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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青一城     馨月传奇txt下载     馨月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这方法说起来也是偶然发现的。他的药圃在城外的一片山坡上,附近经常有羊、兔子、野鸡等造访,遇到有受了伤的,他都给治,一来二去,这些野物便似家养的一般,十分温顺。

    有一次,他发现时常在他药圃周围转悠的一只羊头上生了疮,由于没有及时治疗,已经生了蛆,伤口里蠕动的蛆虫令人恶心。

    他发善心想给这只羊治一治,可是不知是药水让羊太疼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一向很温顺的羊此次却是发疯般地乱蹦乱跳,根本抓不住。

    无奈,他只好随它去,想着那疮里面生了蛆肯定会越烂越大,伤口又是在头上,最后那羊儿肯定会伤重而死。可没想到,过了若干天他又看到那羊儿,那羊儿不但没死,连头上的大疮也好了,只是留下了一片有些好笑的秃顶。

    这一下真让他吃惊非小,这怎么可能?实在有悖常理。

    医者的天性让他放不下这件事,难道是羊儿自己找到了去除蛆虫的办法?

    以前他也听说过,有的动物生病或受伤了,会自己找到药泉去浸泡,难道这附近有药泉?若是有,实在是太好了,以后他若在行医中遇到了疮疖或是疥癣的病人,便也可以让他们泡药泉,倒也多了一道治疗的方法。

    可是他找遍了左近几个山头的沟沟坎坎,并没有发现什么药泉。他又在周围的山坡沟叉寻找可以治疗脓疮的草药,倒是找到了几种有些疗效的草药,可是那草药一没有啃咬过的痕迹,二来未经炮制,疗效也不会很大。

    那羊儿头上的创伤很严重,单靠啃食这些草药是不会好的那么利索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又想,难道是这蛆虫能治伤,虽然无法想象,可这毕竟也是一种可能。

    有的时候,也许就是最不可能的方法,却是能起到最重要作用的。当时,正好有一只兔子可能是被狗或是别的什么的咬烂了屁股,伤口溃烂流脓。

    他一见,赶紧将兔子捉来,以前,他也给它们治疗过类似的伤口,不过是要将它们绑起来,用清水冲洗伤口,再敷上药膏等,有的时候还得将烂肉剔除,那受伤的畜生常疼得连声惨叫。

    而这一次,他找来了几十条蛆虫,放在兔子的伤口上。怕蛆虫不干净,在放到兔子的伤口上前他还特意用清水冲洗了两遍,然后用干净的药布给兔子包裹上。

    两天之后,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兔子的伤口竟然不流脓了,而且开始消肿!而那些蛆虫一个个肥肥胖胖,显然吃得很饱,难道这蛆虫吃脓水吃烂肉。

    有了这一疑问,他便无法再放下。在其后的观察中,他竟真的发现有些伤口如果生了蛆,反而会愈合的快且好。

    那以后,他开始自己养蛆虫,这样的蛆虫又干净,数量又有保证。再后来,他常使用药水浸泡蛆虫,让蛆虫身上带上药,可是蛆虫受不了了,死的很多,不过总有能活下来的。

    他做了更多的尝试,用各种不同的药水浇泡蛆虫,然后再用泡过的蛆虫放在他能找到的牲畜溃烂的伤口上,可是结果并不总是很好,有的伤口放了蛆虫,会好的快一些,而有的则会烂得更厉害,甚至烂死。

    直到前几天,他才养出了三罐自觉比较好的蛆虫,本来还想到收容院去,找些有伤的人去试一试,可是王爷突如其来的重伤,让他没时间再确定,眼见王爷命悬一线,石药罔效,他也只能冒险进行尝试。

    在给王爷用了第一罐蛆虫后,他非常不安,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王爷的伤势恶化,他便是罪魁祸首,他就准备以死谢罪。

    所以当给王爷用了第一罐蛆虫后,他没有出屋,而是让人把饭食送进去,他甚至准备好了毒药,准备在王爷不测的时候与王爷一起死。

    到了第二天夜晚,一直不停给王爷把脉的他忽然感觉的先前混乱虚浮的脉象似乎有了变化,他不由得一喜,但是他还没敢贸然下结论。

    又守了一夜,到第三天早上,当他揭开王爷腿上的药布,惊喜地发现王爷溃烂的双腿有了明显的好转,肿劲儿消了不少,脓血不再流了,蛆虫们如他所愿地长大了不少,一切都如他在兔子身上所试的一般无二。

    他几乎欢喜得疯了,他知道王爷有救了,他知道他这一次的冒险成功了。连续几天的疲劳,连续几天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他这才叫人让奎叔去拿第二罐蛆虫。

    其实直到那时,郭神医的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放松,因为他不知道第二罐蛆虫上上后,效果是否会和第一次的效果一样好,在他的试验中,确实出现过开头效果不错,但后来又恶化的情况。

    第二罐蛆虫放上一天后,昏迷数日的王爷居然醒了!整个府里顿时沸腾了,而直到此时,郭神医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王爷醒了,就可以吃药吃饭,治疗的效果就会更好。

    郭神医这才写了药方,让人给王爷熬药。

    等人们知道了这些,无一不为王爷的伤势感到后怕,王爷这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啊!这董氏兄妹也太很毒了,用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来对付王爷。

    后怕痛恨的同时,也对郭神医的医术敬佩无比,郭神医实在称得起是神医!竟能使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挽救王爷的性命,连这种令人恶心的蛆虫,在郭神医手里都能变成治病救人的良方,那还有什么伤病是郭神医治不好的呢?看起来还是我们太无知了。

    要说还是奎叔有眼光,当初大家都以为郭神医是乱治,会害了王爷性命的时候,唯独奎叔安慰大家,说郭神医既然这样治疗就一定有这样治的理由,郭神医是在尽全力救治王爷,绝对不会害了王爷。

    若不是奎叔明理,说不定就会有人冲进房间去阻止郭神医用蛆虫给王爷治伤,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就真害了王爷。

    郭神医当时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呀!想到郭神医走出中厅,和奎叔几乎是相拥而泣的场面,大家的眼泪又几乎流了出来。

第四十七章

    王爷回来大约二十天,郭神医终于允许大家进去探望王爷,但是告诉大家王爷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一是进去的人要少,二是只能在屋中待片刻。

    好在王府里一共也没多少人,大家一个一个地进去,和王爷说两句话就连忙出来了。反正王爷已经醒了,今后每天都能看到王爷,不在这一时,不能为了看王爷而影响了王爷休养。

    馨月是很着急进去的,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怕人看出自己的心思,所以倒是一直等到大家都进去了,她才最后一个走进西次间。

    西次间里满是草药的苦涩味道,安王爷躺在床榻上,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露在薄被外的双手骨节分明。

    看着有些陌生的王爷,馨月的心一时有些恍惚。安王爷看到她进来,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馨月立时清醒了,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王爷的笑容,还是那样的平静祥和,好像从鬼门关上挣扎回来的不是他一样。

    看到馨月流泪了,安王爷轻轻地说,“落霞怎么又哭了?我说话算数吧!我说过要回来听你的琵琶,还好没有爽约。”

    馨月几乎哭出了声,用手紧紧捂着嘴,抽噎得厉害。王爷摇摇头,“不要哭,应该笑,我到底是活着回来了,这是万幸,是神仙保佑,不应该哭的。”

    馨月深思了一口气,努力点着头。王爷又轻笑了一下,“我回来听你的琵琶来了,你可以弹了吗?”

    馨月使劲儿地点着头,“自然可以,奴婢也是一直在等着王爷回来给王爷弹琵琶的。前几天,王爷一直伤重,奴婢本想在窗外给王爷弹一曲,给王爷解些病痛,却又怕适得其反,妨碍了王爷康复,因此一直等着。王爷若是今日能听奴婢弹奏,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听馨月如此说,安王爷转脸看看郭神医,“我能不能听,还得听郭兄的,郭兄,你看我现在能听了吗?”

    郭神医笑了笑,“现在是可以了,就是从来不知道落霞姑娘是会弹琵琶的,那今天我也饱饱耳福。”馨月高兴地说,“那好,王爷,奴婢这就去拿琵琶。”

    说完,就脚步匆匆奔向后院,刚打水回来的雨儿见她这般模样,惊得停住了脚步。

    馨月走进后院的西次间,撩开蒙在琵琶上的薄纱,光华灿烂的琵琶呈现在她眼前,她抬手抚摸着琵琶,仿佛触摸着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友。

    已经好几个月没摸琵琶了,她心里似有一丝陌生。以前,她一直是有意识地回避着琵琶的,因为这琵琶会提醒她,她曾是一个怡情楼的红姬,是一个为人所不齿的妓子。

    虽然她洁身自好,可是就像何广禄所说,进了怡情楼这个地方,任你是什么出身也只是一个低贱之人。所以,她一直躲避着琵琶,一直想让自己觉得那怡情楼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是今天,她却又拿起了琵琶,又要去演奏琵琶,但这一次,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却像骄阳里的霜雪,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抱起琵琶,转身轻快地走回到前院王爷的寝房。

    只见雨儿和郭神医一起,用被子给王爷垫在背部,让王爷能稍微坐起来一点。馨月看得出,这是王爷准备好听琴了。

    她抱着琵琶坐在木凳上,轻转弦轴,调着弦,一抬头,正看到王爷微笑的脸,她心里一荡,赶快低下头。

    几个月没弹琵琶,手有些生了,不过这琵琶的技艺是融在她魂魄中的,不消片刻之功,她便开始熟练地拨动琴弦。

    这一次,她弹得很认真,很动情,这是她第一次不是用琴技取悦人,用琴技来换取名声,而是真真切切为自己心里喜欢的人弹奏,为了能用自己琴技令他高兴,令他减轻病痛。

    她弹得很沉醉,琴音从她纤长的手指间流淌出来。弦声如溪流淙淙,如环佩叮咚,如儿女细语,如塔铃声声;好一似屋檐铁马风中摇动,好一似控窗金钩敲打帘拢,好一似静夜壶漏连声送,好一似梵王宫中夜鸣钟。

    在弦声中,安王爷和郭神医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全是惊诧的表情,似没有想到馨月的琴技能如此超凡脱俗。就连不懂琴乐的雨儿,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出神地望着馨月。

    海岛明月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一轮月亮从东海海岛的背后慢慢升起,人们望着那皎洁的明月,似乎忘却了世间所有的烦恼,沐浴在她的柔光中。明月越升越高,从淡淡的黄色变成光洁的玉白,月明星稀,夜空浩淼,四周一片静寂,天地间唯有这柔美的月色轻抚着大地山川,沙洲海岸。

    海浪在月光下轻轻涌来,又缓缓退去,微风吹过,送来略带海腥味儿的潮湿。在这宁静的夜晚,人世间的一切争名夺利,一切风霜雪雨,都化作了过眼云烟,随着风儿消散而去。

    唯留下这皎洁的月光,抚摸着人们的双眼,唯留下若有若无的清风,在人们的衣袖间流连。

    馨月忘情地弹着,沉浸在琵琶弦中幻化出的世界里。

    猛听得雨儿一声惊呼,“王爷。”馨月吓得一下停了手,抬眼望去,却见雨儿扶着已经歪到床边的王爷,王爷脸色通红,急促地喘息着,一只手伸向馨月。

    馨月吓坏了,不知所措地站着。郭神医早已冲了过去,搭上王爷的脉。

    王爷此时闭上眼睛,馨月看到,一滴大大的清泪从王爷的眼角留下来。片刻之后,王爷恢复了平静,脸上的潮红退去,呼吸也平稳了。

    郭神医将手从王爷的手腕上拿下来,“王爷,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身子刚刚恢复,不宜劳动。”

