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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月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青一城     馨月传奇txt下载     馨月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初一

    今天是大年初一,早饭按例是饺子。待馨月洗漱完毕,春燕等立即端上几个精致的碟碗,那是几个包成元宝形的小饺子,还配有几碟小菜和竹荪汤。

    馨月今天心情好,食量比往日大了不少,慌得青儿紧劝,“娘子少食些,酌量着一会儿克化不得。”

    可不是,馨月自怀孕后,吐的十分厉害,稍微吃一口不对劲儿就会吐得天翻地覆,弄得丫鬟们一到她吃东西就紧张。吃少了怕她饿着,多吃一口又怕她会吐。

    馨月也知道她们为难,笑着说她昨天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实在是饿了,多吃一口没关系。今儿天气好,吃完外面多走几步就是。

    几个丫鬟暗笑,什么昨天没吃东西饿了,娘子分明是知道昨夜王爷连王妃的正房都没去,祭完祖就直接回来了,心里高兴,这才胃口大开的。

    董万忠今日没到午时便回来了,原来他为了早回北苑,没有随皇上回鸾,和皇上告了假,直接从天泰庙回来了。

    皇上与他本是如兄弟一般,也不在意。

    还没走到“春熙”,就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琵琶声,伴随着馨月婉转的歌声,“虚妄度岁月光阴,满腹离愁,一片忧心。斜月穿窗,寒风透户,夜永更深。空落得忘餐废寝,怎能够并枕同衾。院落沉沉,无限相思赋与瑶琴。”

    董万忠不由得驻足凝听,自馨月怀孕后,他已经是很长时间没有听到馨月的琵琶声和歌声了。

    如今听来,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馨月唱的他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能感觉到这是女子思春的曲子。他不由得心里痒痒的,站在院里朗声道,“小妮子唱什么呢?是想爷了吗?”

    屋里的琴声和歌声戛然而止,片刻,馨月出现在门口。她的脸红红的,如冬日暖阳一般。

    刚说了一句,“爷这早就回来了,还说要过了午呢!”便猛然看见董万忠身后的黑影子。

    她惊呼了一声,疾步走过来,吓得春燕脸都白了,喊着,“娘子慢些走,仔细台阶。”说着冲过来,扶住馨月。

    馨月嘴里说着,“不妨事,我仔细着。”一边还是赶过去,她看见了好久不见的“灵鬼”。

    “灵鬼”看样子也很兴奋,可是碍于董万忠的威严,只是急促地喘着气,并不敢有什么动作。

    馨月搂着“灵鬼”的头,挠了挠牠的下巴,亲热地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好吗?”

    “灵鬼”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在撒娇,又像是在诉委屈。

    馨月确实很想念“灵鬼”,最初,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是很怕牠的。

    也难怪,“灵鬼”那硕大的身材,长长的黑色鬃毛,隐在鬃毛下的一双赤红的眼睛,还有那血盆大口和长长的舌头,任是谁看了也会两股战战。

    后来,她听说第一次被“灵鬼”吓得掉下水去时,“灵鬼”那是想和她示好的,当她掉下水后“灵鬼”咬着她的衣袖,是想将她救上岸来,她不禁感到新奇和疑惑。

    再后来,随着董万忠的专宠,随着迁入“春熙”,她几乎日日见到“灵鬼”,渐渐感到“灵鬼”对她的确没有恶意。相反,对她还很有一些亲近的感觉。这让馨月新奇之余,又有些得意。瞧,你们都害怕的巨兽,对我可是很特别呢!

    董万忠病着从边关回来后,一直住在“春熙”,“灵鬼”更是连前院的犬舍都不去了,干脆就趴在“春熙”的院子里,乖巧得如一只看家狗一般。

    打从自己怀孕后,董万忠怕“灵鬼”有碍她静养,便将牠送回到前院,她还记得牠被拉走时的那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这一晃,快三个月了,一见之下,馨月还真的有些激动。

    董万忠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这一人一狗倒亲近,反将他凉在一边了。

    一旁的小庆子很有眼色地说道,“洛娘子昨日和王爷说许久没见到‘灵鬼’了,王爷今天特为吩咐将‘灵鬼’带过来让洛娘子看看的。”

    馨月听罢,感激地望着董万忠,“妾身就那么说了一句,让爷费心了。”

    董万忠看着馨月高兴,心里也很是得意,对小庆子又生出一分好印象。不过嘴里还故作不快地说,“行了行了,要是知道给爷添麻烦,以后就别在爷面前说想这个念那个的。”

    馨月知道董万忠的意思,并不是真生气,也就笑嘻嘻地回到,“是,谨遵爷的教训,妾身在这里给爷赔不是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地给董万忠施了一礼。

    董万忠哈哈大笑,“行了,赶紧用饭,昨夜一夜没睡,真累了,用了饭,爷得补一觉。”

    馨月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嘛!董万忠昨夜可是没睡多长时间,此时虽是高兴,可脸上还是带出了明显的疲态。可她光顾见到“灵鬼”的高兴了,竟没注意到这点。

    她真心歉疚道,“是妾身疏忽了,爷别生气。”说着回头叫青儿她们赶紧摆饭。一边十分忸怩地低声央求董万忠道,“爷,让‘灵鬼’在这里待两天行不?妾身胎像已稳,‘灵鬼’也挺听话的,好吗?”

    董万忠看着馨月那小儿女的娇态,心里不觉痒痒的,伸手搂住馨月,“这可不行,你现在虽然胎像已稳,可是还是小心为上,‘灵鬼’虽通人性,可毕竟是个畜生,万一牠有个什么举动,伤了你,那可如何是好?将牠留下,你能保证不出任何意外吗?若是牠真闯了什么祸,你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不说,那么牠也会被处死。明白吗?”

    馨月见董万忠说得严重,也知道自己此时干系重大,只好点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灵鬼”一眼,“爷说的是,那就让‘灵鬼’在院子里待着,妾身只坐在屋里看着,让她们给牠喂些食。等晚饭时就让他们将‘灵鬼’送回去就是。”

    董万忠点点头,“如此便好。”说着便揽着馨月要往屋里走。

    “灵鬼”见馨月要走,知道自己是不能跟着进屋的,心里难过,便“呜呜”地哼着,似是委屈无限。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日常

    馨月闻听,笑着回过头来,“爷,您看‘灵鬼’还委屈呢!”

    董万忠又气又笑,“牠一个畜生,天天好吃好喝的,还有什么委屈?你莫要太惯着牠。”

    馨月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牠也是许久没见到妾身了嘛!妾身想牠,牠也是会想妾身的嘛!”说着,就让早已端来一盘酱牛肉的春燕拿了块拳头大的肉块儿喂给“灵鬼”。

    谁知道这“灵鬼”居然一歪头,不吃。

    春燕有些不知所措地收回手,看着馨月,“娘子,牠不吃。”

    这时“灵鬼”歪过去的大脑袋又转了回来,两眼直直地看着馨月。馨月顿时笑了,走过去从春燕手里接过牛肉,递到“灵鬼”的面前。“灵鬼”的眼里闪现出明显的高兴,一张口将肉叼在嘴里,还很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嘴唇碰到馨月的手。

    这一下,周围的人一片惊叹,连董万忠都笑着皱了皱眉头,他的霞儿实在是与众不同,不光人见人爱,就连这披毛畜生都如此维护霞儿。

    “灵鬼”一边吃着肉,一边瞟着董万忠,饶是个畜生牠也明白,不能要求过多,否则只怕结果会很严重。因此,很识趣地走到以前牠长待的地方,趴在地上。

    董万忠故作不耐烦地说,“怎么样?娘子,咱们能回房了吗?”馨月一听,连忙挽住董万忠的胳膊,“哎哟,爷别生气呀!大过年天儿的,何必因为一个畜生生气,一会儿叫犬奴将牠扒了皮,给爷制一张褥子如何?”

