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兄弟(续2)
长安看出了天骄的心思,接着说,“等大秦和黑水国开战的时候,大哥就该率军出征了,父王早就说,大哥是天生的帅才。”
这句话,让天骄的心情好了许多,他知道这是三弟看他情绪不好,有意开解他。
不过父王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三弟虽是足智多谋,但是将来两国开战,领兵上阵的还得是他。想到这儿,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了弧度。
不过转瞬,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北国如果和大秦开了战,不知道琳琅会怎么样。”
长安的脸上略过一丝不屑,一闪而逝,“她不会怎么,你看她那意思,就是被罗杰杀了,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天骄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三弟这不屑一顾的态度,可又没法反驳他说的话,琳琅确实是这样的。
长安看着天骄,正色道,“大哥既然今天到我这里来,兄弟就想和大哥多说几句,如果大哥觉得我身为兄弟,不应该说这些话,那就只当我没说,可好?”
天骄见状,连忙说,“三弟这是什么话?你我兄弟之间说话哪里还有那么多禁忌?你说就是了。”说实话,经过这一番交谈,他已经渐渐认同了娘亲当年说的话,这个兄弟年纪虽小,但见地却比他们高深得多。他现在,几乎是以一种虚心受教的态度在同他说话。
长安见状,便说道,“大哥可还记得去年赛马会时,父王和娘亲的那场冲突?”
提到这件事,天骄的眸光微暗,“当然记得。”他记得很清楚,那次,是为了琳琅。
长安继续道,“那次吴悠给娘亲检视,他说娘亲的身子已成衰败之象,若是好生静养,尚可延续些年岁。若是再劳心费神,只怕也就是几年之内。”
天骄闻言大惊,“怎么会这样?这……这……这我从未听人说过。”
“不仅娘亲如此,就是父王,由于几次重伤,也伤及了经脉肺腑,若不安心调养,也只怕岁月不保。”
天骄更加吃惊了,“这……这……都是吴悠说的?”
长安点点头,“大哥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吴悠。”
天骄深呼了两口气,“我信,三弟不会拿父母的身子骨开玩笑。”
“所以,我才想和大哥多说两句,父王娘亲已经为我们支撑了太久,如今他们老了,伤病在身,是该我们担起责任的时候了。大哥如今已是军中将领,责任重大,应该多些杀伐决择的魄力,少一些优柔寡断,要知道,将来家国百姓,都会压在大哥的肩上。”
天骄沉默了,长安的话,让他脑海里以前一些不太明确的事情,突然清晰起来。就像一些原本很遥远模糊的东西,忽然到了面前一样,让他很有些压迫感。
像父王一样撑起一片天的日子,已经迫在眼前了吗?在他心里神一般的父亲,原来已经开始老了,而在父王羽翼下的他们,则需要着手接过这片天。他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一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长安看了一眼大哥,继续道,“北国和大秦的战争,不可避免,这将是空前残酷的一场战争,不仅是因为刀枪无眼,还因为,会涉及到姐姐琳琅。”
天骄抬眼盯着他,“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杀了琳琅?”
长安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大哥,不论是哪一方下手,姐姐必,死无疑。其实大哥也知道,罗杰之所以留着姐姐,就是为了将来要挟父王,大哥认为父王会受要挟吗?若是要挟不成,罗杰就有可能当着父王的面折磨姐姐。大哥能想到那个场景吗?”
长安的描述,让天骄痛苦地抓紧了自己的头发,他能想象到,不愿投降的父王,看着自己痛苦惨叫的女儿,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刑法?父王如何能承受得住?
长安的声音继续,“如果我说,到了那步境地,大哥应该一箭射死姐姐,大哥认为如何?”
天骄霍地站起身,大瞪着两只已经现出血丝的眼睛,浑身煞气四溢,他用手指着长安,“你……”他说不下去了。
长安还是那样平平静静地望着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对峙了片刻,他颓然坐回去。其实他知道三弟说的是对的,在那种情况下,除了杀死琳琅,没有其他办法。
琳琅会成为北国的危险,他也早就知道。若是要杀死琳琅,谁来动手?如果他不动手,难道要父王动手吗?
长安说过,北国和大秦的战争应该是在三年后,那时候,父王已年近半百,又有伤在身,能上战场吗?即使能上战场,难道还要他亲手将自己的女儿射杀吗?
天骄愁肠百结,真要像长安所描述的那样,在两军对垒之时,不杀琳琅,北国就有危险。而射杀琳琅,似乎真的只能由自己去完成。
海天骄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长安的话,将那些他没想清楚,或者不愿意去想的残酷,清晰地摆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这样强烈的冲击。
良久,他在抬头看向长安,长安依然是那样平静的表情。看到这样平静的长安,他忽然有些愤怒,他怎么能?他怎么能用这样平静的态度,去说这样残酷的一件事?琳琅可是他们的至亲,他怎么能这样无情?
长安却没有在意他的愤怒,继续说道,“小弟刚才说了,无论哪一方动手,姐姐都必死无疑。即使你不动手,你以为罗杰就能放得过她吗?罗杰的身世,想必大哥也已经知道了,一个在仇恨中长大的人,大哥认为他会有多少顾忌?他娶姐姐本来就是要挟制父王,如果目的达不到,你以为他还会留着姐姐吗?若是他对姐姐下手,大哥认为姐姐会是一种什么境况?”
天骄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知道三弟说的没错,无论从哪个方面去想,只要大秦和北国一开战,琳琅都必死无疑。虽然他很生琳琅的气,但她毕竟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唯一认可的妹妹。就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毁灭了,他终究难以接受。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兄弟(续3)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长安,“你说若是在两国开战之时,把琳琅悄悄接出来,父王能做到吗?你刚才不是说父王有很多渠道可以获得消息吗?那么这些渠道,能不能把琳琅偷偷接出来?”
长安有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样子仿佛他是在问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那眼神让天骄有些难堪。
“先别说父王有没有能力将姐姐悄悄接出来,就算父王有这个能力,你认为姐姐会跟着父王的人走吗?别说她主动跟着父王的人走,就是父王派去的人将她打晕了,强行接出来,只怕她醒来后也会再回到罗杰身边。”
似乎不想再看天骄的表情,长安站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天骄。“我劝大哥还是不要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大哥也不要觉得我无情无义,罔顾亲情。世人常说‘不幸生在帝王家’,‘天家无情’,可是天家如果太有情了,也许就是国破家亡,生灵涂炭。就说你刚刚见识过的大秦,它的先王中就有一位,由于太多情了,居然诱拐了另一个国王的妻子,结果引起了十年的战争,无数的人战死沙场,而幸存的老弱妇孺,大都成为了奴隶,大哥觉得应该如何评论这件事?”
天骄望着长安纤瘦但挺直的背影,只觉得无言以对。他现在已经清楚的知道了,三弟的城府见地是他望尘莫及的。今天三弟给他分析的这些事情,即使是父王、师傅都没有和他说过。他由衷对他升起了敬佩之情。
长安依然背对着他,“今天我和大哥说的事,还望大哥好好想一想。大哥是左贤王世子,更是未来的左贤王,责任重大,希望大哥能早日胜任所负的职责。二哥那里,大哥也需时时指点。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别说是父母那里,就是陛下也春秋渐长,可朝堂上却局势不明,陛下一直没有确立王储,于国于家,都应该是我们兄弟出力报效的时候,望大哥能居安思危,保家国平安。”
说完,也不管天骄的反应,便径自施施然走回屋里。院里侍立的两名仆人,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这场景,两个人一对眼光,一个急忙跟进屋里,另一个有些惴惴地侍立在天骄身旁。
他知道,主子今天这样是有些失礼了,与公与私都不应该这样,于公,大公子是祁王,将来更是要继左贤王之位,而自家主子只是左贤王府的一个白身子嗣;
于私,大公子是兄长,自家主子是兄弟。他也不知道,一向知书达理的主子,为什么今天这样无礼。
不过主子的事儿,他一个做奴才的没资格置喙,所以他只能怯怯地立在大公子身边,想着一会儿大公子若是发怒,他应该如何为主子分辨。
垂着头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大公子的怒吼。他悄悄翻着眼看了一下大公子的脸,看见大公子的脸色果然不好。
他又连忙将头垂得更低,大公子这是在强自忍耐着吧?虽说大公子一向宽厚,可是被自己的兄弟这样甩脸子,只怕也不一定能忍得住。作为奴才,他只能侍立着,等待着可能出现的风暴。
良久,他看到大公子的靴子动了,他赶紧一抬头,看到大公子转身利落地向院外走。这是……没事了?
