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细作
馨月点点头,“知道那三拨人都是哪里来的吗?”
秦栋回答道,“我们的人打探过了,他们分别是西岭、黑水和砗磲国的人。”
馨月的嘴角弯了弯,“倒还真是贼心不死呢,一次次败的这么惨,却还是不知悔改。”
秦栋继续说,“我们继续盯着,只怕还会有别的人来。”
馨月道,“会来的,肯定还会不止一次地来。”
说到这儿,馨月又问,“你手下的人行事可靠吗?一定要记住谨慎,我们现在是经不起失败的。”
秦栋点头道,“奴才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盯着别人,必须得防备别人盯着我们。我们使过的手段,别人也可能加诸我们身上。”
馨月欣慰地笑了,“就是这个道理,没有万全的把握,千万不要出手,事情宁可进展的慢一些,也要谨慎行事,谨慎是第一位的。”
秦栋垂头称是。
馨月又问道,“那人在各个地方安插的人如何?”
“增加得很慢,看来那人行事也是很谨慎,不敢增加得太多,以免有人查到他身上,但是王宫和军队里是他重点安排的,我们现在知道的就有二十几个,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
馨月微点头,有些忧心,“这两个地方肯定是他的重点,控制王宫,外边的人顾忌着陛下的安全,自然投鼠忌器,他就占了先机,再加上军队若是一哗变,他就更是胜券在握了,还有外边的盟友,他倒真是好算计。”
说罢她抬头看着秦栋,“这两个地方也必须是我们的重点,我们也必须安插进人去。”
秦栋有些为难地看着馨月,“主子,奴才想跟您说的也是这件事,就是安插人不太容易,那人安插人有优势,他身为右贤王,又掌管着吏部,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他的人安插进去。
而我们想安插人,就不那么容易,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以防露了马脚,所以……难度很大。”
馨月笑了,“其实,这也不难。咱们与右贤王安插人的目的不一样,右贤王安插人是为了得到指挥权,所以他安排的都是拥有一定权力的官员。
而我们不用,我们的目的是除掉那些他安插的人,因此我们的人,只需要以最低等的身份进去就行,比如士兵、仆役、厨子、花匠、马夫,等等等等,包括宫里的洒扫宫女等。
他们只需要活动在那些人周围,一旦有事,立即将那些人除掉,断了那人的臂膀也就是了。”
听着馨月的话,秦栋的眼里迸射出惊喜的光芒,他单腿打千,跪在地上,“主子圣明,是奴才想左了,这件事已经困扰了奴才多时了,幸得主子点提,奴才多谢主子。”
见他这般,馨月不仅笑起来,“起来回话,何至于如此?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别的地方都可以,但是右贤王府里不要派任何人进去,那人心思缜密,若是他发现一点可疑之处,我们可能就全盘皆输。我们到外边把他的臂膀都断掉,他也就无可奈何。”
秦栋笑得越发轻快,“多谢主子提醒,奴才一定照做。”
馨月也笑了,“如今正是安插下人的好时候,大旱的时候,很多人都离开了王都,尤其是做下人的,很多都携家带口外出投亲靠友,如今大旱已过,可是人回来还得一段时间,各地方正是缺人的时候,尤其是干活的下人,这正是个安排人的机会。”
秦栋脸上泛着光彩,“主子说的是,奴才这就开始着手。”
馨月想了想,又道,“还要提醒你的手下注意自己的身份,他们既然是以最低的身份进到各处去的,那就要做得像一个身份低贱的人,切不可露出马脚,我知道你们练武的人,呼吸走路和别人都不一样,一定要提醒他们注意。还有……若是情况紧急,又不得脱身,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秦栋的神色凝重起来,他郑重的说,“主子放心,奴才们知道厉害。”
这是秦嫂看着桌上的沙漏,提醒道,“主子,快该走了,时间太长了,只怕引起怀疑。”
馨月微微点点头,突然神色一凛,“你这波斯商行里安全吧?”
秦栋连忙点头,“主子放心,这里绝对是安全的,也曾有外边的人要到这里来干活,可是一看情况有异的,我们都没要,就是实在挑不出毛病,勉强要了的,也会寻个借口,日后把他赶出去。
这些人的把柄也好寻,无外乎是让我们为某某人做事,这波斯商行的店主是我的手下,我就让他说,波斯商行只为做生意,不参与其他事,倘若有谁影响了波斯商行的生意,就一概剔除。那人只怕也是顾忌着自己的名声,并没有苦苦相逼。
再说波斯商行做的是大生意,连陛下都喜欢我们的珍宝,那人也是有所顾忌。”
馨月闻言很是满意,“这就好,事情要抓紧安排,却也不要操之过急,如今大旱刚过,各处还都在恢复阶段,一时半会儿只怕还不会乱起来。”
说着,馨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本妃要是那人,就是外援齐备,也要等到后年春天,如今北国国库是最空虚的时候,就是夺了权,当着这么穷家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等两年,等国库充盈牛羊肥壮的时候再夺过来,也能好好享受不是。”
秦栋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子,“主子说的是,主子的谋略,奴才们实在望尘莫及。”
馨月摇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忧色,“本妃这只不过说的是常理,但那人或许不会按常理去做,所以我们还是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必须要做到一击而中,否则,结局是什么,无法预料。”
秦栋一时也沉默了。
秦嫂心下着急,又过来催促。
馨月颔首,起身准备离去,刚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将来如果你能将人安排进宫里,在危急时刻,要重点保护陛下、王太子和佑儿,那人的目标也会是这三个人,懂吗?”
秦栋行礼,“奴才记下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右贤王
半个多时辰后,波斯商行的掌柜的亲自送左贤王妃离开商行,王妃随行的人手里抱着大小十几个盒子。
掌柜的点头哈腰跟着王妃身后,王妃却是不理,径自上了车,车夫甩着鞭子,八宝华盖车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前走去。
等马车和侍卫们走远了,人们才渐渐围拢过来,眼尖的人看到,那掌柜的摇摇头,脸上晦暗不明地走回了商行。
看到这一情景,人们又开始猜测起来,看来这一回波斯商行损失不小,那左贤王妃可不会像左贤王那样公买公卖,而波斯商行又不敢得罪她,那么商行的损失就在所难免,这也算破财免灾吧。
不久之后,在王都一个不起眼的府邸里,穿着家常衣服的右贤王,手里端着一盏奶茶,脸上笑得舒心。
而他对面,则站着那位最近接连出府的府医,右贤王将茶盏放在桌上,
“让她去闹吧,好好给我那位王兄丢丢脸,这样等到我举事的时候,说不定人家还认为我是为民除害呢。要说我这位王兄也是够倒霉的,为了这个女人,连王位都不要了,最后娶回来这么一个败家精。俗话说的好啊,大丈夫也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前些天她那丫头在府里大闹,今天他的女人又跑到大庭广众之下去败家散德性,唉!我这王兄也真是可怜哪!”
府医也笑了,“不过说真的,那左贤王的声望还是极好的。”
右贤王笑,“那也挡不住被那女人长年累月地破坏,再好的声望也会败光。其实,都用不着我动作,有了这个能帮大忙的女人,用不了多少年,我那王兄就能成了千夫指。只是,我不想再等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仆役的禀报声,说大门上的人前来回事,右贤王环顾了一下屋里,抬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又给府医使了一个眼色,这才对门外说,让回事的人进来。
等到回事的人进了屋门,就看到右贤王正在穿着外衣,而府医则收拾着桌上的针包和药罐子。
他不敢出声,恭敬的垂首站在一边,等到右贤王穿好外衣,在桌旁的大椅上坐下来,他这才上前一步,躬身对右贤王说,刚才门上接到左贤王府的帖子,是左贤王妃让人送过来,说她想过府来看看右贤王妃和大公子,问问右贤王妃什么时候方便有空。
右贤王温和地笑了一下,“既然是王妃的帖子,直接送给王妃就是,何苦来又跑本王这里一趟。”
回事的人连忙行礼,口称王爷恕罪,是奴才考虑不周,打扰了王爷。
右贤王依然笑着,挥了挥手,说让王妃自己决定,看看哪天方便。回事的人这才退了下去,将左贤王妃的帖子转交给内院嬷嬷,让她呈给右贤王妃。
将给王妃的帖子不用通过王爷直接呈给王妃?还是算了吧。
在世人眼里,右贤王几乎是最完美的人,谦恭有礼、任劳任怨、宽厚仁和、严于律己……可是他们却知道,王爷与这些形容词,根本搭不上边儿。
他们虽然身为右贤王府的家奴,却依然看不清主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们知道,主子很可怕,即使是在对他笑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脊背发凉。
这种感觉,在那年厨子被处死的时候,愈发得到了印证。
那一次,是厨子下毒要谋害主子,主子独自一人在小跨院里审讯厨子,没让任何人跟着。
整整一夜,小跨院里没有任何动静,但异样的安静让他们更觉不安,但是没人敢进去,直到东方破晓,王爷才从小跨院里走了出来,吩咐门口的侍卫,让人把小跨院收拾一下。
他当时也是一夜没敢睡,和两个侍卫还有王爷的贴身仆役站在院子里,因为右贤王府的下人本身就很少,王爷在审问犯人,他们就只能这样等着,随时准备王爷会叫他们。
那天夜里很冷,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冻死了,终于等到小跨院的门开了,他们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看见王爷对侍卫说话,不用想也知道,王爷必然是让人收拾小院儿,这是他们这些仆役的事,因此他没等侍卫说话,就迎上王爷,想着给王爷施礼后就去收拾院子。
走近了,他才看清楚王爷只穿着内衣,竟然还赤着脚,那种怪异的感觉让他有些心慌,连忙跪倒施礼,王爷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就从他面前施施然的走过去,走进了书房。
他有些发懵,跪在那里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直到那侍卫过来催促他,他才走进了小跨院。
借着微弱的晨光,他看到小跨院的地上有一堆东西,他本能的感到恐惧,半天不敢往前走。
但随着天光渐亮,他的恐惧越来越无法形容,他看到一滩已经结冰的血水当中,一堆支离破碎的血肉,旁边还散落着一堆他从未见过的刑具,他竟然不知道,原来府中还有这些东西。再离开一段距离,扔着右贤王的外袍和一双靴子,上面也满是血污。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那天是怎样把小跨院收拾干净的,只记得很长时间里,他夜里都无法安睡。
自那以后,他对这位温和的主子更加惧怕,行事更加小心翼翼,他连逃都不敢逃,因为他知道他逃不了。
回事的人正自想着,内院嬷嬷回来对他说,王妃娘娘让给左贤王妃回话,明日便可。
回事的连忙躬身回礼,转去门上对左贤王府的下人说了王妃的回话。左贤王府的下人自去回话不提。
等回事的人走出书房,府医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右贤王。
右贤王依然面带微笑地坐在椅子上,外衣就那样随意的敞着,看上去有几分慵懒。
他的右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府医心里有些发紧,他知道右贤王心里,决计不会像面上显出来的这样,
过了一会儿,右贤王抬头看着他,轻轻道,“你说,咱们这位王妃,是该生一场大病呢?还是应该再生一个孩子?”
