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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青一城     馨月传奇txt下载     馨月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七章 行动

    前线的战报一份接一份,一切都如他们预先谋划的一样,陛下和左贤王被对手缠斗得进退不得,自己也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

    想到这儿,他只觉得神清气爽,遂对手下人说的,“通知下去,今晚行动。”听到他的命令,屋里的人脸上都显现出了兴奋的表情,大家齐声应着,声音短促而有力。

    右贤王看了一眼众人热切的眼神,不由得笑了一下,“行动前,咱们先找个乐子如何?”众人一听,面面相觑,不知道王爷说的乐子是什么。

    右贤王又是一笑,“得让我那好王妃好世子明白明白呀,不然人家总是摸不着头脑,怪着急的。”

    黄昏时分,暑气尽消,风吹在脸上,温暖舒适,十分惬意。

    在右贤王府的院子里,右贤王站在书房的台阶上,而王妃阿丽莎跌坐在院子里的地上,海天庆惊慌失措地单腿跪在地上,扶着自己的母妃。

    阿丽莎发紫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右贤王翻了翻眼睛,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戏谑道,“那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呢?你教教我好不好?”

    阿丽莎渐渐停止了颤抖,声音趋于平静,“爷要怎样处置妾身,都随爷的意,反正妾身也是将死之人,只求爷在妾身死后,能善待庆儿,只要庆儿平安,妾身也就死而无憾了。”

    右贤王听闻此言,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微皱着眉头,又好气又好笑地问,“善待庆儿,为什么呀?”

    一句话,把阿丽莎问懵了,她嗫嚅着,“为……为什么?庆儿……庆儿是王爷的亲骨肉啊。”

    右贤王长呼了一口气,“哎哟喂,你到底是想什么呢?爷碰你一下都觉得恶心,还能让你生下爷的亲骨肉?”

    此言一出,阿丽莎一下趴在了地上,她努力抬起死灰的脸,语不成句,“爷……爷……什么?”

    右贤王似乎也没了逗弄的心情,向旁边一挥手,从侍卫当中走出来一个人,相貌和右贤王有五分相似,身材更是相差无几。

    这人走到阿丽莎面前,阿丽莎用手撑着地,努力地抬起脸,双目紧盯着这个侍卫。

    突然,她明白了一切,紫黑的嘴唇张开,发出一声嘶吼,一仰头,一口发黑的血像剑一样喷了出去,溅到了那人的靴子上。

    那人一惊,向后退了一步。阿丽莎的头则是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没了气息。

    海天庆吓坏了,大哭着扑到母亲身上,呼唤着母亲。

    右贤王瘪了瘪嘴,一脸的悲悯,“哎哟,多悲惨哪,算啦,本王有好生之德,就把你们留在这儿吧。”

    说完他脸色一变,目光阴狠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开场小戏看完了,现在该干正事了,走!”

    众人齐声应是,跟着右贤王离开了王府,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倒在地上的母亲和哭泣的孩子。

    西北大营,气氛也和天气一样,阴沉沉的。

    似是要印证他长久以来的担忧,这次战事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去西北大营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天开始下雨,而且是连绵不断。

    北国本是游牧民族,虽然如今有了城镇,有了定居,有了农耕,但游牧依然是根本。

    草原上是最盼雨水的,有了雨水,草木丰美,牛羊肥壮。可是这场连绵的雨水,却给战事带来了空前的困难。

    连日降雨,草原上的路一片泥泞,人马还能行进,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可是作为北国征战利器的铁叉车,却完全陷入了困境。

    沉重的铁叉车碾在饱含雨水的草原上,半个车轮都陷进了泥泞之中。几十个士兵将铁叉车拴上绳子,前拉后推,一天功夫都走不出多远。

    无奈之下,左贤王只能率军先行,留下一部分兵士看守铁叉车,等天气转好时再赶上来。征程受挫,让左贤王本就沉郁的心又蒙上了一片阴影。心中的不安日甚,却无法与人说明。

    及至到了西北前线,两军对垒,他的心似乎才稳定了一些。这就像一个要上台表演的人,没上台之前,满心惴惴,等到站在了台上,心情反而平静了。

    他很想一鼓作气,把对手杀得大败,速战速决,然后或者去东线帮助国王陛下,或是返回王都,不让这种不安的情绪左右自己。

    可是与敌方几次交手,却发现他们似乎并不想真正开战,稍一接触便退回大营。但是当他返回大营,对方却又来挑衅。

    这与以往交战的情况大为不同,显得有几分诡异。

    他甚至感觉到对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是等待什么呢?他无从知晓。他想起了上一次大战中,消息屡屡走漏,但他却找不到原因。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惊恐、焦急、绝望,那种感觉现在又回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真是老了?这一次若能获胜,他就向国王陛下求得恩准,让他今后不再领兵挂帅,远离战争。若是这一次获胜,自然是可以的。可关键是,这一场战争,如何能获胜?

    僵持了一月左右,这一天,他的大营突然震动了。几个形容憔悴的人赶到了西北大营。守营的兵将怕他们是奸细,便把他们抓起来,严格审问。

    一问之下,却原来都是留在王都的将士家属。他们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王都发生了动乱,将士们的家眷,几乎都被抓进了大牢,生死不明。他们几个人是趁乱跑出来的,无奈之下到前线送信。

    众人一听真是吃惊非小,兹事体大,他们立刻上报了左贤王,左贤王亲自审问,最后证实消息是真的。

    左贤王之所以这么快就确定了这件事,是因为这些天他已经开始疑心了。

    已经好几天了,他与王都断了联系,王都不再派来信使,而他派回王都送信的人,也再没回来。

    他心中隐隐感到是出了大事了,可是这是前线,他不能乱了心思,因此,这些事情他一直压着。然而王都里逃出来的这几个家眷,却把所有的问题都揭露出来。

    西北大营动荡了,开始出现了想逃走的兵士,而且数量庞大。敌手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开始猛攻大营。

第三百七十八章 破阵

    翌日清晨,连绵的号角声在西北大营响起,显得沉肃庄严。这号角声,让心情纷乱的将士们,整齐队列。

    左贤王身穿重甲,骑在照夜玉狮子上,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面色青黑,眼窝深陷,但目光却是灼灼如电,浑身的气势让将士们的精神一下提了起来。

    照夜玉狮子在众人面前踏踏地走了一圈,左贤王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各位弟兄们,大家都听到了,王都出了变故,很多弟兄的家眷被圈禁了起来。大家心里焦急,本王完全能够理解。可是各位想一下,叛乱的人为什么抓各位的家眷?就是为了扰乱军心,让我们彻底失败。可是如果我们真失败了,别说各位的家眷,就是我们自己也都没指望了。我知道大家恨不得立时返回王都,解救亲人们。可是如果对方真的存了杀心,大家就是立时回去又能有什么用处?再者,如果他们圈禁了众位的家眷,那么他们又怎么能放过陛下和本王的家眷?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是一样的。惟今之计,我们只有杀败敌兵,才能为我们的亲人争取一线生机。那些圈禁我们亲人的贼子,必然和我们面前的敌人是相互勾结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毁掉我们的国家。我们只有打败他们,抓住他们的头领,才能和那些贼子去商谈,换回我们亲人的平安。否则,若是北国灭了,我们即使不死,也会成为任人宰割的奴隶。我们是骄傲的北国子民,你们愿意成为别国的奴隶,屈辱地活着吗?”

    左贤王的话,换来了一片震天的呼喝,“不能。”左贤王举起长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又是一片震天的呼喝,“杀——”

    号角吹遍,战鼓震响,营门开处,北国的兵马像旋风一样冲了出来,丝毫不见慌乱。这一阵势,倒让对面五国联盟的军队,吃了一惊。

    不过他们很快就稳定了下来,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北国的右贤王在王都发动了叛乱,估计这会儿已经将北国的王室清理得干干净净。

    北国军队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此一番举动不过是垂死挣扎,不足为惧。他们只需齐力将这些人马击溃,然后等着瓜分北国的国土就是了。

    雷霆过后,两军对垒,蓄势待发。这一次五国联盟的盟主,砗磲国国王钦格闲闲地催马走上前来,走到离海麒麟比较近的地方,那目光,似是看着一只垂死的猛兽。

    “左贤王,你还真有心情继续打呀?还不赶快回去去救你那老婆孩子?”

    海麒麟脸色阴沉,握紧了长矛,“王都情况尚不明确,你不用扰乱军心,待本王将你们收拾干净了,再回王都去查看不迟。”

    钦格嗤笑了一声,“我说左贤王,你就别硬撑着了。不过也是,你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吧。那就让本盟主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的好兄弟海格利干的。他为了夺取北国国主之位,已经跟我们谋划了很多年了,本来上一次大战就想把你灭了,没想到你神通广大,居然逃脱了。而这一次,便是天神下界,你也跑不了了,要我说,你还是尽快给自己一个了断,你就是逃回王都去也没用,你那好兄弟正磨着刀,准备杀你呢。”

    海麒麟只觉得有人用重锤在他心口上砸了一下,眼前都有些模糊了,他用手按着马鞍,强撑着自己。“你胡说。”

    钦格啧啧两声,“我就知道你不信,圈禁那么多的老弱妇孺,不是你那好兄弟干的,还能是外边来的人不成?要真是外边来的人,你那好兄弟如今监国,他能不调动兵马去解救?你已经好长时间没收到王都的廷报了吧?你派回去的信报回来过吗?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也真是蠢的可以。”

    海麒麟只觉得喉头哽哽,一时喘不过气来。是海格利,居然真的是海格利!他突然想起了若干年前,妻子对他说的话,原来她在那时就已经发现了海格利的异常,他记得那时他跟她大吵了一架,后来妻子就再也没说过海格利的事。

    他曾经觉得妻子无事生非,如今却发现,她居然是对的。只可惜自己没有听她的。她如今在哪儿?是否已经遭了海格利的毒手?他只觉得胸中的血要喷涌出来。

    正在这时,身后的军阵突然乱了一下。他心下又是一惊,难道敌兵是包抄了他的后路?看来他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也许,再见不到他的月儿了。

    他十分僵硬地回过头,却见十几匹马,分开众军士向他冲来。

    他还没看清楚,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二儿子玉哥儿突然大叫起来,“大哥,大哥,你怎么来啦?”

    儿子这一喊,他也随即认出冲在最前面的正是他的长子宝哥儿。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感觉有些懵。难道是来告诉他……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旁的亲兵见状低呼一声,两匹马一左一右向他靠过来,将他扶住,这才没让他跌下马来。

    只片刻,宝哥儿就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他看到孩子高举的手上金光一闪,他虽很是晕眩,但还是认出那是王后的金牌。

    迷茫当中,就听见宝哥儿清朗的声音在阵前响起。“传王后的口旨,左贤王听旨,王都已定,后顾无忧,左贤王全力杀敌,勿负圣望。”

    他依然有些愣怔,宝哥儿清朗的声音又响起来,“父王,王都的叛乱已经平息了,所有被圈禁的将士家眷,都已经被解救。陛下那边也有人去送信,派的是佑儿表弟,想来陛下此时也已经收到了信息。临来时王后娘娘还说,她已经备好了庆功宴,就看陛下和父王谁能先得胜回到王都。所以父王不用再担心任何事,全力杀敌就是。”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听清了,将士们一片欢声雷动。左贤王慢慢直起身子,回过头,嗜血的双眸盯着五国联军,嘴角残忍的勾起。将手中的长矛轻轻举起,北国军队像欢腾的潮水一样,卷起滔天巨浪,很快就淹没了刚才还得意洋洋的敌手。

第三百七十九章 圈禁

    王都之外,一处偏僻的小院,高大的青砖院墙,黑色填漆大门和门上的黄铜兽环,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殷实,似是一个富户的别院。可是门口家丁的眼神,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院墙里,是几栋样式平常的土坯房,和院墙上的雕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院子靠西面种着一棵杨树,此时叶子已经开始枯黄,风过之处,便有叶子摇摇晃晃的掉下来,落在院子的土地上,落在一双有些陈旧的靴子旁。

    身上搭着一件青布棉袍的右贤王,背着手,仰头看着天空,目光说不出是平静,还是死寂。他没有刻意记着自己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多少天了,只记得是从夏日开始,如今已经是秋凉了。

    曾几何时,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感觉天下尽在掌握之中。他像一只凶猛的豹子,盯着眼前没有丝毫还手能力的猎物。

    他心里,有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也有着君临天下的豪情,他甚至已经谋划着,当他坐上那个他已向往已久的位置后,要如何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