    王爷点点头,重新躺好,对着不知所措的馨月笑了笑,“让落霞害怕了,别怕,我没事,我是听到落霞弹的曲子,想起了娘亲。

    娘亲也喜欢弹琵琶,不过没有落霞弹的好,娘亲当初也是练过《春江花月夜》的,可惜一直没有弹成。方才落霞这一弹,使我恍然间似看到了娘亲,一时激动,有些失态,让大家担心了。”

第四十八章

    馨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她真的有些吓着了,以为自己打扰了王爷的休息。听王爷如此一说,才放下心来,

    “王爷能听得过奴婢弹琴,那是奴婢的荣幸。王爷若喜欢听,等王爷身子好一些,奴婢随时恭候王爷传唤。”

    王爷点点头,“好,如此甚好。你先回去吧!等我好一些,便回后院去住,你将后院卧房收拾一下。”

    馨月连忙点点头,“奴婢这就去。”说着便匆忙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安王爷又叫住她,“还得谢谢落霞的鸡蛋,我自到了潞州,还没有连续这么长时间每日都有鸡蛋吃,若不是落霞的鸡蛋,只怕我还不能恢复得这么快。”

    郭神医在一旁也打趣道,“可真是,这些天我也跟着占了不少便宜,不知落霞养的鸡是否高兴,它们忙着下,我们忙着吃,它们忙了半天,也没见什么成果,说不定那些鸡今后见了我们都得躲着走。”

    一句话将屋里的人全都逗乐了,馨月也被逗得笑了,心里不免纳罕一直不苟言笑的郭神医竟还能说出如此逗人的话来。

    馨月羞涩地笑着说,“王爷和郭先生折煞奴婢了,落霞身无长物,什么都不会,只会干些粗活,偶尔养了几只鸡竟能派上些用场,实在也是意料之外,不敢担谢字。”

    王爷微笑着说,“落霞太过谦了,还说身无长物,你的琵琶弹得如此好,我真的没有想到。”馨月心里发紧,恐怕王爷会问出她是在哪里学的,连忙微微俯身,“王爷好好歇息,奴婢这就去收拾后院卧房。”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她脚步很急,生怕王爷又会突然叫住她,还好,这一次王爷没叫她。等到出了正厅的门,她禁不住长出了一口气,抬起手背擦了擦微微发潮的额头。

    刚把手放下,一抬头,却见奎叔、李妈妈还有秋月春草他们竟然都在院子里,就连雷匡他们也都在院子角落的石桌旁,或站或坐。大家看她出来,都用惊奇的眼光望着她,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春草走上前一步,拉住馨月的手,目光中满是艳羡地说,“哎哟,落霞,真么想到你弹琵琶居然弹得这么好,以前你怎么从来没弹过呢?若是知道你会弹,我怎么也得让你弹一次。唉!我是不懂啊!不过就觉得听你谈得特别好听。欸,你是在哪里学的?怎么能弹得这么好?”

    一句话,馨月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这怎么回答?躲了王爷,又被春草给问住了。

    正心跳的时候,秋月轻轻出言,“春草,你又忘了王爷的话了?”一句话,提醒了春草,她连忙放开,“哎哟,我这记性。”

    秋月慢慢走过来,她脸色有些苍白,眼里还带着一丝伤感。自前些时候病了一场后,秋月便一直有些恹恹的,话也更少了,多数时间只是在屋子里做针线。

    馨月在前些时候已经搬出了她和秋月春草同住的屋子,搬到旁边一间小屋里。本来春草也可以搬到旁边的一间小屋里,可是春草看秋月一直身子不好,为了照顾秋月,还是一直住在原来的屋子里。

    能搬出原来的屋子让馨月很高兴,和秋月春草合住的时候,总让她心里感到非常紧张,怕自己什么地方行动坐卧或是言语有误引来她们的疑问。

    再者,她和秋月春草在一起总是有些许的不自在,觉得她们对自己总不像她们俩之间那样亲密无间。

    想来也是,她们俩在一起已经是多年了,而自己充其量不过几个月,还是个遮遮掩掩不敢见光的,与她们之间自然有些隔膜,因此搬出来只怕大家都自在些。

    此时秋月走过来,目光有些复杂地望了望馨月,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轻轻问了句,“王爷吩咐什么事要做的吗?”

    一句话,给馨月解了围,也提醒了馨月,馨月忙不迭地说,“哦!王爷说让把后院卧房收拾好,等王爷再好些就搬回去。”

    秋月点点头,“那你快去吧!我还要给王爷赶一件棉袍,春草也去做晚饭吧!”馨月连忙点着头,逃也似地走了。她没有看到,秋月眼中黯然的神色和迷蒙的水汽。

    两天之后,几乎每天傍晚,当晚霞染红了天际,燕雀叽啾归巢的时候,从王府后院,都会飘出悠扬的琵琶声,那琵琶声如高山流水,如白云清风,有时会直到月上中天之时。

    一开始,只闻琵琶,渐渐的,出现了箫声应和。那箫声初始很弱,很轻,有时是断断续续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箫声日渐流畅,有力。

    琴箫和鸣,闻者无不驻足。直到多年后,当馨月回想起那一段生活,还是会被感动得眼眶湿润。

    那一段生活,是馨月最幸福,也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白天,王爷照常在前院处理公务,或是由雷匡他们跟着到外边巡视。而她则在寒霜渐重的后园忙碌。

    过了九月,天气一天天凉了,原本满目苍翠的后园也渐渐被越来越多的黄色所覆盖。

    馨月在李妈妈的指点和协助下,将已经长不大的茄子和青瓜摘下了,做腌菜。

    小时候在家里,馨月也曾看娘亲和程妈妈做过,不过那时候,腌菜的茄子、青菜和青瓜都是在村子里买的。

    馨月的娘亲一直有些别样,认为自己是睿王府书伴的娘子,不可以与村里的农妇一般。因此饶是自家有着一个不算小的院子也不种一点菜蔬,只是养了各种样的花草,是以自家腌菜用的菜蔬都要到邻家去买。

    若不是嫌别家腌好的菜不干净,只怕连这些腌菜都会到邻家去买。此时馨月在李妈妈的指点下做腌菜,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腌菜也有讲究。

    茄子要洗净,一切四瓣儿,放在盖帘儿上跑跑水汽,然后将大蒜瓣略切两刀,夹在茄子中,整齐地码在坛子里,撒上粗盐,再倒些烧酒,封好后放在靠墙的阴凉处。青瓜则是要切开后先用盐杀一下水,然后再放进坛子里。

第四十九章

    这些活计看似简单,可真正干起来,可把馨月累得够呛。一趟趟跑来跑去,摘菜、切菜、捣盐、晾晒,还得注意天气,若是天阴了还得想着将盖帘儿端进屋里,以防让秋雨给浇了。

    本来馨月就够忙的了,可有两只鸡还给她添乱,下蛋不在垫好的窝里下,偏偏跑到屋角的草丛里下,馨月一不小心给踩碎了一颗,可把馨月心疼坏了。

    看着馨月又急又气的样子,李妈妈让她将鸡关起来。可是馨月刚把鸡关起来,那鸡们就抗议了,一个比一个叫的声音大,而且还连着两天只得了四五颗蛋,无奈,馨月只好又把鸡放开了。

    要知道,别的还其次,这每天十来颗蛋可是府里的大财富,都指着这鸡蛋给王爷添饭食,给大家做菜呢!这鸡蛋少了可不行。

    自此馨月每进后园,都得小心翼翼地将鸡们有可能下蛋的地方检视一遍。

    要说辛苦是挺辛苦,可是馨月还是很高兴,再说别人不也是一样忙碌吗?

    王爷养伤的时候,府里还迎接来一件怪事,一天,潞州知府突然造访王府,还带来了一千两白银,说是京城发来的王爷的俸禄,托他转交给王爷。

    这件前所未有的事让府里的人很长时间都回不过神来。要说最平静的就得说王爷,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谢了恩,吩咐奎叔将纹银入账,然后给每个人十两,补偿大家这些年的工钱,又额外多给了李妈妈十两,偿还她这些年给王府采买添的钱。

    最后又拿出二十两,交给秋月,让秋月负责给府里的人每人做一件棉袍,再做一床被子。

    这活不仅重,还急。眼看着天越来越凉了,棉袍和棉被得赶在天冷之前完工,秋月便将其他人的棉袍和棉被交给裁缝铺去做,自己领着春草和李妈妈赶制王爷、奎叔还有三个女人的活计。

    就这些活儿,已经将三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儿,所以腌菜的事就全落在了馨月的头上,李妈妈也只是提点一下,偶尔搭把手。

    那些日子,馨月一直在后院忙碌。有时候,她捶打着酸痛的腰,抬头看看天,天总是很蓝,蓝的透亮、深远,尚带着余威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顶,阳光灿灿的,带着甜甜的暖意,风吹过来,温柔地抚摸着她晒得红扑扑的脸颊,为她吹走汗水和燥热。

    当装完一坛子夹好大盐和蒜瓣儿的茄子,馨月累得坐在她经常坐的青条石上,摘下斗笠扇着凉,抬眼望着她的这一个小王国。

    有时她自己都觉得惊讶,自己居然能耕种这么大一片园子,她以前可是从来没做过农活的。

    看着满园的菜蔬,看着那些鸡在菜田里出没,唧唧叫着相互召唤啄食,馨月又觉得好笑,这哪里像个王爷的府邸?分明是个农家小院,她的王爷,她可怜的王爷,她不觉又在心里痛惜起来。

    王府像个农家院,那她自己呢?馨月看了看自己带着薄茧的双手,这双手,分明就是个农妇,却还要弹琵琶。

    一想到琵琶,馨月的精神又上来了。晚上说不定王爷还要听她弹奏琵琶。

    想到这儿,馨月的芳心变化成了一汪春水。清静的小院,月明星稀,她坐在木墩上,轻拢慢捻,弹奏着琵琶。

    三五步开外,她的王爷依然是一袭白衣,坐在木轮椅上,双手握着玉箫,箫声悠扬,箫声和琵琶声如同两只彩凤,在夜空中翩翩飞舞,说不尽的缠绵。

    带着花香的夜风吹来,王爷墨发轻飘,缠绕着她的心。她忘了过去,也不想未来,只是享受着现在,享受着这如梦如幻的美景。

    日子就在这美好的平凡中一天天过去,一直到十一月,有一天,天阴得厉害,李妈妈看着天,嘀咕着怕是要下第一场雪了。

    这天白天里,安王爷少有地没有到前院去处理公务,他起床洗漱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后院正屋里,连早饭都没吃。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有些惴惴的。

    时近巳时一刻,王爷终于出言,将馨月唤到后院的正屋,馨月不知是什么事,有些忐忑地走了进去。

    进到屋里,只见安王爷一个人背对着大门,坐在木轮椅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里香烟袅袅,安王爷的双眼温柔地望着那香烟袅袅的香炉,似看着一位老友,一位亲人。

    幽幽的声音似是对着馨月,又似喃喃自语,“落霞,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七叔的的生日。”

    落霞乍一听王爷提到七叔,愣了一下,没明白王爷说七叔是谁。不过瞬间,她就反应过来,王爷说的七叔是指的在六年前被满门抄斩的睿王爷!