府医的脸上僵了一下,“其实王爷不必如此,她什么都不知道。而那个女人又是一个只知道享乐的草包,就是见了王妃,也不会有什么事。”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右贤王(续1)
右贤王依然温和的笑着,“可我胆子小啊,我不愿意冒险。”
府医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王爷,
“还是在生一个孩子比较好,怀了孩子就需要保胎静养,等到快生了,突然被人冲撞,提前发动,差一点一尸两命,好容易将孩子生下来,可是孩子月份太小,不久就夭折了。
而王妃伤心过度,身子骨又严重受损,自此卧病在床,无法见客,好容易把身子养好了,却又遭逢意外,死于乱军之中。”
说罢,他抬头微笑着看着府医,
“怎么样?这个故事不错吧?等以后天下安定了,本王找一个说书先生,将这个故事说给他,让他在群臣面前说唱,岂不也是一件雅事?”
府医不再说话,只低头将桌上的用具收回到药箱里,
右贤王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两步,“那波斯商行还是不肯跟我们合作?”
府医点点头,“属下几次派人接近波斯商行,可他们掌柜的说,商行只做生意赚钱,其他的事不想掺合,我们的人几次都无功而返,就是以招工名义进去的,不久也都被解雇了。”
右贤王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府医,“是只我们的人被解雇了,还是其他的人也被解雇了?”
“我们的人都没剩下,其他的人也被解雇了不少,那个波斯商行对伙计要求极严,用他们掌柜的话说,就是只要有碍商行做生意赚钱的,一律要被解雇。”
右贤王不屑的撇了撇嘴,“单纯做生意?不想掺合其他的事儿?可他们对左贤王府怎么那么亲近呢?也难怪,左贤王府有钱有势,比咱们这儿油水可大多了。”
他又笑了笑,转身坐回到椅子上,“也罢,太费精力的事儿,咱们就不干了,等安定了,铲了他们便是了。”
府医正要说什么,只听屋里不知什么地方发出的几声轻响,就像用手指叩打窗棂的声音,右贤王一愣,随之显出一丝轻笑。
片刻,门口的仆役叩门进来禀报,说王妃娘娘来了。
右贤王连忙站起身,向门外迎去。
出了门,正看见右贤王妃阿丽莎,带着一个小侍女站在台阶下面,右贤王一见,几步下了台阶,拉住了阿丽莎的手,“夫人可真是,来了还不进来,要什么通报?夫人身子骨不好,这黄天暑热的,中了暑气,又该难受了。”
阿丽莎笑着回握着右贤王的手,带着几分娇嗔道,“王爷不是不让随便进书房吗?”
右贤王宠溺的看着她,“那不是怕夫人看着爷生病难受嘛,爷现在又没生病,夫人进来就是。”
阿丽莎笑着答应,随着右贤王进了书房,府医一见王妃走进来,连忙施礼,提着药箱退了出去。
阿丽莎见状,有些担忧的问道,“王爷身子不爽吗?”
右贤王摇摇头,“都是些老毛病,平时多注意些就是了。”
阿丽莎有些心疼地说,“这两年王爷在这里受苦了,若是能到夏宫休养一段时间,王爷的身子骨肯定会好很多。”
右贤王苦笑了一下,“爷哪有那样的好命哟,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再说夫人看看陛下和王兄都在王都坚守,爷也不可能出去躲清闲。”
阿丽莎的眼中心疼更甚,还想再说些什么,右贤王先问道,“夫人怎么想起到书房来了?”
阿丽莎这才想起自己到书房来的目的,“方才左贤王妃来了帖子,王爷知道吗?”
右贤王笑道,“自然知道啦,咱们府里统共这么大一块地方,想不知道都难。”
阿丽莎被右贤王的话逗笑了,“这还是回来以后,王妃姐姐第一次到府里做客,王爷说应该怎样招待呢?”
右贤王有些无可奈何,“夫人是府里的女主人,招待王妃,自然是夫人说了算,难不成还要爷出谋划策,怎样讨好嫂子?”
说着右贤王凑近阿丽莎,在她耳边轻轻吹着热气,“若是爷一心讨好嫂子,夫人不吃醋?”
阿丽莎被他逗得心旌摇摇,脸上布满了红晕,伏在右贤王胸前娇嗔的打了他一下,“爷好没正经,人家这是在跟爷说正事呢。”
右贤王哈哈大笑,“爷说的也是正事,招待王妃的事,夫人自己做主就行,爷还得进宫有事,也见不着她,夫人看着好就行。”
阿丽莎正要说话,门口的仆役隔着门禀报说,王爷该起身了。
阿丽莎连忙直起身,“爷有事,赶快去忙,妾身就不打扰爷了。”
右贤王无奈地叹口气,“就是闲不下来呀!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夏宫带着庆儿,爷本来想着等你回来就向陛下告几天假,陪陪你和庆儿,可是,唉!官身不由己呀!也罢,你好好养着身子,爷还等着夫人再给庆儿添个兄弟呢!”
阿丽莎的脸更红了,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王爷……”
右贤王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奇怪,“爷没瞎说呀,不然庆儿一个人,没个弟弟妹妹和他玩儿,多孤单呀。”
说着,右贤王又凑近阿丽莎,“你好好准备着,爷今天晚上就开始,要是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再给爷生一个,爷可还有重奖。”
阿丽莎站不住了,软软地靠在右贤王怀里,娇喘微微。
门外的仆役又催了一遍,阿丽莎连忙从右贤王的怀里直起身,抚了抚发烫的脸颊,“那爷早些回来,妾身让厨房里备下晚膳。”
后面的话她没说,可是她那春水荡漾的双眸已经将什么都说了,右贤王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了,夫人去吧,先准备准备明天怎么迎接王嫂吧,王嫂对夫人那么关心,这一次又是夫人从夏宫回来后王嫂第一次上门,还是好好准备一下,虽然咱们府里不富裕,但是也别太难看了,尽量吧。”
听到此,阿丽莎的脸上染上了惭愧,她低下了头。
右贤王奇怪,他扶着阿丽莎的肩膀,“怎么了?”
阿丽莎的眼睛湿润了,“爷,是妾身拖累了爷,要不是妾身这身子骨,王爷也不会……”
右贤王用一根手指按在阿丽莎的唇上,“不要再说了,怎么能怪夫人呢?爷不也是一样,要说,我们俩还真是有夫妻缘分,一对病猫,倒是般配。”
阿丽莎百感交集地握着右贤王的手,“王爷……”
右贤王摇摇头,“夫人只要记得,要好好保重身子,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不去想,就一心为了这个家。懂吗?”
阿丽莎噙着泪点点头,又深深地看了右贤王一样,倒退着走了两步,转身轻快地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出了书房,右贤王才目光冰冷地轻吐出两个字,“贱货。”
随后便嫌弃地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扔在一边,招呼仆役进来帮他更衣。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右贤王(续2)
第二天将近午时,馨月离开右贤王府,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她到右贤王府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是怕引起右贤王怀疑,二也是怕看见阿丽莎那懵懂幸福的样子。
看来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每次看到阿丽莎满面的笑容她就止不住难过,幸福如斯的她,竟丝毫不知道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车子颠簸了一下,她的手下意识地一动,她触到了座位上的一个东西,拿起来一看,是用金银丝线编织的一个如意结,编织得极为精巧。
她不觉又是一声叹息,今天她挑了几件在波斯商行“讹”来的首饰,送给阿丽莎,既然说是来做客,总归得像个做客的样子。
看到那几件精美的首饰,阿丽莎的眼睛立刻放出光亮,没有女人会不爱漂亮首饰,阿丽莎也不例外。可是片刻,阿丽莎的眸光又黯淡了下去。
馨月不解其意,便问阿丽莎是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些首饰,还是想起了什么别的事儿?
阿丽莎嗫嚅了半天,才很是羞惭地说,“王嫂送我这么贵重的首饰,我自然是欢喜得紧,可是所谓礼尚往来,王嫂送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回礼的,可是,我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所以……我不敢要。”
馨月听她这么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顾忌右贤王府的面子,顾忌着右贤王的面子。
沉吟了片刻,她才心情复杂的说,“傻妹子呀,你若真将我当姐姐,就不用跟我说这样的话,难道姐姐送妹妹东西,就是为了从妹妹那里再得回些什么?”
阿丽莎有些着急了,“不是,不是,我知道姐姐是对我好,在整个王都,也就是姐姐和夫君真心对我好,可是姐姐总这样送我这个送我那个,而我什么都拿不出来,实在让我太惭愧了。”
说着,竟急得溢出了泪花。
馨月叹着气,“你怎么会想这么多?你既然把我当姐姐,就应该明白,送你东西,和你交往,都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好,过得舒心,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想,你要是总觉着亏欠我的,那就是想的太多了,你懂吗?”
她看得出阿丽莎对她真心的亲近和依赖,可她却不能对她提醒分毫,这让她更加感到难过。
唉!算了吧,不能做的事,那就别做,而能做的事,就必须将它做好,只有让右贤王的阴谋不能得逞,她才能够保住自身的安全,保住家人的安全,也才有能力,在可能的情况之下,保住阿丽莎和庆儿。
若是一个疏忽,连自己都性命不保,还有什么能力去发善心?
想到这儿,她不觉挺直了脊背,目光逐渐清明。
申初一刻,右贤王回到府里,他一回来就径直去了后院,此时阿丽莎正在看着馨月送给她的首饰。
那些首饰做工极为精美,额饰上的红宝石足有拇指大小。
听到脚步声,阿丽莎知道是王爷回来了,连忙起身相迎,右贤王拉着她的手,“怎么这么高兴?看来和王嫂聊得很投机。”
阿丽莎笑着点头,“嗯,聊了能有一个多时辰。”
右贤王看到桌上的锦盒,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这是王嫂送给你的?”
阿丽莎点点头,“王嫂还送了庆儿一个长命锁。”
右贤王的脸色有些莫测,见状,阿丽莎也收敛了笑容,有些惴惴地问,“爷怎么,不高兴吗?”
右贤王叹了口气,“这些本是爷该给夫人买的,这些年,委屈你了。”
阿丽莎有些着急,“爷怎么这样说呢?要说受了连累,该说是妾身连累了王爷,这些年,就妾身这个身子骨,拖累了王爷多少事?王爷再这样说,那妾身真是无地自容了。”
说着不觉悲从中来,泪水溢满了眼眶。
右贤王一见,连忙揽着阿丽莎的肩膀,“是爷说错话了,却让夫人伤心起来,快别哭了,不然爷岂不是更惭愧。”
阿丽莎用绢子抹着眼泪,“实在是妾身拖累了王爷,王爷虽然不怪妾身,妾身这心里也实在惭愧得紧。”
右贤王笑着拍了拍阿丽莎的肩膀,“说什么怪不怪的,爷昨日不是说了吗?咱们俩有夫妻缘,一对病猫,谁也别说谁。只是……”
他顿了一顿,还是说,“以后还是尽量和王嫂少交往,每次王嫂都送夫人那么贵重的首饰,爷知道,夫人肯定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礼,虽然王嫂是真的心疼夫人,可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总是这样欠着王嫂的,总归……不是很好。”
阿丽莎点了点头,“爷说的是,妾身以后注意就是了。”
右贤王又宽慰地笑了笑,“所以夫人还是好生养着身子,等夫人的身子骨彻底好了,咱们就能宽裕不少,到时候,也给夫人买几样像样的首饰,去和王嫂比一比,如何?”