    董万忠哈哈大笑,“得了得了,你也说大年下的,少胡说八道。”说完便揽着馨月往屋里走。

    临走,馨月又回头悄悄看了一眼“灵鬼”,只见牠的眼睛盯着董万忠,眼神里明显显出了不满的神情,就像要吃糖而被父母制止的小孩子一般,馨月不由得“噗嗤”一声又笑了。

    听到馨月笑,董万忠低头问道,“又怎么啦?这么高兴?”

    馨月不想再纠缠于这件事,连忙说道,“没什么,是想着爷能有好几天不用上朝,能好好歇歇,心里高兴。”

    董万忠用另一只手点了点馨月的鼻子,“你拿爷当小孩子哈?瞪眼说瞎话,你是看着那畜生见我不让牠进门,心里不高兴,你觉得有趣才笑的,是吗?”

    馨月笑嘻嘻地恭维着,“什么也瞒不过爷的眼睛。”

    董万忠哼了一声,继续和馨月往屋里走。一边走他还一边问,“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怎么以前没听你唱过?”

    馨月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妾身的娘亲唱过的,本是不许妾身学的,说是淫词浪曲。可是妾身只觉得那词曲很好听,便偷偷记下。今日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便随口唱出来,让爷笑话了。”

    董万忠笑着说,“你那娘亲也有意思,既然是淫词浪曲,那她还唱做什么?”说到这儿,董万忠忽然想起她那娘是青楼之人,想来这青楼之人,那淫词浪曲乃是家常便饭,倒是她还算有些明白之处,不让自己的孩子学唱。

    馨月说道,“妾身的娘亲只是在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偷偷唱的,有的时候,尤其是在年节的时候,别人家都是高高兴兴的,妾身的家就更显得冷清。有几次晚上的时候,娘亲会悄悄到供着爹爹牌位的屋里,独自待着。然后就轻轻地唱着歌,歌声虽然很轻很轻,可是妾身还是听得清楚。妾身觉得那歌很好听,后来妾身想学,却被娘亲狠狠地骂了一顿,说那是淫词浪曲,不能学。妾身也曾经生过气,既然是淫词浪曲,那娘亲为什么能唱?后来长大了,才觉出来那曲子是娘亲思念爹爹时唱的,娘亲觉得不适合妾身唱,才会那样说。可是偷偷听娘亲唱得多了,也就学会了。今天不知怎的,忽然想了起来,就唱出来了。”

    董万忠笑道,“那就是霞儿想爷了呗!其实你唱的这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淫词浪曲,爷倒觉得很好听,若是得闲,霞儿再给爷唱唱,可好?”

    馨月笑道,“爷若是喜欢,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自然是好。”

    这一个新年,董万忠几乎始终陪着馨月,只是在大年初二进宫给皇上妹夫和皇后妹妹去拜了年,初三接受了同僚们的祝贺。

    这一个新年,“春熙”五次从宫里叫来了乐舞司的歌舞伎,在西苑的湖心亭专门给王爷和洛娘子表演。这一举动,又气煞了园中的一众美人。

    这一个新年,也是董万忠牢骚最多的一年。

    这是他和霞儿的第一个新年,他多想和霞儿好好过一个非常值得纪念的新年,他想能和霞儿出游、骑猎、看歌舞、乘游船……可是,霞儿身怀有孕,这些都做不了了。

    那还有其他好玩儿的事情,比如观看歌舞、看十样杂耍、看戏,可是“春熙”的地界儿太小,巴掌大的一个院子,哪里能放下一个戏班子。

    无奈,只能从宫廷里叫来几个歌舞伎,还得到湖心亭来表演,弄得他还得担惊受怕地将霞儿从“春熙”护送过来,表演结束后再将霞儿护送回去。而且场地所限,歌舞伎只能进行小型的表演。

    唉!要是栖霞院能早些建成该有多好。栖霞院有宽敞的花厅,从主院由长廊连接,长廊里再铺上地毯,便是霞儿身怀有孕也无碍的。栖霞院的长廊建的比一般的长廊要宽,两边还有可开阖的窗扇和门扇,就是有再大的风雨也不会影响里面的活动。

    花厅前是一个硕大的平场,平场上可以表演各种歌舞和杂耍,靠后还有一个戏台,不次于皇宫的戏楼。只要他和他的霞儿想看,什么样的节目都能看到。哪像现在这样,连个回旋余地都没有。

    栖霞院还有一个极为宽广的莲花湖,他还让他们在湖上建一艘最华美的画舫,绿柳浓荫之时,烟雨蒙蒙之日,他和他的霞儿可以随时乘着那画舫,徜徉于湖光水色之间。那该是多么惬意之事,想想都觉得舒畅。

第一百八十四章 栖霞院

    可是,现在却只能是想想,栖霞院动工不久,就进入了冬天,天寒地冻,工程被迫停止。因为若是勉强动工,只能将地面用火烤开,可是即使烤开,下桩之后也会冻上,根基便打不牢靠,那日后的房舍也不会稳当,权衡来权衡去,只能等到开春,一开春就让他们加紧开工,一定要尽快建成。不过看这意思,最快也要等到霞儿生下孩子后才能完工。

    唉!没辙,只能等了。也行,等霞儿生下孩子,身子骨养好了,他就和她迁入栖霞院。若是霞儿一举得男,他就即刻立她为王妃,到那时,他和他的霞儿、他的爱子,一起快乐生活,实在不枉此生。

    这一段时间,馨月觉得很好笑,她觉得董万忠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整天叨叨咕咕,不停地抱怨这里地界太小,连看个歌舞都看不好,简直憋死人了。然后就是说那栖霞院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惬意,简直把栖霞院夸成了一朵花。

    馨月对那栖霞院本就没有什么兴趣,看他这样喋喋不休地说栖霞院,感到很好笑,不由得回了几句嘴。

    董万忠见馨月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还着急了,让董寿遣人将栖霞院的图样拿来,给馨月一张一张地看。

    这一看,馨月心里直叫罪过。她本来还以为不过是一个园子而已,只道那是在别院旁扩建的。那别院在她们刚进京甄选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倒也华丽宽敞。想来那栖霞院傍其而建,应该和它差不多。

    可如今一见这图样,馨月着实被惊到了。和当初的别院相比,栖霞院大了不止三四倍。那图样是用工笔描绘的,极为细致。高楼广厦、水榭凉亭,莲花池、观景台、跑马场、假山、人工湖、玉带桥……单看这图样,就已经能感受到那园子的气势宏伟和奢华。

    馨月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停地用手抚着胸口。董万忠倒没发现馨月的异样,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解着,哪里是主院,哪里是花厅,哪里是孩子将来的院子,哪里是客院,哪里是书斋……尤其着重给馨月看了重金打造的琉璃屋。

    那琉璃屋不太像屋子,倒像是一个八角亭子,在主院的后花园之中,以游廊和主屋相连,董万忠对她说琉璃屋不像房屋那样,有墙壁保暖,所以底下多铺了地龙,便是冰天雪地的时候屋里也是暖的,冬天可以在琉璃屋里赏雪景,夏天可以在琉璃屋里观雨景。

    园子西北是一个人工湖,是引的清川之水,是活水,水面不次于太液池。湖上到时会建有一艘三层楼船,一应设施俱全,杏花春雨之时,便可以在湖上泛舟了。

    前院西面是一个大花厅,很宽敞,花厅里有一个大戏台,任什么大戏歌舞也没有问题。之所以将戏台建在花厅里,是为了无论冬夏春秋,刮风下雨都能够欣赏歌舞。

    看着董万忠兴致勃勃地一处一处讲着栖霞院的布局,馨月的脑海里闪现出“民脂民膏”四个字。

    从小她就听父亲讲过,那些昏君刮尽民脂民膏,大兴土木,穷奢极欲,为了自己的享乐不惜让天下的百姓卖儿卖女,家破人亡。最后逼得百姓们铤而走险,揭竿而起。

    从父亲的讲解中,她感受到了父亲对这种事的鄙视和愤慨,受了父亲的感染,她对于这些不顾人民死活的人和事也是非常厌恶。

    孰料今日,自己竟然成了这种事的主角。

    董万忠为了取悦她,竟然发动了这样大的工程。

    这比皇家园林还要奢华的园子,要用去多少银钱?那可都是百姓的血汗!

