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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青一城     馨月传奇txt下载     馨月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暗夜

    “瑞雪兆丰年”?馨月猛地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啊!想来城里现在应该是爆竹声声,一片欢乐的景象吧!可是这离城十余里的药圃,却没有一丝新年的气氛,想来他们往年也是如此吧!这倒颇有几分隐居的味道。馨月抬头向城里方向看去,他……还好吗?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在守岁吗?

    早在入冬的时候,她就想过,今年的新年会怎么过,她想王爷大约会和他们一起守岁吧!在她的眼前不止一次地出现过一个温暖的画面,屋外红灯高挂,屋内炭火融融,安王爷坐在木轮椅上,而她依偎在安爷身旁,两人都微笑着,低声细语。

    窗外,也是这样的纷纷瑞雪,寒风掠过枝头,发出瑟瑟的声响,更显得屋里是那样的温暖。桌上的蜡烛爆出了蜡花,她要去把蜡花剪掉,她的王爷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将他推到桌旁,她顺从地推动王爷的木轮椅,来到桌旁,王爷用她递过来的绣剪,将蜡花剪掉,屋里立时亮了许多。

    王爷一向苍白的脸被烛光染上了一层红晕,显得俊美异常。王爷伸出手,与她的手十指相扣,每当想到这情景,她就不由得耳热心跳,感觉到幸福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在其后的日子里,她不断地用自己的心将这一幅画面描绘得越来越温润动人。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就如同一盆冷水一般,将她用心描绘的画面泼得面目全非,一片狼藉。想到这儿,馨月的心又是一阵刺痛,她不由得捂着胸口蹲下身,狂风夹着雪片似乎要将她瘦小的身影掩埋。

    良久,馨月才站起身来,一阵晕眩,她又摔倒在雪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她这才又站起身,佝偻着走回屋里,那背影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

    刚才,她真的不想站起来了,她真想就这样躺在雪地里,静静地死去,人死了,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可是身体的痛苦并不是那么容易忍受的,当从手指开始的刺痛渐渐蔓延开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开始想念屋里的温暖。

    她慢慢爬起身,走回屋里,双手背向身后,将屋门关上,顺势滑坐在地上,无助地哭了起来。

    她在哭自己的命运,在哭自己的懦弱。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很贪生的,什么要为全家报仇,那不过是不敢面对死亡的借口,还有是对那游丝一般希望的贪恋。

    她就这样无助地流着泪,却不知道,就在院里的树上,一双眼睛满含痛惜地一直关注着她,看着她打开屋门,走进风雪里,仰头看着夜空,捂着胸口蹲在雪地里,站起来,又倒在雪地里,半响无声。

    他的嘴里死死地咬着一截枯树枝,克制着自己想跳下树去,将她抱起来的冲动。他就这样盯着她,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行动的时候,那一小团模糊的身影慢慢蠕动起来,缓缓站起,弯着腰走进屋去,关上了门。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多想能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口,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不再难过,可是……他就这样隐在树之间,用目光抚摸着那透着淡淡光晕的小窗,直到他的身影几乎与那雪片融为一体,才无奈地长叹一声,飞掠而去。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但是在这药圃里,一如往日的平静。郭越一大早就出去了,馨月觉得他可能是去了王府,但是不敢问,也不愿意问。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还能跟着去吗?那是不可能的。阿忠已经很多天不见了,药圃里就只剩了阿柔和馨月,阿柔十分腼腆,尽管馨月已经来了些日子了,可是和阿柔说的话很有限。

    阿柔只是像个仆人一样按时将馨月的饭食端到她住的小屋里,给馨月沏好茶,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馨月和她搭了几次话,她回答的都很简单,还很容易脸红。

    渐渐的,馨月也就不找她了,只是坐在自己的小屋里,百无聊赖地一遍遍看着洛家的故事。

    傍晚,郭越回来了,又给馨月拿来一叠纸。馨月看时,那上边有图有字,包括洛霞家坐落的位置,布局,特点、左右邻居的情况,她会接触到的人的情况等等,十分详细。

    直到此时,馨月才有了些紧张感,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去冒名顶替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而且还不能露出破绽,如果失败,自己会死,还有人会人头落地,其中就包括她的王爷。

    她突然感到很害怕,甚至想落荒而逃。可是她知道逃不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就是被搭在弦上的那只箭,只能向前走,再也没有退路。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天,她安定了许多,心也静下来了。她开始更加用心地研读洛家的事,甚至开始就一些不清楚的事向郭越询问,郭越将这些问题记好,再传给留在幕县照看洛夫人的人,让他将这些问题的答案写清楚送回。

    这时,馨月才知道,已经数天不见踪影的阿忠是到幕县去接替照看洛夫人的人去了。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两月有余,新年已经被馨月彻底忘记了。当她自觉得已经将洛家的事记得十成十的时候,郭越来找她。看到郭越的脸色,馨月便心里一紧,她本能地感觉到,到时候了!

    果然,郭越告诉她,留在幕县的人飞鸽传信,洛夫人亡故了,而定国公府的官照也将要到幕县,县太老爷准备在十天内就将洛霞送往定国公府。

    馨月闭了闭眼,那种又恐惧又悲凉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她没说话,看着郭越,她知道,郭越一定是告诉她该干什么。

    果然,郭越对她说,他们准备明日就将她送往幕县,先在一个客栈住下来,等到县令要将洛霞带进县衙交接的时候,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她们俩调换,如此一来,县衙那边的人和京城里来的人都会把你们俩当做是一个人,便能做到李代桃僵之事,确保万无一失。

第七十七章 回城

    馨月闻言,嘲讽地笑了一下,“郭先生真是深谋远虑,计划得无懈可击呀!”郭越看了她一眼,静静地说,“这本是王爷的计谋,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听郭越的嘴里说出了王爷两个字,馨月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一瞬。

    两个多月了,她一直在刻意地回避着这个称谓,她希望自己能渐渐地淡忘掉一些,这样自己的心就不会那样疼痛了。这些日子以来,她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她的王爷,可是今天,只是郭越口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她苦苦筑起的堤防瞬间击垮,她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她想见他,不顾一切地想见他,她紧紧攥着拳头,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郭越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今天晚上我可以带你回王府去看看王爷,但是只能悄悄地看看,不要惊动他。”

    馨月奇怪地望着他,“为什么?”郭越道,“其一是我怕王爷一见你,心会软,又会决定带着洛霞逃亡。那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我们还是逃不了被追杀的命运。其二,王爷自你走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我怕他一见你,过于激动,病情加重。”

    听到王爷病了,馨月的心不由得一颤,“王爷病了,怎么会病呢?”郭越看了她一眼,

    “这你还用问吗?王爷本来就是用情至深至人,他对你的感情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一次你为了他如此涉险,他心里实在是很难过,可他又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化解这一次危机,又不想让人知道他心里的难过,心里积淀太多又不能和任何人吐露,自然会憋出病来。”

    听到这儿,馨月的眼睛泛起了莹光,她的王爷还是爱她的,她的王爷原本是想独自带着洛霞逃亡,而将她托付给郭越,想保她一生平安。

    是她自己决定要代替洛霞进入定国公府,从而帮助她的王爷脱离困境的。她的王爷其实很舍不得她这样做,可是王爷不是自由身,王爷的安危会牵连众多人的身家性命,王爷为了顾全大局,无奈之下才被迫同意她去冒险。

    就是因对她的不舍,王爷才郁郁寡欢,病倒在床。想到这些,这些天来积存在心里的凄苦消散了许多。抬起眼,她静静地看着郭越,“好,就依先生所言。”

    郭越点点头,“明日一早,雷匡会护送你去幕县,而且他会在暗中沿路护送你一直到京城,等到你一切安顿后再回来向王爷禀报。若是你真的遇到危险,雷匡会设法救你回来,你不用担心。”

    馨月道,“那定国公府要接我进京,随行的人只怕不会少,雷侍卫单枪匹马,如何能保得我周全?”

    郭越道,“不能保也得保,这时王爷给他的死令,务必要保你周全。王爷说过,若是不能保得你周全,雷匡也就不用回来了。”

    傍晚,一辆马车停在了药圃的门口,马车很有气派,铜包角,锦车围,驾辕的是一匹花马,膘满肉肥,十分健壮,车上雕着一个大大的“曹”字,车前还挂着一盏纱灯,灯上也写着一个“曹”字,只是现在天气尚早,灯还没有点上。

    赶车的是一个十分精壮的汉子,约有四十岁,穿着青布棉袍,脸上很和气的样子。郭越对馨月说,曹大官人家的三姨太生产,情形不太好,请他去给接生。正好趁机带馨月去看看王爷,也是和王爷道个别。

    馨月感到有些奇怪,觉得这事情好像都太巧合了。郭越刚说完今晚领她去看看王爷,曹大官人家的三姨太就要生孩子,而且还情况不好,要郭越去给接生,正好能带她进城,好像都安排好了似的。

    再说郭越一个大男人,曹大官人怎么能让他给自己的三姨太接生呢?不过馨月没有说,早在怡情楼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少说为佳的道理。

    进到怡情楼的人什么身份都有,从天潢贵胄到士农工商,有很多都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副面具下的内容,所以妈妈们都教导姑娘们不要打听,弄不好打听到了不该打听的,只怕祸事就该来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馨月跟着郭越走到柴门前,却看到阿柔提着一个大药箱站在马车前,看到他们来了,阿柔微微点了点头,撩开车帘,将手里的大药箱推进车厢,然后站在车前。

    等郭越和馨月上了车,阿柔也上了车,原来她也是要跟去的。馨月想,也是,给一个妇人接生,郭越到底是不能亲自动手的。

    曹家的马车很宽敞,脚下是厚厚的羊毛毡子,四壁的棉车围也是软软的,表面绷着暗红的织锦。

    对面两排座位,郭越坐在一面,馨月和阿柔坐在对面,中间是一张小桌,可以放食水等物。馨月看到对面的座位下面有一只小小的炭盆,闪着红红的炭火光,想来自己的座位下也有一只,难怪自己上车来就感到暖意融融。

    看来这还是曹家日常接客人的车子,若是那曹大官人自己的车驾,还不知要豪华到什么样。

    马车沿着小道辘辘地向前走着,车窗外暮色渐浓,可是在车里却依然能看清彼此的脸面。馨月觉得奇怪,细看之下才发现,拱形的车顶正中央竟然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那夜明珠呈淡蓝色,晶莹剔透,宝气氤氲,似有水流流转于其中。

    饶是馨月,也看的有些呆了。如此硕大的夜明珠竟然嵌在一辆接送客人的马车里,这曹大官人的钱财该有多少啊!馨月正自看着,猛然发现郭越的眼睛看过自己,似带着一丝笑意。

    馨月的脸一下热了,急忙低下头。看来是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郭越耻笑了。回头看看身旁的阿柔,也是静静地坐着,没有丝毫异样,想来他们是常坐这车的,馨月在心里不觉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渐渐的矮小下去。

    从前她还有几分傲气,觉得自己识文断字,琵琶又弹得出色,模样也是出众。可是如今,就连这个被郭越收养的小孤女徒弟都不如,人家比自己见的世面还多,还有宝马香车接送,而自己呢……唉!她的眼睛不觉有些湿润。

第七十八章 诀别

    马车驶近城的时候,城门早已关闭了。赶车的向城上喊道说是曹大官人请郭神医给太太接生的。不多时城门开了半扇,赶车的将车慢慢赶进去,笑着对城门官道着辛苦,并问要不要检查,同时将潞州知府发给郭越的腰牌递给城门官。

    城门官打着哈哈,“不用不用,郭神医是连知府大人都尊敬的人,我们这些人也都受过郭神医的恩,哪里还需要检查。不知今夜郭神医还出城吗?”

