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往事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不堪回首的情景,他们一队人,就像被草原上的狼群盯上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逃脱不了追杀。
盖着国王金印的通缉文告遍布州城府县,两位王子设计谋害二王千岁,王叔身负重伤,命在旦夕。
国王震怒,发下文告,在北国境内,只要见到两位王子的,人人皆可诛之。
拿着两位王子的人头,可以到王都领得黄金千两。
身旁的侍卫越来越少,最后,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两个重伤的少年相偎着倒在泥泞的地上,他抱着已经昏迷的弟弟,眼中满是绝望,周围骑士们手中的马刀在电光中闪着寒光。
就在马刀挥起的刹那,在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群诡异的身影,无声无息,骑士们从马上栽倒下来,战马惊慌地嘶鸣着。
他在意识模糊的最后关头,终于认出了,那是国师亲自训练的机弩卫。没有时间分析是敌是友,他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帐篷里,身边是依然昏迷的弟弟。
他挣扎着转动头颈,看到盘膝坐在一旁的国师。努力回想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在昏迷前的最后时刻,认出了杀掉那些追兵的就是国师亲自训练的机弩卫。
国师自父王登基起就一直辅佐着父王,父王对国师极为尊重,他们之间既是君臣,又是挚友,对父王来说,国师还有半师之份。
可是如今,他却不敢贸然企望国师是来救他们的,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凡是见到他们的都巴不得立时斩杀了他们,拿着他们的人头到王都去领赏。
听到动静,国师睁开眼,目光中满是疼惜,“孩子,你终于醒了。”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再也忍不住了,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听到了这么温柔的话。
他挣扎着扑到国师的怀里,泣不成声地分辨着自己和弟弟根本就没有谋害王叔,他们是冤枉的。
国师轻轻扶他躺好,握着他的手,说他都知道,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
等他稍微平静一些,国师又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他们的父王已经遇害了,现在的国王,实际就是他们的王叔。
王叔设计谋害了他们的父王母后,然后又掩人耳目,来了个李代桃僵,窃取了国王金印,下令除去两位王子,以绝后患。
听到此言,他又一次大哭着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
哭泣当中,他多时以来的惊痛愤懑才得以找到答案。
他就说嘛,一向疼爱他们的父王怎么会全国下令要诛杀他们,他们一向尊重王叔,又怎么可能设计谋害王叔?
他们本就是王位的继承人,有什么理由要杀害王叔?父王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解释,一味追杀,甚至不提将他们抓捕之后押解王都审问,直接就要了他们的命?再说母后怎么也不劝解父王?
原来,他们还以为是父王与王叔兄弟情深,一听他们将王叔害得命在旦夕,一时气愤不过才下了这样的死令。
他们还曾打发近身侍卫绕道王都,想对父王解释一下,给他们一个申辩的机会。现在想来,那侍卫一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国师不能在此停留太长时间,怕的是那贼子起了疑心。
国师要留在王都,等到时机成熟和他们里应外合,重新夺回王位。
因此,他留下了自己的大弟子和二十名强悍的机弩卫,等他和弟弟伤势稍好一些就护送离开北国前往天朝。
因为在北国,他们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后来,他们一路辗转到了祁州,隐姓埋名住了下来。
国师为他们考虑得十分周全,二十名机弩卫中,有一名本是国师的副手,是机弩卫的教官,武功超群。
而国师留下的那名弟子,则不仅是医术高明,而且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国师是为了他们今后重返王都做足了准备。
他们在祁州住了一年多,渐渐地,他们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群异族人,都有武功在身,深居简出,出手阔绰,还保护着两个神秘的少年主人,没法不引起人怀疑。
他们怕被人发现,甚至被知情者告知北国,引来杀身之祸。便决定化整为零,装扮成客商和卖艺的。
可是他们本都是贵族、武士,对经商和卖艺等几乎一窍不通,所以很难为继。
要不是国师通过一些秘密渠道帮助他们,他们真不知道该怎样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存。
在天朝,异族人的地位是很低的,所以他们在经商以及卖艺的过程中经常遭受欺辱。
遭受了欺辱却不能反抗,这对于两个曾经锦衣玉食的贵族王子来说何其艰难。
要不是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们也许真的坚持不下来了。
就这样又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一个神秘的人,找到了他们。
那是一个中原人,样子像一个书生。开口就要见北国的两位殿下,侍卫惊慌了,以为是走漏了风声,一看来的只有一个人,就想杀了这人,然后护着殿下逃走。
可是那人并不惊慌,他拿出了一块黝黑的木牌,将它交给侍卫,让他转交给殿下。
当他看到那块木牌,他几乎惊得跳了起来——那是国师的信物!惊疑之下,他见了来人,这人就是郭越!
郭越和他们兄弟密谈了近半个时辰,中心就是要帮助他们夺回王位。
作为回报,他们要成为他家主人的侍卫,并将在天朝的所有细作渠道一并归他家主人使用,而且在事成之后帮他家主人为睿王爷平反冤案提供证据,而且永远不许侵犯边境。
这一次的见面让他们感到震惊,甚至没有顾得上问问这人的主人是谁?倒是那人主动说出,他家主人是安王爷。
当时他们甚至连谁是安王爷都不知道。
等到那人走了很久,他们都不能从这次见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动用了绝密暗桩和远在北国的国师取得了联系。
数月之后,消息终于到了,国师证实那人拿的令牌是真的,而且详细说明了要和他们合作的人是什么身份,让他们按照那人说的行事。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初见
他们按照那人留下的联络方式取得了联系,很快,他们就见到了那人的主人。
一见之下,他们不觉得有些气馁。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人,比他们大不了两岁,弱质伶仃,这就是那人说的安王爷。
当时他们很犹豫,将复仇大计托付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实在让他们无法安心,可是国师的话,又让他们无法拒绝,他们是相信国师的。
就这样,他们成了安王爷的侍卫,他们手下的机弩卫也成了安王爷大营里的下级军官。
这样一来,他们倒是安稳了,因为没有人再怀疑他们,当时在天朝的异族人没有能力经商的,就有很多选择做侍卫、当兵士。
当然高级官员不会雇佣异族人做侍卫,这倒正符合了安王爷的身份,一个无权无势,举步维艰的废弃王爷,没有能力却又想维持面子,只好雇佣异族人为侍卫。
他们就这样带着几分忐忑,几分疑惑留在了安王爷身边。
时间不长,他们就感受到了这位安王爷令人心惊的城府和能力。越接触,他们就越感受到这为王爷的可怕。
他们感受到,这位安王爷没有刻意隐瞒他们,才让他们见识了他的部分实力。
对,只是部分。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所看到的,是这位王爷让他们看到的,而不让他们看到的,他们是绝对不会看到的。
他们能感觉到自己是王爷全盘计划中的一个部分,他们能感觉到在他们之外还有别的部分存在,但具体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后来,他们也习惯了,而且也渐渐有了信心。
因为安王爷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对安王爷的行事也越来越佩服。
安王爷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不动声色地推动着自己无懈可击的军阵,向着目标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行进。
这让他们想起了一句话,“不服高人有罪”。
安王爷的行事做派,使他们感到望尘莫及。
就这样,他们的复仇计划一步步收网,可是馨月的出现,却扰乱了他的心,使他几乎要放弃。
直到现在想起来,他还觉得有些惭愧。虽然最后他还是以大局为重,可是当尘埃落定,他还是听从自己的心,舍弃一切,陪在了自己的心爱的人身旁。
直到这时,雷匡才发现馨月已经疼得眼泪汪汪。他连忙松开手,“月儿,疼了吧!都怪我,一时糊涂了。”
馨月摇了摇头,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雷横已经是北国王了?”
雷匡有些疑惑地点点头,“是啊。”
馨月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心口又隐隐地疼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可你是长子,你才应该是北国国王。为什么?”
她想说难道你是因为我?可她问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
她既想听到雷匡说他不做北国王是因为她,又怕雷匡真的这样说了。
要是雷匡真的这样说了,那她何以自处,她和话本子里的那些祸水又有什么区别?
雷匡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我并不适合做国王,我生性优柔寡断,有的时候顾忌太多。在这方面雷横比我明白得多,他头脑清醒,心思敏锐,杀伐决断都胜于我,所以他更适合作为一个国王。”
听着雷匡的言语,馨月默不作声,手脚都冰凉了。
雷匡虽然这样说,但她明显觉得他这是在安慰她。
与雷匡相处的这些年,雷匡的所作所为如何不能胜任一个国王?
他心思周密,宅心仁厚,武功又好。这不都是一个国王应该具备的品德吗?又如何能说他不适合做一个国王呢?
馨月眼中慢慢渗出一滴清泪。她最不想得出的结论还是得出了。
雷匡为了她,放弃了北国国王的王位,这不仅是雷匡一个人的损失,还涉及到他的子孙,他们本应该成为王位继承人的,可是却和王位失之交臂。
更重要的是,也许北国永远失去了一位睿智的国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馨月简直要呕出血来。
雷匡看着馨月面色灰败,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撑起身子,“月儿,你怎么了?”
馨月无法言语,只是半张着嘴,忍受着心口一波波的痛楚。
雷匡看着馨月,忽然面色一变,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月儿,你是在意北国王后的身份?”
馨月又急又气,半晌才摇摇头,憋出一句,“是我害了你。”
雷匡虽然不太明白馨月的意思,却也感觉到她并不是真的在意北国王后的地位,因此上舒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馨月的手,“说什么傻话呢?我这一生啊,最称心的,就是能和你长相厮守。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连天上的牛郎织女都被天河隔绝,而我却能和你朝朝暮暮,岂不是比神仙还如意?快别哭了。”
馨月此时,已经说不出说什么心情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海岛上,周围的人都对她充满着敌意,就是像秦嫂那样对她恭恭敬敬的人,她都能感受到她的敌意。
原来,他们都认为是她害了雷匡
就是因为她,雷匡舍弃了北国的王位。
想来他们一定是雷匡的近臣侍卫等,在他们眼里,雷匡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贤君,是北国的福祉。
可是就因为她,于国于家都遭受了这样大的损失,他们焉能不恨她!
包括刚刚见面的国师,只怕也和他们是一样的心思,所以才会用那样敌视的目光盯着她。
她忽然有些害怕,今后在北国,她将如何生活?雷匡会护着她,可是离开了雷匡的保护,她还能安全吗?她这样的罪魁祸首,岂不是人人得而诛之?而且,雷匡的保护会持续多久?
看着馨月有些呆滞的目光,雷匡的面色突然一肃,一把紧抓住馨月的手,
“月儿,你在想什么?你……月儿,不管你想到了什么,一定告诉我,好吗?你我是夫妻,是患难夫妻,夫妻一体,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对我说。而且……你不要做傻事。你应该知道,你若做了傻事,只怕我也就完了,你明白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王族
馨月心中一惊,雷匡竟然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她方才真的是动了心思!
她甚至想到夜里她可以跳海,只要她一死,也就再也没有什么人说她是祸国殃民之人了,就是有人说她,她也听不到了。
而雷匡,竟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忽然有一种在雷匡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一时间,又羞又恼,又惊又痛,又愧又慌……真的是百感交集。
雷匡,这个冤家,真是她命中的天魔星!
她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狠狠地捶打着雷匡的肩膀,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个……”
一旁的为首侍女脸色大变,大惊之下喊了一句北国话。
馨月没听懂,雷匡闻言,立时沉了脸,看向为首侍女,那侍女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其他侍女也随着跪在地上。
这一番动静,也惊醒了馨月,她猛然想起,雷匡正在病中,刚刚施完针,她怎么能这么折腾?