阿丽莎有些羞涩的笑道,“看爷说的,好像妾身有多虚荣似的。”右贤王道,“虚荣不虚荣的,夫人穿戴得好看,爷这心里不是也舒坦嘛。”
当晚,右贤王夫妻在屋里相拥着喝了不少酒,阿丽莎被右贤王抱上床的时候,已经是醉眼迷离,兀自拉着右贤王的衣袖,嘴里喃喃着,“爷倒是快着点。”
右贤王言语不清地说道,“你先躺着,爷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阿丽莎放开手,“爷快去快回,妾身等着爷。”右贤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不留神,将床前架子上的大烛台打倒了。
突然的昏暗阿丽莎吓了一跳,她强撑着醉眼支起身子,“爷怎么了?”
右贤王稳住脚步,“无妨,是爷不小心将蜡台打倒了。没事儿,一会儿让他们再点上。”
阿丽莎闻言又躺下,“却也不用,爷快些回来就是。”右贤王口里答应着,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他站在台阶上,此时院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静立一时,右贤王轻轻拍了两下巴掌,片刻,昏暗的星光下,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边。
右贤王看了那人一眼,便迈步走下台阶,飘然而去,而那道人影,则走进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第三百六十六章 右贤王(续3)
也许是为了补偿人们在大旱中所受的痛苦,大灾过后便是风调雨顺。
这两年北国的国势恢复很快,五谷丰登,牛羊肥壮,来自各地的商旅使得王都比先前还繁盛了许多。
旱灾的影响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了一般,甚至令人有一种错觉,那赤地千里的大灾从来没有出现过。
天光刚一见亮,卖馍馍大饼的小店就开启了王都热闹的一天。
随后,肉食店、杂货店、粮食店、茶肆、药铺、布庄、酒楼、珍宝楼等等,都渐次加入其中,待到时近黄昏,舞榭歌台,秦楼楚馆,又给这热闹之中加入了奢靡的色彩。
街道上,是人们轻松的脚步,褡裢里、篮子内、车子上,是人们对生活的满足,追逐的孩子们更给这一幅人间百乐的画卷填上了充满活力的一笔。
这些年官声最好的就是右贤王了,右贤王掌管工部,在大旱之年,右贤王所提出来的几项赈灾政策,就为北国减少了很多损失。
大灾之后,右贤王很快就着手在西部地区设置水窖。
这是大旱逼着人们想出的应对措施。在水量充沛的时候,将水积存起来,以备在大旱时期缓解灾情。
这是一个非常艰苦的工程,右贤王毛遂自荐,亲自率人,一连数月,在西部实地督查,以确保工程达到要求。
不仅如此,右贤王还命人疏浚河道,在重要河段搭建防护墙,减少河道被淤塞的速度,设置水闸,调节水量。这样一来,北国境内几大河流的水量都得到了控制,大大增强了抵抗水旱灾害的能力。
一时间,对于右贤王的赞美,随处可见,而另一件事的发生,又给右贤王增加了一层令人悲悯的色彩——长女夭折!
大旱之后那一年的秋天,右贤王妃阿丽莎怀了身孕,右贤王欣喜若狂,右贤王子嗣单薄,只有海天庆一个儿子,王妃在生完海天庆之后就再无动静,后来纳的两位砗磲国公主,以及原来的两位妾室也都没有生育。
此番王妃又有了身孕,别说是右贤王,就是王都的王公大臣也都为他感到高兴。
右贤王妃阿丽莎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当初生海天庆的时候就是千辛万苦,结果孩子还是先天不足,纵是着意调养依然瘦弱。
此番再次怀孕,王妃可是加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连新年的宫宴都没有参加,只怕动了胎气。
这年的宫宴,右贤王是带着砗磲国的公主娜拉参加的,这娜拉公主本是砗磲国战败之后,向北国敬献的赔礼,在右贤王府中本是没有什么地位,连个侍妾都不是。
带她进宫参加宫宴,本是无奈之举,别人都是一家一户的,携妻带子,只有右贤王孤单单一个人,实在是不合适,所以才让她陪在身边。
就是让她参加宫宴,她的座位也只能是在右贤王身后一段距离,比照顾着海天庆的嬷嬷的位置都靠后。
可这一次经历,却让娜拉公主的虚荣心膨胀起来,自那以后,她在府中便从谨小慎微变得盛气凌人。
先是训斥直至打骂奴仆,然后是挑拣吃穿,最后竟开始对王妃阿丽莎不恭。
阿丽莎静心养胎,能不与她争执的便不与她争执。
后来嫌她太过聒噪,阿丽莎便让人把两个砗磲国公主所住的东跨院的门关上,只让奴婢送饭进去。
这一下,娜拉公主闹得更凶了,经常叫骂不停,右贤王府本来就不大,她这般闹腾,阿丽莎如何能安心?
可是那段时间,右贤王一直在西部巡查工程,有近三个月没在府中,阿丽莎无可奈何,只能强自忍着。好在后来工程终于告一段落,风尘仆仆的右贤王回到了府里。
一见之下,才看到阿丽莎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问明缘由,右贤王气的立即冲到东跨院,用马鞭子将娜拉公主狠抽了一顿,若不是王妃讲情,右贤王很可能一怒之下将娜拉打死。
右贤王在府里呆了一个月,阿丽莎的生活恢复正常,右贤王本来想要在府里一直待到阿丽莎生产,可是疏浚河道的工程发生了问题,右贤王不得不又离开王府,河道疏浚是必须要在雨季之前完成的,他放心不下。
本来他想着距离阿丽莎生产还有两个多月,他可以赶在阿丽莎生产之前回来,可是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一个坏消息,娜拉公主冲撞了王妃,阿丽莎早产了。
好在府里的管家立刻向宫里递了王妃的牌子,请了御医,阿丽莎几经生死,产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女孩。
右贤王得知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回府里,他看到的是虚弱无比的妻子,和气息奄奄的女婴。右贤王抱着女婴,当时就落下了泪,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御医全力以赴,王妃的身体终于好转,而那个可怜的女婴,终究还是没活过一个月。
这一场打击,使得右贤王夫妇颓唐了很长时间。
而那位罪魁祸首娜拉公主,毫无悬念地被乱棍打死,那位公主倒也硬气,致死也没服软,一直叫骂着,直至没了声息,被直接拖出去,扔到了野外。
后来,还是右贤王府里的另外一位砗磲国公主多萝,背着盛怒的右贤王,悄悄买通了下人,将娜拉公主残破的尸体用粗布裹了,扔进了积沙滩,总算没有白骨现天。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右贤王知道了这件事,倒也没有惩罚多萝。
也就是在这一次,人们似乎才想起,在右贤王府里,还有另外一位如同隐形人一般过活的砗磲国公主——多萝公主。
她和娜拉公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是一起被送到北国作为战败赔礼的,论起来她的出身还比娜拉公主高一些,因为她生母的品级是贵妃。
不过国破家亡之时,这种身份上的贵贱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她们一样被送到北国,作为赔偿的工具。
在右贤王府里,她们俩都像影子一样,没有地位,更没有名份,悄没声息地生活着。
在娜拉被杖毙后,多萝除了买通下人给她收尸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举动。一如既往地像一个影子一样生活。
有人觉得她凉薄,自己的姐妹被处死,她居然这样平静;
有人觉得可以理解,她们本来就和战俘囚徒差不多,还敢有什么举动;
有人说要是那一次,右贤王带去宫宴的是这个多萝,也许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事了,看样子,这个多萝比娜拉明白一些;
还有人说,若是那一次右贤王带去宫宴的是多萝,只怕最后死的就会是她,毕竟,人心不足,似乎是通病。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右贤王(续4)
馨月坐上马车,用绢子擦掉眼中残留的泪水。
从阿丽莎早产到现在,御医第一次允许外人探视阿丽莎。
想起刚刚阿丽莎那虚弱绝望的样子,她的心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
自从知道阿丽莎再次怀孕,她的心就像被谁攥紧了一样,半天透不过气来,她知道,曾经的一幕又要上演了。
当初海天庆的出生,曾经让她的想法动摇过,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右贤王太有成见了。
而这一次,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是右贤王的阴谋。
她感觉到,右贤王要开始行动了,因此,为了避免阿丽莎在与别人接触的时候泄露消息,便制造了一个阿丽莎不能多见人的缘由。
虽然事实上,阿丽莎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但以他谨慎的个性,他不会放过阿丽莎。
本来她还以为,这一次又会像海天庆那次一样,孩子能够安全降生,就是体弱多病,这样阿丽莎就会又有理由被拘在王府里,照看病弱的孩子。
她还在想,如果将来右贤王事败,该怎样救阿丽莎和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谋反的结局最轻也是要发配八百里瀚海的,右贤王是主谋,一定会处死,阿丽莎和两个孩子如果被发配,只怕他们支撑不下来。
她是想保阿丽莎和两个孩子的,她保阿丽莎是觉得她可怜,保两个孩子则是觉得他们再怎么说也是王室的骨血。
就是不知道,如果阿丽莎知道是她破坏了自己丈夫的大计,她会不会恨自己,还能不能接受她的善意。
或者阿丽莎会觉得倘若自己的丈夫夺得了北国国权,那她就会是北国至高无上的王后,因此会对她恨之入骨?
她不知道,不过她还是想保住他们娘仨。
只是她没有料到,右贤王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够舍弃,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婴,馨月又开始觉得透不过气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啊!右贤王居然用女儿的性命为自己铺路。
那个砗磲国的公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如此作死?她在右贤王府里,虽然没有地位,却也是有吃有喝,生活安定,却要这般胡闹,甚至冲撞王妃,害王妃早产,好悬就是一尸两命。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难道她还认为自己是尊贵的砗磲国公主?才这般有底气?
且不说的父兄早已战死,如今的砗磲国国王,不过是她的侄子,只怕根本早就不记得她这位姑姑了。
就是说她父兄尚在,她还是砗磲国公主,那砗磲国比起北国,不过是西南一隅。
右贤王是北国王族,地位尊贵,且又手握重权,阿丽莎则是被北国王室正式册封的右贤王妃,右贤王夫妻又是公认的情深义重,一个小小的砗磲国公主,如何敢挑战北国王族?