    可是突然的,好像一切都在瞬间翻覆了,他似乎瞎了、聋了、失去了知觉。

    一道道指令发出去,却如石沉大海;一路路人马派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眼见着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恐惧像一张细密的大网,罩得他喘不过气来。

    最后,还是他的几名亲信拼死冲回来,告诉他有人拿着左贤王的特令,调动了军队。他原本也防着有人阻碍,在各处都安排了自己的人手。

    可是他的人似乎早被别人知道了,很短的时间就被杀了大半,逃回来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杀手是谁。听到这些,他很长时间都感到难以置信。

    原来自己的大哥,那个与他亲密无间的大哥,那个对他事事照拂的大哥,却原来一直在防着他,枉他还认为自己已经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最后,他如同困兽一般孤注一掷,率领着全部能集结起来的人马,向王宫冲去。

    只要擒住国王陛下的妻儿,他就还有筹码,他就还有胜算。这本不是在他计划之中的,在他的计划中,他是在掌控全局之后,才以胜利者的姿态踏入王宫的。

    他甚至无数次想象着,当王都之中喊杀声渐渐停息,整个王都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的时候,他会以最意气风发的形象,在铁甲卫的护卫下,骄傲地走向王宫,走向那个他筹谋多年,梦寐以求的宝座。

    王宫里有他安插的人,他并不担心会遇到抵抗,宫廷里那些养尊处优的侍卫,在他培养的死士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会坐在宝座上,欣赏着那些妇孺的惊恐万状,等待着他那两位好大哥,兵败身死的消息。

    可如今,他的幻想破灭了,他只有攻入王宫,擒拿国王陛下的妻儿,以此要挟国王,作为获取最后利益的条件。

    一连串的失败让他心生恐惧,他不敢再派人传令给事先安插在王宫里的人手,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然而等他们一路冲杀,来到皇宫大门的时候,却见到王宫大门紧闭,宫门里也是一片厮杀声。

    他心里着急,命人给王宫里的人发信号,让他们赶快打开宫门,只要他们进了王宫,有王宫作屏障,有陛下的妻儿作为人质,他们应该还有反转的可能性。

    可是一连几道信号发出,王宫大门内,除了厮杀声,便没有其他动静,而王宫坚实的朱漆大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他的心里越来越凉,他感觉到,他的那位好大哥,在王宫里也有了防范。

    他突然又想起,前天他接到密报,说王后和大贵妃发生了冲突,大贵妃被打得遍体鳞伤,然后被赶回了关雎宫,而二王子海天宁,却被圈禁在了王后宫里。

    当时他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不由得笑骂了一句“蠢妇”。

    他想着,这应该是王后和大贵妃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王后自有了大公主后就一直备受冷落,而大贵妃则与国王陛下情投意合,多少年圣宠不衰,而且还有两位王子傍身,这些都不是王后所能比的。

    常年的积怨,在国王陛下出征的时候终于爆发。

    这一次王后惩治了大贵妃,还想借机夺了大贵妃的儿子,实在是愚蠢至极。

    她一定是想着等国王陛下回来,给大贵妃告上一个黑状,至少可以夺了大贵妃的宠,要是再好些,说不定还能让陛下把大贵妃所出的二王子记在她名下,她也算有了依靠。

    女人都是那般愚蠢,她们的丈夫已经是九死一生,她们自己也已经是大难临头,可她们还在宫廷里这一方天地下,争得你死我活,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可是那天,在紧闭的宫门外,听着里面的越来越弱的厮杀声,看着背后渐渐迫近的追兵,他的脑海中忽然闪了一下,王后将二王子海天宁圈禁在自己宫里,是不是为了保护二王子?难道,这些愚蠢的妇人,已经有了防范?

    没等他再想,身后的追兵已经跟他的铁甲卫厮杀起来。眼见着自己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他绝望了,他举起短刀就向自己的脖颈砍去,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铁箭,将他的短刀射落。

    当他被五花大绑擒住的时候,沉重的宫门终于打开了。

    他有些茫然地向着宫门里望去,只见两排宫灯由远而近,在宫灯的映照下,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尸体。他想,那里边一定有他的人,他们是想来打开宫门的,可最终没能成功。

    宫灯越来越近,他看到手持宫灯的内侍,轻轻巧巧地将地上的尸体踢到甬路旁,没有丝毫惧意。

    在两排宫灯中间,是一辆八宝璎珞宫车,车帘高挑,里面坐着全副宫装的王后。宫车旁边,是一位骑在马上的少年,他全身披挂,手里倒提着长枪。不用细看,他就认出了那少年,那是他大哥的长子——海天骄。

    曾经永远对他含笑的脸,此刻是满面冰霜,那是胜利者的骄傲。又是他的大哥,算无遗策,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这些年,当他费尽心思汲汲营营的时候,他的那位貌似敦厚的大哥,也许正站在高处,讥讽地看着他……自己实在……是一个笑话。

    一阵嘹亮的雁鸣传过来,他仰头望天,一队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天空慢慢掠过。

    这是第几队雁阵了,他记不清了,也许会是最后一队了吧!再过些日子,严冬就会来临,他会在何处痛苦煎熬?

    痛苦虽然痛苦,但他不会死,他的命,是他那个卑微又愚蠢的娘,用性命换来的,所以他要活着,他可以病死,可以出意外而死,可以被人杀死,但就是不会自尽。在宫门前已经犯过一次傻了,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移动脚步,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在石鼓上坐下来,拿起茶壶,想倒一杯茶。

    一旁的仆人连忙走过来,“王爷,这茶凉了,您稍等片刻,容奴才给您换壶热的。”

    右贤王瞄了那仆人一眼,自顾自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口,浅笑道,“什么王爷奴才的,爷如今是阶下囚,凉茶就凉茶吧。”那仆人没再说话,又退回了原地。

    右贤王又瞄了一眼那仆人,自从被关到这里,就一直是这个仆人在伺候他,饮食起居都很周全,对他也十分恭敬,或许……将来能找一个什么机会,说动他,让他能帮助自己从这里逃出去。

    不过转瞬他又压下了这个念头,他现在还没有被处置,表面上还是王爷,若是他正式被处置了,只怕这些人的嘴脸瞬时就变了,这种情况他已经太熟悉了。

    可是,他什么时候被正式处置呢?按说如今已经是秋天,战事早应该结束了,他那两位王兄也早应该回到了王都,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派人来处置他?难道是不屑?就让他老死在这监禁之地?像把一条病狗扔出去一样任他自生自灭?

    他又苦笑了一下,随便吧,总之还能看到升起的太阳,这就够了。

    他正想着,突然门口出现一阵杂沓之声,随之还有请安的声音。虽然隔着影壁,他看不见门口的情况,但他还是微微扬了扬眉毛,嘴角微微动了动。

    站起身,他朝向门口。果然,片刻之后,他的好大哥左贤王出现在他面前。

    左贤王穿着一身黑丝金线锦袍,面色憔悴,神情冷肃。

    他向他走了两步,微微低了一下头,“见过王爷,王爷脸色不好看,许是身体欠佳?”

    左贤王没有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他也是脸色平静,微勾着嘴角,任由他打量。两个人就这样对面站着,气氛十分凝滞。

    良久,还是左贤王开了口,“为什么?”

    他微笑了一下,转过身,坐回到石桌旁,将一只手搭在石桌上,抬起脸,看着左贤王,语调平静地说,“我受过那么多苦,九死一生,不干出点大事业来如何对得起我自己?”

    左贤王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你已是北国的右贤王了,地位尊贵,手握大权,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右贤王又勾了一下嘴角,“那是你们施舍给我的,我不喜欢,再者北国国主的位置吸引力更大呀。”

    听到这句话,左贤王沉默了,目光也暗淡了下来。片刻,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右贤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是要发配八百里瀚海,还是就一直关在这里?我看还是发配八百里瀚海的好,这里离王都近,说不定哪天我会找个机会逃出去,再给王爷找了麻烦。”

    左贤王霍然转过身,目光狠狠的盯着他。

    看到他这样,右贤王忽然笑了,“说个笑话而已,王爷别当真,就是有机会,我也不会再和王爷作对了。有道是‘不服高人有罪’呀!王爷的确是高人,这么多年来,我小心谨慎,事事周全,自以为自己是那只聪明的黄雀,却没发现身后还站着一只老鹰。大敌当前,两面夹击,那样紧急的情况下,王爷还不忘了留有后手。想来王爷早就发现我的行动了吧,却一直隐忍不发,我多方探查,也丝毫找不出破绽。所以便是有机会,我也不会再和王爷作对,我这点道行和王爷相比,实在是差的太远呢。”

    左贤王的眼中暗潮汹涌,神情复杂,片刻,他收回目光,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第三百八十章 请罪

    王宫里,王后歌珊带着一众宫人跪接国王海金龙。海金龙来的极快,王后刚刚说了一句,“臣妾迎接国王陛下……”话还没说完,就被海金龙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他的脸离她很近,这让她很不适应,觉得很陌生。

    仓皇地抬起眼,正对上了海金龙火一般的眼神,王后吓了一跳,不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想重新跪下。

    但是还没等她动作,海金龙一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力气之大,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心里慌极了,惊恐的瞪大眼睛,这个怀抱太陌生了,她都几乎忘记了在他怀里的感觉。

    正愣怔间,她听见了久违的呼唤,“阿珊,阿珊。”遥远的记忆被瞬间唤醒,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红烛掩映的夜晚,身着喜袍的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在她耳边呼唤,“阿珊,阿珊。”

    好多年了,好多年了呀,他没有再这样唤过她。她浑身颤抖着,泪水瞬间奔涌了出来。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海金龙才松开她,有些笨拙的用衣袖给她擦着泪。她哪里敢让国王如此,连忙退后一步,抻出袖子里的帕子,擦干眼泪。

    宫里有规矩,除非是国丧,否则是不能当着国王流泪的。

    她连忙挤出一次笑容,再次施礼。

    “臣妾失了规矩,请陛下恕罪。”若是在往常,见她这般刻板的样子,海金龙肯定是不喜的,会觉得她无趣,说不定还会拂袖而去。

    而此时,看着她泪痕犹在,却还小心翼翼行礼的样子,他的心中却生出了浓浓的怜惜。

    他再次伸手向她扶起来,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阿珊,谢谢你,没想到这次你竟能有如此胆识。”

    歌珊柔柔地笑了,“陛下说哪里话来?当时事在紧急,事关家国安危,任何人都会那样做的。”

    海金龙再次拥紧她,任何人都会那样做吗?若是换了清雅,也会那样做吗?他有些不确定地摇摇头。

    歌珊此时已经平静了心绪,她知道规矩,这时候和国王陛下搂搂抱抱是不合适的,不仅对她不好,对国王也不好。

    因此她携着国王,来到座位前,先施礼请国王坐下,然后再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叫宫人上了茶,她这才微笑着对国王说,

    “其实这件事真正应该感谢的是王嫂,如果不是王嫂,也许真的就出大事儿了。”海金龙正呷了一口茶,闻言有些奇怪。“这怎么说?”

    歌珊道,“陛下和王爷出征后没有几天,王嫂就进宫了一趟,当时臣妾只以为她是进宫来说说闲话,可是她说的事却真的把臣妾吓坏了。她说这宫里混进了歹人,有可能会劫持甚至杀害天昊、天宁和我们几个,还有佑儿。说实话,臣妾一开始还不相信,可是看她言之凿凿,不似虚妄。况且王嫂日常行事一贯极为稳妥,也不可能拿这样的大事来开玩笑。因此也就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暗暗留了心。后来王嫂又进宫了一趟,告诉臣妾如何行事。她说宫中几个重要的地方里,只有臣妾的宫里没有歹人,让臣妾想法将他们几个都暗地接到臣妾的宫里,便与保护。后来和清雅闹的那一场,其实那也是王嫂出的主意。那一次,王嫂趁乱让人易容,换走了天昊。臣妾本来还想让清雅和天宁一起都留在臣妾的宫里,可是清雅怕她宫里的歹人发现不对起了疑心,就只让天宁留了下来,自己回到了她的关雎宫。清雅的胆量也真是够大的,那天晚上,臣妾吓得整宿没睡,又怕外边的歹人攻进来,又怕清雅那边出了事,还怕王嫂那里有情况,天昊是否平安,可真是……”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海金龙的心中热流翻涌,她说的轻松,可他能想象的出,那天夜里有多凶险。

    阴沉的夜里,王后将天宁和佑儿藏在夹壁墙中,自己则和女儿一起坐在厅前,手里拿着短刀,听着门外双方的搏命厮杀,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

    他不敢想象,若是王兄布置的人没能抵住海格利的人,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

    自己身为国王,自诩聪明睿智,可是这一次,若没有大哥的周密安排,他们不仅会是国破家亡,还有可能身首异处。

    大哥真可谓是一方神圣,是北国真正的保护神。大哥真的是什么都想到了,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他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动用上了。

    他再次伸手握住了王后的柔荑,“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你于国于家都是立了大功啊!”

