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流民(续)
“以前也有流民当兵的,但毕竟是少数,因为北国人对他们总是不放心,像秦齐夫妇这样的就更是凤毛麟角,可目前的状况,国家需要大量的兵源,而他们之中却又很多人无所事事,且又生活艰难,要是能让流民更加自由地入伍当兵,其实是一个双赢的做法。”
“你是说,让他们成为军户?”
馨月点点头,“让流民成为军户,辟出一块地方来成为他们的长住之所,按军队待遇,按军队训练。流民有了正式的身份,心里自然也能平静许多。再加上当兵是有军饷的,他们有了固定的收入,生活安定了,闹事的心思自然也就熄了。
即便他们有些什么心思,可是一家人都指着他的军饷过日子呢,他们怎么敢轻易就造反?他们本就是为了生活而逃出来的,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加希望安定。所以只要他们有了正式的身份,正式的职业,爷所担心的造反的事,可能性也就小了。”
海麒麟思忖着点点头,“对,如果他们能在战场上立功,还可以脱离军户,成为正式的北国人。”
馨月笑嘻嘻地恭维着,“爷圣明。”
海麒麟感叹地说,“月儿,月儿,你是老天给我送来的,给我送来的福星。”
馨月被丈夫说得笑了,“哎哟!我的爷,瞧您说的,还不把我吓着。我也是自己瞎琢磨,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海麒麟握着馨月的手,“自然是可行的,只是在管理上还得详细些。”
半月之后,在东南部的两个流民营,加入军户之事开始实施了。王都派来官员,向流民们宣布王都的军户制度。
流民中的青壮年只要有一人入伍,全家都可以成为军户。
流民军户中人相当于有了准北国籍。
成了军户后入伍之人有军饷,家眷也可从府库获得一定的米粮。家眷中若有能力,还可以从官府领取一块荒地,自种自吃;军户中人若有其他营生的,只需像北国人一样纳同样的税赋即可。
此令一出,流民营立刻沸腾了,人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加入了军户。成了军户,他们就不是流民了,就成为准北国人。
北国不再是他们的避难所,不再陌生,而是他们的又一个家乡了。这让他们如何不高兴。
当然,他们也被事先告知,流民军户户籍和北国正式的军户是不一样的,待遇也比北国军户的要低一些。
但是这也阻挡不了流民加入军户的热情,因为即使是流民军户,也使得流民的身份得到了根本的改变。
在短短半月之内,流民不仅都成了军户,而且还和官府相谈,成立了自己的管理体系,设有里长、保长等职位,还发布了民约,设立了奖惩制度。
原本时常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得到了彻底的改观,而入伍的人数,也一路上升到了五万余人,有的甚至是父子一并入伍。
消息传来,海麒麟忍不住感叹,他真的都没想到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竟然这样就轻易地解决了,而且解决得如此圆满。流民的热情和反应令他始料未及。
时间在匆忙中过得很快,转眼就进入了腊月。
要是在往年,一进入腊月北国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人们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的事,街道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街边的店铺、摊贩,生意都十分红火。
然而今年,情形却与往年大不相同。实在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首先是在往年十分沉闷的流民营,这一年是前所未有的欢乐,人们脸上一扫往日的忧愁和怯懦,那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氛,连王都派来管理流民营的官吏都受到了感染。
可是与之相对应的,是王都的萧索与沉闷。
这一年的王都,显得特别冷。冷的不仅是天气,更是人们的心。王都的大街上,一直很是冷清,很多家都挂起了一块黑色的木牌,表明这一家有去世的人。
不用问,那十有八九就是在这场大战中阵亡的士卒。
哭声已经不大能听到了,可是那浓浓的悲哀,却像泥沙一般,沉沉地淤塞在王都之中,连国家的抚恤都显得那么苍白。
时近年关,王都照旧迎来了周边几国前来送礼的使节。
在这送礼的使节中,有几拨人格外显眼。那是战败的五国的使节。
他们按照约定俗成的方式,身上穿着特制的,用以表示臣服的外衣,拉着他们作为一个战败国仅能贡献的礼品——女人,来到了北国。
那些女人,有各国的公主,还有大臣贵族的女儿,甚至还有战死国王的年轻妃嫔们。
一时间,王都显示出一种怪异的热闹,让一些文人不禁想起了《阿房宫赋》中的名句,“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陛下的后宫得到了空前的充实,不过陛下也懒得养活这么多的女人,一番挑拣后,大部分的女人又被赐给了王公大臣们。一段时间之后,有些女人又被转送,有的甚至不知所踪。
当然,在王公大臣之中,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大名鼎鼎的左贤王。不论是国王还是大臣,都不曾想着要给左贤王送个女人。
因为他们知道,左贤王的心中只容得下一个女人,就是那位来历不明的王妃。这王妃就是王爷的命,谁敢惹王妃不高兴,那就是不想活了。
那一年,北国曾举办过一次赛马会,周边几国都派出了由王公大臣率领的队伍参加。
随着焉耆国队伍而来的,还有焉耆的大公主,这位大公主久闻左贤王的大名,得知左贤王的府中一直是只有一位王妃,并无其他女人,就想着利用那次赛马会的机会接近左贤王。
不料想,就因为她仗着自己是公主,对左贤王王妃说了句不尊敬的话,惹得王妃皱了皱眉头,那左贤王竟然一鞭挥过去,将焉耆大公主的肋骨都打折了。
这还是左贤王妃拦着,焉耆公主才保住了性命,不然,只怕是回不去焉耆了。
那焉耆国使者本来要向左贤王发难的,可实在摄于北国和左贤王的威势,最后只得忍气吞声,护送着大公主提前回国,连赛马会都没参加。
第三百三十三章 苦果
那些被进贡的女人们,给王都带来了异样的话题,也冲淡了王都的悲哀气氛。
那些女人们,原本都是出自富贵奢华之地。可是国破家亡,任你是金枝玉叶,也终是零落成泥。
看到这些女人的落魄,人们的心里似乎得到了些许平衡。
那些女人们的遭遇,多少博得了人们的一些同情。可是其后发生的事,却让不少人感叹她们的好命。
因为第二年自开春之后,广袤的草原上,没有等来一滴雨水。赤地千里,人畜死亡无数。
尤其是和北国开战的五国,本来在战争中就耗尽了国库,在这天灾面前,几乎只能坐以待毙。
以前也不是没遭过灾害,那时他们可以向北国求援。北国国力雄厚,纵是遇到天灾人祸也不会伤筋动骨,向北国求援至少能解一些燃眉之急。
可是如今,他们却不做此想。一是与北国刚刚一场鏖战,彼此已成仇敌;再者,一场大战使得北国也是元气大伤,即使北国不计前嫌,却也拿不出多少粮草来救济他们。就连北国,也是在天朝的救济之下,才勉强渡过难关。
是以,这一年的春天,在临近五国的三个北国城镇中,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景色——许多五国的女子被他们的家人用各种方式拉到了这里,只为能够换取救命的粮食。
相较于男子,女子便宜得多,一只羊就能换几个女人。但是她们干活的能力比男子并不差太多,而且她们还有特殊的用途,因此她们比男子受欢迎。
他们的家人也是被逼无奈,一家老小等着活命,将她们卖出去,不仅少了家中的消耗,还能为家人换回米粮,还能为她们找到一个活命的地方,他们自觉得无可厚非。
然而在这特殊的年份,她们的命运注定超出原本的想象。
她们的到来,激发了原本压抑在北国人心中的怨恨。西部三镇,在这年前的大战中损失相当大。
五国进犯的时候,曾将左贤王逼退数百余里,这三个边境城镇,都落到了五国大军手里。
虽然大家早有准备,拖家带口逃到了后方,但是能带走的财物毕竟是少数,更不用说房舍院落了。
等到北国最终得胜,将五国大军彻底绞杀之后,他们才扶老携幼地回到自己的家。
原本大家都预料到了,大军过后,自己的家只怕遭受到了很大损失。可是事实还是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料。
等众人看到自己曾经居住的小镇,大家都是失声痛哭起来。
只见小镇满目疮痍,家园尽毁。五国大军没有得到他们想得到了牛羊财物,一怒之下,便放火烧毁了整个小城。
眼见着已经是冬天了,家园毁了,亲人阵亡,这个冬天怎么过,将来怎么办,大家心中一片茫然。
幸存的人们还是合力将几家店铺尽可能地修整,让大家能够有一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重建家园暂时是不可能的了,此时的天气,已经是滴水成冰、点水成凌,便是裹着皮袄,戴着皮帽,在外面都呆不了多长时间。
更不用说如今这些幸存者中,大多是老弱妇孺。已经有不少人冻饿而死了。
这些店铺都是带地窖的,本是作为仓库的。
在这个刻骨的冬天,这些地窖成了人们抵御严寒的最后巢穴。
好在王都并没有忘记他们,临近年关,他们等到了从东边调来的牛羊粮食。
饥饿绝望的人们,眼中又现出了希望。
往年这时,由于严寒,人们都躲在自家,彼此不太来往。
而这一年,战争的灾难迫使人们聚集在一起,蜷缩在这些地窖中,痛悼着自己的亲人们,互相安慰着、鼓励着,盼望着春天的到来。
在这几个小城中,几乎家家都有阵亡的人,家破人亡,他们如何能不痛恨那无故进犯的五国。
如今正是痛定思痛,痛苦不堪的时候,见到了这些来自五国的女子,如何能不尽情发泄怒气。
是以,这些本和战争没有干系的女子,却加倍承受了战争所带来的恶果。
她们作为最低贱的奴隶,在料峭的寒风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在鞭打斥责声中担负着沉重的劳作。
以往由男人们干的活,如今都落在了她们身上。清理城中瓦砾、打石、砸桩、脱坯、建房、铺路。
不仅如此,作为女人,她们还随时随地遭受着各种凌辱,成为人们发泄战争创痛的工具。
没有人拿她们当人看,连小孩子见到她们都会用石子打她们,人们甚至觉得,如果不对她们狠一点,再狠一点,就对不起自己死去的亲人们。
再后来,人们在她们身上打上烙印,作为人人得而诛之的标记。
渐渐的,街头出现了残破的尸体,越来越多,她们赤裸的身体上,有着各种伤痕,还有,是那特殊的烙印。
这些带着烙印的尸体,被带着同样烙印的女人抬到车上,拉到旷野。当她们再次去扔掉又一车尸体的时候,前面的尸体已经变成了残留着血肉的白骨。
他们目光呆滞地将车上的尸体扔到那些白骨上,甚至没有对在不远处逡巡的野兽显露出害怕。
因为她们知道,也许在明天,或者是后天,她们也会成为尸体,被剩下的人扔到这里。
这一年,西北大旱,这三镇也遭受到了旱灾的波及,只能靠王都调来的牛羊粮食勉强度日,家家都过得紧巴巴的。那些来自五国的女奴处境就更加凄惨了。
堪堪到了夏末,西北三镇,带着烙印的女子已经为数不多了。她们一个个形容枯槁,伤痕累累。
人们的怒火终于发泄得差不多了,亦或是对她们失去了兴趣,渐渐不再将她们当做奴隶。
她们的生活渐渐趋于平静,虽然还是处于最底层,可生活到底有了些许的改观。
后来据说西部三镇的官吏在大规模移民的时候,曾经允许她们返回自己的家乡,可是她们却没有一个走的。
她们对她们的故国,对她们的家人,只怕是痛恨的吧。
这一个特殊群体中的幸存者,最后也都淹没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第三百三十四章 长安
当馨月听到这些禀报后,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女人,本是与战争相去甚远的,然而她们却往往是战争最大的受害者。
想那些被虐死的女子们,她们本是母亲、妻子,或是女儿,她们本该有着平静的生活,洗衣、做饭、缝补、放羊,或者在草原上唱着情歌,然而一场战争,一场她们本不愿看到的战争,使她们的生活被彻底毁灭。
她们承担的痛苦是多重的,在战争中,她们失去了父亲、丈夫、儿子,而战争结束后,自己还要去承担战争的恶果,以被凌虐的方式,去偿还男人们欠下的债。
不仅是平民百姓,就是那些金枝玉叶,也不能幸免。
被五国使者送到王都的女子,不都是曾经是锦衣玉食的王室贵族吗?可结果又如何?