方才那侍女肯定也是要阻止她,情急之下本能地说了北国话,而雷匡则是不满意侍女的做法,看样子那侍女还会受到惩罚?
不应该,这本来就是她的错,侍女本是对的。
想到这儿,她连忙对那侍女说,“你起来,你没错,是我做的不合适了。”
那侍女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却不敢起身。
馨月转头看着雷匡,用眼神为那侍女求情,雷匡面色不虞地瞟了那侍女一眼,又哼了一声,这才挥了挥手,那侍女俯身施礼,这才站起身。
馨月扶雷匡躺好,雷匡依旧不放心地拉着馨月的手,“月儿,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吗?”
馨月叹了口气,点点头,将雷匡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放心,我不会做傻事。”雷匡微笑着点了点头,可是馨月觉得,他并没有完全放心。
为了缓解一下情绪,馨月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你的真名是什么?你既然是北国王室,应该不叫你现在这个名字吧?”
雷匡笑了,这一次的笑轻松了很多,“也不能说不是真名,雷匡是我的汉名,在北国,我叫海麒麟,雷横叫海金龙。咱们的孩子,名字里应该有个‘天’字。”
“海麒麟?”馨月笑了,“好有气势的名字,比雷匡强多了,我喜欢。”
雷匡欣慰地笑了,握紧了馨月的双手。
船舱外水手们的呼喝之声惊醒了这一双人,馨月这才想起自己是吃过饭了,可是雷匡直到现在还水米没沾唇。她慌忙扬声唤人,那个会说中原话的侍女率先走进来,馨月让她们把雷匡的饭食端进来。
侍女转头吩咐下去,馨月还特地嘱咐,让她们做一碗鸡肉粥。
雷匡的身子骨依然虚弱,若是大鱼大肉的,绝对消化不了。
傍晚时分,大船锚泊在一处小岛旁。船上到处都飘动着饭菜的香味,却是少有人言,整条船如同一个兵营一般整肃。
也许是国师的金针之法起了作用,简单用过饭后,雷匡一直在安稳地睡。
馨月试着把了把雷匡的脉,似乎平稳了一些。
这些天,馨月一直和吴悠学着诊脉,虽谈不到精通,却也能看出些好坏。
可是馨月的心还是不敢放松,这些天,雷匡的状况时好时坏,弄得馨月的心境也跟着七上八下,时时紧张。
夜幕降临了,周围的一切渐渐归于寂静。雷匡中间醒过一次,正好吃药,然后又睡去了。
侍女们将厚重的帷幕打开,只留下一层纱幕,这样使得大厅里的灯光朦胧地照进来,既能让人看到屋里物什的轮廓,不至于磕绊,又不会影响到屋里人的歇息。
四周静极了,只能听见海浪拍击船舷的声音。
船舱内,馨月躺在床上,侧脸看雷匡,雷匡安静地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馨月闭了闭眼,轻叹一声。这一天,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她的眼前,还能浮现出她刚刚登上船时的景象,蓝天,碧海,金色的楼船上,身着青衣的水手整肃地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如同一尊尊石像,说不出的威仪。
在距她两三丈远的地方,一位身着黑袍的白发老者,头戴金箍,目光如电,从雷匡的木榻上抬起眼光,就那样盯了她一下,就这一下,让她登时感到心口发紧。
雷匡,和她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雷匡,竟然是北国王子!
虽然她有时也曾觉得雷匡不太像一个普通侍卫,而像是一个大将高官,甚至像一个王者,但那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已,她并不觉得雷匡真的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她甚至认为,这不过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怪。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高官厚禄,权倾四海。
可是当她得知自己的丈夫竟然真的是北国王子,而且本应该是北国国王的时候,她着实震惊了。
尤其是得知雷匡是为了自己才放弃了王位,甘愿陪她在海岛受苦的时候,她的心几乎是承受不住了。
以前,看话本子的时候,也看到过什么皇上、国王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舍弃了万里江山,陪着自己心爱的人归隐田园的故事。
连她自己都知道,那不过是那些写话本子的人编出来骗人的。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一位国王。
难怪所有的人都对她显示出敌意,因为在他们心里,雷匡的确是草原上的太阳,是神一样的人,而她不过是个一钱不值的女人。
可他们的神却为了她这样一个女人甘心付出了一切,甚至是王位,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在他们眼里,她毫无疑问就是祸水,若是没有雷匡的严令,只怕他们早就将她至于死地,从而拯救他们的神了。
馨月无奈地笑了一下,如今她什么其它想法都不能有,雷匡说过,若是她有什么傻想头,就等于是害了雷匡的命。
她若是离开,雷匡会寻遍天涯海角找到她,她若是寻了短见,雷匡也会陪着她去。
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雷匡的话她是相信的,他肯定做得出来。
雷匡这人看着随和,却是少有的执拗。所以她若是真的心存愧疚,那就好好地听雷匡的话,好好和雷匡一起生活吧!
第二百六十章 国师
馨月轻轻动了动,用手支起头,纱帘透过的灯光很朦胧,只能看到雷匡面颊的轮廓。
馨月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到我的良人会是一个北国人,更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北国王子。
如今,我已经远离家乡,再无退路,我所能倚仗的就只有你,你就是我的全部。若是你变了心,那我的死期也就到了,这也是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我就是下不了决心离开海岛的原因。
虽说我在海岛其实也是一无所有,可是那里毕竟离我的故土近些,就是死了,也算是叶落归根吧。
而今,我也不怕了,不管你将来对我如何,哪怕是舍弃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你对我的好,我就是下辈子也是还不清的,所以,不管出现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除非你舍我而去。”
馨月的泪水,顺着她微笑的面庞缓缓划过。
第二天,馨月直到巳时才醒。睁眼一看,只见雷匡用靠枕撑着腰,靠着床头。见她醒过来,雷匡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睡得真好。”
馨月抬头看了看天光,惊得一下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雷匡笑道,“刚到巳时。”
馨月吃惊,“我怎么睡到这时候了?”是啊,一直以来,她都是天亮就醒,即使是怀着孩子的时候也不例外,怎么今天,她竟睡到了巳时!
回头看看雷匡,雷匡明显是已经洗漱完了。馨月大窘,难道侍女们就在他们的床边服侍雷匡洗漱,而她,却呼呼大睡?
雷匡看着她的窘态,不由得轻轻笑了。“这些天你太累了,我特意不让她们出动静的。”
说着拍了两下巴掌,昨天的侍女立刻掀帘进来,雷匡吩咐她们服侍馨月洗漱。馨月不好意思了,连忙下了床,跟着侍女到浴房去洗漱。
梳洗完毕,侍女将早餐端上来。有了昨天的经验,侍女们端来了玉米羹、肉饼、小菜还有奶食。
馨月问雷匡是否已经用过早饭了,侍女回答已经用过。馨月更窘了。她知道以雷匡目前的情况,是下不了床的,那么他的洗漱用饭都是在床上,在她的身边,而她却睡得丝毫不知,实在难以想象。
用完早饭,馨月回到卧舱。雷匡依然微笑着看着她,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侍女进来禀告,雷匡回了一句,侍女就转身走了。
他们说的是北国话,馨月没听懂。她问雷匡,雷匡说是国师要来给他施针。一听国师要来,馨月登时有些慌了,她不愿意和国师见面,因为国师明显对她颇为反感。
雷匡看着她惊慌的样子,不觉惊讶,问她怎么了?馨月急急地说,“我不能见他,我先躲躲。”
雷匡更加诧异,这是为何?馨月更急了,“昨天他就恶狠狠地瞪了我好几眼,他心里不知怎么烦我呢!认为我拖累了你,不行,我得躲躲。”
雷匡了然,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那你先到偏舱吧!”
一句话提醒了馨月,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帷幕前,掀起帷幕就走进了偏舱。
几乎与此同时,馨月就听见了国师的声音,她不由得舒了口气,好在及时,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国师。
她能感觉到雷匡对这位国师如对父亲般的依赖,夹在她和国师之间,雷匡会很为难吧。
帘外,国师和雷匡轻轻说着话。国师的声音依然不忿,雷匡依然似乎在哄着国师。
馨月微微摇摇头,她本能地感觉到,他们似乎是在说有关她的事,不然,他们何至于用这种口气说话呢?
这时,侍女们从另一边来到偏舱,等着馨月的吩咐。馨月可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便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
馨月就这样一直坐在偏舱里,直到帷幕外的声音消失了。
雷匡惦记着她,国师一走,他就招呼她出去。
来到雷匡的床边,馨月看到雷匡的脸色似乎好了不少。伸手把了把雷匡的脉搏,比以前平稳了许多。看来国师的医术实在不是吹的。
看到雷匡的病势真的在转好,馨月的心情放松了。“国师真是了不起,看来你的身子骨用不了多久就能好了。真是谢天谢地。”馨月由衷地说。
雷匡也笑了,“我就说让你放心嘛!国师不说是能起死回生,却也是医术不凡,有了他,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
馨月很是欣慰地点点头,可又想起国师对她的厌恶,不由得又轻轻叹了口气。
雷匡见状愣了一下,不过转瞬就明白了。“国师和我们兄弟情同父子,他可以说是我们的长辈、师尊,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他对你有什么……你也多担待一些吧!就把他当成一个老小孩儿,好吗?”
馨月摇摇头,“自从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就已经能够理解为什么所有的人对我都那样怀有敌意了。就是我自己,也觉得是我耽误了你,更别说别人了,所以,我不会心怀不满,因为,事实如此。”
雷匡握紧了馨月的手,“月儿,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你若如此轻看自己,那不就是从另一方面证明我的确是个蠢货吗?那样伤的是我们两个人,你明白吗?一件事值得不值得,不是局外人能判定的,那需要我们自己来体会。这些年,我觉得很快乐,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体会着她的喜怒哀乐,和她一起走过春夏秋冬,用自己的努力,给她一份安宁的生活,这种快乐是外人不能理解的。可若是你也不认可,那我的努力可就真的一钱不值了。”
馨月只觉得鼻子发酸,她只感到自己的心被幸福装得满满的,她将雷匡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甜蜜洋溢。
雷匡接着说,“至于别人的看法,你不用管他们,时间会向他们证明一切,一天、一月、一年、十年,我们会用我们的幸福,向他们证明我们的智慧和正确的决定。所以,要是你真的心存愧疚,那就好好和我一起过日子,别有什么其他想法。否则,错上加错,可是罪加一等哦。”
馨月紧握着雷匡的手,含泪笑着,重重地点着头。
窗外,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复仇
此后两天,馨月在与雷匡的交谈中了解了很多事。雷匡给她讲述了他和雷横如何家破人亡、九死一生、流落异乡,又是怎样被皇上找到,如何与皇上合作,共报大仇。
馨月也知道了那次雷匡为何会匆匆离开海岛,又是怎样身负重伤。
雷横登上王位后近三年的时间,他王叔的残余势力勾结了周围五个国家,想一起推翻雷横,重新夺回王位。他们许给那五个国家一旦推翻雷横,北国疆土的一半由五个帮忙的国家平分。
皇上得知此事,派出了武威大将军率十万大军协助雷横平定战事,但是中原的军队在北国作战毕竟实力很受影响,因此战事渐渐开始对北国不利。
远在海岛的雷匡,其实一直都关注着北国的局势。那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历尽艰险才重新夺回的家,那里还有曾经与他生死与共的亲弟弟,还有他的亲人及朋友,他不能不在意。
眼看着局势的变化越来越危急,雷匡终于坐不住了,几经权衡,他终于离开了海岛,日夜兼程回到北国。在当初重夺王位的过程中,雷匡在北国赢得了极高的威望,他的归来,北国军民举国振奋。
雷匡亲率直属王都的两个虎师,千里奔袭,绕过前线对峙的军队,先烧毁了敌军的储备,然后又直捣两个主要帮凶的老巢。
一见自己的后备物资和老家受到了攻击,前线的局势立刻发生了逆转。五国兵马全线溃退,北国军队乘胜追击,敌人溃不成军。
这时身处敌后的雷匡又在中途设伏,屯河、放火、断炊、封堵……两个虎师仅伤亡不到百人,竟使得五国溃退的十多万人死伤十之七八,望风鼠窜。
最终五国国主联名上表,自愿将王叔残部绑缚来见雷匡,并许诺赔偿北国的战事损失,以此作为能与北国停战的条件,一场战争才宣告结束。
此一战北国大获全胜,可是身先士卒的雷匡却在最后一场遭遇战中被敌将砍伤了腹部。
本来雷匡对这伤并没有在意,以为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却不料敌将的刀上竟淬了毒药,这一刀险些要了雷匡的命。
要不是国师一连几日用金针度穴之法,只怕雷匡是凶多吉少。
本来雷匡的伤势,至少要修养三个月才能恢复,但是雷匡惦念着远在海岛的馨月,伤还没好就急着启程。国师劝阻无效,只好让自己的弟子吴悠随雷匡回海岛。
雷匡的讲述很简单,但是馨月还是从他的言语里感受到了他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时的痛苦,感受到了那场战争的激烈和雷匡伤势的凶险,更感受到了雷匡对自己的爱护和情意。
从雷匡那里,馨月还得知秦氏夫妇本是他和雷横的贴身侍卫。两个人皆可以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秦嫂更是心思缜密,智谋过人。王生本是王宫的司衣,专门负责给国王王后以及王太子制衣,连陛下的其它妃嫔都不得用他。而王氏则是医局女主司,负责给王都的后妃们医病及接生。
闻听此言,馨月不由得暗地摇摇头,她真没想到,在海岛与她朝夕相处,服侍着她的竟然是一群王都高官!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了。
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人,除了秦齐,都对她毕恭毕敬,一点不露声色,想必这就是雷匡的吩咐,也是雷匡的威仪吧!