    王后温柔的笑着,“陛下谬赞了,这一次若不是王嫂运筹帷幄,哪里能这般圆满?臣妾是不敢居功的。若不是王嫂再三说明,臣妾这宫里没有歹人,臣妾也是不敢把天宁佑儿藏在宫里的。”

    听到这话,海金龙的脸上一阵惭愧。

    那海格利在清雅、天昊、佑儿还有几个有子嗣的妃嫔宫里都安插了自己的人,为的自然是到时候劫持他们要挟自己。

    而正宫王后的宫里,却没有安插任何人,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待见王后,便是劫持了王后,也不会让他动心吧。

    他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来,自己那样亏欠甚至是羞辱她。而她,却是无怨无悔一心为他着想,甚至准备为了他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再一次握住王后的手,王后的脸上除了温柔平和的笑意,看不出其他任何情绪。

    他忽然想起一句俗语,“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

    此时他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被他刻意忽视的王后,被他认为几乎一无是处的王后,被他心心念念想要废黜的王后,却是在他身后撑起一片天的人。

    她的勇气,她的智慧,她的宽容,虚怀若谷,临危不乱……所有的溢美之词似乎都不足以描绘她的美好。

    他忽然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年少之时,又回到了自己母后的身边,那样一种安宁,那样一种身心的放松,让他只想躺下来,好好伸个懒腰,好好睡上一觉。

    这种感觉,是他和清雅在一起时不曾感受过的。他心里,一个长久空置的角落,此刻,似乎被填满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熨帖,从未有过的温柔。

第三百八十一章 哀荣

    这一年,从夏至秋,王都的气氛一直很沉闷。

    右贤王为国捐躯!

    很多人至今还记得那纷乱的几天,先是正在前方抗敌的将士们的家眷,突然被王都的禁军抓走了,整个王都震动,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猜测,一时间各种流言纷起,人心惶惶。

    禁军开始在各处戒严,将人们堵在家里,不让出门。又过了两天,王都忽然乱了,整整一夜,各处都是喊杀声,人们惶惶然地躲在家里,祈祷着不要出什么大事。

    及至天亮后,四周归于平静。但街面上依然遍布着军队。

    再一日,先前被抓走的将士家眷被放了回来,人们的心放下了大半,大家本能地感到这场危机应该是过去了。

    果不其然,街面上的兵士渐渐少了,王都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

    又过了一些时日,人们才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先前是有敌国的奸细混入了王都的军队,策反部分军队,矫诏抓捕了将士们的家眷。

    更为卑鄙的是,他们居然抓走了右贤王的王妃和世子,为的是逼迫右贤王,按照他们的要求行事,帮助他们夺取北国政权。

    危急时刻,右贤王宁死不屈,大义凛然。率军与敌兵厮杀,身负重伤,为国捐躯。而被劫持的右贤王妃和世子海天庆,也惨遭毒手。

    最后,是王后下令,调动王都的军队,平定了叛军,这才使一场叛乱消弭于无形,使得北国国都度过了一场空前的危机。

    王后感念右贤王的忠勇,在宫中为他们设置了灵堂,安放右贤王一家三口的棺椁,停灵百日,请法师为其超度。等候国王陛下和左贤王从前线回来后,再为其出殡。

    当这一消息被证实后,整个王都肃穆了。几乎所有店铺住户的门口,都挂上了一块黑色的布条,对右贤王的捐躯表示哀悼,不少人都掉了眼泪。

    在人们心目里,右贤王是一个难得的好王爷,平易近人,恪守奉公,为了北国的兴盛呕心沥血,而自己的用度,却节省得近乎于苛刻。

    那右闲王的府邸,还不如一个富商的宅院显着气派。

    此一番为了北国不落入奸人之手,他大义凛然,献出了一家的生命。

    这一种气概,不说绝无仅有,也是世间罕见。

    许多人自发的来到那已经空无一人的右贤王府前,献上他们最珍贵的礼物——一小撮盐粒,用以祭奠为国捐躯的右贤王一家。仅仅两天功夫,右贤王府门前的土地上,就堆起了厚厚一层雪白,在夏日的阳光下,晶莹剔透。

    山间一处隐秘的所在,一股温泉从山上流下,注入下面平台上一个水池中,池水溢满,又从边缘流下去,形成一道涓流。水池旁,是几间石屋。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站在门外。

    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照着一个神情萧索的少年身上。夏日的暖阳,也驱不散少年满身的冷肃。在他对面,坐着一身青衣的左贤王妃。

    馨月怜惜地看着面前的海天庆,“这些日子可好些?”

    海天庆垂手道,“回王妃娘娘的话,自觉得好了些。”

    馨月叹道,“你这孩子,何苦跟我这样生分?”

    海天庆苦笑了一下,“王妃娘娘,我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从出生就是一个笑话,原本我还认为自己是北国高高在上的右贤王的嫡长子,是堂堂的王室一员,即使身体羸弱,即使外家不强,我也是北国的王族。即使我比不过天昊宝哥儿他们,也起码比陛下那几位宫妃生的孩子地位高,即使对于佑儿表哥,我也没看得起,觉得他不过是寄居在我们这里的外姓人,只不过是陛下怜悯他,才让他住在王宫里。虽然母亲一直教导我谨言慎行,但却阻挡不了我心里这样想。可是突然的,一切都坍塌了,我居然是一个……若不是想到母亲绝望之时,还希望他能饶我一命,让我活着,也许那天晚上,我就随母亲去了。”

    馨月的眼睛湿润了,她站起身,走到他近前,握着他冰冷的双手,“好孩子,我知道我安慰不了你,其实很多事儿,都只能是自己慢慢消化,慢慢感悟。只是我希望你能记住,就像你说的,你母亲在最后关头,想的依然是如何能让你活下去。所以无论有多么艰难,你都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海天庆抬起头来,看着馨月关切的眼睛,郑重地说道,“娘娘放心,我定会记得母亲的心愿。”

    馨月点点头,“好,那就好。你也不必跟我这样生分,你的母亲拿我当姐姐,如果你愿意,可以当我是你的姨母。你看好吗?”

    海天庆感激的看着馨月,重重地点头,“母亲不止一次地说过,在这里唯一真心待她的就是娘娘,我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既如此,我便称娘娘一声姨母。”

    馨月眼里含着泪,轻轻抚摸着海天庆的头发,“好孩子,这样很好。”

    说着便拉着他坐下,“你这身子被下毒的时间太长,现在体质太过虚弱,单靠着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往后这段时间就先在这里养着,我会和王后商量,派一个御医来专门来为你诊治,我看至少要到明年春天之后才行。等到你身体大好了,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去处,一个新的身份,你可以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只是那生活,只怕不是锦衣玉食,不知你是否能过得了。”

    闻言,海天庆又是苦笑了一下,“锦衣玉食又哪里好?以前在王府的时候,虽然吃喝不愁,可是我心里就觉得不安。他对母亲、对我都极其温和,可是我心里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害怕。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母亲是被他的温情欺骗了,而我可能是更加敏感一些,虽然说不出来,却能感觉到那笑容后面的危险。所以,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平静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说到这儿,他还不由得勾了一下嘴角,“其实,我不是他的儿子倒还好了,若真是他的儿子,我岂不也成了叛贼,那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看到这孩子并没有被这场灭顶之灾击垮,馨月由衷地感到安慰,心中长久以来的沉郁,终于在这一刻消散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庆幸

    左贤王府的前厅。

    夜色深沉,满月楼的掌柜一身夜行衣,恭敬地跪在地上。在他面前的罗汉床上,斜靠着显得几分苍老的左贤王。

    掌柜的感到有几分紧张,却又有几分兴奋,这是他五年前接管满月楼以来,第一次进入左贤王府。而且此时屋中只有他和左贤王爷两个人,足见王爷对他的器重和信任。

    自十几年前,王爷回到北国,重建私卫,他已经是满月楼的第二任掌柜了。自他们重建之后,北国除了发生一次大战,一直是国泰民安,他们满月楼也一直没有事做,若不是有严格的规定,他们甚至想过减少满月楼的编制。

    但是前任掌柜的在卸任的时候,就提醒过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他千万不要懈怠,以免在要紧的时候出了问题,酿成大祸。

    前任掌柜是引他入行的人,他对他极为信服,也就是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他一直严格管理着满月楼。

    令他没有想到的事,满月楼在赋闲十余年后,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真是干了一件惊天的大事。这让他在感到无比庆幸的同时,也更加佩服他的前任。

    按规定,他们只能听从左贤王特使的指令,是绝对不能够进入左贤王府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被特使召了来,向左贤王当面禀报。这让他感到不胜荣幸。

    他跪在他奉为神祗的左贤王面前,尽量控制着紧张兴奋的情绪,从一开始左贤王妃如何拿着玉佩来找他,直至最后他如何去调兵、平叛,将每一件事详细道来,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听着他的叙述,左贤王一言不发。直到他叙述完了,王爷还是没说话。

    掌柜的感到有些紧张,又有些疑惑,王爷是对他的叙述不满意吗?好像不太像。

    可王爷为什么这么半天不说话呢?按说他们满月楼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立下了这样的不世之功,王爷作为他们满月楼的主人,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怎么感到王爷就是有些不高兴呢?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紧张的情绪逐渐掩盖了兴奋的心情,掌柜的感到浑身有些发抖。

    终于,他听到了王爷的声音,“王妃给的你那些消息是从哪儿来的?”一听到这话,掌柜的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王爷为什么问他这话?这话不应该是问王妃吗?不过此时不是发出疑问的时候,需要的是回禀王爷。

    好在这事他早就想过,按说,王妃虽贵为王妃,但毕竟是一个内宅妇人。

    他所知道的王妃,深居简出,却又专横跋扈,还生活奢靡。可让他看到王妃给他拿来的信息,再去探查了王妃所提到的几个重要地点之后,王妃在他心里的形象,立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王妃绝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她的手下肯定有一支势力,而且这支势力只怕不逊于满月楼。

    当他将心中的想法禀告王爷之后,他没有看到王爷眼中浓浓的震惊。

    沉了一下,王爷又问了一句话,“王妃手里的势力你探查到了吗?”掌柜的更心惊了,王妃的人王爷不知道?不过他还是很快的回答,“这个奴才没有查过,爷吩咐奴才去探查吗?”

    王爷顿了一下,然后说到,“不必了。”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掌柜的本想挪动一下已经跪得发疼的双腿,可是心中的惊疑,又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

    他越来越感到对于王妃手中的势力,王爷是不知道的。那么那些消息的收集,王爷也不知道,那么王妃拿着玉佩去找他调兵的事,王爷知道吗?

    他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如果这件事是王妃背着王爷干的,王爷会不会追究他?可是按规矩,是见玉佩如见人,王妃娘娘拿着王爷的玉佩来吩咐他,他按令行事本没有错呀。

    而且这一次他们是立了大功的,如果没有他们调动军队,王都现在恐怕已经陷落了。这样也算将功补过吧!可是,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王爷如何判定。万一……他的心沉了下去。

    好在没过多久,王爷就发话让他告退了。掌柜的如蒙大赦,他现在可不想有什么奖励,只求能平安回去就行。看这意思王爷是不追究了?万幸,万幸。

    将要走出屋子,他又实在忍不住折返回来,仗着胆子问左贤王,“主子,奴才斗胆想请示一句话。”

    左贤王用手捂着右肩,淡淡地说,“什么事?”

    掌柜的嗫嚅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奴才想问,若是下一次有人,比如……王妃娘娘再拿着特令吩咐奴才行事,奴才是否要遵从?”