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机灵地拔腿追上去,嘴里喊着,“王爷慢走,奴才恭送王爷。”
海天骄没有理会他,其实他根本没有查觉到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他的心此时被内疚沉沉地压着。
刚才他被自己的兄弟这样甩脸子,他心里是愤怒的。作为左贤王府的大公子,未来的左贤王,他走到哪里都被人前呼后拥着,就是这一次到了充满敌意的大秦,人们也将他奉为上宾,不敢怠慢。
生平第一次,他被人如此对待,而这个人还是他的兄弟,还是一个他从来看不起的兄弟,这让他感到无法接受。
但是很快的,这种愤怒就被内疚所取代,他是长子啊!有道是“家有长子,国有大臣”,兄弟今天和他说的这些事,本应该是他所考虑在先的,而他却懵懵懂懂,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事。他实在是有愧这个长子之位,也难怪兄弟给他脸色看。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兄弟清瘦单薄的背影,他甚至还能感觉到,从那背影散发出来的轻蔑。
他能说什么?兄弟的高傲是有资本的,他所想的比自己高那么多,自己又如何能要求他的尊重?唉!看来自己是应该多想些事情了,否则……
其实他不知道,刚才那傲气十足,对他颇有些不尊重的兄弟,此时正面色苍白地委顿在地上。
刚坚持着离开海天骄的视线,长安就扶着墙瘫坐下来。此时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随后跟进来的小厮兴儿一见主子这样,就知道主子这是发病了。他刚要说话,只见长安向他虚弱地打了一个手势,他明白这是主子不让他出声。
于是他闭了口,奔到里间主子的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青一白两个小巧的瓷瓶,又极速奔回来。
他先将白色的瓷瓶打开盖子,伸到主子的鼻子下面。长安缓缓地吸了三五息,兴儿这才收回小瓶,又将青色的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颗黄色的药丸,让长安含在嘴里,这才松了口气,蹲在长安身边,观察着他的脸色。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长安嘴唇上的青色渐渐消退,此时送海天骄出去的小果也回来了。一进屋看到主子这样,小果瞬间明白了,方才主子并不是给大公子脸色看,主子是不想让大公子看到他发病的样子。
想起方才对主子的腹诽,小果差点扇自己两个嘴巴。
看到主子的情况有所好转,两个人这才一左一右,将长安慢慢扶起来,向卧室走去。他们两个都知道,主子在发病的时候是不能挪动的,只能先用药缓解。
由于养护得当,主子已经是很长时间没像这样发病了,而这一次,实在难为主子了。
两个人将长安安置在床榻上,盖上薄被,又在旁边守护了约一刻钟长短,看到主子确实没有大碍了,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在明厅候着主子传唤。
第四百四十九章 长安
此时床上的长安呼吸已经平稳,但他的脸色依然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得不太安稳。没有人知道,此时他正经受着身心的双重煎熬。
就在海天骄来前不久,他刚刚亲手解除了一场危机。那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次危机,这一场危机也使得他的自信心受到了沉重打击。
从小,他就对自己的才智颇为自信,这自信在一次次协助母亲的过程中更加坚定,而这次平定大公主所发动叛乱,则使他的自信达到了顶峰。
这一次,一向对他百般厌恶,甚至希望他根本不存在的父王,也不得不承认了他的能力。而且令他意外的是,父王居然将满月楼的一个分部交给了他。这使得他在惊讶的同时也颇有些志得意满。
一贯以平淡示人的他,骨子里其实是很高傲的,他甚至觉得,假以时日,便是张良诸葛,也不在话下。
可是生平第一个打击,就在这时出现了。
接受满月楼的那个分部后,他开始着手将这个分部,并入到波斯商行的一个分部中。他本想着,如果这次合并成功,今后他可以将满月楼和波斯商行整体合并起来。
看眼前这形势,将来波斯商行和满月楼很可能都会成为他手下的势力,这两支势力的目标是一致的,可他们目前却是互不通气的两股独立力量,这样运作起来太浪费了。若是将他们合并起来,统一指挥,那么行动起来就会更有效率。
本着这一想法,他开始着手两个分部的合并,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满月楼那一分部的主事,本来就对归于他名下不满,此时又见自己居然被合并,小池子里的大鱼变成了大池子里的小鱼,感觉到自己的权利受到了影响,心怀不满,居然被人策反。
当他得知这一急报的时候,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慌。他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颗心好像要从喉头呕出来。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立即思索解决的办法。他当时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有自信得昏了头,到底留了后手。带着愤怒和自责,他亲自出马,将所有的事彻底解决,抹平了痕迹,使危机消弭于无形。而代价是,他几乎丢了性命。
他到现在都无法想象,自己居然连续驱驰一昼夜,亲自除掉了那个祸患。他看着那人喷着血倒在他面前时,第一次杀人的他居然没感到畏惧,反而觉得自己胸中的怒意,随着那人的倒地,逐渐平息了下去。
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嗜血?他想象不出。他只是知道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
回来的时候,他无法再骑马,只能躺在颠簸的车上,加倍服用吴悠给他配置的丸药。
他的侍卫知道主子发了病,有意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十分委顿,身体上的不适和情绪上的纷乱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
今天大哥来找他的时候,他其实是强撑着见他的,这是大哥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大致能够猜到大哥为什么来。
他不想让大哥看到他病弱的样子,他想给大哥留下一个沉稳自信的印象,这样在跟大哥商量事的时候,会在很大程度上增加说服力。
从大哥今天的表现上可以看出,他的目的达到了,可是到最后,他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他感到眼前发黑,身子在发抖。他一口气撑着,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颤,坚持着离开大哥的视线,回到屋里。
他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动了动身子。这一次尝试合并带来的危机,也算是一个经验吧,看来将来这满月楼和波斯商行还不能合并。
让它们作为两个独立的势力也有好处,虽然在行动方面可能会有效率低的情况,但是如果在发生被策反或被查获之时,处理起来却要容易一些,因为牵扯的范围要小。
合并的事可以暂时不考虑,满月楼是父王的势力,即使将来归于他手下,也是若干年后的事。这次的事,还要好好考虑考虑怎样和父王解释。
父王将满月楼分部交给他,明显就是要考察他的能力,说不定过些时候,父王就会找他来查问,若是解释的不好,他在父王那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形象,也许就荡然无存了,甚至可能还会更糟。
父王甚至会认为,他是为了父王对他长期不满的态度,导致他用他的部下出气。如果父王真存着这样的想法,那后面的事可就难办了。
对于满月楼,他是会想方设法拿到手里的,满月楼最大的特权在于可以凭特令调动军队。
军队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那一次右贤王叛乱,若是没有能调动军队的权利,孰胜孰负,完全无法定论。因此对于满月楼,他一定要尽力得到。
目前他的重点还应该是波斯商行,波斯商行是娘亲的势力,而他也早已参与其中。因此在半年前,娘亲正式将波斯商行交到他手中之后,商行立刻就认了新主,其后的商行在他手中一切正常,运作没有丝毫停滞。
波斯商行有着满月楼无法匹敌的优势,就是他们的人来源广泛,包括来自西域、天竺、波斯、大食等地。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和大秦的战争在所难免,那绝对会是一场空前惨烈的战争,北国毫无胜算。因此消息就显得格外重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大秦了解得越多,在将来的战争中才能越主动。
因此波斯商行今后的行动,就是应该利用他的人员优势,建立站点,收集大秦的消息。
大秦近年来注重商业,广开商路,这与波斯商行的经商形象正好吻合,便于建立站点。与此同时,也需要提防大秦的渗透。
北国想探听大秦的虚实,大秦也必定会想方设法探听北国的情况,所以对于大秦细作的甄别也是尤为重要。
这一次想策反满月楼分部主事的人就很是神秘,也十分机警。他们只来得及将那主事以及与他有关联的人除掉,却没有抓到那进行策反的人。虽说没有抓到,但他却总感觉那前来策反的人与大秦有关。
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因此在出击之时也一定要注意防范。
第四百五十章 悲凉
又是一个美好的春天,王都之外的草原上,绿草如茵,鲜花盛开,百灵鸟在欢快的鸣唱,手掌般大的玉色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在草地上投下一片片悠忽而逝的阴影。
草原上的春天是最美的,然而在这带着花香的春风中,似乎隐含着一丝不安的波动。
身着黑衣的侍卫,分散在一个小土坡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而保护圈中的土坡上,则坐着一对貌似悠闲的夫妇——左贤王和他的王妃。
左贤王坐在一张白色的熊皮上,两条腿一屈一伸。馨月则坐在他身前,背靠在他屈起的腿上。他们的身姿亲密而闲适,在绿草的映衬下,显得美好而安宁。
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都喜欢携手在草原上游玩,游玩累了就在这小土坡上歇息。这一习惯已经保持了很多年,春天的草原总让人感到身心愉悦。
然而这一次,相同的景象,相同的地点,甚至是相同的身姿,可两个人的眼中,却是浓浓的忧郁和悲哀。
短短三年,仅仅是短短的三年,大秦的势力竟然一直扩张到了北国面前。几天前,他们就收到了战报,大秦已经攻占了黑水国西南的一个邻国,下一步的目标——就是黑水国了。若是黑水国再被攻占……
有战争并不稀奇,他左贤王不说是戎马一生,也是历经百战。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囤,既然人家打到了家门口,全力应战就是。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大秦国王又是御驾亲征,而且,王后随战!
琳琅,他们的琳琅,他们三年未曾见面的女儿琳琅,这一次跟随着她的丈夫出征,来攻打她的故国。
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成了现实。曾经无数次,他们告诫自己,一旦他们的琳琅真的威胁到了北国,那么必须采取断然措施,解除这一威胁。
为了国家安危,他们必须有所舍弃。
可是当这一威胁真的成了现实之时,任凭有多么充分的准备,那锥心刺骨的痛,还是让他们无法承受。
他们的琳琅,现在怎么样了?是否饱受摧残虐待?是否伤痕累累?他们似乎都已经看到,他们的琳琅血迹斑斑地被关在囚笼里,绝望而希冀地看着他们。
黑水国不可能阻挡住大秦的进攻,届时北国必然出兵,而左贤王也必定会领兵前去,不仅因为他是战神,而且还因为,有一些只有他才能决定或者解决的问题。
馨月紧紧抓住丈夫的手,两个人的手同样的汗湿而冰冷。
如果真像他们所预见的,罗杰将琳琅绑缚在阵前,威胁左贤王答应他们的条件,左贤王自是不会受他们胁迫。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女被虐杀在自己面前,他如何能够承受这一打击?
馨月将头轻轻地靠在丈夫身上,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对丈夫说,“我还是想,这一次和你一起去,”
北国的王室女性是可以跟着上战场的,她不想让丈夫独自承受那可能出现的惨痛,她想陪在丈夫身边,和丈夫共同面对。
左贤王目光涣散,表情呆滞而痛苦。半晌,他用手揽住妻子的肩膀,“记得那年我去天朝看他吗?那一次我赶着回来,途中病倒了,等我回来以后,一直是你照顾着我,我才能够很快复原。若是那一次你跟着我去,咱们俩都病倒了,咱们回来该怎么办呢?”
