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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青一城     馨月传奇txt下载     馨月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七章 转机

    这场大旱一直持续到了冬尽春来。

    在这一年的立春,重病缠身的国师,不顾众人的劝阻,拖着病体,又一次由弟子们扶着,前往神山,祭天祈福。

    久病的国师已经很憔悴了,形容枯槁,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的长袍中更显得虚弱。

    他的行动已经很费力了,不过他还是一丝不苟地进行着祈福的每一个程序。

    自旱灾发生后,国师已经是数次前往神山祈雨,可是每一次,都带回了旱灾还要持续的神谕。

    国师为此忧心如焚,竟至一病不起。

    国师是陛下和左贤王的亚父,他的病情自然让两人心下焦急。

    原本国师此次祈福,他们都是不同意的,但是国师却十分执拗,任谁劝阻也不行。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国师,只怕是最后一次祈福了。

    祭坛上,国师匍匐祈祷,祭坛下一丈开外,则跪着国王陛下和王后,左贤王和王妃,还有右贤王,多病的右贤王妃则已经带着长子庆儿,被送到了夏宫。

    这五个人身后,依次跪着满朝文武大臣,

    国王陛下不时抬头看着祭坛上,眼中满是担忧,神情甚是凄楚,他很清楚地知道,国师只怕时日无多。

    在他的心里,国师是他们的恩人,是他们的保护神,如同他们的父亲。而眼见着这个老人,在耗尽心血之后,即将离开他们,他心中的痛苦和凄惶,也就只有自己的兄长能理解,

    国师想来也是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才不顾病体,执意登上神山祈福,他这是在为北国的福祉做最后的努力,

    天上阴云密布,四外,寒风裹挟着黄尘,抽打在人们身上,似乎要将一众匍匐在地的人们湮灭。

    祈福仪式终于结束了,可是国师却久久没有走下祭坛来。海金龙心下觉得不妙,便站起身来,准备上祭坛去看看。

    刚刚站起身,就听到祭坛上国师的弟子们一阵惊呼,海金龙心里一沉,也顾不得礼仪,拔腿就向祭坛上冲去。

    刚冲了几步,眉间忽然觉得一凉,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这一望,他立刻瞪大了双眼,阴沉的天空,飘下来一朵硕大的雪花!下雪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的立在原地,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但是片刻,他的呆滞就被狂喜所代替,只见漫天鹅毛大雪,在寒风中旋转飞舞,不多时,便铺满了大地。

    肆虐已久的黄尘被镇压下来,空气中是久违的清冽,人们几乎无一例外的,将脸上满是尘沙的布巾扯掉,张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清冽的空气。

    有的人被吸进的雪花呛着了,一边咳一边笑,很多人的脸上流下了泪水,

    海金龙虽是狂喜,但他到底记起了自己要干什么,他快步冲上祭坛。

    只见国师的两个弟子正抱着国师,不停的呼唤着,海金龙冲过去,从他们手中接过了国师。

    国师的两个弟子立刻抖开一领斗篷,罩在国师和国王陛下头顶上,阻挡着不断落下的雪片,

    国王将国师抱在怀里,国师双眼紧闭,脸色青灰,骨瘦支离的身子都开始僵硬了,海金龙只觉得心里害怕,不停地呼唤着国师。

    这时海麒麟也赶了过来,兄弟俩一左一右的抱着国师,右贤王海格利则单腿跪在他们面前。

    良久,国师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他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但是他能感到身边的两个人是谁,他想握住他们的手,但终究没能将手抬起来,他的脸上绽出一个微笑,一句话也没说,头就歪向了一边,

    雪继续下着,在一片沉寂中继续下着,山川大地很快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地上的积雪没过了膝盖,人们兴奋得近乎疯狂,积雪被人们用各种器具搬回家里,清冽的雪水滋润着人们久已干枯的心。

    太久了,他们和这白色的精灵,已经阔别得太久了,多少次他们祈祷着和它再次相见,可是它似乎睡着了,忘记了那些期待它的人。

    而今,它终于被唤醒了,重新回到了他们中间,人们的狂喜之中又夹杂着深深的悲哀,因为他们知道,是国师用他的生命唤醒了这些白色精灵。

    那位一直护佑着北国的守护神,从此离开了他们,化作了天上的星星。

    五日之后,一队长长的送葬队伍,行走在洁白的原野上,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就是新任的国师。

    在他身后,跟随着国王陛下和王室成员,他们身后,是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华丽大车,车上,安放着老国师的法体。

    大车周围,国师的弟子们手执各种执事守护着,他们身后,跟随着文武大臣,再后面,是自发而来的百姓。

    队伍慢慢走着,向神山行进,那里是历代国师安息的地方,

    老国师的离世,令国王陛下悲痛异常,他将老国师的法体摆在正殿里,并宣布辍朝五日,亲自守护祭拜。

    见国王如此,文武大臣们更是不敢懈怠,也都日日前往宫中祭拜,直到五日之后,国王才亲自将老国师的法体从宫中请了出来,率领着满朝文武,送老国师的法体前往神山安葬。

    一路上,载有老国师法体的大车几次陷入没膝深的积雪里,动弹不得。

    眼看着要错过吉时,国王海金龙和兄长海麒麟含着泪,竟然让人在车辕上系上两道长绳,亲自拉着大车往前走。

    陛下此举,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极为动容。大家也纷纷效仿,连推带拉,终于在吉时到来之刻,将老国师的法体送上神山。

    老国师的法体被安放在松枝和香木搭起的火祭台上。北国的习俗,国师是上天的使者,是不能像凡人那样被推入积沙滩的。

    他要借助火的力量,回归天上,他会在天上继续保佑着他曾经作为国师的北国,保佑着北国的百姓。

    吉时已到,新任国师亲自点燃了火祭台,香气弥漫,老国师的法体在弟子们的祝颂声中慢慢消失。

    看着那吞没了老国师法体的火焰,国王陛下面色凝重,双手紧紧地攥着,而一旁的左贤王,则早已是泪眼模糊。

第三百四十八章 春暖

    安葬的老国师之后不久,天气便开始一点点转暖,这一场覆盖北国大半国土的大雪,在微微的暖意中,逐渐融化,草原如有神助一般,很快焕发了生机,一场旷日持久的危机,终于结束。

    在左贤王府里,馨月正看着下人,将已经收起来的花盆,一个个又摆放出来,花架子也正在被重新修好。

    被清理的积雪,堆在院子几个角落里,已经是泥土的颜色。

    雪停之后,王府的奴仆,就把府里每一个角落的雪都清扫干净了,整个王府像被水洗了一遍似的,干净清亮。

    由于连年干旱,尘沙太大,王府的奴仆们每天都在和尘沙争斗。

    但即使一天清扫若干回,四处也显得灰蒙蒙的,而这一次,飞雪荡涤了尘沙,恼人的尘沙终于臣服了。

    此时整个王都,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一场大雪,王都所有建筑的屋顶上,都晃动着收集积雪的人影。

    不讲究的人家,直接就用盆子装了积雪,倒进屋里的大缸,讲究些的人家,却要将积雪上层的雪盖揭掉,只要雪盖下那最纯净的雪。

    梅雪烹茶,自是贵族雅士的享受,而融雪煮饭,则是百姓们的实惠。大家在上天的恩赐下,各取所需。

    快接近积雪底部的时候,积雪的颜色开始微微发黄,那是从天上裹挟下来的沙尘。

    这样的雪虽不能用于饮食,却还有别的用途。

    人们将家里的地毯、皮货都拿出来,将积雪洒在上面,简单揉搓,再用木棍轻轻敲打,地毯皮货里的尘土污物,就随着积雪一起掉落下来。

    最后,已经脏污的积雪,被人们从房顶上扫下来,雪粒子裹尽了积年的尘土,整个王都瞬间恢复了清爽。

    至于庭院街道上的积雪,人们也没有放过它们。干净的被倒了城中的几口枯井里,脏污的,则用来清扫道路。

    此时的左贤王府,其他事情都已经基本处理完,所以人们手里的活计集中到了为王妃修整花圃上。

    这些活并不算少,不光是王妃院子里的花圃,还有王爷在西跨院为王妃建的那所暖房。

    北国的冬季漫长寒冷,古诗曾有云,“胡天八月即飞雪”,虽说那是夸张,但北国的确在一年当中,能有半年不见花草。

    因此,王爷指派工匠,在后院的西跨院专门为王妃建了一处暖房,引来地热温泉加温,因此即使在冬天这里也是春意盎然的。

    可如今,这里已经是荒废了近三年,要想恢复如初,的确要费一番功夫。

    人们虽然忙碌,却都是静悄悄的,连说话都近乎于耳语。

    由于老国师的离世,王爷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人在痛苦的时候,就会心绪烦乱,脾气暴躁,因此这些日子府里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按说整理花圃暖房的事,完全可以往后拖些时候,并不在于一时,可是王妃娘娘吩咐,他们又不敢不听。

    虽说心里暗暗埋怨王妃娘娘不省事,可手里的活计,却不敢丝毫怠慢。

    这几年可把王妃娘娘憋坏了,王妃娘娘是最爱花草的,王爷宠爱娘娘,更是变着法儿寻来了各种珍贵的品种,还有形态各异的花盆花架,讨娘娘欢心。

    可是这一连几年大旱,饮水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有多余的水浇花草?

    他们原本也用过地热水浇花,可是没浇两次,花草都死了,最后只能将枯死的花木扔掉,将花盆都收起来,甚至连花架子都拆掉了,以免让娘娘看着心里不快,

    如今旱灾结束了,娘娘自然要重新把花草都养起来,这本没有错,可是……可是……

    难道她没有看到王爷那么难过吗?她就不能等一段时间?等到王爷的心境稍微平静一些,再大张旗鼓地忙活她这些事儿吗?

    可惜了王爷那样宠爱她,她却一点儿都不为王爷考虑,

    不过说起来,王妃的行事一直都是这样任性,别说王爷如今安然在府里,就是当年王爷在战场上生死拼杀的时候,她不也是为了二少爷的伤病,闹的天翻地覆,最后甚至闹到了战场上的吗?