    话一出口,他明显地感到左贤王身上的怒气,勃发了出来。他连忙低头,可是这话不问不行啊。静了一下,他听到左贤王已经恢复平静的声音,“一切照规矩行事。”

    他心中一喜,连忙磕了个头,快步退了出去。

    这就行啊!没有白受惊吓。王爷的意思是下次有人,即使是王妃拿着特令来吩咐他,他也只需要像这次一样照令而行即可。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满月楼掌柜的走后,海麒麟靠在罗汉床上,半天没动,他心里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一切,这一切,居然是月儿干的,居然是他认为一直护在羽翼下的月儿干的。

    可笑的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他的手笔,是他又一次保护了北国免于国破家亡的境地。何等……可笑。

    当他刚得知王都平叛的时候,他以为是王后做的。

    北国没有天朝皇宫那些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北国的王后是要参与政事的。当年他的母后,不仅参与政事,还跟随着父王出征,为父王独当一面。

    所以王后歌珊虽然不得宠,在朝政上却也是有着一定的权力。虽然这权利她从来没有用过。

    因此他认为是王后调动军队平定了叛乱,再说去往前线告知王都局面的大儿子也是拿着王后金印的。

    他当时还感觉喜出望外,这个王后在他印象当中,只是一个刻板的宫中妇人,远不及当年他的母后,他甚至觉得这个妇人配不上他的弟弟,因此在弟弟透露出想要废后,另立大贵妃为新后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表示支持,却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反思

    而今,他却感到有些后怕,若是他当日真支持弟弟废后改立大贵妃,那么今天这场祸事是不是就会有另外一种结果?他对这个一直没看上眼的弟媳,生出了由衷的敬佩。

    可是后来,当他们要得胜回朝的时候,满月楼的线报来了,线报说的极为简单,却让他感到极其迷惑。

    说是满月楼已经按照他的特令调兵平叛,这让他如坠云里雾里。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能拿特令的人,只有馨月。可是别管是馨月,还是满月楼,在王都当时那样混乱的局面下,他们如何知道怎样调兵?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急如焚地想赶回王都。

    可是他在大战当中,右肩中箭,后背被大刀砍伤,伤势严重,不能颠簸,所以只能压着速度慢慢回来。反正王都已定,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他回到王都,国王陛下也从东线得胜而回。他受到了空前的欢迎,从王宫到百姓,所有人都疯狂地赞美他,说他是北国的保护神。

    他当时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及至见到国王,从陛下饱含热泪感激的话语里,他才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人们都认为这一切是他的安排。

    “明白”的人认为,是他洞悉一切,及早防范了右贤王;也是他提前部署,留下特令调动军队;更是他留下暗卫,保护了王宫的安全。

    而蒙在鼓里的百姓,则认为是他不顾自己安危,留下了私卫,帮助右贤王平定了叛乱的军队。若不是他,即使右贤王为国捐躯,王都恐怕也会陷落。

    听到人们的崇拜赞美,他只觉得心里堵的喘不过气来。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他借口要养伤,拒绝了一切活动,回到府里,闭门不出。

    相比较王都的气氛,王府里平静很多。回到王府第一件事,他就想问一问馨月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及至见了面,他却忽然觉得无法开口了。

    他们淡淡地说了几句。他就以养伤为名,住到了前院。国王陛下从宫里派来了一名御医,也一起住在前院,专门为他调养伤病。

    在歇息的几天中,他把各方面的线报叫了来,就如同拼图一样,将整件事情的过程拼凑起来。他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得到了事情的真相,得到了令他惊愕的真相。

    原来自己的妻子,早在若干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开始监视自己颇为信任的患难兄弟——右贤王。

    他记得他和她曾经为右贤王激烈的争吵过一次,自那以后,妻子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而且他认为自己的妻子与右贤王夫妇相处甚欢。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妻子根本没有放下这件事。不仅没有放下,而且是一直若干年地执着着。

    他知道得很清楚,干这样的事不仅需要大量的银钱,而且极其危险。

    他真的想象不出,自己的妻子在一没钱,二没人的情况下,是如何成功的。他可以想象出她的艰难,而这艰难,也有自己的“功劳”。

    一想到这些,他就感到又羞愧又有几分窝囊。

    他一直认为是在他保护下的妻子,原来却是保护他的人!枉他在得知前线将士的家眷被圈禁的时候,还在为她担心,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拿着特令到满月楼寻求庇护。

    如果上一次大战时,妻子发现了他营中的叛将和敌方是利用鼠鼬之类通风报信只是碰巧的话,那么这一次可就足见她的智慧和勇气了。有勇有谋,说的就是她吧?

    他有些烦躁的挪动身子,想从床上下来。这一动,牵扯了伤口。他闷哼了一声,缓了缓劲儿,还是慢慢从床上蹭下来。

    他在屋里慢慢踱着步,眼前的情事令他很堵心。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保护自己的妻子。他一点点煨着她,暖着她,看着她身上的戾气、怨气一点点消散,一步步靠近他、信任他、依赖他,如同一朵枯萎的花儿起死回生,一点点绽放,他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喜欢这种付出艰辛,赢得收获的感觉。他喜欢看妻子无忧无虑的笑容,他喜欢看妻子感激又心疼的目光,他喜欢她的仰望,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然而突然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一直小鸟依人般的妻子,突然变成了大鹏金雕,反而将他护在羽翼之下,保了他的平安。这种角色的转换太过突然,让他实在无法接受。

    另外一方面让他烦心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目前人们的误解。

    听着陛下、王后和大贵妃他们的感激和赞美,他心里堵得厉害。可是他能说什么?说这一切都是妻子做的?那无疑将会将妻子推上风口浪尖,这绝不是妻子愿意的。

    就像上一次,妻子就明确告诉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她想到了营内的叛将和敌方联系的方式。

    如果让妻子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也许妻子的过往就会为人们所了解,那对于他和对于妻子都会是很不堪的局面。

    这么多年他一直尽量避免妻子出现在公众面前,为的就是保护妻子不受到潜在的伤害。

    所以妻子这些年所有的功劳,甚至连国王陛下都不能告诉。

    几年前,大公主闹的那一场,直到现在女儿和她的母妃还水火不容。大公主怎么会知道妻子的一些过往?还不是从国王和往后那里得知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妻子做的这件大事是一点都不能向国王透露。

    可是不透露,自己就要承担那些夸赞,这让他有一种贪了别人的功劳的感觉。

    他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最不屑的就是干这样的事儿。可如今他却必须要干自己最看不上的这些事,这让他的心里实在感到憋屈。

    还有妻子真的希望他保持沉默吗?虽然上一次她反复告诫他不要对别人说,可是这一次,她的功劳实在太大了,她会不会希望人们知道平定叛乱她才是主角?毕竟,谁都希望自己受人敬仰。那么,他该怎么办呢?说明还是沉默?

    他烦躁地一转身,伤口又一次被牵动,他皱眉闭目,让疼痛慢慢平复。

    其实这些事,他去问问妻子就完全可以了,可是他不愿意,他此时不想见她。

    两日之后,左贤王启程去往夏宫养伤,只带了琳琅郡主。

第三百八十四章 疏离

    左贤王府后宅的西跨院,王妃娘娘的花房里。

    馨月坐在宽大的摇椅上,身旁的小几上放着一盘白瓜子。馨月拿起一个,放着嘴里轻轻磕开,待瓜子张开瓣儿后,舌尖灵巧地一勾,裹着绿色外衣的瓜子仁就进到了嘴里。

    初秋的天空上,大朵大朵的云彩,从西北向东南漂移,阳光被云朵不时地挡住,暖房的光线也跟着忽明忽暗,就如同馨月的心境一样。

    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事情,竟然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

    这一次丈夫回来,大获全胜。屡战屡败的五国联盟又一次落到了上表称臣,割地赔款的境地。这一次理应是皆大欢喜,可是丈夫对她却是脸色阴沉,非常冷淡。

    她觉得非常失落,本来她还想着,丈夫会像上一次一样,搂着她说,这次多亏了你,然后她再谦逊一番,她喜欢看着丈夫那种欣喜之中还带着感激的眼神。

    而相比较上一次,这一次的成功非同小可,那是她十年锲而不舍的结果,丈夫再看她的时候一定会用惊艳的眼神吧。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丈夫只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话,就以养伤之名住到了前院,说是御医出入后宅不方便。

    她心里有些发慌,两次到前院去看丈夫,可都被丈夫的侍卫挡了驾。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几天后,丈夫竟然带着琳琅,去夏宫养伤。

    本来丈夫后背的伤创面很大,从西北前线回到王都已经不易,这还没大好,又要去夏宫,这路上的颠簸,他如何受得了?

    再者,如今已经是初秋,应该是从夏宫返回王都的时候,因为再过些时候就该下雪了。

    夏宫位于高山上,如果大雪封山,就根本不可能下来,只能等到第二年开春。若是有个紧急情况,如何得了?哪里能在这个时候去夏宫养伤?而且这一次还不让她跟着。

    还有此时去夏宫,新年的时候不可能赶回来,今年的宫宴他就不参加了?自己只能一个人领着孩子们去?这叫什么事儿啊?简直是……

    馨月不由得长叹一声,将手里的瓜子皮扔到小碟子里。

    她的叹息惊动了对面的长安,长安将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微笑着望着自己的娘亲,“娘亲今日已经是第几次叹气了?”

    长安的语气很平缓,听着就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长安自出生就有心悸之症,一度还很严重。所以赛丽娅一直提醒馨月,要尽量避免长安情绪激动,因此馨月在和长安说话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轻声细语。

    及至长安稍长,能和她交流之后,他也随时提醒长安要保持平稳的心境,千万不能着急。久而久之,长安就养成了这种舒缓的性格。

    左贤王去往夏宫,虽说让馨月感到郁闷,却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她现在可以和长安随意见面,不必再担心丈夫得知之后又生事端。

    现如今,能和她说说话的也就剩长安了。宝哥儿和玉哥儿已经正式进入军营,只有年节才能回来,琳琅被他父王带到了夏宫,就是她在府里,也不会跟她说话。她曾经试图先主动,可是琳琅就像一块生铁一样,至今顽固不化,让她倍感伤心。

    她又叹了一声,向长安抱怨地说,“叹气也没用啊,你父王现在跟我连句话都懒得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干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件大事,反倒没理了?”

    长安微微转身,从红木茶盘上拿起紫砂壶,行云流水般倒了一杯茶,起身端给馨月。还没端到跟前,馨月就嗅到了玫瑰花的香气,情绪不觉随之一缓。

    长安因为有心悸之症,所以按照赛丽娅嘱咐的,平日主要喝加了玫瑰花或玫瑰露的清茶,以滋养脏腑,很少碰奶茶。

    这也是让他父王反感的一个地方。北国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是喝奶茶的,如何能喝这种娘们儿气的东西,亏他还是王室子嗣,实在太丢人了。

    馨月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悠然的花香带着淡淡的甜味,沁人心脾,果然是好东西。

    她抬头看看长安,孩子身穿天青色薄棉袍,头发没有按北国的习俗打成发辫,只随意地拢在头顶。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个子虽然已经和同龄孩子差不多了,但依然显得单薄,倒有一番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在北国,长安这个形象可不吃香。北国人崇尚彪悍,像玉哥儿那样的走到哪儿,都能引来崇拜的目光,宝哥儿和佑儿只能算得平平,像长安这样的,可就让人撇嘴了。这又是让他父王反感他的一个地方。

    不过这些年,长安倒是修炼得颇有道行,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情绪波动,永远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

    此刻他听了馨月的话,便用他一贯的声音道,“娘亲怎地这样大的怨气呢?孩儿不早说过了嘛,父王这次恐怕受刺激不小呢。父王不仅是一家之主,还是国之栋梁,这一次居然发现是娘亲保护着他,以他的骄傲如何能受得了?所以他需要一段时间来平静平静,也许这段时间还不短呢,况且……”

    长安的话语微一停顿,馨月的心不由得沉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安。她知道长安的心智才能远胜于同龄人,在与孩子的交谈中,她越来越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一个成年人,甚至当做一个朋友。适才长安的语气让她感到了一丝危机。

    长安没有马上开口,转身走回到自己的桌前,姿态优雅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接着说,“娘亲不必担忧,孩儿只是觉得……这一次……父王也许会纳一个女人。”

    馨月惊得一下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脸色发白,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说什么?”

    长安依然用那种平缓的语气,“娘亲其实也是想过的,只不过不愿意去想。”

    馨月颓然地坐下,孩子说的没错,她其实也是想过这事的。这次丈夫对她前所未有的疏离,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女人的敏感让她想过,丈夫会不会再找一个女人,来填补他们两人之间的空隙。

第三百八十五章 骄傲

    但她不愿意这样想,刻意地回避着这个问题。可如今,她隐秘的心思却被长安就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她感到心里一阵抽痛。

    暖房里一阵静寂,听不到一点声音。

    馨月用手支着额头,眼中渐渐蓄满了委屈的泪水,“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这样殚精竭虑还做错了?”