砗磲国公主来到北国已经数年,一直谨小慎微,几乎没有出过右贤王府,安静得如同隐形人一般。
这说明她们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求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
就是性情大变,也应该只是挑剔吃穿,为难下人,又怎么敢直接挑衅王妃?而且还是在王妃怀孕的当口,她就不怕被安上一个威胁王室子嗣的罪名,直接打杀了吗?
知道娜拉公主在右贤王府极为放肆的事之后,她曾经出面训斥,王后也曾专门派特使,到右贤王府申饬娜拉公主,警告她若是王妃和腹中的子嗣因她出事,她必然会被极刑处死。
可是这位娜拉公主像铁了心似的,愈加嚣张起来。
后来右贤王回府的时候,发现了她的恶行,用鞭子狠抽了她一顿,打得她十几天下不了床。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也都能有所收敛,可是娜拉公主在经此一难之后,却是变本加利,干脆直接将王妃撞倒,造成王妃早产。
所有人都明白,她这种行为的后果肯定是被处死,别人都明白的事,难道她自己不知道?
她和阿丽莎又哪来的深仇大恨,宁死也要毁了阿丽莎?不仅要毁掉阿丽莎,还要毁了右贤王的子嗣,这如何能是正常人的行为?因爱成仇?笑话!
她认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娜拉公主是在右贤王的授意之下,才这样做的。那右贤王或是给了她承诺,或者出于胁迫,而且这承诺或者是胁迫,是非常大的,大到足以让娜拉公主甘愿付出性命。
那么这个承诺或者是胁迫究竟是什么呢?该让人到砗磲国打听一下。
娜拉公主在北国除了那个在一起的姐妹,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一个姐妹,只怕分量还不那么重,能够打动娜拉公主的原因,一定还在她的故国。
一路想着,华盖车渐渐驶近左贤王府。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馨月的思绪,她将车帘掀起一角,就见自己的府前几匹马疾驰而去。
虽然只是瞬间,馨月却还是一眼看到了那个大红的身影。
馨月长叹一声,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这里同情着阿丽莎和两个可怜的孩子。可谁又来同情自己?
本来自己的日子很不错,可是琳琅那个小冤家,却生生将这很不错的日子搅得堵心。
自那一次琳琅发疯,就被她父王关在木槿苑整整一个月。
琳琅一向骄纵,且又是个待不住的,那一个月的禁足,连下人们看着都替郡主觉着憋得难受,大家都以为郡主会哭闹,王爷也会早早将郡主放出来。
可出乎人们的意料,郡主居然在狭小的木槿苑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个月,刻了一堆小木头人儿。
而王爷,也没有提前将女儿放出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一个月后,当丈夫让琳琅搬回她的西厢的时候,琳琅居然拒绝了,依然住在木槿苑里。
丈夫也曾劝过女儿,可是琳琅却固执己见,坚持住在木槿苑。
不仅如此,她也不再和母亲说话。行礼问安的时候,她都会到,却是不说话,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问她,她都不说话。
她依然是王爷最宠爱的孩子,她和她的父王也还是有说有笑,与先前一样,可就是一说到母亲,她就立刻岔开话题。
她父王也曾为此对她发了脾气,可是琳琅依然倔强地不说话,弄得他父王也无可奈何。
第三百六十八章 气闷
为此,馨月不知掉了多少回眼泪,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自己殚精竭虑地为家人的平安日日谋划,可自己的女儿,对自己却像是陌生人,甚至像仇敌一般。这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现在,看这样子,琳琅又是去王宫去见那位惹事的大公主。
馨月非常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和大公主接触,自己的女儿就是听了大公主的话,时至今日依然和自己在冷战。
在这一点上,丈夫与自己的看法相同,也不愿意女儿和大公主在一起。
可是,他们却无法阻挡她们接触。
王室的女孩儿身份相当的,如今就她们两个,怎么能不接触。
再说,大公主也因为那次的事受了惩罚,你还能要求什么?就因为那件事不让女儿和大公主在一起?你要表达什么?表达你依然记恨大公主?表达你对陛下和王后的惩罚不满?还是为此一直提防大公主?
若真是让王宫的人有这样的猜测,那可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无奈,夫妇俩只能让跟随的人多注意些她们俩的谈话,可那一个是尊贵的大公主,跟着的人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馨月没情没绪地上了青帷小车,被下人簇拥着直至二门,又换了肩舆,寂寂无声地走向三层院。
这些下人大多是已经跟随王妃四五年的了,王妃和郡主之间的矛盾,大家也都清楚。
所以在府门前一看到那副场景,人们自然就知道王妃会是什么心情。更加打起精神,谨慎行事。
虽说王妃是个心善的人,极少苛责下人,但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心情不好,做下人的便多一分危险,所以,还是谨慎为上。
肩舆穿过二层院,院中的下人们赶快避在甬路两旁,垂手肃立。院子里静悄悄的,宝哥儿和玉哥儿已经跟着他们的父王在衙门里行走,白天都不在府里。
馨月向东跨院望去,跨院的门半掩着,馨月差点命人将肩舆抬去东跨院,可是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长安如今就住在东跨院。自从那一次冲突后不久,丈夫就和她商量让长安搬出后院,搬到二层院的东跨院。
丈夫说按规矩,王室的男孩子最晚四岁就应该搬出父母住的后院,长安如今已经八岁了,再和父母住在一起不合适。
以前是看着长安的身子骨不行,为了方便母亲照顾孩子,这才一直拖延到现在。如今看着长安的身子骨已无大碍,也该按规矩执行了。
况且长安住到东跨院,也并不妨碍母亲的照顾。
她当时没有说话,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丈夫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但她知道,那不过是借口而已。丈夫对长安的成见依然很深,连带着对她也有了看法。
丈夫觉得这一次冲突虽然是女儿琳琅不对,但是她与儿子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她自小偏爱长安,女儿也不会心里头不平衡,以至于造成目前的局面。
至于长安,他的厌恶指定更增加了几分,他甚至会认为,是长安在背地里说了女儿的坏话,才加深了母女之间的矛盾。对此,她只能暗叹一声。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丈夫明显看出她心中所想,毕竟是多年夫妻。
不过他也同样保持沉默,那几天,他没有回后院,而是歇息在了前院的书房,他是在向她展示他的决心。
丈夫的话,让她觉得很寒心,不过她最担心的是该怎么和长安去说。从夏宫回来,那孩子心思越发深沉,不知道丈夫的这一决定,会给孩子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令她惊奇的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和孩子去说,长安却先来了,跟她说想搬到东跨院去,说那里清净,适合他静养。
她惊诧地看着长安,长安对她会心地一笑,她也笑了,母子俩没再说什么,彼此心照不宣。第二天,长安就搬去了东跨院,而丈夫,则是在长安搬离的第三天,才从书房回到后院。
对此,她倒是不太在意,他不回来,倒让她觉得多了几分自在。
这些年,丈夫越发的固执,越发的刚愎自用。也许是恭维话听得太多了吧,便觉得自己永远是正确的。不知道若是将来证明他是错的时候,他能否接受得了。
肩舆穿过二层院子,进到后院。小婉搀着王妃下了肩舆。
站在院里,馨月的心情更加低落。
原本住在西厢的琳琅住到了木槿苑,长安也搬出去了,如今偌大的后院只剩下了他们夫妻,显得那样空旷,隐隐还渗出几分凄凉,连正午的阳光都穿不透那一种说不出阴寒。
馨月伫立片刻,转身走向西跨院,那里是她的花房,也是她的净界,是她能放松一下心情的地方。
下人们自是知道主子的心境,手脚麻利地给主子换上了家常的衣服,又打水净手,再将茶水端上来,不待主子吩咐,便知趣地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下小婉站在花房门口,等着主子传唤。
四周安静下来,馨月一个人坐在花房里。这花房是丈夫花重金为她专门建造的,极尽巧思,如同仙境一般。
温泉从地下流过,因此便是数九寒天,这里也是绿意盎然,生机一片。等到了夏日,温泉又被引入另一条通道,从花房外流过,花房里又是满室森凉。
坐在宽大的摇椅上,馨月手里握着一杯茶,呆呆地望着那一盆凤尾牡丹,那是丈夫特意为她准备的生辰礼物,费了许多周折。
这么多年了,丈夫对他依然是情真意切,也正是为了这份真情,她才殚精竭虑地为了丈夫和孩子们的平安而谋划。可是这一份心力,却不能为丈夫所理解。
馨月忽然感到很颓然,甚至有几分惶恐。未来会怎样?她又一次感到心里没底。
每到这时候,她就想和长安说说话,长安虽然最小,却是出奇地成熟,长安的话,总能让她感到心安。
可是,她连和长安说说话都不能随便。丈夫对长安本就不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长安的不喜不减反增,甚至变成了厌恶。
馨月都不明白长安到底是怎么惹了他的父王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越多,丈夫对长安的厌恶就会更深。因此,馨月只能尽量减少和长安在一起的时间,以免给儿子惹来更多麻烦。
第三百六十九章 密议
馨月烦躁地将手中的茶杯撴在桌子上,这叫什么事儿啊!和自己的儿子见面说话,还得如此顾忌。
难怪人们常说,“不幸生在帝王家”,身在这庄严华丽的左贤王府,身为尊贵的左贤王妃,在外人眼里,她是那样光鲜亮丽,金尊玉贵,可是谁能知道,她是如何殚精竭虑,如何如履薄冰,又是如何……不如意。
馨月低着头,微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暗影,说不出的疲惫。
突然,小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走到她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唤到,“主子。”
馨月一愣,转头看到是小婉,神情更加有异,她知道,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在她没有传唤的情况下,小婉不会进来。
她心里“突”地一跳,“什么事?”