    相比较而言,这次还算是轻的,

    再说了,王妃娘娘和国师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不像国王陛下和王爷,他们和国师感情深厚,比亲父子也不差什么。

    因此即使王妃顾及着王爷,也理解不了王爷此时的心情,唉!算了吧,王爷一贯宠爱王妃,王妃娘娘做什么,王爷都不反对,

    就像这一次,王爷虽然心下难过,却也不阻拦王妃娘娘在后院折腾。

    只是这几日,王爷夜里都没有回后院,只是宿在书房里,想来虽然是对王妃的行为不满意,却也不想扰了王妃的兴致,便自己独自清静去了。

    此后再随着几场春雨的降临,生机初现的草原更加迅速地披上了艳丽的春装,似乎是感觉到了人们的期待,今年的春天少有的温暖。

    与广袤的草原同时恢复生机的,就是王都。

    短短两个月之内,一直死气沉沉的王都,又重新鲜活了起来。

    曾经投亲靠友的人们回来了,路旁的店铺次第开张,人们又闻到了美食诱人的气味,民以食为天,一点不假。

    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比美食更能唤起人们对新生活的向往。

    又过了近一个月,迁往夏宫的陛下妃嫔和王公大臣的家眷们,也回到了王都。

    因为都是家眷,所以只是由王后和左贤王妃带着王都中各府部分留守的人前去迎接,

    从夏宫回来的人不少,又因为主要是老弱妇孺,那车帐便绵延出数里。

    行在最前面的是大贵妃的金顶华盖车,由众多侍卫保护着。

    大贵妃是最先被迁往夏宫的,由于她当时怀着身孕,而王都又处于干旱之中,尘沙弥漫,国王陛下怕她的饮食起居受到影响,就专门派出羽林卫护卫,将大贵妃宫中的一干人等送到了夏宫。

    由于大贵妃的身体不适合长途奔波,因此路上走走停停,十分缓慢。

    大贵妃本也是不愿意走的,但是自己怀着身孕,又看着幼小的长子,最后还是决定前往夏宫,毕竟,那里的生活条件要比王都好得多。就算只为孩子考虑,也是该去那里的。

    孩子不仅是她的根本,还是王室的未来,马虎不得。

第三百四十九章 归来

    大贵妃到达夏宫之后不久,就生下了二王子,大贵妃的管事嬷嬷立刻派人给陛下送信,陛下欣喜异常,给二王子起名,海天成,

    如今看着大贵妃归来的气势,比王后的排场还大,馨月不觉暗暗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可偷偷瞥了一眼王后,却见王后神色如常,眼中只有久别重逢的欣喜。

    馨月又感到有些茫然了,这王后的心里真这样平和吗?按理说不应该呀,若王后的心里不是真的平和,那王后的演技实在是太高超了,只怕将来……

    不过馨月此时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向和王后拥在一起的大贵妃行半礼,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她现在只是迫切的想见到自己的几个孩子。

    很快,孩子们就被侍女仆妇们的拥着走了过来,馨月激动得有些发抖,快三年没见到孩子们了,馨月实在是太思念他们了。

    当孩子们快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甚至有一时的恍惚,孩子们长大了不少,玉哥儿已经和她一般高了,性情却还是没变,大喊着向她飞扑过来,“娘亲,娘亲。”

    馨月一边伸手搂住玉哥儿,一边侧头躲避着他的大嗓门。“小点声,别那么大声。”果然,大贵妃身后,抱在嬷嬷怀里的海天成哭了。

    馨月有些又急又气地呵斥着玉哥儿,转头向大贵妃赔罪。

    大贵妃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反而笑着说道,“孩子心性,何必拘着他们?不是我夸玉哥儿,在那边的这些日子,数玉哥儿做的事儿多,对这些弟弟妹妹,照顾得极好。”

    馨月连忙谦虚了几句,忙着看向玉哥儿身后,是一向稳重的宝哥儿。宝哥儿也长高了不少,却还是比弟弟矮了一些。

    宝哥儿的身旁跟着的是佑儿,还有,她最惦念的长安。

    长安的个子也长高了,但是依然瘦弱,虽然天气已经转暖,可他身上依然穿着厚厚的锦袍,更显得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

    看到长安,馨月的心软成了一汪水,她伸出手,长安微笑着,拉着佑儿一起走了过来,一手一个将他们揽在怀里,同时向宝哥儿露出了歉意的一笑,没办法,孩子多哟!

    宝哥儿很懂事的向她招了招手。她突然发现没有看到琳琅,一惊之下,连忙向四外望去,却看到胖墩墩的琳琅,正和大公主一起站在王后面前。

    馨月的心里突然不安的跳了一下,女儿这是怎么了?快三年没见到母亲了,怎么母亲就在眼前她却跑到别人那里?对她这个母亲竟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馨月很想立时把琳琅拽过来,可是在这样的场合,她又不能表现的太过分。

    正在馨月情绪波动的时候,她的衣袖被人拽住,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娘亲,姐姐是在和大公主告别,这段时间,她们俩总是形影不离,这回回来,再见面就不那么方便了,姐姐心里不舒服呢。”

    馨月低下头,就看到了长安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她的心里有几分酸涩,又有几分感动。

    她的长安,永远能探查到她心里最轻微的波动,他的话不仅安慰了她,而且还给她转回了脸面。

    快三年没见面的女儿,和母亲近在咫尺,却不急着相见,若是平民百姓家不过就被申饬一句,而帝王之家,是没有小事的。

    即使是小事,若是被那有心的人注意到,加以利用,也会变成大事。

    正在她心下波动的时候,他看到右贤王妃阿丽莎被人扶着从一辆车上下来。

    快三年不见,阿丽莎倒是容光焕发,看样子在夏宫过得不错。

    她走下车,又回身亲手将海天庆抱了下来,海天庆的气色似乎也好了不少,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滚边锦袍,细细的小手拽着娘亲的衣襟。

    看到阿丽莎,馨月不由得眼眶湿润,她对阿丽莎是真的心疼,得知她的过去,看到她的当下,又预见到她的未来,不觉心下难过。

    她放开孩子们,快步迎上去,阿丽莎看到她,也拉着孩子,笑着迎过来,她早已得到了消息,今天王宫里公事繁忙,右贤王抽不出身来迎接他们,就拜托给了左贤王妃,

    馨月走到阿丽莎面前,伸手想抱抱海天庆,可是海天庆对她已经感觉有些陌生了,缩在母亲身后不愿意回应,馨月笑了笑,“到底是孩子,还认生了。”

    阿丽莎连忙将孩子交到嬷嬷手里,回手拉住馨月,叫了声,“王嫂”,眼圈便红了。

    馨月见状,张开手臂抱住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丽莎感觉到了馨月的真情,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簌簌地流下来。

    馨月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她不知道阿丽莎在想什么,就能感觉到她的沉重和压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她不清楚。

    但是不管她知道不知道,知道多少,她注定会是一个悲剧的存在,这就更让馨月心下不忍。

    待阿丽莎情绪稍微平静一些,馨月扶起她,看着她的脸,“看你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阿丽莎有些羞赧的说,“在那边整天是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事儿都不干,人都养胖了不少,倒是辛苦王嫂了,守在这里。”

    馨月笑道,“却也没什么,如今都平安回来了,就都好了。”

    正说话间,后面的车帐到达,老弱妇孺各色人等纷纷从车上下来。

    即将见到近三年不见的亲人,两边的人都很激动。

    一开始,人们顾忌着王后和左贤王妃在场,还都有些拘谨,可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很快就冲破了人们的矜持。

    最先点燃欢乐的自然是孩子们,他们如乳燕投林一般,飞扑向自己的父兄,而他们的父兄,则看着变化颇多的他们有些愣怔。

    随后,是妻子扶着年迈的老人,缓缓地走向丈夫和孩子。

    父子相拥,夫妻携手,一时间和泪带笑、欢声雷动。连负责守卫的兵士都为之动容。

第三百五十章 琳琅

    激动过后,人们纷纷上车上马,开始往城里走。

    馨月也招呼着还腻在王后面前的琳琅,谁知道琳琅却说她要跟着大公主去王宫。

    这如何使得?纵使琳琅身份尊贵,她和大公主也是有君臣之分,没有旨意,不经过过程,一个郡主怎么能随便就跟着公主要住到宫里去。

    馨月想到长安说,这些时日,琳琅一直和大公主在一起,知道她是小孩心性,不想离开朋友,可是规矩在此,由不得她胡闹。

    便温声哄着,劝琳琅先回王府,等到大家都安顿好了,再到宫里去觐见大公主。

    可是琳琅却别了性子,说什么也要跟着公主回王宫去。

    正拉着大贵妃的手询问的王后也发现了琳琅在发脾气。她连忙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女儿帮着劝劝琳琅。可是大公主只是微垂着眼,并不说话。

    无奈,王后只得低头劝道,“琳琅还是先王府吧,你爹爹傍晚也该回去了,若是你住到宫里,晚上可就见不着爹爹了。”

    谁知道琳琅突然冒出了一句,“那有什么?若是让爹爹和陛下一起做国王,琳琅不就可以和爹爹一起住进王宫了吗?”

    一句话,在场的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虽说童言无忌,可是这话的干系也太大了。

    馨月的额头立刻潮湿了,原本方才见琳琅撒泼,她心里就又急又气又难过,如今听到琳琅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又加上的惊惧。

    因此也顾不得什么委婉劝说,当下神色一厉,对着那两个原本跟着琳琅的嬷嬷喝到,“将郡主扶上车去,回府。”

    两个嬷嬷早就吓得面如死灰,她们俩是郡主的教养嬷嬷,这两年都是她们陪在郡主身边,如今郡主如此不知礼仪,又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她们已经能够想见,等待着她们的是什么。

    当下也不顾什么冒犯不冒犯,一人钳着琳琅的一条胳膊,将琳琅架上宝盖车。

    琳琅不住地哭骂着,嬷嬷怕她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悄悄将她的嘴掩了,催着车夫赶紧走了。

    这里馨月直气得手脚冰凉,胸口刺痛。不由得以手抚胸,微微佝偻着身子。

    王后和大贵妃以及右贤王妃也吃惊非小,此时见馨月脸色发黄,连忙围过来,大贵妃有些不知所措地说,“这孩子是怎么了?在那边的时候挺好的,怎地回来却犯了性?”

    王后握着馨月冰凉的手,“嗐!小孩子嘛,猫儿一阵子狗儿一阵子的,你也犯不着生这么大气。今儿也累得不轻了,赶快回去歇歇吧!过两天有一场宫宴,我还得请你帮着我操持呢!”

    馨月轻喘了两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娘娘恕罪,琳琅她,是犯了性随口胡说的。”

    王后道,“你也太小心了,谁会拿小孩子的话当真,快回去吧!说好了,你可不能惩罚孩子,你要是打了孩子,回头我听见可是不依的。”

    旁边几个人一起附和着,“是啊,是啊,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过两天进宫宴饮,咱们再好好聊聊。”

    被刚才突发的境况弄得有些发傻的几个孩子,此时也回过神来,连佑儿都轻声劝着馨月,“大舅母不用和妹妹着急,您身子骨弱,先回府去歇着吧!过两日佑儿去看您。”

    听了这话,馨月的眼圈不由得红了,连这孩子都知道安慰她,自己这十月怀胎的亲女儿却这样气自己。

    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这哪里是小棉袄?这分明就是冤家对头啊!

    这孩子自小就和自己不亲近,如今越发对立了,此时她还小,要是再大些,可怎么好?