    一想到睿王爷,馨月的心立时狂跳起来,她感到喉咙发堵,头也一阵阵地发晕。一个她一直有意识回避的,可怕的话题,被王爷不经意地突然提起,她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她怕自己的异样被王爷发现,连忙扶住王爷木轮椅的推手,这才稳当住身子。

    王爷背对着馨月,没有看到她这奇怪的反应,自顾自继续说,“七叔的母妃原本是先皇的一个品级很低的宫妃,生下七叔后,才被晋升为六品充容。

    七叔在宫里是很不受宠的,就连先皇祖都不重视他,好在先皇祖母宅心仁厚,对先皇祖的子女一视同仁,七叔这才能安然长大。若是当时宫中掌权的如当今董氏一般,只怕别说是七叔,就是其他的皇叔也难保永年。

    在先皇祖母的教导下,我的诸位叔父虽不是多亲多厚,却也相安无事。七叔生来膂力过人,便是殿前武士也都不敢小觑。

    有一年秋天,七叔随着先皇祖围猎,突然有一头巨狼窜出了围圈,直扑先皇祖,先皇祖的马惊了,先皇祖被摔在地上,眼看着那狼扑了过来,周围的侍卫欲救不及,大家一片惊呼,都以为先皇祖必定不测。

    可谁知当时还不到十岁的七叔,竟然挡在先皇祖身前,硬是用匕首将那狼刺死,虽然自己是伤痕累累,到底保得先皇祖无恙。”

第五十章

    “这件事,后来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说七叔杀狼的时候,浑身金光护体,犹如天神下界一般。这当然是人们演绎,不过七叔小小年纪竟能斩杀巨狼却是真真实实的。

    自这件事后,先皇祖对七叔刮目相看,不仅赐给了七叔一面金牌,还特为延请武功教习,教七叔武艺,七叔的母妃也因此被升为三品妃位。

    父皇当时对这些弟弟们也算是宽厚,尤其对七叔更好一些,想来是因为七叔武功超群,又心思单纯,父皇觉得将来是个好帮手。

    只是那次先皇祖到底被摔伤了,又受了惊吓,病势日重,没过半年,便晏驾了。先皇祖驾崩后,父皇顺理成章地登了基,娘亲成了皇后。

    可是没几年的时间,娘亲就去世了,我这个没娘的孩子,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曹妃的两个孩子带头欺负我。开始,先皇祖母还在,还能照拂一些,可是半年后,皇祖母思念先皇过度,竟也追随而去,我可就彻底没人护着了。踩低捧高,是人之常情,当时就连宫里的太监宫女对我都十分惫懒。

    七岁那年,曹妃的两个孩子带头,将我推进了太液池里。当时正是隆冬,我以为我完了,那冰冷刺骨的感觉,那冰水呛进喉咙的感觉,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一直刻在我的心里。”

    安王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馨月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安王爷拍了拍馨月的手背,脸上显露出一丝笑容,“就在我陷入昏迷前,我感觉到有人在拽着我。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我自己的宫中,后来从宫人的嘴里我才知道,那天就在我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正好七叔路过太液池,看到岸上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又看到水里有一个人影,眼看着就不行了,当时七叔并不知道那水里的人是我,只以为又是曹妃所出的皇子在捉弄小太监或是宫女。

    宫女太监本就是奴才,就是给主人解闷儿的,就是死了也是为主子而死,是很荣耀的,若是别人看到只怕不会去管,但是在七叔眼里可没有什么贵贱之分,七叔立时就跳进水里将我救上来,等救到岸上才发现是我。

    七叔大惊失色,他顾不上惩治曹妃的孩子,赶紧将我抱回宫里,叫太医救治。这期间,他发现无论是太医还是东宫的太监宫女,都对我显得漫不经心,七叔怒了,用鞭子将掌殿大太监抽得满地打滚,众人见此情景,这才开始上心。

    七叔又跑到御书房,向父皇说明情况,听说父皇听到我出了事,一点儿都不在意,倒说七叔多事。

    七叔一下急了,和父皇争吵起来,最后不知如何将父皇给说服,居然禁了曹妃两个孩子的足,还将太医们悉数招到我宫中,为我诊治。

    七叔在我宫里一直待到半夜,临走的时候还怕宫里的太监宫女不尽心,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番,告诉他们他第二天还来,若是被他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妥之处,定会将他们严厉惩处。

    此后一直半个多月,七叔天天到我的宫中,监督太医们给我治病。等我从高热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若是没有七叔守护,我那一次就会去找我娘亲去了,七叔实在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是那次我在水中时间实在太久,而且正值隆冬,寒侵入骨,因而最终我的命虽然保住了,可是两条腿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七叔为此十分懊恼,感到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我。自那时起,我就与七叔格外亲厚,有了七叔的守护,我在宫中的日子好了许多,最起码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残害我。

    听说当时曹妃见父皇禁了她两个孩子的足,跑到御书房大哭大闹,正碰上七叔也在,被曹妃指桑骂槐吵得不耐烦,暴喝一声,竟然将曹妃给吓晕了,父皇见此情景忍不住大笑,竟没有责怪七叔,反而给了七叔十颗东珠,当时七叔只有十三岁。”

    说到这儿,安王爷缓了一口气,轻咳了两声,馨月连忙说道,“王爷还是歇息一会儿吧!别太劳神了。”

    安王爷摇摇头,“六年了,每年的这一天,都是我最难受的日子,可是我不敢和任何人说起,因为七叔到现在还背负着叛国的罪名,可是我知道,七叔根本就没有叛国,七叔之错,错就错在他一心辅助我,想让我继承大统,说来其实是我害了七叔。

    我有时候在想,七叔之所以一心辅助我,一是我们在宫中过得都不好,可谓同病相怜,但是更重要的,是因为七叔是个最重礼制之人。父皇曾经问过他,说将来谁可以继承皇位之事,若是别人,一定不会肯定地答复,一定会说一切凭龙意天裁,因为这种事说不好,是会抄家灭门的。

    可是七叔却是明确地说出应当是我来继承大统,理由很简单,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是正宫皇后所出,既是嫡又是长,自然应该立我。父皇听后说我身有残疾,哪里有六根不全者居于庙堂之上的。

    七叔便很不客气地反驳道,皇长子的腿疾并非天生,而是后天遭人陷害。若是皇上以此为由不立嫡出皇长子,那就应将残害嫡出皇长子之人,也就是曹妃的所出的两个皇子治罪。

    如今加害嫡出皇长子的两个罪人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而受害之人却失去了应有的地位,何以能服天下?

    一番话说得父皇哑口无言。其实当时大家都知道父皇偏心于曹妃所出的二皇子,因此在一些场合中也都趋炎附势地夸赞二皇子,可唯独七叔却和父皇唱反调。

    七叔又说,太医们并没有说皇长子的腿疾无药可治,况且皇长子尚且年少,假以时日也许腿疾尚可康复,而在此之前就贸然另立他人,实在不妥。自古废长立幼是国之大忌,史上多少乱国之事皆由于这废长立幼。

第五十一章

    一席话说得父皇暂时打消了立曹妃之子为太子的念头,可七叔也因此得罪了曹妃,不过曹妃倒是不敢直接给七叔找麻烦,因为一是七叔是父皇的好帮手,父皇非常器重于他,二是七叔有御赐金牌,曹妃不敢公然挑衅。

    所以,她就将我作为了目标,因为只要我不在了,朝廷中以七叔为首的‘嫡出派’就没了目标,她的儿子就能够离皇位近一步。

    七叔他们也明白形式的严重性,所以七叔在边关的时候,时常在给父皇的奏章中提醒父皇要保护我。

    而且我知道,七叔还派了人手在暗中保护我。若是没有七叔的保护,我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我曾经非常盼着七叔从边关回来,希望能借助七叔的手将残害我的曹妃母子铲除,为我报仇。

    可是还没等到七叔从边关回来,曹妃母子便得到了惩罚,因为宫里出现了一个比她们更狠的董氏,也就是现在的董皇后。这董氏原本只是曹妃的一个宫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在几年间得了父皇的垂青,从一个小小的宫女成为了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等到七叔回朝的时候,董氏已经成了董昭仪,还生了皇四子,七叔和我便又成了董氏兄妹谋划除掉的目标。七叔被构陷的时候,我本以为七叔会没事,至多也就是被监禁枫林园,总不会有性命之忧,因为七叔有先皇御赐的金牌,那是可以保七叔一家平安的。

    可是没想到七叔一家竟然无一幸免,后来我才知道,七叔知道了那一次的阴谋是为了同时除掉我和七叔,为的是给董氏所出的四皇子登基扫清道路。

    七叔是注定逃不掉的,这些年七叔在朝廷内外的声望不言而喻,别说是董氏兄妹,就是父皇对七叔也十分忌惮,认为七叔功高盖主,日后会成为父皇以及四皇子的劲敌。

    七叔一日在,对他们便是一日的威胁,令他们寝食难安,所以无论是父皇还是董氏兄妹,这一次都是对七叔下了死手,必要将七叔至于死地而后快。

    所以七叔与父皇做了谈判,以他自己一家的身死换取我的平安,因为七叔在军中威望极高,父皇也怕七叔若是不肯安然赴死,会引起大麻烦。

    所以父皇答应了七叔的条件,放过了我,将我发配潞州,无召不得回京。

    我的命是七叔一家的性命换来的,而我却眼见着七叔蒙冤数载而无能为力。

    就是连祭奠都不能公开,只能秘密地将自己关在这一间小房子里,哭都不敢出声,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心痛的吗?