    会不会有人家因为这园子穷困潦倒,会不会有人家为了这园子家破人亡?会不会有人累死在工地上?他们的妻子会不会像孟姜女一样在工地上哭号?自己成了什么?祸水?亦或干脆就是刽子手?

    馨月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她用手揉着心口,不觉叹了口气。

    董万忠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忽听耳边一声轻叹,回过头,这才发现馨月微蹙着眉头,用手捂着心口。董万忠一惊,赶忙放下图样,揽着馨月,“霞儿怎的了?不舒服?”

    馨月勉强笑了一下,“无妨,只是……这园子也太大了,这要用多少银钱啊?”

    董万忠一听,登时笑了,“原来霞儿是为了这呀!这算什么?若是我堂堂的定国王府连这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那这王爷可就真没得当了。”

    馨月暗中喘气,这一点银子,说的真轻巧。董万忠接着说,“霞儿可喜欢这园子?”

    馨月勉强点点头,“喜欢。”

    董万忠笑了,“只要霞儿喜欢,爷就没算白忙活。”

    馨月摇摇头,“太张扬了,若是外面听说这园子是王爷为妾身建的,妾身还不得让人家给骂死。”

    董万忠“哧”了一声,“谁敢?爷手里的紫衣卫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被爷知道了谁敢说霞儿,看爷不诛他九族。你呀!就是太小心,这也怪不得你,前边你受苦太多,自然没有底气。可是你如今是爷的人,以后更是定国王府的女主人,可不能这样畏首畏尾的,让人瞧不起。若是让人瞧不起,可就是下了爷的面子,那爷可就真的生气了。”

    馨月目光闪烁地看了董万忠一眼,“爷的话,妾身自是记下了。只是这园子看上去比皇上的行宫还大,只怕会有人说爷越制,就是皇上也会不高兴的,到时候会不会难为王爷。若是爷为了这件事受了责难,那妾身还不如……”

    大过年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过董万忠自是听明白了。他笑着搂着馨月,“霞儿这是担心爷呢!对吗?”馨月低着头说,“妾身自是不愿王爷有什么不快。”

    董万忠将馨月搂的更紧,轻轻说道,“也不会有事的,霞儿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养好咱们的孩子,好好和爷过日子就是了,其他的不要多想。”

    馨月生活中一个最温暖的新年就这样过去了。正月末,馨月得知,世子董振清去往了边关,听说是从军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突变

    梅花漏泄阳和信,才残腊又新春。东风北岸冰消尽,元夜过,社日临,中和近。

    天气氤氲,花柳精神。驾香轮,驰玉勒,醉游人。清明过了,飞絮纷纷,隔孤村,闻杜宇,怨东君。

    叹芳辰,已三分,二分流水一分尘。寂寂落花伤暮景,萋萋芳草怕黄昏。

    时光就在馨月的歌声和琵琶声中一天天过去,冰消雪化,草木萌发,园子里的绢花都已经被真正的花草替代。馨月的肚子也一天天鼓了起来,怎奈她的胃口依然不好,隆起的肚腹在她纤细的身躯上更显得突出。

    董万忠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好在女医说,馨月的胎像还不错,很平稳,只是人受些罪。女医还告诉他,看这脉象,十有八九是个男胎,这让董万忠欣喜不已。

    终于熬到了五月份,再有一个多月,馨月就该生了。此时馨月的身体感觉好了一些,饮食也渐渐如常,所有的人都感到松了口气。

    这一天,细雨过后,院子里湿润润的,一阵似有似无的花香轻飘在小院当中。

    午睡起来,馨月身穿着宽大的杭丝夹袍,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着神,太师椅上方支着一把硕大的青罗伞。春分躬身端着一盏桂花茶,正要给馨月递过去。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嘶嘶声,春分顺着声音一抬头,立刻惊叫一声。这一声实在太刺耳,吓得馨月本能地一下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顺着春分的目光转过头去。

    这一看,馨月差点吓晕过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蝙蝠正向她扑过来,那家伙飞的极快,瞬间就到了她跟前,她甚至看到了蝙蝠张大的嘴里的利齿。馨月也大叫一声,身子向后跌去。

    春分看到蝙蝠扑向馨月,本能地挡在馨月身前。电光火石之间,春分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春分疼得惨叫,可还没忘了护着馨月。

    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可是事出突然,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那蝙蝠一击得手,却也不再恋战,穿院而过,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边,刚刚回过神儿来的众人惊叫着扑向馨月和春分。春分的脸上鲜血淋漓,皮肉都翻了,看着十分恐怖。

    可是人们顾不得她,都看向倒在地上的馨月。馨月倒在地上,疼得弓起了身子,手捂着肚子,止不住呻吟出声。

    众人当即吓傻了,想是这一摔,可能动了胎气。大家连忙七手八脚地想要搀起馨月,可馨月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了。

    秋莲姑姑还算镇定,让人将屋里的软榻抬出来,将馨月放在软榻上,抬回屋里。馨月脸上惨白,却还不忘叮嘱人们,赶紧给春分请大夫治伤,千万别留下疤痕。

    女医很快来了,给馨月把了脉,脸色十分凝重。馨月动了胎气,而且情况不太好,再安胎是安不了了,只能想办法让孩子生下来。

    女医一声令下,大家开始忙碌起来。一边着人火报王爷,一边准备生产。“春熙”里挂起了红绸子,供起了子孙娘娘的挂像。这边正忙乱中,忽报王爷回府。众人一惊,连忙跪接王爷。

    董万忠今日原本是在上书房议事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心里慌得不得了。实在坐不住,便和皇上告了假,提前回府。皇上和他也不见外,还打趣他是不是想美人了。

    董万忠也不分辨,只是急急地出了宫,连轿子也没坐,直接打马向北苑疾驰。

    走到半路,忽见前面一匹马狂奔而来。那马看到董万忠的执事旗帜,连忙翻身跳下马,跪在道旁,口中高声说道,“奴才小柱子,恭请王爷圣安,有事回禀。”董万忠由于心中着急,本就在队伍前面,此时听得清楚,一看来人,依稀记得是这人是西园报事的小厮。心中不由得一惊,那种不安的感觉更甚。

    “讲。”董万忠只蹦出一个字,那小厮也顾不得害怕了,高声说,“回禀王爷,西园的秋莲姑姑着奴才禀告王爷,说洛娘子今日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情况不太好,请王爷赶快回去拿个主意。”

    董万忠的心里“咯噔”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断了一般,到底是霞儿,到底是霞儿出事了。霞儿不要出事,爷这就回来。

    他狠踢胯下的坐骑,马儿疼得嘶叫一声,箭一般地向前冲去,护卫们一见王爷这般疯狂,也都有些害怕,也不管什么执事了,都跟在董万忠的马后拼命地跑起来。

    等到了北苑的门口,董万忠已将众人甩出去了几箭之地。门口的仆人听到疯狂的马蹄声,早早打开大门迎在门口,见董万忠一人回来,大家都是满脸的惊疑。此刻却也顾不得这些,只是跪在门前迎接。

    董万忠连马都没下,手里一提缰绳,那马也通人性,速度未减,直接从众人的头顶上越了过去,跳上台阶,冲进大门。有两个仆人躲闪不及,被马蹄踢伤,倒在了地上。

    董万忠此时是什么也不顾,一路催马越过前院,冲过垂花门,马蹄踏在石子路上的暴响惊动了无数的人。

    董万忠一路奔到“春熙”的门口,甩蹬下马,疾步冲进院门。院子里的人正忙碌着,一见董万忠冲进来,登时惊得跪在地上,口称迎接王爷。

    董万忠不耐烦,见秋莲姑姑正在其中,厉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秋莲姑姑虽是心里害怕,却还能稳得住。便向董万忠讲述了下晌发生的事,还特意说了春分为了救洛娘子,脸上被那蝙蝠划了一道很重的伤。若不是春分舍命,洛娘子一定会被那蝙蝠伤到。那蝙蝠十分凶悍,众人以前都没见过这样的蝙蝠。