从雷匡那里馨月还得知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事,就是服侍她和雷匡的几个侍女本身都是北国高官和贵族家的小姐!
其实北国历来的传统,就是王宫的女官都来自高官和贵族家庭,从七八岁时起,她们就要接受训练,准备为王宫服务。
她们要负责王宫里的往来奏折书信、对外礼仪交往以及王宫的管理事宜,也包括服侍主子的日常生活。
作为王宫的女官,没有任何收入,不过这些女孩子本就来自富有家庭,对于收入自不会在意。
作为王宫的女官,最重要的是荣誉,能被选作王宫女官,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在她们为王宫服务三四年后,就会作为半个王室成员被王宫安排出嫁,所嫁的都是高官显贵。一些来自大家族的女孩子,还可以入宫为妃,或者嫁给王子们。
而所有这些女孩子,都会享有出入王宫的自由,作为她们服务王宫的回报。
听到这儿而,馨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她觉得这些侍女并不像是一般的侍女,单看她们的头发,就觉得不一般。
她们的头发又黑又亮,一看就是经过很好的保养,头发先被编成细细的发辫,再用金箍束至头顶,结成一根大辫,发辫中还夹着珊瑚珠和大珍珠,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侍女。
更别说她们的举止动作,处处透着从容和优雅。却原来,她们本身就是被服侍的对象。
这种制度让馨月感到很意外,在她的印象中,侍女是奴婢,是贱籍,若不是家里遭了什么大难,实在走投无路了,谁能叫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家当奴婢。
挨打受骂,遭人凌辱,就是被主人打杀了,也不过是二两银子的安抚,这还得说主人家仁义。不然,一领席子卷了,乱葬岗子一扔,又有谁管?
有那个别的,凭着自己的容貌或是心机,熬到了主人家的小妾,也不过是个地位高一些的奴才。
别说主母大妇,就是有脸面的丫鬟嬷嬷都瞧不起,被冠以狐狸精的名号,甚至连自己生的子女都不能称自己为娘。
有的子女甚至为了讨好嫡母,和嫡母一起残害生母,这都是馨月曾听说过的。
别说一般大户人家的婢女,就是皇宫里的宫女,也有很多是穷人家的女儿过不下去,拼着一个念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可谁知道在北国,宫廷侍女竟然是一种荣耀。
馨月印象极深的那个为首侍女,本是北国丞相的女儿,精通包括天朝语言在内的三国语言,因此被王后派来服侍馨月,方便与馨月的沟通。
得知了真相,馨月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服侍她的侍女竟然是丞相家的小姐!而自己不过是一介孤女!
其实此时的馨月,还没有将宫廷女官和侍女区分开。
她不知道这次前来侍奉她们的侍女其实都是宫廷女官,这是因为陛下终于盼到自己的哥哥同意回来,激动之下便命王后将宫里最好的几个女官都派了过来,为了让哥哥得到最好的服侍。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港口
这几天里,国师每天两次给雷匡施针。
每到他要来,馨月就到两个儿子所在船舱里和儿子们待在一起。
两个儿子的适应性倒是很强,这样的颠簸劳顿,对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反倒是显得更健壮了。
二儿子一见她,立刻亮起标志性的大嗓门叫唤起来。馨月因见着雷匡的身子骨日渐好转,心下轻松了不少,又想起前些时候为了照顾雷匡亏欠了两个孩子,立时抱着孩子不撒手了。
一直到用饭的时候,侍女来请馨月回去用饭,馨月才松开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这回可不干了,连一向沉静的大儿子都大声嚎哭起来。无奈,馨月只好叫嬷嬷抱着孩子一起回到主舱,也是让孩子们见见爹爹。
不过,两个孩子似乎不领情,不怎么理爹爹,都争抢着让馨月抱,弄得馨月吃饭都吃不好。
一直忙乱了半天,等到两个孩子吃过饭又玩了一会儿睡着了,馨月才喘了口气。
两个嬷嬷将孩子抱回去,馨月回头看着雷匡,雷匡则有些哀怨地望着馨月,“真搅和。”
馨月笑了,“行了,这些天一直担心你的病势,都没怎么管孩子,开头是王氏夫妇管着,后来又是嬷嬷们管着,我也该多跟孩子待了一会儿,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雷匡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儿子和老子抢,老子到底是抢不过儿子啊!”
馨月笑了,“别不害臊,你可是王爷,不尊品。”此时她已经知道,雷匡是北国的左贤王。
雷匡拉着馨月的手,“其实什么名头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月儿的丈夫,这就够了。”
数天后的一个傍晚,大家终于看到了港口。
馨月一直有一个感觉,觉得他们的船似乎是兜了一个圈子才到了港口。
想来还是雷匡的安排吧!为的是避开有可能出现的皇上的监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当天晚上,他们并没有下船,雷匡对她说,他们下船后,要坐一天的车才能到夏宫。他们要在夏宫中歇息至少两月,为的是让雷匡的病体彻底康复。
本来他们可以先下船,到码头上的驿馆落脚,可是国师觉得以雷匡目前的状况,还是少折腾为好,所以众人没有下船,而是等待着天亮。
第二天破晓,众人便起床洗漱用饭,准备下船出发。
雷匡这时已经能起床了,不过他还是在国师的严令下坐着轿子下了船。
馨月由侍女扶着,跟在雷匡身后。国师已经站在甲板上,看到馨月,他依然是脸色阴沉。
不过馨月此时已经不那么惊慌了,只是向国师微微鞠躬行了礼,就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向船边,这倒让国师感觉有些诧异。
来到船边,馨月向下一看,又不由得惊了一下,只见码头上,整齐地排列着约有四五百名侍卫模样的人。
他们身着深蓝色的箭袖衣和马裤,衣服上滚着宽宽的金边,头上戴着罗帽,脚下蹬着马靴,腰上挎着弯刀,背后背着弓弩。
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那气势令馨月感到震惊。
他们跟着雷匡的轿子走过侍卫,便看见一排十几辆马车,拉车的马都是雪白的神骏,令人眼前一亮。
而更让馨月有些意外的是,她在马车旁看到了拉着坐骑的秦氏夫妇!
此时,秦氏夫妇已经换上了崭新的青色侍卫服,只是在胸前绣着一只吼叫的猛虎,这应该就是侍卫首领或者高级侍卫的标志吧!秦嫂还是那样沉静地,对馨月一如既往地躬身施礼。
秦齐自馨月决定和雷匡离开海岛回北国后,就对馨月十分恭敬。此时,他也躬身向馨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秦氏夫妇,馨月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尤其是秦嫂,当自己从长长的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秦嫂。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王爷高级侍卫,却以一个奴婢的身份这么多年地伺候着自己,没有一句怨言,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志和心态?
对于馨月心情的波动,秦嫂倒是很平静,只是低着头,等着雷匡和她上车。
侍卫将雷匡抬上第一辆华盖车,侍女们也扶着馨月登上车,并放下车帘。馨月听到侍卫的呼喝之声,不由得掀起帘子,正看见秦嫂翻身上马的景象,那动作极为潇洒,腰间的弯刀在初升的阳光中闪现了一点耀眼的光芒。
望着秦嫂的背影,馨月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她觉得自己和秦嫂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此后,她是雷匡的王妃,而她则是雷匡的侍卫,地位的悬殊,也许她们再也不能像以前在海岛时那样亲密了。
她突然有些怀念在海岛的日子,尤其怀念和秦嫂朝夕相处的时光。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秦嫂扶着她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
浮现出秦嫂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碗给她熬好的粥;浮现出秦嫂在菜园子忙碌的身影,还浮现出她偶然看到的秦嫂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疤。
记得当时秦嫂对她说那是走江湖时留下的,她当时听了,心里很同情秦嫂,觉得秦嫂一个女人家走江湖不容易。
而今,她已经明白那每一条伤疤的背后,都会是一个生与死的故事,而秦嫂却从没有对她说,而且以后,只怕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身后传来雷匡有些戏谑的声音,“你若舍不得秦嫂,就把她调做你的侍卫如何?”
馨月一回头,正看见雷匡半躺在车厢里微笑着看着她。
被雷匡瞥见了心思,馨月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不必,秦嫂的武功能为,跟着你自是有更大的作用,跟着我留在后院,岂不是埋没了她。”
雷匡摇摇头,“没有什么埋没不埋没的,你作为王妃,本就是有护卫的。秦嫂正好是一个恰当的人选,作为你护卫的首领。”
馨月有些犯傻,王妃?她觉得这个称谓似乎很是陌生。是啊,雷匡是左贤王,那么她自然就应该是王妃了。
不过她到现在还想不出,自己作为一个王妃出行的时候,由护卫前呼后拥的情景。
可高兴的是如果秦嫂作为护卫首领,那她们就又可以经常见面了,想到这儿,她不觉又笑了。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国,有秦嫂这样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令她安心不少。秦嫂久居北国,又追随雷匡多年,有了她,她的生活应该会容易一些。
雷匡看着她一脸傻笑的样子,不觉拍了拍她的手,戏谑道,“至于吗?一脸傻样。”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进山
馨月有些不好意思,避开雷匡的眼神,转而打量着这辆马车。马车不算宽敞。雷匡半躺着,就占了一大半地方,剩下的只够馨月坐着了。
车壁上和车帘上各有一个小窗,透过窗上的薄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馨月看了看,有些遗憾地说,“可惜车窗小了些,看不太清外面的风景。”
雷匡笑了,伸手在他那边的车壁上一推,车壁的上半边竟然被推开了,略带寒意的晨风立时吹进车厢。馨月登时打了个寒战,诧异地望着雷匡,“这上半边是能推开的?”