小婉俯首行礼,“主子,清澜院人来报,说三少爷可能中了暑,发起了高热。”
馨月一下慌了,长安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以前一遇到冷热变化身子就不爽利。
近几年在赛丽娅的调理下已经好了许多,生病也不那么经常了,这一次,想是暑热来得太猛,长安这才吃不消了。
长安有心疾,平常人不用在乎的小病小灾,对长安来说就是大事。这一次,不知有多严重。
想到此,馨月也顾不得会不会惹丈夫不高兴,立时起身出了后院就往东跨院走。
慌的一众下人也顾不得抬过肩舆来,连忙跟着主子往东跨院而去。一个机灵的侍女疾步赶到馨月身后,给主子撑着伞遮阳。
来到清澜院,清澜院的下人们已经得了消息,跪了一地,恭候着王妃。
馨月急急地叫他们起来,问清澜院的管事是怎么了。
管事垂手躬身回到,说三少爷今日晌午在院子里多呆了一会儿,当时院子里很热,公子受了暑热,午饭也没吃,到过午就开始发热了。
正说着,得了消息的府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看王妃娘娘也在,连忙放下药箱要给王妃见礼。
馨月一挥手,让他赶紧先去看三少爷。
府医略一迟疑,就拎起药箱跑进屋里。
清澜院是东跨院的主院,院子宽敞,房舍高大,只是大旱之后,原来种的树木有些枯死了,少了些荫庇。
她也曾让人搬来些花草点缀,谁知道长安闻不得那些花香,只好作罢。
走进明间,入目便是高大的书架,累累的都是书籍。书架旁架着梯子,梯子上还挂着两把大掸子。
清澜院的管事躬身请王妃坐在上座,一个侍女给王妃端上茶盏。
馨月哪里有心饮茶,目光有些复杂地盯着东次间,屋里的气氛一时凝滞。
过了一会儿,府医从东次间退了出来,给王妃见礼。
馨月连忙问儿子的病情怎样,府医道,“三公子只是受了些暑热,不妨事,奴才已经给三公子服了消暑饮,剩下的交给伺候公子饮食的人,让公子晚上再饮一次,明日也就大好了。”
馨月舒了口气,吩咐人给府医看赏,府医连忙叩首谢恩。
馨月没再说话,挥手让众人退下。等到屋里清净了,她这才起身往东次间去。
一进东次间,却见本来应该躺在床榻上的长安微笑着站在桌旁。
母子目光一碰,随即都笑了。
馨月有些责备地看着儿子,“我就觉得疑惑,你怎么还能中了暑热。”
长安微笑着看着母亲,他的个子和同龄的孩子相比不算高,身形依然瘦弱,穿着一身宽松的白绸寝衣,倒是显得清秀俊逸。
他走上两步,抱住馨月的胳膊,“孩儿想娘亲了,就和娘亲撒个娇,把娘亲请过来。”
馨月爱抚地摸着孩子的头颈,母子连心,她其实很明白孩子的意思。他是知道自己想他了,这才找了个借口让她有机会见到他。
在这府中,王爷对三少爷的厌恶,就像王妃和郡主之间的矛盾一样,都是公开的秘密。
大家都知道王爷非常反感王妃和三少爷接触,甚至免了三少爷向母亲问安,说是三少爷身子骨不好,需要静养。
为着顾全大局,馨月也无可奈何,算起来,自己和儿子又是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其实她喜欢和儿子相处,不仅是因为母子亲情,还是共谋大事的需要。
尤其是自长安从夏宫回来之后,她越发觉得这孩子的心思谋略,令人吃惊。她甚至觉得,在某些方面,儿子的深谋远虑就连她也是不能匹敌的。
她已经明显地感到,面对未知的艰险,儿子是她不可或缺的助力。
可是,这些,却是无法和丈夫言明的。
想到此,馨月不由得心酸。“你这孩子,让你父王知道了只怕又是不快。”
长安仰脸看着娘亲,平静地说,“孩儿做不做,父王也照样会厌恶孩儿。”
馨月心下伤痛,将孩子搂在怀里,咽喉有些发堵。
过了片刻,长安从馨月怀里仰起头来,怪异地一笑,“再说,父王只怕快没心情厌恶孩儿了。”
馨月怔住了,“儿啊,这是什么意思?”
长安没再解释,拉着娘亲坐在桌旁,自己则依偎在娘亲身旁,“娘亲今日去王叔那里了是吧?”
馨月点点头,她是王府的女主人,出行访客都是要由专门的人记录,府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王叔那里出了大事对吗?”
馨月奇道,“你怎么知道?”
长安笑了笑,有些像小孩子找到了父母藏起来的糖果一般,“娘亲曾说王婶怀了孩子,需要静养,这么长时间娘亲也只是去了三次,其中一次还是去教训了那个公主,月前是王婶早产,此番娘亲又是匆匆忙忙去的,那一定是王婶那里出事了。”
馨月叹了口气,儿子的早慧,她早就知道,所以对于长安的话,她也并不惊讶,“是小郡主没了,得了封号也没镇住,还是没了。”
右贤王的女儿出生后,由于母亲是受伤早产,女孩儿一直气息奄奄,情况危急,国王陛下也是十分焦虑,有大臣建议给孩子一个封号,或许能镇得住。
其实大家也都觉得这法子没什么用,可是看着右贤王一家悲痛压抑的样子,大家也没提反对意见,权当是对这一家的安慰吧。
不过,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长安嘴角动了一下,也沉默了。
第三百七十章 震惊
馨月摇摇头,“虎毒不食子啊!我以为又是一个庆儿,谁知道……”
长安目光闪了闪,“虎毒是不食子,但若不是虎之子呢?”
馨月震惊地转眼看着儿子,嘴张得老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长安仰头看着母亲,“娘亲不是心里也疑惑吗?”
馨月又叹一声,低下头,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长安拉了拉娘亲的衣袖,“娘亲还是想想大事吧,娘亲这些年来谋划的,只怕要用上了。”
馨月点点头,舒了口气,“娘亲也是这么想。”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儿子方才说的,他父王快没心思厌恶他了。
她又一次睁大了眼睛,“你方才是说……”
长安亲昵地抱住娘亲的胳膊,“父王这回要受的打击只怕还挺大呢!”
馨月有些无可奈何地抽出胳膊,点了点孩子的额头,“你呀!”她不希望孩子这样聪慧,“慧极必伤”,她不知道这个和自己如此亲密的孩子一旦有事,她如何承受得了。
思及此,她的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不行,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家,她不能懈怠,不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
当晚,左贤王回来得较早,右贤王遭逢大事,暂时不能理事,工部的事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工部的事务他并不熟悉,再加上这些日子天气热得异常,由不得他心情烦闷,疲惫不堪。
一连几日,他都是快定更了才回来,今天却是突然觉得不太舒服,这才早回了些。
待王爷净面更衣,管事这才走上来,向王爷禀报这一天的要事。
管事先说了王妃娘娘今天去了右贤王府,因为接到消息说右贤王的小郡主逝了。
海麒麟面色有些沉重地点点头,这事他已经知道了。
想来王弟也是不顺,本来子嗣就艰难,这番偏又出了这样的事,好容易添了个女儿又夭折了。王弟的痛苦可想而知。
这时候正是女人们应该出面的时候,月儿还应该多去右贤王府两趟。
管事觑着王爷的脸色继续禀报说,今日三公子中了暑热。海麒麟听了啜了口茶,连眼皮都没抬。
管事接着说,王妃娘娘去看了三公子。说话的同时,他偷偷抬眼觑了王爷一眼,果然,只见王爷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皮微微一抬,他只感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滞了一下。
他连忙垂下眼,装作没有察觉王爷的动作,说王妃娘娘到的时候,府医也到了,给三公子诊了脉,开了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妃娘娘也走了,听说王妃娘娘累了,回去休息了。
说完这些话,他才微微抬起头,似等着王爷示下。
果然,这次他看到王爷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不由得心里叹息。这算哪一道哟!怎么就不能好好的?王爷是死不待见三少爷,郡主和娘娘又是死顶,一家子骨肉,这是何苦呢?
他可不敢说王妃娘娘在三公子房里待了两盏茶的时间都不止,要真是那样说了,只怕王爷和王妃又生嫌隙。
他可不想让两位主子闹别扭。反正王爷也不会为了这个事儿去查,就是查了,他也有办法推脱。
唉!王爷和王妃都是天下少有的好人,怎么也这么多别扭事儿呢?
听说馨月在长安那里只待了片刻,海麒麟的心里的不快淡了一些,不过到底还是不舒坦。
这个孽障,天气热一点儿都能病了,当初就应该扔到草原上喂了狼,病病歪歪的,那里有一点儿王子皇孙的气势。
可是月儿却拿这东西当做宝贝,若不是他坚持,还不肯让那孽障出来住呢!也不知道月儿是怎么想的。
算啦!也不能把月儿逼得太紧,月儿别看面上随和,可是心里有多犟,只有他知道。
再说,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一门心思为了这些琐事和妻子较劲儿。
大旱之后,北国是风调雨顺,牛羊粮食迅速地恢复了起来,可是越往西北,雨水越少,西部的几个国家恢复得都比较缓慢。
饥寒起盗心,被大旱推迟的战争,只怕要登场了。从几路眼线传回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晚在明年开春,战事必然爆发。
想到这儿,海麒麟的心情有几分低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老了。以前一想到战争,他就觉得血脉贲张,那样一种向往,一种悸动,好男儿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显现出英雄本色。
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令敌人闻风丧胆,横刀立马,万众仰慕欢呼,那是他曾经认为的,必然的生活。
而今,他却突然感到厌倦了,甚至……甚至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是……害怕……?
他浑身激灵一下,害怕?他怎么会害怕?在他的生活当中,何时会感到害怕?即使在他被追杀,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也只有绝望,而绝对没有害怕。而今,他突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害怕……
他心情复杂地挥了挥手,管家见状,便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还特意带上了门,跟随王爷多年,他自是知道王爷此时需要什么。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那架精巧的西洋自鸣钟,在滴答地响着。
海麒麟坐在红木太师椅上,以手抚额,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他想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有了这种奇怪的情绪,害怕……
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身为王室成员,就必须要维护王室的荣耀,为了王室的荣耀,粉身碎骨亦不足惜,如何能够害怕?
难道是因为自己老了?有道是人过四十天过午,自己这还不到四十岁,难道是提前老了?
还是因为安逸的日子过得太多了,有了颓废之意?
可远的不说,就说回到北国,重新执掌国政开始,又哪里有多少安逸的日子?
国事初定,百废待兴,国库空虚,周围又是群狼环伺,大战、旱灾,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片刻都不能安心,又如何谈得上安逸?
那如果不是因为老,不是因为安逸,那又是什么值得他去害怕?
海麒麟烦躁地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
第三百七十一章 贴心
正在这时,只听院子里一阵喧哗。
海麒麟正是心下烦躁,闻声不觉得恼怒,这王府里的人,何时变得如此不知规矩?大呼小叫的。
他刚要出声,却突然又醒悟过来,无奈地苦笑一下。
敢在他王府里大声喧哗的,除了他那宝贝女儿琳琅,不会再有第二个。
还没等他再多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一团火红的影子,风一般地冲进里间。
琳琅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一头浓密的头发打成碎辫,用红珊瑚珍珠发箍箍着。曾经胖墩墩的身材已经抽条,浑身洋溢着少女的光芒。
因是刚刚骑完马,小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细碎的汗珠。
琳琅冲进屋子,看到了父王,将手中的鞭子一扔,直扑过来,高叫一声,“父王。”便搂住父王的脖子,扎进了父王的怀里。
海麒麟的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他的宝贝女儿琳琅,真是越来越出挑了。
他双手搂着女儿,满眼的宠溺,嘴里却说,“都多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一点礼貌都没有,见父王也不行礼,没点样子。”
琳琅自是不怕他的,父王对她有多宠,她心知肚明。因此她松开父王的脖子,毫不在意的抱着父王的胳膊,“刚才回来就听下人们说,今天父王回来的早,就赶紧赶过来了。”
海麒麟抽出胳膊,搂着女儿的肩膀,看着女儿汗湿的头发脸庞,本能地想着给她擦一擦,可是突然之间又找不到绢子,不禁有些心急。
这时,原本站在门外的下人,见拦不住郡主,只能跟在郡主身后进来,此时看着王爷的动作表情,自是明白了王爷的意思,连忙从搁架上摘下一条鲛绡绢子来,低着头奉给王爷。
海麒麟伸手接过绢子,给女儿擦着头上脸上的汗。
女儿自是要娇养着的,何况这又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每当看到她,他的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柔软。
心里柔软,脸上却是假意作色,“你又去骑马了是吧?这么热的天,你还去骑马,你也不怕中了暑气。”
琳琅对父王的脸色毫不在意,依旧抱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哪里有那么娇气的,这天气出点子汗,才更觉得舒服呢。”
海麒麟绷不住地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本王的女儿。”
琳琅松开父王,冲到桌子前,端起桌上的奶茶,也不管凉热,就“咕咚、咕咚”地一气喝干,然后随意地抹了一把嘴边的茶渍,又跳回到他身边。
“父王今日怎地回来得早了,往日您都是好晚才回来。”
女儿的问话,让海麒麟的心突然一沉。他照实说道,“今日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便提早回来了。”
一听他的话,琳琅立刻变了脸色,眼中充满了担忧,“父王是怎地不舒服?可宣了府医来看了吗?”