她们就像是车轮下的小草,连活命都成了奢侈。任你是何等金尊玉贵,在北国人眼里也不过是贱命一条。
不过,馨月并不对她们的遭遇表示多少同情。一是不敢,一战大战后,北国对那五国的痛恨已经到了顶点,若是一般人对那些女子表示什么同情,只怕定会遭到别人的痛斥。
馨月贵为王妃,自是没人敢斥她,只不过这腹诽是免不了的。
再说,馨月也知道,这一次北国侥幸获胜,她才能安稳地坐在她的府邸里,享受着平静的生活。
若是此番北国战败了,那么那些女子的命运就会落到北国百姓身上,甚至更惨。
就是她这王妃,只怕也要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那样如同惊弓之鸟的景象,想想就心下生寒。
尤其是她的长安,她最珍爱的小儿子,那样病弱的身子,如何能经受得起那样的流亡生活。
她看过的话本子里,就有描写在那样的惨境中,母亲抱着病弱的孩子,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在病痛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馨月一个冷战,遍体生寒,她被自己想到的场景吓住了。
霍地站起身,馨月转身就往屋外冲。
屋里的侍女吓了一跳,一见王妃连厚衣服都没穿就这样冲了出去,唬得连忙抓起一件狐裘追了出去,嘴里还不停地叫着,“主子,主子,外头冷,穿上一件再出去。”
馨月哪顾得她的话,她冲出房门,下了台阶,冲向长安所住的东厢。
东厢门口侍立的侍女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忙地向馨月见礼。馨月也顾不得她,那侍女还没站直身子,馨月就自己掀帘子进了左手的房间。
门口的侍女愣怔着,连直起身都忘了。这时,抱着狐裘跟进来的侍女正赶到,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是该跟进去还是待在原地,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站着。
馨月冲进次间,就见到五岁的长安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前看书。
书案太高,座椅也太高,因此在座椅前又放了一个高脚踏,又在椅子上放上了好几层垫子。
长安每天就这样爬上爬下地看书。
北国的王室十分重视后代的教养,尤其对于男孩子。一般还不到四岁时就会集中到王宫的南苑,跟着精选出来的师傅习文练武。
一年之中只有新年、陛下或王后的寿辰、父母的寿辰以及自己的生日,或是有重大事件的时候能够歇息,一年歇息的时间总共也不超过十天。
只是长安因有心悸之症,这才破例没有这样做。
长安自小就表现出读书的天赋,凡是馨月给他读过的书,教过的字,以及讲过的故事,他都能记得。
馨月怜惜孩子自出生就体弱多病,又不得父亲的喜爱,自是对他诸多照顾。
见孩子爱读书,就在给孩子教授完启蒙的书籍之后,将一些山川地理、人物传记、历史典籍等亲手抄写改编成简单的故事,让长安阅读。
渐渐的,馨月改编的速度跟不上长安阅读的速度了。馨月只得将那些原著给了长安。
一开始,长安遇到不认识的字、不懂的话还会问她,半年之后,长安已经完全能自己看了。
见孩子如此爱看书,馨月便让人将他住室的次间布置成了书房。又命人给他做了一张花梨书案。
原本觉得孩子还小,想先做一张小书案,待孩子大些了再换新的。还是长安的主意,让一次就做一张大的,省得以后麻烦。
此时,看着长安像一只小猴子一样坐在宽大的椅子里,伏在书案上。
此时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琉璃窗扇照在他身上,给他罩上一层暖色。
孩子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家常锦衣,发黄的头发在头顶梳了一个朝天杵,用红色的丝带系着。
北国的男孩子是要按年龄梳辫子的,可是长安头发太少,只能在头顶梳成一个抓髻,其余的任意散落在肩上。
看到长安那样安静地坐在桌前看书,馨月纷乱的心一下平静了下来,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句,“岁月静好”。
长安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待他转过头来,却发现母亲已经站在门口,正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换不定。
长安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爬下椅子,走到母亲身旁,仰着脸问道,“娘亲怎么过来了?”
听孩子一问,馨月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吓唬自己。
她蹲下身,拉着长安的小手,“没事,娘亲只是来看看你。”
长安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馨月,馨月在孩子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四个孩子中,只有长安的眼睛像自己,黑得发亮。这或许也是自己格外偏疼他的原因之一吧。
长安望着母亲,渐渐笑了,“娘亲又是被自己吓着了吧?”
听长安如此说,馨月心下惊讶异常,又夹杂着一丝被人窥破心事的羞恼。
“小小的孩子,瞎说什么?仔细打你。”
长安对这样的威胁自是毫不在意,母亲对他的偏爱,是众所周知的。长这么大,娘亲也没动过他一手指头。
他嘻嘻笑着,“娘亲是当局者迷,大家都说娘亲思虑过多,年前好容易胖了些,这一打仗,又瘦了。孩儿还听娘亲跟前的人说,娘亲夜里经常睡不着觉,可不是思虑过多,哪里是孩儿瞎说?”
第三百三十五章 长安(续)
几句话,让门外侍立的侍女差点儿摔倒。
奴才妄议主子,这可是大罪,虽说娘娘仁慈,从来没有苛责过她们,可主子毕竟是主子,若是惹得主子不高兴,给你个罪名惩治了你,不费吹灰之力。
看来以后说话的时候,还得更小心才是。
谁也没注意,她们说话的时候三少爷在哪里。
三少爷一直病弱弱的,这耳朵和记性倒是好,还真得当点儿心。
馨月听长安一说,不由得有几分心惊,她本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却原来自己的不安,连侍女都注意到了。
幸而她们不知道自己暗中布置的事,可若是自己再不注意自己的举止,无意的人犹可,若是被那有意之人发现,却也是危险。
想罢,馨月收敛心神,拍了拍长安的小手,拉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下。
门外的侍女忙将奶茶催来,给主子送进去,偷窥主子的脸色,见馨月并无怒气,这才放下了点儿心。想来主子应该不会为了三少爷方才的话惩治她们。
馨月揽着长安,看着孩子口鼻周围的青色,心中又忍不住难过。刚才脑海里那可怕的想象又浮现出来。她的手不由得搂紧了孩子。
长安仰脸看着母亲,“娘亲是在担心什么?”
馨月轻叹了一声,目光有些迷离。
她忽然很希望能有一个人说说心里话。
话到嘴边留半句,言多必失,这些道理她都是知道的。更何况她思虑的事情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便是大祸临头,就更不应该轻易外露了。
可是积压久了,难免形成负担,迫切地想能有人为她分担一些,哪怕只是倾听。
长安见母亲踟蹰,便扬声让门口的侍女退到廊下。
待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长安这才对馨月说,“娘亲,这回您能说了吧?”
馨月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人儿,孩子的早慧她是早知道的,所以才对他更加怜惜。可她也没有料到,孩子竟然聪慧如此。
她握着孩子细细的小手,“你这是……”
长安笑了,“让娘亲如此踟蹰的,必然不是平常之事。既然不是平常之事,那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馨月且惊且喜地望着孩子,手有些颤抖,难道……难道自己可以商量的,竟是眼前这个五岁的孩子?
她有些不可置信,呆愣地望着孩子的眼睛,半晌无言。
忽然,长安的脸上漾起温暖的笑意,那笑意晃花了馨月的眼睛,却又让她的心莫名地舒展了。
一个多时辰了,廊下的侍女也没听到主子的传唤,大家彼此看了看,没了主意。
最后,还是外出归来的苏拉有事要禀报主子,侍女们这才有了由头,走近房门。
走近了,她们听到了王妃轻轻的笑声,她们心下感叹。已经有好久没有听到王妃这样轻快的笑声了。
王妃心思重,这是她们都知道的,就是在王爷得胜回来之后,王妃似乎依然心事重重,只不过当着王爷,王妃总是一派云淡风轻。
而背后,王妃眼中的沉郁掩都掩不去,不过,可没人敢在王爷面前多嘴,更没人敢打听主子在想什么。
而今,在小小的三少爷面前,王妃竟能如此轻松,倒也是奇了。
不及多想,侍女禀报到,苏拉回来了,说是有事禀告娘娘。
屋里,馨月应了一声,站起身,抚摸着孩子的头顶,感慨万千,却说不出话来。
长安拉着娘亲的衣襟,“娘亲以后切不可思虑过重,更不可表现得那样明显。若是被父王知道,只怕会引起误会,反而不美。再者,府中的下人娘亲也要注意,娘亲监视别人,别人也会监视咱们府里。所以娘亲还是要多一些信得过的人,不能只靠着苏拉。那样苏拉也会有危险。”
馨月蹲下身,搂着长安,“儿啊,你怎地如此早慧,娘亲真没想到,……”
下面的话她没说出来,——“慧极必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长安搂着她的脖子笑了,“孩儿这点子事在娘亲眼里也算早慧?那春秋时的项槖七岁能成为孔子之师,孟尝君五岁的时候就能使前来诛杀他的父亲转而器重于他,汉朝的东方朔更是两岁时便能够诵读《魏史》。更不用说秦甘罗十二岁为相,吴周瑜十三岁便掌管了六郡八十一州的水军。孩儿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多想了点子事,在娘亲面前卖弄了卖弄,怎地竟成了早慧了?若这就称得上早慧,要是遇到那几位古代先贤,娘亲还不吓坏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馨月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她只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至于什么出类拔萃,她倒并不在意。
心下有些惭愧,她亲着儿子的小脸蛋,“是娘亲不好,倒要你来开解娘亲。”也许是母子连心,她隐隐地感觉到儿子这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刻意宽解她的,这更加让她不忍。
长安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娘亲,“娘亲怎地还和孩儿道起歉来了?孩儿知道娘亲是为家里人担心,只是娘亲也不要心思过重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尽到努力了,结果自然不会错的。就是将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也是命该使然,也不必心下不平。顺其自然便好。”
馨月感慨地轻轻摇摇头,将孩子细弱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好孩子,娘亲想事情竟然还没你通透。你将来,做娘亲的军师如何?”
