    管事的不再坚持,便说下晌给洛娘子送纱罩子和竹竿来,日头太猛,新种下去的小苗若是没有纱罩子罩着,半天就会晒蔫了。馨月点点头说好,管事的这才千恩万谢地告辞走了。

    管事走后,馨月便拿着鹤嘴锄和小铲去到后园。青儿她们要随着她,馨月摆摆手,不许她们跟着。青儿贴心地给馨月戴上遮阳帽,便与其他人一起目送馨月走向后园。

    这后园里本是种着各色的花卉树木的,只是在原来的秋千架处空着一块地方。

    “春熙”的建筑结构和西园里别的院子是一样的,后园处原来有一架秋千。后来国公爷令在正房面前新竖起了一架更加漂亮的新秋千,便将这后园原有的秋千拆除了,留下了一片空地。

    馨月站在这片空地上,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她觉得自己和花草有着很特殊的感情,花草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自家的院子,更让她想起了安王府的后园。

    想自己刚到王府的那些天,她也是这样在荒草丛生的后园,在老顾的帮助下除草翻地。她喜欢看小苗从地里慢慢长出来的那种感觉,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成就,感受到生命的美好。那美好驱除了她的恐惧,让她心情宁静。

    如今,她又是这样站在土地上,拿着小铲一点一点翻着土地,地很硬,是原来被平整的秋千场,翻动起来并不容易,可她却乐此不疲。

    她甚至想唱一首歌,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吧!唱什么呢?唱小时候娘亲给她唱的催眠曲?不行。若是被人听去,问这是哪里的曲子,该怎样说?说不好又会露出马脚,还得描补不说,弄不好还会出危险。

    唱怡情楼的小曲?也不行,那更会被人怀疑。怡情楼本就在京城,哪里的小曲肯定有人听过,若是她唱出了那里的小曲,那危险性更大。

    唱那首洛夫人的曲子?馨月在心里撇撇嘴,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那首曲子,只不过是为了冒充洛霞,不得已才练唱那首曲子。如今那首曲子已经没用了,自然不会再唱。

    想来想去,馨月灰心地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唱。最后,只能去哼一哼琵琶曲。

    足足一个多时辰,馨月喝了一大壶水,歇了四次,终于将两张床大的一块地翻了出来。

    春分和春雨来请她用饭的时候,也不禁惊呆了。想不到这洛娘子弱柳抚风的样子,居然有这样大的气力,连她们这样的下人都没这本事。

    惊叹之余,她们还没忘了该做的事,请馨月到前面用饭。馨月也真的是饿了,便随着她们回到正房中厅用饭。

    这一顿,馨月比平时的量多吃了很多,惹得几个丫鬟不住地相互看着,想提醒她少吃些,可又不敢。馨月倒是满不在乎,吃饱了就又往后园跑。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田园

    园丁送来的纱罩和肥土已经到了,馨月让青儿她们帮着将这些东西抬到后园,便让她们离开。她将那些肥土一点点仔细地洒在地里,和土壤拌匀,这才将筐里的苗子种下,再浇足水,就算行了。

    苗子种在北边,种子撒在南面,这样长高的苗子就不会遮挡住种子的光照。一直到日头将要落山时,馨月才最终将苗子和种子种植完毕,给苗子罩上纱罩。

    她坐在之前特意让人抬进来的一块青石上,摘下凉帽,轻轻扇着风。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恍惚又回到了王府,她也是这样坐在那块青石上,拿着草帽扇着风,看着刚刚洒下种子的土地。

    抬眼望去,景致虽是不同,但毕竟还有相似之处,只要自己努力想像,就能越来越将这里想象成王府的样子。

    一直到周围的景物都融入了灯光夜景,馨月才在丫鬟的一再催促下回去沐浴用饭。这一夜,她揉着酸胀的胳膊,带着满足的微笑,沉入梦乡。在梦里,她又一次回到了王府,回到了她的王爷身边。

    此后,馨月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后园里,而且不许丫鬟们跟着。天实在是太热,种下去的苗子死了一大半。