    馨月越想越伤心,可是如此场合,她也不敢太过于显露自己的情绪,只得挤出一个苦笑,和众人道别,领着孩子们上车回府。

    馨月甚至是神情恍惚地回到王府,一次设想中欢乐的重逢就这样变了味儿。馨月的心里堵得厉害。

    回到府里,宝哥儿和玉哥儿自去洗漱,馨月吩咐厨房给他们准备饭食,又让他们备着晚上的家宴。

    长安跟着娘亲到了后院,远远的,就听到了琳琅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想那两个嬷嬷已经直接将她送回了她所住的西厢。

    馨月顿了一下,本想着去看看琳琅,可是又一想,琳琅现在正在气头上,见到她还不知又要说出什么。

    索性不管她,让宠着她的爹去管她吧。

    所以馨月只是略顿了顿脚步,就吩咐仆人服侍长安去沐浴。自己则回了正房。

    回到屋里,侍女们给馨月脱下礼服,换了家常的衣服。众人知道王妃此时心情不好,便都不敢大声说话,给王妃上了茶,就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侍女立在门口。

    馨月呷了一口温热的奶茶,胸口的憋闷好了一些。她对自己说,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在意。可是这心里,到底是意难平。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啊!怎地会和她这样?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该让琳琅前往夏宫了,当时想着那边条件好,又有玩伴,比在王都要强得多,谁知道,一别三年,这孩子竟更生分了,甚至是对立。

    馨月心下黯然,又听得琳琅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哭闹。看来在夏宫的确生活得不错,这丫头闹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累。

    一时又听见有人搬东西的声音,听着是将长安带走的书搬回他住的东厢。

    长安走的时候带了两大箱书,馨月当时也没阻止,因为不知道会在那里待多长时间,她只是嘱咐长安看书不要太过,要注意歇息。

    长安的屋子可能还要收拾收拾,长安可以在她的屋里先歇歇,晚上再回他自己的屋子。

    窗外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随之就是仆人们的惊呼,然后是琳琅叫骂声。

    馨月一惊,想是琳琅可能撞坏了东西,可别伤着她。

    她一下站起来,站得猛了,头晕了一下,门口站着的侍女连忙冲过来,扶住了她。

    馨月垂着头,等着这晕眩劲儿过去。

    这时外面的侍女听到动静,知道王妃会问,连忙打听了,片刻就跑回来,禀告王妃,“主子,是郡主不高兴,将屋里的七彩琉璃瓶摔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琳琅(续1)

    馨月气得心里发堵,不由得恨骂了一句,“这个孽障。”说完就让侍女扶着她,到琳琅所住的西厢。

    推开屋门,只见明间里一片狼藉,那只御赐的七彩琉璃瓶已经被摔碎在地上,有两个侍女正忙着将碎片清理的屋角,以免伤了人,尤其是伤了郡主。

    琳琅头发散乱,身上那件玫瑰织金锦袍已经皱的不像样子,正和两个嬷嬷推搡着,看来是两个嬷嬷想让她安静下来,但是琳琅不依。

    此时她又冲向了屋里的博古架,狠命地踹了一脚,到底还是年纪小,博古架只是晃了晃,并没有倒,但是上面一只细长的釉下彩花觚和一个梅瓶,到底是被震得掉了下来,摔得粉碎,屋里的人又一片惊呼。

    看到这混乱的场面,馨月真是气坏了,她大喝了一声,“琳琅,你发什么疯?”

    众人见她进来,不由得松了口气,琳琅是郡主,他们可不敢下死力去管,如今娘娘来了,事情就好办了,因此都退到两边,将琳琅露了出来,

    琳琅见母亲来了,气咻咻地住了手,不再闹了,可是却没有向馨月走过来,更没有见礼,还用眼睛斜睨着馨月,

    馨月走上两步,板着脸道,“琳琅,适可而止,不要没完没散的闹腾。你屋里的陈设大多都是御赐的珍宝,你这样毁了它们,你觉得合适吗?”

    琳琅满脸通红,转过身,直视着馨月,“我是北国王族,是尊贵的郡主,你凭什么管我?”馨月心里一堵,怒气上升,“我是你的娘亲,凭什么管不了你?”

    琳琅微微仰着头,语气讥诮地说,“我的娘亲?是那长安的娘亲吧?”

    馨月一愣,继而面色都柔和起来了,这小丫头,倒是吃起弟弟的醋来了,也是,如果自己刚一见面的时候,就去招呼着琳琅,只怕这场风波就不存在了,可这小姑娘气性也太大了点。

    想到这儿,馨月放缓了态度,甚至有点讨好地说,“琳琅,是娘亲想的不周全,没有及时招呼你,可是你也不应该那样闹啊,你也说了,你是北国尊贵的郡主,你的话分量是很重的,有些话你可能不在意,可是却可能给咱们的家惹来麻烦的,再严重点儿,还可能害了你父王,父王不是最宠你的嘛!你可不能害了你父王哟。”

    馨月原以为这样一说,小姑娘肯定就转怒为喜,一天云彩也就散了,她还张开了手,准备迎接琳琅扑进她怀抱,

    可是没想到,琳琅的眼里竟迸发出恨意,她咬着牙说,“我会害了父王?害了我父王的人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我父王早就是北国的国王陛下了,而我也会是北国尊贵的公主。”

    说着眼里又溢满了泪水,“他们的娘亲都是公主,只有我的娘亲,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害了我父王,也害了我,居然还站在这儿教训我。你怎么不去死?”

    这一番话,如同一阵惊雷,将屋里的人震的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屋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琳琅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面色白得几乎透明的王妃,两步冲上去,挥手一掌重重地打在琳琅脸上。

    琳琅被这一掌重重地掀地上,屋里的人在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呼,又一次愣住了。

    琳琅反应倒快,也没有用人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两步窜到八仙桌旁,竟然抓起了桌上水果盘里的一把小刀,向馨月冲了过来。

    这一下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了,有两个侍女立即冲上去,夺下了琳琅手中的小刀,然后将她摁在太师椅上,用丝巾将她和椅子裹在一起,动弹不得,此时顾不了其他了,再由着这姑奶奶折腾下去,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琳琅还在叫骂着,一个心眼儿活泛的侍女还将一方丝帕勒在她的嘴上。在府中年头多一些的人都知道,王妃的确是来历不明,但是王妃的身世绝对是王府第一禁忌,是王爷的逆鳞。

    如今这事被郡主叫骂出来,对郡主有什么后果他们不知道,但对她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那两个教养嬷嬷已经是面如死灰,她们的下场已经毫无悬念。

    她们是郡主的教养嬷嬷,本就是教郡主知识礼仪的,近三年郡主不在王妃身边,由她们俩陪伴,她们自是要为郡主的言行负责的。

    如今郡主从言语到行动,实在是大逆不道,她们的罪责自不必说。

    也是她们大意了,这一段时间,她们一群老幼妇孺在夏宫,过得非常惬意。

    没有繁冗的宫廷礼仪束缚,没有管事的检查,又有各种美味的饮食,过得实在是舒服。

    男孩子们自有教习师傅教授文武技能,王室的几个男孩子更是勤勉。

    可是对于女孩子,要求就不那么严了。

    尤其是在夏宫的王室女孩儿,只有大公主和郡主琳琅。两个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又天天在一起,从不生事,这让嬷嬷们很省心。

    她们也曾发现郡主的脾气好像见长,也曾经规劝过,可是郡主很任性,再加上大公主拦着,她们也不敢太说。

    大公主可是国王陛下的长女,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若是将她得罪了,结局也不妙。

    但是她们却没有料到,郡主回来却闹了这么一出。

    举止粗野,言语恶毒,甚至让自己的母亲去死,还涉及到王妃的身世。

    这可就不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能搪塞的了。

    她们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抽死自己。

    原本她们已经发现了郡主不得体的苗头,她们当时就应该将情况禀报给王妃娘娘。

    每五天都会有信使从王都到夏宫相向传递消息,她们没有办法用消息阻塞作为借口。

    可她们抱着一种自私的心理,要是将真实消息禀告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至少会给她们下达该完成的任务,甚至会认为她们办事不利,派其他的人将她们换走。

    说起生活条件,这几年的王都和夏宫没法相比,要是将她们换回王都,那日子的差距实在是太大,所以权衡再三,她们选择了隐瞒,只报喜不报忧。

第三百五十二章 琳琅(续2)

    她们也抱着侥幸,认为郡主的言行虽会显得骄纵一些,但毕竟不至于太出格,她们对她们这些年的陪伴还是有信心的。

    谁知道,郡主在她们的疏忽侥幸之间,竟然已经偏激成这样。

    追查起来,她们难逃惩罚,甚至会认为,郡主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原本就是她们教的,因为她们是和郡主最亲近的人。

    若真是这样认定,那他们俩……

    她们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馨月没人注意到其他人的举动,她只觉得胸口似要炸裂一般,耳朵里是尖利的呼啸之声,眼前是琳琅满是怒火的眸光,那眸光像尖刀一样直刺她的心房。

    这是她的女儿?这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吗?她恨不得她死!她让她去死!?

    馨月就那样愣愣地站着,屋子里谁也不敢说话,只有琳琅被捂住的嘴发出的“唔、唔”声。

    不知过了多久,馨月感到一阵柔软的温暖自她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传过来,她僵硬地看向自己的手,看到的是长安充满忧虑惶恐的脸,这时,她听到了长安轻柔的话语,

    “娘亲,娘亲先回房歇息吧,一会儿父王就回来了。”

    馨月的意识渐渐回笼,她握紧了长安的小手,对,等丈夫回来,让他去处理这件事吧,她不想管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难看的笑容,拉着长安,没有再看琳琅,转身走了出去。

    馨月回到正房,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扑簌簌地留下来。

    长安让侍女给馨月倒了杯茶,便挥手让她们退下。

    等到屋里只剩下娘俩的时候,长安端起茶杯,递到馨月面前,声音极低地说,“娘亲,以后得防着些大公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馨月愣住了,她手里举着丝绢,脸上泪痕斑驳,看着长安,连哭都忘了。

    长安又将茶杯举高些,馨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长安。

    “原本想过几天再和娘亲说的,没想到姐姐闹了这样一出。”

    长安说到此便停下了,拉着馨月走进次间,坐在罗汉床上,“娘亲,原本我们刚到夏宫的时候,姐姐和我们一起玩儿得挺好,最起码,她和两位哥哥以及佑儿表哥都很接近。可后来,她渐渐地只和大公主在一起。

    原本我也没多想,因为教习嬷嬷是让她们两个一起学习的。再说按规矩,夏宫里能和姐姐同行同止的也就只有大公主,她们俩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自然走得近。”

    馨月静静地听着,长安继续说。

    “可是渐渐地,我觉得姐姐的心思好像变了,开始学着大公主的样子端着个架子。我原觉得姐姐是大了,觉得公主的举止比较高雅,这才去学的。可是等到她渐渐开始疏远我们,我就觉出来不太妙。”

    “我也曾和大哥二哥谈起这事,可是他们都说那是姐姐大了,矜持了,知道不能和小子们混,这是好事。可我总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

    “你是说……”

    长安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我怀疑得对不对,但是我确实觉得大公主……在这件事里没有充当什么好角色。”

    馨月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你觉得是大公主在鼓动你姐姐疏远我们?这怎么可能?”