    长安又抿了一口茶,“娘亲做的自然是没错的,只是父王的心里只怕转不过弯儿来,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又是北国最尊贵的左贤王爷,入目入耳的,都是人们对他的崇拜。”

    馨月掩饰地抹掉一滴眼泪,“我也是很崇拜他的呀,不仅是现在,从一开始知道他的身世的时候,我就很崇拜他。一个北国养尊处优的王子,却能够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这种坚韧的心性,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曾对你说过,他除了在对右贤王这件事上看不明白之外,几乎没一点缺欠。”

    长安微笑着,“娘亲说的没错,可是这一次的事,对父王的打击实在太大。这一次是娘亲保护了父王,甚至是拯救了北国。父王此时会觉得娘亲远胜于他,娘亲如今再表现出崇拜,父王会更觉得不自在,会觉得娘亲是做作。父王需要的,是纯粹的崇拜,是他能够确认的崇拜。”

    馨月眸色暗沉,“就为了这个,他就要再找一个女人?”

    长安道,“这不过是最坏的一种可能,今日说出来,娘亲也好提前有所准备。不至于事发之后太过失落,乱了分寸。孩儿们可还要靠着您这足智多谋的娘亲保护呢。”

    馨月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还保护什么呀?你父王说不定一生气,就将娘亲圈在府内,做一个纯粹的内宅妇人。”

    长安微笑着摇摇头,“父王收回他的印信了吗?”

    馨月看了长安一眼,“没有。”

    “这不是就表明了父王的态度了吗。只怕这一次,父王会正式将娘亲引入满月楼。娘亲就是想做一个纯粹的内宅妇人也不可能了。”

    馨月耷拉下肩膀,皱着一张脸,“累死累活也落不到好,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哟。”

    长安见状咧嘴笑了,那笑容如同雨后初霁,云间透出的阳光,让他略显苍白的脸整个生动起来,此时才显出些同龄孩子的顽皮。

    “此时父王又不在场,娘亲做此形态,羞也不羞。”

    馨月斜睨了一眼长安,“看来我是太惯着你了,跟娘亲说话还这么没大没小的,我是不是该想想怎么罚你,让你长点记性。”

    长安笑道,“惩罚孩儿的事娘亲随时可以做,不过这段时间,娘亲还是做一些更重要的事儿吧。”

    馨月没说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长安道,“这段时间父王不在府里,娘亲行事更加方便,娘亲应该趁此机会增加一下娘亲和孩儿的自保能力。”

    馨月有些疑惑的看着长安,长安继续道,“如今右贤王府已不复存在,咱们府成了王宫之外的唯一目标,以后只怕注意的人会更多。大哥二哥有武功在身,二哥更是鲜有敌手。”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姐姐的武功也可以自保,再加上父王给他配备了专门的亲卫,问题应该也不大。只有娘亲和孩儿,真正是手无缚鸡之力,孩儿的身子,又不能练武,没有自保能力,就必然危险,若是将来有人图谋不轨,以娘亲或孩儿做要挟,那样有可能会出大事。所以孩儿觉得,应该增加娘亲和孩儿的自保能力,这样万一将来发生危险,也能有备无患。”

    馨月的表情凝重起来,“说的有理,你想怎么做?”

    “娘亲和孩儿一样,没有武功,气力又小,所以应该在器械上做文章。像父王用的袖箭就不错,只是那袖箭太大,只能装三支,关键时候还是没有多少威力。娘亲可让秦栋他们想想办法,做成像暴雨梨花针那样的暗器,佩戴在身上,即使不能获胜,也能拖延时间。”

    长安的话,让馨月暂时压下了悲春伤秋的情绪,好也罢,坏也罢,日子总要过。生活于帝王之家,就像是行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会大难临头,甚至是粉身碎骨。

    因此,对于他们尊贵的王室成员来说,感情的事可以说是一种极其昂贵的奢侈品。所谓天家无情,其实不是无情,而是不允许有情。

    如今,敌国新败,仇恨正浓,战争的阴云已过,但危险却随时存在,那么多人国破家亡,对北国如何能不恨?仇恨之下他们就会忘记,这战争本是他们挑起的,仇恨之下就会增加报仇的欲望,而他们王室成员,首先就是报仇的对象。

    所以,有时间还是随时准备迎敌吧!委屈不委屈的,先放放。有道是夫妻没有隔夜仇,他和她之间的隔阂,总归是家务事,比起平安度日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这次就算丈夫真的纳了别的女人回来,她也慢慢学着接受吧。这些年,他们夫妇已经成为了王都甚至王国里奇异的存在,且不说国王陛下的后宫,就连当初对外标榜贤名的右贤王,府里除了王妃之外,还有原先的两房妾室和后来两个来自于砗磲国的公主。

    其他的王公大臣家里,也是姬妾成群。唯有他们左贤王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想来这奇异的局面,也是到了该打破的时候了吧,丈夫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说服自己去接受吧。

    长安提醒的对,比起儿女情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准备。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抬头看看长安。长安此时已经坐回到他的桌案旁,细长的手指优雅地握着茶杯,轻轻吹着茶水的浮沫,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抹阴影。在青翠的背景下,犹如一幅画一般。

    她没法否认自己的偏心,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让她如何能不偏爱。很多时候,她在与他说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忘记他是她的儿子,而把他看作是一个朋友,一个助手,遇到事情也愿意与他商讨。而这个儿子,又经常会给她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三百八十六章 纳妃

    九月末,王都上下传开了一个轰动的消息,左贤王纳了焉耆国公主罗素为侧妃,就是当初在赛马会上因挑衅左贤王妃而被左贤王打伤的那位公主。

    这位焉耆国公主,自那次赛马会上被左贤王打伤而提前回国后,反而愈加崇拜左贤王。

    说左贤王这样维护他的王妃,是一个专情的好男人。跟着这样的男人,哪怕是没名没分,也是一生的荣幸。

    因此,她拒绝了无数的提亲,一心想等左贤王回心转意。一直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嫁。这一次姻缘际会,她竟真的成了左贤王的侧妃。

    本来焉耆国认为这是一次结交左贤王的绝佳机会,准备了宝马香车,拉了数十车的嫁妆,要举行一次声势浩大的婚礼,以显示焉耆国和北国的密切关系。

    但是左贤王传下话来,纳焉耆国公主为侧妃可以,但是不许带嫁妆,更不举行婚礼,让焉耆国公主轻车简从,直接到左贤王养伤的夏宫。

    论理,这可就有些侮辱人了。焉耆国并不是战败国,一国公主,如何能像一个女奴一样,凄凄惨惨地自己送上门去。

    无奈这焉耆国公主,对左贤王向往已久,一听左贤王的要求,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只带着几名侍女护卫,一路直驱夏宫。

    一时间,左贤王纳焉耆国公主的事,成了人们口中最热门的话题,什么样的议论都有。身为事件主角的馨月,却显得异常平静。

    按说她要想知道市面上的议论,不会吹灰之力。想要左右市面上的舆论,也不是难事。可她懒得去管,有限的精力,还是去做点有用的事吧。

    如今她行动更加自如,如今她身边的侍女,基本上都换成了秦栋的人,这让她与外面的联系更加容易。

    而且,她现在还掌握着左贤王的印信,这意味着满月楼也在她的掌握之中,不过对于满月楼,她现在是尽量不使用。

    时间一天天过去,左贤王纳了侧妃的事不久也就被人们淡忘了。人们的生活渐渐回归平常。可是这一年似乎注定是一个动荡的一年,刚进腊月的时候,又是一件事情让左贤王府回到了人们的关注中——左贤王妃遇刺!

    那是腊月初一,这天王妃按例要去王宫觐见王后。车队行至半途,忽然有人用弩箭,向王妃所坐的马车激射。

    幸亏如今馨月的侍女都已经换成了秦栋派来的人,训练有素的她们瞬间就形成了保护网。

    刺客很快就被抓住了,王妃的两名侍女被弩箭射中,好在都不是要害。

    王宫是去不成了,一行人迅速返回了左贤王府。

    馨月先让府医给侍女治伤,她原以为侍女的伤并不重,简单包扎即可。可府医看过之后却吃惊非小,因为那箭伤明显是带了毒的。

    要想解毒就必须明白是什么毒,想要知道是什么毒有两个途径,一是审问刺客,亦或还能得到解药;再者就是让医者辨毒。然而两条路都不顺利,已被抓进大牢的刺客抵死不说,而包括御医在内的几位医官都认不出到底是什么毒。

    眼见着两名侍女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众人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她们的伤口不停的淌血,怎么止也止不住,临近黄昏的时候,两名侍女彻底没了生气。

    馨月惊怒交加,惊的是自己险些也和这两名侍女一样,中毒身亡。因为前两只弩箭已经射穿了车壁,箭尖离她不足一尺。若是那箭力道再大些,哪怕只擦破了她的皮肉,她此时也就成了亡魂了。怒的是这两名护卫了自己快两年的侍女,就这样在她眼前一点点流失了生命,而她却束手无策。

    愤怒的馨月让人将刺客从大牢里秘密提出来,交给了秦栋。第二天,秦栋传来消息。

    那刺客到底说了实话,他居然就是当初死在右贤王府的娜拉公主的弟弟。更详细的消息,也让馨月得到了一个她猜测多时的问题的答案。

    原来当初娜拉公主那样在右贤王府里折腾,最后被打死,是因为右贤王许诺了她,如果她做成这件事,他日后可以帮助娜拉公主的弟弟成为砗磲国国王。娜拉公主只有这一个弟弟,姐弟感情非常深,为了弟弟的前程,她听从了右贤王的安排。

    后来五国战败,右贤王府也覆灭,他后来得知姐姐也死了,右贤王以及王妃世子和多萝公主也都死了。国破家亡,亲人离世,孤苦愤懑的他决心报仇。

    其实他早就到了王都,王宫他去不了,就把目标定在了左贤王府。一连数月,他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终于掌握了左贤王妃的出行规律,这才在昨天王妃去往王宫的途中,用带毒的弩箭射杀王妃。

    听到秦栋传来的消息,馨月沉默了良久,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这娜拉公主,是该说她天真呢?还是说她愚蠢呢?

    一个如此不着边际的承诺,如何就能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且不说当时砗磲国国王正值盛年,就是那砗磲国国王没了,他还有好几个儿子,还有若干兄弟,比她弟弟身份高的、实力强的大有人在,就算有右贤王撑腰,他的弟弟也根本没有胜算。

    再说他和右贤王一起生活了多年,居然一点儿不了解右贤王的为人,白白送了性命。

    不过再一想也能够理解,右贤王安排她这样做,她若拒绝,下场一定会更惨。

    那个可怜的公主,该是在一种多么绝望的情况下,接受了右贤王的安排。

    又过了一天,馨月还没有从这一事件给她带来的冲击中完全平静下来,还在温泉疗养的海天庆,忽然让人传来消息说想见她。

    这段时间天气越来越冷,她已经有一个月没去看海天庆了。因此她得到消息,就立刻前往温泉。

    时近正午,馨月坐的暖轿,来到了海天庆所住的石屋前。海天庆早已等在院子里,一见馨月的轿子到来,他连忙跑上去,扶着馨月下轿。

    馨月拉着海天庆,仔细打量着他。一段时间没见,海天庆的气色更好了,双颊出现了红晕,个子似乎也长高了一些。

    馨月详细询问了他的饮食起居,海天庆微笑着一一回答。馨月发现,这孩子已经从那场磨难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这让她由衷地感到高兴。

    等两个人坐下后,海天庆开门见山地说,“姨母,我想去学习毒术。”

    馨月一愣,转瞬就明白了。前天她遇刺,由于侍女是中了毒,帮着海天庆调理身体的两位御医,由于擅长解毒,便也被招了去辨毒。天庆一定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这孩子是想学习毒术来帮自己。

    馨月很是感动地拉着天庆的手,“好孩子,学习毒术可是既辛苦又危险,我听说很多时候都要在自己身上试药,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事故。你以前中过毒,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要是学习毒术,可是太危险了。”

    海天庆笑着说,“姨母,正是我以前中过毒,我才想掌握它,不让它再危害别人。再者我也有有利条件,两位御医在给我调理的时候就说过,由于我常年中毒,身体对毒物的抵抗要比一般人强,所以我想去学习毒术,也算我这么多年的苦没有白吃。”