    可令人欣喜的是,种子却在四五天后就争先恐后地钻出了地面,十分茁壮。馨月的园子里越来越显得生机盎然,一如去年在王府里的那样。

    又过了若干天,到了馨月的生辰之日,应该说是洛霞的生日。管事处两天前就来询问,这个生辰怎么过。

    当初馨月她们入府的时候,管事处收着她们从家乡带来的文案,上面如生辰等事一应俱全。

    若是个不得宠的美人也就罢了,可这洛娘子不仅得宠,还不是一般的得宠。管事处自然要好好给洛娘子过一个好生日,因此专门派人前来问询,问问洛娘子想怎么过。

    馨月可不想过什么生日,一来没心思,二来这本是洛霞的生日,又不是她的,她的生日只能是她自己凄凄凉凉地悄悄过。

    因此就对来人说,国公爷不在府里,不好太张扬,再说国公爷所赐已经太多了,也不应该再过于奢侈,就让“春熙”的厨娘给大家做一碗面就行了。

    馨月的话让来人好感动,本来以为这洛娘子仗着国公爷的宠爱,会在自己的寿诞之日狠狠地折腾一顿。来前自己还担心,若是没有让洛娘子满意,会不会惹来麻烦。

    没想到这洛娘子竟这般好说话,还想着要给国公爷省钱呢!实在是难得,也莫怪国公爷宠她。看来这洛娘子得宠还真不光是凭脸子,她还很替国公爷着想的。

    既然有了洛娘子的吩咐,管事的也乐得清静,但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着人给洛娘子送来了各样时新的菜蔬,让两个厨娘尽心为洛娘子做一顿材料丰盛的长寿面。

    时近中午,馨月正和丫鬟们一起吃长寿面。本来丫鬟们是不敢和馨月一起用饭的,可是馨月说今天特殊,国公爷不在府里,不必讲什么规矩,大家都是一家人,今天就当是家人一起给她祝寿就是了。

    几个丫鬟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了馨月的话,团团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与馨月一起吃面。这面的卤子可当真不错,山珍海味俱全,比平日里又美味了不少。

    大家正吃着,忽听门口一阵喧哗。春燕放下碗筷,跑出去看。不多时,她满脸喜色地跑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侍卫。

    春燕一路跑到明厅门口,嘴里喊着,“娘子,娘子,快来,是国公爷给您送寿礼来了。”

    众人一惊,连忙来到门前,隔着虾须帘,看见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跪在门前的地上,手里托着一个刚从身上解下来的杏黄色包袱,嘴里说着,

    “小人请洛娘子金安,小人奉国公爷之命来给洛娘子送寿礼,本应昨日就到的,可是途中遇到了道路不通,因此紧赶慢赶,今日才送到,幸好未耽误了时辰。”

    馨月也有几分惊喜,没想到董万忠出门在外,居然还记得她的生日,虽然那是洛霞的生日,但她还是有些感动。她连忙对那侍卫说,“贵差请起,有劳了。”

    那侍卫谢过馨月,站起身,春燕将他手中的包裹接了过去,送进帘子里。春雨接过来,转身放在高几上,打开一看,是一个红漆樟木盒子,盒盖用十字封条封着,一张封条上写着“杭州聚宝楼封制”,另一条封条写着封上的年月日,竟是将近一月之前的时间。

    春分拿来裁纸刀将封条划破,打开盒子,包括馨月在内,众人齐声惊呼。只见盒子里是满满的珍珠,光华璀璨,馨月上前拿起珍珠,却发现那些珍珠是连在一起的。

    馨月诧异地抓住一把珍珠提起展开,这才看出那竟是用珍珠串成的一件珍珠衫。

    那珠子整整齐齐,均是一般大小,个个都像黄豆粒般。背心处是用异色的珍珠串成的“霞”字。饶是馨月,也看得呆了。几个丫鬟更是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呆地发着愣。

    门口的侍卫听到里面一片寂静,也知晓是这寿礼将几位惊呆了,心里不觉很是得意,心想着,看来这寿礼是将洛娘子给震住了,也不枉自己数日奔波。

    想到此,便开口道,这寿礼是国公爷临出发前和几位大人商议时定下了的,还是户部尚书陈大人出的主意,他本是杭州人,说他当年给母亲祝五十大寿的时候,曾在杭州著名的珠宝楼“聚宝楼”定制过一个珍珠头兜,母亲暑天带着,清凉无比,对他大为赞赏。