    “一开始孩儿也觉得不可能,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姐姐对我们弟兄越来越不耐烦,言语之间也多了些不屑。有时候干脆就住到了大公主的殿里。

    夏宫里是大贵妃主事,可大贵妃却做不了大公主的主,大公主对大贵妃,也是诸多不敬。大贵妃也不愿与她置气,她和姐姐便随意了。”

    馨月沉思着,没有说话。

    长安又道,“后来孩儿想,也许是大公主和大贵妃不和,想借着姐姐的由头给大贵妃添堵。比如她撺掇姐姐住到她的宫殿,于理不合,大贵妃肯定要阻拦,她就和大贵妃起争执。

    大贵妃虽然在夏宫主事,可是大公主却是王后所出的嫡公主,身份尊贵,又极得陛下的宠爱,真要和大贵妃争执起来,大贵妃也不敢真正惩罚她,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这样她就下了大贵妃的面子,让大贵妃心里不舒服。

    可是孩儿后来又想,好像也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这样,大公主和大贵妃不和,那就会挑唆着姐姐对大贵妃不敬,但是姐姐对大贵妃的敌意似乎并不大,倒是对我们几个颇不屑。

    孩儿原本想着,难道大公主是在挑唆着姐姐和我们不和?可是又觉得不可能,大公主这样做是为什么呀?而今天听了姐姐对娘亲说的那些个混账话,孩儿倒是确定了,大公主的确是在挑唆姐姐和我们家里的人不和,而首要的是和娘亲不和,连带着看不起我们兄弟。”

    馨月闻听,泪水又流了下来,“长安觉得你姐姐的话有理吗?”

    长安上前握住了馨月冰冷的手,“娘亲这是什么话?娘亲给了我们生命,为我们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就说三年前那场大战,若不是娘亲心思缜密,我们早就成了流亡之人,哪里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娘亲为我们付出的,我们兄弟几个,还有父王,都是记在心里的,只是姐姐受人挑唆,说了些混账话。孩儿觉得,娘亲不必想别的,只是应当……”

    说到这儿,他压低了声音,“对那宫里的,多些提防之心,今日姐姐所说这些,无疑是大公主对她说的,那么大公主又是听谁说的?那对大公主说这些事的人,又是存着什么心思才这样做的,若是无意之间说的,可能还好些,若是有意说的,那么娘亲的提防心,可就得多一些了,毕竟,那宫里,有可以决定我们生死之人。”

    一席话,说得馨月连哭都忘了,她陡然感觉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宫里对他们王府的态度,是什么样的?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样亲密。但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她不知道。

    长安说得对,是应该提起注意了,此时大旱已过,被旱灾掩盖的矛盾,都会渐渐显露出来。

    长安看到馨月不语,知道娘亲听进了他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还有,就是……对姐姐,也不能掉以轻心,孩儿总觉得,她的心里,只怕已经结了死结了,并不是一时冲动。有时候越是亲人之间,越可能造成重大伤害。”

第三百五十三章 琳琅(续3)

    馨月抬起头,此时,她才认认真真地看着长安,这孩子虽然瘦弱,却长高了不少,略显苍白的小脸一如既往地平平静静,一双漆黑的眸子,愈加显得深邃。

    看着长安,馨月忽然觉得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渐渐开始沉静。这个八岁的孩子,似乎比她还能沉得住气。

    看着长安,馨月且喜且愧,自己竟又一次在小小孩童的安慰下才得以平静。

    她拉着长安的手,还洇着泪水的眼睛含着笑意,她刚想说什么,猛然间院子里一阵喧哗,侍女跑进来,站在帘外禀告,“主子,王爷回来了。”

    馨月闻听,连忙站起来,丈夫回来了,她得将长安对她说的话和丈夫谈谈,让丈夫也提起注意。

    她拉着长安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脚步也顿下了。

    紧接着,就听见侍女仆妇们的惊呼声,夹杂着惨叫。

    馨月更加心惊,连忙往房门口走,又听见琳琅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等她跨出房门,正看见丈夫怀里抱着琳琅,从歪倒的西厢房门里出来,琳琅搂着他的脖子,哭得要死要活。

    馨月的愤怒又升了上来,这东西,是要让她父王给她撑腰了。

    她走下台阶,刚要说话,只见丈夫怒目圆睁,简直要发狂一般,咬牙切齿地对着她说,“我海麒麟尊贵的女儿,也是你能虐待的?”

    一句话,将馨月登时钉在了地上。

    她似乎没听清丈夫的话,再看看丈夫阴寒入骨的眸子,他方才说的话才一点点从她的头脑中反应过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胸膛、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点点融化,就像阳光下的残雪。

    她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但是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琳琅从丈夫的颈间微微转过头,一双眼睛轻蔑而得意地望着她。

    随后,她看见丈夫抱着琳琅,大踏步地走出了院门。

    她有些木然,远远的,她似乎听见了长安的惊呼,然后,又听见了侍女的惊叫,稍微有些知觉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软到在侍女的怀里。

    浑浑噩噩,她被侍女扶回了卧房,躺在拔步床上,长安紧张地握着她的手,她感觉孩子的手和她的一样冰冷。

    她想起长安有心悸之症,不能劳神的,遂挥了挥手,让长安和众人都先退下去。

    屋里很安静,她的眼光木然,没有焦距。

    他海麒麟尊贵的女儿,哈,这回倒是父女连心,他的女儿刚说了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让她去死,她的父王就回来说,她是她父王尊贵的女儿,不是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所能虐待的,虐待,哈。

    她感到自己失去了方位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

    她甚至失去了存在感,她觉得自己的躯体越来越空,轻飘飘的,像往上升。

    她曾经觉得,自己的一生像一个笑话,而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很是强烈。

    自从来到北国,她就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而在那第一次宫宴上,她感觉到了右贤王令她不安的目光后,她就将自己武装了起来,就像一只母兽,时刻想着怎样保护自己的家。

    正像长安说的,她殚精竭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家人,包括丈夫在内。

    多少个夜晚,她难以安眠,生怕由于自己的疏忽让自己的家疏于防范,为了家人的平安,她绞尽脑汁,曾经的一幕幕,那样艰辛,何等不易。

    而今,她觉得这一切似乎变成了一场笑话。而她,则是一场笑话中最可悲的角色。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子勾成了虾米。

    恍恍惚惚之间,她突然想起了董万忠,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他了,此时,他却忽然出现在她的思绪里。

    记得那一次,董万忠那被封为嘉怡公主的女儿劝说他去母留子,董万忠当即火了,甚至对女婿说,若是他女儿对去母留子感兴趣,也准许女婿去母留子。

    听说当时他女儿就崩溃地大哭,可是董万忠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回到了她的“春熙”,甚至不再见自己的女儿。

    而今,自己的丈夫竟然说他尊贵的女儿不是她能虐待的,他的女儿啊!尊贵!可是她是女儿的亲生母亲啊!好讽刺!若是他将来转了心思,是不是也要去母留子呢?

    馨月的嘴角现出一丝惨笑。

    是报应吧?董万忠当年对自己是全心全意,而自己却为了那人亲手毁灭了他,甚至连个血脉都没给他留下,他就是化成厉鬼只怕也不会放过她吧?

    如今,报应来了,这是开头还是结局,将来,会比这更惨吗?

    纷乱的思绪,如同败絮一般,毫无规律地在馨月脑海里浮沉。

    当初她决定来北国的时候,是那样艰难,如同破釜沉舟一般的悲壮,自到北国以后,生活是太过安逸了,安逸到她忘记了曾经的不安,而今,万花筒被拆开了,美丽的景色变成了几片碎纸片。

    是该梦醒了吗?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吗?以后呢?

    她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模糊,越来越模糊。

    一直到晚膳的时候,王妃也没有唤人。王爷抱着郡主出去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不知为什么,也都没有到后院来。

    三少爷回了自己的东厢,一直没动静。

    侍女们惶惶不安,几次想去看看王妃,可是没有王妃的传唤,她们不敢进去。

    一直到了定更天,侍女们终于忍不住了。大侍女思虑再三,还是到了东厢,求见三少爷。此时府里能做主的主子,也就是三少爷了。

    直到她见到了长安,她才知道三少爷为什么一直没动静。

    只见他躺在垫成微微倾斜的床榻上,面色青白,床头小几上还放着盛药的盘子和水。

    侍女这才想起,三少爷也和王妃一样,是患有心悸之症的,最忌讳情绪波动。看来今天郡主这一闹,不仅伤了王妃,连三少爷也受了影响。

    看到三少爷这样,侍女更加担心,不知道王妃娘娘怎么样了。

    长安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问是什么事。

    侍女行礼,对三少爷说王妃娘娘一直没叫人,此时已经是定更天了,没有王妃的传唤,她们不敢进去。

    王爷将郡主带出了府去,两位少爷也没过来,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来请示三少爷。

第三百五十四章 琳琅(续4)

    长安听罢,暗叹了一声,便叫侍女去叫府中女医,一起进王妃的屋子去看王妃。同时遣人给宫里递牌子,请御医来府里给娘娘诊治。

    侍女得了主子的示下,连忙安排去了。

    长安摇摇头,虽没有亲眼看见,但是他知道,娘亲指定是病倒了。

    白天那样的刺激,他在一旁听着都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娘亲是身受。他本是想陪着娘亲的,可是一路劳顿,再加上这一通闹腾,他也是吃不消了。

    想着父王对娘亲说的话,他突然为娘亲感到不值。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次,娘亲本来可以和他们一起到夏宫去享受的,可是娘亲放心不下父王,便留在了王都。

    虽说身在王府,饮食起居不会是像百姓那样艰难,但是比起夏宫,其差距可想而知。

    然而到头来,父王却因为他的宝贝女儿被娘亲打了一巴掌,就不问青红皂白,厉声呵斥母亲。

    长安又一次摇摇头。

    不多时,他听见外面有些纷乱,听得出是有人进了正房,应该是府中的府医。

    再过些时候,又听见娘亲的大侍女在吩咐人知会管事,说三少爷让他给宫里递牌子,请御医到府里给王妃娘娘诊病。

    馨月这一病,一直持续了五天,连发高热,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做梦。

    当她终于清醒之后,她看到长安歪在她床旁边的软塌上,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这般热的天,长安依然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薄棉袍,腿上搭着一条薄毯。这孩子,也如她一般畏寒。

    馨月刚一动,却见雪狐跃身上了床榻。

    如今的雪狐,已经从一个小小的毛团长成了一只肥兽。

    馨月伸出手,抚摸着牠的白毛,这些天她病着,雪狐的毛似乎不那么柔顺了,不知道是不是奴婢们光顾忙她了。

    长安见娘亲醒了,翻身下了软塌,坐在娘亲身旁,“娘亲,您觉得怎么样?”

    馨月这时才觉得喉咙干得难受,像被什么东西刮着,脸上不由得扭曲起来。

    长安见状,也不叫侍女,自己走到桌前倒了半盏茶,用小银勺一点一点喂给馨月。

    馨月喝了几口,喉咙好受了许多。便摇摇头,表示不再喝了。

    长安将茶盏放回到桌上,又回到馨月身边。

    馨月看着长安,伸手拉住他细弱的小手。

    快三年没见到孩子了,孩子的变化很大,似是成熟了不少。

    那天刚见到孩子们,还没来得及和孩子们好好说说话,就被琳琅闹了那么一出。

    而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只想着回屋里睡一觉,静一静,却怎地病了起来。这些日子她偶尔清醒,知道自己这是病了,但是身子却沉重得如同被大石压着,动弹不得。

    她知道丈夫守在她身边,但她别说没力气,就是有力气也不想面对他。她还听见两个大儿子和丈夫争执的声音,还有琳琅的哭声。

    不知道如今事情怎么样了,丈夫在哪里?若是上朝,回来后又会对她怎么样?还要发生不睦?