长安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只有此时,馨月才觉得他与同龄的孩子差不多了。
“好啊,那孩儿就做娘亲的张良,和娘亲一起打坏蛋。”
馨月终于大笑起来,多时的忧思伤怒悲恐惊在此刻都化成了舒心的大笑。
“好好,长安就作娘亲的张良,给娘亲出谋划策,咱们一起打坏蛋。”
她自是喜欢这个比喻的,汉时张良以病弱之躯,却辅佐汉高祖成就了大汉江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被后人誉为世间第一王佐之才。
而他本人,不仅活了近七十岁,还得以善终,比起那萧何、韩信来讲,实在是幸运。
馨月舒心地看着儿子,看着孩子黑亮的眼眸,脑海里忽然晃过一个念头,孩子不会是知道自己担心他的身子骨才用的这个比喻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佑儿
虽说这一年动荡惊险,可是这日子,还是得过。
这一年的宫宴,王宫中照样笑语晏晏。
腿伤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左贤王带着王妃和三位公子以及郡主进宫赴宴。
一同进宫的还有右贤王夫妇和长子海天庆,以及诸位大臣和家眷们。
由于战争的原因,馨月已经是近半年没有入宫了,而从前,她几乎是半个月左右就会被召进宫一次。
馨月为人随和,和王后以及大贵妃等都很谈得来。所以过一段时间,这两位就会召她进宫,一起抹抹骨牌,拉拉家常。
馨月自己也愿意进宫看看,不仅是和两位妯娌谈谈天,还是为了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小人儿——二公主所出的阔吉斯。
想当年,二公主拼了性命生下了阔吉斯,连看都没能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便离开了人世。
孩子出生后不久,就被陛下派人接回。本来是想养在左贤王府的,左贤王府的孩子最多,下人们服侍起孩子来也是轻车熟路,孩子们彼此也有个伴儿。
可是陛下却坚持将孩子养在宫中,精选出乳母嬷嬷服侍这个孩子。
陛下的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在给这个孩子造声势,让人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以后就会是黑水国的国王。
因此,阔吉斯有着两个名字,一个是按照黑水国王室的排名所起的阔吉斯,另一个则是按照北国的排名起的海天赢,乳名佑儿。
想来那黑水国也明白北国的意思,所以他们才会积极加入五国联盟。因为只要北国败了,这个受北国支持的未来国王也就不存在了。
否则,只要这个孩子活着,他将来就会统治黑水国。而黑水国,也就成了北国的一个附庸。
这是整个黑水国都不愿意看到的。
在当初二公主怀上孩子的时候,他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只是想以此作为和北国缓和关系的筹码。
可是后来北国在得知二公主怀孕后,为二公主派去了专门的护卫和侍女嬷嬷。黑水国这才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当时再想对二公主采取行动已经不太可能。
况且,当时还不知道二公主怀的是男是女。若是生了个女孩,不过是个有着强大外家的公主,不足为虑。
北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女王统治,可是在黑水国的历史上,女王绝无可能。
再者其时北国势大,能不惹怒就不惹怒。若是贸然对二公主动手,而最终又发现二公主怀的不过是个女孩,就为了个丫头给了北国动手的理由,那可太得不偿失了。
因此只能寄希望于二公主生的是个女孩儿,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可最后,偏偏出生的是个男孩儿!黑水国这回真的着急了。
若是他们在孩子出生时就动手,也可以除去这个孩子。可是他们也想到,孩子如果出事,北国必定动手。
别说孩子是被害死的,就是正常死亡,只怕北国也会以此为借口出击。
再加上那时正是黑水国新败,国势衰微的时候,因此这个孩子终于得以平安地回到了北国。
佑儿刚回到北国的时候,馨月正怀着琳琅和长安,也忍不住挺着大肚子去到王宫,看看这个命运多舛可怜孩子。
那时的佑儿才两个多月,瘦瘦小小的,却睁着一对漂亮的凤眼看着她。
一看到孩子的眼睛,馨月的心好像突然空了一下,那眼睛,有些像……
自那以后,馨月只要是身子允许,就会借着王后和大贵妃的召见进宫去看一看佑儿。
看着佑儿一天天长大,她心里的那一处空缺,似乎是被填上了。
佑儿对这位大舅母也很是依恋,每当看到馨月,他总是特别高兴,等到馨月走的时候,他就大哭不止,嬷嬷们要哄很长时间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馨月甚至知道,负责照看佑儿的嬷嬷们是不愿意让她去看佑儿的,因为她走后,佑儿会很长时间闷闷不乐。
后来,随着佑儿渐渐长大,他开始要求到左贤王府去找大舅母。他觉得左贤王府比王宫好多了,这里不仅有亲他爱他的大舅母,还有表妹琳琅和表弟长安,他尤其喜欢琳琅,两个孩子到一起,总是能玩儿的丰富多彩。
可等到佑儿满了四岁,这种机会就大大减少了。
北国王室的男孩到了四岁,都会开始集中起来进行培养,习文练武,很少有歇息的时间。
佑儿是作为黑水国未来的国王进行培养的,他要受到的训练自然更多。
佑儿出生的时候体质很弱,这也是黑水国能让他平安回到北国的一个原因。因为这样一个虚弱的孩子能否长大成人,绝对是一个未知数。
若是这个孩子在北国死了,对于黑水国来说就是云开日出,北国没了对黑水国动手的理由,黑水国也不会再有一个他们不愿意接受的国王。
可是佑儿自回到北国,陛下专门指定了赛丽娅负责他的养育。
赛丽娅也确实是有本事,从佑儿乳母的饮食入手,再到给佑儿的定时按摩,等佑儿大一些再调整他的膳食等等。
经过几年的调理,佑儿已经成为了一个非常健康的孩子,当年那个连哭声都细细弱弱的孩子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可他到底还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虽然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成为国王的,必须经历艰苦的训练。但在刚开始训练的时候,也没少哭闹。
不过很快他就不哭了,因为他发现哭闹没有用。
他身边的人虽是对他极为恭敬,可是在训练方面却丝毫不会妥协。每到这时候,他就更加想念他的大舅母。
孩子是敏感的,谁对他真心好,他绝对能够感觉出来。
他身边的这些人,基本上是从他回到北国时就跟随在他身边的,对他的忠心自不必说。
可是他总觉得,他们只是将他当做主子,而不是家人。
纵观整个王室,他觉得只有大舅、二舅和大舅母对他像对待亲人一样。就连经常能见到的王后和大贵妃对他都少了几分亲情,多了几分礼貌的疏离。
只有大舅母,每当见到他的时候,就像母亲见到远归的儿子一般,那样一种亲情,从他刚懂事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大舅母给他打制的小银锁,他一直戴在身上。
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将大舅母当成自己的母亲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佑儿(续)
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请求去左贤王府。
他本是王宫之人,又身负重任。行动自是不能太过随意,因此即使他恨不能长久地待在大舅母身边,可一月之中能到王府见大舅母的次数至多也不过三四回。
虽然他自小就知道自己将来要成为黑水国王,所受的教育也使他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
可在心底里,他还是一个孩子,需要母爱的孩子,因此他特别珍惜能和大舅母相处的时刻。
王宫里不缺的就是女人,他的国王舅舅,有很多漂亮的女人。而整个王宫里,只有三个孩子,大公主、海天昊还有他。
因为稀有,所以孩子在王宫里是最受宠的。
经常会有漂亮的娘娘们来看他,逗他玩一会儿,送给他一些好吃的东西或是小玩意儿。
小的时候他不懂,只是欢快地接收。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品味出了她们和大舅母之间的不同。
她们对他,是一种混杂着讨好的逗弄。
就像对待一只名贵的宠物。
因为这只宠物出身高贵,而且颇得帝王的器重,所以和他搞好关系,肯定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另外,王宫的生活太过乏味,逗弄逗弄这样一个高贵的宠物,也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所以,后来那些女人再来圣雪宫看他,他就让太监们挡了驾。
至于大公主和海天昊,他也不敢太过接触。
大公主对别人都很冷淡,宫女太监们都说大公主自小就端庄有礼,一看就是天之骄女,言语中满是钦慕。
可是他不喜欢长公主,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她的端庄有礼中隐含着一丝轻蔑。
海天昊他是不敢碰的,他清楚地知道,海天昊是陛下好不容易得来的长子,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那他就是将来北国的国王。所以他是不敢碰的,他怕万一自己不小心,让海天昊出了什么事,那他可是承担不起的。
还有就是国王舅舅和王后以及大贵妃他们,国王舅舅对他的爱是真心实意,他自是知道,可是陛下国务繁忙,十天半月未必能见到一见面。
而王后和大贵妃,则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像是戴着面具,那样子他也不喜欢。
所以,他就更加偏向于左贤王府。
那里有琳琅妹妹、长安弟弟、有宝哥和玉哥,还有,那给予他母亲温暖的大舅母。
窝在大舅母的怀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感觉到她的温暖,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大舅母就那样含着笑,温柔地看着他,抚着他的头,握着他的手。
母亲在他刚一出生就去世了,他对自己亲生母亲的概念只是由周围人的讲述而勾勒成的一个虚像,而他在心里称呼为母亲的,就是这位大舅母。
即便年纪小,他也能感觉到,大舅母对他的爱很单纯,只是像一个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没有把他当成王子,更没有将他当成未来的国王。
这让他特别开心,这要想到每过几天就能够见到自己的大舅母了,那些超过他年龄的训练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了。
若是馨月知道在佑儿心目中,她的形象是那样的美好,她一定会汗颜不已的。
她对佑儿,真的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一是怜惜她的娘亲,本是王室贵胄,却命运凄惨,更是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幼时又是身子骨很差,七灾八难的,一直调养了快三年,才真正恢复健康。
所以她觉得,佑儿委实可怜。
而另一方面,他善待佑儿,却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只是因为那孩子的眼睛,让她想起了她可怜的长子,那个出生仅仅三个月就离开了自己,至今生死不明,只怕再也见不着的孩子!
那个孩子,一直是馨月心中的痛,心中的结。
那个孩子,就那样顽强地驻留在馨月心底的最深处,那个永远属于他自己的空间。
平日里安安静静,让馨月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可等到馨月从忙碌当中放松下来,或是月明星稀,或是阴雨绵绵的时候,他就会从她的心底苏醒,让她心绪不宁,让她忧伤悲痛。
那个孩子,只在她身边待了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可是馨月却清楚地记得那三个月的点点滴滴。
当他第一次被抱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是矛盾的。那是仇人的孩子,是她接近他的工具,她本能地排斥他。
可是当那一个温暖柔软,散发着奶香的小襁褓被抱到她眼前的时候,她的防御瞬间崩溃。
那是她的骨肉,是在她腹中一天天长大的孩子。
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本来她接近董万忠,就是为了盗取虎符。
在北苑的日日夜夜,她时刻都在想着如何完成任务,即使在她被孕吐折腾得生无可恋的时候,她也没有忘记。
可是在孩子出生之后,这种完成任务的迫切性好像减少了,有时她会觉得自己的头脑里一阵阵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甚至把这最重要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为此她非常自责,她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甚至痛恨自己,觉得自己辜负了王爷的希望。竟然将仇人的孩子放到了生命的第一位。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通过药物控制着她的人,放弃了控制,因为她已经完成了任务。
那段时间里,她的生活基本上是被初生的孩子填满了。
虽然当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药物的控制之下完成了任务,但她还是知道董万忠早晚是要覆灭的。
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宝儿的命运,不言而喻。
因此,她就将与孩子相处的每一刻都看作无价之宝,因为她知道,这珍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毁灭。
她甚至想过一旦事发,她可以趁乱带着宝儿逃到周家庄去,那里是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当时她并没有想带着宝儿去见那人,她知道,那人是容不下宝儿的。她想的是带着宝儿先隐姓埋名过一段时间,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那个孩子今年应该已经过十岁了,听说是被一个大臣收养了,不知生活的怎么样。
按说他的生活应该是不错,可他的人生注定要是一场悲剧,他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告诉他实情,他会在谎言当中成长,他的一生注定是一场笑话。
这对一个孩子,一个人来说,是何等的残酷,可是她毫无办法,她能怎么办?今生只怕连见都见不到这个孩子。
第三百三十八章 端倪
话又说回来,即使是能见到这个孩子,甚至是能将这个孩子接到她身边来,他的人生又有什么变化吗?
她又能怎么样?难道她告诉他的就不是谎言吗?
难道她会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是潜伏在她亲生父亲身边的细作,生下他就是为了获取他亲生父亲的信任,然后再将她的亲生父亲毁灭?