看着女儿担忧的样子,海麒麟心下温暖,女儿果真是没白疼,一听自己不舒服,就担心成这样。
他摇摇头,安慰女儿道,“不碍事的,想是这些日子有些累了,今天晚上早些休息,想来明天就没事了。”
琳琅看着他,眼中的担忧依然未减,“父王还是不要大意,还是宣府医来看看的好,也可让御医来瞧瞧,父王可不许身子不好,父王若是身子不好,孩儿会担心害怕。”
他拍了拍女儿的手,“父王的身子骨,父王自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现在提枪上马,还能杀他一个马仰人翻。”
琳琅嘻嘻地笑了,“知道知道,父王是北国的战神呢!当然了不起啦!父王,再过两年,要是父王出征的话,一定带上孩儿,孩儿如今的骑射功夫已经很不错了,连教习师傅都说孩儿如今已经可以上阵杀敌了。”
海麒麟哈哈大笑,拍着女儿的肩膀,“好好好,过两年,啊,再过两年,父王若是上战场,一定带上琳琅,让他们看看,左贤王的女儿,那是巾帼不让须眉。”
琳琅一听父王的夸奖更来劲儿了,当时拉开马步亮了几个招式,然后一收势,又跳到海麒麟跟前,“父王,孩儿先去沐浴,等完了事儿,再向父王讨教几招。”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又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望着女儿奔出去的身影,他的脸上满是笑意。女儿是越来越出色,模样娇俏,言语可人,更兼小小年纪骑射功夫便是出类拔萃,这才配得上他左贤王女儿的名头。
女儿一直被自己娇养着,却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娇气,为人爽直,仁厚义气,王公大臣们谁不夸她一句虎女无双,有这样的女儿,让他如何能不骄傲?
然而,只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淡去了,代之以一声轻叹。女儿哪儿都好,可就是在和她母亲的事上,怎么就结了死结。
自从那次从夏宫回来,女儿大放厥词,将他的母妃气得大病一场,他就和女儿长谈了一次。
他必须要了解女儿对于她母妃的过往知晓多少。那一次长谈,他在感到庆幸的同时,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所庆幸的是,女儿只知道她母妃是一个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中原女子,更详细的她并不知道。
所忧虑的是,女儿认为是她母妃害了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母妃,她的父王理所应当是北国国主,而她则是北国最尊贵的大公主。郡主和公主,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却是天差地别。
是她的母妃,害了她的父王,害了她的兄弟,更害了她的一生。
如果不是她,退一步讲,即使她的父王不当国王,就像现在一样只是个亲王,如果她的母妃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则她也会有一个有势力的外家。
就像大公主一样,每到年节,大公主都会收到来自科尔沁的贵重礼物。至于大贵妃和她那两个孩子,更不用说了,每次得到的礼物更为珍稀。
那不仅是财富,而且是地位,更是荣耀。
而她,同属于王族的琳琅郡主,除了父王给的东西,其他的,一无所有,她如何能不恨。
第三百七十二章 偏爱
当他了解到女儿的心思,实在是吃惊非小。
那一次,他跟女儿说了很多,当然太过隐晦的,他没法和女儿讲。女儿当时虽然承认了错误,可是他能感觉到,女儿的心结并没有解开。因此他将女儿禁足在木槿苑。
一是因为女儿那次实在是犯了大错,他不能不对她实行惩罚。
第二也是想让女儿和她的母妃分开一段时间,不要天天见面,彼此都平静平静,过些日子也许就好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女儿自那时起却就在木槿苑住了下来,无论如何也不回后院居住。
为此他也用了各种办法,可女儿软硬不吃。而且自那以后,只要有她母妃在场的时候,她就一言不发,即使她母亲和她说话,她也不做任何回答。
这让他头痛不已,知道女儿这样做不对,可是他也舍不得真正惩罚她。
女儿又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是不同她母妃说话,如何惩罚?再说即便是惩罚了,也于事无补,女儿照样还是和她母妃冷战。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甚至觉得,女儿的怨恨其实也不无道理,月儿的过往,实在也是拿不出手。
他可以用铁腕严惩那些敢于猜测议论月儿的人,他可以让月儿深居简出,让月儿笼罩在几分神秘当中,但终究不能改变曾经的事实。
可是月儿在他心里,实在是太过重要。尤其是后来,月儿表现出的过人才智,更让他感觉到了月儿的珍贵。他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了月儿,他该怎么办。
一边是他患难与共的爱妻,一边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儿。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左贤王,却在家务事上却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他正在惆怅着,突然感到腹部和大腿像有刀割一样,一阵剧痛,他不由得捂着腹部弯下腰去。
好一阵,那阵剧痛才得以缓解,而他的额头,已经是冷汗涔涔。他愣愣的站着,心里忽然灵光一闪,困扰了他多时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他是对将要发生的大战没有了把握。
曾经,对于战争他是那样自信,所向披靡,胜券在握,万众仰慕,似乎都是他的专用的辞藻。而现在,他第一次感到了不确定。
首先是身体上,这两年身上那些陈年旧伤似乎都开始隐约活跃了起来,令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而更重要的,他一直不想承认的,是心理上的原因。
上一次大战的惊险,给他的心里留下了沉重的阴影。在那以前,只要上了战场,他几乎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性。
而那一次,失败就像一个魔鬼一样,已经逼到了他的眼前,而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那一次,他感到了恐惧。而那恐惧时至今日还盘旋在他心里,令他无法忘却。可是一场新的大战,已经是迫在眉睫。
这一次,又会遇到什么情况?这一次,还会那样幸运吗?这一次,如果失败了,他又该如何去保护他的家人?他的爱妻,他视为珍宝的女儿,还有他的儿子们。
他弓着腰,慢慢地走到太师椅旁,颓然地坐下来,将脸埋在双掌之中。
无论人们怎么想,战事还是降临了。第二年开春,边关的急报送至王都。这一次,北国腹背受敌!
以前一直和北国保持和平关系的东夷国,向北国宣战。
而和东夷国几乎同时发难的,是北国的老对手,西部五国联盟。
北国的局势空前紧张起来,王宫中的灯火,一直亮到了黎明。
最后的结果,由左贤王帅军去迎战他的老对手,西部五国;而和东夷的战事,则由国王陛下御驾亲征。
当馨月得知这一结果,她感到自己就像一脚蹬空,从高处坠落一般,一口气半天没有缓过来,脸憋得青紫。
旁边的侍女吓坏了,她们赶快把赛丽娅先前给王妃配置的药油拿出来,放在王妃的鼻端,让她吸着。
好半天,馨月的脸色才恢复正常。她呆呆地靠在引枕上,目光凝滞,半晌无言。她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这一次北国腹背受敌,国王陛下和左贤王同时出征,朝堂之上就剩下了右贤王。右贤王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或者说他多年的谋划终于要成功了。
国王陛下和左贤王领兵出征,朝内空虚,右贤王几乎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夺取王权。
一旦右贤王控制王都,前线作战的将士必然军心涣散,不战而溃,因为很多将士的家人都在王都,他们如何还能全力迎战?到那时,敌国军队趁机掩杀……
馨月的额头冷汗涔涔,狂跳的心让她感到有点恶心,她无力地趴在引枕上,拿起药油慢慢嗅着。
一旦右贤王夺取王都,她该怎么办?
这些年,她一直在为着这一情况做着准备,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准备的差不多了。
可事到临头,她却感到了自己力量的弱小。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和右贤王赛马一样,她竭尽全力拼命地跑,到头来却发现对手比自己超出太多。
这不仅让她感到颓然,更让她觉得害怕。
以她现在的势力,充其量也只能保住宫里的王后、王子、大公主、大贵妃,再就是刺杀一些右贤王的爪牙以及和右贤王同流合污的官员,这些举动最多也就是能打乱右贤王的计划,迟滞他的行动。
可是要想彻底粉碎右贤王夺取王都的叛乱,不说完全不可能,却也是困难重重。
因为右贤王作为留守王都的亲王,他手里有调动军队的兵符令箭。有道是兵随将令草随风,有了兵符令箭,他甚至可以调动王都的禁卫军。因此就是刺杀了一些他的亲信,也无法彻底扭转局势。
馨月痛苦地闭上眼睛,按照目前的情形,她只能是利用刺杀右贤王亲信的手段扰乱他的行动,然后将王宫里的王后大贵妃以及王子公主保护出来。
可是把他们救出来之后,上哪儿去呢?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是北面的科尔沁,另一个就是去天朝和北国的边界,然后再给前线的国王陛下和左贤王送信,让他们赶去汇合。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战事再起
科尔沁路途太远,而且路上还要经过柔然,柔然国虽然和北国一直没有发生战事,可是在北国面临危机的时候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谁知道呢?
而北国与天朝接壤,而且由于常年互市,道路畅通,通行方便,去天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然后呢?又一次开始流亡?又一次在……他的帮助下夺回北国王权?
馨月摇摇头,若真是那样,实在是太……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王都,人们也都感觉到了这次事态的严重,没有了以往即将走上战场的激动。
一连几天,左贤王都没有回王府,所有的人,包括馨月在内,都在惴惴不安当中等待着他回来的消息。
心情烦闷的时候,馨月就愿意待在浴房里,把自己泡在温泉当中。可是这一次,同样是温暖的池水包裹着她,却驱不走她心中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她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一丝气息,那是她最为熟悉的气息。
她睁开眼,果然看到丈夫向她走来。他虽然仍面带微笑,一如往常,可馨月明显地看出他笑容的勉强。
她没有说话,看着他走过来,走下池水,走到她身旁,将她揽入怀中。
一直以来,这是他惯常有的动作,而今天她却从他略显僵硬的臂膀中,感觉到了他心情的沉重。
她伸出手臂回抱着他,手指轻轻划过他身体上那些她无比熟悉的伤疤。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又会使他这伤痕累累的躯体上,再添几道新伤?