    七叔对于我,是父亲,是兄长,是师傅,是恩人,可是他一家沉冤多年,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许多年,我都不敢看紫色的东西,因为那一次,董万忠的紫衣卫到了东宫,他们将东宫里的人全部监禁,不许走动,然后将七叔派来保护我的四个侍卫拉出来,就在我面前乱棍处死。

    那四个侍卫自是武艺高强的,如果要逃走,谁也挡不住他们,可是他们为了七叔的命令,也为了不给我找麻烦,就这样束手就擒,就这样在我的面前被乱棍打死,他们身上的血染红了殿前的土地,在一片紫色的衣衫间逐渐由红色变成了黑色。

    我看着他们倒在我面前,看着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土地,我却只能呆立,这滋味儿比死还难受。

    七叔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可我却是日日在地狱里,日日在受着酷刑却无法逃避。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馨月抽噎得几乎晕了过去,她如何不能体会这种感觉,这六年来,她不就是日日在地狱里煎熬吗?安王爷的话,揭开了她心底最深的伤。

    这些年来,她的眼前无数次地呈现出,那一片紫色的衣衫间自己的亲人人头落地的惨景,耳朵里回荡着着他们的惨叫声,她甚至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死,被孤孤单单地留在这个世上日日忍受着煎熬。

    安王爷冰冷的手抚摸着馨月的头顶,馨月感到一股寒气从头顶上传下来,安王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别哭了,是我不好,吓着落霞了。这些话以前我也没和别人说过,今天我也是心里太难受了,我一直在想,七叔为什么要牺牲全家救下我,救下我又有什么意义?我身有残疾,又没有任何能力,就是被人伤到也没有还手的能力,更不用说给七叔报仇了。七叔何苦废了金牌去救我,救我这样一个废人。”

    安王爷的脸色变得煞白,双手痉挛地死抠着轮椅的扶手。馨月心疼地轻喊着,“王爷,王爷。”安王爷闭上眼睛,悠长地吸了几口长气,半晌无言,馨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一时安静了,只有前面香炉里的香烟在袅袅上升。

    过了好一会儿,安王爷的脸色才恢复了一些,他温和地看着馨月,“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和七叔待一会儿,记住,今天我说的话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只怕又是一场祸事。”

    馨月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说,“王爷,您也要多保重,你刚受了重伤不久,还没有完全恢复。您刚才说的,您的命是用七王爷全家的命换来的,若是您太难过而伤了身子,七王爷在天之灵也会难过的。”

    安王爷点了点头,神情萧索地说,“我知道,可是让我难过的是,七叔全家的性命换来了我这样一个废人,真是太不值了。”馨月握住安王爷冰冷的手,

    “王爷,别这样想,我娘亲说过,只要活着,就有盼头,若是死了,可就什么盼头也没有了。”

    安王爷低垂的眼猛地睁大了,目光灼灼地看着馨月,“你说什么?”

    馨月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奴婢小的时候,有一次庄子里的一个婶婶上吊了,因为她的男人赌钱,把家里的东西都赌光了,她觉得活不下去,就上了吊,幸好被人救了下了。奴婢的娘亲去劝她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这些话,奴婢还记得。”

第五十二章

    安王爷轻吁了一口气,眼睛转而看着那青烟袅袅的香炉,点着头,喃喃地说,“说得好,说得好。”

    他晦暗的双目逐渐有了光彩,他回头赞赏地看着馨月,“你有一个好娘亲,落霞,谢谢你。”说完,他拉起馨月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馨月的头“嗡”了一声,颤抖着说,“王爷折煞奴婢了。”安王爷点点头,“这个谢字,你当得起的。好了,你去吧!我要歇一下。”

    馨月站起身,有些浑浑噩噩地向安王爷道了别,便脚步虚浮地走回了自己住的小屋。

    回到屋里,馨月愣愣地坐在床榻上,久久没动,只觉得心在狂跳,跳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将那只手举在眼前,看了很久,然后凄然一笑。自己一个罪奴,怎么能妄想高攀王爷?

    不!她不是罪奴,她是被冤枉的,方才王爷都说了,睿王爷是被冤枉的,睿王爷是被冤枉的,那他们这些因为睿王爷一案受到牵连的不就都是被冤枉的了吗?对,她不是罪奴!她是一个自由身!

    不,睿王爷是被冤枉的,那只是安王爷的看法,朝廷可不这么看。在朝廷眼里,睿王爷就是叛国之人,而他们也永远是有罪的。除非这天能变了,否则他们永远都和睿王爷一样是罪人。

    馨月无望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若是自己真的能跟王爷在一起,就身份而言,只能是个侍妾吧,但就是个侍妾,也会有人来查验她的身份,到那时,不但她自己在劫难逃,只怕王爷也会受到牵连。

    朝廷中的董皇后和董国舅,正愁找不到王爷的把柄呢!自己这样一来岂不是将王爷至于极危险境地吗?秋月她们,说话都十分谨慎,怕给王爷带来灾祸,自己又怎么能陷王爷于险地呢?

    馨月将手放在自己的唇边,泪水汹涌。方才,当王爷说他知道睿王爷是冤枉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要对王爷说,您认为睿王爷是冤枉的是吗?我就是受睿王爷之案获罪之人,那您也应该认为我也是冤枉的吧!

    好险,好险,自己及时管住了自己的嘴,否则,即使安王爷保护她,为她保密,可是安王爷却会被定为是知情不报,包庇朝廷罪犯。

    馨月就这样一直僵坐着,一直到傍晚时分,也没人来打扰。后来她才知道,那天王爷一天没有用饭,一直坐在后院正屋里。

    府里的人都是惴惴不安的,但是没有人敢打扰王爷。王爷没有用饭,府里的其他人也没心思用饭,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王爷才打开正屋的门,自己将轮椅转到门口。

    一直等在院子里的雨儿和雷匡急忙站起来,迎过去推起王爷的木轮椅。

    王爷看到院子里一众人等担忧的目光,有些愧疚地笑了笑,“让大家担心了,这是我的不是。”

    转头又看看李妈妈,“李妈妈,看来大家都没用饭吧,赶快摆饭吧!以后大家记得,别为了我的缘故耽误了大家用饭,大家各自都有事要做,不要为了我的事耽误了大家的生活,那样我岂不是罪莫大焉。”

    大家看王爷平静如初,担了一天的心这才放下来,才感到腹中饥饿难耐。王爷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站在厢房门口的馨月,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打招呼,又似是致歉,馨月心里一热,连忙低下头。

    众人随着安王爷一起到了前院,进到中厅里,中厅已经摆好了两个桌案,一大一小。

    大的桌案是奎叔、雷氏兄弟以及几个侍卫用,小的供秋月、春草、馨月和李妈妈,还有雨儿墨儿用,王爷坐在木轮椅上,用餐不便,奎叔找了木匠给王爷做了一个小桌,可以稳稳当当地架在木轮椅上,能让王爷很舒服地用餐。

    原来的花匠老顾和马夫还有门房的人在门房里用饭,有客人来访好通传。

    饭食还是杂粮馍馍,一荤一素两个炒菜,还有一盆鸡蛋汤。

    看到鸡蛋汤,馨月差点儿叫起来,她忽然想起自己这一天光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忘了喂鸡!那些宝贝鸡只是早晨吃了一顿,中午和晚上都没吃。

    一想到这儿,馨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虽已是饿得饥肠辘辘,这一顿饭却吃得索然无味。

    好歹吃了几口,馨月便离开桌子,向王爷告退,王爷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馨月从中厅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廊檐下只挂着两只灯笼,院子里显得有些昏暗。

    馨月忽然想起了当初怡情楼的夜晚,一串串的红灯笼将各处照的通亮,热闹、喜庆,便是平时极有涵养的人,到了这一片透红之中,心思也不免活络起来。

    馨月有些自嘲地摇摇头,从门口的架子上摘了一个小灯笼,点着了,就着那昏黄的光亮慢慢向后园走去。

    进到后园,她小心翼翼地沿着仅有半尺宽的小石子路向鸡舍走。自从那次出了馨月不小心将鸡下在草丛中的蛋踩碎的事,老顾就给馨月用石头子儿垫了一条小道儿。

    鸡儿是不会到石头子儿上下蛋的,只要在石子路上走,便不会再有踩破蛋的事。

    馨月走到鸡舍前,蹲下身,看到她的宝贝鸡们都已经自己回了窝,此刻都老老实实地蹲在栖木上,许是听到了馨月的脚步声,几只鸡睁开眼,嘴里发出叽叽的轻叫声。

    馨月站起身,伸手到上一层鸡儿们下蛋的草窝里摸了摸,竟摸到了几颗蛋。

    看到这情景,馨月不觉得又喜欢又惭愧,她的宝贝鸡们今天只吃了一顿饭,却不吵不闹,还照样下蛋,实在太让人疼了。本应该给鸡们弄些好吃的,可是鸡夜里看不见东西,只好等到明天了。

    馨月在鸡窝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秋月她们说话的声音才急忙站起身,想来她们是收拾完厨房才回来的,不知道王爷是否也再能回到后院。

    馨月按捺着心跳,顺着小石子路轻轻走到房子转角处,用墙角影住灯笼,向外张望。

第五十三章

    只见秋月春草和李妈妈提着一个小灯笼走过来,昏黄的光亮照出了她们身前一小片地方,只有她们三个女人,王爷并没有出现,这让馨月感到有些失望。

    虽然她知道王爷今天一白天都将自己关在正屋里,缅怀睿王爷,没有处理公务,所以晚上可能要比较晚再回后院,可是看到事情当真如自己所料,却又感到失望。

    秋月等人走到她们住的房子前,看到馨月的小屋里黑着灯,不觉有些奇怪。春草问了一句,“落霞这么快就睡了?怎地屋里黑着灯?”

    听问到自己,馨月连忙从黑影里走出来,“春草姐姐,我还没睡呢,我刚去后园把鸡窝门关上。”

    看见她出来,春草笑道,“我说你怎么急急忙忙就走了,敢情是因为你的宝贝鸡呀!”

    李妈妈道,“落霞养的鸡可真是宝贝鸡,这一天十来颗鸡蛋,咱们的饭菜可是好多了。”

    春草也笑道,“可真是,当初王爷养伤时,若是没有这一天两个鸡蛋,只怕还不能康复的那么好呢!”

    听了春草的话,馨月一时有些语塞,事儿是有,可是春草说的也实在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可是若要纠正,却又显得有些矫情。正窘迫间,秋月轻轻道,“王爷今晚要在中厅处理公事,只怕要到子时才能回来。咱们就别等了,赶快洗漱睡了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一句话,给馨月解了围,大家答应着,相互用灯笼照着,收拾停当,便各自安歇了。

    馨月在黑暗中坐在自己小屋里的木榻上,睡意全无。一门心思支愣着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果然如秋月所说,一直等到子夜时分,才听见王爷的木轮椅碾过地面的辘辘声。

    她不敢动,怕别人知道她还没睡,若被人问起又得想法遮掩,索性静静地待着。

    她听见王爷吩咐雷匡等,说明天要到城外去巡查,看看周围村子若是有鳏寡孤独日子过不好的,就让人将他们接到城里的收容院。天已经很冷了,收容院里有炭火,他们能过得好一些。

    雷匡答应着,将王爷推进正屋,一阵轻微的响声,听得出是往盆里倒水以及将盆子放在地上的声音,还有轻轻的说话声,想是雨儿墨儿伺候着王爷洗漱。

    片刻,王爷洗漱已毕,雷匡等人便退出来,将正屋的门关好。雨儿墨儿提着灯往前院走,王爷的卧房是不留人伺候的。

    王爷说,大家都是忙了一整天了,理当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才能有精神干事儿,夜里他也只是睡觉,因此也就不用留人在卧房里伺候。