她自然是不能这样说的,那她能够对他说的,也就只有谎言。
既然都是谎言,那对这个孩子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无论这个孩子将来在哪里生活?他的人生都将注定是一场笑话,一个悲剧。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馨月才一直愁肠百结,痛苦不堪。
而今,佑儿的出现,却在不经意间转移了馨月由于宝儿引起的痛苦,这让她在心底里,更加将殷殷爱护之情加之在佑儿身上。
不过,作为左贤王妃,馨月的生活是相当忙碌的,虽然王府里人口相对简单,事务比起其他的府邸来讲相对要少。
可这毕竟是一个王府,日常生活、子女教育、人情交往、礼尚往来……无一不需要她这位王妃拿主意。
而且作为一个王妃,她还要知道时局的变化,有时还要和丈夫一起商讨,给丈夫提一些建议。
另外令她担心的,就是自己丈夫的身子。左贤王历经大战,身子已经受了很大损伤,虽有太医们调养,可毕竟不及从前。
每到阴天下雨、风雪来临,他的旧疾就会发作,十分痛苦。
可是国事繁忙,丈夫又难得真正地休息。
馨月也只能尽自己的所能,精心于丈夫的饮食起居,以求他能感觉好过一些。
若是只有这些事,馨月的负担只怕还少些,因为这些毕竟是明面上的事,可以明白地说出来,可以公开与人商量,可以名正言顺地吩咐人去做。
可是她,还有一些不能与人言的思虑,不为人所知的重担。
右贤王!馨月心中的一根刺!令馨月昼夜不安。
随着信息的增多,右贤王有反心之事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对于右贤王府的监视,馨月一直就没有放松。
本来她以为,在左贤王被五国兵马逼得连连败退的时候,右贤王一定会有动静。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右贤王府一直很平静。
阿丽莎是一直在调理身子,还得照顾庆儿,自是出不了门。
右贤王每天到衙门处理公事,调兵增饷,忙得不可开交。
而王府的下人们也是极少出门,每天除了随海格利公出的马夫侍卫,就只有府中的采买每三天出来一趟,出来也只是才买一些食材就回府,别的地方也没见他们去。
一切似乎都是中规中矩。
可是馨月不死心,便命秦栋派人一直盯守。
直到大战结束后,馨月才发现了右贤王府的一丝异样。
那是大战刚结束,人们得知左贤王大获全胜的时候。当时王都一片欢腾,人们几乎都处于狂喜的状态。
而右贤王府,却扔出了一个被打死的厨子。
在北国,只有王室成员是主子,文武大臣们都自称奴才。更别说是府中的下人了,他们就是奴隶,没有人身自由,主人可以随意处置。死一个下人,和死一个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
听说那个厨子是在饭菜里下毒,想要谋害王妃,事情败露,被右贤王处理了。
尸体就扔到了城外,任鸟兽饱食。
心思缜密的秦栋,紧跟着就亲自去到丢弃尸体的地方看了看。当时已是深秋,王都的夜晚已经开始结冰了,再加上秦栋去得及时,鸟兽还没来得及破坏尸体。
一看之下,秦栋不由得毛骨悚然。
那厨子是被虐杀而死的!
他浑身上下,几乎是被肢解了。不知道遭了多少刑具,只剩下了一堆支离破碎的骨肉。
秦栋将他看到的托母亲转报馨月,并附上了自己的分析。
馨月深以为然。
按说一个下人谋害主子,被杀是理所当然的,但总归不至于被如此虐杀吧?
再说,据秦栋调查,这个厨子是从右贤王建府就在府中,这已经是快十年了,这样的老仆如何会谋害主人,要害不早就害了。
王室惯例,主子在用膳前必须由下人试吃,试吃没事了主子才会吃,难道那厨子不知道吗?
还有,那右贤王一向以仁慈示人,因何这一次如此大动干戈,虐杀了下毒之人?
是因为像他说的,他对王妃阿丽莎用情至深,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的爱人吗?馨月不信。
馨月觉得,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次大战的背后肯定有右贤王的影子。包括这次战事不利,只怕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本想着左贤王能一败涂地,没想到事情发生了逆转。
左贤王不仅大获全胜,还揪出了隐藏在军中的内奸。
那种胜利在望,却功亏一篑的感觉,一定是让右贤王气的发疯吧。
虽然在战后,左贤王的明线和馨月的暗线,都没有查出作为内奸的参将和右贤王有什么关系,
但是馨月坚信,那个内奸无疑就是右贤王派入军中的。
那右贤王也是谨慎之人,他既然要想派奸细在军中,自然会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不有任何痕迹。
据目前的情况进行分析,不管愿意不愿意,那右贤王只能蛰伏一段时间。
因为作为他助力的五国,全都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恢复国力的。
没有了外援,右贤王即使再愤怒,再着急,他也只能等待时机。
这也给了馨月缓冲的时间。
秦栋的人手,只是初具规模,要想成为一支有生力量,就必须能有时间进行完善和加强。
馨月觉得,这个缓冲期至少能有三年的时间,而三年的时间,对于完善一支地下力量,并不充裕。
比起正规队伍,地下力量的训练和完善,自然会遇到诸多麻烦。
首先地下武装的性质决定了它的成员人数不能多,一多了,自然会引起人家注意,那北国的巡查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既如此,成员的遴选就极为重要,它的人选必须非常谨慎,一要有忠心,二要有能力,还要有适当的身份。
其次,它的训练也必须是秘密,需要有适当的训练场所。
既要能训练成员的能力,又不会引人注目。
再有它的成员,必须具备多种能力,既要有上阵杀敌的勇力,而且还需要心思机巧,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所以三年时间里,要把这样一支队伍训练成熟,实属不易。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大旱
宫宴的这一天,天气罕见的温暖。
可是老人儿们却不见高兴,他们说,过年提早回暖,只怕是要有干旱的。
其实,早在大战刚结束,国师就已经预言来年的草原要经历一场极大地干旱。
国师为此忧心忡忡,数次祈祷,祈祷天神能将干旱收回。
可是一次次占卜的结果却显示,这场灾祸无法避免。
本就已经为大战耗损精力的国师郁结于心,更是一病不起。
北国历来倚重的是草原牛羊,虽说近年来发展了耕种,可是人们传统意识里,牛羊还是财富的标志。
若是真发生旱情,那么对于北国来说,将是极为严酷的考验。
更何况,北国刚刚在一场大战中受到重创,若是再发生旱情,那真是雪上加霜了。
好在北国幅员广阔,这次旱情应是西部严重,东部稍微好一些。
西部经历大战,完全靠其他各地的支援,他们已经是没什么可以准备的了。
所以这次抗旱的重任就落在了东部地区。
早在大战刚结束的时候,王都就已经下旨,让东部各处大量宰杀牛羊,只留下种畜。
旱灾当前,如果留下太多的牛羊,没有那么多的草料供给。它们最后的下场还是被饿死。
若是等到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宰杀,也就剩不下多少肉了,还不如趁肥实的时候宰杀,还能给人们留下些活命的资本。
即使已经做了诸多准备,对于未来人们还是忧心不已。
尤其是老人们,他们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们是见过大旱的,那赤地千里,黄沙漫天,满地干尸的惨状,他们记忆犹新。
人们不知道,这次大旱会到什么程度。
依据国师的预言,那将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不过,即使是担心,日子还得过,即使前途未卜,这场宫宴还是非常热闹欢快的。
北国是一个等级制度很严格的国家,王族成员都是主子。
而其他非王族的大臣们,即使职位再高,家族再显赫,也都是奴才。
主子和奴才之间是不能随便交往,因此馨月平时能够交往的,也只有王后、大贵妃和右贤王妃等少数几个人。
但是有一个时候却是例外,那就是每年的宫宴。
每年的这一天,主子和奴才之间的鸿沟,会被淡化,大家都会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享受着美食美酒。
在这个场合,即使有人说出什么不太尊敬的话,大家都能谅解。
当然在座次上还是有制度的,陛下座位前面最尊贵的位置上,坐着鲜少露面的国师。
在北国,国师拥有神的地位,他们是神的代表,他们的话就是神谕,他们拥有极高的权利。
因此历代国师,都是经过反复甄选,长期考验才得以成为国师的。
身为国师,不仅要以神谕为国王出谋划策,还要为国王训练精锐,在军队中享有特权。
因此,国师必须绝对忠于国王陛下。
据说,国师在被最终奉为国师之前,都是要服用秘药的,那秘药能保证他忠于国王陛下,如果他心存异念,是要吐血而亡的。
对于现任国王海金龙来说,国师不仅是神的使者,是北国的护佑,还是他和兄长的救命恩人。
当年,如果没有国师的鼎力相助,也就没有如今的国王,也就没有如今的北国,因此对于如今的北国,国师乃是国父!
在五国联合进攻北国的时候,国师为了战事不利,急怒之下,病倒了,此时尚未痊愈,却也拖着病体前来赴宴。
国王陛下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王后和大贵妃。
在往下是左贤王和右贤王两家的桌子,对面放置。
再往下隔开一个桌子的宽度,分坐着北国的文武大臣,桌子上自是放满了山珍海味,桌子围成的空场,还可以进行歌舞及各种表演。
左右贤王是如今北国国王之下最尊贵之人,因此在入席的时候两家是并排进入的。
向国师、陛下、王后和大贵妃行完礼后,两家又相互见礼。
馨月看到,阿丽莎身子骨看着比以前好了很多,可是脸上却明显带着郁色。
这一次几国进献来不少女人,右贤王也得了两位砗磲国公主。她感觉阿丽莎应该是为了这事心中不快。
馨月暗叹一声,她若真是为了这事难过,可真就让人为她难过了。馨月如今,已经确切知道,那右贤王造反是迟早的事。
真到了那一天,等待着阿丽莎的无非是两条路,一是作为反叛家眷被处死,另一条就是被她深爱的丈夫所杀,以防她走漏消息,或者是再不需要她。
而今,她却在为了怕丈夫移情别恋而郁郁寡欢,浑不知在她头顶高悬的利剑,如何不让人叹息。
馨月拉着阿丽莎,又向右贤王点头示意。
右贤王清癯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显示着对长嫂的恭敬。
可是馨月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馨月可不敢盯着右贤王看。此人不仅十分谨慎,而且心狠手辣,就从他府里的厨子那样惨死就能感觉出来。
这个时候,馨月必须慎之又慎,若是被右贤王感觉出来异样,说不定他会铤而走险。
因此馨月也只是礼貌地打过招呼,然后就拉着阿丽莎,关切地问了几句她的身子骨怎样。
还说他们府里的厨子前些时候试出了几道药膳,不仅美味,还能调理身子,连脸上的皮肤都好了很多。说着,还转过脸让阿丽莎看她脸上的皮肤。
女人没有不爱美貌的,听她说了这些,阿丽莎脸上的郁色也消散了不少,对她说得了空也去品尝品尝。
一听此话,馨月好像感觉到一旁右贤王的身子似乎绷了一下。
她不敢多想,只是笑着说,
“我是爱吃,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是有空,你来就是,来之前先告诉我一声,我让他们及早准备。你要是来,可别空着手,就将你那次送我的酒带一点来就好。”
阿丽莎笑了,“那不算什么,王嫂若喜欢,我带着就是。”
两家人说笑着入了席。
坐下之后,馨月抬头看看上座的王后和大贵妃,她们似乎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第三百四十章 欢宴
大贵妃清雅公主如今是风头正劲,自生下王长子海天昊,清雅的气势就隐隐盖过了王后歌珊。如今清雅又被诊出怀上了身孕,若是再为陛下诞下王子,那么清雅的地位就更加不可撼动了。
人们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歌珊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如今她膝下只有长公主,其后便再无所出。再加上那清雅本就是陛下心中之人,出身又远高于歌珊,将来……
可此时看着王后和大贵妃,两人倒是其乐融融。
王后和大贵妃分别坐在陛下左右手,位置比陛下后退半个桌子的位置。席间,两个人不时地说着话,王后的面上不见怨气,大贵妃也不见骄纵,一派亲密和谐。
可是不止是馨月,在场的贵妇们只怕都在心里存了些疑惑,这两个女人,真的是这样和谐吗?