    如今洛娘子要过生日,不如也在“聚宝楼”订一件珍珠制品,又新奇,又富贵,娘子肯定喜欢。因此国公爷立即六百里加急,令杭州太守以他的名义在“聚宝楼”订了一件珍珠衫,并要求在正日子之前一定送到。

    “聚宝楼”接令后,立即着手日夜赶制,仅六天就将珍珠衫赶制完毕。然后立即交给太守府,太守当即也派了六百里加急,星夜赶往京城。路上也遇到了些麻烦,不过所幸不辱使命,到底赶在正日子上给洛娘子送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感动

    听到此,馨月的眼睛湿润了,虽然她知道董万忠这是为了洛霞,她只不过是顶着洛霞的名字才得到这样的荣宠,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流泪,或是为洛霞感动,或是单纯被眼前她从未想过的荣宠感动,再或者是心中酸楚,她分不清楚。

    她这样噙着泪,喉头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青儿在一旁,看着洛霞的样子,心知洛娘子这是被国公爷给感动坏了。

    可不是,别说是洛娘子,就是她们这些丫鬟也是感动得眼圈发红。

    哪个女子的心里没有一个梦想?渴望能有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丈夫将自己当作世上唯一的宝,无微不至地关爱着自己,能够满足自己的每一个愿望,为了自己的愿望不惜赴汤蹈火。

    而今,她们的幻想真的出现在了现实当中,虽然当事人不是她们自己,但依然让她们感动不已。

    国公爷,当朝一品,权倾天下,身旁美女如云,却对她们的主子如此情深意重。为了能赶上洛娘子的生辰之日,不惜动用一切方式,千里迢迢从杭州的聚宝楼给洛娘子送来珍珠衫。

    且不说这珍珠衫价值连城,就是说这一份心意,这份荣耀,便是让她们想一想都觉得甜蜜无比。

    屋里几个人光顾着感动了,帘外的差役听着屋里许久没有动静,渐渐感到有些奇怪,不得已,只好唤了一声,“洛娘子。”这一声,才将屋里的几尊木雕唤醒了。

    馨月连忙用手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奴家在此叩谢国公爷了,国公爷的大恩大德,奴家几辈子也报答不来。贵差辛苦了,这千山万水地赶来,贵差想必劳累至极,就请贵差先去歇息。”

    说着回头吩咐青儿,拿了一个十两的大金锞子交给杭州府的差役。那差役接到手里,不觉将舌头吐出来多长。

    好家伙,这是十两黄金啊!这国公爷的一个宠姬就能轻飘飘地拿出来赏人,这小娘子得有多少钱啊?

    一个宠姬就如此有财,那这国公府里该趁多少钱?要不然自家老爷总想能到京城来做官呢!这京城果真是金窝银窟。

    想自家老爷接到国公爷的传书后,就跟接到圣旨一般,火烧屁股一般地紧忙活,他还觉得老爷有些小题大做。

    如今看来,还是老爷明白,若是这件事给国公爷做好了,那国公爷一高兴,说不定老爷就真能到京城做官了,那他们这些亲近的差役,肯定也能到京城来,到那时……

    差役越想越高兴,赶紧给馨月行礼,感谢馨月的赏赐,然后才随着府中的仆人到外面歇息。

    国公爷为洛娘子几千里送珍珠衫,为洛娘子贺生辰之事,很快就在北苑传开了。有的羡慕至极,有的嫉恨无比,有的心中不平,有的伤心垂泪。

    在洛夫人的院子里,听到禀报的洛夫人沉吟良久,最终只是摇摇头,轻叹一声,又拿起画笔,画着一幅风雨归舟图。

    洛娘子的生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春熙”都沉浸在一种飘忽的感觉之中。连两个厨娘走路都是昂首挺胸,聛睨一切的样子。

    如今“春熙”的人在这北苑,是除了国公爷的院子之外等级最高的地方,任是谁见着“春熙”的人都要高看一眼,只要是“春熙”要的东西,不但一时三刻就能送到,而且还都是好上加好的精品。