    董万忠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心里禁不止的惊涛骇浪。蝙蝠?白色的?蝙蝠哪里有白色的?而且还那样巨大,那样岂不成了妖怪?再说,蝙蝠都是夜里出来觅食,哪里有大白天出来的?而且还会袭击人?而且攻击完立刻离开,就像受过训练的杀手一般。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产

    董万忠目光呆滞,他突然感到很恐惧,这恐惧就像去年盛夏去安抚边关时所遇到的异事时候的那种恐惧。

    那时,夜夜噩梦,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的老鼠,而笼子外面的那个人在不停地恐吓着他,欣赏着他的恐惧。

    而他却不知道那人是谁?像是对着一个鬼魂,看不见、摸不着,却时刻感受着它的存在,承受着它的恐吓。

    而今,他感觉那个鬼魂似乎又回来了,这一次,它要毁掉他的最爱,他的霞儿,他和霞儿的孩子,可是,他依然不知道它是什么,在哪里,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又在哪里出现,他只能被动地挨打,心怀恐惧却又无能为力。

    董万忠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撞,喉咙发紧,似乎还有隐隐的血腥味,耳朵里听到一片噪音。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栽倒。

    院子里的人吓坏了,连忙扶住他,齐声叫着王爷。

    这时,屋子里的馨月痛叫一声。听到馨月的叫声,董万忠似乎清醒了一些,拔腿就要往屋里闯。

    秋莲姑姑一见,连忙跪着挡住董万忠,“王爷,产房污秽,王爷进去不得。”

    董万忠一脚踹过去,“滚开!什么污秽不污秽,娘子她正在受苦,你还敢拦着爷进去,想死吗?”

    秋莲姑姑吓得牙齿打战,却还是忍着疼说道,“王爷息怒,王爷若是一定要进去,只怕对洛娘子也不利,洛娘子此时要生了,若是分散了精力,只怕更加凶险了。”

    董万忠一听此言,生生止住了步子。他知道,确实有这样的说法,男人要进产房,不仅对自己不利,对产妇也不利。

    他只好一跺脚,“你们赶快去,务必尽心,若是娘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给她陪葬吧!”

    秋莲姑姑闻言打了个寒战,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我等自是要全力以赴,不过下官在此想讨王爷一个示下,若是……王爷要保大人还是……”

    还未说完,董万忠又一脚踢了过去,秋莲姑姑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疼得冒出了汗。

    董万忠嘶吼着,“一群废物,这时候还问爷这个,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娘子的命,还问个屁!要大人!”

    众人一听,齐声答应,扶着秋莲姑姑去忙活。

    董万忠烦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屋里馨月一声接一声的痛苦呻吟几乎让他发疯。他攥着拳,两眼渐渐现出了血丝。

    这时,董福带着小庆子跑进院子,一见董万忠,都大大舒了口气。董福对小庆子低语一声,小庆子点头,转身出门,让众侍卫们各自歇息。

    董福这里看了看董万忠的神情,走过去轻声说道,“爷要不到奴才的屋里歇歇吧!洛娘子福大命大,定可以如意吉祥,若是洛娘子生完孩子看到爷累成这样,定是要心疼的。”

    听了这话,董万忠的心稍稍松弛了一点。他长长吐了口气,摇摇头,“爷就在这里等着,等到娘子平安,不然,爷也安定不下来。”

    董福点点头,又说道,“那爷就坐在那太师椅上吧,一边歇着,一边等洛娘子的好消息。”

    董万忠看了那太师椅一眼,厌恶与恐惧的感觉同时生出。霞儿就是坐在这椅子上被那畜生袭击的,说不定这椅子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想罢,他皱着眉头对董福说,“把它扔出去,烧了。”

    董福一愣,他还不知道下午发生之事的具体情况,所以不明白董万忠为什么要烧椅子。

    不过他久在董万忠身旁,熟知董万忠的性情,知道王爷这样吩咐必有缘故,但是此时可不能问。

    因此只是梢一愣,便立刻挥手,让人将那太师椅和圆桌一并抬了出去,又换了一套桌椅,还特地换了一个地方放置。这才躬着身请董万忠坐下,稍事歇息。

    董万忠的心里又舒坦了一些,赞许地看了董福一眼。就这一眼,董福就知道自己做对了,不禁心中暗喜。

    一直熬到子夜时分,馨月终于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虽是早产,却生得头角峥嵘,十分壮实。

    女医一脸疲惫地向董万忠道喜,“恭喜王爷,得了一个小爷。”

    董万忠一听,连忙问,“娘子怎样?”

    女医一听,心里一阵感慨。她在宫里多年,接生过好几个皇子公主。便是皇后生子,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也都是先看孩子,品头论足一番。等热闹劲儿过了,才想去去看产妇。

    而今,王爷喜得贵子,却是先问娘子怎样,王爷对娘子这份情,实在令人感动。

    带着感慨,女医躬身说,“洛娘子的身子自是有些亏,不过只要好好调理,自是会好的,必能够给王爷多添几个子女。”

    董万忠听得馨月安好,这才松了口气,抬腿向屋内走去。屋里早就熏上了檀香,可是依然掩盖不住浓浓的血腥味儿。这时早已安排好的奶娘抱着用夹被裹好的婴儿从东次间出来,“恭喜王爷,一个好漂亮的小爷。”

    董万忠有些慌乱地接过婴儿,就着屋里的灯光一看,这孩子虽是刚刚降生,却十分齐整,不像往常见的初生婴儿那样皱皱巴巴的。此时正闭着眼,睡的正香。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长眉细目,高鼻薄唇,竟是和董万忠极为相像。

    董万忠抱着这小小的襁褓,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湿润了。这种感觉就是当初长子出生的时候也没有过,心里只觉得又酸又甜。

    一旁的秋莲姑姑见董万忠的样子,知道他十分喜爱这孩子,便笑着恭维道,“王爷看这小爷,生得好生齐整,简直和王爷是一模一样。”

    董万忠平静了一下心绪,点点头,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好生照看着,照看好了有赏,若是有个一差二错,你自己知道。”

    奶娘抱着孩子,急忙躬身施礼,“奴婢晓得,自是会尽全力照看小爷。”

    董万忠哼了一声,抬腿走进东次间,这屋里血腥味儿更大。董万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召唤

    抬眼看,床帐半掩,馨月仰面朝天,昏睡着,一张小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董万忠疾步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将馨月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中。馨月的手冷冰冰的,冷得让董万忠心惊。一时间,董万忠慌乱起来,他觉得她好像已经去了一般。

    他将馨月抱在怀里,不知该怎么办。好在馨月微弱的鼻息吹在他脸上,这才让他从惊恐中清醒了过来。

    他搂着他的霞儿,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一遇到和霞儿相关的事,他就很容易乱了方寸,这大概就是人说的魔怔了吧!

    霞儿就是他命中的魔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只要看到她高兴,他就比加官进爵还要心满意足。

    这一生,只要能同霞儿一起,慢慢走过一年四季,走过风霜雪雨,走进地老天荒,那他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董万忠就这样抱着馨月,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坐了许久。

    院子里的董福等了许久还是不见董万忠出来,便大着胆子在窗外低声唤到,“爷,歇息吧!洛娘子已经是母子平安,爷也歇着吧!不然等明天洛娘子看到爷熬眍䁖了眼,又该难过了。”

    董万忠闻言,这才将怀里的馨月放好。站起身,又看了几眼,这才走出房门。

    董福见董万忠出来,连忙躬身道,“爷今日在哪里歇息?”

    董万忠一听,愣了愣,似乎没有明白董福的意思。董福见董万忠发愣,连忙解释,“这几日洛娘子需要静养,爷可是想回前院歇息?”

    董万忠摇摇头,董福又道,“爷若是不想回前院,那就委屈爷到一旁的‘春茗’吧!原先奴才睡的那东次间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被褥都是新换的,爷能将就吗?”