可是不管怎么怀疑,宫宴的气氛还是很热闹。
国师由于身子尚未痊愈,只略坐了坐就退席了。
国王陛下和众位王公大臣,一起将国师送上车,看着护卫们簇拥着国师离开王宫,这才又回来。
第二个退席的是大贵妃,大贵妃如今又怀有身孕,自然不能劳累,因此也向国王告罪,带领宫女太监走了。
馨月看着那一大队宫女太监,前呼后拥地围着大贵妃离开大殿,不由自主地悄悄看了看席上的王后,只见王后面色平静,还很是担心地看着大贵妃的背影。
馨月不便多看,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但是她还是发现,在座的妇人们,也都在悄悄打量着王后。
今年的宫宴比往年热闹了许多,因为孩子们都长大了。
按年龄排,以宝哥儿和玉哥儿为首,其后就是二公主所出的海天赢,还有王后所出的大公主,琳琅和长安,阿丽莎所出的海天庆,最小的是清雅公主所出的海天昊。
此外,还有二十几名大臣们家中的孩子。
孩子们的世界永远是快乐的,这一年的宫宴由于有了孩子们的参与,出人意料的热闹。就连瘦弱的庆儿都由乳母抱着,和大家一起玩儿。
北国人尚武,王宫正殿旁边,就是一大片没有铺条石的空场。此刻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北国等级森严,也只有这一日,等级界限被忽视,人们都一视同仁地在一起笑语欢歌。
孩子们的世界更为纯净。一开始,几个大臣家的孩子还有些拘束,毕竟等级观念已经成为他们头脑中的定式。
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不消片刻,便闹得火热。
这一群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正是能打闹的时候。
男孩子们自不必说,女孩子们一开始还跟在大公主旁边,像模像样地矜持着,可终究抵不过游戏的喧嚣,渐渐地也加入其中。
而大公主,依然端坐在场边的大椅里,望着空场中欢闹的孩子们,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大公主这样孤傲的样子,她的贴身嬷嬷阿吉不觉心下怅然,大公主不知怎么的,自小就是这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完全没有小孩子家的活泼。
不知将来能有个什么样的归宿?作为国王陛下的嫡长公主,大公主的归宿可以有两种。
一是嫁与邻国的国王或王子,另外一种就是招赘驸马,女儿若是得宠的,父母舍不得孩子远嫁国外,就可以在本国为她招赘驸马。
北国虽然等级森严,但是公主招赘驸马条件相对宽松一些,王族以外的大家族子弟,尤其是有了军功的,都有资格成为驸马。
但是公主招赘驸马,如同男子娶妻一般,成为公主驸马的人,就要放弃本来的姓氏,成为没有姓,只有名的人。
将来他们的孩子,也只能随母姓。
大公主倒是很得陛下的宠爱,但她的母亲虽贵为王后,却是个不得势的。
别的不说,单看国王陛下对嫡长女大公主和庶长子海天昊的态度就明白了。
作为王后的随嫁嬷嬷,没有谁比她更知道王后的尴尬处境,王后歌珊原本在科尔沁就是个不受宠的,她的生母出身低微,而且在她幼时就去世了,歌珊则在王宫里默默无闻的生活着。
虽然没有被苛责虐待,也绝对没有被重视,只是一个将来可以去和亲的储备。
当年国王陛下刚当政的时候,曾到科尔沁参加赛马大会。
就是在那一次,他遇见了清雅公主,一见之下,便立誓要去清雅公主。
可当时国王陛下并不被看好,北国虽然幅员辽阔,但是国王陛下刚刚掌权,将来会怎么样还不一定。
而清雅公主是准备要送去天朝和亲的。所以国王的求亲被拒绝了,理由是清雅公主年龄太小。
但是这位新任的北国国王还是要拉拢的,因此歌珊作为替代品,被送到了北国成亲。
自从国王陛下娶了王后歌珊,就没有真心爱过她,对她一直是冷冷淡淡的,甚至很长时间不去歌珊那里。
而歌珊对国王陛下从来是谦恭有礼,只有她们这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王后心里有多难过。
后来歌珊终于怀了身孕,他们都高兴坏了,只要生下嫡长子,王后的处境肯定会有改观,可是天不遂人愿,王后生下了大公主。
而一直惦记着清雅公主的国王陛下,则几次派使者前往科尔沁,求娶清雅公主,后来随着北国国力强盛,求亲最终被允许。
得知清雅公主要嫁到北国,王后歌珊默默地流了泪,从辈分上说,她还算是清雅的姑母,如今和自己的侄女同侍一夫,怎么想也是尴尬,况且清雅公主出身高贵,又是国王陛下的意中人,这些都不是她所能比的。
这亲事,她如何能阻拦得了?她只能默默承受,还要维持着一贯的谦恭有礼。
她尽心尽力的安排着迎娶清雅公主的仪式,很多事都亲力亲为。
她总是面带微笑,就像准备迎接远方亲人的到来,看不出一丝不满。
甚至对于清雅公主准备入住的宫殿,她都亲自监督着,让宫人们们进行布置,她的柔顺谦恭,甚至让国王陛下都心生愧疚。
等到清雅公主入住王宫,王后知道她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熟悉,就连饮食上都有些不习惯。
王后便将要注意的事情一件件地告诉她,对她的饮食起居,王后更是注意,等到得知清雅怀有身孕,王后对她更是悉心照顾,事事都想在前面,清雅公主感动不已。
要说这清雅公主表现得倒也可以,没有自恃身份高贵,又得陛下宠爱,就恃宠而骄,想要压王后一头。
她对王后一直非常尊重,甚至是依赖。
听她们布置在大贵妃宫里的耳目传回的消息,国王陛下数次透露出,觉得大贵妃为延续王室血脉有功,屈居于大贵妃的位置,太过委屈。
这是什么话?这分明就是透露出了要废后的心思。
可是大贵妃一直在为王后说话,坚决不同意陛下废后的意思。甚至说国王陛下若再有废后的心思,她就自行进入冷宫,永远不再见国王的面。
也正因为如此,王宫之内到现在还是一片祥和,
可是,人心是会变的,若是大贵妃再生下一个男孩,那可真叫对社稷有功。
上有国王的宠爱,下有两子傍身,难保她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大公主如今这样孤傲沉默,不知道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母亲地位的危机。
大公主年龄虽小,但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
这孩子心思这样重,只怕不是好事。
可是这些事,她们这些当奴仆的可不敢随意说话。在宫中,少说话是第一要紧的,尤其是这样的事,更是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宫里的平静,因为大家都知道,后宫的平静一旦被打破,那是要出人命的。
想到此处,阿吉也只能暗叹一声。
唉!生长在帝王之家,虽说吃喝不愁,却也少不了烦心之事。
大公主的前途,实在不好说,若是将来真成为和亲的对象,那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周围几个国家都或多或少和北国结有仇恨,大公主嫁到哪个国家?都不是十分稳妥,也许……可以嫁到天朝?
唉!谁知道呢?
嬷嬷心事重重,再看看在场子里,那个左贤王的爱女海天玉,此刻正扭着肉球一般的小身子,揪着几个比她大很多的男孩子要摔跤。
缀满珍珠的狐皮风帽,也被她扔在一边,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
阿吉心下感叹,这孩子的命肯定是个好的。
大伙儿都知道左贤王宠女成患,王妃娘娘又是左贤王的心头好,将来肯定是要招赘郡马的,这投胎好坏还真是大不一样。
孩子们的喧闹,连殿中席间的大人们都被吸引了,更不用说那些大一点儿的孩子。
北国的孩子年满十四岁,就算作成年人,男孩子们更是要跟着父兄一起上战场的。
既然是大人,自然不能再参加这孩子们的“娃娃家”。
他们的脸上呈现出明显的艳羡,还夹杂着一丝悲凉。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烦恼吧!
馨月听着孩子们的喧闹声,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微笑。
由于北国的等级观念,几个孩子的交往范围很小。即使能和非王族的子弟交往,也会受到诸多限制。
听说以前北国的王室可是人丁兴旺,少的时候也有两百多人,那时一场家宴,就得摆上几十桌。
可是随着王权两次大的更替,王室如今实在可称凋零。
目前连大带小,也只不过十几个人。
像今天这样,孩子们能畅快地玩儿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等到宫宴结束,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又会罩在众人头上,将人们分得泾渭分明。
盼着吧,盼着孩子们能快快长大,王室能够重新繁荣起来,那样孩子们的天地就能宽阔起来了。
相比较而言,天朝的等级观念比这里稍微宽松一些。
虽然天朝也有君臣之分,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
但是皇族之外,还有很多世族大家,他们的势力,甚至可以决定朝政的走向。
而在北国,天下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王族。
王族是主子,其他人则只能是奴才,奴才是主子的私有财产。
因此无论到什么时候?也不可能进入到主子的圈子里,有的,只是绝对服从。
馨月正在感叹着,忽然听到几声低沉的犬吠。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她知道,那是王宫中养的几只雪獒。
左贤王在听到犬吠的声音时,就已经将目光转向了馨月。
见她果真皱了皱眉头,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就这一会儿,你且忍一忍,一会儿我们就回家。”
馨月闻言,不由得有些惭愧。
她不喜欢獒犬,獒犬会让她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就像是琵琶。
丈夫知道她的心思,因此尽量不让她看到獒犬。
北国是游牧民族,养獒犬是习惯,它们既是侍卫,也是帮手。草原上的人们少不了它们。驱赶野兽,守护主人和牛羊。
王都中的人已经是定居,獒犬个头太大,城里的人已经很少养。
但是达官贵人家里,饲养獒犬还是常态,甚至是一种身份的标志。
就如这王宫里所养的那几只雪獒,乃是极珍贵稀有的品种。北国之内除了王宫,别处是没有的。
左贤王府里也是有獒犬的,但是因为馨月不喜,左贤王府的獒犬从来不进二门。
若是知道馨月要出门,犬奴们也会提前将獒犬带好,不让王妃娘娘看到它们。
就连王宫和右贤王府,左贤王也是提前知会过的,若是馨月要来,就将獒犬关上一会儿。
国王陛下曾经对此颇有微词,认为兄长实在太过娇宠这个女人。可是兄长为国事一直尽心尽力,是北国的倚仗,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还是不好驳回的。
因此,馨月在的时候不放獒犬,几乎已经成了定式。
而今天,想是整个王宫都在新年的欢悦之中,人们也忘了禁忌,就将那几只雪獒也牵出来了。
馨月有些羞赧地望了丈夫一眼,有几分娇嗔,又有几分被人窥破心事的恼怒,“就你眼尖。”
海麒麟无声地笑了,自己的妻子,在人们眼里不过是个恃宠而骄的无知妇人,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是何等的宝贵。
这种像小孩子私藏了糖果,躲在没人的地方,独自慢慢享受的感觉,让他从心底里感觉甜蜜。
第三百四十一章 谋士
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挺矛盾的,一方面他想向别人炫耀炫耀自己王妃的智谋韬略,让人们知道他的王妃是何等的才智过人,从而让那些反对自己坚持守护王妃的人看看,自己的决定是何等正确。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要是让别人知道在他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是自己的王妃大展奇才,帮助自己反败为胜,甚至可以说是挽救了北国,那么他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
所以,他还真是挺矛盾的。
而让他觉得无法理解的,是馨月反复向他强调,决不能将事实的真相告诉任何人。
他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却又感到奇怪,他问过妻子,为什么要这样,不让世人知道她的功劳。
馨月说的很简单,她不想惹人注意,她是女人,不过偶然出了个好主意,并没有别的才能。
若是丈夫对外说她是多么多么有智谋,那信的人,自然希望她再出更多的谋划,可她没那个本事,难免让人失望,认为丈夫言过于实。
若是那不信的人,则会认为左贤王太过宠爱自己的王妃,连军国大事的功劳都要加在自己王妃身上,从而看低王爷。
而且,还会在她本来恃宠而骄的名声上,再加一条辖制王爷,祸国殃民的罪责,那她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像现在这样,丈夫体贴,子女绕膝,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所以,丈夫还是不用忙着给她“正名”了。
海麒麟听罢,觉得她说的也有理,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给馨月找麻烦,还成全了自己那一点虚荣心,便也由着她去了。
新年过后,左贤王带着重礼上了一趟黑石山,前去见儿子的师傅白道人。
经过左贤王的“艰难斡旋”,白道人终于答应继续教授二公子武艺。已经很长时间滞留王府的二公子终于能够重回黑石山,继续他的学习了。
得知这一消息,市井间又是一番议论。
左贤王也是倒了霉了,真应了那句话了,“大丈夫也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王爷的几位子嗣倒都不错,没听说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是这位王妃娘娘,实在是……
可怜他们的战神王爷,不仅要在前敌冲锋陷阵,浴血奋战,还得给这位王妃娘娘收拾烂摊子。
你瞧瞧,王妃一通撒泼,害的二公子断了师徒之情,还得劳烦王爷出面,恳请白道人不计前嫌,传授二公子武艺,唉!