馨月只觉得双目酸痛,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丈夫说的是那一年他去天朝见他最后一面的事。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这一次可能又会有伤病,他让她在家等着他回来之后,能好好照顾她。
可她心里清楚地知道,丈夫是要独自去面对那可能发生的惨剧。琳琅是丈夫的宝贝,虽然丈夫对她的一意孤行很是愤怒,可是三年的离别,丈夫的愤怒已经被浓浓的思念所代替。如果思念了三年的女儿,是以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见面,她无法想象丈夫所承受的痛苦。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丈夫依然决定独自去面对,只为了保护她能少受伤害,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割裂一样。
她感到恐惧,非常恐惧,她甚至有一种预感,丈夫这一次,只怕凶多吉少,也许……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身子止不住地发颤。她抱紧了丈夫的手臂,她的女儿,她的丈夫,她的家,似乎都成了狂风中的落叶,不知会不会被卷向何方。
其实,她的恐惧他也同样感到了,甚至比她的感觉更明显。很多天了,他一直有一种预感,感觉到自己这一次回不来了。
其实对于死亡他并不害怕,只是想着自己死后,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也许会陷入极度的危险,甚至丢掉性命,他就感到极其惶遽。
他一生的努力,都是想要保家人平安,可是这一次,他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无力,这让他极其痛苦。两人紧紧的相拥着,感觉如同被抛弃的荒岛上,充满着悲戚,甚至是绝望。
几天之后,北国决定出兵黑水国。虽然大秦和黑水国的还没有正式开战,然而形势已经是极为明显了,战争的开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以大秦以往的推进速度,也许几天之内就能将黑水国占领。虽然说黑水国的国力不是其他几个小国能比的,但是和大秦相比,劣势显而易见。
因此为了保持主动性,北国必须提前派军队进入黑水国。否则一旦黑水国国破,战火就会直接燃烧到北国的土地上。
从王都到黑水国,如果是骑兵突进,十几天就可以到达。但是考虑到天气的问题,还有铁叉车的行进,他们必须及早动身。
上一次大战,就是没有考虑到雨水的问题,才使得进军受阻。而这一次战事的险恶程度,要远比当初的五国联盟险恶得多。
因此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春天,鬓发斑白的左贤王,又一次准备披挂上阵,带领着北国的勇士们,奔向险象环生、生死未卜的前线。
第四百五十一章 阿若
出征的前一天,左贤王府举办了一场家宴。
在王府后院的正厅里,硕大的餐桌旁,围坐着左贤王府的所有主子们。
比起当初,左贤王府可称得起是人丁兴旺,长子宝哥儿的大儿子已经三岁多了,而他的王妃又已经是大腹便便。二少爷玉哥的长子,刚一岁多。
餐桌上,左贤王和王妃坐在正座,王爷的下首坐着罗素侧妃,罗素侧妃的身旁坐着左贤王唯一的庶女——阿若。
阿若如今已经六岁了。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是瘦瘦小小的,容貌颇随她的母亲,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比她的母亲还漂亮。只可惜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并没有得到父母多少宠爱。
自从罗素有了身孕,她就一门心思盼着是一个男孩。为了肚子里的是一个男孩,诸般规矩都立起来了。连走路先迈哪只脚,吃饭先动哪一个菜,都讲究的不得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虽然她讲究得几乎不可理喻,可生下的依然是一个女儿。
当初一听接生婆说生的是一个女孩儿,罗素便当即崩溃,哭得不能自已。后来,还是馨月不忍心,让人传话给她,说等日后女孩儿出嫁的时候,请求陛下给她一个郡主的封号。罗素这才慢慢止了泪。
不过对于这个女孩儿,罗素终究是喜欢不起来。只是把她扔给奶嬷嬷和侍女照顾,而她自己则又开始想着,如何再获得王爷的宠爱,生下个男孩儿。
对于这个小庶女,左贤王也没怎么上心,在他的心里,他的女儿只有琳琅,而这个小庶女,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的结果。因此他只是在女孩儿出生的时候看了一眼,连个名字都没给起就离开了。
后来,等到女孩儿长大,要上玉牒了,馨月这才给那个女孩儿起了一个名字,叫阿若。
而对于阿若,馨月一开始也是不待见的,没有一个女人,能对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保持好心情。所谓大度、贤德,不过是在重压之下的无奈表现。
不过后来经由一件事,倒是拉近了馨月和阿若之间的关系。
那是阿若快两岁的时候,有一次冷暖不调,阿若受了风寒,原本病情并不重,可是由于这个孩子在府中极不受重视,就连亲娘都厌弃她,仆人们伺候的自然不尽心。等馨月得到禀报的时候,阿若已经高热昏迷。
馨月听到禀报,也是吃了一惊。对于这个孩子的事,她一直是本能地回避的,一方面是怕罗素认为她要抢夺她的孩子,另一方面这个孩子的存在,也终究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她也知道罗素不太重视这个孩子,嫌她不是个男孩儿。不过想着,即使是一个女孩儿,也毕竟是娘亲的亲骨肉,就是不受重视,又能差到哪儿去?
可谁知道,此番却听到了那孩子要不行了的消息。想起那个瘦瘦小小的漂亮女孩儿,怯生生地喊她母妃时的情景,馨月心中的藩篱瞬间垮了。
她急匆匆地带人到了罗素所住的新院,一望之下,立时就觉得不好。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自然是能明白孩子的情况。当下连府医都没传,直接让人拿了她的牌子,到宫里去请赛丽娅。
那天直到深夜,阿若的高热才退下去。长出一口气的赛丽娅心有余悸地说,若是再耽搁一半天,这孩子就是不死,只怕也会烧得痴傻。
一句话,说得馨月也感到后怕。眼前的危机解除,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她第一次向罗素发了脾气,若不是不想留什么恶名,她差点给罗素用了家法。
罗素也是害怕了,她也没预料到情况能变得这么严重。虽说她对阿若不喜,但那毕竟是她的亲骨肉,她也不可能罔顾孩子的生死。其实,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对孩子这般忽视的。
虽然阿若是个庶女,可毕竟也是王爷骨血,她原本也是想借着阿若多得些王爷垂青的。尤其是看到王爷对琳琅的宠爱,想着王爷对这个小女儿应该也不会差太远。
可谁知道,王爷对阿若却异常冷淡,甚至在阿若出现的时候,王爷还会不自觉的皱皱眉头。
经过几回试探,她也终于知道了,王爷对阿若是真的不喜,也许阿若的出现,会让王爷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既如此,她也歇了利用阿若固宠的心思,便对阿若彻底忽视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忽视竟差点让阿若丢了性命。她是又愧又怕。愧的是自己对女儿的亏欠,怕的是担心馨月利用这件事来除掉她这个眼中钉。
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十分狼狈的罗素,馨月不由得暗叹一声,她到底不能将罗素如何,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不能。最终她只是把照顾阿若的下人全部都处置了,换上了新挑选的人。
看着罗素和她那几个贴身仆从的眼神,馨月明白,她们心里一定认为,她是借机整治罗素,离间她们母女关系,又在王爷面前卖好。不过馨月不在乎,她知道,她就是能堵了人家的嘴,也管不住人家的心,就由她们去吧。只要阿若能平安长大,她也就算仁至义尽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经过这一件事,原本怯生生不敢见她的阿若,倒和她亲近了起来。
孩子是最敏感的,谁待她好,谁待她不好,她心里一清二楚。尤其是当她从下人们的只言片语当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她很自然的开始偏向了馨月。
一开始,阿若的转变,竟让馨月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让人给阿若救治,不过是出于一个母亲的同情心,而实际上,她对阿若也同样不喜。
可是,当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仰着那张漂亮的小脸,对她显露出孺慕之情的时候,她无法漠视,更无法去伤害这个孩子敏感的心。
尴尬的地位,让这个两岁的孩子,就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这让她不禁为她感到心酸,便也对她多了些和颜悦色。
第四百五十二章 阿若(续1)
越来越多的,阿若出现在馨月的房间里。每次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向馨月问过好,然后就蜷缩进罗汉床的床角,拿上几件自己的玩具摆弄着。她极其安静,如果没有馨月的招呼,她就能够一声不响的在原地坐上一个时辰。
屋里进出的人如果不注意,几乎不曾发现这里还坐着一个孩子。有时候甚至连馨月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对于这个孩子,馨月的心理始终是矛盾的。
看着孩子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从心底里感到怜惜,同时也有些怪罪罗素。焉耆国国力虽然和北国无法相提并论,却也是一个富庶的国家。
罗素是焉耆国的嫡长公主,王后所出,身份尊贵,本可以有一份大好姻缘,为何一门心思就看上了自己的丈夫,宁可屈尊为妾。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也失了地位,成为庶出。
这个女孩子原本也完全可以成为一位尊贵的公主,可就因为生母的决定,如今地位尴尬,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实在无法不叫人怜惜。
可怜惜归怜惜,她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不会像自己的孩子那样亲昵地叫自己娘亲,而只是尊敬地称自己为母妃;
她不会像自己的孩子那样搂着自己胳膊撒娇,而只是远远的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她;
当初自己给孩子们新年礼物时,孩子们在欢欣鼓舞的同时,还要互相炫耀一番,琳琅甚至会瘪着嘴说娘亲偏心,非央着她再多给一件。可如今对于阿若,她只是稍稍示好,她便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让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过她到底没有拒绝孩子到她这里来,孩子澄澈的目光让她无法回绝。就当是养只小猫小狗吧,一只安静的小猫小狗,总让人不忍心冷淡。
后来,琳琅近乎于疯狂的行为,倒将阿若的乖顺突显了出来。
那一次,丈夫因为琳琅要执意嫁给罗杰的事和她大吵,她悲愤交加下晕倒,随后大病一场,十来天都起不了床。
等到她的病情见了起色,能够在床上坐起来一会儿的时候,她就听说这段时间阿若每天都来看她。怕影响她养病,那孩子只在门边悄悄看看她,然后就回去了。
后来,阿若还央着嬷嬷带她去求了一个平安符,让侍女放在她床边。
看着那个平安符,馨月没法不感动。自己亲生的女儿把自己气得要死,而人家的女儿却在关心着自己,这真是……
自那次以后,馨月和阿若的关系更进了一层,小姑娘的贴心,在一定程度上抚慰了琳琅给她造成的伤痛。
而阿若和的生母罗素侧妃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冷淡。自从阿若降生后,罗素的唯一目标就是再生一个儿子。可是时间一年年,她却始终不曾再怀孕,她心里焦急非常。
她也曾很怀疑过是不是王妃暗中捣鬼,怕她生下儿子,才害得她无法怀孕。可是她查了又查,什么可疑之处都没有查到。
她如今住在新园,饮食起居都是她从焉耆国带来的仆从安排照顾,所有吃食都是他们自行采买制作,整个主院的人都没有参与丝毫。她实在想不出别人是如何害了她。
可是她心里到底不平,便在左贤王宿在她屋里的时候,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听了她的话,左贤王用一种看蠢物的目光看着她,“王妃害你?你值得王妃害吗?王妃有三子一女,而且就要当祖母了。你认为她会忌惮你可能有的庶子吗?你就是生出儿子又能怎样?等再过十几年,二十年,等他长大成人,将我那三个儿子全家都除了,然后继承王位?你认为你的儿子可能吗?”