    四周寂静下来,馨月这才感到全身冰凉。赶紧将被子拉过来,缩进被窝里。

    今年,府里的人都得到了一床新被子和一身棉衣,大家都很高兴,说今年不会感到冷了。

    馨月并没有这样的感受,以前家里缺吃少穿的时候,她刚出生,她还不到一岁时,父亲就得到了睿王府的差事,家里的生活也渐渐地好起来。

    等到她记事的时候,家里的生活在庄子里已经是不错的了,从来没有因为穿戴铺盖的原因受过冻。

    等到了怡情楼那就更别说了,连最初她当小丫鬟的时候被褥也是新的。

    所以看到府里的人,为着一床新被子和一身新棉衣而如此高兴的时候,她不仅感到有些诧异,更是深深的心疼。

    她想起第一次和秋月春草她们收拾王爷的卧房时,看到王爷那单薄的被子。

    如今王爷也有的新被子,王爷睡觉的时候也能舒服些。馨月忽然想,若是她今天能在王爷的屋子里迎接王爷该多好。

    想起小时候,有一次爹爹说好了晚上要回来,可是直到天快黑了也没回来。

    娘亲坐立不安地等着爹爹,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她那一向受宠的弟弟缠着娘亲哭闹,竟然破天荒地挨了一巴掌。若不是程妈妈拦着,说不定弟弟还得挨几下。

    后来,她和弟弟都捱不住睡着了,可是她一向浅眠,还听到娘亲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一直等到定更天,才听见爹爹回来的声音。

    爹爹敲门的声音很轻,可是她还是听见了。她感觉娘亲像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随着开门的声音,是娘亲压低了的责问声,气势汹汹的。

    可刚责怪了半句,娘亲便住了口,原来父亲刚出城就扭伤了脚。想找个人送信一时又找不到,想雇辆车又觉得不值当的,就这么一瘸一拐蹭回家中,等回到家的时候,简直是寸步难行了。

    娘亲一见是又急又气,连忙将爹爹扶到床上,蹲在地上给爹爹脱了鞋,一看,脚腕子已经肿得老高了。

    娘亲一边找药酒给爹爹揉擦,一边埋怨爹爹太过迂腐,都受了伤还不雇辆车,还想着什么值不值的。

    记得爹爹笑眯眯地坐在床边,听着娘亲的唠叨,一言不发。那情景,在馨月年幼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想,若是自己今晚在王爷的屋里会怎样。她在耳热心跳中想象着,她会将屋里的被褥铺好,将蜡烛拨亮,将茶壶沏好水,放在暖套里。

    然后坐在桌子边,做着针线,也许是绣着花儿,等着王爷回来。

    听到了木轮椅的声音,她会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王爷微笑着看着她,她退到门旁,雷匡将王爷的木轮椅推进屋里,帮着她将王爷扶到床榻上。

    她会怎样,她会向雷匡道谢,送雷匡走,然后关上门,回到王爷身边。再往下呢?

    她会用铜盆打来水,给王爷净面、洗脚,然后扶王爷上床,让王爷靠在靠枕上,给王爷齐胸盖好被子,王爷睡前是要看一会儿书的。

    那她呢?也许她会搬来一张小凳,坐在蜡烛的另一旁,继续做她的针线。

    王爷也许会放下书,关照她别做了,别把眼睛看坏了。她也会关照王爷早些睡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然后呢?馨月的脸更热了,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可是她编织出来的这一幅温暖的画面却久久地停留在她眼前,印刻进了她的脑海。她拥着这美妙的画面,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五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馨月早早就醒了,她是让梦境给吓醒的,她梦见自己走在大山里,四周的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她有些害怕,匆忙地往前走,想走到有路的地方,再辨认一下方向,看看自己是在哪里。

    可是她直走得腰酸腿软,也看不到出去的道路。朦胧间,她看到前面似乎有人,她连忙鼓足了劲儿追上去,想向他问问道儿。

    可是无论她怎样追,那人总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她再仔细看看,原来那人竟是王爷。

    这一下,她来劲儿了,拼命跑过去,可是就在她快要追上王爷的时候,忽然来了很多穿紫衣的人,挥起刀就向王爷头上砍去,王爷倒下了,红色的血在紫色的衣衫间流淌,染红了地面。

    她吓得大叫,可是却叫不出声。她手脚拼命用劲儿,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气喘吁吁地睁开眼,馨月一时弄不懂自己是在哪里,缓了好一会儿,魂魄才得以回归。

    用手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身上的小衣早已湿透了。

    回想刚才的梦境,馨月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想是白天王爷对她说起紫衣卫在东宫,将睿王爷派来保护他的侍卫拉出来当场杀害的情景,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又勾起了她对于自己家人被杀时的记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梦境吧!

    她又想起梦境里王爷被杀的情景,冷汗又冒了出来。

    董皇后兄妹一直对王爷加害之心不死,王爷每天都像在刀尖儿上过日子,不知什么时候董皇后兄妹的刀就会砍向王爷,若是王爷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人又会怎么样?

    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们只怕也是会落个杀头流放的命运吧!尤其是自己,逃过一回,也逃不过这第二回吧!想到这儿,馨月不由得裹紧了被子,全身瑟瑟发抖。

    她就这样缩在被子里,目光失神地盯着窗户纸,看着窗户纸一点一点地发白,听到鸟儿一只、两只,更多只在庭前鸣叫。

    她的眼睛还是愣愣地盯着窗户纸,直到后院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鸡叫,才将她从失魂的状态中唤醒。

    馨月眨了眨眼,慢慢地坐起身,冬日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寒战,她搓了搓手,翻身起床,穿好衣服,将床铺收拾好。

    然后走到脸盆前,望了望盆里昨天睡觉前准备的洗脸水,心里已经感到了它的冰冷,可是没办法,她鼓了鼓勇气,把手伸进水里,冰冷的水让她的心都缩了一下,她咬了一下牙,把水撩到自己脸上,冰冷的水让她瞬时清醒了。

    洗过脸,她觉得精神好了些,也想起自己现在该干什么。唉!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这日子总还得过,但愿梦境里的事永远不会发生,但愿那梦境永远只是个梦境。

    带上门,馨月忙不迭地跑到后园,手忙脚乱地准备好鸡食,她把前一天从厨房拿来的剩菜叶切碎,又抓了些杂粮面和豆渣拌匀。

    饿了几乎一天一夜的鸡们此刻听到了馨月剁鸡食的声音,便在鸡窝里吵闹起来,这一吵,馨月更加忙乱了,险些把手给切了。

    忙忙地把鸡食盆放好,再去开鸡窝门。

    平时,馨月都是先开鸡窝门,让鸡儿们在院子里跑一会儿再喂鸡食。

    可今天,顺序有些乱套了,不过也好,鸡儿们都饿了一天一夜了,要是先开鸡窝门,说不定得怎么乱呢!窝门一开,鸡儿们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一下子就将鸡食盆给围住了,疯子般地啄食。

    有几只噎的不停地伸脖子,看得馨月好心疼,连忙把水盆涮好,换上新水,鸡们此时可顾不上喝水,都对着食盆点头哈腰。

    馨月又惭愧又欢喜地看了它们一会儿,这才想起该干什么。她先去有几只鸡经常下蛋的草丛里查看一番,果然又拾到了四颗蛋,这让她愈加惭愧。

    将鸡蛋放好,馨月又走到鸡窝那里,将窝里的栖木拆下来,拿到池水里洗刷干净,凉在青石旁,再运足力气将鸡窝搬起来,将鸡窝下面的地面露出来,鸡窝下面的地上铺着一层沙子,一夜的时间已经落了不少鸡粪。

    馨月把沙子上的鸡粪铲起来埋进事先挖好的土坑里,明年再种菜蔬这可是好肥料。

    馨月望着吃饱喝足,又恢复了优雅姿态的鸡儿们,心里想着明年也许可以再多养几只,也许还可以养些鱼,鱼池是现成的,若是能养成就又可以给府里的人,尤其是王爷添加些菜式。

    一想到王爷,馨月心里就暖暖的,带着甜蜜和羞涩。她感到王爷对她和对别人是不同的,王爷不敢对别人说的事,居然能对她说,她觉得很满足。

    说起来,王爷也真是够不幸的,处境如此艰难,连娶妻成家的事情也耽误了,算起来,王爷今年应该是二十四、五了吧,竟然还是孤身一人。

    王爷这个年纪别说是王子皇孙,就是平民百姓家也早该是儿女绕膝了。以前在怡情楼的时候,所接触到的男人,大多十七八岁就已经娶妻成家了。

    若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稍有条件的,该是已经纳了几房侍妾的,可王爷身为皇室贵胄,这般年纪竟还是孑然一身,怎不叫人同情?

    不过想想也是,王爷如今连性命都不得安全,自然也是考虑不到成家之事。再说,以王爷如今的处境,除非是想让自己的女儿送死,否则又有谁家能将女儿嫁与王爷?

    能与王爷接近的也就是秋月春草和她,春草已经许了人家,自不必想她。听说王爷准许她出嫁后还在府里做工,这样就不用再招新人了。

    剩下的就是秋月,馨月觉得秋月和自己相比差距很大。虽然秋月针线做得好,但是她不会弹琵琶,针线活和琵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再有秋月的家不过是个教书的,而自己的父亲曾是睿王府的书伴,论地位论学问都比秋月的爹高许多。

    再说自己的模样要比秋月强不少,也难怪王爷会对自己另眼看待。想到这儿,馨月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第五十五章

    十一月底,天气已经很冷了,但今年却是府里最为温暖的一个冬天,府里第一次买了足够的木炭,几个屋子里有了温度。

    不过为了节省,白天除了王爷的正厅,别的屋子还是尽量不点火盆。中午的时候,大家都集中在王爷的正厅用饭,这里是整个王府里最温暖的地方。

    王爷还是在他的小桌上用饭,左右两桌分别是雷氏兄弟加上侍卫们,秋月、李妈妈、馨月再加上雨儿墨儿两个书童。

    马夫花匠还是和看门的在门房里用饭。大家对于和王爷一起用饭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在饭桌上也不拘谨,一边吃,一边说着一些见闻。

    王爷对此是从不插话,奉行着食不语寝不言的养生之道,只是微笑着望着他们。

    如今饭桌上的吃食也好了许多,不再是杂面窝窝加咸菜清汤。时常也会出现白面馍馍、炖肉,有时甚至还会出现鱼虾。

    这段时间,由馨月帮着李妈妈在厨房做饭。因为春草嫁人了,王爷准许她过年后再来上工。

    没了春草,李妈妈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便叫上馨月到厨房帮忙。秋月还得忙着府里人的针线活,而馨月此时已经闲了下来。

    入冬后,馨月的菜园子归于沉寂,她的活也就是喂她那几只宝贝鸡,所以自然就被李妈妈叫到了厨房。

    这厨房里的活馨月是很喜欢的,当初在怡情楼的时候,她们也是从帮厨开始的。

    那时宋妈妈就说,身为女人,必须要会做饭,还得做好饭,这是女人必须具备的技能。

    在此观念下,怡情楼的姑娘们基本上都会做饭,还有些姑娘有着一手好厨艺。

    馨月的厨艺不算高,只勉强说得过去,她喜欢厨房的活是因为厨房里暖和。

    快到腊月了,天冷的厉害,可是为了节省木炭,府里夜间都尽量和着住,这样可以少生几个火盆。

    雷氏兄弟已经和侍卫们住在了一起,李妈妈和秋月住在一起,门房和马夫花匠还有雨儿墨儿两个一起住在跨院马棚边的大屋里。

    本来是让馨月和秋月、李妈妈住在一起的,但是馨月心里有事,便婉言拒绝了,依旧住在自己的小屋里。

    王爷体恤她,着人给她也放了个火盆,但是馨月怕让人说自己太个别,夜里便忍着不点火盆,谎说自己不怕冷。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便也由着她。其实她哪里是不怕冷啊!她夜里是将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自己身上,将被子严严实实地连头都蒙上,可还是经常被冻醒。