真不知道那个王妃娘娘是怎么把他们英明神武的王爷给迷住的。
如此,馨月的名声可是又坏了几分。
若不是北国等级制度严格,只怕民众会到王宫前前去情愿,要求陛下下旨,废了那左贤王妃去。
左贤王府里,馨月裹着貂裘,正在庭院里遛弯儿。
一旁的侍女扶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惴惴不安地向她禀告这市井的传闻。
自从听了长安的提醒,馨月就开是在表面上疏远了苏拉。
长安说得对,若是太倚重苏拉,必然会给苏拉惹来麻烦。
从小的地方说,过重依赖苏拉会让其他侍女仆妇们嫉妒,让苏拉处于孤立的境地。
因为苏拉来得最晚,却让王妃娘娘如此看重她,看中的程度超过了在府中多年的老人儿,谁能服气。
不服气就会敌视,明面儿里不敢来,就会暗地里使绊子,苏拉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从大的方面说,过于器重则会让苏拉处于危险之中。
对手会知道这苏拉是王妃娘娘的心腹,既是心腹,知道的事自然多。
所以,恩威并重、软硬兼施,种种手段自然都能使出来。
若是这些手段都不管用,那么他们就会除掉苏拉,也就等于断掉了王妃的一条臂膀。
所以,对于苏拉,的确不应该表现出与众不同。
说真的,当听到长安的这些提醒,馨月心里真是又高兴又惭愧。
所高兴者,自己终于有了一个随时可以商量的人;惭愧者,这个人居然是自己五岁的儿子。
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自诩心思缜密,到头来竟然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孩子,真让她无地自容了。
不过惭愧归惭愧,意见可得听,孩子说的极是。
因此,渐渐地,她开始在表面上疏远苏拉。
同时,她又转告秦栋,照着苏拉这样,再给她找几个帮手。
王府每年都有到了婚配年龄的侍女,到了年龄就会被放出府去,由她们的父母为她们择选夫家,然后由王府出一份嫁妆。
当然,王府的嫁妆名大于实。不过这些侍女本来就不是出自贫寒之家,嫁妆自是缺不了的。
所以王府的嫁妆只不过是一种荣耀。
有放出去的侍女,就需要补进新人,利用这个机会,就可以将府里的侍女逐渐换成都换成自己的亲信,到时候,再做事也就不用这么畏首畏尾。
以前的人,虽也是要经过王宫的内务府严格甄选的,本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人心是会变的,谁敢保此时她身边的人里没有右贤王的人。那个跟着丈夫出生入死的参将,最后都能成了右贤王的人,在军中当奸细,她身边的这些人,也不能全相信。
那人既然存了异心,就会无孔不入。别说是自己的府邸,就是王宫里,只怕也不是无懈可击。
别的暂且不论,大贵妃所生的王长子海天昊,还有佑儿,这两个孩子干系重大,虽说目前还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将来……
但凡对他有阻碍的,他自然会想法除掉,所以就必须保护。
且看秦栋的人手吧,慢慢的,这些地方都要有可靠的人才行。
唉!真是太艰苦了,只盼着,只盼着自己的丈夫能够醒悟,若是这一切都能放到明面儿上,可就好办多了。
馨月一边想着,一边听着身边的侍女和她说着从外边听来的消息。
这侍女叫婉儿,她父亲是左贤王麾下的一名中级军官。
小女孩是年前才进王府的,还处于天真烂漫的年龄,馨月便很不厚道地将她作为了苏拉的“挡箭牌”。
第三百四十二章 真相
她重用婉儿不久,就收到了成效。
从苏拉那里她听到,侍女们背地里说,王妃娘娘就是喜欢新的,前面是苏拉,后边是婉儿,之所以重用她们,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觉得她们年幼活泼,觉得好玩儿而已。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觉得还是老人儿侍候得合心意,渐渐的也就把这些新来的小女孩儿忘了。
馨月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听着婉儿向她汇报。
馨月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本事了,能同时干两件事情,心是一直在想着别的事,可是婉儿向她汇报的事情她也没落下。
婉儿一边向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婉儿的年纪还小,说话不像那些老人儿们那样顾忌。
但她毕竟是学过规矩的,她知道她所说的这些话,王妃听了一定会生气。
可是王妃问询,她又不能不说,所以只能一边觑着王妃的脸色,一边有些吞吞吐吐地向王妃禀报。
等她说完了,馨月站定脚步,“说完了吗?”
婉儿有些惶恐地点点头,馨月抬头仰望着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蓝得透明。
馨月望着天空,嘴撇了撇,“我自过我的,和那些奴才有什么相干?他们再若是胡说,我就告诉王爷,来个杀一儆百,看他们还嚼不嚼舌头根子。”
婉儿偷偷抬眼睛看了看王妃一脸的傲气,没敢再说什么?只是低了头。
十二的小女孩,很多事情她还弄不懂,只是她觉得,有时王妃做起事来的确很骄纵。
不过再骄纵,那也是主子的事,他们这些奴才可不能说三道四。
再说了,连昨天亲自为王妃善后的王爷都没说什么,和王妃还是亲亲热热的。
他们还能怎样?
昨天左贤王亲自领着人,带着礼品,上了黑石山,去和白道人说好话,请求白道人不要将二公子逐出师门,继续教授二公子武艺。
说实话,他们这些奴才都为左贤王感到心里不舒服,堂堂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什么时候去求过人?
可如今却因为自己王妃的鲁莽,不得不放下身段,前去求一个平民,实在是……
他们都以为王爷回来一定会对王妃发脾气,至少也要冷落王妃一段时间,以此告诫王妃以后行事要有些规矩。
可是没有,王爷回来后对王妃是一如既往的和善,甚至是更加亲密,他们只能暗地里叹口气,王爷对王妃实在太过宠爱。这让府中的奴仆,尤其是他们这些小姑娘,实在是羡慕的紧。
王妃的好命,这天下只怕也没人能比得过。
满心羡慕的仆人们自然不知道,在白道人洞府中,却上演着外人无法想象的一幕。
左贤王走进白道人的洞府,身后的秦齐便将大门关闭,自己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左贤王见没有别人了,便深深向白道人施了一礼,“多谢大师鼎力相助,此番若不是大师相助,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白道人慌的连忙还礼,“王爷,当不得,当不得,贫道不过是一介草民,怎么能当得起王爷大礼。”
他说的没错,虽然他在北国以及周边几国都享有盛誉,但是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
而对方则是高高在上的一国王爷,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如今王爷向他行礼,他还真不敢担。
左贤王扶住白道人,“当得起的,白大师此番是挽救了国势,挽救了北国千万百姓,功在千秋,如何当不得本王一礼。说起来,本王的性命也得益于大师,大师可算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说着便拉着白道人的手一起落了座。
白道人一边落座一边道,“王爷说这话贫道更加愧不敢当了,要说是功劳,这次最大的功臣应该是王妃娘娘。说真的,在此前贫道对王妃并没有什么了解,可是通过这一件事,便知道王妃娘娘心思缜密,处事周全,能够为人所不能,贫道实在是佩服。贫道真心恭贺王爷,王爷得王妃如此,实是王爷之幸。”
说着,他不禁又想起了那至今还令他感慨万千的一幕。
那日,王妃娘娘气势汹汹地来到他的洞府,盛气凌人地大声指责他应该为二公子的受伤负责。
他虽是无职无权,却在北方诸国都很有名气,便是王公贵族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而今被一个妇人当众指责,他心里自然难以接受。
可是,对方毕竟是权倾朝野的左贤王的王妃,左贤王正在前线浴血奋战,再加上体谅她爱子心切,他还是将气血压了压,礼貌地请王妃到他的洞府喝杯茶。
他想着先让王妃平静平静,然后自己再解释解释,再保证说二公子的伤势不会有任何影响,王妃应该也能见好就收。
若是王妃纠缠不休,他也不能和她翻脸,有道是好男不和女斗,暂且忍下这气,等左贤王回朝,相信他一定会有个适当的说法。
见他态度谦恭,王妃虽然还是气咻咻地虎着脸,到底没有再吵闹。他挥手让弟子去给王妃泡一壶好茶,就引着王妃走进他的洞府。
他和王妃刚走进去,跟着王妃的那个女侍卫就将门关上了。
他正在惊疑不定之时,就见方才还一脸怒容的王妃忽然变了脸色,冲着他行了一礼,“白大师,得罪了。事情紧急,无奈之下不得不如此行事,请大师勿怪。”
情势骤变让他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在他毕竟见多识广,瞬间便感到这王妃恐怕是有机密大事要和他说。
“王妃不必如此,可是有事?”
王妃点点头,连坐都没有坐,急急地说,“请问大师,是否能有什么畜类可以在被训练之后,按照训练者的指示在地下按要求的方位和路线打洞?”
听闻此话他吃惊非小,深吸了两口气才稳住心神,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这种事贫道不曾听说过。”想了想他又补充到,“但是在道理上是可能有的。”
王妃的神色从急切到失望又到激动。“那么请问,若是有人能做到这事,被训练打洞的可能会是什么畜类?”
他想了想,“若是能做到,那东西应该是土拨鼠、獾子、鼬子之类,它们善于挖洞。听王妃娘娘的意思,训练这畜类挖洞的应该是要做些暗地之事,那这东西就不能大,大了会引人注意。”
王妃的神情有些兴奋,“那么大师这里可有能降服这类东西之物?听玉哥儿说大师善驱百兽。”
他又想了想,点头道,“有,贫道这里有两只灵鼬,是专门训练过的,身上带毒,便是遇到豺狼蟒蛇都可战胜。若是对付您所说能打洞的畜类,更是不在话下。”
王妃一听,眼中立时光彩四射,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雨后穿透云彩射出的阳光,他连忙收敛心神,听着王妃的下文。
王妃道,“既如此,大师能否将这灵鼬借与我几日。”
他沉了一下,“自是可以,但这灵鼬是由专人训练,离了他们是不行的。”
“那能否将这驯鼬之人一并出借?”
他点点头,并没有迟疑,他的爽快让王妃有些惊讶。
王妃道,“大师如何这般爽快?都不曾问我借去何用。”
他笑了笑,“王妃此番费心演这样一出戏,想来自是干系重大。王爷此时正在前线,而且战事不利。娘娘此事想来与前线战事有关,贫道虽无职无权,却也是北国子民,自是愿北国战胜,换得国家康泰。”
王妃十分感动地望着他,“大师心思敏捷,实在是我北国之幸,非是我不愿直言相告,实在是干系太过重大,而且我也没有把握。请大师谅解。”
他微笑着道,“王妃不必如此,贫道自是省的的。”
王妃又向他行了一礼,“既如此,大师尽快准备着,明日大师等我的消息,带上您的人和灵鼬到王府来,可好?”