    郭越在车里答道,“若是子时前能医好便出城,若是子时前不能医好我便宿在医馆里,明日在出城。”

    城门官点头哈腰地说,“好嘞,子时前都是我当班,郭神医若出城直接出就是。”郭越道,“那就多谢官长了。”那城门官摆着手,“哎哟哟,郭神医您太客气了,请,请,请。”

    马车走了一段路,在一个街角处停了下来。馨月正然愣怔。只听车外有人轻咳一声,郭越对馨月道,“是雷匡来接你了,你听他的就行,下车去吧。”

    馨月懵懂地撩开车帘,果然在星光下,看到雷匡站在车旁,见她愣怔,雷匡轻声催促着,“落霞姑娘,快一点,让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闻言,馨月急忙下了车,雷匡拉着她的衣袖进了小巷,马车继续往前走。两人刚进到黑影处,就见一队巡夜的官兵从路上走过。隐约还听到说看到曹大官人家的车,不知又是接谁等等。

    等官兵走过,雷匡领着馨月穿街过巷,直向王府走去。雷匡步子很快,馨月勉力跟着,再加上心情紧张,不多时就已经大汗淋漓。

    雷匡听到了馨月的喘息声,回过头来,拉着馨月的手往前走。馨月本能地想抽回手,可实在是太累了,雷匡拉着她让她省了不少力气,再想想自己这一去还不定能不能再见到他们,心里也就释然了。

    走了几趟街,就看到了王府的大门。王府的大门依然是敞开着,和馨月走的时候一样。不知为什么,没来的时候盼着早一刻能到,可是真到了王府门口,馨月却有些犹豫了,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近乡情怯吧!

    雷匡向馨月打了个手势,领着馨月向后走,馨月不明就里地跟着。两人来到王府后园的墙边,雷匡轻轻说,走大门怕有人看见,盯着王爷的人可不少。

    馨月点点头,可看着王府那不算矮的围墙,心里想着不知雷匡要她怎么过去,爬过去?只见雷匡拉着她退后几步,在她还没有明白的时候,一手揽住她的腰,两人瞬间腾空。

    馨月吓得差点喊出来,双手下意识地抓住雷匡的衣服。等到再明白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落到了后园里的地上。雷匡放开手,馨月还有些迷糊,险些摔一跤。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雷匡的功夫,不觉有些惊讶,她以前真没有看出雷匡的轻功如此好。看来能成为王爷的侍卫,还真不是泛泛之辈。

    可转瞬间,馨月的怒气又升腾起来。你既有这样的武功,为什么不潜进京城,去刺杀那董氏,而让王爷过得如此艰难,最后还得她一个弱女子忍受屈辱去搭救王爷。

    也许是夜色昏暗,雷匡并没有注意到馨月的怒气,只是先行向前边走去,馨月无奈,也只能跟着。走到王爷的卧房前,之间屋里闪现着昏暗的烛光。

    雷匡轻轻推开门,只见墨儿正趴在桌上打盹,听到声音,墨儿睁开眼,定睛一看,见是雷匡领着馨月进来,张口就要说话。

    雷匡对他打了个手势,墨儿赶紧闭上嘴,站起身迎过来。雷匡轻轻问道,“王爷可睡了?”墨儿点点头,“睡了,吃了郭神医的药,好些了。”

    雷匡点点头,回头对馨月说,“落霞姑娘,你进去看看王爷吧!可别将王爷吵醒了,王爷近来身子一直不好。一会儿我来叫你,咱们一块儿跟着郭神医的车出城。”

    馨月奇道,“你怎么知道郭神医的车什么时候出城?”雷匡道,“子时之前是肯定要出城的,我们只在路上等就是。”看到馨月还在迟疑,雷匡催促道,“姑娘请快些吧!没有多少时间了。”

    馨月这才清醒过来,点点头,转身走进王爷的卧房。

    王爷的卧房还是老样子,一床一桌,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烛泪盈盈,旁边放着一只药碗,还剩着一个碗底。

    看来是为了王爷吃药,才特意点上的蜡烛。床帐半挂着,露出王爷的脸,睡颜还算安宁,可着实消瘦了不少,在昏暗的烛光下,王爷的脸色显得有几分灰败。

    看到王爷,馨月苦苦压抑的思念一下湮没了她。泪水顿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使劲儿擦着眼泪。她不能哭,她要好好看看王爷,要把王爷的容貌好好看清楚,刻在心上。

    馨月慢慢走到王爷的床前,跪下来,细细地用目光抚摸着王爷的脸颊,一遍又一遍。王爷,月儿来看您了,王爷,这些日子月儿很想您,虽然月儿很努力地不想您,可是月儿做不到。

    王爷,您说过让我叫您平安,您说过月儿是这世上第二个叫您平安的女人。平安,我这样叫您了,平安,月儿心里很难受,月儿有一种身不由主的感觉。

    本来月儿是不想去定国公府的,月儿是平安的,月儿只想和平安在一起。若是去了定国公府,月儿就再也不是清白之身了,那时的月儿,怎样再能回到平安身边?就是平安不嫌弃,月儿自己也会嫌弃自己。

    平安,月儿心里很苦,月儿甚至想,就这样死在平安身边,那样即使死了,月儿也是干干净净的。可是月儿又不能死,月儿死了,平安还是要带着洛霞姑娘出逃,还会遇到危险,也许还是难逃一死。月儿既然有可能助平安脱困,又怎么能不尽力。

    连死去的睿王爷都给月儿托梦,月儿若是再不帮着平安,说不定连睿王爷的鬼魂都不能放过月儿。罢了,就算将来月儿不能在回到平安身边,此番也还是进定国公府吧!

    本来月儿的命就是平安救的,就是再还给平安也是应该的。可是话虽如此,月儿心里还是很难受。

第七十九章 出城

    馨月就这样凄凄惨惨地跪在,如同一尊流泪的雕像。不知过了多久,王爷睡得似乎不稳了,他的眉峰开始皱起来,头在枕头上辗转,双手有些颤抖着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馨月吓了一跳,她怕王爷会醒过来看到她。她想站起来,可是这才发现跪的时间长了,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任凭馨月怎样用力也动转不得。馨月正然着急,一只大手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被连架带拽地拉到了外间。

    定睛一看,原来是雷匡。她刚想说什么,只见雷匡向她打了个手势,不让她讲话。这时,屋里的安王爷咳嗽起来,墨儿看了两人一眼,走进次间。只听王爷沙哑的声音问,“几时了?”

    墨儿答道,“已过亥初一刻,王爷缓缓再睡吧!正好快该吃药了。”王爷哑着嗓子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墨儿回身要出来,忽听王爷说道,“刚才谁在这儿?”墨儿道,“没……没人哪!小的一直在外间,准备着叫王爷吃晚上的药。”

    安王爷沉吟了一下,轻轻叹口气,“明日可不能这样睡了,睡多了就爱做梦。”墨儿试探着道,“王爷做梦了?梦到了什么?”王爷没再说话,等了一刻,墨儿退了出来。馨月心里暗自道,刚才还真是悬,想是安王爷真的是快醒了,可能似醒非醒之时看到了雷匡拉她出来的背影,不然不会有此一问。

    她回头看了雷匡一眼,看到雷匡阴郁的目光。唉!大家都是同情安王爷的,也罢,再不愿意,自己如今也没法回头了,那就去做该做的事情吧!馨月恋恋不舍地望了次间一眼,咬咬牙,跟着雷匡走出房门。

    又跟着雷匡回到她下车的地方,两个人躲在小巷的幽暗处。初春的深夜,寒风依旧刺骨,馨月本就穿的不多,如今奔波了半夜,再加上心情苦闷,浑身瑟瑟发抖。

    雷匡似乎注意到了这些,让她站在墙角,自己则站在她前面给她挡着风。馨月望着雷匡敦实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她恨他们这些人明明有能力,却偏安于一隅,不为王爷尽命,却将重担压在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身上,觉得他们实在可恶;

    可另一方面,他们又是自己在这世上不多的几个相熟之人,府里的人,包括眼前的雷匡对自己都颇为照顾,似乎又不应该恨他们,可虽说不该恨,到底是意难平。

    馨月靠在墙上仰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今夜的夜空新月繁星,一如自己初见王爷的那一夜,只是那夜是初夏,夜风温柔,王爷白衣墨发,直把她看得痴了。

    而今夜,星月虽是一般模样,却是寒风瑟瑟,一如她此时的心境。王爷今夜若能看到这样的星月,又会是什么心境?真的会想念自己吗?馨月忽然觉得有些不确定了。实在想得身心疲惫,馨月索性闭上眼,靠在墙上,唉!不想了。

    过了些时候,谯楼上远远传来三下更梆之声。馨月感到雷匡似乎有些不安,不时离开她走到巷口去看,想来他是在等曹大官人的马车。也不知道郭越今晚是不是出城,馨月也注意起来。

    好在不多时,还真听到了马蹄踏在街道上的声音,由远而近,雷匡领着馨月出来,看到了果然是那辆接郭越的马车,车前纱灯上大大的“曹“字格外醒目。

    车行切近,雷匡咳嗽一声,马车停下,雷匡拉着馨月快速上车,马儿又小跑着向城门方向而去。这回,车上坐了四个人,馨月和阿柔坐一边,雷匡和郭越坐在对面,四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很是沉闷,只有马蹄的声音和车轮的辘辘声,在寒风中显得十分压抑。

    不多时,车行至城门,方才的城门官远远地瞧见车灯上大大的“曹”字,便早等候在路边。他其实已过了交班的时间,但想着郭神医若是今夜出城,那必定是曹大官人家的事顺利,说不定会有赏赐,便等在了原地。

    赶车的笑着和他搭话,“军爷,您好大造化,瞧瞧。”说着就听银子撞击的声音,那城门官吃惊地说,“大爷,这是怎么话说?”

    赶车的说道,“今儿个郭先生一去,给三姨太熬了一碗汤药,扎了几针,你说神不神,不消一个时辰,三姨太就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了,还是个大胖小子。老爷乐坏了,赏了一大笔钱,见面儿的都有。明天还要在城里码头上看赏呢!可记得让弟兄们去啊!这是给今儿晚上城门的弟兄的,军爷看着分。”

    城门官高兴极了,“好家伙,曹大官人真是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这么些个,咱一年也得不了啊!”