    然而,“春熙”的正主儿,那位荣宠备至的洛娘子,却显得十分平静,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生辰过后,洛娘子只是将国公爷赏赐的珍珠衫放在枕畔,时时看着,并没有穿,说自己实在舍不得穿。

    而后,洛娘子就恢复了每日到后园种菜种草药,在后园一坐就坐到正午,午后又坐到傍晚,没有丝毫张扬。人们不禁感叹,这洛娘子小小年纪,还真是个能享大福的,如此沉稳,便对洛娘子又产生了几分好感。

    生辰过后,便接近了中秋节。

    这天,给皇上传递边报的侍卫给馨月送来一封信,那是董万忠路上写的,问她对生辰礼物是否满意,又问她在家里过得是否好,细细碎碎,充满了柔情蜜意。

    最后他说他已经快到边关了,估计安抚的事几天内就能做完,回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辎重,会快很多,他尽可能赶在重阳节前回来,回来后要和她一起到玉蜂山登高赏红叶。

    一听董万忠要赶回来,馨月的心里咯噔一下,顿觉沉甸甸的。可是表面上还得表现出殷殷期盼之情。

    她隔着帘子向侍卫询问了国公爷身体如何,饮食怎样,最后还提笔给国公爷写了一封回信,并附上了自己的一缕青丝。

    等侍卫走后,馨月闷闷不乐地又走进后园,呆呆地坐在青石上。青儿几个知道洛娘子这是思念国公爷了,也不好打扰,由着她去。

    馨月木然地坐在青石上,愁思百转。董万忠要回来了,一想到这件事,她的心就一阵阵紧缩。她用双手抱紧双腿,将头抵在膝盖上,只觉得痛苦异常。

    本来在见到安王爷,并接到安王爷的书信后,她以为自己已经将一切想清楚了,那就是尽一切力量取悦董万忠,得到他的信任,接近他,获知虎符的藏匿地点,设法盗取虎符,放入密道,等着安王爷率兵报仇,夫妻团聚。

    可是,事到临头,她竟然还是不能够坦然地面对董万忠的“宠幸”,还是为将要来临的事感到痛苦。饶是她将园子营造的像王府的后园也无济于事。

    本来,她是想,若是将这里营造的像王府一般,她可以在痛苦的时候躲在这里,缓解一下内心的恐惧和伤感,可是,当痛苦真正来临时,着意营造的氛围却是那样不堪一击,并不能对她有任何帮助。这令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馨月的嘴角现出一丝苦笑,这世上自欺欺人的人不会是只有她一个人。

    若是生活能够如人所愿,谁又愿意自欺欺人,实在是被这日子压的无法呼吸了,不得已才用这自欺欺人给自己一点安慰,给自己一点希望,若是没有自欺欺人,说不定这世上会多许多疯子和死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暗潮

    暑热的感觉一点点开始消退,快到中秋节了。若是往年,园子里早就热闹起来了。而今年,因为国公爷不在府里,府里一片寂静,或者说有些死气沉沉的。

    不过年节该给的倒是一点没少,包括丫鬟仆妇,甚至是门房马夫,人人都得到了一身秋装,还有若干赏钱。所以园子里虽然不像往年那么热闹,人们的脸上倒也是喜气洋洋的。

    在东院的怡和馆,满院的美人蕉竞相怒放,一如它们的主人那般张扬。

    美人蕉丛的尽头,是一座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朱漆彩绘,画的是凤凰牡丹、喜鹊登枝以及百鸟朝凤等等。屋角的铁马随风发出丁丁玲玲的响声,檐下的白鹦鹉不时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此时正是未时末,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院门口站着一个丫鬟外,放眼望去,一个人也瞧不见,看着有些奇怪。

    这时,院门口走来一位夫人,她身穿天蓝色蝉纱交领衫,下着雀丝裙,一头青丝挽成堕马髻,用一根点翠金钗别着,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

    快到院门口,门口那个丫鬟听到脚步声定睛看去,一见来人,急忙福下身去,“筑玉夫人金安。”