    又一阵颓然袭来,馨月问了一句,“你父王呢?”

    长安握住娘亲有些干硬的手,“父王一直陪着娘亲的,是今天早上宫里来人召父王进宫有急事,府医又说娘亲已经大好了,很快就能醒的,父王这才走了,临走还告诉,若娘亲醒了,立即遣人去宫里禀告。”

    馨月点点头,若是从前,她一准儿会让仆人赶紧去宫里告诉丈夫,一是让丈夫安心,二也是想让丈夫早一些回来。

    可是这一次,她只觉得兴意阑珊,只垂着眼睑。

    长安见娘亲的样子,知道娘亲心里不舒服。

    说真的,自他记事起,就没见过父王对娘亲大声说一句话,这回的事,他也是挺吃惊的。

    他能理解娘亲的感觉,知道娘亲是将父王口不择言的话,和琳琅先前说的连在一起了,这才动了真气。

    作为儿子,他自是不希望父母不和的,于是,他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说给馨月。

    长安有个有心的,王爷的亲卫、门口的仆人,他都询问过了。

    再加上他叙述能力极强,随着他的讲述,馨月的眼前逐渐连成了一幅图景,如同身临其境。

    海麒麟那日回来刚到二门,就听说王妃将琳琅郡主给打了。琳琅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自然很是生气。

    进到后院后,他没有回正房,直接就去了琳琅所住的西厢。进门一看,只见琳琅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还勒着丝绢。头发散乱,满脸泪痕。

    他登时就怒了,一脚就将上来行礼的嬷嬷踢飞了,然后给琳琅解开了绑缚,琳琅一见是父王来了,立时又大哭起来。看见女儿脸上的红肿的巴掌印,他都快气疯了,抱起琳琅往屋外走,两个来不及闪避的侍女也被他踹飞了。

    出了西厢,正看见馨月从正房出来,他愤怒地呵斥了馨月一句,也没在乎馨月的反应,就抱着女儿到前院书房去了。到了书房,他命侍女给琳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女儿出了府。

    临走还让人告诉两个儿子,不许到后院去看王妃。

    那意思,应该是想扫一扫馨月的面子,让馨月知道,谁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人。

    宝哥儿和玉哥儿听了父王的吩咐,自是不敢进后院,只能干着急。

    而王爷则带着琳琅出了府门,女儿今天受了委屈,他得补偿女儿。

    往常到了定更天,王都的大小店铺都要关张,可那一天情况特殊,因为先前迁往夏宫的王族官眷等这一天都回来了,亲人们久别重逢,必然要有一顿丰盛的接风宴席。

    因此王都的各大酒楼饭庄,格外忙碌,伙计们既要忙着招待客人,还得到各府送酒菜,跑得不亦乐乎。

    不仅如此,连带着城里的绸缎庄、首饰楼甚至是小杂货店,都比平时多了不少生意,因此也就迟迟没有关张。

    直到二更过后,街市上才逐渐安静下来,王爷带着女儿先到酒楼里面用了饭。

    酒楼的伙计一看是左贤王带着郡主来用饭,当时吓得失了魂魄,忙不迭地请王爷进去,一边又告诉掌柜的,掌柜的一听也惊了一跳,连忙下楼来,将左贤王亲自引进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琳琅(续5)

    左贤王倒是很随和,领着女儿饱饱吃了一顿,还照单付钱。掌柜的推辞不过,只好收了,另外送了琳琅几样精致的点心。

    王爷让随从拿着,领着女儿出了酒楼。

    之后又到首饰楼,给女儿买了不少珠宝首饰,又带着女儿到城里最大的绸缎庄,订了几身新衣。

    等转得差不多了,亲卫们的手上已经拿满了东西。当然,和酒楼一样,赠品自然是少不了的。

    路上,他也问了女儿为什么和娘亲发生冲突,女儿对他说,是感觉娘亲偏心长安,她气不过和娘亲吵了几句,娘亲一怒之下就打了她。

    不仅如此,娘亲还让仆人将她绑在椅子上,她挣扎的时候撞到了博古架,打碎了摆件。

    对于这个解释,海麒麟深信不疑,妻子偏心长安,他是知道的。可是琳琅是他最宠爱的孩子,她竟然这般作践孩子,实在太过分了。

    此番定要给她个教训,让她也知道什么是规矩,好日子过得太过了,人就容易忘本。

    就这样一直等到女儿玩够了,他心里的火气也平静了,这才悠悠然地带着女儿回了王府,可是刚到府门口,他立刻感到情况不对。

    因为府门前停着宫里的马车,他连忙问开门的仆人,仆人这才告诉他,王妃急病,已经从宫里请了御医,这会儿正在后院给王妃看病,他这才有些着急了,等到了后院,才发现馨月已经烧得人事不知。

    唤了御医问询,御医说,王妃娘娘本就有心悸之症,又兼急怒攻心,已是晕厥,虽不至致命,却也伤了元气,只怕会迁延一段时间才能好。

    直到此时,左贤王的清明似乎刚刚开始回笼。他隐约感到,今天王妃打郡主似乎另有隐情。

    他嘱咐御医好生给王妃诊治,便将一干人等叫到前院,亲自讯问。

    首先被叫上来的自然是跟着郡主的两位教养嬷嬷。

    等被叫的到了,却发现只来了一位。

    一问之下才知,被他踢飞的嬷嬷已经不成了。那嬷嬷被踢中了要害,回头就大口吐血,如今停在西跨院,府医说已经挨不过当晚了。

    左贤王眼见着也是有些后悔的意思,他当时只是愤怒至极,一脚踢出去,也没注意踢到什么地方,不想就将人踢得不成了。

    他倒也没再问,便让那剩余的一个嬷嬷把来龙去脉说清楚,那嬷嬷想是也思虑清楚了,当下没有隐瞒,将郡主回来后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对王爷说了。

    左贤王听罢,脸色铁青,沉吟半晌,让人叫郡主前来。

    琳琅回到府里听说娘亲病了,也没说什么,又听说她的一个教养嬷嬷可能不成了,竟然还说了句“活该。”然后就回了自己的卧房,洗漱歇息。

    刚要躺下,就听说父王叫她去,她虽有些不安,却也没当回事,套了件外衣,到了前院。

    不过当她看到屋里的阵势,她害怕了。她看到自己的教养嬷嬷跪在地上,旁边还跪着两个侍女,还有车夫等几个人。

    她情知不好,就撒着娇向父亲扑去,这是她用惯了的。

    从小到大,她没少惹祸,包括顶撞母亲,但每次只要他和父王撒个娇,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刚想上前,王爷的亲卫伸手将她拦住。

    琳琅顿时炸了,“你这奴才好大胆,连本郡主你也敢拦,找死吗?”

    王爷的亲卫却是丝毫不动,也是,他们连陛下的话都不听,又哪里能在乎一个小丫头。

    左贤王定定地看着琳琅,直到琳琅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对,从而安静下来,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重。

    过了一会儿,左贤王挥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下,屋里只剩下他们父女俩,谁都不知道王爷和郡主说了什么。

    只是后来,当下人们听到左贤王唤人走进去的时候,看到郡主依然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左贤王让下人立刻将二层院的西跨院里的木槿苑收拾出来,让郡主马上搬到那里。

    下人们一听,立刻愣住了,因为木槿苑是西跨院最窄小偏僻的一个院子,总共只有两间房子,琳琅郡主如何能住到那里?

    但是王爷下面的话让人更心惊,王爷说,郡主去木槿院只能带一个侍女,原来后院西厢的物什一件都不能带,没有王爷的允许,郡主不能离开木槿苑。

    王爷的话,让下人们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王爷一道阴冷的目光扫过来,下人们这才向王爷告罪,匆匆忙忙的退出来,招呼人去收拾木槿苑。

    木槿苑极小,片刻便收拾完了,铺上被褥,摆上茶壶茶碗,琳琅郡主就搬了进去,自始至终,琳琅郡主都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王府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王爷上朝,大少爷和二少爷照常去习文练武,那个伤重的嬷嬷吊着一口气,被她的家人抬了出去,得了五十两银子的安抚,

    过了两天,又打探到消息,宫里的大公主也被禁了足,

    听着长安的讲述,馨月没有说话,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只是感觉很疲惫,

    长安看着娘亲没有说话,也就停了口,又给馨月喂了半杯茶,便回到软榻上,接着看书,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只听到院子里下人们洒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长安才听到娘亲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放下书,抬起头来,见到娘亲的目光,也正转向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娘亲的床榻旁,坐在母亲身边,看来娘亲是已经将平静了许多。

    馨月看了一眼长安,轻轻说,“娘亲想离开王府一段时间,你觉得如何?”长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摇摇头,“娘亲何必如此?自孩儿记事以来,父王就没有对娘亲说过一句重话,这次父王冤枉了娘亲,娘亲便要使起性子来了?”

    馨月不说话,长安又道,“父王也知道自己错了,因此将琳琅禁足在木槿苑,而且娘亲在昏迷的时候,父王一直陪在身边,连很多公事都放下了,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娘亲大可不必如此。”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事

    馨月还是不说话,只是用手抚摸着像猫儿一样蜷在身边的白狐,长安见此,又笑了笑,“再说,娘亲只怕没有时间顾着和父王置气了。”馨月闻听,愣了一下,用目光向儿子发出了询问。

    长安还是微笑着,“这一阵的忙乱,想是娘亲将大事给忘了。娘亲可曾想过,您谋划了若干年的那件事,只怕快要有结果了。”

    馨月闻言一惊,目光不由得看向长安,长安依然微笑着,一派云淡风轻,可是他的话,却让馨月簌簌地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一种从粘稠的沼泽中突然脱身的感觉,颓然忧伤的情绪消失了大半。

    长安站起身,给自己倒了半盏茶,呷了两口,走回来,坐到馨月床边的绣墩上。

    馨月的目光依然看着他,没有说话,长安道,“其实娘亲肯定也想过,右贤王忍了这么多年,只怕这回是要真的行动了。”

    馨月垂下眼睑,长安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右贤王谋划北国的国权,已经不止十年了。

    他最爱用的方法,就是让北国和周边国家开战,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动用自己的势力,夺取国权。上一次大战,他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却不想最后功亏一篑,他心里,一定愤怒到了极点。

    娘亲和孩儿说的右贤王府里那个被虐杀的厨子,可能就是证据。这个姑且先不论,毕竟我们没有真凭实据。

    但是在那一次大战之后,右贤王一定另有打算。

    他应该是想着故伎重演,等一段时间后,再开始挑动起一场战争,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旱,又把他的计划打乱了,而且这一乱就是三年多。

    右贤王要想成事,就必须有外援,而这段时间,人们活命都尚且艰难,谁还会为了右贤王的‘宏图大业’拼命,眼看着时间一年年过去,他心里肯定越来越焦躁。

    这回大旱结束,他自是又要开始行动了,而且这一次,应该是他倾尽心力的最后一战。因为时间拖得越长,他暴露的可能性就会越大,因此他会孤注一掷的。”

    馨月赞许地看着长安,难为他小小年纪,竟然和自己想的一般无二,可是……她眼中的光彩又暗淡了,“那又怎样?我殚精竭虑地谋划,人家不也是不领情吗?我累死了又有什么用?”