    赶车人笑道,“这不是大官人心里高兴嘛!若是在往常,也不会这么大方。”

    城门官笑着称是,又转而说,“还是郭神医医术高明,若不是郭神医医得曹公子平安降生,咱们也得不了这赏赐,在下郭神医作揖了。”

    说着就冲马车深深地打躬作揖。郭越将车帘撩开一个缝,露出半边脸,淡淡地说,“军爷言重了,郭某不过是尽医者之道而已。军爷与弟兄们酷暑寒冬把守城池,保百姓平安,得些报酬也是应该的,并非郭某之力。”

    城门官点头哈腰地说,“郭神医不愧是大家,实在谦虚,我等着实钦佩。”

    赶车的笑着说,“军爷再若说个不停,这天可就亮了。本来郭神医是想宿在医馆里的,可是那医馆一早便会有患者上门,必然扰了安睡,这才要赶回药圃的。”

    城门官一听,作势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看我这不省事的,郭神医莫怪,就请神医出城吧!若是怕不安稳,在下可以派几名兵士护送。”

    郭越道,“那倒不必,这条路郭某已是走得熟了,料也无妨。”城门官点头道,“那便好,神医请。”赶车之人说了声:“叨扰了。”便一扬马鞭,赶车出了城门,临出城还回头喊了一声,“别忘了,明天让弟兄们到码头上去领赏。”城门官也喊道,“多谢,多谢。”

第八十章 出发

    马车回到药圃,已经是后半夜了,馨月心里难过,也不管众人,自顾下了车,回到自己的屋里,关上门,也不洗漱,一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上头,便不再动了。

    她感到自己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这一夜,她很迷乱,好像做了很多梦,又好像什么也没梦到。直到她真的清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到了第二天过午。

    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馨月心里忽地一震,她想起郭越说过今天要让雷匡护送她到幕县的,可看这天气已经是过午了,今天可怎么走。她一下从床榻上跳下来,打开门,这才发现昨夜自己竟连门都没插。

    这要是有什么歹人进来,那可如何是好。不过馨月只是吃惊了片刻,想到今天本该出发到幕县的,她便急急地向郭越的正房走去。

    刚走近房门,只见阿柔端着托盘走出来,看来是收拾郭越用过的碗筷。阿柔看到馨月,回身说道,“师傅,落霞姑娘来了。”

    只听到郭越的声音,“进来吧!”阿柔让开身子,馨月迟疑了一下,走进郭越的房门。

    这还是馨月第一次走进郭越的住房,郭越坐在堂屋的方桌旁,雷匡坐在另一边,看到两人,馨月有些愧疚,不知该如何开口,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事。

    郭越随意地说道,“落霞姑娘来了,坐吧。”馨月没有坐,她不愿跟郭越有多接触,便开门见山地说,“郭神医,是不是我耽误时辰了,我不知道我竟会睡到此时。”

    郭越摇摇头,“昨夜大家都累了,我和雷侍卫也是快到午时才醒的,也罢,好在还赶得上。今夜大家都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一早,雷侍卫就护送你去幕县,阿柔会先将马车订好。”

    听到郭越这样说,馨月没再言语,稍稍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夜,馨月失眠了,她久久地站在院子里,仰望着新月繁星的夜空,看着它们一点点变换着位置。

    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曾经的过往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她想起小时候,在那溢满花香的小院里,娘亲抱着她,数着天上的星星;

    她想起父亲将自己驮在肩头转圈,漫天的星星在眼前飞旋;

    她想起在那个废弃的窑场,自己被程妈妈裹在棉絮里,看着满天繁星,听着周围的哭泣声;

    她想起自己到了怡情楼的第一夜,在柴房里的草堆上,透过小窗看着那冷冷的星月。

    而浮现最多的画面,还是在王爷的官船上,在新月繁星的天幕下,王爷墨发轻扬,白衣飘卷的身影。

    如今,星月依旧,可是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人了,若是再过若干年,星月依然,而自己恐怕早已化为飞灰了,这人生一世,想想也是真真无味。

    馨月长叹一声,终究抵不过萧瑟寒风,转身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第二天天刚见亮,馨月就已经起身了。她洗漱完毕,简单将自己的小包裹收拾好,就走到厨房,想先弄点吃的。

    本想着天这样早,其他人必定还没起床,她简单吃些东西就回屋,能少看一眼那些她不愿意见的人,毕竟是好的。

    可是没想到,阿柔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青布包袱皮,阿柔将几个馒头放在包袱皮里,又拿了几颗鸡蛋,还用油纸包了些熟肉,想了想,又拿了一把咸萝卜干儿,这才将包袱系上。

    刚系上,又想起了什么,从一个罐子里抓出一把东西放进去。馨月知道,那是阿柔按郭神医说的做的萝卜糖,阿柔竟还记得她爱吃这种糖,馨月的眼睛湿润了。

    阿柔看着那包袱里的东西,又想了想,看来是想不出再带什么东西了,这才将包袱系好。

    一回头,这才发现馨月站在门边。阿柔的脸又红了,低着头说,“落霞姐姐,师傅说你要出门几天,这是给你带着路上吃的。”

    馨月深吸了口气,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出门几天?哼!郭越倒是会说,恐怕这一去,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

    算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阿柔的,毕竟她还是关心自己,看她刚才准备她在路上吃食的样子,那份细心劲儿,也是该感谢她的。

    想到此,馨月含着眼泪对阿柔微微一点头,“阿柔,谢谢你。若是我能再回来,一定来看你。”

    馨月的话让阿柔很是惊讶,她愣愣地望着馨月,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馨月不再说什么,微笑着望着阿柔,“阿柔妹妹,有什么吃的吗?今天早上醒得早,有些饿了,能先吃点什么吗?”

    阿柔正然发愣,听了馨月的话,才猛然清醒,脸当即又红了,“有,有,昨天师傅就说你今天要出去,让我早做饭,我已经备下了。”

    说着,就给馨月盛了一碗粥,拿了一个咸鸭蛋,还有两个肉馒头。馨月没有说话,坐在桌前,默默地将这些吃食全吃光了,这情景看得阿柔直奇怪,心想这落霞姐姐怎地忽然吃得这样多。

    馨月吃晚饭,一抬头,正看到阿柔惊诧的目光,便向她微微一笑。阿柔没想到馨月会突然抬头,看到馨月冲她一笑,也想到自己眼中的表情一定让馨月看到了,不觉大窘,脸变得通红,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好。

    馨月没再说话,拿起阿柔给她准备的小包裹,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

    回到屋里,馨月将装吃食的小包包在大包袱里,便静静地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知道过会儿郭越一定会来找她。

    她听到他们起来了,在洗漱,在轻轻说话。

    听见阿柔端了饭菜进郭越的正厅。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马车的声音,有人走到柴门前,和赶车的在说什么。

    然后,便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郭越走到她的门前,轻叩房门,“落霞姑娘起来了吗?”馨月深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冷冷地看着郭越,没有说话。

    郭越看到她已收拾整齐,也没在意她的态度,只说道,“马车已经来了,请姑娘准备上车吧!”

第八十一章 途中

    馨月又冷冷地看了郭越一眼,心里愈发不痛快。

    听郭越这话,怎么觉得和那话本子上刽子手对临刑的囚犯说,“准备上路吧!”一样的感觉。是啊!此番将她推出去,他们就平安了,至于她是死是活,他们是不会关心的。

    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这样吧!只盼着来生,能托生到一个生活平静的人家。馨月没再说话,转身进屋,提上自己的包裹,走到停在柴门前的马车旁。

    雷匡已经在等她了,他身穿着一件青布棉袍,见她走来,伸手想扶她上车,馨月厌恶地躲开他的手,准备自己上车。

    雷匡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表情复杂。这时,跟在后边的郭越叫住了馨月,馨月不想看他,半侧过脸,等着他说什么。

    郭越的声音有些异样,他缓缓地说道,“落霞姑娘,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是无奈,此时我说什么想来姑娘也不愿意听,不说也罢,郭某在此谢过姑娘了。”

    说罢,竟然一撩衣服,跪在了地上。这一跪,着实出乎馨月的意料,她惊得转过身来,可是,当她看到郭越那张脸的时候,厌恶的感觉汹涌袭来。

    她心里恨骂到,伪君子!小人!她甚至想一脚踢过去。出主意的是你,逼迫我的是你,如今又作此丑态,你以为你这一跪,我就不恨你了吗?你就心安理得了吗?畜生!她想破口大骂,可是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上车,重重地将车帘撂下来,将那让她作呕的画面挡在外面。

    一辆青帷小马车行驶在午后的官道上,赶车的人旁边,蜷着一个身着青布棉袍的汉子,一顶的毡帽压在眉毛上,揣着手,靠在车厢上打盹。

    车厢里,馨月靠在板壁上闭着眼,脸上泪痕犹在。

    马车已经快行驶一天了,雷匡说时间紧迫,必须在第四天中午前赶到幕县,他们只在驿站换马的时候简单吃了一点东西。

    而馨月则只将阿柔给她带的咸鸭蛋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此时她靠在马车的板壁上,马车一路颠簸,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一个词汇,“身不由己”。

    她觉得自己就像大河之中的一粒细沙一般渺小,只能随波逐流,丝毫没有抗争的力量。

    她觉得心口又是一阵刺痛,自那年家遭不幸,她就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但凡遇到惊恐哀伤,那病症便会发作。而近一段时间,心口疼痛发作的时候好像越来越多了。馨月下意识地抱紧手中的小包袱,似乎找到了一丝安慰。

    直到傍晚时分,马车来到了一座小镇,一行三人住进了一处客栈。赶车的自然住进了马厩旁边的大通铺,雷匡则号了一间普通客房。

    馨月看到雷匡只号了一间客房,不由得心中又烦乱又生气。想自己一个清白女子,如何能与这样一个大男人住在一间房里。

    不过客栈里的人倒没觉得什么异样,想来都将他们当做了夫妇俩,只是那老板娘盯着带了帷帽的馨月多看了两眼。

    等到雷匡领着馨月跟着伙计走进客房的时候,馨月的心境已经平静了,想自己过些日子进入国公府还不知道要被如何糟蹋,此时又何必如此在意。

    进到客房,雷匡拿了几个铜板给那伙计当作小费,那伙计点头哈腰地走了。

    雷匡将门关好,回头对馨月说,“洛霞姑娘,请不要多心,雷某只是怕姑娘自己住一间客房会遇到危险,这才与姑娘号了一间客房。雷某今夜只睡在外间,姑娘尽管放心,雷某绝不会让姑娘不快。王爷给雷某下过死令,务必要保姑娘周全,雷某不敢大意,望姑娘见谅。”

    馨月麻木地点点头,连话都懒得说。

    简单用罢晚饭,馨月便洗漱上床了,她真的累坏了,从小到大,她也没有一天之内赶这样长的路,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颠得生疼,头也昏沉沉的,一倒在床榻上就不想动了。

    正在她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外间的一声轻响又让她警醒起来。她抬起头来,眼睛盯着隔开里外间的蓝布门帘上。

    盯了一会儿,她轻轻起身,将桌子边的两把椅子慢慢挪到门帘两边,再从自己头上拔下几根头发,接好,再用接好的长发将两张椅子连起来。做完这一切,她轻轻站起来,看着连着两张椅子的头发。