    来人正是东院几位夫人之一的筑玉夫人,她看了那丫鬟一眼,“起来吧。”说着走进院门,抬眼一看,一人没有,不觉奇怪,

    “人都哪去了?”那丫鬟抬头看了一眼筑玉夫人,又低下头,嗫嚅着,“我们夫人让大家都不要出来的。”

    筑玉夫人听罢一愣,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去通报一下你们夫人吧!就说我来了。”

    那丫鬟迟疑着,最终还是走向小楼。筑玉夫人听到那丫鬟特意放大的声音,“夫人,筑玉夫人来了。”过了一会儿,那丫鬟又跑下来,躬身说道,“我们夫人请您上去。”

    筑玉夫人点点头,回头对身边的小丫鬟说道,“你去找她们玩儿吧!等我下来再叫你。”小丫鬟答应一声,便向旁边的月亮门走去。

    筑玉夫人拾级而上,来到二楼,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还敲什么门。”

    筑玉夫人推门进去,只见瑶月夫人身着玫红短衣亵裤,撒着裤脚,躺在安乐椅上,手里拿着一柄团扇,青丝散乱地垂在肩上,满面潮红,媚眼如丝,旁边一个高个子的丫鬟正在匆忙地拢着头发。

    一见此景,任是筑玉夫人也不觉耳热心跳,别过脸去。

    见筑玉夫人这样子,瑶月夫人轻轻地冷笑一声,对那丫鬟挥了挥手,那丫鬟低着头走了出去。

    筑玉夫人叹了一声,坐在瑶月夫人对面的软椅上,“阿梅,别胡闹了,你是越来越胆大了,你别忘了,这园子中处处都有爷的耳目,你就是做得再隐秘,也会被发现的,到时候,会落个什么结果,你难道不知道吗?”

    瑶月夫人呆了一刻,又嗤笑一声,“左不过是个死呗!像我这样,和死又有什么区别,活死尸而已。”

    筑玉夫人叹了口气,“阿梅,你也别这么说,不管怎样,这些年在府里,咱们吃的什么,用的什么,你也是知道的。别说过去,就是现在,爷还让你掌管着东西院的中馈,就连我们吃喝用度,还都得经你首肯,爷宠你也算宠到家了。你可要知足啊!”

    瑶月夫人斜了筑玉一眼,“那又有什么用?你看那廊下的鹦鹉,天天足吃足喝的不也还得和它说说话吗?何况我这样一个大活人,给口吃的就行了?从过年到现在,咱们还是在静姝生孩子的时候见过爷一面,更别说说说话儿了。”

    筑玉摇摇头,“你这才是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这样,咱们不都这样吗?就是咱们夫人,不也时常见不着爷的面吗?”

    瑶月又嗤笑一声,“我可不敢和夫人比,人家是正头夫人,有官诰在身的,就是离了爷也能活得好好的,我可不行。”说罢又斜了筑玉一眼,“我也比不得你,你还有一子傍身,将来有的指望,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怕什么?”

    一句话,将筑玉堵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

    看到筑玉这样,瑶月缓和了语气,“蕙姐,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也是心里难受,天天守在这院子里,看见什么都觉得腻味,若不是实在难过,谁又能想出这招来。”

    筑玉摇摇头,“我自是不会怪你,可你也要好自为之,这园子里也就咱们俩还能说上话,若是你再出了事,我可又能再找谁说去?”说着,眼泪不觉流了下来。

    瑶月一见筑玉这样,也动了心思,眼中不觉也溢满了泪水。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良久,筑玉才又开了腔,“你若一味坚持,我也不能说你什么,只是这事实在凶险,你要千万当心。”

    瑶月闭了闭眼,“我自是会当心的,小青无须无喉,长得比女人还女人,作为我的贴身大丫鬟自然应该时时跟在我身边,谁又能发现什么?”

    筑玉又轻叹一声,“你这不过是自欺欺人,方才从门口那丫鬟脸上我就看得出,只怕这怡和馆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只不过她们知道干系重大,不敢说出去而已。”

    瑶月点点头,“对,就是因为没人敢说,我才如此大胆,若是等到哪一天,有人憋不住说了,那就听天由命吧!”说完,闭上眼,眼角淌出一滴清泪。

    良久,筑玉勉强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就到中秋节了,不知这一次宫里的会让谁跟着进宫。”

    “那飞燕今年是肯定要去的,别的还真不知道。”

    “你说西园儿的那位会去吗?”