“是啊,这几面都能推开,不然正午天热的时候怎么办呢?”
馨月惊奇了,伸手将正前方的车壁推了一下,果然推开了,驭者的背影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馨月眼前,吓了馨月一跳,连忙又将窗子关上。
定了定神,再回头,馨月这回不那么冒失了,她将后方的车壁轻轻推开一道缝,看到了紧跟着他们的车辆和护卫的马队。
看了一会儿,馨月将窗子关上,一脸惊喜地看着雷匡。她那像个好奇的小孩子般的表情让雷匡怜爱顿生。这才是他的月儿应该有的样子。
他的月儿刚过双十年华,怎么能就像一个垂暮老妇一般,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他记得在海岛的这些年,只是在王生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的时候,她表现出过短暂的喜悦。
而其他大多时候,她也总是懒懒的,除了看看书,其他都是可有可无。
而今,她的月儿回来了,又恢复了那种本该有的活泼,看来自己的努力还是有了成效。他的月儿,将是一朵永远绽放的花朵,开在他的心海。
一阵风吹进来,雷匡咳嗽了两声,馨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推开的车厢壁关好。
风景固然重要,但雷匡的身子骨更重要。雷匡此时依然比较虚弱,千万不能着凉。北国的晨风,比中原地带凉的多。
马车一路行进,中午简单打了个尖,又继续前行。此时烈日当头,车里逐渐热了,馨月将一面的车壁推开,夹杂着青草味儿的风吹进来,带去了暑热的感觉。
馨月觉得,北国的热比中原及海岛上容易忍受得多。
中原及海岛上,每到夏日,总有一段时间,真称得起是暑热难当。从早到晚,人就像是闷在蒸锅里,即使是在午夜,扑面而来的也是湿热的水汽,令人烦躁不已。
有的时候,这种暑热甚至会持续一月,任是谁也逃脱不了它的折磨,就是有些有条件的富贵人家能够用藏冰解暑,可也不能一天到晚躲在有冰的房子里不出去吧?
只要一出去,立时汗流浃背,这一冷一热的让人更难受。经常听到有些老人和孩童被这暑热折磨病倒甚至毙命的。
而北国的暑热没有那么多水汽,所以并不那么难以忍受,再加上北国地界再热也只是正午那一段时间热,早晚还是很凉爽。只要躲过正午那一两个时辰,这一天便是很舒服了。
雷匡的身子骨到底不好,这半日的颠簸,已经显出了疲态。
见此情景,馨月心疼不已。雷匡倒是反过来安慰馨月,说再走两三个时辰就能到离宫了。馨月无奈,只好盼着早到离宫。
用过午饭,国师又给雷匡送来了药,是让雷匡安神的,雷匡吃过药,便沉沉睡去,这也是为了减少途中的颠簸劳顿对他的影响。
看着雷匡睡着了,馨月又将车壁关好,只透过小窗看着外面的景色。
车队离开码头,先是经过平缓的丘陵地带,然后随着地势的抬高,他们进入了山地。山路很窄,而且十分颠簸,馨月怕雷匡被颠坏了,便半抱着他,减少震动。
也是顾及到雷匡的病情,车队走得很慢,一直到最后一丝晚霞消失在天际,他们才赶到夏宫。
当馨月被侍女扶下马车,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眼前,群山环抱、飞瀑深潭、苍松翠柏、鸟语花香。脚下,是一个条石铺砌的大平台,向前看,依山而建的白色宫殿大气磅礴、错落有致。在浓绿的背景下,真像是一幅画卷一般。
站在石阶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宫殿分三层,依山势逐渐升高,错落有致。雪白的石栏、石柱、石墙,让人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馨月被深深震撼了,这就是北国的夏宫?瑶池仙境也不过如此吧!人间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地方?
馨月从没想过白色的建筑会给人这样的震撼。当初,她也听雷匡说过,北国崇尚白色,建筑中也多用白色。
当时馨月对此很不以为然,因为在她的记忆中,白色是和死亡相连的,人死了要办白事,葬礼上,一众亲友都要挂孝。
春秋五霸的晋文公死后还未下葬时,儿子襄公需要出征讨伐姜戎,因嫌穿着白色的丧服出征不吉利,还将丧服染成黑色才出征。所以她想不出将白色用于建筑该是什么样。
而今,在这浓绿如墨的山中,看到这样一座白色的宫殿,她才知道原来白色用于建筑竟然是这样美得令人震撼。
侍卫们将雷匡抬进肩舆拾级而上,雷匡并没有醒,馨月连忙让侍女给雷匡盖上斗篷。山里的温度比平地低了很多,尤其是到了傍晚,已是有明显的凉意。
沿着石阶走上去,宫殿更清晰了,与中原地带的建筑不同的是,这宫殿基本上用的都是石头,从门口的廊柱到室内的穹顶,基本上都是白色石块。那些石块打磨得十分齐整,看着就像是温润的玉一般。
沿着甬路,他们一直来到后殿,这就是雷匡和她住的地方,两个儿子则住在一旁的配殿内。
这里是宫殿群中最高的地方,从这里向四外望去,只见群山环抱,瀑布飞流,山路如一条白练在暮色中隐约可见,风中是清清的松脂味儿和花的香气,草丛间,不知名的虫儿此起彼伏地歌唱着。
馨月实在有些看呆了,直觉得胸间的气不够用,只好用手轻轻拍着胸口,使劲儿吸了几口气。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夏宫
一直到侍女们服侍馨月沐浴更衣,馨月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后殿右侧,是一个大浴池,浴池里是流动的温泉,水流从墙壁上的喷水口喷出来,注进浴池,再从另一头的水道流出去。
浴池分几级,有深有浅,水温也有不同。
侍女告诉馨月,这温泉是含着药的,对身体非常好。说罢就服侍馨月宽衣走进浴池。
馨月半躺在浴池里,感受着温热的水在身旁涌动,她突然又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为什么哭,她说不清,应该是为了幸福吧!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像是一只伏在荷叶上吟唱的嫩绿青蛙,感受着从心底里涌出的甜蜜。
在这山林之中的宫殿里,在这温热的池水中,她感到自己长久枯萎的心在一点点被滋润,在一点点复活,她又感到了天地的美好,感受到了爱的温柔。
已经很久了,生活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简单的重复,吃饭、睡觉,等待着日升日落,等待着岁月将她一点点磨蚀净尽,等待着走入坟墓的一天。
而今,在这温热的池水里,她感到了自己的心在渐渐苏醒,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如花儿一样渐渐绽放,她的心又一次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这大概就是对爱的憧憬吧!馨月的脸上光彩熠熠,连周围的几个侍女都感到了馨月的变化,感受到了她如梦如幻一般的美丽。
沐浴更衣已毕,侍女给馨月端来吃食。雷匡的药劲儿还没过,只迷迷糊糊地喝了一碗参汤就又睡了。
馨月可是饿了,今天一天也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又加上心情舒畅,便将桌上油炸的面食、奶食、牛肉加上奶茶一扫而光,几个服侍的侍女眼中都闪现出惊讶的神情。
馨月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可是,她高兴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姑且放纵自己一会吧!
只是这放纵的结果让馨月可是睡不着了,直到月上中天、万籁俱寂的时候,她还是被撑得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敢动静太大,怕影响了雷匡歇息,最后索性起身,轻轻打开了门。门一开,凉意颇浓的夜风吹进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到底是山里,这六月天里居然还这样凉。
她转身回来,轻轻拿起一领斗篷披在身上,走出房门,顺着廊道慢慢挪步。她的手抚摸着那高大的廊柱,石头的廊柱很凉,但触手光滑,看得出打磨得很用心。
石柱上没有任何雕凿的花纹,十分朴素,却更显得大气。白色的石柱在月光下犹如美玉一般。馨月觉得,只有摸着这些石柱,那种恍惚的感觉才能渐渐消失。
院子里的侍卫见她出来,连忙要过来见礼,她见状连忙摆了摆手,侍卫见状,微微躬了躬身,便退下了。
馨月走过几个廊柱,找个地方坐下来,将身子靠在廊柱上,闭上眼,感受着夜风的清凉,听着远近的虫鸣蛙唱,她的心沉静如水,人似入定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馨月突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唤,“月儿。”
她一惊,连忙回过头,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雷匡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她吃惊非小,雷匡还病着呀!她连忙奔向雷匡,雷匡也迎着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馨月感到了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馨月推着雷匡,“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夜里这么凉,你也不披上一件衣服,快回去。”
雷匡没有动,还是紧紧抱着馨月,“月儿,你在,太好了。”
馨月奇道,“我自然在,我不在,能到哪儿去?”
雷匡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我一睁眼,看到你不在身边,我急坏了,我以为……”
馨月又是急又是感动,她用手臂环住雷匡的腰,将头埋在雷匡的胸前,“傻瓜,你还这么想,我不是说了吗?除非你遗弃我,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雷匡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谁也没再说话。
一阵夜风吹来,雷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馨月急了,拉着雷匡,“夜里凉,赶快回去,若是再病了,那可真要坏了。”
是啊,雷匡的病势刚刚有所好转,再若染了风寒,岂不是危险。
两人相携着往回走,雷匡微笑着问馨月,“看样子,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是啊,实在是太喜欢了,我从没有到过山里,真不知道山里这景色是这样美,这样美的山里,还有这样一座漂亮的宫殿,我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了。方才我就觉得,我只有摸到那些廊柱,才能确信这是真实的,不是画卷。真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再也不走了。”
雷匡笑了,“哪里能住一辈子,我们只住两个月就得走了。”
馨月愣了,“两个月?就两个月?”说实话,她真舍不得离开这里。
雷匡解释道,“这里离王都还有一段路程,若是骑马倒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是你不能骑马,而且还有两个孩子,所以只能乘车,要是乘车的话,还得走一个月左右。北国冬天来得早,有时刚入九月就会下雪,一下雪就会结冰,路就走不了了,我们得赶在第一场雪之前回到王都。”
馨月还有些不死心,“那我们就在这里待着,等到来年开春再回王都行吗?”
雷匡又笑了,“傻瓜,这山上现在看着好,一到冬天可就住不得人了,大雪一封山,想走都走不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比如有人生病,那就只能等死,根本下不了山。”
馨月一听,吓了一大跳,不过想想雷匡说的也对。这是他的家乡,他说的一定是他的经验之谈。
其实还有一方面原因雷匡没有说,那就是他太想念自己的兄弟了。
要不是自己的病势实在不能再颠簸,他真想直达王都,和兄弟团聚。
雷横也十分思念他,这两日飞马传书,都是说不尽的急切和思念。
自夺回王位至今,他们聚少离多,本来应该好好一起享受来之不易的成功和安宁,却又是阻碍多多。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团聚,共享岁月。
第二百六十五章 愉悦
馨月没有想到这一层,她还沉浸在眼前的美景带给她的震撼中。“这宫殿是什么时候建的,太漂亮了。”
“建了很多年了,听说最初只是一间小石头屋子,是打猎的人歇息和躲避猛兽的地方。后来一点点改建,最后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和弟弟还是在四五岁的时候跟着父王母后来过这里,这是我们夏季避暑的地方。”
说到这儿,一阵伤感袭上心头。自四五岁开始,每年他俩都随着父王母后到这里来避暑。
那时他并没有感觉到这里有多美,只是觉得这里比王都多了许多树,比王都凉快许多。
但是这里不能像在王都那样跑马,这对于他们这样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来说,自是多了不少遗憾。
后来……算起来,他已经是十几年没有到这里了,而再来这里,虽是带回了自己的妻儿,可是却再也不能见到自己的父王母后了。
昏暗之中馨月看不清雷匡的表情,但是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毕竟是夫妻,她立时明白了雷匡心中所想,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觉也是凄然。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回到房中,雷匡觉得饿了。
也是,午间的时候只是在路上打了个尖,然后国师就给他用了些安神的药,晚饭时他的药力还未过,只是喝了一碗参汤,此时自是饿了。
见状,馨月便叫值夜的侍女燃起灯来,然后再去给雷匡端来一碗参鸡粥,自己亲手喂给雷匡。
雷匡微闭着眼,很享受的样子。
用过粥,馨月问雷匡,“怎么样?好些了吗?”