    如果雷匡夜里进来,必然要从两张椅子间走过,那连着两只椅子的头发就会断,她就知道雷匡进来过了。

    虽然这保护不了她什么,雷匡要真想做什么,她又能如何?可她还是想用这种办法看看这雷匡心性如何。

    盯着发丝看了一会儿,她这才站起身,熄了蜡烛,倒在床上,瞬时便睡着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馨月还是被雷匡叫醒的。睁眼一看,窗户纸已经发白了。馨月定了定神,转眼望向那蓝布门帘,又听见雷匡在帘外叫她起床的声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翻身起床,昨夜未曾脱衣,今早倒方便了。她一边应着,一边穿上鞋,走到帘子边去查看那头发,只见那发丝完好无损地连在两张椅子之间。

    看到此处,馨月的心里不觉有些异样,本来她想着,雷匡即使不会对自己不利,也会在夜间到她床前窥视一番,若他真的如此,那发丝自然会断,她也就知道他的人性了。

    而今,发丝完好,她不觉对他有了一分好感。可转念一想,王爷给她下了死令,他自然要认真执行,不然,惹了王爷,他一个离乡背井之人,又能到哪里去混饭吃。

    这样一想,对雷匡的反感又升起来。她沉默地用昨夜打好的水洗了脸,又用茶壶里昨夜的剩茶漱了口,简单挽了挽头发,这才走出里间。

    雷匡也早收拾好了,见她出来,向她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桌子上,馨月看到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早饭。

    馨月摇摇头,说不想吃,再说包袱里还有阿柔给她带的吃的。雷匡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迅速地吃完早饭,便领着馨月下楼,结账,坐上马车,又重复着前一天的奔波。

第八十二章 到达

    若干天之后,他们终于赶到了幕县,雷匡倒没什么变化,馨月则瘦了一圈。

    他们在城边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雷匡便出了门。馨月已是疲惫至极,也没管雷匡去了哪里,一头栽到床榻上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雷匡还没回来。馨月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喝过,又躺回到床上。到幕县了,下面该干什么?是要冒充那洛霞姑娘,怎么冒充?

    不知道,反正郭越说了,一切听雷匡的安排。自己这个小玩偶,要被抛到哪里?馨月无奈地闭上眼睛,缩在被子里。

    又过了一会儿,雷匡回来了,听见后面还跟着伙计,伙计是将晚饭放在了外间屋。

    想是雷匡给了那伙计小费,那伙计道着谢,带上门出去了。雷匡站在软帘儿外说道,“落霞姑娘醒了吗?若是醒了,就出来用晚饭吧!”馨月应了一声,掀帘出来,坐到桌前。

    她也真的是饿了,再加上心里不痛快,也没叫雷匡,径自吃喝起来。雷匡也没说什么,坐在馨月对面吃饭。

    馨月吃完了,不想再看雷匡,起身准备回里间。雷匡叫住她,说有事和她说。馨月没说话,也不看雷匡,偏着身坐在椅子上。

    雷匡说刚才他出去打听好了,明天洛夫人下葬,他们俩要去看看,一是要看看洛家的位置布局,因为以前馨月对洛家的了解只限于纸上,若不实地核对一遍,怕是日后会出纰漏;

    另外是要记住洛夫人下葬的细节,坟地在哪里,谁帮着出的殡等等,这也是为了日后乔装成功。

    听那捕头说,县太爷已经暗中派了人看着洛霞,怕洛霞自尽,坏了太爷的盘算。

    单等着京城来接美人的紫衣卫到来,就将洛霞交给紫衣卫带回京城,县太爷的事情就算做完了,至于洛霞在路上出了什么状况,那也与县太爷无关,县太爷就坐收赏银了。

    雷匡的一番话,直听得馨月心跳如擂鼓,方才吃下去的饭食都差点吐出来。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回到里间。在她身后,雷匡怜惜地望着她的背影,最终轻叹一声,垂下头去。

    这一夜,馨月屋中的蜡烛一直亮到深夜,馨月手里拿着写着洛家家事的那一叠厚厚的纸,心烦意乱。

    她不想看,看着这些纸就想吐,可是她又不敢不看,因为她知道,稍有一个记不清就有可能身首异处,还可能牵连到王爷,为了王爷,她也必须去看,去记得一清二楚。

    她就这样煎熬着,一直到四更天,才昏昏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上午,雷匡领着馨月来到能看到洛家的一座茶楼上。茶楼的生意不是很好,客人不多。他们选择了二楼的一个靠窗位置,在这里,正好能看到洛家的情况。

    雷匡低声提醒馨月注意洛家的格局,记住方位布局,记住邻里家的样子。馨月便是再不愿意,此时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地半撩起面纱细细地看着,记着。

    洛霞的家是一个只有三间北房的小小院落,房子显得有些破旧,堂屋的大门敞开着,看得见里面停着一口白茬棺材。院子里有几个邻人在忙活,想是今日帮着洛夫人出殡的。

    不多时,看到一个红白执事模样的人吆喝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姑娘在院子里摔丧驾灵,举着引魂幡,哀哭着由两个邻家婶子扶着出了大门,后面有几个人抬着那口白茬棺材,沿着街向城外走去。

    这一番动静,引得很多路人驻足,有一些是认识洛家的,不住地摇头叹息,看着洛霞哭得可怜,几个婶子大娘都在用衣袖擦眼睛。

    雷匡叫来伙计结论账,领着馨月出了茶楼,装作闲逛跟在一行人后面。出了城,人流明显稀少了,两人怕被人发现,只远远地缀着。一行人穿过一片小树林,前面是一片坟地。

    有的坟前立着一片简单的碑,有的连碑都没有,只是一个简单的土堆。一行人将棺材放入事先挖好的土坑,洛霞哭嚎着不让人往棺材上盖土,扶着她的两个婶子将她拉起来,抹着眼泪安慰着她。

    一个新坟很快就堆成了,坟前立了一块木牌。洛霞哭着给众人道谢,人们劝着洛霞,两个婶子想扶着洛霞离开,可是洛霞跪在坟前,使劲儿摇着头。

    僵持了好一会儿,众人见说不动洛霞,就只好先回去,留下洛霞独自呆在坟前。

    雷匡和馨月躲在两颗粗壮一些的树后,看着这一切。馨月的脸色煞白,双眼血红。她凭什么要帮着这洛霞?她不幸,还有人为了她不顾一切,她的爹娘还能入土为安,可是自己呢?

    自己的家无端遭祸,瞬间家破人亡,自己的爹娘和小弟的尸体被扔在院子里,不知是暴尸多久才被收殓,只怕连一口棺材都没有,就像路边的倒卧一般被一领草席裹着扔到荒郊野外,任凭狼撕狗啃,谁又对她说过一句安慰的话?

    而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受尽创伤的她又被推出来作了挡箭牌,这是为什么?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什么自己就要承受这些痛苦,而给别人解除危难?为什么?

    馨月只觉得胸腔痛得似要炸开一般。手指死死地抠着面前的树枝。雷匡一回头,见她表情不对,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让馨月从自己的情绪中稍稍清醒了些,这才觉得手指疼痛,低头一看,只见三个指甲都已经折了,指尖渗着血珠。

    雷匡想走近她,似要查看她的手指。馨月恨恨地盯了他一眼,雷匡尴尬地停住了脚步。馨月平静了一下,又向前看去,送殡的人已经基本走光了,只剩下洛霞依然跪在坟前。

    可是馨月却发现,有两个送殡的人并没有走远,只是隐在树林间,望着洛霞。馨月想,这大概就是看着洛霞的人。不知他们是自己怕洛霞想不开,寻了短见,还是奉了县太爷的密令,看着洛霞的。

第八十三章 李代

    看了一会儿,见再没有什么变化,馨月和雷匡回到客栈。馨月心情不好,加之昨夜没有睡好,回到客房就躺下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馨月就原意缩在床上。暖暖的被子盖在身上,冰冷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那一颗冰冷僵硬的心似也感到了温暖,放松下来。馨月将脸再向被子里缩了缩,很快睡着了。

    此后三天,馨月只有两件事,白天到城里四处转悠,熟悉洛霞的生活环境,特别是洛霞家的左邻右舍以及其他相熟的人,还有洛霞经常买菜买粮的店铺。

    此间雷匡买了好几身衣服,两个人注意换着,以防被人看出破绽。好在洛霞母女和其他人接触甚少,所以不多几天,馨月就都熟悉了。

    晚上回到客栈,馨月又得将白天看到的写上一遍,再与之前郭越给她的洛家的文案对照着看一遍,加深记忆。

    如此一直当馨月已觉得无事可做的时候,雷匡对她说,京城里来的负责接美人进京的紫衣卫已经到幕县了,看来两三天内就要有行动了。

    听到这消息,馨月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平静的让她自己都感到奇怪,想来是经历了太多的冲击,此时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吧!

    第二天,雷匡借口馨月染了风寒,向店家要了一个火盆,让馨月将有关洛家的所有文案一并烧毁。

    第三天,雷匡说道县太爷已经派兵将洛家看了起来,越日便要将洛霞送入县衙。

    当天夜晚,三更时分,雷匡与馨月来到了洛霞家附近。月黑风高,馨月被裹在一领黑斗篷里,雷匡则穿着黑色夜行衣。雷匡让馨月躲在墙根,自己则离开了。

    馨月瞪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在原地等着。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一阵风掠过来。

    馨月没有惊慌,她闻出了雷匡身上的气味。雷匡的目力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他拉了一下馨月,迅速来到一堵矮墙旁边,紧接着,馨月的腰肢被雷匡揽住,随即雷匡带着她凌空而起,两个起落,等到馨月觉得双脚落地,感觉已经到了一个房间里面。

    虽已经落了地,可雷匡的手并没有松开她的腰肢。馨月有些奇怪,在黑暗中去看雷匡。这一看,馨月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第一次发现,雷匡的眼眸竟是发亮的,闪着淡淡的琥珀色的光。

    这一发现可真是令馨月吃惊非小,自认识雷匡到现在,她才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眸如此与众不同。

    晶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在黑暗中太过诡异。馨月突然感到似被什么猛兽盯上的感觉。他要干什么?馨月不觉用力挣脱,向后退了一步。

    可是雷匡的身形比她移动的更快,他一步来到馨月身前,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事出突然,馨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雷匡给勒断了。

    只是一瞬,雷匡放开了手,转身从床榻上捞起一个人影,身形一闪,便从他们进来的窗口掠了出去,窗户随之关闭。

    馨月站在房中,默默无语,良久,她才轻叹一声,按照她记忆中的方位摸到了床榻的位置,轻轻坐了下来。

    她就这样坐着,感觉到自己如同孤身行走在布满冰雪的荒原上,步履艰难,凄苦无依。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雷匡给她留下的疼痛还在。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很是贪恋这份疼痛,这疼痛让她觉得还有一份依靠。可转念,她就对自己的心思很不齿。王爷对自己一往情深,为了她代替洛霞进定国公府的事一病不起,而且自己也已经认定自己是王爷的人,怎么还能对别的男人动心思。

    馨月摇摇头,什么都别说了,明天她就要进入县衙,如果顺利的话,只怕一两日就会随着紫衣卫前往京城,成败在此一举,如不能集中心思全力以赴,不但会前功尽弃,还会给王爷带来祸患,那自己可就真的是大罪人了。