    馨月有些惊讶地看向天庆,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毒的问题,其实已经困扰她很长一段时间了。

    早在丈夫第一次中毒的时候,他就上了心。那次丈夫腹部中刀,几乎丢了性命,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刀伤带毒。她当时就感觉到了解毒的重要性,如果丈夫当时解毒彻底,外伤的愈合自然会容易很多。

    可是后来随着她的了解,才知道了解毒有多难,制成毒的原料主要来自于动物和植物,这些毒的特性有很大区别,有时使用者为了增加毒药的效力,还会将几种不同特性的毒混合在一起使用,使解毒者辨识起来更加困难。而如果不能辨清毒药特性,解毒甚至会变成催命。

    但由于学习毒术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至伤至残,甚至送掉性命,因此世间真正的解毒高手寥寥无几。充其量也就是某些医者会一些简单的解毒之术。

    而拥有解毒高手对于他们王室贵族来说又格外重要。由于毒的提取既困难又危险,因此世间毒药的数量并不大,既然是稀罕物就要用在要紧的地方,而他的丈夫,包括以正式入伍的两个孩子,还有……她自己,被毒所害的机会比常人要大的多。因此,身边拥有一个解毒高手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是这个解毒高手的人选,却不太容易。不仅要忠诚,而且还要有学习的天份,自身的身体条件也要异于常人。

    前天看着两个侍女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地死去,虽然两个侍女在最后关头还强撑着安慰她,说死士保护主人是天职,能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主子的平安也是死得其所,请主子不要为她们俩挂怀。

    可她心里到底无法接受,朝夕相处的人转瞬却是阴阳两隔,自己却毫无办法。更让她不安的是,直到现在,所有人还都弄不清那毒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连刺客也只知道那毒来自几千里外的大秦,如何解他也不知道。

    这一次她是侥幸逃过了,那么下一次呢?她的家人呢?会怎么样?拥有一个解毒高手的迫切性,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

    令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天庆主动请缨,要帮她解决这个难题。正如天庆所说,他常年中毒,身体条件必定异于常人,而且天庆的学习天份她也是知道的,即使在他以前经常被不安的情绪所压抑的时候,他也称得起敏而好学。

    至于忠诚,她看向孩子的眼睛,孩子的目光明澈真诚,让她无法怀疑

    她拍了拍海天庆的手,“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当然是好的,姨母可以帮你找师傅,只是你要记得量力而行,千万不能伤了身子,更不能出了危险,记住了吗?”

    海天庆感激地点了点头,“姨母,我记得了,我一定注意着,不让姨母为我担心。”

第三百八十七章 弥合

    时间一天天过去,左贤王妃遇刺的事件在王都里没有引起多大风波。

    毕竟王妃无恙,凶手伏诛,至于死了两个侍女,那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所以王都只是在街面上增加了一些巡查的兵士,便再无其他。

    新年将近,王都的人又迎来了一波新的谈资——一直的夏宫养伤的左贤王回来了!众人又是十分吃惊,因为夏宫位于高山之上,此时应该是大雪封山,左贤王是怎么回来的?随后传来的消息又不禁令人感叹。

    早在左贤王只带了女儿前往夏宫,并没有让王妃随行的时候,人们就开始纷纷议论,看来这一直专宠的左贤王妃,这回是要失宠了。按说左贤王刚从战场上鏖战回来,虽说是老夫老妻,但毕竟小别胜新婚,又况是在大战之后,以左贤王对王妃的宠爱,自然应该好好缠绵一番。

    却不料左贤王在王都没待几天,就前往了夏宫,这自然太过匪夷所思。

    还有人说,左贤王是为了在大战期间,左贤王妃不顾国家大事,一味奢侈享乐,左贤王对她彻底失望,这才独自去往夏宫。再等到得知左旋王纳了焉耆国公主为侧妃的时候,人们便更觉得左贤王妃这回真的是失宠了。

    不过王都的人可没有同情左贤王妃的,这样一个胸无大志,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女人,实在也配不上左贤王的英名。甚至还有人说,说不定这回左贤王府要换女主人了。

    不过,这些话人们也只是敢悄悄地说说,左贤王积威仍在,他们可知道,以前左贤王是如何维护这位王妃的,大家虽然好奇,但到底知道命更重要。

    然而令他们又一次没想到的是,左贤王在得知王妃遇刺的消息后,竟然不顾大雪封山,只带了几名侍卫,从夏宫赶了回来。而他最宠爱的女儿琳琅,和那位焉耆国的公主,则被他留在了夏宫,等开春再回来。

    此事一出,人们不觉得摇头叹气,幸好大家没怎么说左贤王妃的坏话,这王妃哪里是失宠了?分明依然是左贤王心尖上的人,事情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这个王妃实在就是左贤王命中的劫数。

    任她奢侈享乐,任她专横肤浅,依然被左贤王轻怜痛惜地捧在手心里,世间女子的命运,没有比她更好的了吧?

    这一天,馨月正在明厅处理着府中事宜。今年的新年有些凄凉,左贤王远在夏宫,新年是不会回来了。

    可是府中的事宜还一切照旧,马虎不得。接送各处的礼物,准备宫宴上的礼品服装,准备祭天大典的相关事宜,还有府中下人的年底红包,年假调配等,令馨月忙得不亦乐乎。不过馨月倒希望自己能忙一些,忙一些,心中的伤感就少一些。

    这是第一次新年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馨月虽然不断地在安慰自己,但毕竟心里难受。再加上看到去年的礼单时,赫然还有右贤王府的礼单,又是一阵伤痛。

    想起那个可怜的女人,若有来生,希望她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能够有幸福平安的一生。

    她又想起了庆儿,自从那孩子跟她说想学习毒术之后,她就将他委托给了白道人,白道人说先教他一些基础的东西,等他有了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将他送到他朋友那里,专门学习毒术。

    在这个合家团聚的时刻,那个可怜的孩子却无家可归。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等到那孩子学有所成,她可以让他以另外一种身份回到王都。

    那孩子是那样信任她,称她为姨母,她也要对得起这个称呼。

    想到这里,她的心思又是一转,悲伤渐浓。她心疼别人,可是谁来心疼她呢?她如今不也是凄凄凉凉的吗?

    丈夫和女儿现在都远离了她,丈夫还另有了新欢,她心里的凄楚又能向谁来说?现在唯一能和她说说话的也就是长安,可是她一个做母亲的,总向孩子寻求安慰,也太有些难为情了吧。所以,还是干活吧,日子总还得过不是。

    处理完最后几件事,已是时近午时,馨月轻轻舒了口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有些没情没绪的。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阵纷乱声,由远及近。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上一次的刺杀毕竟给她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她一边高声问外边怎么回事,一边有些后悔,没有催着秦栋他们尽快把暗器做好。

    那一次长安提醒她,应该让秦栋的人做一些暗器让他们用以防身,她深以为然。第二天她就让人把这个想法传给了秦栋,秦栋也着人积极准备,可是这暗器的难度太大,需要集隐蔽、精巧、威力大于一身,很不容易制作。

    秦栋的人已经给她制作出来了两只手镯,那手镯是空心的,可以装五只筷子粗细的弩箭,由机括触发。但一是弩箭数量太少,二是触发还不够灵敏,所以秦栋的人还在继续试验着。

    她心里正想着,纷乱声已经越来越近,她更加紧张。正在这时,只听侍女一片响亮的请安声,“给王爷请安。”一声接一声,一直响到门口。

    馨月大瞪着双眼,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被称作王爷的除了她的丈夫还能有谁?难道是丈夫回来了?此时夏宫那里应该大雪封山,丈夫怎么能够下山回来?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旋身站起,扑向门口。

    侍女们已经将棉帘打起,外面刺目的阳光让馨月眯了眯眼,尽管有些不适应,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匆匆向他走来的身影。是丈夫,真的是丈夫回来了!

    笑容绽放在她脸上,她顾不得自己只穿着一件薄棉袍,便飞扑下台阶,向着那个匆匆赶来的身影奔去。

    冬日的阳光,温暖地包围着两个相拥的身影。丈夫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在她耳边喃喃地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若有事,我该怎么办?”此刻的左贤王,没有了王者的霸气,没有了战神的凌厉,满身散发的是惶惶的脆弱。

    她泪眼婆娑,双手环上丈夫的腰,丈夫身上的寒气,透过她薄薄的棉袍渗进身体,她不禁瑟瑟。

    冰天雪地,丈夫是怎样赶回来的呀?又一次,丈夫在她感到凄凉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她心中那点点的冰凌,就在这熟悉的拥抱中化成了一汪春水。

    不知过了多久,丈夫才慢慢放开她,她抬起头,看着丈夫,一脸憔悴,满身风霜,她哽咽着唤了一句,“爷……”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左贤王冰冷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拭去她的泪水,又将她散下来的一绺鬓发别在她耳后,这是他习惯的一个动作。然而,他的手却忽然停顿了一下——她的鬓发中,竟然有了两根刺眼的白发!

    他的月儿,他护在心口上的月儿啊,竟然已经熬出了白发!她该是废了多少心力?她为了什么?自己又如何忍心为了些许的脸面和她置气。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立,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等到侍女大着胆子上来提醒,提醒王爷说王妃只穿着薄袍,不能在外久立。两个人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携手走进屋里。海麒麟自是由人服侍着先去沐浴,馨月也才有时间去询问随行的侍卫。

    一问之下馨月才知道,那焉耆国公主本是要跟着王爷回来的,但是被王爷强令留在夏宫,开春之后再回,郡主琳琅则是主动要求留在夏宫的。

    自焉耆国公主到达夏宫之后,琳琅郡主与她相处十分融洽。

    听得这话,馨月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琳琅这是要认焉耆国公主为母了?这位公主可是一位正宗的公主,而且地位显赫,是焉耆国的嫡长公主。

    琳琅这回该满意了吧?她一直瞧不起这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母亲,若是她能与那焉耆国公主和睦相处,也许能与大公主远一些,说不定慢慢的,她与女儿之间的关系还能缓和。但愿吧,女儿的态度始终是她心上的一道伤。

    这一天吃罢午饭,两个人相拥着谈了很多很多,但都没有谈这次大战以及平叛的内容,两个人似乎都很默契的回避着这一问题。直到海麒麟已经疲惫得睁不开眼了,他还不想停下来。

    最后还是馨月反复劝着,海麒麟才慢慢平静下来,进入了梦乡。可他的手,却依然紧握着馨月的手,馨月几次都抽不出来,最后竟也慢慢的睡了过去。

    自从左贤王回到府里,府里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虽然之前也是中规中矩,按部就班,但毕竟有些沉闷。王爷的突然回归,让之前的暗沉一扫而光,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容。

    左贤王前往夏宫却不让王妃相随,而且还破天荒地娶了侧妃,他们心里也是惶然的。如今他们都是王妃的手下,若是王妃失了势,他们的命运也就蒙上了阴影。更可怕的,如果侧妃得势,那可就如朝堂上一般,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他们这些老人儿,更是前途堪忧。

第三百八十八章 侧妃

    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没有了战争的威胁,这个春天显得那样祥和且美好。而在这个美好的春天里,馨月的心情,却是惆怅,甚至是悲哀的。

    正月过后,被留在夏宫的焉耆国公主和琳琅一起回到了左贤王府。这是馨月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公主的相貌。若干年前的一次赛马会上,由于距离较远,那公主留给馨月的,只是一个矫健的身影。

    而这次一看之下,馨月也不由得从心里赞叹一声,这公主着实是一个美人。

    她身材高挑,和丈夫差不多高矮,猿臂蜂腰,一副好身材,一头卷曲的乌发盘在头顶,用一个黄金镶钻的发箍箍着。

    再看脸上,白皙的脸上是一对灰蓝色大眼睛,鼻梁高挺,薄唇殷红。这副形象,让馨月不由得心中泛酸。

    不过这位公主倒是很有规矩,进门后向馨月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尊称她为王妃娘娘,不见一点张狂,这让馨月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馨月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敷衍了几句,就让人领着她到已经收拾出来的东跨院去。

    她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集,就让手下的人去安排她吧。

    这时,她看到那公主的脸色变了,似乎要说什么。

    她知道下面的话估计不太好听,她皱了皱眉头,手下的人颇为得力,一见她的表情,瞬间就将那公主和她的侍女们脚不沾地地送了出去。

    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琳琅才走过来,象征性地向她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就连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的母亲。