他也还了礼,“全凭王妃娘娘差遣。”
王妃点点头,转身便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到,“还请大师保守秘密,实在是情势太过严重。”
他自是承诺,“王妃娘娘但放宽心,贫道晓得利害。”
王妃娘娘这才大力拉开门,“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在一片杂沓声中离开黑石山。
看到王妃娘娘走了,他这才走出洞府,一众弟子们看他脸色凝重,都不敢说话。可他们不知道,在他板着的神色下,是怎样的的惊涛骇浪。
在那之前,他对于这位王妃知之甚少,只听说这位王妃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原女子,容貌极为美艳,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却是颇得左贤王的宠爱。
左贤王为她至今没有纳任何侧室,因此这位王妃又有了一层狐媚惑主的色彩。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和这位王妃面对面地交谈,更没有想到短短几句谈话,就让他对这位王妃有了极其深刻的认识。
她心机深沉,行动谨慎。
本是要助军国大事,却甘愿自毁形象,行为方式令人难以琢磨。
这样的人实在不可小觑,左贤王有了这样的贤内助,实在是一件幸事。
左贤王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只见左贤王眼角眉梢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不过嘴上还是谦虚着,“王妃只不过是灵机一动,误打误撞罢了,若没有白大师的灵鼬,事情还是难以善终。”
望着王爷脸上那有几分虚假的表情,白道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王爷的亲和力让他也放下了很多顾忌,当下便拈须笑道,
“王爷又何必谦虚?王妃的能力到底如何,我想王爷心里早有定数。依我看,王爷今后倒是可将军国大事,与王妃多商量商量,王妃有如此能力,若是不用,倒是可惜。”
听了白道人,略带揶揄的话,左贤王脸上显出了一丝窘迫,
“那是那是,不过通过这次之事本王倒觉得,大师可以多琢磨琢磨,如何能将禽兽的力量用于战争,有的时候它们能弥补人所不能,若是把他们的力量加上,战事则更有保证。周围几国一直蠢蠢欲动,战事一直难以停歇,就说这一次,虽然把他们打得几乎灭国,可是我想几年之后,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所以要想保证国家安定,就必须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方式,所以还请大师多动动心思,尽可能地帮助本王。”
白道人深深地点了点头,“王爷说的对,这一次贫道也深有感触,以前训练禽兽,只是想让他们成为徒弟练功的助手,却从没想到要把它们应用于战事。说实话,贫道极为厌恶战事,这才躲在黑石山,埋头教徒弟功夫,不过王爷说的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使我们不想发动战事,也挡不住别人想发动战事的心思,只要能帮到王爷,贫道自是会尽力去办,有道是,‘宁为盛世狗,不做乱世人’,贫道是经历过战乱的,自然会为了不再有战乱而尽一点绵薄之力。”
左贤王站起身,“如此,就多谢大师了。”
白道人连忙起身行礼,“王爷言重了,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个贫道自是懂得的。”
左贤王深深点着头,心思却飘远了,他想到了白道人说的一句话,以后的军国大事,可以和王妃娘娘多商量商量。
他的月儿,还会给他带来更多惊喜吗?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天灾
新年过后,旱灾的狰狞日益明显。
早在国师发布神谕之后,人们就采取的各种祭祀活动,希望天神能将旱魃收回。
可是无论怎样祈祷,旱灾还是席卷而来。
自开春以来,草原上就没见过一滴雨,本应该是绿草如茵,牛羊肥壮的草原,如今成了一片枯黄,烈日当空,河流干涸,黄沙漫天,连草原上最有忍耐力的狼,都一只只倒下,一望无际的荒凉,令人恐惧。
早在年前,王都就已经下旨意,大量宰杀牛羊,将牛羊肉制成肉干儿,这样既减少了牛羊的消耗,又有了抵御大灾的食品。
一开始,人们还不愿意杀掉牛羊,牛羊北国人的财富。
可当国师再一次发布神谕后,人们不再犹豫。
最初,遭受旱灾的地区可以得到来自王都调拨粮食。
这几年,北国重视农耕,国家有了非常充裕的粮食储备。尤其是东部地区,这几年年景都不错,储粮颇多。
但是随着旱情的持续,眼见着储粮减少,朝中的大臣们开始着急起来。
尤其是运输,成了大难题。
西北地区,尤其是人口较为集中的西北三镇,那里刚遭受战事的蹂躏,大旱当前,自救几乎成了不可能,完全靠着王都调拨的粮食。
可是这些地区远离王都以及较为富庶的东部地区,要将粮食运到那里,实在是劳民伤财,代价极大。
满载着粮食的驼队,在烈日下艰难跋涉。
先前还能找到水源,可是随着旱情加剧,沿途的水源逐渐消失。
一次运粮,驼队损失近半,实在难以为继。
原本就十分珍贵的运力,倒便宜了饥肠辘辘的豺狼兀鹫。
其实,早在初夏的时候,王都就下旨让遭受旱灾的人们向南部移民。
北国本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以前也不是没遭受过旱灾。一遇旱灾,牧人们就会赶着牛羊去寻找草场。不会有大规模移民的问题。
而新国王重掌北国政权后,国力日渐强盛。
一些原有的聚居点逐渐变成了人口集中的小城镇,他们已经基本放弃了原来的生活方式,变成了定居人口,靠手工业和经商为生。
大灾当前,让他们立刻恢复原本的游牧生活是不可能的,因此,主要针对于他们的移民就势在必行。
可是,以西北三镇为主的人们实在不愿意移民。
大战之后,幸存的人们擦干脸上的泪水,埋葬了自己的亲人,带着无限的哀思,忍受着生活的痛苦,开始重建自己的家园。
他们如同一只只疲惫的鸟儿,一点一滴地修复着他们曾经的家,那承载着他们幸福和温馨的家,他们觉得,有了家,生活再苦也有了希望,逝去的亲人们也会有一个可以回归的地方。
可是家园的重建刚刚有了些眉目,王都就来了旨意,让他们移民到遥远的南部。
他们不愿意,因为他们不知道到了南部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等他们再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这里的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此,他们一拖再拖。
直到秋天到来的时候,西北的移民还是没有动。
王都再次下了严旨,勒令西北官员尽快移民。
这一次,民众的抵触心理没有那么强烈,因为他们已经听说,曾经进犯过北国的那几个国家,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此时他们手中还有一些余粮,身体还健康,如果没有边军保护,他们早就成了被劫掠屠杀的对象,如今边军也要撤走了,他们无疑成了一群毫无防备能力的羔羊。
在那些因饥饿而疯狂的人眼里,他们就成了活命的食粮。
因此,还是走吧!只要人在,就还有希望,逝去的亲人们,也一定希望他们好好活着。
于是,在漫天黄沙的秋天,成群结队的人们,收拾好仅存的家当,扶老携幼,随着撤退的边军,踏上了南迁的道路。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苍凉,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曾经水草丰美的草原,曾经天青水碧,鸟语花香的天堂,成了人们心中的记忆。
没有牛羊,没有飞禽走兽,除了慢慢蠕动的难民,再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
开始不断有人倒下,倒下的人,被放在车上。
车子开始是由牛拉着,后来,牛成了人们的口粮,车便由人拉着。
最后,连护送的边军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们心里抱怨,要不是王都下旨让他们护送着这些难民一起走,凭他们的脚力,早就到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谁也不敢将难民扔下,因为王都是下了旨意的,抗旨不遵是个什么下场,他们都清楚。
他们若是抗旨,可没法把这么多难民的嘴都堵住。
好在当他们已成强弩之末的时候,负责接应他们的官兵到了,他们不仅带来了食水、衣物,还带来了草药和车马。
绝处逢生的人们爆发出一片欢腾,连那些勇猛的战士,眼眸也湿润了。
经过一夜的整顿,当太阳再一次驱散浓浓寒意的时候,大队人马又登上的路程。
这一次,形容憔悴的人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生活在他们面前重又展开了希望。
又经过数日跋涉,难民们终于抵达了建于南部的安置点。
王都已经让人在这里修建了简易的住房,一家一户很快入住。
这里基本上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而且离天朝比较近,在边境设有互市,难民们在得到王都发放的粮食活命之后,还可以用王都发放的赈灾银钱到互市去买应用之物。
很快,就又是一个新年了,虽说这个新年对难民来说不比上一个新年好,但是人们的心里,还是有了温暖。
尤其是孩子们,他们的世界,永远是快乐的。
随着安置地爆响的鞭炮声,人们的脸上又恢复了光彩。
王都,左贤王府。
馨月在听到秦嫂禀报说西北难民已经安置完毕的消息,微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的丈夫实在是足智多谋。这样一来,不仅西北的民众不用再受饥馑之苦,国家也省去了长途运粮的巨大代价。
更为重要的是,将西部清空,也就断绝了西边那几国入侵的可能性。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天灾(续1)
这一场大旱,波及甚广,包括北国西部近半数的国土,还有曾经在一年前入侵北国的那几个国家。
虽说那几个国家几乎被灭了国,可是在大灾面前,饥饿会逼着人们铤而走险。
如果他们为了生存而到北国劫掠,已经遭受重创的北国实在没有力量再出兵保护西部地区。
所以,丈夫想出了这个移民的策略,即收缩战线,在西部形成一个无人区,以阻挡外国的劫掠。
可想而知,八百里的无人区,黄沙漫天,寸草不生。
没有粮食、没有饮水、没有鸟兽,便是再勇猛的铁骑,对它也会望而生畏。更何况对方也是在遭受重创之后。
等到旱灾结束,北国国力逐渐恢复之后,再派军队过去,料想也不是难事。
因此王都在决定移民的时候,就下了旨意,在南部距北国与天朝边境约五十里处,设立安置地,搭建了简易的土坯房,供西部难民使用。
北国雨水稀少,土坯房比较普遍,再由于北国冬季漫长寒冷,土坯房大多采取下沉的方式,沉入地下约三尺,但是比起西部地区的气候,南部地区的天气要温暖的多,因此在安置地所建的房子,倒是省了这一道工序。
土坯房用料简单,而且可以就地取材,因此建造速度很快,等到筋疲力尽的西北难民到达安置地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崭新整齐的安置地,
而且负责接待他们的人们,已经熬好了大锅的热粥,摆好了一摞摞的大饼,长途跋涉、饥寒交迫,又饱受思乡之苦的难民们,发出一片欢呼,长久以来的疑虑,忧心,此刻都化成了温暖和对新生活的向往,
是夜,整个安置地里一片静谧,所有的人都沉入甜蜜的梦乡,冬日的寒风呼啸着,但是它的威势,已经影响不到这些饱受创伤的人,随着天际渐渐明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随着西北难民的安置结束,北国又完成了一件大事。
可是天朝边关和边民们,却很是惶然。
以往,北国如果遇到灾害,必然会有官兵假扮的游骑进入天朝境内,劫掠边民,抢走粮食牲畜,甚至杀人害命。
他们来去匆匆,动作极快,等到官兵闻讯前去事发地的时候,他们早已返回了北国。
因此,天朝的边关将士和边民是最怕北国发生灾害的。
这一次北国发生重大旱灾,天朝也早已知道了消息,为了防止以往的事情发生,天朝给边关增派了兵力,增加了巡防的力度。
不仅如此,边关守将还下令让边民各村庄建立瞭望塔信号台,令人日夜守候,如发现情况立刻向边关发警报。
其实自海氏弟兄重掌北国国权之后,劫掠边民的事情已经多年没有发生了。
这些年北国都是风调雨顺,国力强盛,有好日子过,自然不想着打家劫舍。
可是如今北国遭受了重大旱灾,而且据从张天师那里传来的消息,北国这一次旱灾,只怕要持续几年,人们没法不忧心。
因此边关在加紧防范的同时,还派出使节,前往北国进行商议,希望不会出现大灾之年劫掠天朝边民的事情,
其实北国王都也早已考虑到了这件事。
若是在以往,这种事是不值一提的,顺其自然便好,以往劫掠事件也多次发生,但到底不曾对两国关系伤筋动骨,