    董万忠点点头,心里对董福十分满意,到底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儿,心思还真是细致。

    董福跟着董万忠往“春茗”走,一边走董福一边轻声问,“爷用些宵夜吧,从午后您就没进餐。”

    经董福这一提,董万忠立时感到腹中饿火熊熊。一想可不是,下晌他应召入上书房议事,刚议了一个时辰他就感到心绪不宁,便和皇上告了假,赶回北苑。

    快到北苑的时候遇到报信的小厮,得知馨月摔倒要生产,便狂奔到“春熙”,一直到馨月生下孩子,他连口水都没喝。算来已是快五个时辰水米没沾牙了,此时经董福一提,登时就觉得饿得受不了了。

    董福见董万忠没说话,就知道王爷这是同意了,便向跟在身后小庆子一挥手,小庆子立刻跑去传饭。

    这里董万忠走进“春茗”的明间,疲惫不堪地坐在八仙桌旁,董福亲自给董万忠倒上一碗茶水。董万忠也真是渴坏了,一连干了两盏。

    春芽赶着将加了玉兰花汁的净面水端进来,服侍董万忠净面净手,淡淡的玉兰花香气让董万忠精神舒适了不少。

    净面水刚撤下去,小庆子端着托盘走进来,一股香气让董万忠的口水立时涌了上来。小庆子将托盘放在桌上,是一大碗董万忠最喜欢的御田稻米饭,一碟咕噜肉,一碟金银鱼圆,一碟百蝶穿花,一碟酒酿芙蓉,一碟作为甜点的牛角酥和一碟马蹄糕,还有一盏十全大补汤。

    董万忠真是饿极了,如风卷残云一般,吓的董福在一旁直劝,“爷,略用些就罢了,夜深了,用多了恐克化不动。”董万忠也自知应该少吃些,怎奈实在饿极了,也不听董福的劝告,直将所有的吃食都用完了,这才停下筷子。

    董福暗暗摇着头,让人将碗筷撤下。又转头问董万忠,“爷明日还上朝吗?”

    董万忠一边净口,一边不屑地说,“还上什么朝,明个着人告诉宫里的一声,给爷告十天假。”

    董福应了一声,招呼春芽给董万忠端洗脚水,服侍董万忠安歇。

    如此,董万忠便住了“春茗”的东次间,董福在西次间,丫鬟春芽在明间值夜。

    馨月刚生的孩子和奶娘住在“春熙”的西次间。丫鬟青儿在东次间值夜。

    受了伤的春分还住在自己原来的房间里,由春燕照顾着。春分的伤很重,脸上皮肉都翻了,心下又怕又委屈。怕的是王爷要是一怪罪,自己立时就得身首异处。委屈的是自己脸上这一道伤,可就是破相了。

    她本是一等一的模样,心气儿自然很高,然而这一次,可真就算是完了。所以一直是泪流不止。

    后来府中的医女给她上了药,还对她说太医院有伤药,能让她的伤疤不太显眼。春燕又对她说看来王爷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她这才稍稍安定了些,在抽泣中渐渐睡着了。

    馨月生产的时候,董万忠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不歇着,别人哪敢歇着。偷着吃了口东西,已经是觉得大逆不道了,要知道王爷还没吃呢!

    如今,洛娘子顺利生产,还一举得男,看王爷那高兴的样子,要不是怕打扰了洛娘子歇息,还不知道得点多少炮仗呢!

    如今王爷歇着了,一直跟着王爷硬撑着的众人,包括住在“春澜”的侍卫们,也都撑不住了。片刻功夫,三个院子就都陷入了寂静之中,只有草丛中的虫鸣,更添加了一丝静谧。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中,原本昏睡在“春熙”东次间的馨月,突然睁开了眼睛。开始,她的眼神很是涣散,毫无生气,但渐渐的,涣散的眼神开始凝聚,慢慢显出了奇异的精光。

    她轻轻撩开身上的薄被,慢慢起身,借着屋里暗淡的灯光看看四周,屋里只有青儿一个丫鬟,已经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馨月翻身下床,没有穿鞋,径直向屋外走去。

    她一直向院外走,身子轻飘飘的,白色的寝衣让她看起来有几分诡异。她如同听到了召唤一般,径直顺着甬路绕过院子,越过垂花门,直奔董万忠的书房——致远堂。

    走到致远堂的花格,她停住身,似乎想了想,伸手将花格子上的方木拉下来,抬腿向致远堂的房门走。走到房门前,她又想了想,伸手将门上的花饰转了两转,四周响起一阵轻微的“格、格”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十分清晰。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盗符

    馨月顿了顿,上前一步推开房门,屋里一片黑暗,她站住身形,闭了闭眼。再睁开,渐渐能辨认出屋里的陈设。

    打量了一会儿,走到屋子西面的铜鹤旁,她用手摸着铜鹤,在铜鹤身上不停地按着,没有动静;

    她想了想,又趴在地上,摸着铜鹤所站的地上的方砖,用手敲着,没有异样;

    她有些急了,用手抓着铜鹤使劲儿摇晃,铜鹤还是纹丝不动;

    她停下手,歪着头,盯着那铜鹤,静静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伸手将铜鹤从头到脚细细地摸着,然后伸手抓住铜鹤的脖子,左右试了试,然后加劲儿向右一转,铜鹤的脖子动了,再转,铜鹤的脖子歪到了一边,胸口处显出了一个大洞。

    馨月伸手进去摸索,果然,里面有一个方盒子,挂着小锁。

    馨月将盒子拿出来,并没有打开看,只是将铜鹤的脖子复位,然后退出房门,将花饰反方向拧了两转,顺甬路走出院子,再将花格子上的方木推回去,转身沿着小路绕过书房,向后面的竹林走去。

    在竹林之中,出现了一张石桌,石桌旁是六个石墩。馨月伸手在石桌下摸索,果然在石桌下摸到一个带角的圆东西,她使劲儿拧着那东西,拧到第三转,石桌突然无声无息地移开了,下面露出一个大洞,馨月看了看,将手里的盒子仍下去,然后再拧那圆东西,石桌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位。

    做完这一切,馨月丝毫没有耽搁,转身走过垂花门,走过甬路,回到“春熙”,走回到东次间。刚刚走到床边,她便如同离魂一般,一头栽倒下去,失去了知觉。

    天蒙蒙亮的时候,青儿醒了,她晃了晃酸痛的脖子,揉揉眼睛,看了看高几上的沙漏。这一看,她不禁吓了一跳,她这一睡,竟睡了快一个时辰。她今夜可是要值夜的,洛娘子刚生完孩子,她怎地睡得这样死。

    她顾不得腰酸腿疼,连忙站起来,走向床榻。刚走了两步,青儿吓得差点儿叫起来。

    只见馨月半截身子倒在床上,半截身子挂在床外,身上的中衣血迹斑斑的,脚上的罗袜满是泥土。

    这是怎么了?洛娘子这是出去了?她出去做什么?

    青儿到底是见识多些,立时就感觉到了自己危险。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让这件事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若是让人知道在她值夜的时候洛娘子拖着刚生完产的身子出去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那也是她的失职。若是洛娘子因此受了什么伤害,那她的小命也就算交代了。

    想到此,青儿按捺下惊恐的心,悄没声地将馨月先搬到床榻上,然后将馨月带血的中衣和满是泥土的罗袜脱下来,卷好,藏在屋角。然后悄悄用茶壶里的温水给馨月擦洗干净,换上干净的中衣。

    馨月一直昏睡着,任她摆布,这让青儿不觉有些庆幸。若是她正收拾着,洛娘子醒了,问她做什么,她该怎么回答呢?