雷匡瘪着嘴,摇摇头,“不好。”
馨月见状,奇道,“怎么?”
雷匡道,“每天都喝粥,这喝到什么时候是一站啊!我想吃烤羊,想喝酒。”
看着雷匡那孩子般的样子,馨月不觉笑了,“国师不是说了吗?你身子里余毒未淸,五脏都受了损伤,现在是一点点恢复,所以生冷油腻一概都不能吃。还是忍一忍吧!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到这儿,又想起了雷匡为什么会余毒未淸,脏腑受了这么大的损伤。
不觉长叹一声,有些埋怨,“你也是,当初受了伤,你就好好的把伤养好再回来不就行了吗?非要急着跑回来,弄得差点儿……”说到此,不觉后怕,再也说不下去了。
雷匡见状,微笑着握住馨月的手,“我也是有些大意了,总觉得国师已经给我治了一段时间了,应该没问题,余下的按时用药就可以。没想到这毒药如此霸道。
再者,我也心急,总想着我不在,他们几个会不会去难为你,虽说我是下了死令的,也难保……尤其是那个秦齐,犟得像头牛。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不知道你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又胡思乱想。所以,只有回到你的身边,我心里才安生。”
馨月听了,咽喉哽哽,半天,才含着泪说了一句,“傻瓜。”
雷匡滑稽地撇了撇嘴,“没办法,谁让我命苦呢?”
就这样,馨月开始了长久以来最幸福愉悦的一段时光。白天,她或是陪着雷匡在庭前漫步,或是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嬉戏。闲暇的时候,她还跟着丞相的女儿学习北国语言。
丞相的女儿名叫穆兰,接触之下,馨月惊讶于这个姑娘学识的渊博。
除了语言,她对于经史子集、山川历史、风土人情等都有广泛的涉猎。
馨月甚至为她感到惋惜,这姑娘若是个男儿身,立足朝廷之上又有何难。
穆兰倒是很看得开,她说学识渊博对于一个女儿身同样有用处,最低来说将来相夫教子会更有成效,不至于局限在后院厨间,被人称为头发长见识短。
穆兰的话令馨月很是惊讶,因为一直以来,北国在馨月的见识里一直是一个趋于蛮荒的地方,虽说有雷匡这样的人物,但是那毕竟是凤毛麟角。
而今,通过与穆兰的接触,她才感觉到自己的浅薄。
她刚刚接触到几个人,就能遇到这样的人才,这说明北国同样也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人才出自民间,这句话实在是真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雷匡的身子日渐康复,现在馨月已经能陪着他在附近的林间转悠。
随着雷匡身子骨的硬朗,两个孩子也开始越来越粘着他,这倒是馨月始料未及的。
原来,由于雷匡在孩子出生后不久就离开海岛,快一年后才赶回来,两个孩子和他十分陌生,甚至雷匡一要抱他们他们就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加之那时雷匡的病势比较沉重,所以一直也没跟孩子们有多少接触。
如今,雷匡已无大碍,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就多了。也许是父子天性,没用几天,两个孩子就和雷匡亲热起来了。
两个孩子已经过了一岁半,壮实得像两只小老虎一样,尤其是老二,食量极大,尤其看见烤肉就往上扑。
馨月知道孩子太早这样吃肉食对肠胃不好,怎奈雷匡不以为然。
当着馨月的面什么也不说,可是背着馨月经常偷着给两个孩子吃肉,结果两个孩子变成了雷匡的两只小狗儿,最后竟然和馨月都有些生分了。
等到馨月知道的事情的原委,和雷匡好生了一顿气。雷匡也自是有招数,让两个孩子眼泪汪汪地坐在馨月面前,馨月当时就没法了。
就这样,从遮遮掩掩到大鸣大放,两个孩子肚子上的肉越来越鼓,老二肚子上的肉甚至打了三层褶儿了。
雷匡这才在馨月的强烈要求下,减少了孩子的肉食。
肉食减少了,两个孩子开始抗议,雷匡又想出了新招。
他让侍卫拉来了一匹温顺的小马,把大儿子放在马背上,自己一手扶着孩子,一手拉着马在院子里遛达。
到底是雷匡的骨血,第一次坐在马背上的孩子居然没害怕,只是愣愣地看着这毛茸茸的坐骑。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揪住马的鬃毛,连拍带打,屁股还一颠一颠的。
马儿吃了一惊,跳了一下,把馨月吓得惊叫一声,雷匡连忙一手拽紧了缰绳,一手紧紧抓着孩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归京
大人紧张,孩子倒是乐不可支,在马背上连喊带叫。
二儿子不干了,急得扯开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哭叫起来。
一时间大儿子在马上笑,二儿子在嬷嬷的怀里挣扎哭叫,院子里好不热闹。
雷匡一见,连忙把大儿子抱下来,把二儿子放上去,这回二儿子是乐了,大儿子又哭了。
院子里的大人又是忙乱,又是好笑。原本安静的王宫,这回可称得起是人声鼎沸。
好容易把两个孩子安顿好,馨月不由得埋怨雷匡,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能骑马呢?
雷匡不以为然,说他像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被父王用绳子绑在马背上了。
北国的孩子没有不会骑马的,不会骑马,那就相当于没有双腿。
馨月想想,倒是也对,两个孩子是北国的王室成员,是应该早些练骑马。
又看到两个孩子在马背上乐不可支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就这样在欢快的气氛中,雷匡的身子恢复迅速。
等到七月底的时候,雷匡甚至可以骑上马,在山路上小跑上一段距离。看样子,他们离开这里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八月初,一行人启程,踏上了通往王都之路。
将要离开夏宫的这几天,馨月的情绪明显低落。
在夏宫的日子是她自七岁起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和自己的丈夫爱子一起,清静欢悦,吃饭睡觉都觉得很踏实,真像做神仙一般。
可是要是回到王都,等待他们的不可能是清静安宁,就像是从仙境回到人间。
一家子过日子还少不了磕磕碰碰,要回到一个王室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又如何能少得了?
虽是有雷匡的保护,可是那样纷繁复杂的环境,雷匡又如何能护得周全?
就是他自己,不也是在刀光血影中幸存下来的吗?那么自己的前面,又会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等待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亲人?
一想到这些,馨月的心情就沉甸甸的。
雷匡自是看出了馨月情绪的变化,也体会到了她的顾虑,但是却没有出言安慰。安慰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了,可是毕竟她还得自己坚强起来。
未来不可能是一帆风顺,尤其是身为王室成员,就像行走在刀尖上,都是险中求胜。
说实话,就连雷匡自己,心中也是存着一份遗憾。
这两个月的神仙生活,让他也很是留恋。
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矛盾的人,时而他很想做一个闲散之人,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堕。不再有刀光血影,不再有殚精竭虑。
可是有时候,他又渴望那样惊心动魄的精彩生活,那是属于男儿的生活,时刻引动着他男儿血性中的躁动。
而今,他又要投身到那样一种生活当中,他莫名地有一种悸动。
说来说去,王都是必须要去的,那是他的家,有他的近人。
最重要的,有他时时刻刻牵挂的兄弟,他不能为了自己的逍遥自在,将与他历尽艰难困苦的弟弟留在王都,孤立无援。
为了自己这份自私的爱,他已经让兄弟独立支撑了太久了。
其实要说享受,谁不想享受呢?他不能再让患难生死的兄弟,再为了自己的自私背负沉重。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要和兄弟站在一起,生死与共!
当太阳在山峰间现出明亮的光线,车队便在侍卫们的保护下,沿着山路离开了夏宫。
馨月忍不住,掀开车帘频频回望,白色的宫殿静静地立在浓绿依旧的松柏之间,就像他们刚来的时候,丝毫没变。
看着这承载着她幸福欢笑的地方,馨月的心里是浓浓的不舍和无奈。
雷匡看着情绪低落的馨月,还是忍不住安慰道,“没关系,明年夏天我们再来,我们可以早一个月来,那样就能多住些日子了。”
馨月没说话,拍了拍雷匡的手,以示无碍,让他放心。
其实她心里十分清楚,这种悠闲惬意的日子,以后恐怕是没有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情绪低落的原因。
早在离开海岛,她就觉得自己是上了一辆不由自主的车,只能随着它往前走,却再也下不来了。
姑且让自己再放任几天吧!放任自己展露自己的情绪。
等到了王都,她就不只是馨月,而是雷匡,哦不,应该是左贤王海麒麟的王妃!
身为一个王妃,就要负起王妃的责任,不管这责任是不是她愿意承担的。
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必须坚强起来。
在过去的岁月,都是海麒麟为她遮风挡雨,而今,她应该从海麒麟的身后走出来,和他携手并肩。
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为自己的付出,她也必须为他做些什么,否则,那些痛恨她耽误了海麒麟的人,就会更加认为她是个一钱不值的女人,也会更认为海麒麟实在是瞎了眼,或者是被她魅惑了,才失去了大好的前程,大好的作为。
所以,就算为了自己,也不能再缩在一个角落里自怨自艾,否则,就是作践自己、作践深爱自己的丈夫、作践自己的爱子!
海麒麟不知道馨月在想什么,可是他能感受到,馨月的背逐渐挺直,目光也逐渐清明,他不由微笑了。
他的月儿,一定会想清楚的,经历了这么的风风雨雨,她会变得更加坚强。
就像草原上的芨芨草,虽然看着柔弱,但是任凭狂风暴雨,她依然能够顽强生长。
人马走出山林,地势渐渐平坦,车道两边,绿草的草尖儿已经发黄,花草都开始结籽儿,为了生命的延续做准备。
草原上的中秋时分,艳阳也失去了威力,晨风中已带着带着明显的寒意。
馨月第一次来到草原,草原的辽阔让她怦然心动。
天高云淡,草野无边,他们的车队,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显得那样渺小,就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让人敬畏于天地的广阔。
他们走了一天又一天,可是四周依然是无垠的草原,只是地势的起伏变化,还能让人感觉到他们在前进。
海麒麟看着馨月有些迷蒙的眼神,微笑着说,“现在的草原不好看了,要是在四五月份,草原上花草繁茂,鸟鸣蝶飞,漂亮极了。等到那时,我们再到夏宫去一趟,那一路上的风景,会让你流连忘返。”
第二百六十七章 行程
馨月点点头,她能想象得到,那景象会是何等令人向往。
可是再美好的景色,待到秋风来袭,也会变得萧瑟凄凉。
看看道边的野草,如今已经是一片枯黄,它们曾经的繁茂,曾经的鲜活,曾经的动人心魄,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成为记忆,徒留感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而人,也不过如此,任凭你再怎样挣扎,怎样努力,也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摆布。曾经的明艳,也不过像那草儿一般,被淹没得连痕迹都不剩,甚至连怀念都不曾有。
馨月就这样,时而激动、时而颓然、时而踌躇满志、时而又顾影自怜。
海麒麟看着馨月变幻的脸色,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月儿会坚强起来的,她心智的坚韧,他是知道的。
她会慢慢整顿好自己的心思,和他一起并肩而立,甚至能够成为他的助力,共同面对未来的风云跌宕。
来到草原上,所有人的心情都兴奋起来,要回家了!就连平日神情整肃的侍卫们都显示出轻松愉快的表情。
有的侍卫竟然唱起了歌,那歌声和海麒麟唱过了那首歌音韵相似,是他们家乡的歌。
没有人阻止他,海麒麟也是面带微笑听着。歌声很有感染力,连馨月都有一种想随之起舞的感觉。
就在这歌声中,他们一直走到深秋。此时他们身上已经穿上了棉袍,海麒麟看着馨月身穿北国的袍服,眼里不觉有一丝惊艳的表情。
那是一领海蓝色的长袍,与中原的袍服不同的是,北国的袍服是前后开气,为的是方便骑马。
再有是北国的袍服无论男女,统一是收口的箭袖服,为的是方便做事。
馨月的袍服领子袖口下摆都衬着雪白的风毛,腰际收窄,更显得她纤细玲珑,肌肤胜雪。
海麒麟痴痴地看着馨月,看得馨月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干什么呀?”