说完,就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她这个后悔呀!又后悔又委屈。不过仔细想想,她也知道王爷说的是对的。以她现在的情形,她真的是不值那个老王妃算计。
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直就无法怀孕呢?御医都说自己的身体很好,可为什么就是无法怀孕。思来想去,她竟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阿若,她突然觉得,是这个女儿挡住了她的运势,才让自己无法再次怀孕。
这种想法一经出现,竟然是那样根深蒂固,自那时起,她对自己的女儿不仅是冷淡,甚至是厌恶了。
她的态度,更将阿若推向了王妃。
内院的管事金花嬷嬷曾经提醒馨月,提防阿若会耍什么心机。金花嬷嬷是王府的老人了。自从左贤王一家回府,她就在内院管事,她对王妃娘娘自然是忠心耿耿。
不过馨月对她说的倒不甚在意,其实她看过的话本子里,很多地方都描写庶子女如何动用心机,谋害嫡子女,谋夺家产。
不过她觉得对阿若不必那样提防。其一,王府里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她生母对她的冷淡。其次,她的财产按府中庶女的份例早已经是固定的,作为唯一的庶女,甚至是唯一的女孩子,她也没什么可争的。
再说,她就是想挣,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份能力。勾结外人反攻王府?笑话。纵观北国,谁敢跟左贤王府分庭抗礼?和大公主那样勾结敌国?别说她没有那个能力,就是有那个能力,自己手下的波斯商行也不是吃素的。
所以说,她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是真想动什么歪心思,那可就是自己往死路上走了。
正是因为心中有底,所以她与阿若的相处,就日渐融洽起来。
等到琳琅嫁去大秦,阿若便住进了木槿苑。
琳琅出嫁后,左贤王府沉寂了很长时间。尤其是王爷夫妇俩,变得十分沉默。
王府里每日都上演着相同的一幕。傍晚时左贤王从公事处回来,直接回到后院,先是沐浴,而后是晚膳,晚膳后两人会在院子里消食,然后就回到屋子里,各拿着一本书看,直到二更天就寝。
一连十几天,王爷都没有去罗素侧妃那里。罗素侧妃对此颇有怨言,认为是王妃娘娘从中作梗,不让王爷到她这里。
若不是下面的人拦着,说不定她还会到王妃那里抱怨。
第四百五十三章 阿若(续2)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爷之所以不去罗素侧妃那里,是因为到她那里会经过木槿苑。
琳琅郡主出嫁,木槿苑的人几乎都带走了,他们大部分是要跟着郡主嫁到大秦,还有一些是负责郡主路上的起居安全等事宜,等郡主在大秦安顿下来,就随着送嫁的队伍回来。
木槿苑本来就是府中府,左贤王觉得女儿受了委屈,木槿院里上至管事嬷嬷,下至厨子马夫一应俱全。
这一走,木槿苑里顿时就变得冷冷清清,只有两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看着院子,连院门都只是半开着,更显出几分凄凉。
按说家里最受宠的郡主出嫁后,留作念想也好,备着她以后回家居住方便也好,她的院子会一直保持原状。
但是也许是忍受不了院子里的这种清冷,亦或是要填补一下琳琅出嫁后心里的空缺,琳琅出嫁后不久,左贤王夫妇俩几乎同时决定让阿若搬进木槿苑。
阿若搬进木槿苑,罗素侧妃的心思又活泛起来。琳琅是王爷的心头肉,她住的木槿苑居然给了阿若,这就证明阿若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要慢慢取代琳琅了。
也是,阿若现在成了王府里王爷唯一的女儿,没有琳琅压着,阿若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自然上升。若是女儿得了王爷的宠爱,自己这当娘的地位,也定然是水涨船高。
也许,自己盼望多年的机会,这一次真的来了。
因此,在阿若搬进木槿苑的第二天,她就让侍女给她盛装打扮,准备在王爷和王妃用晚膳的时候,到后院去见王爷。
一是想在王妃面前炫耀炫耀,二是想趁机将王爷拉到她这里来。
好在她的掌事嬷嬷是个明白人,下死力拦着她不让去。
嬷嬷对她说,王爷让阿若住进木槿园,并不代表阿若在王爷的心目当中有什么改变。
说个难听点儿的,阿若不过就像一个摆设,是王爷觉得那木槿苑里人去楼空,看着心里难受,这才将阿若摆进去,以便那木槿苑里还有些人气,心里能好受些。
琳琅郡主的出嫁,让王爷和王妃心里正难受着呢,若是这时候,公主再过去给他们添堵,王爷一怒之下,严惩公主都是可能的。若真是那样的话,公主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目前的情况下,公主更应该谨慎行事,等王爷的心情慢慢平静静下来,再表现出温柔体贴,那样王爷才会觉得公主善解人意,才会对公主有好感。到那时候,再逐渐将王爷的心拢过来,千万不能贸然行事。
一开始,她自然是听不进去的,很和那嬷嬷争吵了一通。不过随着嬷嬷的分析,她最后被说服了,这才消停下来。
后来的事实证明,嬷嬷的分析是对的,两个月后,左贤王和她的日子恢复正常,王爷到她房里的次数,似乎还比以前多了两次。
她这时才感到嬷嬷的明智,以后遇事也更多地和她请教。只是有一点一直困扰着她,就是她一直没有再怀孕。
此时罗素坐在左贤王身旁,看着脸色凝重的丈夫,只觉得心头发苦。他要是能晚出发几天该多好啊,要是那样,也许她就能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丈夫了。
她这个月的月信迟了几天,这让她激动不已。她已经招了府医前来,想让府医给她诊断诊断,是否怀了孕。
可是府医说也许是月份太小,他尚且诊断不出来。
如果再过几天,也许府医就能诊断出来了,若是那样,无论男女,也能让丈夫高兴高兴。
和很多人一样,她也同样感觉到了,这一次丈夫出征,只怕很是凶险,要是丈夫真的不能够回来……她不敢往下想了。
看着焉耆侧妃那委屈的模样,馨月的心里又是生气,又是羡慕。生气的是焉耆侧妃不省事,在这样一个沉重的时刻还自顾自地难过,一点不想着自己也算是王府的主子,该是去宽慰大家。
羡慕的是她的自由,她可以在这种场合毫无顾忌的展示自己的心情,而她却还要想着自己的责任,努力去维持一个平静祥和的局面。
一场家宴就在这样怪异的气氛中结束了,众人各怀心腹事,都颇觉得压抑。
左贤王站起身来,和馨月道别,就像每一次出征一样,他会在出征的前一晚前往大营,一是为了平和离家的心绪,二是为了唤起自己征战的豪情。
馨月也像每一次一样,嘱咐他要穿暖衣服,别让自己的旧伤着了,凉,引起不适。
左贤王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馨月也像往常一样想送他出门,可左贤王回过头,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出去。馨月也就笑着点了点头,停下脚步。
老大老二两家人,还有焉耆侧妃带着阿箬,都陆续跟着左贤王离开了屋子,房间里霎时空荡下来。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馨月再也坚持不住了,发抖的双腿让她跌坐在椅子里,脸色瞬时变得灰白。那种不祥的预感,又一次紧紧攫住了她,她只感到呼吸困难,一时间神思都有些涣散了。
一旁的大侍女发现情况不对,连忙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药瓶打开盖,扶着王妃的肩膀,将药瓶放在王妃鼻子下面。
馨月软软地将头靠在大侍女臂弯里,好半天,她灰败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侍女见他脸色略好,便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到床榻上,放下半边床帘,退后几步,守在角落里。
馨月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那种无力与茫然的感觉是她多年来没有过的。难道是老天爷看着她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太悠闲了,才给她来这样一场打击吗?可她又何来的养尊处优,一次次殚精竭虑,一次次险象环生,她的心弦又何尝松弛过?
别人眼中的荣华富贵,在她不过是刀尖上的舞蹈而已。心里再怕,身上再痛,也必须表现得镇定自如,只因为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牵挂。她——迫不得已。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悄悄滑落,馨月用力地弓起身子,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团。
第四百五十四章 药
一行人跟着左贤王走到前院,便各自散去。海天骄将自己的父王和兄弟一家送走,又将自己的妻儿送上马车,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离去。他今天夜里也是要跟着父王去大营过夜的,便和妻儿就此别过。
他的心没有兄弟那样冷硬,或说是洒脱,若是将自己的妻儿送回家再走,只怕又是一番不舍。
他神情有些萧索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只觉得喉头发紧。正在这时,确定身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给大少爷请安。”
他蓦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厮,他认得那是三弟身旁的人。
他稍微收敛一下情绪,平静地问,“什么事?”
那小厮又向他行了一礼,“回大少爷的话,我们少爷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他心下了然,点点头,便随着那小厮向三弟的院子走去。他身后的仆从和侍卫也要跟着一起走,那小子又向他低头道,“大少爷,我们少爷说只让您一个人过去。”
听到这话,他身后的仆从和侍卫脸上都带出了怒容。他也先是一愣,然后便想到,三弟必定是有极其机密的事情和他说。便向后一挥手,让仆从和侍卫等在原地,就跟着那小厮走了。
一边走,又不禁的心底叹了口气。父王和三弟也真是一对冤家,平时不待见也就罢了,今天的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这一场家宴后,说不定……可父王依旧,不愿见三弟,甚至早几天就透出意思,不希望三弟出现在家宴上。说此一战十分艰难,他希望在家宴上能让他心情愉快,不想让长安给他堵心。
当他得知父王的意思,他觉得自己都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不知三弟听到这样的消息,又会难过成什么样。
好在三弟毕竟豁达,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还以身体不适为由向母妃告了不孝。
其实经过前两次的接触,他对自己三弟的成见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钦佩。他原来也想将三弟的才能告知父王,让父王消除与三弟的隔阂,毕竟家和万事兴。可甫一尝试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正思忖间,他已经进到了三弟的院子。长安还是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薄棉袍,外罩着一件天蓝色的斗篷,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见他进来,长安站起身,简单和他打了招呼,便直截了当的对他说,“大哥,小弟请您来有两件事,一是我以前和您说过,大秦人善使毒,所以我让人做了一些解毒药剂,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天骄有些诧异,“三弟,前些时候你已经给过我解毒药剂了,我都带在身上了。”
长安道,“这两盒药剂是特殊的,是备着给父王,还有你们几个重要将领的。以前给你的解毒药剂对于大部分毒都能解,至少可以缓解毒性,暂时保住性命。但是我想,对于我们的重要将领,尤其是父王,大秦人可能会格外关注,用的毒可能更加霸道。所以我命人制作了两盒特殊的药剂,有这两盒药剂,万一你们被毒物所伤,可确保你们性命无忧。”
天骄只觉得心头一热,他的三弟,他们曾经那样瞧不起的三弟,却在用心守护着他们,默默无闻地为他们做了那么多。
为了掩饰尴尬和激动,他伸手拿起桌上一个小盒。打开来,盒里是十颗像拇指大的药丸,颜色暗沉,看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知道三弟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这药丸必定是有大用途的。
又听长安说,“若是中毒,就尽快服用这个药丸,每隔一个时辰服一丸,连服三次即可。服用之人必定上吐下泻,不要着急,尽可能地喝水,三丸之后只需休养,约莫三四天即可复原。”
天骄一边听一边点头,带着感激,他刚想说什么,却见长安摆了摆手,“大哥,我还有第二件事。”
天骄听他语气郑重,不仅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睛,只见长安目光冷凝,他料想到了后面这件事的分量,也打起了精神。
长安又从桌上拿起一个长条的盒子,打开来放到他面前。天骄往里面一看,里面是三支小巧弩箭。他初时不解,但只是片刻,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他很是惊愕地抬起头,看向长安。
长按微微垂下眼睫,没再说话,周围突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过了好一阵子,天骄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地说,“你让我……”
长安抬起眼,平静地望着他,“若是他们把她绑在阵前,逼着父王投降,父王是深明大义之人,最后会使忍痛将她射杀,可是父王也必定大受打击,他的身子已经是千疮百孔,我不知道父王能否承受得了这份打击,毕竟是亲手射死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所以我希望到时候兄长能够代劳,用这弩箭射她,这弩箭箭头是空的,里面有假死药。以罗杰对她的态度,应该不会给她收尸。”
长安下面的话没再说,但是天骄已经明白了。罗杰不会要琳琅的尸体,他们就可以把琳琅的“尸体”带回来。
他有些激动地对长安说,“你有这样的好计策,为什么不直接和父王说?”
长安的目光闪了一下,天骄也忽然明白过来,以父王对长安的厌恶程度,若是长安对父王说出了这个计策,又不知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说不定父王还会觉得长安居心叵测,出于嫉妒,要害琳琅。
他磕巴了一下,转而道,“我可以向父王说明。”如果由他向父王解释,说不定父王能听得进去,那样的话,父王也不用压力这样大,心情这样沉重。
长安摇摇头,郑重地对他说,“大哥此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希望除了大哥之外,不要再有别人知道。大秦人诡计多端,生性狡诈,我们一定要小心又小心,谨慎再谨慎。这一场战事的厉害,大哥一清二楚,所以任何一个可能导致失败的由头,我们都要让它消匿于无形,这样我们才能险中求胜。”
天骄见他如此说,也认真地点了点头,“三弟,我明白。为兄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兄弟的委托。”
说吧,他的目光又移向了那几只弩箭,看着那乌黑的弩箭,他的心中又忽然感到一丝凉意。他略有些迟疑地再次看向长安,带着几分试探问,“这箭头上,真的只是假死药吗?”