    早晨起床喂鸡的时候,她经常羡慕鸡那一身保暖的羽毛,恨不能将那些羽毛拔下来安在自己身上,来抵御入骨的寒冷。

    现在好了,一大早她就要和李妈妈到厨房给大家准备早饭,厨房里温暖湿润,暖得她直打盹。

    准备饭食的空档,她便偷偷坐在蒲团上,靠在墙上小睡一会儿,以此来补觉。这时候,她会不自主地想起燕子楼冬日的地龙,还有随时都有的热水。

    想到这些,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堕落。府里的生活虽然苦,但是这里有她的王爷,王爷还经常听她弹琴,还与她琴箫和鸣。

    天气冷了,他们的乐园移到了明堂里。尤其是晚饭之后,明堂里烧得暖洋洋的的,烛光摇曳,琵琶叮咚,说不尽的千回百转。

    有时直到亥时,王爷才关照她回房去睡觉。看得出,王爷并不想让她走,而她也是恋恋不舍。

    不过,最后她还是走了,她不能让王爷觉得她轻浮。回到自己寒冷的小屋,从王爷那里带回来的温暖在她身上,在她心里都久久不散。

    过了腊八,过年的感觉是越来越浓烈了。

    春草不在,馨月便和李妈妈一起出去采买,现在馨月已经不那么害怕出门了,曾经的阴影正逐渐在她心里散去。

    她是落霞,是王爷府的女仆,仅此而已。只是出门却不得不戴上遮巾,说来奇怪,馨月只要出了王府的大门,没走上多远就会喷嚏不止,直打得眼泪汪汪,嗓子都震得发哑了。

    只有带上遮巾,才会好一些。郭神医看了看,说她是闻不得油气。原来王府坐落在一条大街上,出了王府没多远,就有一些小摊贩。

    其中就有烙烧饼的,卖水煎包的,炸豆腐的,煎鱼虾的……煎炸的油气实在浓烈,可要想去买菜,就必须穿过这些小摊。

    若是别人闻到也许会觉得很香,可是馨月就不成了,一闻到这些气味,便是喷嚏不止,堵都堵不住,无奈何,只好带上遮巾。

    她此时的身份依然是李妈妈的远房亲戚,逃难来投奔李妈妈的,暂时住在王府里帮忙。

    开始人们对着小姑娘总是带着遮巾还有些好奇,可是日久天长,人们也明白了。

    有时打招呼的时候,馨月还注解似的打上个喷嚏,惹得婶子大娘们止不住地笑,还有人给她出主意,说个偏方,可听说郭神医给看过了,便不再说什么。

    街面上,年货已经都摆了出来,鸡鸭鱼肉自不必说,还有对联、窗花、红绒花、花炮、流苏、雪柳,一片红红火火的,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可是馨月的心里却像坠入了千年冰川。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欢笑雀跃的孩子,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从另一个天地来的人,是偶尔不小心掉落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想起小时候,爹爹抱着她,娘亲抱着小弟,程妈妈和小香提着各色年货的情景,她痛苦得微微弯下腰去。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些亲人。她们沉冤数载,可她却偏安于这里,不能为他们报仇,实在是……馨月暗暗使劲儿咬着自己的舌头,一丝血腥气在嘴里蔓延开来,这疼痛和血腥才让馨月绞痛的心缓解了一些。

    李妈妈倒是没注意到馨月的异样,忙着在菜摊上挑了些菜,装在自己和馨月拎的两只篮子里。便叫着馨月一起往回走。

第五十六章

    再过几天就是小年儿了,府里也渐渐染上了过年的气氛。春草的婆家本来让春草年前回来帮忙的,可是不巧的是春草的婆婆把脚扭了,春草只能留在家里照顾婆婆,在厨房帮厨的事依然落在馨月身上。

    不过馨月也乐得帮厨,一来是厨房里暖和,二来是她现在除了喂喂鸡也没别的事可干,曾经一片繁荣的菜园子如今已在冬日的威严下一片凋敝,若是闲下来,她又会沉浸在悲伤之中,三来她也喜欢做饭菜,早年在怡情楼学到的现在都用上了。

    有时连李妈妈都觉得奇怪,这孩子看着也不像穷人家的孩子,可干起厨房的事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馨月的生活倒是很有规律。早晨,馨月是府里起得最早的,这倒不是馨月勤快,实在是屋子里太冷,睡不踏实。

    起来后,她先到后园拌鸡食、喂鸡,鸡们吃上食后,她再开始清理鸡窝。原来天热的时候,馨月每天都要把粘了鸡粪的栖木在池塘里刷洗干净,可后来天凉了,池塘里结了冰。

    开始冰面还能砸破,馨月就搓热了手在冰冷的水里清洗栖木。可后来冰越结越厚了,砸不开,馨月心里着急。

    老顾对她说那栖木不用每天清洗,可是馨月爱干净,不将鸡窝收拾干净,她就心里别扭。

    后来老顾给她出主意,让她撤掉栖木,在鸡窝里塞上干草,一来给鸡们御寒,二来也好清理。只需要用耙子将稻草扒出来,把弄脏的扔掉,干净的留着,再填上一些就行了。

    这法子还真好,只是鸡们不高兴,没了栖木,鸡们呆不惯,闹腾了几天,不过后来倒也习惯了,都钻进了草窝里,把头别在膀子上。

    等安顿好了这些宝贝鸡们,馨月便回到自己的屋里开始洗漱。这时,秋月和李妈妈也醒了。

    大家收拾好后,秋月继续做她的针线活,李妈妈就领着馨月到厨房做早饭。

    早饭做好后,雨儿墨儿两个已经伺候着王爷到了正厅,大家忙着将早饭端到正厅和门房,大家用饭。

    一刻钟左右,众人用饭已毕。三个女人将碗筷端到厨房,洗碗是馨月主动承担的,为的是能在洗完碗,厨房里没人的时候偷着补一个暖和觉。

    馨月睡觉一向很轻,等到李妈妈晌午来找她出去买菜的时候,她的脚步声就能叫醒馨月。这时,馨月会装着正在收拾厨房,然后带上遮巾,和李妈妈一起去买菜蔬。

    有时为了省事,还买上些馒头包子之类,这在以前还真不行,自从府里有了那一千两纹银,日子过的就是滋润多了,就是不知道那一千两花完了怎么办?

    不过想来花不了多长时间天气就该转暖了,那时馨月又可以种菜,鸡们也会又开始下蛋,花钱的地儿就会少些。

    用过午饭,馨月又会到她的风水宝地,她的后园,坐在她平常歇息的青条石上,看着她忙了一个夏秋的菜园。

    如今,后园已是一片萧索,树木都已落尽了树叶,将光秃秃的枝干指向天空。

    除尽菜蔬的土地裸露着一片枯黄,看着有几分心寒。

    坐在这孤寂萧条的小园里,只怕任谁都感到些许悲伤。好在还有那些已经被馨月养得颇为肥壮的鸡们,披着厚厚的羽毛,在隆冬中兀自悠闲漫步,不时地啄几个小石子。

    那只顶着红冠子的大白公鸡,还扑扇着翅膀,引吭高歌,向众人宣布着它的地位。看着这些和她相处了半年多的宝贝鸡,馨月凄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抬眼望望王爷卧房的后窗,馨月叹了口气,王爷已经好几天没有召她去弹奏琵琶了。

    也是,要过年了,王爷总是忙着和潞州的官员们商量着如何过年,还商量着开春如何让乡民开犁种地。

    吃晚饭的时候,王爷就已经没精神了,吃过晚饭后,王爷很快就回后房睡了,如此已有七八天的时间。

    不能晚上和王爷在一起,馨月觉得很是失落,不过她还是安慰自己,等过了这几天,王爷就会再召她弹琵琶了。

    那时,她就又可以带着从王爷那里得来的温暖和甜蜜进入梦乡。

    想了一阵,馨月站起来,继续在墙边挖她的坑。虽然是中午,可是地里还是有些冻,挖起来很费劲儿。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前三个坑都满了,她也不用这么费劲儿地挖这个坑。

    这是第四个坑了,前三个都已经被她填满了落叶枯草和鸡粪。等到开春的时候,她会依次将这些坑里沤好的肥料一点点地上到她的菜地里,那菜蔬一定会长得比今年好。

    馨月又想起王爷在吃到她种的菜蔬时,那种明显的赞赏表情,那眼神,让馨月如饮琼浆,很有几分迷醉。

    开春,她要多种些菜蔬,还可以在水池里养些鱼,也许还能养几只鸭子,亦或是大鹅,听说大鹅还能看家、防黄鼠狼。

    大鹅下的蛋大,小时候在庄子里的时候,娘亲买过人家腌的咸鸭蛋鹅蛋,那黄黄的,流着油的的蛋黄,至今还存在她的记忆中。

    想起小时候,馨月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她微微弯下腰,缓解着窜向四肢百骸的痛。

    好一会儿,她才又直起腰来,深深喘了几口气,锥心的痛这才消散了一些。

    呆立了一会儿,馨月轻轻叹了口气,总听说时光是可以疗伤的,可是家人被害已经快七年了,这伤痛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加明显,一遇到什么由头便会爆发出来。

    就像遇到阴天下雨,多少年的伤口还是会疼痛一般。

    每到这时候,馨月就更加想和王爷在一起,王爷经历过丧母之痛,经历过睿王之痛,王爷和她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

    她也时常会想王爷能为她报仇,虽然她知道这希望无比渺茫,以王爷当前的处境,自保尚且危险重重,又何谈给她家人报仇,说不定真像王爷说的,哪一天朝廷一道圣旨,就会赐王爷一死。

    可是,希望再渺茫也毕竟是希望,况且除了在心里依靠王爷,馨月实在也没有别的可依靠。

    每当想到这渺茫的希望,馨月就更想尽自己的努力让王爷的身体好一些。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也许若干年后,董氏兄妹死了,王爷的苦日子也就熬到头了,说不定能有什么机缘巧合,使得睿王爷的案子能够翻案,若真是那样,她的家仇也就可以报了。

    父亲曾经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娘亲也说过,只要活着,就有盼头。想到这些,馨月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过午,馨月正在后园忙她的事,忽见郭越有些急迫地走进后园,这情景让馨月不觉一愣。因为在她眼里,郭越总是很从容的样子,那样子有些像王爷。

    便是王爷伤势沉重的时候,也没见郭越如何慌张,因此馨月的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郭越走到距馨月十几步的地方,又忽然停下来,神情有些复杂地望着馨月,眉头深皱,半晌无言。

    馨月被这压抑的气氛弄得有些气促,忍不住问道,“郭先生,您这是怎么了?”郭越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停了一刻,终于走到馨月面前,十分艰难地说,

    “落霞姑娘,郭某想问一句,姑娘能够牺牲自己帮助王爷脱难吗?”