    等到一切收拾如初,青儿这才长出了口气,不觉间,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冷冷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顾不上这些,悄悄将馨月带血的中衣和满是泥土的罗袜拿出房间,将罗袜在荷花缸里洗了洗,和中衣一起,放到了院门旁的脏衣服篮子里。

    明天一早,洗衣房的仆人会来将脏衣服收走,带血的中衣不会引起怀疑,因为洛娘子刚生孩子,那脏衣服篮子里本就有带血的衣服。罗袜她已经洗过了,就是有人看见,一双湿罗袜也不会产生疑问,她们会认为是换罗袜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比如是在伺候洛娘子洗脚的时候,不小心将罗袜掉在脚盆里了。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厨房里有了动静,两个厨娘开始准备早饭了。青儿急忙端着脸盆走到厨房,两个厨娘看到青儿进来,有些诧异地殷勤道,“青姑娘怎地起得这样早。”

    青儿带着疲惫的笑容答道,“哪里是起得早,昨夜我给洛娘子值夜,一夜都没怎么睡。”

    两个厨娘了然,一个说,“是老媳妇忘记了,青姑娘一夜辛苦了。”说着接过青儿的脸盆给她打热水。另一个厨娘也讨好地说,“青姑娘这般辛苦,王爷是少不了赏赐的。”

    青儿笑道,“昨天大家都辛苦了,昨天太晚了,王爷也累了,没说赏赐的事,今天等王爷歇息好了,大家都少不了好事。”

    两个厨娘笑道,“借青姑娘的吉言,青姑娘这样说,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青儿又和她们说笑了几句,端着脸盆出来。看看四周依然安静,她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气。

    回到明厅,青儿轻轻将脸盆放在盆架上,悄没声地净了面。温热的水让她觉得舒服了一些。刚想将盆里的残水倒出去,想了想,又轻轻撩开东次间的软帘,来到馨月的床榻前。

    此时天光大亮,青儿就着亮光将床榻左近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脚踏上有一点血渍,便返回明厅,蘸着脸盆里的水将那一点血渍擦净。站起身,再仔细查看查看,确信没有任何破绽,这才彻底放心。

    看着床榻上昏睡的馨月,青儿心里疑虑重重,洛娘子晚上出去干什么去了?她刚生完孩子,哪里能出去?这不是要命吗?也许是洛娘子夜里醒了,想喝水,见她睡着,不忍心惊醒她,就自己到厨房找水去了,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想到这儿,青儿摇摇头,叹了口气,洛娘子从前是受过苦的,待人十分宽厚,有事总是想亲力亲为。

    以前还罢了,可如今你是刚生完孩子呀!而且昨天还很有几分凶险。这时候你还要亲力亲为,万一真出了事还有我的命吗?你这不是要害我吗?

    青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洛娘子到厨房找水,身上难受,连鞋也忘了穿,也不知道喝到水没有,反正回来的时候体力不支,还没上床就晕倒了,一定是这样的。

    这事洛娘子若是不说,自己也千万不能说,若是让王爷知道自己在给洛娘子值夜的时候睡着了,结果洛娘子还得自己出去找水,还晕倒了,王爷说不定能立刻一脚踢死她。想到这儿,青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迷梦

    再看馨月,青儿觉得她的脸红的不太正常,伸手一摸,真发热了。青儿心里吓得“咚咚”直跳,到底受凉了。想了想,无奈,只能到前院,将女医叫起来,告诉她洛娘子发热了。

    女医昨夜累了一晚上,此时睡得正香,被青儿的叫门声惊醒,睡意朦胧又带着几分不耐打开了房门。一看是青儿,女医的睡意立时没了,准知道是洛娘子的事。等青儿说完洛娘子发热,女医也着急了。连忙稍作整理,来到馨月的床前,一看馨月果然发热了,赶紧把脉。

    这一把脉,女医不由得心里疑惑。洛娘子的脉象很乱,似乎有一股邪气在经脉间乱窜一般,脉象极为混乱,实在诊不出个所以然。

    女医心里暗暗吃惊,可是如今要是说自己不能治,只怕王爷会以为自己不尽心,以王爷的心性,立时杀了她都有可能。反正洛娘子此时发热,也是产妇能有的症候,先退了热,然后再想别的招。

    馨月这一病,直病了四五天的工夫。其间偶尔好像明白一下,但转瞬就又陷入了昏睡之中。急得董万忠差点就将女医给杀了。可是转念一想,这女医是宫里最好的女医,多少年给宫里的娘娘们诊治接生,若是杀了她,再换一个,也不会比她强,难道还要找一个太医来给娘子诊治?董万忠又不愿意,所以只好忍着,且看看再说。

    好在到了五天头上,馨月终于清醒过来,热也退了,众人的心这才放下来。

    馨月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看到了久不入梦的安王爷。安王爷还是那样一身素衣,静静地坐在木轮椅中,柔柔地望着她,目光中满是思念。

    馨月哭了,喃喃地唤着,“王爷,王爷。”安王爷微笑着,轻轻对她说着话,好像是让她做什么事,可她听不清,她很着急,王爷一定是要她帮忙,可是她竟然听不清王爷说的话,这不是耽误事嘛!

    她想走近些以便能听清楚,可是无论她怎么走,慢走也罢,狂奔也罢,就是到不了安王爷跟前。实在跑累了,她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发现安王爷的轮椅就在她跟前。就像当初她在王府的后花园侍弄花草,突然发现安王爷的轮椅已经静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一样。

    安王爷向她招招手,她走过去,也像当初在王府时那样,推动木轮椅,缓缓地向前走去。一路上,艳阳高照,烤的馨月很是燥热。安王爷到没怎么样,因为他有伤在身,一直就怕冷,今天有这样的好阳光,他正受用。

    不过安王爷很快就发现了馨月出汗了,变戏法似的从轮椅中拿出一把伞,插在椅背上,馨月登时感到一片阴凉,心中十分感动。安王爷的手从他的肩上伸过来,覆在她的手上,那样温暖,那样安宁。

    馨月就这样推着轮椅缓缓地行前走着,心里洋溢着一片温馨,不由自主地想唱一支歌,可又不知道唱什么好。

    走着走着,忽然起了雾。馨月正想对安王爷说咱们回去吧。可是前一刻还在手里的木轮椅忽然没了踪影。

    馨月急坏了,四处寻找。可是白雾茫茫,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想喊,可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东西,一声也喊不出。她急得满头大汗,无助地哭了起来。

    正哭着,她觉得身上一阵冰凉,抬头一看,下雪了,积雪很快没过了脚背,而且越积越高,快要到膝盖了。她慌了,拔腿赶紧跑,她不能冻死在这荒郊野外。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周围的雪雾中似乎有一些黑影时远时近地出现。她更害怕了,拼命跑,胸口憋得似要炸开一般。

    也不知跑了多久,雪突然消失了,眼前依然是阳光灿烂的景色。她正惊疑着,忽见安王爷坐在木轮椅上,正在她的前方。她大喜过望,一路奔过去,问着,“王爷方才去了哪里?”

    安王爷也是一脸疑惑地反问,“你方才去哪里了?”

    她说了刚才的情景,安王爷笑了,“你是做梦了,刚才你在草地上睡着了。”

    她很疑惑,真的吗?可刚才的景象不像是梦啊!不过安王爷说是梦就是梦吧!那样可怕事情,只是个梦就太好了。

    天上似乎有一片片黑色的云彩飘来飘去,光线变得时而明亮,时而阴暗,她就在这忽明忽暗之间穿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安王爷的身影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令她心急不已。

    悠忽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安王府,回到了那个后花园。她又看到了她的蔬菜,她的草药,她从小养大的小鸡。她又像从前一样在园子里忙碌了起来。

    后来好像天要晚了,她想收拾好东西去用晚饭,从后园往前走。忽然她看到小路边有一朵白色的大花,好像是一朵牡丹花,那花瓣重重叠叠的,分外娇艳。她走过去,想给安王爷将那朵花摘下来。

    可是走近一看,哪里是什么花,竟是一只白色的大蝙蝠伏在那里,两只黑亮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她。馨月吓得连忙后退,那蝙蝠遽然而起,向馨月扑来,馨月甚至能够看到它张开的嘴里那些尖利的牙。

    馨月吓坏了,尖声大叫,双手拼命扑打着。她听到有人在唤她,唤她霞儿,什么霞儿,谁叫霞儿?她是馨月,是孟馨月。她拼命地想喊,可是干裂的嘴唇只是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有人在喂她水,她也是渴极了,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她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兴奋地说,“恭喜王爷,洛娘子已经能饮水了。”

    馨月心里疑惑,王爷?哪个王爷?安王爷?她真的回到王府了?平安终于来接她了,她回家了。她心里万分激动,用尽全力想睁开眼睛。

    眼睛刚睁开一点,就被明亮的光线刺得又闭起来。她听见又有人激动地说,“王爷,洛娘子的眼睛动了,要醒了。”

    馨月心里发急,试着又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身旁一片压抑的欢呼。一个声音在叫,“霞儿,霞儿,你终于醒了。”

第一百九十章 苏醒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馨月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脸。那张脸明显地带着憔悴,眼睛里带着红丝,曾经打理的根根顺直的短须显得有些蓬乱。馨月又定了定神,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董万忠!