    “说不好,那就要看宫里的那位看得上她看不上她了。”

    “她如今可是爷的心头肉,能不让去吗?”

    “可她并不是宫里那位的心头肉,说不定宫里那位还真不会让她去,也算给她的下马威,让她知道知道这天外还有天,光迷住了爷还差得远。”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思念

    第二天,宫里的太监前来传旨,着定国公夫人沈氏携飞燕、瑶月、筑玉三位夫人入宫。原本也想宣静姝夫人的,但是静姝夫人自生产后伤了身子,还在调养,经不得劳累,故而将中秋节的赏赐直接给了静姝夫人,就不用进宫了。至于那位最早进位的青鸾夫人,懿旨上连提都没提。

    这还罢了,最让人们翘首以待的,那位洛娘子的事如今尘埃落定,懿旨上也没有提及。

    得知消息的人会心地一笑,看来这洛娘子是没有入那董皇后的青眼啊!董皇后耳目众多,想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哥哥对这个小丫头宠上了天,心中不满,才用这种方式给那洛娘子一个不好看,也算是警告警告那小丫头,别恃宠而骄,还有看她不顺眼的呢!

    没有被宣召进宫,“春熙”上下都有些失落,尤其是青儿,本来以为这次洛娘子必定会被宣召进宫,那她作为大丫鬟,也必然会跟随进宫。

    进宫开开眼界,那可是她很多年的梦想,可是这一次,却是成了泡影,她心底的失落,实在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至于馨月,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实在是怕董皇后的懿旨上也有她的名字。这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触犯了什么不该触犯的规矩。

    再说,若是进了皇宫,就有可能遇到熟人。怡情楼的红姬,就有好几个是嫁给了京城的高官,若是她们中这次也有进宫赴宴的,就有可能认出她来,到那时,这祸事想躲也躲不了。

    自己的生死到还在其次,坏了王爷的大事,甚至连累了王爷,那她可就是罪该万死了。

    再说,即使不会遇到怡情楼的红姬,那些高官的夫人们也保不齐有在什么场合见过她的。

    所以这进宫,可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次董皇后没有召她入宫,实在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为此,她高兴了好几天。

    于是,园子里的人们便又说,别看这洛娘子小小年纪,却是个极有心胸的人,董皇后给她这么一个不好看,她却不见如何委屈。

    若是换个人,仗着国公爷的宠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得哭闹成什么样呢。

    即使不哭闹,只怕也会是愁眉不展,不思茶饭。可是她却是依旧平平淡淡的,实在难得。

    又有人说,这洛娘子的心全在国公爷身上,只要得国公爷的宠爱,其他的她是全不放在心上。

    这洛娘子对国公爷可真是实心实意的,不是想仗着国公爷的势力去得什么名利,是难得的真心人。

    此言一出,园子里的人对馨月的赞誉便更多了。等到馨月辗转听到了这些言语,不觉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头,不过这也算是没得进宫的额外补偿吧!

    中秋节这一天,刚到傍晚,馨月就让丫鬟们将瓜果吃食等摆到后园的石桌上,还拿来了香炉和一封檀香。

    等一切摆放停当,便挥手让她们退下去,告诉她们不听传唤不要过来。

    等后园里安静了,馨月这才坐在石墩上,抱起多日不曾弹起的琵琶,调好琴弦,轻拢慢捻,弹起来那首她心里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拂还来。……

    馨月的泪水一滴滴流淌下来,连琴弦都带上了呜咽之声。平安,你还好吧?去年此时,你奉召前来京城,我在王府盼望着你,为你担心;而今年,却是我被困京城,而你则在王府,你也在为我担心吗?我想是的。

    月儿不能在您身边侍奉您,那就让明月见证我们的相思吧!虽然我们相隔千山万水,可是我们却都在明月的光辉中。

    听说相爱的人能在月亮中看到对方的影子,这当然是笑话,可是我真的好想能在明月中看到你的影子啊!