海麒麟微笑着,“月儿,你真好看。”
“都这么多年了,说这话不嫌害臊。”
“有什么可害臊的?好看就是好看。”
是啊!有什么可害臊的,当他见到他的月儿的第一天,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无论她做什么,她在他心里都是无限的美好。
走了一天又一天,寒色越来越浓。当他们见到国王海金龙派来迎接他们的卫队时,第一场雪已经纷纷扬扬洒落而下。
再有一天就要到王都了,都说近乡情怯,海麒麟却是兴奋异常,倒是馨月越来越惴惴不安起来。
海麒麟知道她的心思,安慰她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咱们的事除了陛下和国师,也就是和咱们一起在海岛的人知道。对外都说是我和王妃一起在外祈福,祈福过程中我患了病,一直在外养病,你还担心什么呢?至于国师,我看他近来对你的态度已经改了许多,现在也就是陛下那里,只要假以时日,他对你的态度也会改变,你还担心什么呢?”
馨月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可就是觉得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事,让我自己慢慢适应吧!就像你说的,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心中的那份复杂的情绪,只有她自己能够理解。
不管愿意不愿意,第二天,他们来到了王都之外的十里接官亭。北国国王海金龙率领着文武百官已经等在接官亭。
一见海麒麟的车帐,海金龙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从接官亭上跑下来。
海麒麟从车上下来还没走几步,就被海金龙紧紧抱住。
一国之君,此时竟是热泪长流,就连跟在海麒麟身后下车的馨月都不禁动容。
两兄弟都没说话,只是流着泪,带着微笑互相看着,海金龙攥着拳头使劲儿捶着海麒麟的肩膀。
那样一种激动,让周围的侍卫都落了泪。就连随后跟过来的国师,一双鹰目中也是泪光闪闪。
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海麒麟先平静下来,他轻轻拍着兄弟的肩膀,嘴里说着什么。他说的是北国语言,馨月听不懂。
虽然这些时日她跟着穆兰学说北国语言,可是并不认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学几句。
看到眼前这情景,馨月才感到,学会北国语言实在是当务之急,不然自己就等同聋哑痴呆,连融入周围环境都不可能,更别说什么帮助自己的夫君了。
好半天,兄弟俩才都平静了。两个人一同走到国师面前,双双给国师行了礼。
国师又是感动又是吃惊,急忙跪倒在地。
自古哪有国王给臣子行礼的。可是国师实在是功高盖世,对兄弟俩来说,又如同父亲一般,所以兄弟俩才给国师行礼。
一见国师下跪,兄弟俩急忙双双将老人家扶起,又是一通兴奋的话语。
三个人的激动和兴奋感染了在场的人,周围一片欢声雷动。
良久,馨月才被顾及到。不过馨月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相反,她倒是希望别人不注意她。她感到周围的气氛和她是那样格格不入,而且,她能够感受到,接下来的引见,不会那么令人愉快。
虽然海麒麟已经和她说了,知道内情的不过几个人,其他的人都以为是王爷患了重病,一直在外养病,王妃陪着。
北国的规矩,是王后必须出自科尔沁贵族,而其他王室成员的妻子则可由当事人自行选择。
至于本是王太子的海麒麟放弃王位,而由弟弟继位,那是王室内部的事。再加上海金龙继位之后的治国才能颇受大家认可,可就没有人追究为什么王太子会放弃王位的问题了。
可是,只怕海金龙这一关就不好过,他和馨月可是老相识了,其间的种种,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对馨月的怨恨可想而知。
就是因为她,大哥舍弃了王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得他们兄弟分离;就是这个女人,弄的大哥带伤急奔回海岛,差一点就没了性命。
这个一文不值的女人就是祸水,要是没有海麒麟的斡旋,只怕海金龙会立刻下旨将馨月诛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王府
果然,当海麒麟向海金龙引见馨月的时候,海金龙的目光箭一样地射向馨月。若是目光能杀人,馨月此时已经是一具千疮百孔的死尸了。
馨月苦笑,海麒麟也是苦笑,这个疙瘩一时半会儿只怕是解不开的。
好在海金龙还算给兄长面子,并没有给馨月太多难堪。随后,海金龙向他们引见了自己的王后。
馨月抬眼,那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北国佳丽,她身穿镶金嵌玉的大红锦袍,头戴朱樱帽,额前一排红珊瑚珠串轻轻颤动着,更显得肤如凝脂,端的是明艳富态。
她向着馨月微微点头一笑,这一笑,令馨月心头一暖,她的笑容是那样纯净,如同冬日暖阳一般,馨月也忍不住向她微笑行礼。
这时,随着他们回来的嬷嬷抱着两个小公子走过来,向海金龙行了王廷大礼。
海金龙一见两个小公子,方才看向馨月时的愤怒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个女人虽然该千刀万剐,这两个孩子可是哥哥的亲骨肉。他疾步上前,看看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有些茫然。
海麒麟笑着跟过来,给他介绍着。
正说着,忽见二公子竟向国王伸出手来,像是让他抱。
海金龙一愣之下,随之大喜过望,伸手将二公子抱起来,孩子在他怀里笑了。
国王乐的将孩子高高举起,吓得馨月的心忽悠一下。
孩子倒是乐不可支,笑得更起劲儿了。所有的人都笑了,四周一片欢腾。
好一会儿,这股有些疯狂的高兴劲儿才平静。
海金龙拉着兄长的手往接官亭上走,此时来到馨月身后的穆兰对馨月说,他们这是要在接官亭上接受众人的朝贺,然后他们会回到王宫,在王宫中摆宴庆贺。
正说到这儿,忽见海麒麟停下脚步,对国王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国王愤愤且十分不屑地看了馨月一眼。
海麒麟苦笑,走回来对馨月说,“待会儿要有宫宴,时间会很长,你身子不好,我让他们先送你回王府,你好好歇着,过会儿我争取早回来。”
馨月点头,他知道海麒麟这是怕她一会儿在宫宴上尴尬,这才找借口让她先回去,自己也是巴不得如此,于是点头,在穆兰等人的簇拥下,登上车,穿过人群。
北国不像中原,若是在中原,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出来,一定会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全程戒严,老百姓若是避不开的,也只能远远地趴在地上,决不许抬头。
而这北国,老百姓都可以站在道边看他们想看的人。
车子穿行在人群中,入目的皆是百姓的笑脸和热情的语言。
馨月问穆兰他们说什么。穆兰说他们在赞美王妃的美貌,说王爷真有福气。
听到此,馨月又是心里苦笑。百姓们这是不知道底细,若是知道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王爷娶的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曾作为细作承欢于仇人身下,还给仇人生了孩子,又让他们的王爷在孤岛虚度了若干年的时间,还为了她放弃了王位。那这赞美立时就会变成痛恨,说不定当即就能将她当作妖孽祸水碎尸万段吧!
馨月闭上眼,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车帐穿过人群,走过街道,最后来到一座府邸前停下。
穆兰扶馨月下车,馨月抬头看去,只见这府邸也和夏宫一般的建筑样式,皆以白色砖石为主体,很是气派。
门额上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是北国文字,馨月此时已经认得,那是“左贤王府”。
正看着,从府里走出一群人,有男有女,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
穆兰向他们大声说了句北国话。众人便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为首的男人说了一句什么。
穆兰告诉馨月,这是王府的总管,是来迎接王妃和王子的。
馨月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总管起来后,向后一招手,便走上来两个干净利索的侍女,对馨月行了礼,扶着馨月拾级而上,走进府邸。
这府邸的样式也和夏宫差不多,白色的院子、白色的廊柱、白色的房屋。
在进二层院子的时候,总管带人退下,只留下几名侍女仆妇。
本来,穆兰将馨月送到府邸就应该回王宫的,她本是王后的女官,只因为她通晓中原语言,才派她去迎接王爷王妃回来。
可是如今馨月还是不懂北国话,所以穆兰就暂时留在左贤王府,以方便馨月的起居。
王府虽然只是一个三进的院子,而且少了中原地区常见的曲径游廊,楼台殿阁,水榭凉亭,却胜在气势恢宏。白色的房屋宽敞高大,白色的的廊柱足有合抱粗。
院子里的地面用白色条石铺就,而甬路则是用五彩碎石拼成的。那些碎石磨的很细致,走在上面,感觉不到一点缝隙。
第一层院子正房五间,明间是议事厅,前后通透,前后门都有厚重的毡帘挡着。东次间和稍间是王爷处理公事的地方,西面则是书房。东西两排厢房是东西花厅以及客房,东西跨院则是侍卫们及杂役住的地方,还有马棚和车帐仓。
第一层院子的进深极大,在院子里跑马都不成问题。
第二层院子是供男孩子成年后所住,进深大约是头层院子的一半。也是正房五间,东西厢房。院子东西也各有两个跨院,也可供子嗣居住,若有亲戚近人来访可以下榻。只是此时因王府的人口尚少,显得空荡荡的。
穿过二层院,就到了主人所住的后院,五间正房十分高大,比中原地带的房子大出一倍还不止。
馨月和海麒麟住在东稍间,两个孩子在东厢。西厢房本是供女孩儿住的,此时空着。靠二层院的南屋是侍女仆妇的住所,院子里还设有小厨房。
后院的东西跨院如今也都空着,按理那是给王爷的侧室们居住的。
简单净手用了些茶点,侍女请馨月去沐浴。
馨月此时也正是香汗淋漓,她没想到从王府的大门走到后院竟然有这么远的距离,竟走的她气喘吁吁。
早知道这样,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就坐小车了,她也是一时高兴,又有些好奇,才拒绝了坐车,一路走过来。
这倒好,不仅自己累得气喘,抱着孩子的仆妇额头上也见了汗,这可是深秋啊!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在王府围墙的外层还有一圈围墙,将王府整个包围起来。外墙拐角处设有瞭望台,还有侍卫所,用以保护王府的安全,而王府就变成了“内城”。
也是后来她得知,这王府本是当初海氏兄弟在王宫外的王子府,也就是两位王子在宫外的别居,并不是真正王府的规制,真正的王府是要五进的。
海氏兄弟重掌北国王权后,原来依附王叔的那些王族都被发配了,王都里空出了若干王府,可是海麒麟痛恨那些助纣为虐,在他们危难时作壁上观的所谓“亲人”,对他们原本居住的府邸也是充满了厌恶。
国王陛下也知道兄长的心思,便要给自己的兄长新建王府,但是海麒麟思来想去,还是想住在当初的父王母后所赐的地方,因此这当年的王子别居,就成了如今的左贤王府。
为此,陛下没少劝说自己的兄长,觉得这个小小的王子别居实在是太寒酸了,无奈兄长坚持己见,最后也只得作罢。
此时馨月一身薄汗,便跟着侍女走出正房,才看到正房的侧后方有一处浴房,间量比正房还大,里面的格局和夏宫的浴房差不多,有深浅两处水池,还有一级一级的平台。
浴房里水雾缭绕,混合着玫瑰花的馥郁,让人觉得有些麻酥酥的。馨月问穆兰,北国人好像很喜欢沐浴。
穆兰笑道,王都所在的地方地下是有热泉的,当初建王都的时候,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北国人逐水草而居,水草丰美的地方,自然会成为建都的首选,再加上这里的热泉,更使得这里成为建都的必然。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新生活
北国处寒冷之地,冬季很长,北国本是游牧民族,自然受风霜雨雪的侵蚀较多,身体多寒邪,有的人四十岁时,腰腿就已经不听使唤了,因此泡热泉,成为北国人的一大享受。
北国的大户人家,家家都有浴房,在王都的西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公共浴池,家里没有浴房的,会到那里去泡热泉。
更有远处的人,会在打完最后一批牧草之后赶着车到那个公共浴池去泡热泉,甚至会在那里连着住上三五天。
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会感到一身轻松。
若是再有钱,还能够买一个药浴,就是将一些草药放在洗浴的热泉里,据说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有不适的感觉。
馨月听罢,点点头,这可是她闻所未闻的。以前看的话本子里的北国,在她的脑海里逐渐淡化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崭新的形象,一个越来越让她感到惊讶的国度。
一直到二更时分,海麒麟才带着一身酒气,在侍卫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回到王府。
此时,馨月已经换好了寝衣,缩在宽大的罗汉床上看书。
深秋的北国夜晚,屋里已经烧上了地龙。侍卫走到三层院子门口,就让侍女们接了手,扶海麒麟进屋。
馨月见丈夫回来,连忙起身迎上去。海麒麟一身的寒气,馨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海麒麟虽是酒醉,却还不糊涂。“你先别过来,我身上凉。”
馨月“嗐”了一声,“行啦,还说这些。”
说完冲着一旁的侍女说了一个她今天刚跟穆兰学的北国词儿,“醒酒汤。”
侍女会意,转身出去了。
见此,馨月很是得意。
白天的时候,她就感到海麒麟若是回来,也肯定是很晚了。那时穆兰应该早就休息了,不能再麻烦她。
海麒麟回来的时候,一定喝了不少酒,势必要用到醒酒汤,因此她就提前和穆兰学了这个词儿,此时倒是如愿用上了。
海麒麟听她说了北国话,倒是一愣,乜斜着醉眼,笑着说,“你会说北国话了?”