    董万忠见馨月醒了,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顾不得一群女人围在身旁,侧坐在床边,将馨月抱在怀里。“霞儿,霞儿,你再不醒来,爷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馨月的神志终于清醒了,也想起了自己在哪里,想起了自己生孩子,很艰难,很痛苦,然后就不知道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扁了。

    董万忠一见她摸肚子,知道她着急,赶紧对她说,“别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好的不得了。只是苦了你了,你已经昏了四天了。”

    听到孩子没事,馨月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孩子啊,这是她与灭门仇人的孩子,何等可悲可笑。

    她又想起了梦境,她的心到底还是在平安身上的,不然怎么会在梦中与他在一起。

    若是这个孩子是平安的,那她该是多么幸福,若是平安的孩子,她就是为他受多少痛苦她都愿意。若是她醒来之后看到的是平安,那她该是多么激动。可是,等待她醒来的却是董万忠。

    想到此,她心里失望、委屈、难过、痛楚……百味杂陈,一腔的憋闷化成了涌泉之泪,馨月倒在董万忠的怀里哭了起来。

    馨月这一哭,引的董万忠的眼圈儿也红了。这些天,他的心一直绷着,即使是回到屋里歇息也安静不下来。他无法想象,若是霞儿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自处。

    如今,霞儿终于醒了,他一颗心才落了地。心一松,疲惫随之而来。此时,他的心也觉得十分脆弱,馨月这一哭,引的他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众人见他们相拥而泣,也都落了泪。这些天“春熙”所有的人精神都十分紧张。事关自己安危,人总是会变得很敏感。

    她们都感到,女医对洛娘子的情况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有把握了,她的焦虑越来越明显。这种焦虑很快就蔓延开来,大家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人们丝毫不怀疑,若是洛娘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整个“春熙”都得给她陪葬,甚至是被虐杀后的陪葬。

    而今,洛娘子终于醒了,众人犹如从鬼门关被放还一般,本就要喜极而泣,只是碍于王爷在场,谁敢造次。如今一见王爷和洛娘子都哭了,正好借此宣泄,一时间满屋一片啜泣之声。

    哭了多时,还是秋莲姑姑涨着胆子劝道,“王爷,如今洛娘子已无大碍了,王爷还是回房歇息歇息吧!这些天王爷实在太累了。”

    她这话是在劝董万忠,同时也是说给馨月听的,馨月如何听不明白?抬头看看董万忠,只见董万忠脸色发黄,十分憔悴,眼角的皱纹明显深了,眼睛里满是血丝。

    馨月从秋莲姑姑的话里已经听出来,董万忠这些天一直陪着她,她没法不感动。她伸手摸着董万忠的脸,泪水又流了出来。

    “爷,妾身让您担心了,如今妾身没事了,爷去歇着吧!”

    董万忠兀自恋恋不舍,这些天他一直是焦躁不安,又愁肠百转,他不能想象,若是她走了,他该怎么办。她是他的珍宝,是他的命,他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

    她虽是昏迷,却不时喃喃地叫着王爷,那样无助,那样脆弱,她在思念着他,等着他救她,可他却帮不上任何忙。

    如今,她终于醒了,他的生命又重新圆满了,他怎么能舍得离开,他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和她一起相拥着走到地老天荒。

    馨月见董万忠没动,有些急了,“爷,快去歇着,若是爷贵体有损,那妾身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啦!”

    秋莲姑姑见状,也帮着劝道,“王爷还是去歇息吧!洛娘子刚醒,也需要静养,若是王爷不去歇息,洛娘子该着急了,于调养不利。”

    董万忠听说,遂点点头,他也真是乏累了。于是对馨月说,“那你好生歇着,爷先去歇会儿,过过再来陪你。”

    馨月点点头,“爷快去吧!妾身没事了。”

    董万忠走后,女医又给馨月细细地诊了脉,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经脉间那股邪气已经很弱了,照这样下去,再过两天,就应该诊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这些天她的药起了作用,还是那邪气自行衰弱直至消失。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事。

    这些天,她也是一直处于惶惶之中,既害怕董万忠因她治疗不利,一怒之下将她杀了,也怕董万忠觉得她无用又另请别的御医。若是别的御医来了,诊出洛娘子的体内存有邪气,只怕又会是一场大难。

    自洛娘子有孕,一直是她负责安胎,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邪气难道会突然出现?定是她或是医术泛泛,或是没有尽心,不光她吃不了兜着走,连秋莲姑姑和这满院子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脖子后面冒凉气。这王府的银子虽是多,可也真不好挣,过过等洛娘子出了月子,还是赶快回皇宫吧!她觉得皇宫都没有这定国王府凶险。

    董万忠走后,馨月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自己爱的人远在天边,前路茫茫;对自己百般疼爱的却是自己的灭门仇人,自己还为他生下了孩子,这让她几乎要发疯,可是她连发泄都不敢。

    馨月喝了几口参汤,便闭上眼,不再说话。屋里的人知道洛娘子昏迷了多日,刚刚醒来,毕竟虚弱,需要静养,便给她盖上夹被,放下床帐,悄悄退了出去。

    青儿则主动留下来,听馨月的招唤。看到青儿如此,众人都不由得暗地敬佩。难怪人家是一等大丫鬟,到底心胸不一样。

    这些天来,大家都已是疲惫不堪,如今大难已过,都恨不得赶紧松快松快,吃点喝点,好好睡一觉。可是青儿此时却主动留下。将放松的机会留给别人,实在是难能可贵。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议论

    可是他们并不真正了解青儿的感觉,其实青儿不过是出于愧疚而已。当日洛娘子刚生完孩子,是夜王爷看她持重,才特意让她值夜。

    谁料想她竟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看见洛娘子半挂在床榻旁,已是昏厥过去了。此后更是一下发起热来,引来了无数凶险。不仅害的洛娘子病了数日,害的王爷日夜难安,还害得整个“春熙”的人惶惶不可终日,几乎走到了鬼门关前。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当日不经心的结果,如今危险过去,她理所应当给大家做一些补偿。

    试想若是洛娘子真的没了,王爷将众人陪葬,自己是罪有应得,可是其他人也都受了自己的连累而命丧黄泉,自己实在是罪孽太重了。

    当床帐放下之后,闭着眼的馨月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呆呆地望着某处,涣散如同盲人。良久,满腹心事化作一声叹息,最终归于无声。

    等馨月再次醒来后,听到了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为护她而被蝙蝠所伤的春分死了!而且是在第二天早上就死了。死时很安静,似乎是在睡梦中死去的,脸上那道伤痕呈现出黑色。女医检视后说,春分死于蝙蝠所带的毒。

    听了这个消息,馨月落下来眼泪。一年来,她与几个丫鬟形影不离,早已经习惯了她们的陪伴。如今,再也见不到春分了,而且春分还是为了她而死的,若不是春分,那么被毒死的就是她了。

    看到馨月哭泣,青儿强忍着悲伤,劝慰着她,“您还在月子里,可不能这样哭,要伤身的。福总管已经给了春分家里二百两银子,春分家大人瞧病,兄弟娶亲、妹子出嫁都够了。娘子就不要太难过了。”

    馨月闻言,只好点点头,也就作罢了。

    馨月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她终于恢复如常。董万忠高兴得不得了,要给孩子大大地办一个满月。馨月出言拦着,说孩子还小,别这么大张旗鼓地为他忙活,怕他担待不起。

    可是董万忠还是为孩子办了个隆重的满月礼,北苑的前院张灯结彩,搭台唱戏,宾客云集,好不热闹。人们的耳朵都好使着呢!董万忠子嗣一直不丰,只有两女两子,而今人到中年又得了个儿子,也是可喜可贺。