其实问完他就有些后悔了,尤其再看到长安眼眸中似有黑色的火焰跳动,他就更加后悔了,可就是不知再说什么好,只好尴尬地沉默着。
长安转过身,背对着他,似乎吐了一口长气,低沉却清晰地说,“她是我姐姐。”
第四百五十五章 凄凉
馨月站在空荡荡的卧室里,自从众人离开后,她就一直站在这里,四周是化不开的浓重,寒冷的气息从脚下一点点升起来,弥漫全身,她感到手都有些僵直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沉重,连雪狐都感觉到了,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和她撒娇,而是静静地卧在灯影里,用一双担忧的眼睛看着她。
又不知过了多久,馨月用一双已经僵直的腿缓缓挪到梳妆台旁,顺势坐下,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青釉瓷瓶,缓了口气,拔开塞子倒出一丸药,含在嘴里。
闭上眼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打了个冷战,面色和缓了些。
睁开眼,梳妆台上的玻璃镜子,清晰的映出了她的脸,用心的装扮也掩盖不了满满的疲惫、颓然。
这镜子还是前两年兰尼国进贡的,那兰尼国镜子的制作技能天下独一,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可以将人照的纤毫毕现,是以往的铜镜、琉璃镜没有办法相比的。但由于那镜子的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因此只能满足王室贵族使用,以及对外作为贡品。就是北国如今也只有三面,两面是在王宫之中,另一面就摆在她的面前。
兰尼国制作镜子的工匠享受的是最高待遇,据说他们居住的地方极其奢华,但作为代价,他们也要接受最严格的管制。所有工匠都集中住在一起,被严格看管,而且终身不得成亲,以防手艺外泄。因此一旦成为制作镜子的工匠,就等于成了一批锦衣玉食的囚徒。
如今,兰尼国已经被大秦攻破,成为了大秦版图的一部分,也不知那些工匠,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馨月叹了口气,天天看镜子,倒是觉不出自己的容貌有什么变化,可想来不会好。
自从知道罗杰带着琳琅向北国进攻开始,丈夫就变得越来越沉郁、暴躁,连一些亲近的将领也会无故受到惩罚。与之相应,丈夫的身体明显消瘦,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头发更是眼见的花白了。
丈夫如此,她又能好到哪儿去?
丈夫最疼琳琅,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珠似宝地把她养到这么大,可到头来……
她有个感觉,无论这次战事如何,是胜是败,只怕琳琅都活不了了。
大秦自罗杰掌权之后,大秦几乎年年征战,势如破竹,大秦的国土一扩再扩。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被大秦征服的国家竟然将他视为救星,甘愿臣服,成为其附庸。更有甚者,有些国家甚至在罗杰还未到来之时,就摇旗呐喊,呼唤罗杰来拯救他们。
在这种情形下,大秦的攻势可以说是势不可挡的。在这样的重压下,北国能否支撑?又能支撑多久?
即使丈夫能坚持征战,可如果琳琅被罗杰绑在阵前,要挟丈夫投降,即使丈夫能够顶住压力,可北国的军心也必然受到影响,本来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就更加增添了失败的几率。
北国一旦落败,家破人亡自是不可避免。即使他们可以逃亡,可失去利用价值的琳琅却是必死无疑。
即使北国侥幸胜了又能如何,以罗杰的性情,他必然会把失败的怒气发泄在琳琅身上,等着琳琅的还是一个死,甚至……会被虐杀,用以报复丈夫。
想到这儿,刚刚恢复些的脸色,又霎时变得青黄。她再次捂紧了胸口,弯下腰去,一只手颤抖地摸向瓷瓶,倒出两丸药含在嘴里。
不知几时,她从臂弯里抬起红肿的眼睛,衣袖上已经湿了一片。
自从得知了可能发生的情况,她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敢表现出来,只怕给丈夫增加压力。即使丈夫不在家中的时候,她也不敢表现出焦灼忧郁,她怕等丈夫回来的时候,她无法迅速将情绪调整过来。她得让自己平静舒缓的假面成为一种习惯,若是想骗了别人,先得骗得过自己。
其实她也清楚地知道,丈夫与她意识到了同样的情况。他们不过都是维持着脆弱的坚强,就像两个同样患了绝症的人,明知结果,却还努力说着一些宽慰的话。那一种凄楚,谁又能理解。
而现在,丈夫出征了,这里只剩下了她自己,努力维持的壳终于坍塌,剩下的是无助的痛楚和深深的绝望。
若是细说起来,她的痛苦和丈夫还有些差别。丈夫心中的痛只是琳琅,而她的心中,还挂念着一个孩子,那个她从小看着长大,那个她倾注了别样的心思,那个也深深依赖她的孩子——佑儿。
自那年佑儿返回黑水国后,她只见过孩子两面。一开始,黑水国国内比较混乱,佑儿的地位尚不稳固,因此也不可能回来和她团聚。等到黑水国内好容易稳定下来,一切步入正轨,她才在赛马会上见到了孩子。
那一次,她早早地等在院子里,一遍遍派人去看孩子到了哪里。可是乍一看到孩子,她几乎愣住了,几年功夫,孩子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沉稳的青年,一个颇有威仪的国主。她甚至有些迟疑地没有开口唤他。
孩子似乎没有她这么激动,只是微笑着向她行了半礼。虽说论私她是孩子的长辈,可论公他却是一国国主,按规矩只需向她行半礼。
看到孩子那样规矩守礼,她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觉得孩子突然远离了她,这种远离让她无所适从,满腹的思念、心疼,一下子凝成了冰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她毕竟不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北国的王族,无论男女,都是要参与政事的,她平时也没少接待外国使节。于是她迅速调整了情绪,虽然僵硬,但还是中规中矩地将孩子请进中厅。分宾主落座,下人上茶。
可是当屋中的侍女随从全部退出,房门关上之后,孩子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就跨到她面前,单膝下跪,伸手环住她的腰,将脸紧紧贴在她身上,带着哽咽唤到,“舅母,舅母,佑儿好想您。”
压在胸口的冰块瞬间化成了暖水,从她的眼中奔流而出。她的佑儿,她从小看大的佑儿啊。
她也伸出手,搂住孩子的肩背,抚摸着孩子有些变得粗糙的脸颊。
那一次他们俩都没怎么说话,孩子离开的时候,已经又恢复成了一个沉静的国主,而她却是连续好几天神不守舍。
原以为在以后每次赛马会上都能再见到孩子,虽说要隔两年,但终究有个盼头。似乎老天要专门捉弄她一般,或是他的长子出生,或是他国内遭逢旱灾,总之等她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琳琅出嫁后的一年。
那一次,孩子是特为安慰她来的,他知道琳琅出嫁给他们造成的伤害,因此在规矩所允许的范围内尽量陪着她,安慰着她。佑儿的体贴,让她抑郁的情绪稍得缓解,可又让她另添了一分不平,怎么人家的孩子就比自家的女儿强这么多?
再后来,他就没有来。大秦攻城略地,战火熊熊,剑锋直指他们的国家,情形越来越紧张,人们都在准备着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佑儿和他们几乎断了联系。但是她还是能从秦栋那里,得知幼儿面临的险境。
现在,大秦正在进攻黑水国的最后一个屏障,车胤国。车胤国国力弱小,就是举全国之力也坚持不了几天,大秦攻陷车胤国后,要不了几天就可以集中精力攻打黑水国。虽说黑水国这些年在佑儿的治理之下,也称得起是国富民强,兵精粮足。可与大秦的铁骑一比,高下立见。没有北国的援助,黑水国同样坚持不了多久。
正是考虑到这个问题,丈夫才提前率军出征,可即使有了北国的援助又能如何?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凶险之战,甚至对于北国来说也会是一个灭顶之灾。北国尚如此,那么她的佑儿又会怎么样?佑儿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表面看着还算随和,但内里是十分高傲的,坎坷的身世更让他多了几分敏感。等到国破家亡的那一天,他也许会……以死殉国……
馨月霍地站起身,突然的动作让她头一晕,险些歪倒,她急忙用手抓住梳妆台的边缘。抬眼望去,镜子中是她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睛和微乱的鬓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复又跌坐下来。
又一次,她心痛难当,惊惶失措,却又无能为力,一如琳琅出嫁的那一次。她只能像一个普通的内宅妇人一样,除了流泪,别无他法。这种无力感简直要把她逼疯。
多年来,她一直尽一切能力经营着,总希望能够把住命运的方向,掌握主动,可到头来,他依然像激流中的一条小船一样,随波逐流,不堪一击。
她大口喘着气,脸色愈加苍白,她伸手摸向梳妆台上的瓷瓶,可那瓷瓶似乎离她那么遥远,无论她怎样努力都够不到。
终于,椅子被砸倒了,发出一声亮响。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战事
黑水国,莲花山下,大秦和黑水国的军队,正是两军对垒。
大秦攻破车胤国后,仅仅五天,便开始进攻黑水国。虽然黑水国早已经是严阵以待,所遭所遇,还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对于大秦征战能力的传言,他们已经听了太多太多,大秦军队在他们神一样的国王的带领下,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些传言在黑水国军民的心上,留下了沉重的阴影。只是面临着国破家亡,你死我活,总归不能束手就擒。再加上黑水国元帅亲临督阵,自然将士用命。
可他们真正面对上大秦的军队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不败的神话。
第一场战争,是在一个明媚的上午,当黑水国和大秦军队两阵对员之后,黑水国的将士们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面前,是整齐如仪仗兵一般的大秦骑兵。他们清一色地身穿黑色盔甲,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手执长矛,脸罩面具,庄严肃穆,不动如山。就连他们身下的骏马,也如雕塑一般静静的站着。
一眼望不到边的骑兵,就那样静静的站着,无声无息,甚至都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有生命。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意,却像地下的岩浆,随时都会喷涌而出,吞噬一切。
然后,随着一声号角,从骑兵的后面,慢慢走来几名骑者,一匹高大的黑骏马上,坐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他头戴一顶精致的钻石王冠,身上披着一件银灰色的斗篷,满头青丝披散下来,一直垂过腰际。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像大海一样幽暗,薄薄的红唇,在玉一般白皙的脸上绽出一丝微微的弧度。
他就那样悠悠然地信马而来,似乎眼前不是残酷的修罗场,而是奇花异草的仙府妙园。那种睥睨一切的气势,连对面的黑水国将士都感受到了。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只是呆呆的望着那个似乎是在云上的人。
突然,大秦军阵中响起一阵爆豆般的鼓声,只见那个神仙一样的人,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指向空中。大秦军队历史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所有的人似乎都受到了蛊惑,像黑水国的阵地狂热地猛冲过来,就连紧跟在后面的车胤国士兵也不例外。
黑水国的士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眼前这奇异的狂流席卷、吞没。
似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战场上黑水国的士兵成片地倒下,马蹄踏在温热的尸体上,血肉横飞。黑水国的军阵瞬间就被融化了,荡然无存。
黑水国士兵全军覆没,主将被斩的消息,飞一般地传回都城。陛下阔吉斯权衡再三,决定御驾亲征。
听到这个消息,都城里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才算略有安定。可另一个消息又让人们的心提了起来,听说国王陛下已经派人将自己的长子护送去北国。看来陛下对这场战争也是没有把握的。都城里又开始人心浮动,很多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难。