    说着,眼睛里又泛出了泪光。

    看着娘亲这样,长安不禁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合着他这般费心给娘亲转移注意力,还是没达到目的。娘亲怎地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一样任性?难道真的是让父王宠坏了?

    长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娘亲若是不谋划怎么办?娘亲也说过,父王大智大勇,却是过不了亲情这一关,若是右贤王真的成了事,那孩儿该怎么办?孩儿身子骨不好,可是经不起颠沛流离,娘亲不是最心疼长安的吗?”

    馨月闻言,抬起头来,正看见长安水汪汪的黑眼睛,和那一脸带着笑的委屈,她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孩子这是哄她呢。

    唉!其实她说的也只不过是气话,她如何能不谋划?自己的家人,即使再有磕磕绊绊,那也是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至亲,如何能因为一点矛盾,就赌气不管?若真是因为自己赌气,让他们将来遇到了危险,自己能不后悔吗?

    看到娘亲笑了,长安也笑了,他扬声叫侍女进来,让厨房给王妃端一碗鸡汁粥来,要稀稀的。

    侍女应声出去,馨月也对长安说,“娘亲现在没事了,你也回去歇息吧,你身子骨不好,别累着了。”长安笑道,“孩儿不累,等娘亲吃些东西,孩儿还有些话和娘亲说。”

    馨月微愣,“什么事?”长安凑近馨月,低声道,“是大公主的一些事。”

    馨月的脸上郑重起来,正要再问什么,门口传来声音,片刻,侍女将鸡汁粥端了过来,馨月便闭了口,由侍女向他轻轻扶起来,在背后垫上靠枕,又用丝巾挡着胸前,开始喝粥。

    一碗粥喝完,馨月意犹未尽,但她也知道不能再喝了,便让侍女服侍着漱了口,挥手让她们都下去。

    直到侍女们走干净了,长安这才又坐回到床边的绣墩上,仰脸看着馨月,“娘亲也累了,我就尽量短说。”

    馨月刚喝了一碗鸡汁粥,倒觉得有了些力气,便对长安说,“你有话就说吧,娘亲不累。”

    长安摇摇头,“娘亲还是好好休息,不急在这一时。我是想父王一会儿要回府了,所以先跟娘亲说几句话,因为不知道父王一会儿要问娘亲什么事。”

    馨月点点头,“什么话?那你说吧。”长安刚想说,却欲言又止。

    馨月看出长安有顾虑,便对他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和娘亲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长安这才说,“有些话是要和娘亲说清楚,有些事娘亲也不要回避。”馨月只觉得心头一跳,似乎预感到了长安要说什么,但她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长安。

    长安将身子向馨月靠了靠,压低声音说,“就是孩儿刚才说的,娘亲要提防大公主。”

    馨月依然没有说话,但是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长安接着说,“娘亲还记得琳琅说的,说娘亲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吗?”

    馨月霎时变了脸色,但长安继续说,“我想这话只能是大公主对她说的。那么大公主又从何听来?只能是陛下或者王后告诉她的。

    那么这话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告诉她的?是无意还是有意?若是有意,情况就会比较复杂,王后或者陛下是出于什么考虑?将这件事告诉了大公主?

    这种情况以后再和娘亲讨论。而且孩儿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如果不是有意,那大公主就是无意当中听说的,也许是陛下和王后闲谈的时候,让大公主听到的。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大公主将这件事记得了心里,并且将它当成了一个挑拨姐姐的手段。”

    馨月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神情也郑重起来,“挑拨?大公主挑拨琳琅做什么?”

    长安摇摇头,“这也是孩儿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孩儿认定,大公主对姐姐说那些话绝对不是随随便便说的,不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而到处炫耀,大公主说这些话是有用意的,而且用意很深。”

    馨月有些惊愕,“这怎么会?大公主不过是一个还不到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深意。”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事(续1)

    长安摇摇头,“娘亲莫要将大公主当成一个孩子,这些年孩儿和大公主他们一起在夏宫,虽不是朝夕相处,见面的机会也比在王都多得多,孩儿觉得大公主不是简单角色。

    再说了,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哪一个又是简单角色?所以她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对姐姐说那些话,只是她没有料到姐姐的火爆脾气,将她告诉姐姐的一些话说了出来。

    她对姐姐说的话绝对不止这一些,至于还有什么,我想父王知道的更多,那应该是些比较可怕的话,否则以父王对姐姐的宠爱,不可能只因为姐姐对娘亲所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就将姐姐禁足在木槿苑。

    而且姐姐对父王交代出来的话,父王不会告诉娘亲,所以娘亲也不要追问父王。

    至于姐姐,只怕事情比较难办,姐姐从小就备受宠爱,性骄气傲,她对娘亲说的那些话,只怕已经是她的心结。

    这或许……还是大公主目的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孩儿觉得对姐姐,娘亲还得多提防一些,孩儿……怕她会误入歧途。”

    说实话,对于长安所说的这些,馨月并没有全信,长安虽然说的有些道理,但似乎有些太过于危言耸听了。

    大公主也好,琳琅也好,说到底,都不过还是孩子,长安的想象力似乎有些太丰富了,也许是看书太多的缘故吧。

    想到这儿,馨月拍了拍长安的手,“你说的娘亲都记住了,娘亲有些累了,你也回房好好休息吧,等娘亲大好了,你再过来陪娘亲说话。”

    长安的目光闪了闪,点点头说,“那娘亲好好休息,父王说他过午就会回来,娘亲可不要不理父王哦。”

    馨月笑了,“娘亲哪里有那么小心眼?不会的,长安回去休息吧。”长安这才松开馨月的手,向娘亲行了礼,退了出去。

    过午,左贤王回府了,他已经得到了禀报,知道馨月已经退了热,清醒过来,而且还吃了一碗鸡汁粥。

    他感到特别高兴,快马回到府里,只简单的擦了擦手,就来到他们的卧房,馨月吃过鸡汁粥,又小憩了一会儿,觉得有了些精神,海麒麟进来的时候,她正靠着迎枕,半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海麒麟几步来到床边,伸手将馨月揽在怀里,“月儿,你终于好了。”馨月靠在海麒麟胸前,又闻到了丈夫身上熟悉的气味,她的心一瞬间平静了。

    她抬起头,看见丈夫的脸,只几天功夫,丈夫又显得苍老了几分,她不由得伸手抚上丈夫的脸颊,“你瘦了。”海麒麟没说话,就那样揽着她。

    这天,他们说了许多话,却又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天的事,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也都没有再提琳琅,更没有提大公主。

    海麒麟对她说,他已经和陛下告了假,要带着她到夏宫去住一段时间,馨月知道,他这是变相地向她道歉,给她补偿。

    可是她笑着拒绝了,她放心不下右贤王的动静,其实不用长安提醒,她也感觉到,右贤王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这会是他的最后一次尝试,他必然会全力以赴,破釜沉舟,所以等待她的,将会是一场恶战,

    因此在这个时候,她哪儿都不能去,前些时候,秦栋已经跟她联系了,令她感到欣慰的是,秦栋的手下,已经有了二百多名经过艰苦训练的干将。

    虽然仅凭这些人,要想控制右贤王还不太容易,但至少可以迟滞他的行动,目前她的重中之重,就是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给右贤王织一张大网,而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通过秦栋所递来的消息,右贤王的爪牙已经深入到了各个部门,从王宫到军队,都有他的人,其中尤其是军队。

    因此她要做的,是要在右贤王的几个主要爪牙身边,布置上自己的人,一旦有变,就可以将他们除掉,这样至少可以打乱右贤王的计划。

    这也是无奈之举。

    论势力,她和右贤王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右贤王身为国之亲王,又是朝廷重臣,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在各个部门安插自己的亲信,即使不能将整个部门为他所用,也能够部分控制。

    而馨月如今能做的,则只能是在右贤王的亲信旁边,派上一个自己的人看着,在事情紧急的情况下,将其除掉。

    这样暗地里“看着”人的做法,其实很被动。

    首先你看着别人,别人也会看着你,馨月知道培养一支自己的力量,右贤王在北国做了十几年的王爷,如何能没有自己的力量。

    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旦自己的人被右贤王的人发现,后果不说不堪设想,也会非常麻烦。

    她人手有限,真正称得起精兵的,只有二百多人,失去一个便少一个,短时间内不可能得到补充。

    更何况右贤王是官身,完全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以剿匪灭贼的名义,对她的力量进行毁灭性打击。

    另外,即使自己的人不被发现,除掉右贤王的人也必须掌握时机,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需得一个最恰当的契机,将其一网打尽,而这个契机的把握,难度太大。

    馨月越想,越觉得胜算的可能性太小,她的心情也就越沉重,在这个时候,她如何能够答应丈夫到夏宫去散心?

    其实到夏宫去散心的事,左贤王也并不是非去不可,如今大旱已过,北国境内不说百废待兴,也需要休养生息,需要做的事太多,他实在是离不开。

    但他从心里觉得,馨月这几年跟他守在王都实在是太辛苦了,此番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妻子道歉,给妻子以补偿,看到妻子拒绝,他心里实际是舒了一口气的。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生活重新又走入了平静。但是馨月知道,平静之下,是越来越汹涌的暗流。

    馨月病好后的第三天,王后派的人到左贤王府,召馨月入宫。

    馨月已经大约知道了这次召她进宫的原因,王后应该是因着大公主的事向她表示歉意。

第三百五十八章 致歉

    在馨月生病的时候,王后歌珊就两次派人前往左贤王府探望她。这让馨月很是感动。发生大旱的这段时间,王族的女眷中只有王后和她守在王都,也算是患难之交。

    如今大旱过去,好日子开始了,她却被女儿气得病倒,而王后只怕也为了大公主受了陛下的斥责。

    自己被气病了,还有丈夫和儿子安慰。而王后受了斥责,还得将她召进宫中向她道歉。比起她来,王后更是不易。

    走进宫门,馨月就像惯常的一样,径直被领到了王后的寝宫,这条路,馨月已经很熟悉了,这几年,她没少到过皇后的寝宫来,就是没人领着,她也不会走错。

    王后歌珊亲自到门口来迎接她,才几天不见,王后明显憔悴了,精神有些萎靡,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很勉强。

    等到入了座,宫人们摆上茶点,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王后的眼圈就红了,见此情景,王后身边的管事嬷嬷便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去,自己也最后一个走出去,还将殿门合上,

    等到殿里只剩下王后和馨月两个人,王后终于抽噎起来,馨月见状,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一只手。