馨月有些不好意思,“刚跟穆兰学的,现学现卖。”
海麒麟点点头,“我的月儿是最聪明的,肯定很快就能学会北国话。”
馨月点点头,“是啊!我赶快学会了,穆兰就能够回王宫了,人家一个丞相的千金,我还真不习惯用她当侍女。”
海麒麟摇摇头,“什么千金,在北国,王室是主子,群臣都是奴才。你没听他们见你的时候都是自称奴才奴婢的吗?”
馨月道,“听是听到了,可总觉的不适应。”
“没事,慢慢就适应了。你如今是左贤王妃,就要适应王妃的身份,行王妃之事。不然,别人不会认为你是不好意思,而是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不配做一个王妃。”
馨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就这样,馨月正式开始了她左贤王妃的生活。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是新年了,届时,王都要有祭天大典,有宫宴,作为左贤王妃的馨月必然要参加的,还短不了和王后贵妇们打交道,所以学会北国语言更显得迫在眉睫。
而且,对于北国的礼节习俗,馨月是一点儿也不知道,都得从头学起。
所以这三个月,馨月真的是十分忙碌。既要跟着穆兰学语言,听她讲北国的风土人情,又要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学习北国的礼节,还要跟着秦嫂学骑马。
尤其是骑马,馨月发现自己连不到两岁的儿子都不如,马一动,她就吓得心惊肉跳,惊叫连连。
两个孩子一上马,立时就高兴的连喊带笑,这让馨月不由得感到惭愧。
可惭愧说惭愧的,该干的事还得干。时间一天天过去,馨月越来越感到了自信。
尤其是北国语言,馨月的进步最大。
说来也是,周围的人除了自己的丈夫、穆兰和秦嫂能说中原话,其余的都说北国语言,逼的馨月只能尽量说北国话。
先是一个词儿一个词儿的蹦,然后是可以几个词连用,再后来就能磕磕绊绊地交流了。等到两个月时候,馨月的北国话已经说得比较流利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新年将至的时候,馨月迎来了她作为左贤王妃的第一次重大考验。
再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可是在宫中操办新年大典的王后忽然晕倒了。
众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连忙召御医前来,诊治之下,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王后怀孕了!
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国王和王后完婚后,多年无所出,不仅如此,王宫中的另两位妃子也无所出。
这已经是王室里一件十分令人着急的事。
国王无后,江山后继无人,势必引起其他人的觊觎,造成局势不稳。
平民百姓家的一件小事,在王室里就会成为一件会引起国家动荡的大事。
平民百姓家如果出现这样的事,大不了会从近支里过继一个孩子。
王室若是没有王位继承人,虽然也可以从亲支近派遴选一个王位继承人。但是那样做的话可能引起的麻烦可就大了。
首先这个继位者的选定,就会引起各方势力的角逐,甚至会引发动乱。
其次,即使这个人选的选定十分顺利而且平静,那么这个预定继位者周围的人,免不了会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因为这个继位者的身上,承载着一个国家的权利和财富,不由得人不动心。
因此,历朝历代都会出现一个同样的情景,一旦国家的统治者没有了子嗣,这个国家就会面临着动荡,王朝的末日便指日可待。
因此,王后多年无出,王室自然十分着急。虽然国王正在盛年,但是没有子嗣,依然令人担忧。
虽说若是王后无子,还可以立侧妃所出之子,但是如今陛下后宫的侧妃们也无所出,人们不禁要做它想。
深谋远虑的大臣们想得更远,如果王后一直无子,宫中代表各个势力的宫妃们,就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谋求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后宫就会发生动荡。
而如果最后所立的储君的生母不是来自科尔沁的,那么将来来自科尔沁的支持也许会发生变化,因为王位的继承人并没有科尔沁血统。
而来自科尔沁的支持,乃是北国重要的稳定力量。尤其是在如今陛下夺回王权不久的情况下,一旦失去了科尔沁的支持,周围几国一定会生出想法,到那时,国家发生动荡的几率会更大。
第二百七十章 重任
比起王室及大臣们的担忧,国王海金龙倒是不甚在意,尤其是听到哥哥得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更是对子嗣的事无所谓了。
这江山本就是大哥的,要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大哥早已坐在王位上了。要是自己没有子嗣,将来就在大哥的两个儿子中选一个继承王位就是,正好也是将王位归还大哥,顺理成章。
至于科尔沁的问题,有了大哥这个北国战神,科尔沁的支持也不一定那么重要。
所以,他在见到大哥的两个儿子的时候才那样高兴。
他当时抱着二王子时就说了将来想让大哥的儿子继位的话,这是后来穆兰告诉馨月的。
馨月这才知道,为什么海麒麟在和国王说话的时候,表情那样怪异,看着好像十分不自在。
如今好了,王后已身怀有孕,若是一举得男,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产下一位公主,也是不错。所谓先开花后结果,毕竟也是子嗣有望。
如今王后有了身孕,自然要安心养胎,宫里由王后主持的典礼部分,按照等级尊卑,就落在了馨月身上。
作为左贤王妃,馨月如今是北国除王后外地位最尊贵女人。就连国王的两位侧妃,其地位都在馨月之下。
刚一听到要由她来主持部分典礼,馨月吓了一大跳。
她连北国话还说不太好呢!对于主持大典更是一无所知,这如何使得?她甚至想到了选择装病来逃脱。
那一夜,馨月一直呆坐着,晚饭也没用。
海麒麟在她对面坐着,一言不发。沉默了不知多久,馨月抬头看着海麒麟,“我若抛头露面,会不会被人知道?”
海麒麟闻言,心中不觉一阵欣喜,馨月这话,一是表明她怕那边得知消息,给她自己带来麻烦;
另一方面,也是怕给他,给北国惹来麻烦。毕竟,北国现在国力还不强,还要仰仗着天朝的支持。若是为了她关系交恶,那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一层,海麒麟的眼中浮现出笑意,馨月已经能够站在他的立场上,站在北国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
“自然不会的,若是有这可能,我也不会想让你出去。你现在的身份是左贤王妃海馨月,除了王后之外,你是北国最尊贵的女人,和那个囚禁海岛的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还有一层,他没有说。
自从离开海岛,他留在天朝的人一直在关注着皇宫里的动静,可是半年多了,他们离开海岛的事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他们似乎被人彻底遗忘了。可是在他心里,他总是感觉到,这不过是皇上特为放了他们一马。
以皇上的能力,别说他们离开海岛,就是每日的饮食有什么变化,皇上若是想知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并不是他在吓唬自己,而是基于多年来,他在和皇上共事的过程中对皇上的认识。
有时他觉得,皇上真的是有神助,世间任何一件事,都逃不脱皇上的眼睛。
而他们的事,他只能认为皇上不过是放了他们一条路而已。
皇上对馨月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一个认知,让他心里一直不太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将这些告诉馨月,馨月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选择沉默。
闻言,馨月点点头。她相信海麒麟的话,她现在是左贤王妃了,告别过去让她感到轻松,海馨月这个名字她很喜欢。以往的岁月就当是场噩梦吧!而今,她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第二天,她叫人将穆兰招来,开始仔细演练大典的每个细节。
只有不到二十天了,繁琐的仪式程序,艰涩的颂文,路线、节点,还有参加大典的王公大臣以及别国使臣的名单、级别、职位、大典中的位置……馨月一遍又一遍的记着、演练着。
此时,北国已经是万里冰封,一片银白。
馨月素性畏寒,即使穿着狐裘,也是冻得手脚冰凉。
可她却在冰天雪地中让穆兰指点着一遍又一遍地走着,练着。
每天回到王府,她都是疲惫不堪,嘴唇发紫,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海麒麟回府的时间也是越来越晚,作为左贤王,他的事更多。
单是各国前来朝贺的使节,就够他接待的。
北国这两年来,国力日渐强盛,又有天朝作为盟友,周边的国家自然不敢轻视,此时纷纷带着礼物前来朝贺。
令他们兄弟高兴的是,今年两个姐姐嫁去的国家也先后送来了贡礼,还都带来了两个姐姐的亲笔信和亲自准备的礼物。
他们的姐姐,长公主海丽丝和二公主海明珠,本来是可以留在北国,找一个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驸马。
可是由于他们的叔父篡权,两位本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就变成了结盟的工具,分别被嫁到了黑水国和西岭国。
作为结盟的工具,本就地位尴尬,再加上北国又对她们不甚在意,两位公主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两位公主原本已经有了驸马人选,大公主已在备嫁,可突然间,一切都变了,父王母后不再召见她们,而两个弟弟也因为谋害王叔而被通缉追杀,直至杳无音信。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求着要见父王母后,可是任她们怎样哀求,也没有见到父王母后。
而她们住的宫殿也被武士把守起来,她们失去了自由。
她们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被告知,她们要远嫁国外。
她们痛哭、抗争,但是无济于事。很快她们就被押上花车,像囚犯一样被嫁到了远离家乡的地方,开始了艰难的生活。
直到两个弟弟重新夺回了王位,受尽屈辱的她们才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一切,才知道疼爱她们的父皇母后早在若干年前就已经遇害了。
她们痛苦之余又升起了希望,如今弟弟已经重新掌握了北国的王权,她们的苦日子也该有所转机了吧!