百姓的情绪影响不了王宫的行动,这是一场预料之中的战争,既然是必然发生,心情好坏又能如何。
准备工作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是否御驾亲征,一直在争论中。陛下为一国之君,自是不可擅动,可是前线传来的消息,却让这争执了很久的事情瞬间有了决断。
就在阔吉斯率领倾国之兵开往前线的时候,第二道战报传了回来。
大秦军队在攻破了黑水国边城之后,几乎没作任何停留,就开始进攻黑水国的第二道关隘——荆棘岭。
这一回,有了第一场战事的经验,黑水国的守军没有那样迅速瓦解。可也只坚守了四天,关隘就被攻破了。
大秦士兵每次出战,总是让大秦最精悍的骑兵出阵,那些骑兵连人带马,都是身披重甲。大秦的甲胄颇为奇特,看似沉重,人马却能移动灵活迅速。铁蹄沉重,呼啸而来,未曾交战就让人胆寒。
骑兵一击得手后,便让他们已经征服的那些国家的联军继续攻击,最后再由大秦军队收尾。
大秦的军队战斗力奇强,不仅武功高超,杀伐骁勇,而且还配有火炮。那火炮由四匹马拉着,距离很远就能把夹杂着钢球铁蒺藜的石弹射到城墙上,石弹打到城墙上,由于力道太大,都会深深嵌进墙里,而这时,石弹还会二次爆炸,只不过十几弹后,坚固的城墙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荆棘岭的守军在巨大的惊恐中奋力坚守,和敌兵展开混战。
黑水国的士兵虽然勇猛,但是和大秦士兵交战不多时,就会浑身无力,最终只能束手待毙。也是直到这时,人们才想起传言中说的,大秦士兵上阵时是带着奇毒的。
阔吉斯看着手中的战报,脸上虽还是一片平静,但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有些后悔了,早在当年送琳琅出嫁时,海天骄就曾和他提过一句,说大秦人善用毒,因此在他们开疆拓土时才能那样顺利。
可当时大秦距离黑水还远隔千山万水,他也只是听过之后就过去了。后来,舅母也曾派人来和他说大秦用毒的问题,还让人给他带来了一些解毒药,希望他能有所准备。
再后来,舅母又让人给他带话,让他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到北国,习学解毒药的制作。还说原本是想将几个解毒药的药方给他带过来的,但是怕药方泄露,让大秦有了防范,再研制新型毒药,因此让他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北国。
听来人说过之后,他也有些动心,但是在和近臣们商量之后,都觉得大秦和黑水远隔万里,且属于不同的地域,大秦在历史上也曾屡次扩张,但从没扩张到黑水,甚至连黑水周边也没扩张到。
再者,黑水和北国如同一体,以北国在世上的威仪,想来大秦即使是想动手,也会是在至少十几年后,到那时,大秦的毒药估计已经变化了不知多少了,若是现在就去学,未免过早。
然而,如今看来,他到底是疏忽了。任谁也没有想到,才过了两三年,大秦就竟然逼到了家门口。
好在,他心里多少还有些依仗。黑水有上百辆的铁叉车,这是周围国家所没有的。经过这些年的改进,如今的铁叉车是进可攻,退可守,连贯起来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只要尽量不和大秦的兵士近身肉搏,大秦的攻势就会受到抑制。再加上北国派来的援军,至少能和大秦形成僵持。至于以后,他就不敢再想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云泥
然而数天之后,当他第一次与大秦军队正面交锋的时候。他的那些侥幸,或者说是希冀,便被现实彻底粉碎。
他看到了那个人,他与罗杰只是在赛马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对于这个年轻的王子没有过多的了解,只是惊愕于他少见的英俊。这也是因为当时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将要见到舅母的喜悦上。
如今,时隔数年,再见罗杰,首先感受到的,是他身上浓浓的震慑之气。这一时,他似乎能够理解了表妹琳琅当年的决绝。对于这样一个神一般的男人,只怕是个女人都愿意臣服在他脚下吧。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大秦军队表现出来的肃杀,让他的心瞬间冰冷,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然而身为一国国君,他无法后退,他无法为了自己苟延残喘,而将自己的臣民交给敌国奴役。而且,即使他想苟延残喘,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作为国王,或者说曾经的国王,他注定要成为对方的威胁,唯一解除威胁的方法,就是杀掉他。历史上这种例子,不胜枚举。
其实,当他成为国王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不能让自己的国家荣光,就只能为自己的国家殉葬。
他的目光,逐渐从悲怆变得坚毅,面对如海潮一般扑过来的大秦骑兵,他拔出腰刀,率众冲了上去。
一场混战,在漫天风沙当中显得更加残酷。最终,黑水国的士兵还是难以抵挡大秦骑兵的攻势。在丢下满地尸体后,逐渐后撤。
守着铁叉车的士兵,用密集的弓弩抵挡着大秦追兵,将后撤的黑水国士兵放过来,然后迅速按下铁叉车之间的连接机关,一道弧形的钢铁屏障瞬间出现。
大秦骑兵由于人马都披着重甲,所以弓弩对他们伤害并不大,他们很快就冲到了铁叉车面前。但是由于铁叉车过高,他们几经尝试的无法越过。后撤的士兵重新集结,凭借着铁叉车用长枪和他们对抗着。
但是很快的,黑水国的士兵就感到头晕目眩,一个接一个的瘫倒在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心知这就是传说中大秦士兵上阵所带的毒,可是却不知如何应对。好在铁叉车坚不可摧,大秦兵马又身披重甲,战至午后,终于退了回去。
等黑水国的士兵撤回大营,中毒倒地的士兵已经有很多停止了呼吸,那些没死的也都是呼吸急促。将随军的医官唤来,医官也只能用些药,暂时稳定着他们的病势,等到夜半,更多的人陆续死亡。
万般无奈之下,阔吉斯拿出了舅母给他的药。那药已经有两年多了,一直放在王宫的库房里。也是这次听到大秦人用毒的事儿,他才想起来,也不知这药还有效没效。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让医官将这药给两个奄奄一息的将官服下。等到黎明时分,那两个将官的情况竟然有了好转,急促的呼吸出现些许平稳,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安静地睡着了。
在黑水的御帐里,阔吉斯将所有的下属遣出,用双手蒙住脸,长地叹息一声。自己这算不算也是一个昏君呢?明明舅母反复提醒,可自己却刚愎自用,没当一回事儿。
如今大秦军队如此凶悍,又有毒物助阵,自己又因疏忽准备不足,唯一能屏障的,也许就剩下铁叉车了。
对于他的处境,大秦也会清楚。今天大秦的军队在铁叉车面前遭遇损失,他们不可能不想破解办法。
此番自己御驾亲征,几乎带来了全国的兵马,万一铁叉车也不能阻挡大秦军队,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正确的。此后几天,战场上出现了出奇的平静,大秦军队连探报都没有派出。可是所有的人,都感到了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不祥的预感升腾在每个人的心里。
果然,诡异的平静之后,大秦又开始了进攻。
如同第一次一样,黑水国兵士还是没能抵抗住大秦骑兵的暴风雨般的攻势,虽然也造成了大秦军队不小的伤亡,可他们同样伤亡惨重。
最后,他们又一次向铁叉车形成的屏障撤退。防守在铁叉车后面的守军掩护他们退入防线,又将连接铁叉车的机关关闭,准备好弓弩长枪,严阵以待。
这一次,守军的脸上蒙上了用水浸湿的布巾。
吃了一次大亏,他们有了些经验。他们发现和大秦士兵接近的时候,似乎能闻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味,闻到那种气味之后,就会行动无力。
用浸湿的布巾可以阻挡毒气,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因此大家便用浸湿的布巾蒙住口鼻,希望能够有所作用。
大秦军队很快就攻到了铁叉车跟前,但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试图砸开铁叉车,也没有试图越过,而是向铁叉车的连接处浇水。
黑水的守军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水浇到连接处的机关上,便开始发出“嘶嘶”的响声,随之冒起白烟。
纵然弄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守军也知道这是要断开铁叉车的连接。
铁叉车的优势就在于可以连贯成阵,进可攻,退可守,可一旦被断开,就变成了一个个孤岛,马上会陷入被合围的境地。
守军明白情况紧急,便奋力向那些往铁叉车上倒“水”的大秦士兵进攻。有的大秦士兵死伤,那“水”便泼溅出来,离得近的黑水士兵不幸被溅到,立刻皮焦肉烂,惨呼着倒在地上。
围绕着铁叉车,双方展开了殊死争夺。太阳西斜之时,大秦士兵终于砸开了伤痕累累的连接机关,他们怪叫着推开铁叉车,疯狂地冲向黑水大营。
最后,无奈之下的阔吉斯下令将所有的铁蒺藜撒在大营前,这才阻挡了大秦骑兵的进攻。
这铁蒺藜是生铁所制,有不同方向的四个尖,无论怎么撒,都会是三尖朝下,一尖朝上,专门破敌方的马队。
可是,不到万不得已,铁蒺藜很少使用,因为它可能会误伤己方的兵马。
第四百五十八章 抵抗
晚霞满天的时候,阔吉斯登上营中的瞭望台,向战场上看去。折戟断刃,残骑裂甲,身穿两国战袍将士的尸体交错杂陈。
大秦的兵士在打扫战场,搬运大秦战死将士的尸首。他们还算仁义,并没有侮辱北国将士的尸身,只是将大秦将士的尸首运走。
看到这一场景,阔吉斯只觉得喉头哽咽,憋得喘不过气来。那是他的臣民,他的将士,跟随着他走上战场,走向死亡,可最后,他连给他们收尸都不可能。
在尸横遍野的战场和黑水大营之间,是一片宽约数十丈的空地,没有尸体,没有丢弃的刀枪器械,干干净净,与此时的战场很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大营最后的屏障,那草丛中,是密密麻麻的铁蒺藜。
今日一战,黑水的铁叉车损失十之六七,已经难以形成气候。这一条蒺藜带,又能坚持几天?若是它也阻挡不了大秦的进攻,他就只能撤退。
如今近四成的黑水国土已经被大秦占领,他再退,就离都城不远了,下一步……
他原以为有了铁叉车,他们至少可以坚守半月以上,可没想到,还不到十日,大秦就有了破铁叉车的方法。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水,可以将铁叉车的连接机关迅速腐蚀。
他视为镇国之宝的铁叉车就这样失去了战斗力,这件事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对于大秦,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甚至相信,用不了两天,大秦就会找到破铁蒺藜阵的方法。
他感到头有些发晕,他伸手扶住栏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噬,夜风带来了夹杂着血腥气的青草芳香。
伫立良久的阔吉斯向着神山的方向,缓缓跪下来,他满脸悲怆,含泪的双眼慢慢闭上,虔诚地向着护佑黑水的众神,向黑水的列祖列宗祈祷,祈祷他们保佑黑水度过这一劫难,回归宁静平和。
又是几天怪异的平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大秦是在想法破解铁蒺藜阵。
黑水大营气氛紧张,弓弩手分作几班,昼夜盯着大秦的动静。要想破掉铁蒺藜阵,只能让人一个个捡,而且由于此时的草已经长到了膝盖高,搜寻并不容易,速度肯定很慢。因此如果有人接近铁蒺藜阵,他们就乱箭齐发,将他们射杀,伤亡多了,大秦兵士自然会退走。
然而奇怪的是,期间大秦只派了一次兵,和铁蒺藜阵稍有接触就退了回去,此后再无动静。
时间在不安的等待中过去,一直到第十天,大秦的军营有了动静。听到那熟悉的鼓声,黑水国大营立刻紧张起来,所有的弓箭手都快速入位,随时准备战斗。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再一次目瞪口呆。
只见身披重甲的大秦骑兵,两人一组,用长枪挑着一条铁链,两组并排,慢慢走到铁蒺藜阵的边缘,将铁链贴近地面,一幕奇异的景象发生了。洒在草丛中的铁蒺藜一个个地从地上跃起,被吸附在铁链上,叮当声不绝于耳,连黑水阵营都听得清清楚楚。
马匹只走了几步,那铁链上便吸满了铁蒺藜,那两组士兵便分别向左右退去,后面的士兵如法炮制,再向前推进。他们就这样慢慢的推进着,动作整齐划一,如行进在平静湖面的船只,将铁蒺藜阵一点点撕开,消除。
不仅是黑水国的士兵,就连站在瞭望台上都站的阔吉斯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居然将吸铁石打成了链条!吸铁石本就稀少,更没听说过能打成链条的,大秦从哪里找到这样多的吸铁石?又如何在短短几天之内打造出了这样多的链条?