    馨月就这样坐着,想着,窗外渐渐出现的亮光,提醒她新的一天已经到了。借着这晨光微曦,馨月轻轻起身,打量这屋内的陈设,和文档中的记载核对。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有些凌乱,似乎能感觉到主人的忧伤和绝望。靠前窗是一张大一点的床,靠后窗是一张小一些的床,床上的被褥很是陈旧,床上连床帐都没有。

    馨月看了看那后窗,那里就是雷匡带她进来的地方,看着那后窗,馨月真想不出雷匡是怎样无声无息地带她进来的。

    转回眼,看到两张床之间靠墙是一个梳妆台,油漆已然大片剥落。地中央是一张旧书桌,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桌子下面放着一个铜盆,盆里有半盆清水。与堂屋相连的门口挂着大半截蓝花软布帘,门旁是一个硕大的旧衣橱。

    馨月轻轻走过去,想打开衣橱的门看看。想了想,先走到门帘旁,将软帘撩开一个缝,看见堂屋桌子上趴着两个老婆子,这一定就是雷匡说的县太爷派来看着洛霞的那两个婆子。

    此时,两个婆子正睡得香甜,馨月本能地感到是雷匡给她们下了药。不但她们,只怕院子里的那些官兵也是被雷匡动了手脚,不然就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小院,那么多官兵,就是飞一只鸟也会被发现吧。

    馨月退回来,轻轻打开衣橱,一看,不由得叹了口气,里面的衣服都十分破旧,伸手翻了翻,只有一件淡蓝色夹袄还没有补丁,估计是洛霞维持门面的当家衣服,而那些明显是洛夫人的衣服,则是补丁摞补丁。

    馨月甚至可以听见,洛夫人说,我又不出门,衣服破旧点儿没关系,你是要天天出门买米买菜的,总的有件看家的衣服。想到这儿,馨月的眼睛不觉湿润了,这洛霞的日子实在是太艰难了。

    馨月将那件淡蓝色的夹袄拿出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稍微有些短,看来自己要比那洛霞身量高些,不过这应该不要紧,不会有人看得那么仔细。

第八十四章 桃僵

    馨月再次走到软帘旁,将软帘掀开一个小缝,查看着堂屋的布局,堂屋中央是一张八仙桌,靠东墙是灶台,靠北墙是橱柜,靠橱柜是木盆架,上面放着铜盆,还搭着青布手巾。靠大门口还有一个空置的盆架。看来桌子下面那个放着半盆清水的铜盆,原本应该是放在这个盆架上的。就是不知道昨天这个盆为什么会放在桌子下面,也许是那两个婆子想让姑娘洗脸的吧,倒省了她的事。

    馨月轻轻点点头,她想再到东次间去看看,可是又怕惊醒了那两个婆子,不过西次间和堂屋的布局和文档上写的完全一致,估计东次间的布局也差不多,一会儿不至于露马脚。

    馨月走回来,看着地上放着一个箱笼,那箱笼很新,和屋里的陈设格格不入,这应该是县里给洛霞送来的衣服。

    县太爷倒也细致,知道这洛家家境窘迫,那些衣服自然不能穿到京城里来的老爷们面前,便让人给洛霞送来了衣服。馨月将箱笼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是一身全套的妆扮,有雨过天晴的襦裙、里衣还有绣鞋等。

    最下面还放着一个盒子,里面几件廉价的首饰。

    将这些物什看了看,馨月打起精神,将这些衣服换上,再将头发挽好,最后,将昨天就带在身上的一个小荷包打开,里面是妆扮用的胭脂水粉等物。

    这是馨月让郭越提前备下的,因为她需要给自己画了一个比较浓的妆,以减少自己被人认出不是洛霞的风险。

    而洛霞家是否有这些胭脂水粉她可不知道,即便有,也不知道自己用着是否适合,所以还是自己备着。

    看着那破旧的铜镜里自己渐渐变得浓艳的面容,馨月不由得自嘲地一笑。怡情楼的经历还是有用的。

    妆扮基本停当,她将剩余的脂粉扔进铜盆里。这些脂粉不是洛霞的,需要“毁尸灭迹”,再者洛霞哭了那么久,不可能不净面就上妆,这样便是一举两得,做戏要做得全套。

    再看看镜中的自己,她的心稍微稳定了些。

    出殡那天,她看见过洛霞,当时她自己也有几分惊讶,那洛霞竟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如今再画上妆,除非是和洛霞相熟的人,别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而和洛霞相熟的左邻右舍,明天是不可能见到她的,自没有这一层风险。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外间那两个婆子,但是她们不敢说,因为是在她们看管的情况下丢了人,丢的还是县太爷要送进京城的美人,那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她们巴不得能蒙混过关,其后再来一个一问三不知,死不承认。

    心里稳当了,她打开洛霞梳妆台上的抽屉,看到那些不知用了多长时间的廉价脂粉,馨月感慨之余又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想到了这一层,否则还真麻烦了。

    在抽屉里扒拉了扒拉,还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发现了几两散碎银子,馨月摇摇头,心里叹了一声,这便是洛霞的全部积蓄。

    很难想象,即便没有定国公府选美之事,这样一个孤女,靠着这几两银子,该如何度日?馨月将银子悉数拿出,装进自己拿来的荷包。别管是自己还是洛霞,都不会再回这个小屋了,这银钱还是让它有些作用吧。

    正在此时,馨月听到堂屋里有了动静,想是那两个婆子的药劲儿过了,正在醒来。

    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冒险过东次间去查看,万一自己弄出了动静,让两个婆子提前醒来,说不定还有麻烦。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堂屋里椅子乱响,接着是几声杂沓的脚步声,知道是那两个婆子奔过来查看,馨月甚至还听到了一声长吁的声音,想是她们是将自己当做了洛霞。

    如是洛霞,此时的心境一定是悲伤而且绝望的,自不会去理睬她们。所以馨月并没有回头,依然假意握着碳签子描着眉。

    老婆子站了一会儿,也觉得尴尬,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馨月一是懒得理她,二来到底是有些心虚,便没说话,假意继续上妆。过了一会儿,县里送来的早饭来了,两个婆子请馨月出去用饭,馨月这才出来和两个婆子打了个对面。

    一见之下,馨月明显感到其中一个婆子看出了不同,当时她心里着实紧张,不过她坚持着没动声色。只装作木然地吃过早饭,那早饭对她来说简直像药一般。

    一直到吃罢早饭,那婆子也没说什么,看来是真的不敢说了,馨月一颗心这才落地。一切收拾停当,馨月来到东次间,一进屋,她的眼睛快速将屋里扫了一遍,一切果然如文档上所记。

    她慢慢向地中央的供桌走去,那上面供着洛氏夫妇的牌位。她刻意放慢脚步,将屋里以供桌为主的物什一一记下。尤其是供桌上的牌位的质地、颜色、形状、文字等,还有旁边的几样重要物什,洛夫人的琵琶,洛彪子的腰牌,还有就是洛彪子的匕首。

    那琵琶和腰牌是必须带的,琵琶是她的工具,而腰牌则是她身份的证明,至于那匕首是不能带的。进定国公府可是寸铁都不能带,更何况是一把匕首,弄不好被安个行刺的罪名可是有性命之忧。

    等馨月将屋里的物什记得仔细,便已经走到了供桌旁,她缓缓跪下,恭恭敬敬地向着两块灵牌磕了三个头,抬起身子,对着灵牌轻声地说,“爹,娘,女儿得走了,今生不知还能不能回得来,不过我将爹爹的腰牌和娘亲的琵琶都带上了,爹娘在天之灵若是能跟着我,就随女儿一起走吧,咱们一家三口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说到这儿,馨月真的哽咽了,自己的爹娘死无葬身之地,自己却向两个不相干的人磕头,因为得让人相信她是真的洛霞,她还要为这不相干的洛霞离开自己心爱的人,去遭受凌辱,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伤痛的事吗?

    馨月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怕自己的妆容花了,便用那青布帕子沾着眼泪。过了一时,馨月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这才跟着两个婆子走出房门。

    站在院子里,馨月仔仔细细将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在别人看来,她是舍不得这久居的院子,而事实上,她还是在核对记忆,若是将来有人盘问她,她是绝对不能说错的。

    看过之后,她心里松了下来,看来文档上所说是既详细又准确,可见当初照看洛夫人的人在记录上的确是下了功夫的。

    馨月随着两个婆子乘上马车来到县衙,这县衙可比安王爷的王府阔气多了。曲径游廊,雕梁画栋。

    馨月被暂时安排在了东跨院,没过多久,便有两个气质不俗的婆子由一位夫人陪同着来到了馨月所在的房间。

    馨月想,这应该就是考究即将送进京城的美人并负责将美人送进京城的婆子,那位陪同来的夫人应该是县太爷的太太。

第八十五章 入选

    两个婆子进到房间,见只有馨月一人,不觉皱了皱眉头,回头问道,“尊夫人,为何只有一人,这让我们如何挑选?”

    县官夫人陪笑道,“二位妈妈有所不知,这位洛霞姑娘在我们这里是出类拔萃的,我们老爷当初也曾挑选了十名姑娘,可是都被这位姑娘比下去了,因此我们老爷才让她来见二位妈妈,其余那些蒲柳之姿,没得污了妈妈的眼睛。妈妈尽管相看,若是不中意,我们老爷甘受惩处。”

    两个婆子看了看馨月,也觉得这姑娘实在出众,便将信将疑地说,“好吧!那我们先看看,不过这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真不行,咱们可也担不起,那就让贵官重新选人吧!不过若是误了时辰,别说是你们,便是我等也是吃罪不起的。”

    县官夫人看着两个婆子趾高气扬的样子,在心里暗骂,不过是个奴才,竟在这里撒野。

    心里骂,可嘴上还得好声好气,“是是是,还请二位妈妈多多美言,在下这小地方,实在是难得一个能入了贵人青眼的。”

    说着,又悄悄给两人手里各塞了一个小金元宝。两个婆子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说话也和气了,“夫人言重了,谁不想求个顺序,只是这是为定国公爷选美,实在马虎不得。”县官夫人又是一通点头哈腰。

    馨月看着县官夫人和两个婆子的丑态,只是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她的态度显然取悦了两个婆子,她们转回头来,大喇喇地问道,“你都会些什么呀?”