    王后用绢子擦了一把泪,忍住哽咽,对馨月说,“大嫂,我是要向你赔礼的。”刚说了一句,就又抽泣得说不出话来。

    王后的话,把馨月吓了一跳,王后是君,她是臣,王后如何能这样称呼她?虽说这两年她们的关系极为密切,但礼数是不能疏忽的。尤其这是在宫里,说话稍有不慎,被那有心的人听了去,就可能又是一场大麻烦。

    馨月吓得往下一出溜就想跪在地上,王后急忙拉住她,哽咽着对她说,“大嫂千万别这样,我知道我这样不合规制,把大嫂吓着了,可是大嫂今天就让我这样跟你说说话吧,我这心里,太难受了。”

    看着歌珊难过的样子,馨月也不好再坚持,只好坐着不动。

    歌珊用绢子蒙着脸哭了一阵,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这才断断续续地对馨月说起。

    馨月生病的原因,她起先并不知道,还派了人前去探望,但是去的人回来也只知道左贤王妃病得挺厉害,但什么原因并不清楚。她也没多想。

    直到过了几天,陛下忽然来了她的宫里,她一看陛下的脸色,就知道有事。

    将陛下接进来后,陛下就直接当着宫人的面申饬了她。说她教女不严,说大公主性情顽劣,有失体统。

    一席话,直把她训蒙了,陛下申饬完她,也没多坐,一甩袖子就气哼哼地走了。

    陛下走后,管事嬷嬷赶紧将她扶起来,她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哽得难受。

    稳了稳心神,她才让人去打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打听的人去了半日,回来向她禀报,等到回来的人一五一十向她说明原委,她几乎崩溃了。

    那日她和馨月率领着部分留守王都的人去迎接从夏宫回来的家眷,看到琳琅闹着要跟大公主回王宫,她还劝了几句,谁想琳琅竟然说出了那样可怕的话。

    她当时还觉得琳琅这孩子被左贤王夫妇惯坏了,有机会应该提醒馨月多管束管束。

    没想到,如今查出琳琅的那些话竟是来源于大公主,而且大公主说的话还远不止琳琅说出的那些。

    她真是又羞愧又恐惧,还觉得很委屈。

    羞愧的是自己女儿失德,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大逆不道。竟然对自己的堂妹说出那样的话。

    这要是较起真来,是完全可以将大公主圈禁的,自己唯一的女儿圈禁了,她这个王后必然也要背负失德的名声。

    说到这儿,王后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抓着馨月的手,“大嫂,我哪里知道阿璃会对琳琅说那样的话?这孩子从小就寡言少语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我从来都是对她说要遵守规矩,要谨言慎行,对长辈要尊敬,对兄弟姐妹们要友善。

    所有作为王室公主需要的品德,我都悉心培养。这段时间,她跟着清雅在夏宫,我也是时常去信,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阿璃变成这样,难道清雅就没有责任?现在事情出来了,陛下没有说清雅一句,倒把我申饬了一顿,我这心里……”

    说着,王后又哭了起来。

    馨月此时,真是如坐针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若是平民百姓家,妯娌受了委屈,自然是可以互相倾诉的。

    可这是王宫,是王室,她们不是普通的妯娌,而是君臣,王后这番话也就不是普通的诉苦,而是谤君!这些话传到别人耳朵里,会有什么后果,真的是说不好,即使她贵为尊贵的左贤王妃。

    可是她看着王后哭得凄惨,实在也是不忍心走,只好低头不语。

    王后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大嫂别怪我,我也是实在找不到能说话的人,这才拉着大嫂。

    本来,能做王后,是我想都没敢想的事儿,我原以为老天是看着我受苦太多,这才给了我补偿,可是成亲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陛下想要的人并不是我,可我已经成了王后,自然就要负起王后的职责,我尽我一切的努力,把每一句话说好,把每一件事做好,想让自己不被陛下看低。

    可是一次次的事让我知道了,即使我再努力,陛下的心里也没有我,甚至会厌恶我,认为我这样做,就是想让陛下找不到废我的理由,赖在王后的位置上,不给清雅让路。

    其实我是想过给清雅让路的,可是我又放心不下我的女儿,我也知道清雅很尊重我,她要成为王后,不一定会难为我的女儿。

    可是人心是会变的,将自己的女儿交给别人来决定一切,总归是不放心的。

    再加上阿璃性情有些古怪,万一冲撞的清雅,以我现在王后的身份还能多少袒护她一些,要是都交给清雅,那将来……”

    王后的眼中现出惊恐的表情。

    馨月还是一言不发地坐着,她一是不知道怎样劝慰王后,二也是不敢说什么。

第三百五十九章 纠结

    好在王后也不是想让馨月劝她什么,只是想找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

    宣泄了一通,王后终于平静了。

    她搌了搌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馨月说,“大嫂见笑了,本来是我向大嫂道歉的,倒和大嫂唠叨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大嫂别怪我。”

    馨月哪里敢怪王后?见她终于不诉苦了,倒松了口气。

    “王后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来?那天臣妇训斥琳琅,王后还劝臣妇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端公主虽贵为公主,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八岁多的孩子,口无遮拦又有什么稀奇?”

    王后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嫂这是安慰我呢,阿璃这孩子也是有些怪,自小就孤僻得很,和我这个娘也不是很亲近,倒是和她的两个教养嬷嬷亲得多,我后来也审了那两个嬷嬷,可是她们都指天发誓,说不曾对阿璃说那些话。

    可你说若不是那两个人说了那样的话,阿璃的话又是从何而来?总不能是她自己凭空想出来的吧?”

    馨月没说话,心下却是想着,只怕端公主还真是自己想出来的,自己的亲娘贵为王后,本应该是后宫至高无上的主宰,可是却不得陛下的宠爱,为了讨丈夫的欢心还得去讨好一个大贵妃。

    大贵妃名字好听,算起来不过是个妾,就如同普通家庭里,当家主母不得不去讨好一个妾室,那嫡长女的心里怎能好过?

    “我已经将那两个嬷嬷处置了,不管他们是否对阿璃说的那些话,但是阿璃德行有亏,她们自然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阿璃身边也都换了人,连阿璃也被禁闭在她的宫中,闭门思过,我自己又自行斋戒,可是我能感觉到,陛下还是不满意。”

    说到这儿,王后自嘲的笑了一下,

    “其实我做什么陛下都不会满意,这些日子,陛下一直都留在关雎宫,陪着大贵妃,人家那边是情意绵绵,我这里是凄凄惨惨,这种日子……”

    王后喘了一口气,

    “以前我还觉得清雅很懂规矩,可是这一次,她一句自责的话都没说,装傻充愣,这两年她和阿璃一直在夏宫,阿璃成了这样,她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

    如今是我承担着一切罪责,她却是天天和陛下千好万好,也是啊,人家现在生了两个王子,又是陛下的心上人,我自然是不能比的。

    其实,若不是担心我的女儿,我就是将这王后之位让给她又如何?”说着,王后就拿着绢子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馨月一见王后又开始诉苦,不禁想抚额。不过王后这一哭诉,倒是将她对丈夫所存的最后一点点怨气给冲散了,比起王后,她实在是个幸运之人。

    王后又哭了一阵,这才抬起有些浮肿的脸,向馨月勉强笑了笑,“大嫂看我,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大嫂别怪我。”

    馨月勉强笑了笑,“王后娘娘说哪里话,娘娘这般对臣妇,那是相信臣妇,臣妇高兴还来不及呢。”

    顿了一顿,馨月终是不忍,对王后说,“娘娘既然相信臣妇,臣妇就斗胆劝娘娘一句,娘娘这些话还是不要与其他人说,以免惹来麻烦。”

    王后擦着脸上的泪水,点点头,“谢谢大嫂,我记下了。”

    又说了几句,馨月终是不敢多留,便借故王后累了需要休息,告辞出来。

    送走了馨月,王后的管事嬷嬷走回到殿中,见王后依然愣愣的坐在那里,脸上泪痕犹在。

    管事嬷嬷叹了口气,指使宫女给王后重新净面梳妆,等王后收拾停当,宫女们全都退出去之后,管事嬷嬷这才走到王后身后,轻轻给王后揉着肩。

    王后微闭着眼睛,静静的坐着,四周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管事嬷嬷终究忍不住,轻轻对王后说,“娘娘今日有些冒失了,您不应该和左贤王妃说那些话的,若是传到陛下那里,只怕会给娘娘惹来麻烦的。”

    静默了一刻,才听到王后幽幽的声音,“本宫便什么都不说,难道陛下对本宫就能满意吗?说说也好,说完了心里舒服。”

    又停了一会儿,王后接着说,“也能够试探试探本宫那位王嫂的为人,她要是嘴不严实,陛下那边自然会有反应,若陛下那边一切照常,那便可以证明她还是可信的。”

    管事嬷嬷蹙眉道,“这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王后忧郁地叹了口气,

    “本宫也是没有办法,以本宫现在的处境,又能去相信谁?想来想去,也只能去相信左贤王妃,左贤王是陛下的王兄,又手握大权,左贤王妃是他的独宠,她又有三子一女,别的不说,那宝哥儿玉哥儿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所以左贤王妃的分量肯定是越来越重。”

    管事嬷嬷有些不解,试探地问,“娘娘您这是……”王后又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给阿璃留条后路。”

    管事嬷嬷大惊失色,低声惊呼道,“娘娘,您……”却是不敢再说。

    王后却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继续道,“本宫自己如何都无所谓,只是担心阿璃,这孩子心思阴沉,以前本宫还只觉得这孩子是孤傲清高,不愿与人交往。

    可这次回来,听到她说的那些话,才知道这孩子只怕还有些傻想头,既有傻想头,只怕将来就会做傻事,本宫若一直在这个位置上,豁出这个王后位置不要,也能保护她一二,可万一连这个位置都没了,那该怎么办?谁来保护阿璃?”

    管事嬷嬷顿了顿,有些心疼地看着王后,“娘娘这是想托付给左贤王妃?”