阔吉斯只感到两耳轰鸣,大秦在他眼里变成了鬼怪,变成了无所不能的鬼怪,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压在重石下的蝼蚁,任凭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他的坚守还有意义吗?当然他是不可能投降的,可是手下这些士兵跟着他,跟着他这样以卵击石,跟着他这样没有意义地付出生命,岂不是由于他的罪过?
一时间,他气血上涌,握着腰刀的手骨节泛白,他甚至想拔出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自己若是死了,军队可以投降,绝大部分人应该能保住生命,总比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好。
大秦军队爆豆般的鼓点,将他从自己的情绪中唤醒。他看到守护营盘的弓弩手们,向大秦的士兵拼命射箭。大秦兵马身披重甲,弓弩手们只能瞄准人马的眼睛放箭。
一个又一个的大秦兵马被射倒,但后面的人踏着前边人马的尸体,继续推进。
眼看着黑水营大营近在咫尺,大秦士兵发出一阵阵欢呼。
此时,阔吉斯也顾不上再想其他,只能挥刀督战,命令士兵死守大营。
大秦士兵最终打破铁蒺藜阵,后面的兵马沿着通道潮水一般的扑向黑水大营。
所幸两天前,阔吉斯命令在大营前挖出一条堑壕,将剩余的铁叉车拖进去,埋到车轴的高度。
如今黑水大营所剩余的铁叉车,已经不足四成,难以连成壁垒屏障。即使能够连接,大秦国也已经有了破解的办法。因此只能将铁叉车半轮部分埋入地下,这样至少还能给守军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
果然,当大秦士兵冲到大营近前时,就被铁叉车阻挡住了。大秦骑兵人马都披着重甲,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但此时,沉重的盔甲成了他们的累赘。铁叉车坚固高大,仅车厢就高有丈余。大秦骑兵几经试探,只有个别人马能够越过,但旋即就死在黑水国守军的乱刀之下。
几经尝试,他们在这钢铁屏障外伤兵损将,战至正午,只能退了回去。
可是还没等到黑水国士兵为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而欢庆,十几尊黑洞洞的大秦火炮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对于大秦火炮的威力,他们已经从荆棘岭的败兵口中有了了解,如今看到了这火炮的真实面目,所有人的眼中都溢满了惊惧,甚至是绝望。
第四百五十九章 残酷
大秦的火炮响了!巨大的石弹越过铁叉车,落在黑水大营里,随之爆炸,密密麻麻的碎石铁刺被激射出来,成片的兵士哀嚎着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阔吉斯站在瞭望台上,眼看着下面士卒的惨状,目眦尽裂,胸中一口血,似乎马上就要喷涌出来。
他仰天长啸,难道,今天就是黑水国亡国之日吗?此后黑水国就要成为大秦的奴隶吗?为什么?
此时,大营的守将满脸鲜血地跑上来,单腿跪地,“陛下,大秦军队攻势太猛,陛下留在这里太危险,请陛下迅速撤离大营。”
阔吉斯两眼通红,“撤?能撤到哪里去?再撤就该到都城了。”他又转头看着混乱的大营,“他们在这里浴血奋战,我如何能撤?”
守将急了,“陛下,陛下可以带着人,在松岭关设防。有陛下在,我们还有希望,若是陛下有一个万一,可就真的全完了。”
阔吉斯望着脚下血肉横飞的大营,缓缓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们不是大秦的对手,住到哪里都没用。再说,你们是跟着我一起来的,我不能抛下你们,要死死在一起,誓与大营共存亡!”
最后一句话,他是喊出来的。他举起腰刀,推开企图阻拦他的守将,准备冲下瞭望台,和大秦兵将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浓云的天空一道厉闪,四周一片白亮,紧接着一声骇人的炸雷,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这一声炸雷惊住了交战的双方,战场上瞬间出现了奇异的平静。
就在这奇异的平静中,豆大的雨点从空中降落,转瞬之间,大雨倾盆,如银河倒泄一般。雨点打的人睁不开眼睛,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模糊。
大秦士兵先坚持不住了,本来黑水国的大营扎在缓坡上,他们自下向上,攻打起来就比较吃力。再加上此时大雨倾盆,坡上的水流越来越急,连马都有些站不住了,威力无穷的大秦火炮此时也变得寂然无声,他们只能先行撤退。
暴雨一直下了两个时辰才逐渐减小,直到傍晚,一直跪在瞭望台上,浑身透湿的阔吉斯才被侍从们硬拉回了营帐。
等到营帐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才用双手捂着脸,浑身簌簌颤抖,泪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是他的祈祷灵验了吗?一定是的,这才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天降大雨,逼退了大秦士兵。可是这种保佑能持续多久?明天?后天?今日一战,黑水国伤亡惨重,他觉得已经无力再应付一场大战了。
大秦再要进攻该怎么办?黑水国已经没有多少后备军,就是退守松岭关又能怎么样?大秦的实力太过强大,他根本不是对手。
舅父虽然已经向黑水国赶来,但只怕远水不解近渴。退一步说,即使舅父真能赶来,以他的经验,和大秦相比,舅父也不是对手。
他不敢再想了,这一次,不仅是黑水国,就是北国也难以幸免,国破家亡,他们能逃到哪里去?流亡中原?即使可能,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他发出困兽般压抑的呜咽声,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
此后两天,大秦和黑水的士兵又在大雨中进行了两次战斗,黑水国士兵死伤惨重,可由于他们占据了地形的优势,因此也给大秦军队带来了不少的伤亡。
大秦军队战斗力的核心就是它的骑兵,骑兵上阵时,人马都是身披重甲,打仗时能够所向披靡。但是那些甲胄也大大增加了骑兵的重量,平时还好,如今奔跑在泥泞松软的草地上,速度和力度都大受影响。
又加上大雨不断,其攻势严重受阻。
再者大秦扎营的地方地势较低,积水严重,一时间苦不堪言。
雨水同样影响着黑水的大营,好在他们的营地扎在坡上,而且他们对于黑水国的天气比较熟悉。知道在这个季节里,有可能会出现暴雨。所以他们在扎营的时候,就已经在营地上坡处,沿着外围挖好了排水沟,这样大部分雨水就会顺着排水沟绕营地而过。
但是这样的瓢泼大雨,还是令大家十分烦恼。无法生火,无法烧水,更谈不到洗漱。大家的衣服很多天都干不了,到了夜里,凉风一吹,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各种病症。
恶劣的天气还影响了军队的补给,粮草、军械都运不上来。粮草还好些,士卒打仗都带着一定的干粮,而箭矢的短缺则成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经过几次大战,黑水国阵营里的箭矢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而后面的补给迟迟未到。
大秦士兵没有这个问题,他们可以在战场上收集用过的箭矢。可是黑水国被压制在大营里,动弹不得。
在黑水国的御帐里,年轻的国王站在御案前,脸色阴沉,眼窝深陷。
自从成为黑水国国王之后,他第一次陷入了如此的困境。想当初他被舅父的人送回来登基之时,他是满心的惶恐,虽然知道这是他生命的必然,但他还是满心惶恐。
他在白天强自镇定地应付着那些大臣们,而到了夜晚,躺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那惶恐会像海潮一样将他淹没。多少个夜晚,他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他想念舅母,想念当他练武受伤时,舅母怜惜的眼神,想念舅母抚摸着他的头发,将平安符挂在他脖子上时的感觉。
他甚至想逃回北国去,回到舅母的身边,虽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想。
时光一年年过去,他逐渐长大,也逐渐适应了国主的生活。他原以为,那些惊恐无助的日子再也不会出现。
可是如今,当他率领倾国之力,迎战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之时,他才知道,以往他认为是苦难的那些生活,根本不值一提。
那时,有舅父为他精心挑选的人,将他牢牢地保护在中间,情势看似艰难,却是有惊无险。而今,他是单枪匹马地应对着一个比他强悍无数倍的敌人,他倾尽全力,也只能落得一个凄惨而死的结果,最多,也许能死得好看一些。
他闭上眼,满腹的悲哀绝望,几乎将他压垮。
第四百六十章 夜雨
暮色渐起,天上又飘落下濛濛细雨。黑水国大营里,灯火阑珊。补给运不上来,什么都要节省着。
阔吉斯又一次在细雨中站在瞭望台上,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望着一片萧索的大营。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的心也像是被雨水浸湿了一般沉甸甸的。
他最怕雨天了,雨天让他感到压抑。在王宫的时候,一到雨天,他就会将乐人们招来,让他们弹拉歌舞,以化解心中的郁闷。
他甚至会向神灵祈祷,祈祷这阴雨天赶快过去。
可是今天,他却要感激这阴雨连绵。如果没有这阴雨,只怕他早就被大秦击溃,甚至连性命都会扔在这战场上。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正在思绪纷乱的时候,一名偏将登上瞭望台,单腿下跪,向他禀告,“陛下,营门前来了一个人,想要面见陛下。”
阔吉斯有些惊诧地转过头,“从哪里来的?”他心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和希冀,难道是舅父派人来了?可是从舅父那里传来的消息,舅父至少要七八天才能赶到。他和舅父之间一直都有信报联系,对于行程非常了解,不需要再派人单独送信。
难道是舅父知道他处境艰难?给他派人送来了破敌之策?