    馨月低头道,“奴家只会琵琶,些许认得几个字,别项不会。”一听她只会弹琵琶,两个婆子又皱了皱眉头,显是不满意的。

    其中一个婆子说道,“行啊!你且弹来,何姐姐却是通音律的,你若弹得不好,咱们自然容不得你去。”

    一句话,让馨月觉得好生刺耳,自己似又回到了怡情楼,听着那客人说道,“你且弹来,若是弹得不好,少不得与爷们赔罪。”

    馨月低垂着眼帘,掩去眼中的烦恼,退步坐在绣墩上,拿起洛霞的琵琶。琵琶有些不顺手,但毕竟馨月是琵琶高手,略调了一调弦,便弹奏起来。

    想来这两个婆子听不了时间长,她只弹了一个小曲,曲名叫做“蝶恋花”,如今春日渐暖,倒也应景。一曲终了,两个婆子意料之中地全都服了。

    那个被称为通音律的何婆子更是频频点头,“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又接着说,“其他不用再查了,单是这一样,在府里也再没有能出其右的。夫人当真好眼力。”

    县官夫人也是得意洋洋,故作谦虚地说,“能入了二位妈妈的眼,便是千好万好了。这孩子在我们这里,实在也是少有,只是身世可怜,小小年纪便是父母双亡,好在她自己是身怀绝艺,若是此番能入选国公府,不但能孝敬国公爷,连她自己也能有个安身之地,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到县官夫人说馨月父母双亡,两个婆子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想着馨月的琵琶技艺确实少见,反正是给国公爷寻个玩物,只要身世清白便好,至于有没有家人,倒是不打紧。

    两个婆子低低说了几句,意思一致,便没再说什么。

    县官夫人倒是给吓了一身冷汗,本是要在人前卖个好,显示自己的仁慈,可是看两个婆子的表情,似乎对这姑娘父母双亡一事有些不满。

    幸好最终没有深究,若是一个不满意,不要这姑娘了,那可如何是好,这言多必失,实在不是好玩儿的。

    两个婆子吩咐将馨月引入密室验了身子。馨月曾经看过话本子,说了那验身是何等屈辱,甚至还有出了事故坏了身子的,心里也着实紧张,不料此番验身却是与所知大相径庭。

    只是准备一只净桶,在桶底铺上细细的干灰,让她退去下衣坐在桶上,再用棉条去捅她的鼻孔,为的是让她打喷嚏。因为若非完璧,则上气泄,下气也泄,桶中的干灰必定被吹动。

    若是童女,那干灰便纹丝不动,这倒教馨月心里舒服了些。

    等到一切检验完毕,已经到了午时。县官夫人请两个婆子到后厅用饭,两个婆子原说第二日就走,县官太太好容易见到了国公府来的婆子,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虽说是个奴才,实在也不敢怠慢。因此诚心挽留。

    另一边的县令就更殷勤了,他招待的可是紫衣卫的人,更希望能多和人家说些话,日后若到了京城,说不定都能用上。就这样京城来的人便多留了一日。

    直到第三天,县令才着人开了馨月的文牒,又送了一箱笼衣物等物,等两边都用完了饭,就与众人将京城里来的贵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府衙,看着他们出发。

    等馨月接过文牒,才知道那上面是洛霞一家的籍贯、出生时日等内容,其实这些早在郭越给她的文档中就都有记载,今日馨月一看,是分毫不差。

    便将文牒放入文袋,跟着两个婆子走出府衙。

    刚一出府衙,馨月透过帷帽便看到了府衙前一片紫色,她的心如同被重锤撞击了一般。

    紫色,这是她多年来最不愿意看到的颜色,这颜色让她想起了那一个血色黎明,一片紫衣人扑向仅着里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父母和小弟,亲人们的惨叫声被瞬间斩断,她还听到了他们的头颅落在地上的声音,听到他们的尸身倒落尘埃的声音,在紫衣掩映的地上,流淌着亲人的鲜血,那鲜血似要将她淹没。

    馨月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一旁的何婆子倒是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馨月,馨月这才没有跌倒。

    何婆子倒没有多想,只是提醒了一句,“姑娘脚下当心。”

    馨月缓了一口气,强自镇定着,向何婆子道着谢,“多谢嬷嬷了,奴家想着要进京城,心里有些慌乱,让嬷嬷见笑了。”

    何婆子还算和气,“姑娘倒是不用如此,依老身看,姑娘单靠这一手琵琶,入选便是十之八九,即便选不上,府中也会将姑娘平安送回,自不必担忧。”

    馨月再次向何婆子道着谢,又咬着牙狠狠地盯了那些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紫衣卫,这才在两个婆子的指点下,登上一辆华盖小车。

    当车帘在身后放下之后,馨月疲惫不堪地靠在车壁上。连日的紧张、疲惫还有伤感,此时一齐袭来,馨月感到头晕目眩。

第八十六章 路上

    一直到车帐出了县城,上了官道,馨月才透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李代桃僵这一计,算是成功了。

    馨月摘下帷帽,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可转瞬,一直盘绕在她心头的委屈、担忧和不平又将她打入了深渊,曾经的过往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令她无法呼吸。

    她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真的能帮助平安脱离困境吗?她还真的能回到平安身边吗?平安的承诺真的能实现吗?即便能实现,那又要等多长时间,抑或是多少年?

    到那时,她又会变成什么样?会是已经红颜不再,鸡皮鹤发吗?此番进入定国公府,她能够接近董万忠吗?她真的能够表演成功吗?她真的能够取得董万忠的信任,最终盗取虎符吗?即使盗取虎符成功,她能够将虎符平安送出,交到他手上吗?

    就算一切顺利,平安大仇得报,那她这样败柳残花之身,平安还能要她吗?即使平安能够接受她,那她自己的心真能心安理得吗?这些长久盘旋在她心头的疑问,又一次向她袭来,她不由得弯下腰,用手捂住绞痛的心口,久久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馨月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反正是没有回头路了,那就尽力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吧!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能帮助自己心爱的人,总归是好的。

    车帐一路前行,到黄昏时分来到了一个城镇。前面开路的兵士早已给县里的官员送了信,县里官员都到城外迎接,迎接着京城来的上差大人。

    带队的那位将官趾高气扬地和那些官员打着官腔,享受着这在京城享受不到的待遇和尊敬。众人在地方官员的陪同下来到临时收拾出来的公馆,感觉是一家富户的宅子。

    馨月在两个婆子的引导下下了车,早已等候的二十余个丫鬟仆妇立刻迎了出来,将三个人接进后园的正房。

    其中一个看来有些地位的仆妇还向她们解释,说本来县丞夫人还想亲自来迎接的,可是由于已近产期,实在动转不便,另外还有两位官员有夫人,但是这两位夫人没有品位,不便出席,只好遣了她们来招待贵人,也转达夫人的歉意。

    两个婆子听了还是很受用,端着架子点了点头,客气了几句。丫鬟仆妇们便是一通忙碌,伺候三个人洗漱已毕,饮过茶水,接着将晚饭流水一般送了进来。

    晚饭十分丰盛,整整一大桌,煎炒烹炸,闷炖熘熬,看来着实是费了功夫。可是馨月从那两个婆子的脸上明显地看到了轻蔑,想来这京城里来的是吃过见过的,对这桌菜肴并不满意。

    果然,吃罢晚饭,馨月到西次间歇息,便听到两个婆子嗤笑道,“到底是小地方,连个待客之道也不懂,弄这一桌子大鱼大肉,还不把人给腻死。”

    “嗐,也别怪他们,看得出还是费了功夫了,只是太过粗陋。”

    “要不我怎么一看人选上了就急着忙着往回赶呢!想来魏老爷也是一样的想法,不然为什么一拍即合,也急着要回去呢!”

    “就这点儿姐姐和我一样,我也是想京城的百味酥了,两块百味酥,再配上一盏铁观音,实在是美味。”

    “哎呦喂,看你这点出息,两块点心就让你想得这样,艳阳楼的蟹黄包那才真的是美味呢!吃过三天还是满口香。”

    “哎哟,姐姐,你可别再说了,说的我都饿了。”

    “刚吃完晚饭你就又饿了?也太夸张了吧?”

    “您没看我就吃了半碗饭,菜也没吃两口,实在是腻得吃不下。也是,一香村的酥皮肘子也是油光光的,可就是做的肥而不腻,这小地方就是不行。”

    听着两个婆子做作的唠叨,馨月不由得摇了摇头。莫怪俗话说,小人乍富高抬脚。

    想来这两个婆子在国公府至多是个二等婆子,不然也不会将她们外放来接她这样的待选之人,可笑她们不过是个奴才,却仗着自己是国公府的人,便在这里耀武扬威。

    她们说的这些话,分明就是给在门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听的,以此显示自己的身份,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显示自己见多识广,以获得虚荣心的满足。

    馨月今天晚饭倒是吃了不少,一是由于绝望带来了安心,其实这些天,她心里一直存在一个念想,就是幻想着王爷突然派人来告知她,由于出了什么事请,定国公府的选美取消了,或是有了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她不必进入定国公府了。虽然她知道这种企盼是何等渺茫,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盼望,以至于茶饭懒咽。

    而今,她知道,进入定国公府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心里倒是安定了,而胃口似乎也开了。其二是这顿饭其实并非如那两个婆子所说的那般不堪,便是那个自称没吃几口的婆子,实际上也是吃了一大碗米饭,外加不少菜肴。

    而对馨月来说,这一餐是她离开京城近一年来吃的最豪华的一餐。自进入安王爷府到现在,窝头咸菜是主要食量,鸡蛋都不是天天有,肉食更是鲜见,而像今天这样一餐十几个菜,则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那些菜做得也很不错,馨月自然多吃了些。

    消了一会儿食儿,馨月来到外间,对李婆子说,想请她们代为买两件夹衣。

    虽然现在是四月天,可是早晚还是有些凉,馨月如今只穿着县里送的衣裙,今天在车上就已经冻得够呛,好在手里还有十余两银子,有雷匡给她留下的,还有是从洛霞家的梳妆台上拿来的,想请她们给她买两件夹衣御寒。

    两个婆子已经从县官夫人那里得知了馨月家境贫寒,倒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想是还顾及着馨月有可能入府得宠,给自己留着后路,所以倒是满口答应,说明日路上找地方去买。

    定更天,众人都歇息了,两个婆子歇在东次间,馨月这屋留了一个机灵的小丫鬟睡在靠门口的竹榻上,说是供馨月夜里使用。

    馨月暗中撇了撇嘴。这两个婆子倒是会做,明明是她们应该守着她的,她们却偷懒让个小丫鬟前来,她们是一宿无话,若是出了事,自然可以将责任推给旁人,真是好主意。

第八十七章 驿馆

    入夜,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县里派来守卫的兵士们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有时响起。

    开始,馨月还觉得这送美人进京的事似乎做的太过分了,送一个美人,哪里用得着紫衣卫出马,而且沿途还戒备森严的,太小题大做了吧!难道还有人会对着进京待选的美人不利?这些美人无势无权,不过是要送进府的一个高级奴婢,谁会对她们不利?

    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知道,之所以派紫衣卫护送,还真是因为以前出现过对进京待选的美人下手的事件,那是因为已在府里得宠的一位美人怕有新人对她构成威胁,所以买通一些人冒充土匪害了待选的美人,以绝后患。

    当然,那位自作聪明的美人很快就被查出,下场极惨。可自那以后,护送美人进京的任务就落在了紫衣卫的身上,此是后话。

    馨月睡觉一向很轻,这或许是进入怡情楼落下的毛病,即使睡着也似乎睁着一只眼。

    三更时分,馨月忽然听到房顶上的瓦片发出轻轻的响声,她立时睁开了眼,心里砰砰直跳。还真有人来谋害她了?馨月在黑暗中睁大双眼,盯着顶棚。

    若是有人谋害,窗外有兵士守护,前后窗子是进不来的,那人必然会揭开瓦片,投毒或发出暗器。

    她要盯着顶棚,只要看到顶棚透出光线,她便喊起来,那贼人必然被惊走,负责守护的紫衣卫此后也会更精心。馨月等了很长时间,房顶并没有再发出声音。看来这人并不是来加害她的,不是加害她的,难道还是来保护她的?