    一句话,似一个晴天霹雳,将馨月震的全身都发软了。她握紧了铲子把,努力不让自己摔倒,一张脸登时褪尽了血色。

    半晌,她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郭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王爷有难了?”

    郭越叹了口气,伸手让馨月,“姑娘请坐,这话还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

    馨月没有拒绝,她的身子正止不住地颤抖着,挪了几步,一歪身坐在那块青条石上,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郭越。

    郭越自己将馨月平时浇菜的木桶倒扣在馨月对面的地上,坐了下来。

    望着馨月,郭越叹了口气,“落霞姑娘,我知道我下面说的话会让你很难受,你也许会恨我,但是这些话却是不能不说的。”

    停了一下,他继续道,“王爷可能真的遇到问题了。”馨月的眼睛溢满了惊恐,她紧咬着嘴唇,没出声,看着郭越。

    “这两天你没有觉得王爷有心事吗?”郭越这一说,馨月顿时想起来了。

    王爷这些天一直没召她去弹琵琶,而且白天见到王爷的时候,王爷明显沉默了许多,有时用饭的时候,还会愣神,与他平日那舒缓的样子的确有很大不同。

    她原本还以为王爷是时近年关,要与州府官员商讨如何过年的问题,或者是开春如何调动百姓种田的事,可如今看来,王爷是遇到麻烦了,而且这麻烦还很大。

    想到这儿,她没说话,继续看着郭越,等着他的下文。

    郭越继续说,“王爷遇到难题了。前几天,有消息传过来,定国公董万忠又要选美了。

    这董万忠的妹妹就是现今的董皇后,想必你也知道。董万忠如今是定国公,加封宰相一职,实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每年都要选几次美,就是让各州府县轮流进献美女。

    上一次离咱们这儿五百里的幕县进献了一名美女,可这美女的才艺实在拿不出手,后来才知道,是这女孩子的继母为了得定国公府的贡献银子,谎称这女孩子琴棋书画皆通,幕县的县令也没有详查,就将这女孩子送到了京城,可是到京城就露馅儿了。

    若是那姑娘的才艺只是不精,没有被选上倒还罢了,不过就是会被退原地。可这姑娘可以说是什么都不通,明显就是要欺骗国公府,结果被负责遴选的管事婆子上告国公夫人,都没惊动董万忠,那女孩子就被当场乱棍打死了。

    这还没完,国公府下发官照,讯问幕县县令,那县令因此被罢了职,最后是将那姑娘的一家人全部处死才算罢休。

    过年后,就又到了向国公府进献美女的时候,新任的幕县县令为了讨好国公府,便准备着必要选一名符合要求的美女进献。

    挑来选去,就选中了一名叫洛霞的女孩子。哦,是那姑娘家姓洛,与姑娘无关。这洛霞的父亲曾是边关的将官,叫洛彪子,本是当年睿王爷的手下,后来才分到董万忠部。

    这洛彪子曾经在战场上救过睿王爷一命,睿王爷一直记得。按说属下在战场上护主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睿王爷从来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心思,一直感念着洛彪子的救命之恩。

    后来睿王爷回朝,那董万忠接替睿王爷成了五关总指挥使,那厮本就没有什么本事,全靠着宫里的董氏在皇上跟前吹风,才身当要职。

    他任五关都指挥使刚一个月,北国来袭,那厮一战大败,边关将士死伤过半,洛彪子就是在那一场大战中阵亡的。

    边报传来,朝野震惊,皇上大怒,便要治董万忠的罪,将他斩首。又是那董氏狡辩,竟给董万忠一个戴罪立功的名头。

    还是睿王爷再次出征,才挽救了边关的危机。睿王爷听说洛彪子阵亡了,欷歔不已,问洛彪子临死前可有什么遗言。

    当事的兵士悄悄回奏说,洛彪子死前只说放心不下家里的妻子和还不到两岁的女儿,希望睿王爷能照料他的家人。

    想来洛彪子知道,只有将家人托给睿王爷才是最保险的,睿王爷一旦承诺,便是一言九鼎,必定终人之事。

    睿王爷回朝后,便着人去看过他的家人,本来睿王爷是要一直照顾她们的,可是后来睿王爷渐渐被架空,没了实权,再后来甚至行动都受到监视,睿王爷怕给洛彪子一家带来麻烦,就不敢再派人去了。

    睿王爷遇害后,又留下话,让咱们王爷继续照顾洛彪子一家,可是王爷到潞州后,几乎是身无分文,也难真正照顾洛彪子的遗孀和女儿。

    直到前些时候府里得了一千两纹银,王爷立即派人给洛彪子家送些钱去,去的人回来说,洛夫人已经病得很重了,家境十分艰难。

    可是洛夫人对王爷送去的钱却分文不授,说朝廷的事她也知道一些,只要她自己还有能力,就断不会给王爷增添负担。

    但最后她说,自己恐怕已是油尽灯枯,若是她死了,求王爷收留她的女儿,为奴为婢皆可。

    其实她说这话也知道,洛彪子救过睿王爷的命,王爷若收留她的女儿,就断不会让她为奴为婢,必定要给她找一个好人家,这才能对得起睿王爷的托付。”

第五十八章

    缓了口气,郭越继续说,“可是前些时候,有消息传来,董万忠要选美,洛霞姑娘已定为入选之人。消息还没有公开,我们也是从一个从前的认识人那里得到的消息。那人原是洛彪子的相识,如今在衙门当差。

    幕县衙里怕的是在洛霞姑娘那里出了岔子,所以事情一直隐瞒着。因为那洛霞姑娘若是知道了,必定是拼死也不愿意去的。

    可如今被送往定国公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王爷必定是要救她。

    但王爷的境况你也知道,阻止是阻止不了的,可是不救又负了睿王爷之托。你想必也知道咱们王爷和睿王爷的感情,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睿王爷的托付。你知道他想了什么办法?”

    馨月木然地摇摇头,郭越道,“他计划带着洛霞姑娘出逃!”馨月楞住了,“出逃?逃到哪里?”

    “逃往北地。王爷无法阻止洛霞被选,那就只有把洛霞藏起来。可是那董氏兄妹不知派了多少人暗中盯着王爷,王爷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报进朝廷。

    若是把洛霞姑娘救到王府,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董万忠的人知道,因为将人从幕县带出来就不容易,准备送往国公府的美人忽然不见了,只怕幕县上下都会搜寻。

    再将洛霞带进王府,那目标就更大了,肯定会引起人的注意。所以王爷准备带着洛霞出逃,为的是完成睿王爷的托付。

    可是王爷只要一出逃,就会立即成为朝廷钦犯,且不说万水千山,能否逃到北地,就是能逃去,王爷这一辈子也就完了,好的话隐姓埋名,过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日子,不好的话,就会有人贪着朝廷的悬赏,追杀王爷,也许王爷用不了多久就会命丧黄泉。

    王爷的命是睿王爷用全家的性命换来的,若是在因此丧了,岂不是可惜。

    王爷是我们大家的希望,王爷在,我们就还能平安过日子,王爷若是出了事,那咱们这些人还能有好结果吗?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候,咱们这些人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馨月愣愣地看着郭越,混沌的心里好像闪出了一丝亮光,好像明白了什么,“郭先生,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郭越见她问,也感觉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不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让你代替洛霞进国公府。”

    一听此言,馨月气的手脚冰凉,若不是此时她身子软的站不起来,她真想扇郭越几个耳光。

    你心疼那个什么洛霞,就想让我进国公府去被糟蹋,你真是禽兽不如。

    郭越看到了馨月痛恨的眼神,“姑娘先听郭某说,我知道你若听了我说的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但是我觉得这是能使我们付出代价最小的一种方式。

    你若能李代桃僵,代替洛姑娘进国公府,王爷就不用带着洛霞姑娘出逃,也就不会成为朝廷要犯,被通缉,被追捕,躲过被杀害的可能性。只要王爷在,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若是姑娘不肯代替洛姑娘,那么……”郭越不再往下说了,过了一刻,他看着馨月的眼睛,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因为王爷是我们大家的希望,我是想尽最大可能保护住我们的希望,若是王爷出了事,那我们可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我们和王爷是一体的,王爷落难,我们都没有好结果。所以,郭某说的虽然损德,但我还是希望姑娘认真考虑一下。”

    馨月没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郭越见馨月不说话,迟疑了一下,也没再说,转身走了。馨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但郭越走了几步,却又停住脚步,转回身来,“其实,郭某想让姑娘进国公府还有一层打算,就是想让姑娘能够盗取董万忠藏在府里的虎符。”

    一听此言,馨月不由得又是一愣,虎符?她听父亲说过,虎符是调动兵马的信物,那应该是一个由两半组成的老虎形状的东西,调动兵马时,前往传令之人所带的半个虎符必须和被调动的军队首领所保存的虎符合二为一,才能调动军队。

    郭越说什么让她去盗董万忠藏在府里的虎符,这是怎么回事?郭越见馨月迷茫的样子,复又走回来,站在馨月面前,

    “董万忠手里的虎符是能够调动边关四十万将士的令牌,当年一直在睿王爷手里,睿王爷遇害后,虎符就被把持在董万忠手上。

    郭某想,若是有人能为王爷盗取这虎符,王爷就能名正言顺地调动边关的将士,到那时,王爷复仇有望,而我们也就不用再过这刀尖儿上的日子,那董氏兄妹作恶的光景也就到头儿了,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可是董万忠那厮阴险狡诈,虎符藏于何处,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必须有一个胆大心细之人方能担此重任。而我观姑娘心思缜密,处事有度,便觉得姑娘堪当此任。

    所以我才到此和姑娘说明,郭某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不过……还是请姑娘认真考虑一下吧!郭某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馨月忽然抬起脸,叫住他,“郭先生。”郭越回过头,看着馨月,“姑娘有话?”

    馨月满眼伤痛地问,“今天,是王爷让你来的?”郭越一愣,随即摇摇头,

    “自然不是,若是王爷知道郭某对姑娘说这些,只怕会对郭某大发雷霆。”

    馨月点点头,继续问,“你说王爷要带那位洛霞姑娘出逃,若是出逃,王爷会带上我吗?”

    郭越看着馨月,点点头,“自然会的,王爷对你的情意你莫非看不出来?王爷若不是处境危险,怕给你带来灾祸,恐怕……早就和你在一起了。”

    馨月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使劲儿喘了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再问到,“若是我和那洛霞姑娘换一个个,是我被选入国公府,王爷是否也会带我出逃?”

    郭越闻言又是一愣,继而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

    “郭某不知道,郭某只知道王爷之所以不顾一切去救那洛姑娘,是因为这是睿王爷所托,是义;而王爷对姑娘是情。在情和义之间,王爷一定会选择义,否则他就不是安王爷了。”

    馨月的嘴角现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郭越见她不再说话,凝神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第五十九章

    整个下午,馨月一直坐在青石上,泪水被寒风吹干了一次又一次。她时而痛哭,时而苦笑,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又黯然神伤。

    她觉得自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被浪涛抛拽着,忽而浪峰,忽而低谷。她不知道岸边在哪里,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哭的太累了,她从青条石上滑坐下来,靠着青条石坐在地上。冬日的残阳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生机。

    她该怎么办?仔细想想,郭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救洛霞是义,是王爷必然会去做的,救洛霞的方法也的确只有一个,就是将洛霞藏起来。

    可是藏到哪里?以王爷现在的处境不可能有谁敢帮助他,若是藏到王府,就像郭越说的,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王爷呢!