可是,叔父的残余势力又勾结周边几个国家,想要推翻立足未稳的弟弟,重新夺回王权。
在他们纠集的国家中,就有黑水国和西岭国。这一下,两位公主的命运更加凄惨。
这两个国家为了表示他们的决心,将两个公主都关进了大牢,若不是他们对于天朝的国力有所忌惮,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只怕两个公主早就被杀害了。
再后来,海麒麟率领大军将几国联盟打得土崩瓦解,最后几国自愿献俘,将王叔的残余绑缚献与海麒麟,并纳了投降书。两个公主的苦日子这才算真正结束。
今年,两位公主都写来了亲笔信,并送来了贺礼。这让兄弟俩万分感慨。
十多年了,他们一直没有见到两个姐姐。虽然得知两个姐姐过得十分艰难,可是却毫无办法。
而今,两个姐姐的日子终于有了好转,他们的心也得到了些许安慰,这是他们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亲人啊!
两位公主在信中都分别提到,她们已经都被封为了大贵妃,这是王后之下的最高份位。二公主海明珠还说道,自己已身怀有孕,估计在六月份就该生了。
看到姐姐们的信,良久,国王和海麒麟相对无言。
两个姐姐在信中都丝毫没有提到她们在嫁去的国家如何艰难,他们知道,两个姐姐是怕他们难过,也怕他们看到她们的苦楚,一时性起,动了刀兵。
天家没有小事,有时在平民百姓家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事,到了天家也会变成惊天动地的大事。
天家的女儿,要说起来那是尊贵无比,可是她们受了委屈,却连回娘家哭诉的自由都没有。
两个姐姐从小就特别懂事,尤其是二姐海明珠,虽然比两兄弟大不多,可处处都为两兄弟考虑,有时甚至比他们的母后想得都全。
当年,叔父弑兄夺权,两个姐姐被远嫁他国,受尽凌辱,几乎送掉性命,如今虽然北国强盛,他们再也不敢虐待两个姐姐。
可是这作为结盟手段,如同人质一般的婚姻,本来就没有任何基础。两个姐姐的处境,他们可想而知。
他们甚至想着,要是两个姐姐过得真不幸福,就将两个姐姐接回来。
虽然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他们并不会在乎这些,两个姐姐是他们最亲的亲人,只要姐姐们愿意,他们不会在乎什么其他事。
在自己家里,总能生活的自如一些。为了平静安宁的生活,有何必在乎那些虚礼。
再说,两个姐姐都刚过三十,若是愿意,完全可以在北国再招驸马,重新开始生活。
当然,这一切都要看姐姐们的意愿。只要两个姐姐愿意,接回来不成问题。北国如今蒸蒸日上,作为手下败将的那两个国家自是不敢说什么。
可是两个姐姐在信中并没有透露什么要回来的意思,他们想这可能有两个意思,一是姐姐们不想让他们难过,让他们为难,也怕引起更大的麻烦,甚至是国家战争。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姐姐们的生活很不自由,来往信件都会受到查看,姐姐们不敢写真实的情况。如果真是后一种情况,那么两个姐姐的处境实在堪忧。
目前,重点应该先顾二姐,二姐也已经是过三十岁的人了,如今怀孕,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心中不安,两人便将御医赛丽娅——也就是王氏召来,询问可能出现的情况。
赛丽娅听了陛下和王爷说的情况,不觉皱起了眉头。两人看她的表情,心不由得随着沉了下去。
思忖了片刻,赛丽娅字斟句酌地禀奏道,公主此次有孕,只怕会比较凶险。
公主出嫁已经十多年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头一胎。若是头一胎,以公主的高龄,身子骨会大不如前,即使怀胎时养得好,到生产时只怕也是艰难。
若是公主以前有过身孕,那一定是滑过胎,因为公主并没有子嗣,若是以前滑过胎,那么公主的身子一定大有亏损,此番有孕,也不容乐观。
这还是在一直日子顺遂的前提下,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以王爷所说,公主这些年的日子一定极为艰难,那么公主的身子骨会比正常情况下更差,那么这一胎只怕就更加凶险。
听了赛丽娅的话,两人半晌无言。这些事,其实他们已经想到了,召赛丽娅来,是希望能听到一些好消息,能让他们安心,可是赛丽娅的话,将他们的幻想彻底打灭。
挥手让赛丽娅退下,两人又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海麒麟先开了口。
“为今之计,只能尽力朝最好的方向努力。听说二姐当初带去的随嫁之人本就不多,这些年只怕也不剩什么了。二姐身边连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消息不通,咱们就处于被动。”
国王点点头,神色有几分抑郁,沉沉地叹了口气。
海麒麟想了想,继续说,
“这样,以安胎为名,先派一名御医,十名嬷嬷,带一百名侍卫,带上十车吃食等物,前往黑水国,就说陛下念及姐弟之情,怕公主有孕在身,思念故国,想念亲人,特意派来故国之人,一是供公主驱使,二是解公主思念之情,三是助公主养胎。如今北国势大,只怕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国王海金龙听了一笑,“不但不敢说什么,只怕还是求之不得。正如你说的,如今北国势大,他们其实也很怕二姐出事,他们恨不得咱们能把养胎护产这件事接过来,一旦……他们也好推脱责任。”
海麒麟叹了口气,“那过完年就把人派去吧!尽最大努力不要出事,二姐最好的年华都被葬送了,若是能有个一子半女的傍身,后面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派谁去呢?要不让赛丽娅去吧!她医术最高,有她在,二姐还能平安些。”
海麒麟笑了笑,“赛丽娅自然是不能去的,如今王后也是身怀有孕,这可是国家大事,你也不要掉以轻心。王后这是头胎,更得当心,所以赛丽娅更是不能离开,另派他人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弟兄
国王有几分不在意地说,“她有什么事?一天到晚养尊处优。翻翻眼皮就有一大堆人给她忙活,还能怎么样?”
海麒麟笑了,“你也别那么说,这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况且她的身后可是科尔沁。人家嫁过来这些年,对你如何你也清楚,还是对人家好些吧!不然若出了事,科尔沁那边也不好交代。你们两人这些年,互相也都比较适应了,若是她有了事,那边再嫁过来一个,你不还得慢慢适应吗?再要是碰到一个合不来的,岂不是更麻烦?”
海金龙听罢,并没有说话,他心里,又闪现出一张娇嗔的脸……也该付诸实施了。
海麒麟喝了口奶茶,感觉有些凉了,又吐回碗里,皱了眉头,一旁的宫监见状,惊了一跳,他方才也是听着陛下和王爷说的事听呆了,这才忘了自己的职守。
这宫监不是老人儿,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两位公主的事,一听之下,心中不免伤感。
也亏他反应及时,见王爷不快,连忙低着头上来,迅速将凉茶端下去,换了热的,又躬身退下,心里咚咚直跳。
兄弟俩喝了两口热茶,国王又道,“大姐那里也不能放松,也得派几个人手,只是没有借口,突如其来地派人去,虽是北国势大,却也不能给人落下口实。这也是为了不为难大姐,虽说大姐的日子艰难,也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些吧!别从咱们这儿又给添了艰难。”
海麒麟点点头,“我想到了,就将派给大姐的人放在给二姐的人里面,等他们到了二姐那里,过一段时间,再以二姐的名义将他们打发到大姐那里,就说是妹妹思念姐姐,给姐姐通报通报怀孕的情况等等,总之会比从咱们这儿直接派人要好一些。”
国王听罢点点头,微笑着看着海麒麟,“还是哥哥想得周到,那就按照哥哥说的办。”
新年很快就到了,除夕夜,左贤王府一片热闹的景象。这是左贤王回府后的第一个新年。
子夜过后,馨月躺在床上,用手支着头,看着一旁的海麒麟。
连日劳累,海麒麟已经睡着了。
到底是在自己家里,若非如此,以他的武功,即使再累也不会睡得如此安然。
想当初在海岛的时候,她稍微一动他都能有反应,而她一向睡眠清浅,一个有动静,另一个也睡不好,此刻想起来,却也好笑。
其实为了准备大典,连日的演练,馨月也是很累了,可是却亢奋地难以入睡。
为了迎接自己的兄长回来,国王下令将左贤王府装饰一新,御赐宝物不计其数,屋里的摆设,哪一件都是精品,就是他们身下躺着的御赐千工拔步床也是价值万金。足见国王对这位兄长的情感。
看着熟睡的丈夫,想着豪华的居所,馨月心中不由得感叹。
身为北国第一位的王爷,丈夫居然能陪着自己在海岛生活了那么多年。
看着眼前宽大的拔步床,再想想他们在海岛那用木头和棕绳做成的床榻,这种落差她原是不知道,可是丈夫是知道的,然而他却没有吐露半分,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一天又一天。
想到此,馨月无法不感动。
生活真的是令人感到恍惚,曾几何时,她还是荒岛上的囚犯,可转瞬间,她就成了尊贵的北国王妃,也是北国几乎最富有的女人。
其实,她也曾极为富有,比现在还富有。那是在北苑。为了讨好她,董万忠几乎是穷天下之所有。
春熙的房舍太小,即使是打通了春茗和春澜也无济于事,栖霞院一时又无法完工。董万忠给她的那些宝贝十之八九都摆不进来。
董万忠也会想办法,让人将他寻来的那些珠宝玉器画成图册,供她观赏。
那时,她是极为富有,可是与现在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他和她是真正的夫妻,是情投意合的夫妻,没有谎言,没有欺骗,有的只是幸福的甜蜜,有的只是心灵的满足,有的只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憧憬,这大概就是生活最终给她的补偿吧!
试着坐起身,海麒麟呼吸没变,依然沉睡。
馨月笑了,轻轻趿上鞋,站起身往床外走。
千工拔步床本是分两部分,里面是床,外面木阁子,如半间屋子大小。
当初董万忠也想在春熙安一张这样的拔步床,只是床太大,实在放不下,只好作罢。
走进外间,借着八宝琉璃灯的光,看到西洋自鸣钟已经指向了子时。想了想,她随手套上一件夹袍,走到明间。
比起里面两间,这里已经能明显地感到寒冷。
门口两个执灯的侍女都身穿皮裘,看见她出来,急忙单腿跪地,给她行礼。
她挥手让她们起来,问她们夜里有几个人值夜。侍女对她说一共四组,每组六人,半个时辰一轮换。
馨月又问外面有多少人守卫,侍女对她说一共八十名侍卫,分四班,每班一个时辰。
馨月掀开门帘,凛冽的寒气顶的她半天透不过气来。
今夜实在是太冷了,那些外面巡逻的侍卫一般要在外面待一个时辰,即使有皮衣御寒,也还是太辛苦了。
尤其今天是除夕,他们为了守卫王府都不能和家人团聚。
想到这儿,她让那侍女去通知侍卫首领,让他告诉大家,今夜值夜的八十名侍卫们,明天一早每人额外领二两银子,首领十两,作为今夜的奖励。
侍女领命去了,望着她的背影,馨月忽然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这是她自进入王府后第一次发号施令。虽然进入王府已经三个多月了,可是一来她的北国话说不好,二来王府现在人口尚少,对外也还没有什么交往。
再加上内有穆兰,内院管事金花嬷嬷,外有管家萨格,并没有什么事需要她操心,所以,她从没有关心过王府的事情。
而今,这一个简单的指令,让她忽然有一种主人的感觉,也是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自己是王府的女主人,这王府就是自己的家。
是需要她和丈夫一起关心、一起维护、一起经营的家,是他们的堡垒,是他们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