    馨月虽然已经告诫过自己,可是看到女儿这样,心里依然阵阵抽痛。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唯一的女儿,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这样仇视自己这个母亲,不见丝毫改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侧妃的进府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想是得了左贤王爷的告诫,这公主的言行一直很谨慎。倒是琳琅几乎天天去找这个侧妃,拉着她一块儿去出游骑马。这侧妃也是善于骑射的,倒是和琳琅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琳琅这样,左贤王也无可奈何。后来见琳琅每天像示威一样去东跨院,他担心馨月心里不痛快,只好给东跨院又开了一个门,使得琳琅可以不经过后院直接进入东跨院。

    此时王府的扩建部分已经在王府的西院墙外开工了,他想着,等到扩建的这个园子修好了,就将侧妃和琳琅,一起都移到新院去。这样一方面可以使馨月少见侧妃,免得心里不舒服,另外女儿也会有一个更宽敞的地方居住,不必窝在木槿苑里。

    也曾有术士说过这样扩建,影响原来的风水,不是很好。可是他左贤王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手,如何能相信什么风水命数之说?因此工程照计划开始。馨月劝不了他,只能由着他去。

    此时馨月的心里还纠结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再过两个月,佑儿要前往黑水国了。

    本来按事先的计划,是要等佑儿十五岁大婚之后,再成为黑水国国王。可是黑水国自上次战败后,国内一片混乱,残余的几方势力为了争国王之位,混战不断,民不聊生。一个残破的国家并不利于统治,因此佑儿返回黑水国的时间就大大提前了。

    得知这一消息,馨月直难过得在屋里哭了好几场。她心里对佑儿是万般不舍。

    自从佑儿被接回来,她就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极大的关怀。平时只要进宫,她都会去看他,孩子的吃穿用度,她都会用心考虑。

    佑儿对她也很依赖,每次见到她,孩子都欣喜非常。

    后来孩子渐渐长大了,也利用一切机会,到左贤王府去见她。她感觉她对他用的心思,比对宝哥儿玉哥儿还多。

    她也知道将来这个孩子是会回到黑水国去做国王的,但她却没有料到这一天来的这样突然。

    好多天,馨月都是恹恹的,眼泪会毫无征兆地流下来。

    她觉得佑儿比天庆还可怜。天庆虽然也是身世可怜,但他毕竟还能留在北国,能够得到她的照拂。可是佑儿这孩子,却要长途跋涉,去到千里之外的地方,面对着一个未知的环境,承担意想不到的艰难和危险,这让她感到心痛难当。

    左贤王在看着妻子痛苦难过,自也是焦急无比,不过他在这焦急当中,却隐约感到了一丝平衡。

    他感觉现在的馨月才是一个妻子的模样,脆弱、忧伤、无助,需要他的安慰和保护。心中多时感到的那一丝压抑,此刻倒是消散了。他拥着妻子,细细地安慰她。

    他知道妻子对佑儿的感情,她真的是将他当自己孩子看待的。其实他自己对佑儿也存着许多不舍,所谓娘亲舅大,对于苦命的姐姐留下的这个孩子,他自也是倾注了许多关爱。

    可是他对孩子的关爱更理智一些,生于王室,历经苦难,九死一生,又遭遇亲情背叛,这让他的心愈加冷硬。

    身为王室成员,可以锦衣玉食,可以荣华富贵,但也是身处危险,身负责任。更别说像佑儿这样,从出生起便注定要成为一国国王,他必然要背负常人所难以想象的重担。

    而今,虽然比计划提前了几年,但是黑水国此时内耗不断,群龙无首,却给佑儿提供了返回黑水国的最佳时机。

    所以他给佑儿配备了文臣武将,又给佑儿挑选了一万精兵,再加上丰厚的资材,准备将佑儿送回黑水国。

    有北国做后盾,佑儿在黑水国应该很快能安顿下来。虽然黑水国对于这个一直养在北国的国王,会有一些抵触情绪,但是丰厚的资材首先就有化解敌意,安定人心的作用,尤其是对于黑水国这样一个民不聊生的战败国,作用会更大。

    在任何时候,财帛都能令人心动。等到他们敌意退去,佑儿他们就容易控制局面。等到黑水国逐渐安定下来,民众能够休养生息,佑儿这个国王,就会为他们所接受。

    当然,原来那些王室贵族,肯定也会起不臣之心,而他给佑儿带去的那一万精兵,可不是摆设。再不然,北国还会直接出兵,必然要让佑儿坐稳宝座。

    当然这期间,佑儿肯定会遇到各种问题,甚至会遭遇危险,但这些都是他必须要经历的。

    否则,一直被养在北国王宫,虽说平安一生,却是碌碌无为一生,那么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的母亲将他拼死生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第三百八十九章 海天赢

    馨月对佑儿不舍,佑儿同样对馨月也是不舍。在离宫前一个月,他特地向国王陛下请旨,要求到左贤王府小住几日。陛下也自知这孩子和左贤王妃的感情,便恩准了。

    佑儿住进左贤王府的第一天,琳琅高兴的像过年一样。

    这个表哥从小就对她非常好,甚至是百依百顺,即使她发脾气胡闹,表哥也从来不生气。

    对于这次表哥要提前返回黑水国,她同样非常震惊,可是她也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这一天,琳琅几乎一整天都和表哥在一起,还极其少见地落下了眼泪。惹得佑儿也心下凄然,说了许多好话,才堪堪将琳琅哄住。

    然而将近黄昏的时候,下人们却看见,琳琅郡主怒气冲冲的离开了他的表哥,提着马鞭直接上马跑了,留下天赢王子在原地,半晌叹息了一声。

    琳琅和舅母的冷战,在王室中不是秘密,其实他很早就想劝解劝解琳琅一番。可是他也深知这个表妹的脾气,几番要说,可是最后话还是没能出口。

    而这一次,他就要远赴黑水国,这一去,要想再见面不说不可能,也是非常困难了。

    在离开之前,他不想留下遗憾。舅母和表妹都是他的亲人,他不希望她们之间这样隔阂下去。因此看着今天表妹为他将要远离而伤感,他才趁机把劝解的话说了出来。

    没想到刚才还深情款款的表妹,闻言却勃然变色。她腾身站起,咬着牙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们都说是我的错,现在连你也认为是我的错,好,很好。”说罢,不容他再讲,便转身策马而去。

    他呆立了良久,最终只能长叹一声。

    等傍晚回来见到馨月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

    可是馨月是何等精细之人,一看他的脸色,再想到他是和琳琅一起出去的,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不由得心下叹息,这孩子是一个仁厚之人,临走之前还想帮她,他应该能成为一个明君,只是不知道他这种仁厚能保持多长时间。

    住在左贤王府的这几日里,佑儿白天就陪着馨月说话,晚上就和长安住在一起,宝哥儿和玉哥儿现在军营,只回来看了他两次,琳琅则是再也没露面。

    他和馨月似有说不完的话,他将他从记事起一直到现在,舅母给予他的点点滴滴都过了一个遍,似乎要把这些记忆重新梳理一遍,保存起来,作为他在未知将来的慰藉。

    馨月看他这样心里难受,却也不得不忍耐着,若是她表现出太过难过,孩子心里就更凄惶了。

    几天的时间一晃就过,佑儿要回到王宫为出发做准备了,临别的时候,已经长得比她还高的佑儿,忽然紧紧抱住她,她感觉到了孩子的不舍与无助,也紧紧地回抱住孩子,强忍着自己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佑儿在馨月模糊的视线当中,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距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海天赢的心里倒沉静了下来。

    这一天王后歌珊忽然传召他,心里觉得奇怪,因为王后歌珊对他一直不是很亲密,想是这次也知道他要前往黑水国,再见不易,召他来嘱咐嘱咐。

    及至到了王后的殿里,他按规矩向王后行了礼。

    见他行礼,王后歌珊拖着笨拙的身子,想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

    他连忙走上一步,躬身说道,“王后娘娘不要站起来,佑儿是晚辈,娘娘坐着就好。”王后歌珊见他这样说,再加上身体也着实沉重,便顺势又坐了回去。

    再有一个多月她就要生了,所有的人都万分谨慎。

    去年的大战之后,国王陛下与王后感情日浓,比当初大婚时还盛,这倒真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两月之后,王后被诊出喜脉,所有人的心里又是一震。

    在生下大公主后十几年后,王后居然又怀孕了,这一胎如果还是一位公主,倒是没什么。可若是生下一位王子,后宫的平静只怕要被打破了。

    王后所出之子,那可是国王陛下的嫡子。自古传位,多是立嫡立长。而现在国王陛下的长子,是大贵妃所出的海天昊。若是王后生出嫡子,这王位之争,只怕在所难免。

    还有就是立贤一说,那么谁是贤者?又是一个未知数。所以王后这一胎格外引人注意,海天赢也是格外紧张,生怕是因为自己劳动了王后。

    王后例行公事般地问了问他的饮食起居,又问了问他出行的准备情况,又嘱咐了他到了黑水国之后,需要注意什么问题。

    海天赢恭敬地低着头,回答着她的问题,感谢着她的关心。

    看着海天赢那规矩却疏离的样子,她不禁羡慕那个女人。海天赢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显得那样亲密、随意,就像母子之间一样。

    为什么?因为作为王后的她,首先是要遵守宫里的规矩,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以规矩为准绳。就是对于面前这个孩子,她的言语行为也必须中规中矩。

    而那个女人却不用,她有丈夫的全心维护,没有像自己这么多的规矩负担,因此她过得顺心随意。而和他相处的人,也由于不必在她面前遵守那些规矩,而更愿意与她交往。

    她真的很羡慕她,可她却没有她那样的好命。

    想到这儿,她不觉得喉头发堵,声音有些发颤的对海天赢说,“佑儿,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可是你也知道,这宫里不比别处,我身为王后,一言一行必须遵守宫里的规矩,不敢有丝毫松懈。我便是关心你也不敢显得太过,不知你是否怪我?”

    海天赢骤然听她说这样的话,着实吓了一跳,他在这王宫里生活了十几年,王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吃惊之下,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王后娘娘何出此言?自天赢住进王宫以来,王后娘娘对天赢的衣食住行都着意安排,王后娘娘对天赢的好,天赢都是铭记在心的,如何能够有怪王后娘娘的心思?”

    王后娘娘看着天赢这般样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还是开始得太晚了,她也没想到,天赢会提前回黑水国,这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有些情绪低落地又简单问了他几句,就让他离开了。那句准备了很久的话,到底没有问出来。

第三百九十章 离心

    海天赢走后,王后呆呆地坐在那里,许久都没动。

    她今天将佑儿叫过来,其实主要是想问他一句话,她想问问他是否喜欢大公主阿璃。

    如果佑儿喜欢阿璃,再过两年佑儿就可以大婚了,届时可以将阿璃送往黑水国。

    以阿璃目前的境况,她只能是一个未来和亲的对象,都是要远离故国,那就不如将她嫁给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佑儿是一个仁义的孩子,他将来应该能够善待阿璃。

    可是今天看到他那样规矩而疏离的样子,她试了几次,终究没将这句话问出口。

    一场大战,一场宫廷危机,她听从左贤王妃的安排,重新赢得了陛下的恩宠,而且竟然又身怀有孕,这真的是让她大喜过望。然而代价也是很大的,她失去了女儿的心。

    那天夜里,她将海天宁和佑儿藏在夹壁墙中,自己则穿上全套宫装,手握短刀,和女儿一起坐在正殿中,听着门外的厮杀。

    人们都认为她大义凛然,准备用自己和女儿的生命去保护王室血脉;还有人认为,她是准备万一右贤王的人手取胜,她会先结束女儿的生命,继而挥刀自裁,宁死也不愿意成为右贤王的人质,让右贤王去要挟陛下。

    而实际上,大家都没有猜到她隐秘的心思。其实她当时就确信,左贤王的人手一定会获胜。因为左贤王妃在安排那些事的时候是那样沉着,只有是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之下才能那样不慌不忙。

    因此她才安排了那样一幕悲壮的戏。果然,那场戏的效果出奇的好,好到超出她的预料。

    然而自那次之后,阿璃看她的眼神复杂了很多,有时甚至是阴恻恻的。

    终于,在御医诊断出她身怀有孕之后。阿璃鄙视地看着她,薄唇微启,“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命都能这般使用,母后争宠的手段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那般隐秘的心思被女儿一语道破,她瞬时惊愕万分。好在女儿的声音不大,宫女们站在远处,她这才略微放了点儿心。

    一惊之后,她老羞成怒,挥手让宫女们全都退出殿外。

    这才发作道,“我争宠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你吗?我若不得宠,你的日子又如何好过?你本来地位就不如关雎宫的那两个,再加上上次你挑拨左贤王妃和琳琅,你父王更加厌弃了你。你如今这样,将来只能和亲别国,纵使娘家再强大,你远隔千山万水,我们鞭长莫及,你以为你能过得好?我若是得了宠,你就可以精挑细选一个可心的人,招了驸马,在家里好好地过一生,平安喜乐。我谋的不就是这个吗?”