    她蓦地想起临行时郭越对她说的话,王爷命雷匡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若是遇到危险要不惜一切将她救出,若是她有危险,雷匡也就不必回来了。

    想到此,馨月的心里涌上一阵温暖。屋顶上的人十有八九是雷匡,他真的一路跟着她,要将她平安送进京城。

    其实,馨月觉得此时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只要这些婆子和紫衣卫认定她就是要进京备选的洛霞,自然会全力保护她,这是他们的职责。

    馨月想给房上的人一个动静,想探一探他是否真的是雷匡,若是雷匡就让他回王府去告诉王爷她一切安好,让王爷不必挂念。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这样静静地躺着。

    她不想去证明屋顶那人是否真的是雷匡,就拿他当作雷匡吧!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离她的王爷还很近,雷匡就像一根链条,让她能感受到王爷的存在。

    黎明时分,屋顶上又是一声轻响,馨月感到那人离开了,她在心里轻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又睡了。

    直到辰时,一行人才懒懒起床,随后在众人的簇拥服侍下,用过丰盛的早餐,又歇息了一刻,这才在人们的欢送中离开县城。就这样不急不慢,一直走了若干天,终于到了京城外十里的馆驿。

    这里已经有几队车马了,听他们之间的谈话,馨月知道这是去另几处接候选美人进京的,还得知他们要在这里等两天,等到全部的候选美人到齐才一并到国公爷的别院甄选。

    到了馆驿后,紫衣卫走了大半,只留下少数人负责守护,想来是已到京城,自不必戒备森严。这一夜,馨月没有再听到屋顶的声响,看来雷匡是走了,馨月的心空了好大一块。

    雷匡完成了任务,自然应该回去向王爷复命,只是馨月觉得,那根和王爷连接的链条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了。

    第二天,几个从国公府调来的丫鬟服侍馨月和两个婆子用早饭。从丫鬟们的谈话中馨月得知,那个何婆子还真是国公府内院的二等婆子,因为有件事得罪了当宠的瑶月夫人,被发配出来将功补过的。

    用罢早饭,馨月从所住的房间里走出来,想散散步。这驿馆这些天已经被国公府的人全部占用了,外人不得入内,外面把守的是紫衣卫,里面服侍的是从国公府调来的丫鬟仆妇。

    昨天又有两队车帐到来,听说还有好几队在路上,一两天内都能赶到。馨月在心里摇摇头,这阵势,简直比皇家选秀还要大,也不知道若是当今万岁知道了会有什么感受。

    这座馆驿修的还是比较宽敞的,前后几进院子,还有东西跨院,馨月和比她早一天到的另外两个姑娘被安排在西跨院。当馨月跨出房门的时候,就见一个身穿四喜如意云纹锦锻衫,碧霞云纹联珠孔雀纹罗裙的姑娘背对着她,站在院中的芭蕉树旁。

    看看那姑娘的服装,再看看自己身上,馨月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身上这身还是县里陪送的两身衣服中的另一身,那件雨过天晴的昨日浆洗了,今天这身是嫩柳初绽的。

    和眼前这姑娘的行头相比,自己实在是太过寒酸了。箱笼里还有一件路上买的绫子夹衣,再有就是拿的洛霞的那件淡蓝色的夹袄,若不是此时早晚天气还有些冷,她也不愿意拿那洛霞的衣服,可不拿实在没有别的衣服御寒啊!然而一路上的阵势,犹豫了几次,馨月也不敢把那蓝夹袄拿出来。

    因为那两个婆子的衣服有两大箱,隔天就换一身,和她们的衣服相比,自己的衣服实在没法拿出来。那件绫子夹衣馨月又舍不得穿,实在是左右为难。

    出她意料之外的是,前两日何婆子居然自掏腰包,给她买了一领披帛,着实让她感动了一番。看着她满脸的感激,何婆子淡淡一笑,说自己也来自没落之家,若不是机缘巧合进了国公府,早已饿死也未可知。

    馨月一听,不觉对何婆子有了几分好感。

    却又听她接着道,若是姑娘日后如意,莫忘了提携一二即可。馨月对她的好感登时没了,知道何婆子是觉得她日后能够得宠,因此事先下了本儿。若是她日后没有得宠,只怕这何婆子会有本事连本带利讨回去的。

    想到此,馨月又轻轻叹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想去看看那位盛装的女孩长得什么样。到底是女孩子,又是相貌出众,看到同龄的女孩子,又都是要进国公府候选的,不觉已露出了比试的心境。

第八十八章 备选

    馨月向前走,那女孩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馨月看到了一张杏脸桃腮的美人脸。见她大约有十五六岁,眉目如画,樱唇含丹,自是十分美貌。

    馨月暗自和自己比较一番,比自己还要胜出一分,不觉有些气馁。想想也是,这是各地选来的美女,自是万里挑一,美貌不俗的。

    馨月还打算着过去和她说说话,却见那女孩看到她,神色一怔,紧接着是一脸的戒备,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回到自己所居之处。

    此一番举动,让馨月楞住了,这是何意?自己以前见过她,得罪过她?不可能啊!听何婆子说这院住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来自登州府,一个来自开封府,不知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来自何处,但不管是来自开封还是登州,都不可能与她曾经见过,更谈不到得罪。

    愣愣地伫立良久,馨月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这姑娘是将她当成对手了。都说这国公府是龙潭虎穴,比皇宫还可怕,可奢华和权势还是挡不住有人想进来的欲望。

    对她来说进入定国公府如洪水猛兽,如今若是有人能替代她进定国公府,那她自会无比感激。可对于那些对自己的容貌颇难自弃,心存希冀之人,定国公府便是天堂。人哪……

    不过那女孩的举动倒让馨月想起了另外一件被她疏忽的事,她应该少见人的。从她逃离京城到如今回来还不到一年,这一年来虽然个头容貌有了些变化,但毕竟变化不大,若是被原先曾经见过她的人看到,岂不是极大的危险?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小心无大错,她是不能失败的,若是失败,自己生死是小,连累了王爷事情可就大了。

    正如郭越所说,王爷是大家的希望,连累王爷,就是毁了大家的希望,还会要了大家的命。

    再说,王爷是自己的心,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不慎累王爷遭难。

    想过这些,馨月此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连何婆子提议到院子散散心都被她婉言谢绝了,她只是请何婆子向馆驿的人借了两本话本子,聊以打发时间。

    好在他们只又等了三四天,各地进献的五十几名美女就都到齐了。这天清早,各屋的姑娘在婆子们的催促下梳妆打扮,简单用过早饭,便登上各自的车帐,前往定国公的别院,接受甄选。

    馨月还是穿着那件雨过天晴的襦裙,一个定国公府来的丫鬟给她梳了一个双凤髻,馨月想了想,淡淡地上了妆,便抱着琵琶随着两个婆子走出来。

    一出西跨院的门,馨月觉得自己如同走进了仙境一般,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个千娇百媚的美女,嫩柳含烟,娇花带露,霞为衣裳云做褛,说不尽的溢彩流光。

    看到她们,馨月忽然有些后悔起来。其实她此刻的心境很矛盾,方才她化了淡妆,就是在心里想到,今天众美女去接受甄选,大家应该都是拿出最精致的妆容,以求获得入选。

    虽然其中也许有像自己一样不希望入选的,但那毕竟是少数甚至没有,定国公府的泼天富贵是世人皆知的,便是皇宫内院也比之不过,若是能入选,这一辈子的生活便有保证了,虽然人都传言定国公如何残暴成性,可毕竟是传言,再说只要循规蹈矩,定国公也不会随意杀人吧?

    既然大家基本上都是希望入选的,那么自己化一个淡妆,减几分姿容,那在美女云集的场合就很有可能选不上,如果选不上,她就能回到幕县,然后再设法回到潞州,回到王爷身边。

    可是此时,看到这一片莺莺燕燕,馨月忽然后悔了,一种比试的心理忽然冒了出来,而且她又想到,如果自己不能入选,那么就不能帮助王爷盗取虎符,那王爷就得一直生活在董氏的阴影下,随时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儿,馨月真的有些着急了,急自己的小心思。可是此时回去重新梳妆已经来不及,那么就只剩下琵琶了,今日一定要尽全力弹奏好琵琶,以才艺胜出。

    车帐一路行至别院,美女们次第下车,被婆子们引着来到东花厅。这是一处很宽阔的院子,看来是举办宴席的。院子里是一色的青方砖漫地,墙边栽着翠竹鲜花,台阶下的地上,是一块一人多高的太湖石。

    正房门户宽阔,从敞开的门窗可以一直看到花厅里面,一色的红木桌椅陈设,墙上是名人字画。花厅的匾额上三个金漆大字“半闲堂”,想是取自“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意。

    候选之人五人一组,由婆子引着站在指定位置,低头肃立,不敢有半点声响,有的人更是紧张得浑身微微颤抖。

    等了约半个时辰,只听得一声通报,就见若干的丫鬟仆妇拥着一个华贵无比的贵夫人沿着白石甬路走进来。一名婆子命众人向瑶月夫人行礼,大家躬身福礼,不敢抬头。

    那一行人并没停步,随着一阵香风飘进了正厅。馨月一闻,不觉感叹,“大食蔷薇露”!她记得那令人心动的气味。

    当年作陆横波的“副使”之时,有一次一个皇族来到“燕子楼”,给陆横波带来一个不足两寸高的水晶瓶子,里面是一种粉红色的水,那皇族给陆横波洒了一点,便将瓶子收了起来。

    陆横波撒娇地向他要,可是那一向大方的皇族却没有给她。他说这是皇上赐给他母亲的,全天朝就这么一瓶,是真正的“大食蔷薇露”,他是从母亲那里偷出来的,是为了让陆横波看个新鲜,必须再拿回去,不然他在母亲那里没法交代,而母亲在皇上那里更没法交代。

    那“大食蔷薇露”倒也真是神奇,香气似有还无,若是着意去闻,倒像是闻不见,若是不经意间,却能感受到那香气,决不似楼里姑娘们用的那些市面货,能将人呛得透不过气来。

    更有趣的是,那香气经久不衰,十余天后还能闻得见,甚至在陆横波的那件衣裙浆洗过后还能闻得见。

    而今天,馨月居然又在这里闻到了这“大食蔷薇露”的气味,不由得一时有些恍惚。

第八十九章 遴选

    等到瑶月夫人进到正厅后一盏茶的工夫,一位很体面的婆子走出厅门,让候选的姑娘一组一组地进入正厅。馨月被排在第四组,与另外四个姑娘一同走进正厅。

    走进正厅,馨月才知道这花厅比从外面看感觉更大,若是宴会,摆十张桌子不成问题。正座上坐着方才见过的瑶月夫人,左右各有两个美人陪坐。

    馨月不敢细看,随着婆子的指点躬身立在距主位十步的地方。一个十分齐整的丫鬟守着一个红漆托盘立在瑶月夫人身后,托盘里放着写有此次候选的美人名字的签子。

    领馨月她们进来的婆子让五个姑娘顺序自报家门,说明籍贯、出身、生辰年龄以及有何擅长等。馨月感到上坐五个人的目光在她们脸上身上逡巡,似在估计她们的价值,这令馨月又想起了怡情楼的景象,心中很是气闷。