她再向丈夫的怀里偎了偎,心中凄苦,这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他们的依靠,他们的天。可是,对于正在迫近的凶险,他却并不知道。
她该怎么办?如何能唤醒他?如果这一次的劫难他们度不过去,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结果?
携家带口,颠沛流离,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若是十几年前,可能还能承受,可是如今,在过了这些年稳定生活之后,他们还能承受再一次没有任何尊严的逃亡生活吗?
我的亲人,我该如何做,怎样才能避免已经迫在眉睫的大难。我真的好害怕。
你要是能听我的该多好,你虽然被称为草原上的雄鹰,可是你在亲情上怎么就这样固执?我现在就是将我得到的信息都告诉你,你也会认为我是污蔑你那好王弟。
说不定还会顺藤摸瓜,将我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势力给剿灭了。我只是想保住我们平安的日子,你怎么就和我想不到一块儿去呢?我现在有多难,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馨月感到鼻子发酸,可她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无论如何,大战在即,她觉得此时流泪,很不吉利。
他们就这样默默的依偎着,似是都想安慰对方。
良久,还是海麒麟先开了口,“月儿,我的那块白玉佩,你一定要保存好。”
馨月稍微愣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她第一次见到那块白玉佩,还是在海岛的时候。那一次丈夫离岛回北国参战,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块白玉佩。后来她才知道,那块白玉佩是左贤王的印信。
丈夫怕他离开后留在岛上的人对她不敬,这才将印信留给她,给众人提着醒。
等到他们回到王都,那块玉佩就一直锁在他们卧室的夹层里。
今天丈夫怎么突然提起这个玉佩来?是要提醒她保护好他的印信?那玉佩一直锁在他们卧室的夹层里,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自然是安全的,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呢?
她有些不解地望着丈夫的脸,丈夫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些。
良久,丈夫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很艰难地对她说,“那玉佩不仅是我的印信,还是一个令符,凭它,可以调动王都的暗卫。”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张开嘴似乎要惊叫出声。丈夫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将她的吃惊挡了回去。
“这一次的战事很有几分凶险,我走了以后,你要随时注意王都的动向,如果真遇到了危险,你就拿着玉佩,带着孩子们去满月楼,满月楼是我的暗哨,那里都是我的暗卫,你们到那里应该可以保平安无事。”
馨月的心狂跳不止,这是她第一次听丈夫说出这件事。
看来丈夫也感到了危险,万般无奈之下,才将这最隐秘的事情告诉她,给她和孩子们留一个退身步。
馨月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她想立刻问问丈夫,你的暗卫有多少?我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啊!
好在她虽是悸动,到底还心里明白,知道这话不能问。她只是望着丈夫,微张着嘴,深深喘了几口气,将心里的涌潮略略平复。
她的目光让丈夫错会了意思,以为她是害怕了,遂安慰道,
“你别害怕,我也不过是以防万一。你也知道,这一次战事比较大,陛下和我都要出发迎敌,大部分将士都要跟随我们出征。王都虽有王弟坐镇,但毕竟是朝内空虚。我是怕万一敌国有势力潜进来,会对你们母子不利。所以……如果你真感到有危险,就带着孩子们去满月楼,在那里可保你们安全。”
馨月又喘了两口气,终于能够正常发声了。
她试探地问,“我去了满月楼找谁?那里保险吗?”
听到她的问话,海麒麟的心中有一瞬怅然。
按理,她不是应该关心他的安危吗?他这明显跟安排后事似的,怎么她似乎就没感觉到,自己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之下说这番话的呢?
不过这种怅然只是一闪而过,他回答道,“你去满月楼住就找他们掌柜的就行,把我的玉佩给他看,他自会保你们周全。整个满月楼都是我的人,你放心就是。”
馨月听罢心念电转,那满月楼她是知道的,那是王都最大的饭庄,若是像海麒麟所说那里边都是他的人,应该不下百人。还是太少啊!而且这些人能听她的指令吗?
她又试探地问,“这些事怎么从来没听爷说过?”
海麒麟微微笑了一下,“以前没有遇到这样紧急的情势,而这一次不一样。”
他看了看馨月依然有几分惊恐不安的眼神,继续道,“在我们北国王室,一直都有一支暗卫武装,它的使用权是归历代王长子,因为王长子一般都会成为国王,所以这支暗卫武装实际上是国王的私人卫队。但他们的能力又不只局限于卫队,卫队的头领,是可以调动军队的。陛下成为国王后,我本来是想把暗卫武装交给国王的,可是陛下没有答应,因此暗卫的调动权就一直在我手里。这一次情势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跟你说这些。你也要记住,除非真是到了极其危急的时刻,否则你不要去满月楼。”
馨月感觉自己刚刚平复下的心又狂跳了起来,海麒麟的这一段话,她只记住了一句,“卫队的头领是可以调动军队的”。
可以调动军队,可以调动军队!她恍惚感觉到自己像是悬挂在悬崖上,正在竭尽所能想着怎样减少损失,避免伤亡,忽然从悬崖上伸下一只手,轻轻巧巧地将她拽了上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令箭
若不是眼前情势不对,她真想欢呼起来。她怕丈夫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只好闭上眼睛,把头埋进丈夫怀里,“爷……”
丈夫以为她终于想起了他的处境,遂抚摸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就是战事不利,我起码也能自保。最坏的情况,就是满月楼的人会护送你们去到安全地方,我也会根据他们传递的消息去找你们。”
馨月的情绪这时才从喜悦当中恢复过来,想起了丈夫就要面临的危险。
她心中酸楚,抬起含泪的眼看着丈夫,“爷一定要多多保重,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爷也不要把这场战事看得太重了。退一万步讲,即使真的有什么不利,爷也一定要平安回来,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人在,就有希望。”
海麒麟微笑着点点头,馨月的叮咛让他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他扶起馨月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我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哪里就会走到那一步,这两年北国风调雨顺,兵精粮足,那区区几个手下败将又何足挂齿。只要王弟将王都守好了,我们没了后顾之忧,就再多来几个国又如何?”
听了他的话,馨月眨了眨眼睛,在心里说,“你说的极是,无后顾之忧,将士用命,战事自然无忧,只是你那好王弟,就是要让你们后院起火呢。”
半月之后,王都出兵了。
一如既往的壮观,一如既往的群情高涨,馨月依然和王室贵妇们一起,在观礼台上恭送将士们出征。
国师在祈福台上为将士们祝福,只是那满头银发的老国师换成了一个中年人,身披盔甲的国王陛下和左贤王带领着将士们跪在祈福台下,接受国师的祝福。比起几年前,他们的脸上多了些风霜。
在左贤王的身后多出了一个身影,古铜色的盔甲映衬着年轻的脸,更显得意气风发。那是刚被封为翼王的左贤王二公子——海天啸。
望着儿子的脸,馨月忽然有些恍惚,他的儿子,她的玉哥儿,居然已经这么大了,已经到了能随着父亲上阵杀敌的年龄,时光过得可真快。
国师祝福结束,留守王都的右贤王从侍从手里端过酒杯,向即将出征的两位王兄敬酒,祝他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锦袍,依然那样瘦削,略显宽大的袍子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似要将他带倒了。但他的脸上却满是笑容,显得神采奕奕。
看着国王陛下和丈夫将右贤王敬上的酒一口喝干,馨月的心突地跳了一下,那酒不会有毒吧?她现在是杯弓蛇影,只要涉及到右贤王的事,她都很紧张。不过她转瞬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的。
以她对右贤王的了解,右贤王不会让他的两位王兄这么痛快的就死去,他会让他们活着,看到他的成功,体验他们的失败。
他会让他们“享受”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再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下毒,也不是他的行为方式。
看着很有几分得意的右贤王,馨月说不出的痛恨,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以他右贤王的卑微经历,到现在在北国,获得了仅次于国王陛下和左贤王的地位,他总应该知足了吧,可他却还觊觎着北国的国权。
为了得到这王位不惜残害将他当做至亲的陛下和左贤王,不惜让北国再次陷入分崩离析、生灵涂炭的境地,其心实在可诛。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着他。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右贤王妃。一看之下,不禁鼻子微酸。
右贤王妃裹着厚厚的棉袍,歪在椅子里,憔悴不堪,形销骨立。原本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再没有了光彩。
自从年前阿丽莎失去了孩子,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一次是去探望她,一次是新年宫宴,再一次就是今天。
每次见面,她都看到她愈加憔悴。即使她出言安慰,她也显得木呆呆的,只礼貌的回复一两句。
她没有了活力,没有了希望,甚至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悲伤,像一只干枯的花儿,逐渐失去了生机。
馨月心里难过,却也无计可施。再看看站在她身后的海天庆,馨月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庆儿的身子骨似乎好了一些。
可是那发青的脸色和枯黄的头发,还是显示出他身体的虚弱。
他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和宗室的子弟一起训练,不过就他的体质而言,对他的训练要轻松许多,很多情况下只是做做样子。
按说他的生活应该很不错,身为右贤王的嫡长子,身份高贵,可是他的脸上却是明显的萧索。
馨月忽然又想起长安说的那句话,“虎毒不食子,那要不是虎之子呢?”
莫非这庆儿也不是右贤王的孩子?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难道他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如此萧索沉郁?