    听了她的话,女儿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那母后这次谋划可是大获全胜呢,不仅争得了宠,还有了意外之喜。母后该是天天祷告着,这回一定生一位王子,那样母后就有本钱和关雎宫的那位斗一斗了。若是再生一位公主,说不定还是一个只能和亲的对象,母后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落空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又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用一根食指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哦,不,母后应该祷告这次一下怀上两个,最好是龙凤胎,这样您可以在他们出生后过一段时间除掉那个女婴的命,反正她也不值钱,顶多是个和亲的对象。将她杀了,您可以用她的死诬陷关雎宫的那位,那她就彻底翻不了身了。如此一来您既有了嫡子,又铲除了对手,这宫中为您独尊,母后看这样可是何等称心如意呀。”

    看着这样的女儿,听着女儿这样的话,她惊骇得喘不过气来。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疯了,阿璃,你疯魔了吧?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没有人性的话来?”

    阿璃微扬着眉毛,“没有啊,我这可是引经据典,当年武后可就是这么做的,这招很好用的,不仅除掉了对手,后来武后还成了女皇呢,母后,要不您也试试,做王后哪有做女王来的痛快?”

    她再有听不下去了,挺起身就照着阿璃的脸扇了过去。阿璃向后一退,轻巧地躲了过去。而她由于用力过猛,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吓得她赶紧护着肚子,不敢再动了。

    女儿没有向她期望的那样来扶她,只是阴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临走留下一句话,“我该有的,我自会把它拿回来,不劳母后费心。倘若母后再拿女儿来换自己的好处,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到时候扯开来,谁也别想得好。”

    她被女儿这般的阴狠决绝给吓住了,好半天才缓上一口气来。退到远处的宫人们一直等到大公主走远了,这才急急地赶过来,将她扶着在床榻上躺下来。

    看着贴身嬷嬷焦急的脸,她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很难看。御医被紧急传唤过来,给她诊了脉之后,非常郑重地告知她,由于她动了气,所以出现了胎像不稳的情况。

    她已经过了三十岁,而且这次受孕时身子并不是太好,因此必须格外当心,不可劳累,尤其不能动气,否则,不仅对胎儿十分不利,就是对她自己也会造成大的损伤,最怕的就是将来生产时会很凶险。

    听了御医的话,她抹了把泪,也只能告诫自己暂时将女儿的事搁在一边,毕竟肚子里的这个可能是她最大的依仗。

    可那是她的女儿啊,每当看到她,她就能想起刚和陛下大婚的时候,他们曾经有过的甜蜜,女儿就是幸福的见证。即使后来,陛下为了清雅冷落她,女儿的存在也是她最大的安慰。

    而今,她的女儿对她却是深深的痛恨和不屑,那诛心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刀一样毫不领情地剥开她的心,连她不想承认的角落都明明白白地被剖开,鲜血淋漓地展现出来。

    这让她如何能不伤心。自己是利用了她,可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她不过是想确保给陛下造成的震动程度。因为她觉得单凭自己,给陛下造成的震撼不会那么大。

    女儿是陛下的嫡长女,陛下虽然因着她挑拨琳琅的事,对她不像以前那样宠爱,可她在陛下心里到底还很有些分量,那分量绝对要比她重。

    再者,演这样一出戏,女儿在陛下心中的形象也能有所转圜。在这世上,她和女儿所能仰仗的,无非就是陛下的恩宠。

    如是思虑再三,她才拉着女儿,上演了那样一幕感人的戏码。

    然而自己的苦心,女儿并没有认可。不仅没有认可,可能还将她推到了更加偏执的道路上。她今天说的那些话,只怕不是她临时起意,有感而发,而是她心里长久以来积存的想法。要是她真存了这些傻想头,那是要出大事的。

    女儿从小就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人们都说大公主天生就是贵族气质,举止有礼,进退有度。

    可她心里却总觉得不安,因为女儿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个孩子应有的样子。和女儿在一起,她常常感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郁。

    原来她以为,女儿是由于在宫中没有玩伴,所以性格才显得孤僻。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接触的人和事多了,她也就会慢慢地开朗起来。

    可是事与愿违,随着女儿长大,她发现女儿的心思更加复杂了,甚至可以说很邪性。

    要是女儿真有什么傻想头,那还真是很不好办,照目前的样子,她自己是无能为力,劝解不了的。将这事告诉陛下?那无疑是将女儿往死路上逼。

    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御医又一再提醒她将心思放宽,否则对母子都不利。她只能告诫自己尽量不去想。

    等到新年过后,得知陛下已经决定将海天赢送回黑水国,她觉得心头忽然一亮。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将阿璃嫁给天赢。

    天赢品性仁厚,又是从小和阿璃一起在宫中长大的,应该能善待阿璃。将来阿璃贵为王后,又有丈夫的宠爱,生活顺心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或许也就没了。

    因此她才将海天赢召唤到她殿里,想问问他的想法。然而海天赢那礼貌而疏离的样子,让她最终没能开口。

第三百九十一章 新王

    五月,护送海天赢的大队人马自王都出发了,王都为海天赢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们喜笑颜开,简直比过年都热闹。

    与这欢乐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水国王室派来迎接海天赢的使者,脸色都非常难看。他们知道,这是北国在向他们示威。若是他们对这个他们不愿意接受的国王做出任何不利的行为,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北国的铁骑。

    馨月和大贵妃坐在观礼台上,看着这一场盛典。王后产期日近,不能出席这样的场合,因此率领后宫的是大贵妃清雅。

    在与大贵妃行礼的时候,馨月忍不住悄悄瞟了她一眼,她想看看大贵妃的神情是否有变化。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这次怀孕对大贵妃是一个不小的威胁,若真是生下一位王子,后宫的平衡无疑要被打破。

    由于王后在生下大公主之后,一直再无所出。人们似乎都已经认定,大贵妃所出的王长子海天昊将来必定要成为太子。就连陛下也在很多场合表达了这个意思,就差没有正式颁旨册立。

    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却被王后的意外怀孕打破了,从后宫到朝堂,人们分成了两派,一是希望王后产下一位公主,局面得以维持原状。另一派则希望王后产下一位王子,北国能有一位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朝堂上下,王宫内外,暗潮汹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王后的肚子上。而在这场变故中,受冲击最大的应该是大贵妃清雅。因为这场变故的结果,会影响到她以及她孩子们的命运。

    想来她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她更加谨慎,唯恐自己在哪里失了分寸,授人以柄。

    所以此时在众人看来,大贵妃依然面色平静,与往日无异。但她也知道,即使她什么都不做,也会引得众人猜测不已。

    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王妃的孩子早日出世,早日结束这场煎熬。这种天天悬着一颗心,时而惊恐万状,时而心存侥幸的日子,她也真是过够了。

    盛大的仪式,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人马终于出发了。

    馨月望着那个骑在黑色乌骓马上的少年,喉头又梗住了。孩子身穿黑色金丝锦袍,比平时多了气势。

    转身之际,那孩子回头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一眼,千言万语。自此后,他就不再是她揽在怀里的佑儿,而将是一位被载入史册的国王——阔吉斯。

    佑儿离开了北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馨月的情绪都极为低落。她谁都不愿意见,总是呆呆地坐在屋里,手里拿着佑儿小时候曾经带过的金锁,一言不发。

    海麒麟知道她心里难过,也着实劝解了几回,可效果并不大,便也由着她去了。

    阳光透过琉璃窗扇照进来,屋里显得很明亮,却驱不走馨月面上的沉郁。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里的金锁,似乎还能看到佑儿那细长的眼睛。

    很多年前,她失去了他,当她第一眼看到佑儿的时候,佑儿与多年前的他差不多大,令她惊异的是,她居然在佑儿的脸上看到了一双相似的眼睛。

    她以为是老天在补偿他,因此对佑儿倾注了一腔母爱。

    她努力不去想,佑儿毕竟不是她的宝儿,而且佑儿是注定要离开北国的,她只是寻找一切机会去宠爱着那孩子。

    可是该来的总归要来,她觉得她又一次失去了那孩子。其实别说佑儿,就是他,从一出生时命运便已注定。

    馨月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就连王后生产,都没有对她造成影响。

    佑儿离开后仅十多天,王后就提前生产了,不过宫中早已做了各种准备,并不见慌乱。

    历经几个时辰,王后终于产下一位王子。宫中一片轰动,国王陛下也非常高兴,亲自给孩子起名海天意。这个名字一出,让情势更显得扑朔迷离。

    单看王长子和王嫡子的名字,就让人们没法不多想。

    王长子名为海天昊,那是王者的名字,足见陛下是一直希望他能继承王位的。

    而这次刚出生的嫡子名为海天意,是什么意思?是说这个孩子的出生是天意,是要让国王的继承权回归正统?一时间,人们虽不敢明着说,可暗地里还是议论纷纷。

    不过这些事都影响不到馨月,她最关心的是佑儿的消息。

    这次为了佑儿的安全,她也让秦栋在他手下的人里选拔了十名精干的死士,让他们以侍卫的身份随侍在佑儿身旁。

    对于她手上的势力,她感觉丈夫已经知道了,却连一句也没有问过她。丈夫对她的宽容,令她十分欣慰。他给她留出了一片广阔的天地,让她自由翻飞。

    每过三四天,她就能收到佑儿的消息。佑儿这次回黑水国很顺利,起码到举行继位大典之时,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但这仅仅是开端,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谁都无法预测,因此她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她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八月。这一天,左贤王从宫里回来。多年的夫妻让馨月立刻感觉到,丈夫心里有事。

    她没有问,只是吩咐侍女伺候王爷沐浴更衣,然后摆上晚饭。

    等丈夫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晚饭,终于拉着她一起坐在罗汉床上,看着丈夫欲言又止,她只是微笑着望着他,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丈夫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我准备去天朝一趟。”

    她一愣,一时缓不过神来。回来十多年了,丈夫从来没有再去天朝,就连那次受邀参加万国盛宴,也是让右贤王出席的。她知道他不想去天朝,因为她。

    可是这一次,他为什么突然要去天朝了呢?

    左贤王又沉默了一刻,才继续说,“我这次是微服前往,我……是想去看看皇上。”

    馨月闻言,脸色变了变,她知道他说的是谁。她觉得有些懵,下意识道:“为什么?”

    他目光有些游移,“皇上他……恐怕不太好。”

    馨月的身子,瞬间有些发僵,他……要死了吗?

    他感觉到了妻子的僵硬,停顿片刻,还是继续说,“我是想问问,你是否想一道去?”

    她愣愣地看着丈夫,“爷什么意思?”

    他感觉到妻子可能有些想歪了,连忙拍拍她的手,“我是想,皇上……不大好,如果你想去见他一面,我们可以一起去。”

    她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他是想让她见他最后一面,毕竟……他是让她第一个动情的人,爱恨纠葛。他不确定自己现在心里如何想,是否还存着一丝念想。

    其实他是不想让自己去见他的,所以今夜他才会显得那样踟蹰,但他又不想让自己遗憾,最终还是将想法说了出来。

    她心下感动,又一次感到自己跟对了人,她实在没有想到,丈夫能这样为她着想。

    她微笑着,将头轻轻的靠在丈夫的肩上,“我今天拿着佑儿的金锁又看了半天,那是我给孩子的第一个礼物,费了很多心思,让银楼反反复复打了好几回,最终才满意了。可是后来佑儿长大了,那金锁就不能带了,无论是款式还是大小都不再适合他。也许再过些年,佑儿都记不起他还有过这样一个金锁了。”

    左贤王听了她这没头没脑的一段话,舒了一口气,情绪明显放松了。“那你就先歇着吧,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今天晚上……你不用等我了。”

    馨月点点头,和丈夫一起站起来,“爷也不要太劳累了,早些歇着吧。”

    左贤王回应道,“我知道了。”说罢就向大门走去,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若改了主意,随时告诉我,我大约三天后启程。”

    说完,没等馨月答复,就直接走出门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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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为自己的坎坷而落泪,也曾为自己的痴情而感动,一路走来,风云变幻,等回头看时,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幸好......馨月传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馨月传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馨月传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