    平安,知道吗?只有对你的思念支撑着月儿在这个囚笼中继续生存下去,月儿只想老天保佑,保佑月儿能尽快得到虎符,保佑平安能赶快大仇得报,保佑平安和月儿能早日团圆。

    平安,月儿想回家,来接月儿好吗?月儿真的想回家了。

    馨月实在弹不下去了,她将琵琶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平安,轻轻地哭了,满园的花草在她的哭声中瑟瑟颤抖着。

    哭了一会儿,馨月心情才平静了一些。她站起身,将檀香拆开封,用火绒将香点着,插在香炉里,退后两步,跪在地上,向天祷告着,祷告爷早日平安回来。

    她故意将话说出了声,因为她知道,董万忠的耳目无处不在,自己如果让他的耳目知道,她独自在家的时候还在祷告董万忠能早日平安回来,那么对取得董万忠的信任是十分有利的。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所说的“爷”并不是董万忠,而是她的王爷,她的平安。

    祷告之后,馨月觉得自己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她站起身,重新开始弹她的《春江花月夜》。

    去年,当王爷要冒险进京的时候,就对她说,要回来听她弹这首曲子,王爷还说,就是为了能听她弹琴,才一直坚持着回来。

    王爷死里逃生,转危为安后,她就是在王爷的病榻前给王爷弹的这首曲子。

    也就是从那一次之后,她和王爷的关系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和王爷成了知己,成了家人。王爷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简单的平静有礼,而是温柔亲密,深情眷眷。

    自那以后,每到夜幕降临,在王府的后院,就会传出琴箫和鸣的动人旋律。如同两只相依相偎的彩凤,翩翩起舞,相向而鸣。

    那段时间,是馨月有生以来最为甜蜜的日子,她用自己的深情,将那温暖深深地护在心底的最深处。

    在凄凉寒冷的日子里,在孤单的时刻,珍重地取出来,给自己的身心取暖。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忆

    在馨月的琴声中,明月慢慢升上了中天,光华璀璨。看着那明月,馨月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在怡情楼的日子。记得在怡情楼过的第一个中秋节,那是她所过的最热闹的一个中秋节。

    新年和中秋节,是怡情楼颇为尴尬的日子,那些日子,客人们是不会上门的,他们或是要进宫侍驾,或是走亲访友,或是在家陪伴家人。

    平日里纵使何等的柔情蜜意,此刻却也说不起。平日里的众星捧月,化作今日的冷冷清清。平日里或清醒或沉迷地浮在九霄云上,今日里终究要落到地上。

    为此,每到此时,怡情楼里便是另外一番热闹的场面。一盏盏纱灯排列在甬路两边,既能看清道路,又不影响天上的月色。

    平日里不能到洞天的的人,这日都可以在洞天的湖上泛舟,在湖心岛上游玩。宋妈妈命人不仅准备了各色的瓜果点心,美酒佳肴,还有各色灯谜,十样奖品,并让大家弹拉歌舞,猜拳行令,弄得不亦乐乎。

    那时,她年岁尚小,正是爱热闹的时候,家破人亡的痛楚,似乎随着时间渐渐消散。

    看到眼前连话本子里都不曾有的繁华热闹的景象,她深深地陶醉其中。她和莲儿等几个小丫头,穿着新得的茧绸衣衫,双髻上系着彩色的丝带,拉着手在湖光水色之间奔跑欢笑,在柳枝花影旁猜谜赢奖。

    看着那些天仙般的红姬们在湖心岛上弹拉歌舞,相互比着衣袋里铜钱和桂花糖。她觉得,只怕连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那天午夜时分,她觉得累了,比别人先回了自己的小屋,当她推开小屋的门,四壁扑过来的清冷立时就将方才的欢乐气氛扫荡一空。

    她走进小屋,点上蜡烛,坐在自己的木床上,愣愣地看着地,手脚渐渐失去了温度。

    前院传来的管弦声此时也变得那样凄凉,呜呜咽咽,以为被自己忘却的悲伤,瞬间像海潮一般淹没了她,她愣了一会儿,泪水便无法抑制地奔流出来。

    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梁园虽美,毕竟不是故乡”。

    说真的,能到怡情楼,实在是她的幸运,在这里,吃得好,吃得好,住的好,没有人将她当作罪奴,大家都不许再提从前。就像宋妈妈说的,她们到了其它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好过这里。