    馨月突然想起那一次她觉得树上有一个黑影的事,说不定那个黑影就是朝廷派来监视王爷的。

    那自己被救到王府的事没有牵连到王爷,实在是万幸。对呀!为什么王爷一直让自己说是李妈妈远房亲戚,想来就是为了遮人耳目,让自己能平安在府里住下,而王爷又不受牵连。

    而这一次洛霞不行,一是洛霞已经是准备送进定国公府的美人,她若失踪肯定会受到兴师动众的追查;二是若洛霞进府里对外又该说是谁的远房亲戚呢?

    再说李妈妈肯定不行,秋月春草包括雨儿墨儿都是孤儿,突然冒出个远房亲戚肯定会引起人怀疑;而其他的人都是跟着王爷从京城来的,本就受到监视,又怎么能说是他们的远房亲戚呢?

    所以郭越说得对,把洛霞藏在府里不可能。

    不能藏在府里,又不能藏在朋友家,那就只剩一条路,就是逃亡。就像郭越说的,王爷准备带着洛霞,还有她,也许还有别人,就是跟着王爷从京城到潞州的人,一起逃亡。

    那王爷势必要成朝廷钦犯,遭人追杀,势必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那样的日子又怎么过?

    而且最后,还会被人追的走投无路,被抓,被杀。想到这儿,馨月又忽而想起了自己的梦境,那个身穿紫衣的人将王爷的头砍下,血在紫衣掩映的地上蔓延开来。

    馨月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不,不能让那个梦境成真,王爷是她的天,她必须要保护王爷。而以她的能力,若想保护王爷,只能像郭越说的,顶替洛霞进定国公府。

    进定国公府!馨月痛苦地闭上眼睛,进了定国公府,那不就是要让董万忠糟蹋吗?且不说别的,当年就是他手下的紫衣卫杀了她的全家,从这儿说,董万忠就是她的灭门仇人,不共戴天。而今,她却要在仇人面前谄媚邀宠,让仇人糟蹋,这让她怎么能不伤痛。

    而且,她一直认为她是王爷的,若是让董万忠糟蹋了,王爷还能要她吗?

    就是王爷不咎既往,她自己又如何能心安理得?从郭越的话里她听到,王爷是喜欢她的,若不是王爷处境危险,怕给她带来灾祸,王爷早就想和她比翼双飞了,王爷对自己可谓用情至深。

    这个认知,让馨月的心里又于苦涩中增添了一点甜蜜,虽然这甜蜜显得那么可怜。

    转念一想,如今,王爷遇到了大麻烦,为了睿王爷的嘱托,王爷必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其一是因为义,其二也是因为睿王爷是王爷的救命恩人,王爷说过,若不是睿王爷一直保护着他,他只怕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因此,王爷必然会去救那位洛霞姑娘。可是王爷这一救,可就是要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而若是自己真的代替那位洛霞进国公府,势必能够为王爷解决一个大难题,起码能使王爷有了回旋余地,于情于理,自己是应该按照郭越说的去做。

    她既然深爱王爷,那就应该在王爷有危难的时候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王爷,也算报了王爷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可是自己这一去,只怕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所谓侯门深似海,况且那是定国公府,那定国公是当今朝中一呼百诺之人,那府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自己这一去,不说有去无回,也只怕是九死一生。更何况要离开王爷,实在如将她的五脏六腑生生撕碎一般。

    馨月疼得抱住双肩,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鸟一样,蜷缩在青条石旁,万般凄楚。

    她就这样一直坐在后园,忘记了一切。直到晚饭时分,众人见她既没到厨房帮厨,又没有来用饭,才让李妈妈来找她。

    李妈妈走到后园,就看见薄暮之中馨月瑟瑟地蜷缩在青条石旁。李妈妈哎哟一声,上前去拉馨月。

    一拉之下,发现馨月的手像冰一样冷,李妈妈急道,“你这丫头,怎么坐在地上,这天寒地冻的,冻出病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女儿家最怕寒的,若是寒大了,那可要出大事儿,快起来。”

    李妈妈的声音,和她温暖的手,才让神魂游离的馨月回了神。她抬起头,愣愣地望着李妈妈。

    这一抬头,李妈妈才看到馨月满脸的泪痕,“哟,落霞,你这是怎么了?”

    李妈妈一问,馨月一下午的痛楚骤然爆发,她伸手搂住李妈妈的腰身,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倒是把李妈妈给哭愣了,李妈妈不知所措地拍着馨月的肩膀,“落霞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啦?说出来,我去教训他。”馨月摇摇头,继续哭。

    李妈妈叹了口气,抚摸着馨月的头,“可怜的孩子,是想家了吧!秋月今天下晌也哭了,说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想来你也是的。

    你们两个都是心思重的孩子,若是春草,还能看开点儿。

    快别哭了,哭大劲儿了伤身。听我的话,去洗洗脸,到前边吃饭吧!谁都有难过的事,可这日子还得过呀!若是真伤了身子,可不是更难受。”

    馨月深深吸了两口气,稳了稳心,哽咽着对李妈妈说,“李妈妈,我今天就不到前边用饭了,我实在是吃不下,再说我这样子也难见人,我先回屋里躺一会儿。”

    李妈妈见她这样说,也不强求,点点头,“那你先歇一会儿,我把饭给你留在锅里,若是你饿了就去吃。年纪轻轻的,可千万别把身子弄病了。”

第六十章

    李妈妈走后,馨月站起身,这才想起又忘了给鸡喂食,鸡儿们倒是随遇而安,没吃的也不闹,都静静地回窝睡觉去了。

    馨月没精打采地关好鸡窝门。

    脚步有些踉跄地回到自己的小屋,一头倒在床榻上,抱紧被子,将身子缩成一团。

    她现在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什么也想不出,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似睡非睡地蜷缩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将馨月惊醒,她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片摇曳的光亮在窗前晃动,敲门声又起,伴随着敲门声是雨儿的声音,“落霞姐姐,你在屋里吗?”馨月这下真的醒了,她连忙翻身下地,用瓦盆里的水抹了一下脸,这才应声开门。只见雨儿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见馨月开门,雨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落霞姐姐,你在屋里呀!王爷让我来叫你过去。”馨月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闻言不觉一愣,“过去?过哪儿去?”雨儿指了指后院王爷的卧房,“到那儿去,王爷已经回房歇息了,见你晚上没来吃晚饭,让我叫你过去。”

    闻言馨月不由得心里一热,王爷还是惦念她的,这些日子为了救洛霞的事情心烦,没有召她,而今天看到她没来吃饭就急着叫她去。

    若是在往日,知道王爷要召她弹琵琶的时候,她都会梳妆整齐,虽然此时没有任何首饰,也没有脂粉妆扮,可她还是尽可能以自己最好的形象出现在王爷面前。

    而今天,痛苦已经压倒了她,她已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形象了。她沉了一下,便点点头,跟着雨儿走进王爷的卧房。

    王爷看来还没有洗漱,正坐在木轮椅里,似是在等她。馨月一进门,王爷就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馨月今天与往日大不相同,烛光下的她脸色惨白,眼睛红肿,目光有些呆滞,连她平时最看重的一头长发都显得有些蓬乱。

    安王爷先没说话,挥手让雨儿退出去,等雨儿关上门,王爷才问道,“落霞,你今天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王爷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如水,那声音对于馨月来说,是天籁。可是这声音,只怕她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馨月的泪水不由得又喷涌而出,她想到自己的明天、后天、将来,只觉得如冰水浇头一般,冷得透不过气来。她用手紧紧地堵着自己的嘴,颤抖得几乎支持不住。泪眼朦胧中,馨月看到王爷的木轮椅移到了自己面前,王爷将一块青布帕子递到她手里,却没有说话。

    直等到馨月稍微平静了一些,王爷这才用如初的声音对馨月说,“你是听到了什么?对吗?是郭兄告诉你的吗?也好,本来也是动过心思要带你一起走的,若是你这样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毕竟这一走,便是要提着脑袋过日子,就是要走到阎王殿。你既害怕,那我就让李妈妈把你带回她家。本来你就是以李妈妈远亲的身份出现的,让她带你走,应该不会有人认真去查。你能平安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王爷的话让馨月忘了哭泣,她抬起泪眼,愣愣地看着王爷,她看见王爷一贯云淡风轻的双目,此时却满载着浓浓的悲凉。

    望着王爷,馨月的心里又委屈又感动,委屈的是王爷怀疑她是怕逃亡的日子太危险,不愿随王爷出逃才哭,感动的是王爷在如此危难之时还在想着如何安顿她,让她能平安度日。

    这委屈和感动齐发,馨月的泪水又一次喷涌而出。安王爷皱了皱眉头,感到馨月的哭似乎是另有原因,他慢慢将木轮椅转得离馨月更近些,“落霞,到底出什么事了?”

    馨月泪眼朦胧地看着王爷,她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可是面对着王爷,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而且她也恍惚觉得,她是会为王爷去做她不想做的事的,她应该让王爷知道她的付出,她应该让王爷记得她。

    所以她用力吸了两口气,将气息平稳平稳,就将郭越和她说的话讲给王爷。安王爷一言不发地听着,似乎很平静,可是馨月看到,王爷的脸色越来越白,更显得两道眉毛黑的可怕,握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也攥得骨节发白。

    馨月感到安王爷周身笼罩着一层十分阴森的气息,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样的安王爷让馨月很害怕,她紧张地看着王爷。良久,安王爷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落霞,忘了郭越说的话吧!”馨月闻言,愣了一下,因为王爷一直称郭越为郭仁兄或郭兄,而今天,她第一次听王爷直接叫了郭越的姓名,她感到王爷真的生气了。

    安王爷继续说,“郭越不该对你这样说的,我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去做。为了我,七叔已经牺牲了全家,我不能再让你去涉险。若是那样,我也就不该如此苟活着了,因为我的罪孽太过深重。你现在只需要决定是与我一起逃亡,还是随李妈妈到她家里去就是了。我是想让李妈妈带你走,这对你、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你懂吗?”

    馨月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她懂得,王爷是想让她能够平安度日,她的心里一阵酸热。

    安王爷微微笑了笑,“好了,你今天没用晚饭,李妈妈在厨房里给你留了饭,雨儿那里有灯笼,你去用饭吧!人是铁饭是钢,先吃好了,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吗?”

    馨月感激地望着王爷,王爷实在是个体贴入微的人,可惜看来自己与他是今生无缘。馨月很想问问王爷,她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位置,若是这一次不是那个洛姑娘遭遇危险,而是她的话,王爷真的也会不惜一切带着她逃亡吗?

    若是她这一次为了王爷进入定国公府,王爷会不会感动?会不会任凭如何也不会让她去。可是馨月到底没问,她问不出。馨月忽然感到很疲惫,她没有再说话,向王爷低头行礼,便退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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