但这一次,王都商讨再三,还是决定应天朝的要求,颁布旨意,禁止劫掠天朝边民,
北国国力虽然强盛,但与天朝终究是不能相比的,更何况北国如今天灾人祸,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若是因为劫掠的事情惹怒天朝,授人以柄,给了天朝发兵的借口,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天朝本对陛下有恩,如果没有天朝的支持,陛下也不能重掌北国国权,有道是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之报,即使不说报恩,多个朋友也比多个敌手要强,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这个道理谁都懂,
因此,经过商议,王都终应天朝的意见颁布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旨意,就是严禁北国官兵及游骑劫掠天朝边民。
这可以说是第一次北国和天朝就劫掠天朝边民的事情达成了相互满意的协议。
这一次,天朝也不是没有付出,而作为回报,天朝给北国运来了大批粮食和牛羊。
天朝这些年轻徭役薄赋税,奖励耕织,还开了实行多年的海禁,又兼整顿吏制,惩治贪官污吏,旨令深入人心。
因此虽也时有灾害发生,但国力还是空前强盛。
这一次和北国关于劫掠边民的事情得到圆满解决,天朝仅一次就给北国送来五千斛粮食和五百只牛羊。
原来不靠抢劫,得到的东西会更多,更容易,这倒改变了北国人长久以来的看法。
不仅如此,天朝为此还颁布了指令,鼓励边民将自己手中的粮食按互市定出的价格卖给北国,如果他们将自己的粮食卖给北国,他们还能从边关得到相应的奖励。
一时间,原本因旱灾而萧条的互市,又繁盛了起来,一些有头脑的北国商人,还做起了粮食生意,他们将从边民手中购来的粮食,运送到北国其他地区,那些地区粮食更加缺乏,因此能卖到高价。
当然这价格也不是随便定的,王都为了避免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专门制定的惩罚制度,并在官府指定专门的官员负责监督。
再在后来还出现了借粮的方式,靠近边境的北国人,主动找到负责互市的官员。
提出他们现在需要粮食,但手中又没有银钱和牛羊,想从边民手中先借粮食,等到来年牛羊多了再偿还,当然来年偿还的时候要付利息,他们希望负责互市的官员能从中作保。
由于滋事体大,负责互市官员不敢做主,便上奏王都,王都认为此事可行,还专门为此派出了天使官,专门负责借粮的事情。
此后有愿意借粮的人,彼此立下契约,由天使官加盖特别的印章,天朝边民拿着加盖了印章的契约,来年就可以到互市官员那里领取对价牛羊或银钱。
这一场旱灾,一直持续了三年,苍穹之下的人们,在大自然的淫威面前无奈地蛰伏着,等待着老天的盛怒能够平息。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天灾(续2)
王都,左贤王府,馨月带着厚厚的面纱,站在庭院当中,隔着面纱,还是能闻见浓浓的尘土气味,仰头看看天空,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馨月叹了口气,走到侍女们刚刚擦抹干净的石桌旁坐下。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花草,形态各异的花盆已经被收到了仓库里,连花架子都被拆掉了,那花架子是馨月让拆的,光秃秃的,让人看着心里烦躁。
快三年了,旱情依然没有得到解除,风起处,尘沙满天,面纱遮巾,成了人们出行的必备之物,有的时候,甚至还需要用水将布巾打湿,蒙在口鼻上才能出门。
种花养草是不可能了,就连饮水也成了难题,王都的用水要用水车从两百里之外运来。王都的地热温泉虽然水量减少了,却奇迹般的没有干涸。
无奈那水里有东西,虽说沐浴浸泡是好的,却不能浇花养草,更不能饮用了。
为了减少王都的用度,早在旱灾初显的时候,陛下就已下令城中的百姓有亲投亲,有友靠友,而王公大臣的家眷,也被迁往夏宫,那里山高林密,水源充足,完全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到那里的确享福。
国王旨意一下,王公大臣的家眷们很快被迁走,连国王陛下的后宫都基本空了。
左贤王的家眷自然是第一批迁走的,可是馨月放心不下丈夫,执意留了下来,只是拜托大贵妃照看自己的四个孩子。
大贵妃清雅公主的第二个孩子当时月份已经比较大了,王都的条件越来越差,陛下担心对她的身子和日后出生的孩子不好,因此踌躇良久,还是命卫队护送,将大贵妃也一并送往夏宫。
王后歌珊是不走的,作为王后,她需要留下了安定人心。
王都的王族,就只剩下了王后和左贤王妃两个女人。海麒麟知道馨月执拗,便也随她。
其实馨月留下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觉得到夏宫之后,和秦栋的联系就不方便了,她不敢大意。
三年大旱,对于馨月的生活来说,影响颇大。
爱吃蔬菜水果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那些稀罕物了,有时候她甚至后悔没跟着一起迁往夏宫,听说那里的生活丝毫没受影响,
本来那夏宫只有王室成员能够前往,可这次旱灾实在太严重,为了解除王公大臣们的后顾之忧,国王陛下特别许可,所有的王公大臣的家眷们可以和陛下的后宫嫔妃们,一起前往夏宫。
陛下的旨意一出,各个府邸立刻欢呼雀跃,无不感谢国王陛下的圣恩。
馨月坐了一会儿,终究被呛得咳嗽起来。唉!如今在院子里坐一会儿都成了奢侈。一旁的侍女也连忙走上来,劝馨月回房去。
回到房中,侍女连忙侍候着馨月摘掉罩在脸上的纱巾,拿去清洗。
如今王都的水源只剩下了地热温泉,不能饮用浇花,却还可以盥洗沐浴,这给馨月带来了不少安慰。
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棉巾,馨月擦了把脸,再看洁白的棉巾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黄尘。
馨月叹口气,这才在外面待了这么一会儿,还隔着面纱,脸上还粘了灰尘,而丈夫几乎整天在外奔波,可怎么好。
她这次坚持不走,也确实是不放心丈夫的身子骨,她感觉到,丈夫的身子骨不如以前了。
刚回到北国的时候,丈夫还很健硕,可是这几年下来,国事繁忙,战事频仍,丈夫的心力耗损实在是太大了。
将来丈夫若是知道右贤王谋反的事,不知道他能不能经得住那份打击。
想到这儿,馨月不由得对那右贤王又恨上了几分,丈夫那样信任他,他却在背后捅刀子,你爹篡权没得好下场,你就不能接受点儿教训,好好过日子就不行吗?
第三百四十六章 右贤王
气归气,不过馨月也能理解那右贤王的心思,因为王权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丈夫对于右贤王的讲述不太多,不过她还是能够勾勒出右贤王的思路轨迹。
由于右贤王生母地位低下,他在家族当中饱受欺凌,如果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同那些欺凌他的人一样,拥有王室血统,他的心里不可能没有仇恨。
他不可能不幻想着,有朝一日他大权在握,会将他所受的欺凌,加之于他那些所谓的兄弟身上,甚至将他们毁灭。
当他被她那没见过面的婆婆解救的时候,他的心里应该是存着感激的,海氏兄弟对他诸多照顾,让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亲情。
所以一开始他对他们的感激,对他们的亲情应该是真实的,可是天长日久,他原本就扭曲的心理会再次爆发。
同样是王族子弟,为什么海氏兄弟的地位会那样至高,生活会那样优渥?
同为王室子弟,为什么他们拥有的一切是他望尘莫及的?
如果说他的那些异母的兄弟们留给他的是仇恨,那么海氏兄弟留给他的则是嫉恨。
至于他当初帮助海氏兄弟,应该是看到,不管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兄弟们掌握了国权,他也不会有任何出头之日。
在他们眼里,他连一个低贱的奴隶都不如,他手中一点权力都没有,更没有兵马。
而他那众多的异母兄弟,个个手握大权,在他们的权势下,他不可能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而如果海氏兄弟掌握了国权,他则可以利用亲情和恩情,迷惑海氏兄弟,一点一滴地取得权利,徐徐图之,最终登上王位。
因此,他才在关键时刻通风报信,又和海氏兄弟里应外合,利用海氏兄弟为他扫清了他那十几个兄弟,使他夺权之路变得容易了很多。
虽说馨月对此不过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但她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她坚信,一个连父子兄弟亲情都不顾的人,怎么可能对堂兄弟如此真心?尽心竭力地帮着他们巩固政权?
更何况这国权还是从他亲生父亲手中夺来的,国王陛下的王冠上,可沾满了他父兄的鲜血。
如此简单的问题,可是自己的丈夫却是想不清楚,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她也没想到颇具雄才大略的丈夫,在这亲情面前却如此懵懂。
馨月正叹息着,侍女进来禀报,说是王爷回府了,馨月“嗯”了一声,并没有动。
丈夫回府来是要先去沐浴的,连年大旱,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尘沙。
自己在庭院里坐一会儿都能粘上尘沙,更别说丈夫每天要去上衙处理公事,还要出去巡查,每天回来都是满面尘垢。
因此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沐浴更衣,然后才能进房来。如今别说是人,就是战马出去都要用湿巾蒙着口鼻。
等了一会儿,馨月估计丈夫快要沐浴完毕,便吩咐侍女将奶茶奶食备好。
片刻,一个二等小丫头端着茶壶托盘走进来,馨月抬头一看,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这是秦栋给她送来的第二个侍女,阿哲。
她和苏拉一样,都是经过训练的,是她的心腹,阿哲的到来,让馨月的自信心增加了很多。
这个阿哲不仅功夫了得,而且胆大心细,洞察力强。
刚到府里不长时间,她就发现了左贤王的一个侍卫有可疑之处。
馨月听到她的报告,不敢大意,让秦栋帮着认真调查,果然发现那个侍卫和右贤王府有牵连。
馨月没有立即向那个侍卫下手,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个侍卫出了问题,那右贤王还会策反第二个第三个,还不如让人看紧了他,让他继续给右贤王府通风报信,只要那些信息不是要紧的就行。
看到阿哲,心也又想起了秦栋,秦栋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
自从得到了那个波斯家族的帮助,秦栋的行动便开始顺畅起来。
一年之后,那个波斯家族便在王都开设了一家波斯商行,出售来自于波斯的珠宝饰物和古玩地毯等。
商行的主人是一个精明能干的波斯商人,生意做得很好。
而秦栋,则成了波斯商行的一个二等小管事,然而外人不知道,他,才是这个波斯商行真正的主人。
有了这个波斯商行作掩护,秦栋的招兵买马,就变得容易多了。
波斯商行的生意越做越好,自然要招募各种人才,从账房先生、伙计、护卫、车把式到厨子、苦力,种种不一,秦栋正好利用这个时机,将自己挑选的人安插在商行里。
秦栋在王都居住多年,他为人机灵,人脉又广,所以挑选起人来得心应手,他的手下渐渐有了规模。
另一方面,自己的生活也没耽误,他现在已经成了亲,那个女子原本是他的手下,现在则成了他的副手,而公开身份,是波斯商行的厨娘。
连续的干旱,波斯商行的生意也大受影响,这却给了秦栋一个新的机会。
两年前,波斯商行解雇了大量人员,理由是由于干旱影响,波斯商行亏损严重,不得不解雇他们,让他们自谋生路。
但是也跟他们约定,一旦情况转好,他们还可以回到商行继续做工。
这种情况在当时的王都极为普遍,大旱使得王都的店铺大量倒闭,能够通过减员维持经营的,已经是幸运的了。
从波斯商行被解雇的人员,有极少数回了自己的家,而绝大多数则打点行囊,外出谋生。
然而人们并不知道,这些向东进发,外出谋生的人,在离开王都之后,便转了弯,绕过王都,进入了风沙弥漫的无人区,在那里,严酷训练,正在等待着他们。
两年了,不知道他们的现状如何。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馨月从来不打听他们的行踪,那个被右贤王策反的侍卫的事,提醒着馨月,她的对手,也在利用一切可能性,伺机而动。
她所使用的手段,她的对手同样在使用,因此她能做的,只能是谨慎又谨慎,尽一切力量,能比她的对手,多出一个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