    在怡情楼,她的生活甚至比在家里过得还好,怡情楼的繁华,令人惊叹。

    可是,在这里她的心依然漂泊,没有归宿感,她的心依然会时常回到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回到那温馨的小院,那里才是她心之所在。

    都说时间可以冲淡痛苦,但是馨月觉得,那痛苦并没有被冲淡,只不过是被掩盖住了。就像结了痂的伤口,表面上是看不到鲜血淋漓,但是内里,却依然狰狞。

    每当一些特殊的时刻,那伤口就会迸裂开来,让她痛苦得恨不得立时死去。

    她倒在枕头上,蜷着身子,泪水不住地渗入枕衾。

    过了一会儿,同屋的几个女孩子也回来了,同她一样,在打开房门的一瞬,她们脸上的欢愉也消失了,她们也是静悄悄地走到自己的铺位上,那一夜,屋里只剩下啜泣之声。

    第二天,当她忙着用冷水让自己浮肿的眼皮恢复正常的时候,发现和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想到这儿,馨月自嘲地笑了一下,拿起放在石桌上的茶盏,那茶早已经凉透了,喝到嘴里,凉的馨月打了个寒噤。她又倒了一盏茶,举起茶杯,向中天的明月晃了晃,权当是敬嫦娥吧。

    当年在怡情楼的时候,每到中秋节,她们是会喝到桂花酒的,那酒甜甜的,清香甘冽,却是有些后劲儿,很多人喝过之后都会微醉,便有那哭的笑的,唱的说的,什么样的都有,平日里的矜持规矩,都变得模糊了。

    她本是很喜欢那桂花酒的味道的,甚至会在平日里偷着喝,可是如今,她连想都不敢想了。

    她怕喝酒会误事,所谓酒后吐真言,如今她身份特殊,若是真的放纵自己喝了酒,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自到国公府后,什么端午节、七夕、中秋节,有酒喝的日子她也是滴酒不敢沾。

    望着碧空明月,馨月又抱起琵琶,

    “一天蟾影映婆娑,万古谁将此镜磨。年年到今宵不缺些儿个,广寒宫好快活,碧天遥难问妲娥。我独对清光坐,闲将白雪歌,月儿你团圆我却如何?”

    馨月的泪水又洇湿了胸前的衣衫,“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有的人说你快乐,有人说你寂寞,可是不管你是寂寞还是快乐,我都很羡慕你。

    广寒宫虽冷,但毕竟是你自己的家,你在自己的家中,不必惊恐,不必奔波,守着自己的心,远离纷争,远离是非。

    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没有那么多担惊受怕,不必时时刻刻都得睁着一只眼,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有时候,我也很想像你一样,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居下来,过上一份平静安宁的生活,看那春花秋月,看那云舒云卷。

    这样的日子,应该是和一个心爱的人一起过的,可是那样的生活太过美满,我觉得我没有那样的福气能享受。

    既然不能那样美满,那就退而求其次吧!一个人能过上这种安宁的日子也不错,总比心悬一线要好过得多。

    我真的有些累了,可我却不能离开,为了我的家仇,为了我的王爷,我还得继续留在这里,看来还是你自由,没有我那么多的不得已,你说我能不羡慕你吗?

    但愿我能够家仇得报,到那时,也许我也能像你一样,过上安心的日子。也许我也就能用真正的桂花酒来敬你了,而不必像今天这样用一杯冷茶来代替。

    等着我,好吗?等着我来敬你酒,感谢你在我凄凉无助的时候陪伴着我。

    明月在馨月的泪眼中颤抖起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064/ 第一时间欣赏馨月传奇最新章节! 作者:青一城所写的《馨月传奇》为转载作品,馨月传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馨月传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馨月传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馨月传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馨月传奇介绍:
曾经为自己的坎坷而落泪,也曾为自己的痴情而感动,一路走来,风云变幻,等回头看时,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幸好......馨月传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馨月传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馨月传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