    王后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今天也算是用了一回哀兵之计,就是不知道能奏多大效,只要左贤王妃记得我的委屈艰难,将来阿璃有事的时候,她多少会伸手。”

    管事嬷嬷也叹了口气,“娘娘为了大公主……”王后又哀怨的摇了摇头,“她,未必领情。”

    说着眼圈又开始红了,她连忙闭上了眼睛,将满眼的泪意和满腹的酸楚忍了回去。

    看到王后这样,管事嬷嬷也忍不住泪湿了面颊。

第三百六十章 隔阂

    馨月坐上马车,紧绷的心弦才松弛下来。

    这王室的人,实在是不好当,连聊天都要提着精神,说每一句话都要思虑再三,而对方的每一句话,也要反复琢磨。

    就像今天王后娘娘对她说的,也绝不能认为是单纯的诉苦。

    可不是单纯的诉苦,又是为了什么?她还弄不清楚。

    不过俗话说,“万物一理,为儿为女”,王后娘娘只怕是为了大公主,可再细的,她就想不出来了,慢慢再看吧。

    王后娘娘今日所说的这些委屈,其实不仅是馨月,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够有所察觉,但是今天听王后娘娘这样直白的诉说,馨月还是忍不住动心,皇后娘娘实在也是个可怜之人。

    其实这王室当中的女人,有几个不是可怜的?就像王后今天说到的清雅,她的心里只怕也不好过。

    这些年大公主一直跟着她在夏宫,如今大公主回来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清雅有失教养之责。

    这一点只怕清雅也意识到了,可是她却无从分辨,只好躲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怕的就是越描越黑。

    从长安的叙述当中,馨月已经知道,大公主对清雅一直非常抵触,言语之间毫无恭敬之意。

    大贵妃也曾经以自己的身份压制大公主,可是大公主毫不理会,甚至是恶言相加。

    清雅也知道,虽然陛下对皇后很冷淡,但是对大公主则非常宠爱,因为她毕竟是陛下成亲几年才得到的第一个孩子,因此也不敢压得太狠了。就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由着大公主行事。

    如今大公主出了这样的事,纵使陛下相信清雅,也挡不住别人不埋怨她,所以只怕清雅的日子也不好过。

    别人的日子不好过,难道自己的日子就好过吗?就说现在,还有个关在木锦苑的孽障。

    这两天府里倒是安静了,可是琳琅这孩子终究是个麻烦,能禁足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终究是要放出来的,放出来之后怎么办?她想着都有点心里发虚。

    看琳琅那意思,简直像对待仇敌一样,自己可是她的亲娘啊,她怎么会是这样?

    她又想起了琳琅对她喊的话,她又恨起了大公主,这孩子的心思是够阴暗的,怎么能对琳琅那样挑拨?

    可是大公主那些话又是从哪听说的?必然是从宫里听说的,那宫里又是谁说的?陛下?王后?大贵妃?亦或是宫女太监?

    想了一圈,她都不知道该恨谁了,只觉得心口发堵,眼里闪着泪花。

    罢了,不说别人了,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说实话,自琳琅和长安出生以后,她对长安照顾的是比较多,因为长安的身体实在太弱。

    还有就是丈夫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实在是宠爱有加,她也就对琳琅放了手。

    觉得琳琅身体健康,又得父亲宠爱,而长安身子骨太弱,甚至时刻有危险,又被父亲厌弃,自然应该多得到一些母爱。

    她本来以为小孩子不会在乎这些,如今看来,竟是她错了,好在孩子还小,那么她就以后就多补偿琳琅些吧,希望这孩子的心思能够扭转过来。

    可是琳琅说她是来历不明的女人,让她去死。这话像刀子一样戳着她的心。

    她是自己的女儿啊!就是别人挑拨离间,她也应该维护自己的母亲,怎样还能听信外人的话而来伤害自己的母亲呢?

    就算母亲偏心你的兄弟,你就至于这样伤害母亲吗?

    馨月想到这儿,眼眶又湿润了。

    就这样心下凄然地回到王府。

    下人们将软轿抬进二门,贴身嬷嬷将轿帘掀起,扶着馨月下了轿,下人们抬着空轿退出去,侍女们上来扶着馨月向后面走。

    走了两步,馨月站定身形,向西跨园看了看,微微叹了口气,转脸吩咐嬷嬷,“让厨房端一碟琳琅爱吃的玫瑰糕,送到木槿苑去。”嬷嬷答应着,转身走了,馨月这才扶着侍女的手往后院走去,脚步有些沉重。

    本来她是想着回来之后去木槿苑去看看女儿的,可最终还是没有去,女儿的话实在太伤她的心了,她心里有了阴影,甚至是有了些胆怯,她不知道女儿的心结有多严重,她很害怕,如果自己去看女儿,女儿会不会说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话。

    若是女儿真的说出了一些更加恶毒的话,她该怎么办?不但自己更加无法和女儿好好相处,若是让丈夫知道了,女儿的惩罚还会加重,至少这禁足的时间还要加长,若真是那样,女儿和她之间的芥蒂会就更加深了,那么今后……

    她其实多么希望,当自己出现的木槿苑,出现的琳琅面前的时候,女儿惊喜交加的向她扑过来,搂着她大哭一场,那么即使女儿不向她道歉,她也会将所有的不快一笔勾销,重新和孩子好好相处,但以她对女儿的了解,她知道女儿多半不会。

    所以,还是慢慢来吧,先让她知道,母亲对她还是关心的,然后让丈夫跟她聊一聊,都差不多水到渠成的时候,自己在和琳琅相谈,也许结果会好一些。

    馨月想着,不觉又轻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给自己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回到正房,侍女们忙着帮馨月把礼服换下来,换上家常的轻衫,又服侍着馨月净手净面,重新换了热茶,又端了几样小茶点。馨月畏寒,即使盛夏也不敢吃凉的。

    等馨月慢慢啜了几口茶,斜倚在贵妃榻上,侍女便进来禀报,厨房的婆子刚才来回报,玫瑰糕已经给郡主送去了。

    馨月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侍女见状,自是明白主子想问什么,便躬身垂眸,有些为难地道,婆子说,郡主见到了玫瑰糕,非常高兴,一下就吃两块。

    婆子说,这是王妃娘娘特意让厨房做了送来的,郡主听完愣了愣,什么话都没说,却也没有再吃,就又回到里间忙活去了。

    馨月听了侍女的话,目光黯淡了几分,看来女儿的心结还是没有打开,自己暂时不去是对的,她有些疲惫的挥了一下手,侍女连忙低头躬身,倒退着往外走。

第三百六十一章 秦栋

    馨月忽然又想起她说的一句话,遂又叫住她,“你说琳琅在忙活?忙活什么?”侍女连忙答道,“听说郡主让人送了很多上好的木料到木槿苑,好像在雕刻东西,奴婢这就让人问问清楚。”

    馨月听罢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

    琳琅这是要学雕刻了?这孩子从小性子就野,在屋里呆不住,就愿意在外边疯跑。

    北国王室宫廷的女孩子,也是要接受严格教育的,文武都有,大公主便是博览群书,尤擅书画,而且马术也不错,四五岁时便能纵马疾驰。

    可琳琅从小就不喜欢看书写字,只爱舞刀弄棒,因此和她的二哥相处极好,玉哥还专门请人为琳琅量身做了一条长鞭,琳琅喜欢的不得了,不过院子里的侍女仆妇遭殃了。

    为此,她呵斥了琳琅好几回,最后还是丈夫出面,琳琅才有所收敛。

    如今琳琅被禁足在木槿苑,木槿苑很小,只有两间房子,好动不好静的琳琅被禁足在那里,肯定也很难受。

    丈夫又下令,琳琅屋里的摆设、玩物,一件都不去带过去,琳琅定是在百无聊赖当中,才想起了这个消磨时间的方法。

    想到这里,馨月觉得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好事,雕刻是个磨性子的事儿,琳琅若经此能够把性子打磨打磨,变得沉稳一些,不再那样冲动易怒,容易受别人挑唆,也算是因祸得福。

    嗐,由她去吧,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将来能怎样,谁也把握不了,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去努力,做到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虽然馨月非常希望当下就和琳琅好好谈一谈,消除误会,所谓家和万事兴嘛。

    可她到底还是心存顾虑,另外,她也不能把过多精力放在琳琅身上,作为左贤王府的女主人,有太多的事需要她处理。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人恐怕已经急不可耐,开始要行动了,这种可能性,在秦嫂前来晋见之后,更加凸显出来,

    听了秦嫂的禀报,馨月决定亲自和秦栋见一面,之前为了尽可能的隐蔽,馨月绝大部分情况之下,不会亲自见秦栋。

    她一直奉行着尽可能谨慎的原则,毕竟在她处于弱势的情况之下,谨慎就是成功的砝码,但如今事情紧急,他决定和秦栋面谈一次,毕竟中间由秦嫂进行传话,不如当面说的清楚。

    和秦栋见面也不是很难,旱灾解除之后,王都的店铺陆续恢复生机,仅仅几个月,王都又重现了车水马龙,人流熙攘的景象。

    秦栋所在的波斯商行,坐落在王都的繁华地段,它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是王都王公贵族的钟爱,即使实在大旱之年,它也没有停止营业,只是裁减了绝大部分的伙计雇工,大旱结束之后,它是最先恢复起来的一批商家,

    这一天,波斯商行门前侍卫林立,老百姓早就被轰开了,有一辆华丽的宝盖车,停在波斯商行门前,远处的百姓悄悄议论着,他们已经听知情者说了,今天是左贤王妃要到波斯商行选首饰。

    很多人都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左贤王妃的阵势,比王爷还大,他们这位王爷实在是太倒霉了。

    不过也有人为左贤王妃抱打不平,说这三年大旱当中,陛下的后宫,以及王都所有王公大臣的家眷,都躲避到夏宫去了,而左贤王妃却和王后一样,守在风沙弥漫的王都,要说左贤王妃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人刚说完,便有人反驳道,那只怕是这位王妃娘娘不敢离开左贤王,因为她怕离开了王爷的保护,她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此时被他们议论的左贤王妃,正和秦栋在波斯商行一个雅间里交谈,这个雅间是专供一些尊贵的客人挑选货物的,它设的珍宝库旁边,珍宝库是波斯商行的核心。

    这里存放着波斯商行最为贵重的货物,它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从上到下都以青石砌就,并用掺了米汁的黏土粘合,还包了铁板。在珍宝库的旁边,有两间装饰华丽的雅间,客人在这里,可以看到珍宝库的奇珍异宝,当然,能够在这里挑选珍宝的人少之又少。

    此时馨月坐在一张软椅上,秦栋站在她对面,秦嫂则站在门边,看着桌上的沙漏,馨月让秦栋坐下说话,秦栋道,“多谢主子,奴才还是站着说话吧,站着说话精神集中。”

    馨月看着眼前的秦栋,不觉有几分感叹,快十年了,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沉着稳重的年轻人,若看着谦虚宽厚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他手下有一支二百余人的铁血精英。

    馨月看着他,由衷地说了一声,“秦栋,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秦栋连忙低头行礼,“主子说哪里话来?奴才做这些事,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全,实在说不上什么辛苦,奴才心里清楚的很,奴才若是不做这些事,将来的结局肯定很悲惨,这个命运,其实早在当年,王爷在流民营救了奴才父亲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

    听了秦栋的话,馨月有几分感慨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啊!命运,早就定下了。他抬头看看门边的秦嫂,见秦嫂的脸上也是戚戚然的表情。

    不过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再感慨。

    馨月问道,“听说那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秦栋点点头,“是,这些年虽然我们大部分人都撤出了王都,前去操练。但对右贤王府、药铺还有那家招商客栈的监视一直没停,一直也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动静。

    这倒也是,这几年大旱,生活尚且不易,更别说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了,可是年初旱情解除,我们也是预感到那人可能会有行动,就更加加紧了监视。

    就在这个月里,先后有三拨人来到了王都,这三拨人虽然身份不一样,但都住过那家招商客栈,也都去过那家药铺,而且在这期间,右贤王府的府医也接连到过那家药店,这不可能是巧合,所以我们觉得,那人只怕要行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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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月传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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