可是偏将一句话,立刻将他的希望打灭了。
“回陛下,那人说是从大秦阵营来的。”
阔吉斯又是瞬间的困惑,但旋即就觉得怒火中烧。不用问,这一定是罗杰那厮派来的说客,是来劝他投降的。
这些天大雨连绵,他们大营固然是不好受,而大秦阵营地势低洼,比他们更艰难。罗杰这是看着战事受挫,想着对他威逼利诱,劝他投降,以求尽快解决这场战争。
先不说他是决计不可能投降的,就是他真的投降了,以罗杰的为人,他许下的诺言,他给的那些条件如何能够相信?
当初海天骄在送嫁的时候就曾经对他说,像罗杰那样一个生长在仇恨中的人,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即使他不会明着收拾他,暗地里,也会有无数的方式让他消失,甚至,会因为是他让他的战事受阻,而将他秘密虐杀。
想到这儿,他的面容冷凝起来,“哈,来了说客了。你去告诉他,我们和大秦之间只有刀剑,没有其他。让他从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其他话不用说。”
那偏将打了个沉儿,并没有马上起身去传话。
看到这情景,阔吉斯压抑的怒火陡然升高,厉声道,“你没听见?”
那偏将见状连忙将头垂的更低,“陛下恕罪,可那人说她是大秦的王后,也是陛下的表妹。”
阔吉斯闻言,脸上震惊一片,不由自主的喃喃出,“琳琅?”
偏将点头,“那人是这样说的。”
闻言,阔吉斯的心里霎时涌起一股热潮,他与琳琅自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的感情自不必说,琳琅活泼热情,如蓝天旭日一般,和她在一起,总觉得生活又简单又美好。
可自从他回归黑水国,他见到琳琅的次数少之又少,等到琳琅出嫁,这几年更是音信隔绝。此时乍然听到她来了,他如何能不激动?
不过,他毕竟不是少年之时,稍纵即逝的激动之后,他的心又猛的沉下来。
当初罗杰为什么会迎娶琳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否则舅父就不会大动肝火,舅母也不会缠绵病榻。
无奈琳琅如飞蛾扑火一般,抱着宁可与全天下为敌的决心,终于达成所愿。
当年她离开故国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满怀仇恨。用表哥的话形容就是,“她就像一个被敌国俘虏的贵族,历经磨难,坚贞不屈,最后终于使得敌方迫于压力,放她回国。”
那场景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很荒谬。
再说成亲这些年,她没有给父母捎来只言片语,就连父母派去大秦的使节,也被她拒之门外,连面都不见。更别说他这个表哥了。
如今,大秦和黑水正在交战,久不见面的琳琅突然出现,而且张口就说自己是大秦王后,不用问,她必然是给她那令人骄傲的丈夫来做说客的。
想来罗杰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投降,这才派来了这样一个特殊身份的说客。而以琳琅的脾性,她必然是愿意的,甚至可以说是欣然前往。
想到此,他的心中酸涩不已。
忽然,他心中又画了一个问号,真的是琳琅来了吗?会不会是罗杰的圈套?
想至此他问那偏将,“她带了多少人来?”
偏将道,“只有她一人前来,并无旁人。”
听偏将如此说,阔吉斯的心中疑惑更甚。琳琅如今是大秦王后,此时已是夜晚,又是在两国交兵之时,纵然他派琳琅做说客,也不可能一个侍卫都不带,难道真是冒琳琅之名来刺杀他的?他觉得头脑中有些混乱。
如今他在大秦的攻势下勉力维持,对任何事都不能大意。
想到此他又问那偏将,“那人还说了什么吗?”
偏将这才想起来,连忙回禀道,“回陛下,说了,她说让末将告诉陛下,说‘蝴蝶的眼睛要是蓝色的就好了,像他。’”
阔吉斯只愣了片刻,便觉豁然开朗,果真是琳琅来了。
他记起琳琅这话,是那一次大表哥送嫁,途径黑水国的时候。
那一次他虽然心情复杂,却准备了一套昂贵的蝴蝶首饰,作为添妆送给琳琅。只因为琳琅最喜欢蝴蝶,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王都之外的草原上,会飞舞着五彩斑斓的蝴蝶,有成人的手掌那么大。那是琳琅最欢喜的情景。
那套首饰是早就准备下的,一共二十四件,做工极其考究。当琳琅看到它们的时候,一直阴沉着的脸,终于绽放出了笑容。她扑到他的怀里,还像小时候一样搂着他的脖子,高兴地说,太漂亮了,表哥对我最好了。
然后,她再一次满脸欣喜地看着那套首饰,看着看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遗憾,喃喃地说,“蝴蝶的眼睛要是蓝色的就好了,像他。”
他当时勉强平和的心境,被这一句话打回了原形。罗杰已经成了琳琅的魔咒,任什么亲情努力也无法将她拉回来。而琳琅的那句话,也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阔吉斯深深地叹了口气,真的是她来了,以这样一种身份,来做这样一件事情。
跪在地上的偏将见陛下一直沉默着,便小心翼翼的悄悄抬起头,试探地说,“陛下不见吗?若陛下不见,属下这就打发她回去。”
闻听此言,阔吉斯才从沉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见自然是要见的,不管她为何而来,她毕竟是他多阔别多年的表妹。
想到此,他吩咐偏将,“叫她进来。”
偏将接旨,转身向营门跑去。
阔吉斯又叹息了一声,转身走下瞭望台,回归大帐。
第四百六十一章 说客
御帐里,儿臂粗的蜡烛被一根根点燃,四周越来越亮堂,也越来越让人感到温暖。可是阔吉斯却似乎感觉不到任何变化,就那样略显僵直地坐在宝座上。
一阵声响渐近,他的双手握紧了椅子扶手。
远远的,他看到几个侍卫围着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外罩一件黑色的斗篷,此时斗篷的风帽已经摘下,但因距离尚远,还看不清楚。
但是不用细看,单凭那种奇异的熟悉感,他就知道,那的确是他的表妹琳琅。
他的心境很复杂,喜悦酸涩,五味陈杂。
琳琅此来是做说客无疑,自己当然是不能答应,可是罗杰其人阴毒狠辣,琳琅如果劝自己不下,罗杰会怎样对待她?
虽是心绪缭乱,可是他的腿却在确认了琳琅那一刻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向前跨出一步。
琳琅见到他,先是楞了一下,想来近些是他的变化太多,一时让琳琅有些恍惚。
不过,到底是血脉亲人,琳琅只怔愣了一瞬,便是满脸笑容,快步向他冲了过来。
他身边的侍卫刚要举刀拦截,却见陛下轻轻摆了一下手。他们只好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琳琅冲到阔吉斯面前,毫不犹豫的扑到他怀里,用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欢快的说,“表哥,表哥,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琳琅的这一扑一搂一喊,让阔吉斯的心立时柔软了。表妹没有变,还是像当年一样,和他这样不拘。
他拍了拍琳琅的背,琳琅这才放箍紧他脖子的双臂。他们面对面站着,相距不足咫尺。
阔吉斯认真打量着琳琅,只见她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如当初红润,但是精神却很好,双眼亮亮的。
他忍不住问,“你这两年过得好吗?”他原本是想问,罗杰待她好吗,但却是没有问出。因为他感觉,罗杰并不会善待琳琅。
琳琅的目光暗淡了一下,但转瞬又明亮起来,她知道阔吉斯是想问什么,“旁人肯定认为他待我不好,因为我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不过我自己很满足,只要能看到他,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看到这样的琳琅,阔吉斯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表妹的确没变,就连固执也是一如既往,一个妻子,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能见到丈夫,这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而她,那个曾经骄傲到专横跋扈的表妹,居然甘之如饴。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抛开这份心情,他问琳琅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本来是想问,两国正在开战,你作为敌方国王的妻子,怎么会到我这里?
琳琅仿佛这时才想起到这里干什么,她对阔吉斯说,“是陛下让我来的。”阔吉斯面露惊诧,他知道琳琅所说的陛下,一定指的是罗杰,在这个紧张的时刻,罗杰叫琳琅来做什么?
琳琅没有去看阔吉斯惊诧的脸色,继续道,“陛下看到这两天,双方死伤的兵士太多了,心中不忍,所以希望我能劝说劝说表哥,能不能停战?”
阔吉斯揽着琳琅的双臂不觉放松了,他已经隐约猜出来了罗杰的用心,心中的怒气的一点点升腾。不过他脸上并没有显出任何心思,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哦?他想停战?不会是没有条件吧?”
阔吉斯的表情鼓励了琳琅,之前那一点点不安,此时也荡然无存了。罗杰说的对,阔吉斯和她是血亲,她的父王又对表哥有大恩,这一点小小的面子,表哥不会不给她。她的丈夫这样知道她的价值,这让她的心雀跃起来,说话也更顺畅了。
“嗯,有,只要你像大秦称臣就可以。表哥你别着急,陛下说了,称臣就是一个形式,称臣以后,表哥还是黑水国国王,和以前一样。”
这番话说出来,他发现表哥脸上那一丝笑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越来越强的冷冽。她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不安,她没说错什么呀?她只不过是把丈夫的意思转达给表哥,表哥这是怎么了?
阔吉斯的沉默让琳琅有些胆怯,但她还是继续说道,“表哥你怎么了?不管如何,咱们不还是一家人吗?陛下是我的丈夫,你是我的表哥,不管形式怎么样,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呀。”
阔吉斯还是没有说话,依然沉默的望着她,不安的气氛愈加浓烈。琳琅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坚持将话说完,“陛下说,如果表哥能答应这个条件,他就立即撤兵。还会让我生下孩子,而且在将来,还会让我的儿子成为大秦国王。表哥,将来的大秦国王就是你的外甥,咱们还是一家人,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阔吉斯依然沉默地望着琳琅,琳琅终于有些慌了,他拉着阔吉斯的袖子,“表哥,你倒是说话呀。”
阔吉斯慢慢地将琳琅拽着他衣袖的手拉开,转身走回到宝座上坐下,疲惫地捻着眉心。
琳琅急了,想再冲过去。这时,旁边愤怒的侍卫们,甚至没有再看国王的表情,就立刻抽出腰刀,将她拦住。
琳琅又气又急,她也知道,表哥这是拒绝了。她焦急地跺着脚,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冲着阔吉斯喊道,“表哥,你为什么不答应?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答应,陛下就会杀了我。”
阔吉斯放下手,有些冷漠地看着琳琅,“他若要杀你,你不回去就是,我可以保护你,或者把你送回北国,他到哪里去杀你?”
琳琅急得跳脚,“那不行,他是我的夫君,就是他要杀我,我也要回去,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的身边。”
阔吉斯还是那样冷漠的望着她,“你既有这样的决心,那么回去就是,为何一定要让我答应?”
看着阔吉斯平静的表情,琳琅急怒交加,她不管不顾地用手指着阔吉斯,“表哥,你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的父王,你早就死在黑水国了,是我父王护着你,你才能够有今天,你这条命都是我父王给的,如今我生死攸关,你就居然如此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