    待她们说完,领她们进来的婆子又将她们带出去。等到五十几个人都报完了名,便有婆子将其中十几个人带了出去,当时馨月和众位姑娘还以为她们几个是被选上的,直接要送进国公府。

    可后来才知道她们是落选了,被送回了馆驿,等到所有的甄选完毕,再一并送回原籍。原来在姑娘们走进花厅自报家门的时候,甄选就已经开始了,

    首先是看面相,被认为有“吉相”的才能入选,其次要看神态,温良恭谨者才符合要求,若是目光虚浮者则会落选,第三要听声音,声音需圆润婉转,低沉粗哑者不能入选。

    至于家庭背景是否显赫倒不在条件之列,因为不过是给国公爷找个玩物,只要身世清白,能取悦国公爷的即可。等到那十几个人离开后,瑶月夫人等才开始对余下的人进行才艺的核查。

    一声令下,众美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各展所长,琴棋书画、弹拉歌舞,种种不一。

    不过馨月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竟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展示了什么,在场的人又有什么反应。直到一个当事的婆子喊到她的名字,她才警醒过来,怀抱琵琶,走进花厅,坐在距瑶月夫人二十余步的绣墩上,调整琴弦,开始演奏。

    这一番演奏,馨月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弹奏了她最擅长的“阳春古曲”中的一节。

    此时正是四月天,而这首曲子正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着实应景。

    而且这首曲子旋律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快,此时演来,倒是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馨月刚才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心思当中,没有注意到此时花厅的气氛已经有些紧张了,更不知道自己差点儿还没展示就失去了进入国公府的资格。

    时方才有一位美女在展示绘画的时候,可能由于太过紧张,竟然将笔洗打到了地上。

    一声脆响,那价值不菲的定窑青花笔洗立时粉碎,墨水污了一大片琉璃花砖。

    瑶月夫人立时怒了,命人将那吓得哭哭啼啼的美人拉了出去。这突然的变故一下使得现场的气氛沉重起来,后面两个美女也接连出错。

    一个在表演歌舞的时候摔倒,另一个则干脆晕了过去。瑶月夫人变得不耐烦起来,甚至说了后面的都不要了。

    好在旁边一个陪同瑶月夫人来的女子劝慰了她几句,又说道既然奉了国公夫人的差遣前来选美人,还是将所有的美人都看过吧!不然若是有什么差错,也对不起国公夫人的信任。

    听到此言,瑶月夫人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继续看着展示。

    不过馨月没有注意到方才情况倒好了,相比起其他美女的战战兢兢,馨月倒是十分坦然,一段曲子被她弹奏的行云流水,清新俏丽,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瑶月夫人也露出了微笑。

    看到此,众人也不禁松了一口气。直到弹奏结束,瑶月夫人微笑着点点头,轻轻说了句,“此女大有福相。”站在她身后的婢女立时将托盘里写着洛霞的签子拿出来放到一旁的玉碟中。

    馨月知道,自己这是入选了,不觉心中又悲又喜,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午时已过,才将所有美女甄选完毕,这一次,只入选了十名美女,有些没有入选的已经忍不住啜泣出声。

    馨月抬头看了看原来与她一起住在驿馆西院的那个华服美女,却见她一脸灰败地呆立在原地,最后还是一个婆子将她拉出去的。

    想来她一定十分沮丧吧!馨月此时更肯定在驿馆的时候,她之所以那样看着自己,确实是将自己当成她进入国公府的对手了。唉!何苦。

    等到甄选之事完毕,留下的十人被招进花厅,与瑶月夫人一起用饭。在瑶月夫人所坐的主位前已经摆上了一张花梨木的圆桌,在它的左右各有两张矮一些方桌。

    距离主位二十步远的地方,相向放着两张长桌。馨月等人在婆子的指点下,分别坐在这两张长桌旁。

    待坐定后,两队丫鬟仆妇流水般将饭食端进来。看到饭食,馨月才觉出来,自己已经很饿了。也是,自卯时起身到现在,还水米未沾唇,方才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未曾感觉到饿,而此时则感到手脚都有些发抖了。

    不过馨月她们到底不能失了分寸,上有瑶月夫人,旁边还有相陪的四位明显有身份的美人,大家就是再如何饥肠辘辘也得绷着劲儿。

    饭菜在一片寂静之中被一道道端上来,只感到丫鬟仆妇轻盈的步履和衣裙带动的微风,却不曾听到一丝响动。

    就连碗碟放在桌上时也听不到声音。馨月等人在纳罕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定国公府的规矩,还感到这顿饭便是瑶月夫人给她们的第一课,或是一个下马威。

    是要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定国公府的尺寸。

    一幅又一又幅月白色的裙摆从眼前飘去又飘回,轻盈流畅,如风摆荷叶一般,裙摆下隐约可见一双双青色的绣鞋,很新,没有什么磨损的痕迹。说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国公府里的一般丫头,只怕也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过得还好。

第九十章 成选

    馨月看着眼前的桌面,先上来的是一碟凉拌青瓜,馨月不禁吃惊,如今是四月天,怎么会有青瓜,青瓜此时是才刚开始移栽秧苗吧?

    馨月还在对那碟青瓜纳罕,后面的饭菜已陆续上来。都是比巴掌还小的粉彩小碟,一碟菊花里脊,一碟闷鸭掌,一碟鲜蘑菜心,一碟糖醋莲藕,然后是一碗绿莹莹的稻米饭,那碗只有拳头大小,最后是一碗汤——龙井竹荪。四溢的香气搅得人心神不定,可依然没有人动。

    待到饭菜上齐,瑶月夫人满意地看了看低头危坐的十个人,微微点点头,才慢条斯理地发了话,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定国公府的人了,这是你们成为定国公府之人第一顿饭,在此本夫人就点提你们一下,身为定国公府的人,就要将定国公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因为只有定国公府昌盛,你们的富贵才有保障,所以若是有人干出了损害定国公府的事,可别说家法规矩饶不了你们。

    你们看看你们面前的吃食,有些东西也许你们连见都没见过吧,可这就是府里的日常吃食。

    所以就算是为了保住这吃食,你们也应该守府里的规矩,别做出损害国公府利益的事。

    你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让国公爷满意,让国公爷高兴,国公爷好了,才有我等的好日子。可若是有人为了自己得到国公爷的赏识而去干损害别人的事情,那可是自寻死路。

    国公府的人,都是国公爷的一个物件,害了别人,就是摔坏了爷的一个物件。若是不小心摔坏了,那可能还能得到原谅,若是为了什么目的故意摔坏了,可就没法饶你了。所以得宠与否,全在爷的意思,你们可以利己,但不能损人,都听清楚了吗?”

    十位美女急忙站起来,恭敬地回答听清楚了。瑶月夫人这才满意地一笑,挥手让大家坐下用饭。

    瑶月夫人的这一席话,别人犹可,可馨月的胃口却被倒了。明知道瑶月夫人此言不过是为了防止有人将来为了争宠不择手段,搅闹了国公府,所以才提前警告大家,可馨月心里有事,这话在她听来,就格外刺耳。

    但她可不敢显示出来,一顿美食味同嚼蜡,她简直像吃药一样将它们塞进肚子里。

    吃过午饭,瑶月夫人就带着她们十个乘车回国公府。此时馨月才发现,她们的箱笼已经被人从驿馆搬到了别院,将与她们一起进入国公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由别院出发,一路向东北方向走去。馨月本是京城人,她感到这定国公府的别院应该是在京城的西面,而此时她们是向京城的北面去了。

    想起安王爷对她说过,如今的定国公府就是当年皇后的行宫,可在她印象里,并不知道京城北面还有一个行宫,想来是自己当年还小吧。

    车帐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停下来。有丫鬟打起车帘,扶馨月她们下车。当馨月走下车时,才发现瑶月夫人她们的车帐已经不见了,剩下的是她们十个新进府的姑娘所乘的车子,以及数十个丫鬟婆子等。

    馨月随着众人的目光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是一座高大的门楼,伫立在十几级台阶之上,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在门楼的上方,有一块黑底红字的匾额,上书两个大字“西园”,后来馨月才知道,那居然是当今圣上的手书。

    她们在众人的带领下拾级而上,走进那高大的门楼,转过门楼后的雕花影壁,眼前的景象令馨月她们立时忘了呼吸!

    只见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铺就的大道,足可以并行四辆马车。大道一路向前延伸下去,两面是一排排整齐的房舍。大道的前面是一个宽阔的湖泊,湖中央修建着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中央是一个高大的亭子,离的还远,看不太清,可是也感到那亭子的宽大。大道穿过水面延伸到对岸,再远看不清了,只看到湖面横向还有石桥游廊,整个湖面好像是被十字分开,成为四块。

    馨月满心震惊,连旁边的婆子的呼唤声都没听见。直到那婆子叫了数声,馨月才猛醒过来。回头一看,与她一起进府的其他几个姑娘都与她一般的目光呆滞,也是被惊住了。

    再看旁边的丫鬟仆妇,一个个都是一脸的好笑,一脸的了然。那目光中并没有鄙视,想来她们当初进入这里的时候,也是与她们一样的感受。在馨月她们的愣怔中,传来轻轻的马蹄声和车声,她们循声望去,再一次被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从旁边不知什么地方,来了十几辆马车,马车很小,只能容一人乘坐,但是每辆马车都装饰得十分精巧。最让她们吃惊的是,驾辕的居然是一群个头还不及人腰的小马!那些小马一个个皮毛油亮,鞍韂鲜明,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引导的婆子指引馨月她们上车,馨月心里踌躇,却不敢轻易说话。这时,十个姑娘中有一个胆子大一点的说道,“嬷嬷,这些小马还这么小,才出生不久吧?怎么忍心让它们如此劳作,拉我们这样的大人?”

    一句话,立时引来一片哄堂大笑。引导的婆子一边笑一边说,“就知道姑娘会有此想,想来你们没出声的也会疑问吧?也难怪,老妇人刚见到它们的时候也是这心思。后来才知道,这马就长这么大,叫果下马,是进贡皇宫的,整个天朝也没多少,十之八九都在咱们国公府。”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婆子的话又引来姑娘们的一阵惊叹,有两个胆大的还走上前摸摸小马的头,那些小马都十分温顺,轻轻点着头。

    馨月也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她走上前摸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那小马通身枣红色,头顶垂下来的长毛鬣鬃却是雪白的,被洗刷的根根蓬松,泛着亮光。

    小马见馨月来抚摸它,仰起脸来要舔馨月的手,吓得馨月急忙往后缩,引起周围有一片笑声。婆子笑着说,“姑娘们快上车吧!这么远的路姑娘们的脚程可走不到,若是哪个姑娘喜欢这小东西,日后给它们些糕饼就行,它们认人的,比狗儿还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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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月传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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