这对可怜的母子,若是右贤王叛乱,他会怎样对待他们?右贤王这次是自信满满,势在必得,那会不会在他叛乱的时候就会将这对母子除掉?因为他要是成功,就再也不需要这个挡箭牌了。
想到这儿,馨月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也许不会吧,他安慰着自己。
也许是她想多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也许右贤王还顾及着夫妻之情,不会赶尽杀绝。
就算那庆儿不是他的亲子,也是叫了他十年父王的,他总归心里也是有一丝感情的吧。
馨月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心烦意乱,直到校场中欢声雷动,才将她从纷乱的思绪当中拉了出来。
此时仪式结束,人们的情绪达到了高潮,呼喝声此起彼伏。国王陛下和左贤王向右贤王告别,侍卫拉过战马,他们各自上马,在马上拥抱了一下,便在一片欢呼当中,领着自己的人马出发了。
当队伍要走出校军场的时候,馨月看到丈夫回头向她这边看了一眼,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馨月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她依然能感到似有一股热流,慢慢在他心上蔓延开来。她缓缓举起手,做了一个他们俩都极其熟悉的手势。
丈夫看到了,似对她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率军而去。
看着丈夫的背影,馨月心里暗自说道,“你安心上战场吧,你为了我们能有一个安宁的家浴血奋战,我也要为保护我们的家,保护我们的孩子,竭尽全力,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前奏
大军出征后的一段时间,在右贤王府里,海格利慵懒地歪在软塌上,听着暗卫首领给他禀报各处汇总来的消息。
“往后那左贤王妃的事就不用报给本王了,你自行处理便是。”他有些不耐地说。
枉他还派人盯了她这些天,大军出发后,就有人来报左贤王妃出府的次数多了。他行事谨慎,不想冒任何风险,便增派人手盯着那女人。可是二十多天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那女人出府除了去王宫之外,就去过三个地方,波斯商行去了两次,一次拿走了一株五尺多高的红珊瑚,第二次拿走了一顶镶嵌着十颗硕大祖母绿的珠冠。然后是彩绣坊、满月楼各去了一次,在彩绣坊选了整整两箱的衣服,最抢眼的是一件白狐嗉的大氅,通体纯白,没有一根杂毛。单这一件就是两千两银子。当然,那些钱是记在左贤王账上的。
去满月楼的情形就更加荒唐了,她一个人不仅要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还让人家上两瓶大秦的美酒。那美酒本是满月楼的珍藏,酒力极大,店家本不敢给她上,只怕她不胜酒力弄出事来。
可那女人却不依不饶,最终连满月楼的掌柜的都惊动了。到底还是拗不过她,半个时辰后,两个力气大的侍女,将那酒醉的女人连搀带抱地扶上了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掌柜的在门口摇头叹气。
她要的这桌酒菜自然可以记在左贤王的账上,可是其他人的呢?让她这么一闹,在满月楼吃饭的客人怕惹出事来,都纷纷走了,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有结账,满月楼这一天可亏大了。
听了这些禀报,右贤王再也没有了耐性,大事在即,谁有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听着禀报,他脑海里还是浮现出那女人穿着白狐嗉大氅的样子。
虽说是庸脂俗粉,却也千娇百媚,雪里含丹,着实令人心动。都说北地胭脂不及南国佳丽,便是生了好几个孩子却也风韵不减。若事成之后,倒是可以找些乐子。
不过眼前呢,还是大事重要。再过几天,前线的大战就要开始了,等双方拉上几天锯,他这个大戏的主角就该登场了。现在距尘埃落定之时,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他站起身,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十年磨一剑,还真是不容易呢。他挥手让暗卫首领站起身,“你传令各处,让他们做好准备,三日之后,让他们按名单抓人,记住别全抓,还得放走几个,让他们去前边报信儿。老婆孩子都被抓了,谁还能拼命打仗?”
暗卫首领点头称是。
这时门外的仆人进来恭敬的禀报,“主子,王妃娘娘一再要求见您。”
海格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告诉她老实待着,还能多活几天,别惹烦了我,立时处置了他们。”
此时,在右贤王府的后院,形容枯槁的王妃阿丽莎,正站在院子里,在她身后,站着神情萧索的海天庆。
虽已是初夏时分,可阿丽莎依然穿着薄棉袍,她望着前院的方向,默然无语。
已经好几天了,她和儿子被困在王府后院,哪儿也不能去。曾与她恩爱无比的丈夫,再也没到后院来。
她反复恳求把守在门口的人,让他们通禀右贤王,说她想见王爷。可是侍卫隔着紧锁的门告诉她,王爷说了不想见她,让她不要再提这种要求。
她很害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默默含情的丈夫,在下一刻突然变了脸。但她本能地感到是出了大事,更感觉到自己和儿子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她转头望了望东方,那是她的故国。她离开故国已经十几年了。
在她的故国,十三是一个极数。
王宫里的很多东西,都应和十三这个数。比如王宫的台阶,就是十三级的。而她,这个排行十三的十三公主,却是王宫里一个卑微的存在。
她在那个王宫当中,如同一个笑话一般长到了十五岁,又被她的父王作为礼物送到了北国。
她当时很惶恐,却又含着一丝希望。因为以她的出身,到了北国王宫里,依然会是一个卑微的存在,最多只是一个低等的嫔妃,弄不好的话,可能连个名分都没有,就那样老死在宫里。
可是不去又能怎么样?在家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就这样,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北国。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在北国极其尊贵的右贤王,竟在金殿上向国王请旨,请求国王将她赐予他,作为他右贤王的王妃。
巨大的喜悦,让她在金殿上差点放声大哭。
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国公主,成为了北国右贤王的正妃,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她以为,是老天看她受罪太多,终于给了她补偿。
婚后,右贤王与她恩爱非常,事事为她考虑,处处以她为先,唯恐她受一点委屈。
去年,他们痛失爱女,丈夫怕他再受刺激,连哭都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的哭,转过头来又撑起笑脸安慰她。
成婚这些年,丈夫就是她的天,是她的支柱,是她的一切,可是如今,他与她之间突然隔绝起来,而且断得那样干脆。让她如同高楼失足,惊恐绝望。
她又想起了那个和蔼可亲的左贤王妃,那个如同姐姐一样待她的人。
她与她已经是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说说话了。前些时候大军出征,她们一起去送行,本来是想趁机和她说说话的。和她说说话,听她安慰几句,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可是那天她头晕气短,是让侍女抬着才上了观礼台,坐在台上,连眼都不想睁,更别说和左贤王妃说话了。
如今她身体好些了,却又被关在了院子里,也不知道现在左贤王妃在干什么?要是她能来看看她该多好,她也就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便是死也能做一个明白鬼呀!她觉得,这样被困在一方院子里,用不了多久,她自己就要疯了。
她不知道,此时她心里想念的左贤王妃,正坐在满月楼的密室里。
第三百七十六章 满月楼
左贤王妃坐在椅子里,满月楼的掌柜侍立在她面前。
她呡了一口茶,将茶碗放在桌子上。语调平静地问那掌柜,“查的如何呀?”
那掌柜脑门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王妃所说千真万确,是奴才愚钝了,险些酿成大祸。”
馨月欣慰地笑了,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别看她表面上平静,她心里的紧张程度,只有她自己知道。
上一次她来到满月楼,故意生出事端,招来了满月楼的掌柜。当她在这间密室当中,向这掌柜的出示左贤王的玉佩时,他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到底是经过训练的,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馨月告诉他,左贤王临出征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将这玉佩交给了她,让她在危急的时候,可以到满月楼来找他,让他保护王妃及公子郡主的安全。
掌柜当即表示领命,他向馨月保证,这件事情不用王妃忧虑,保护主子周全,对于满月楼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馨月下面的话就让他变了脸色。馨月告诉他,这次不仅是要让他保护主子的安全,还要让他用玉佩,动用关系调动军队。
掌柜的当时就表示拒绝,并没有因为她是左贤王妃。
他坚定地表示,他的职责只是保护主子周全,而调动军队,则只是在发生叛乱的极端情况下才能进行,而且还必须由左贤王的特定近卫拿着玉佩前来宣令,如今王妃前来,恕他不能从命。
馨月告诉他,叛乱很快就要发生了,右贤王要趁陛下和左贤王在前方征战的时候,勾结敌国发动叛乱,夺取王都。若是他一味拘泥规制,那他就是导致北国动荡,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他说出这一番话,那掌柜的表情从吃惊到薄怒。馨月觉得,如果她不是左贤王妃,不是他的主子,也许他会立刻翻脸,让人把她打出去。
馨月已经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因此也没有着急。只是把秦栋查到的一些重要消息告诉了他,并且告诉他要盯住右贤王府的府医、招商客栈、以及那家药店。
馨月知道,如果满月楼的人真是像左贤王所说的那样是经过训练的,那他们不出几日就会查到问题。
尤其是现在,右贤王积极准备叛乱的时候,他和那些细作密使的联系更会频繁,因此查起来就更加容易。
果然不出所料,在馨月第二次踏入满月楼的时候,那掌柜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馨月已经知道他查出了问题,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问他凭左贤王的玉佩是否能调动军队,能调动多少?掌柜的告诉她,左贤王的玉佩是特令,是高于兵部的兵符令箭的,按说可以调动王都所有的军队。
但是右贤王如今在军队里安插了不少亲信,可能有些军队会不听王爷的特令。而且事情太紧急,一时间查不出右贤王安排在军队里的亲信是哪些,无法清除。
馨月笑了,你不知道,可我知道啊,虽然不是全部知道。如今的结果就是最好了。秦栋的人负责去清除已经查出的右贤王的亲信,满月楼负责调兵。
即使能调动一半的兵力,加上满月楼自己的力量,还有秦栋的人,平叛就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右贤王安插在军队当中的亲信被清除得越多,听从左贤王特令的人就会越多,胜算也就越大。
困扰了她多时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馨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望着手中的玉佩,馨月在心里默默的说,“夫君,我们这算不算是有神助?如果不是你将玉佩给我,我也只能护着孩子们逃难了。而如今,我们的家安全了,我们的孩子也安全了。”
又过了几天,暗卫首领又向右贤王转报王宫里的眼线发回的消息。王后与大贵妃的争斗终于开始了。
自从大贵妃生下了二王子,她的地位就再也不是王后所能匹敌的了。
国王陛下屡次表现出要废后的意思,不过在大贵妃的屡次劝谏之下,一直没有成为现实。可是王后的地位到底尴尬。
这一次陛下御驾亲征,王后和大贵妃第一次单独相处,矛盾终于被一点点摆在了明处。
王后先是用宫规来压制大贵妃,例数大贵妃的违规之处。大贵妃一开始还顾及着亲情,对王后的行为忍让着。可架不住底下人的挑唆,又仗着国王陛下的多年专宠,便也开始反击了。
冲突逐渐升级,最后王后下令将大贵妃押到了朝阳宫,就让她跪在偏殿里。
等大贵妃宫里的人反应过来,便一窝蜂的冲到正宫,对王后说他们是国王陛下专门留下来保护大贵妃的,大贵妃说有个一差二错他们无法向国王陛下交代。
况且国王陛下早就允许大贵妃不必遵守那些宫规,王后这样做是有意难为大贵妃。
他们这一折腾,王后积压多年的怒火彻底爆发了。王后的人和大贵妃的人就在中宫前撕扯了起来,大贵妃的人要冲进去救出他们的主子,王后的人便拦挡着不让他们进去。
正闹腾着,大贵妃所出的两个王子听到母妃遭难也赶了过来,两个孩子经人指点,一起往殿里冲。王后的人敢拦着大贵妃的人,可是却不敢拦着两位王子,两个孩子就直接冲进了殿里。
进去一看,只见自己的母妃披头散发地被两个嬷嬷押着,跪在偏殿里,满头大汗,面白气弱。两位王子当时就大哭起来。一时间,殿里是大人叫孩子哭,好不热闹。
左贤王妃被紧急召进宫里,经过一番劝解,王后才答应放大贵妃回宫。但条件是,大贵妃所出的二王子要放在中宫教养。大贵妃自是不肯的,因此又是一阵哭闹。
最后还是左贤王妃一通周旋,劝着大贵妃先回她的宫里,等王后气消了,再商讨让二王子回去的事。大贵妃这才含着泪被劝走了,而大哭不止的二王子,就被留在了中宫。
直到黄昏时分,这一场风波才算结束。
当右贤王听到这一份线报时,不屑的哼了一声。
女人,总是那么愚蠢,头发长见识短。
从当初自己的母亲,到后来自己的女人,再到那死了的娜拉公主,还有这海氏兄弟的女人们,一个比一个蠢,除了吃喝玩乐、争风吃醋,就干不出一件明白事儿,没有一个有脑子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她们真有了脑子,自己岂不要更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