    这个满月酒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按说一个庶子的满月酒,大不了就是本家坐在一起,吃上一碗长寿面,给这孩子些小礼物。再隆重点儿就是将几个重要的亲朋好友请来,大家吃上一顿,高兴高兴。

    如若对这庶子极为重视,比如说是庶长子,或是这孩子的娘亲比较受宠,那家主会考虑将这庶子寄在正妻名下教养。若是那样,这孩子的满月酒自然不一样。

    首先,主母会出现在满月酒上,以示这孩子是她的,孩子的生母也会抱着孩子跟着主母身后,以示荣耀,也是表明将来的格局。

    可是定国王这庶子的满月酒,却处处显得不一样。

    一是作为当家主母的沈王妃并没有出现在满月酒上,虽然对外所说是沈王妃正在病中,不便出外招待客人,可是大家还是确定了一个消息,就是王爷夫妻失和,以目前的情势,沈王妃被休弃只怕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别说沈王妃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背景,就是她父亲还是户部尚书,她与权倾天下的定国王失和,那谁也救不了她。

    如果沈王妃被休,那么新王妃会是谁,会不会就是这小小庶子的母亲?听说定国王对这小妾极为宠爱,可这小妾的家世实在不济,她的爹只不过是当初定国王爷手下的一个下级军官,还是个生长于市井的孤女,她若成王妃,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想到此,几位家中有女儿的大人心里便有些蠢蠢欲动。

    更有些奇怪的是,那庶子的生母也没有露面。其实大家这次来,尤其是那帮贵夫人们,都是想看一看被定国王爷如此宠爱的那位洛娘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一年前,那是乞巧节的时候,众人到白马寺上香施舍。不过当时人们还没太注意她,她不过是位列末等的一个小妾。连座位都没有,站在离大家最远的角落里。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沈夫人和瑶月夫人身上了。她们俩一个是定国公的原配夫人,是身有封诰的一品诰命夫人,另一个是掌握北苑中馈大权的瑶月夫人,大家都忙不迭地巴结着她们。

    只有极个别人发现,这位新出现在上香之列的小妾旁边站着两个与众不同的侍女,那侍女身上竟然带着紫衣卫的标志。

    她们也有私下议论的,但是都觉得定国公可能是一时高兴,给新得宠的小妾长脸,给她调了两个紫衣卫女侍卫而已,不会是什么太重要的事。

    倒是应该在瑶月夫人身上下些工夫,因为当时就有传言定国公夫妇失和,若是传言为真,能够继位定国公夫人的应该是瑶月夫人。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干,这瑶月夫人还是挺配定国公夫人这个位子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区区一年光景,情况大变。先是大家最看好的瑶月夫人意外身亡,然后是筑玉夫人也缠绵病故。倒是那个当初大家并没有在意的人物如今成了炙手可热的角色。

    这后宅的变故有时比朝堂上还诡异,令人无法猜测。

    所以,大家今天来,都是想仔细看看当初没有注意到的那位新人。可是她们失望了,孩子的生母并没有出现在孩子的满月酒上。这又引起了大家的议论。

    王爷真的是十分宠爱这小妾吗?那为什么不让她露面?按说王爷若是有意抬举她,那就应该让她在此和大家见上一面,让大家知道她在王府的地位,为以后升级做铺垫才是。

    可是王爷竟说她产后虚弱,不便出来见客人。再虚弱出来见一下客人还有什么不行?这样的大好时机怎么能错过?若是真的是虚弱到了连到厅堂见一见客人都不行的程度,那只怕是快要死了。可是看着王爷那满面春风的样子,那小妾的病应该没那么严重。

    那么她不出现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真的病得很重,甚至快死了,可是王爷并不在意,生死无所谓。二是王爷也觉得她的身世太说不过去,不好意思让她露面,或者根本没有让她升位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在心里嘀咕,可是大面上大家还都是对着这孩子夸赞不已。这孩子也着实让人喜爱,才刚满月,就已经十分精神了,而且长相和王爷极为相像,更让人赞叹。

    厅堂里一片香风习习,欢声笑语,可是心底下,这思绪都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大臣们在朝堂上的工夫,只怕还不如这夫人们在内宅上的工夫。内宅之中的风云变幻,有时连朝堂上也自愧不如。

第一百九十二章 满月

    这次接待众位贵夫人的是青鸾夫人,现在应该叫青鸾侧妃,这又让大家吃了一惊。这青鸾侧妃是最早被封为夫人的,可是已经沉寂了数年,有人甚至以为她已经不在了。

    可是如今她却带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奶娘,风姿绰约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依旧如当初一般,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如果说改变,只能说她比当初更具风韵,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

    众人甚至眼前一亮,暗暗思忖,她会不会是新的王妃夫人的备选者。

    一时间,青鸾侧妃成了厅堂里的主角,人们对她的热情甚至超过了对小公子。

    对此,青鸾侧妃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可心里却不屑一顾。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实在是人的天性。

    曾几何时,当她刚刚被封为青鸾夫人的时候,人们也是这样待她百倍热情。因为她是北苑第一个被晋封为夫人的,相当于第一侧夫人,地位仅次于沈诰命夫人。

    当时,她也得意过,也张狂过,甚至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沈夫人病故,或者失宠,自己会不会成为新的国公夫人。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园子里新人换旧人,她的心也渐渐沉稳了。新宠一个又一个,而她还稳居在夫人的位置上,她已经很满足了。

    尤其是宠冠北苑数年的瑶月夫人出事后,令她在满足之外还颇觉庆幸,庆幸自己的不事张扬,庆幸自己没有糊涂,这么多年还能保持清醒。

    而今,她已经学会了淡然处之。就像她在沉寂多年后,昨日忽然被告知要在满月酒上,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京城的诸位贵夫人时,她也没有太多的惊疑和喜悦。

    她们都只是王爷的一个器具,一个摆设,王爷要她们如何,她们就得按照吩咐去做,这样起码能够保证平安。

    若是生出了什么非分之想,或是觉得自己做事隐秘,王爷不会知道,那就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此时,她微笑着,带领着奶娘在几个重要的贵夫人跟前走着,向大家展示着小公子。当贵夫人们听说这孩子被王爷赐名叫做董唯一,不由得都互相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色。

    不过是一个庶子,居然叫做董唯一,这将世子董振清放在何处?董振清可是沈夫人所出的嫡长子,又是世子。王爷就是再看中这个庶子,也应该和董振清一样同排“振”字,可王爷却给这孩子起名叫董唯一,这也太过了吧!

    这说好的是给沈王妃夫人和世子董振清难堪,说不好的只怕是休妻和废除董振清世子地位的征兆。董唯一,好家伙,这是说王爷只认这一个儿子啊!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众人不禁摇摇头。

    若是这孩子会成为将来的世子,那么这孩子的生母为何不露面?真的是病了吗?还是被王爷去母留子?那么将来这孩子会记在谁的名下?记在谁的名下,她就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新王妃。会是谁呢?会是眼前这青鸾侧妃吗?有可能。

    想到这儿,人们对青鸾侧妃的热情更高了。而青鸾侧妃,从头到尾只是挂着得体的微笑。这在外人看来,更带有一种神秘色彩,加深了人们的猜测。

    青鸾侧妃如何能猜不出众人的想法,只是这猜测在她心里勾起一丝压抑不住的酸楚。她知道,众人最想见的那位洛娘子此时就在大屏风的后面坐着,她才是未来的主角。

    王爷什么都替她想到了,王爷怕她出身寒门,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在众人面前局促不安。这才特意让她在屏风后面看着,看着青鸾侧妃如何招待这些贵夫人。

    其实她完全可以出来,以小妾的身份跟在青鸾侧妃的身旁见一见众人。可是王爷舍不得,怕她小妾的身份被众人瞧不起,受了委屈,所以只是让她坐在屏风后瞧着。

    想来过不了多久,这位洛娘子就要成为新的王妃夫人了。当然,这些事现在是不会说的,只是可笑眼前这些贵夫人还在对她这样一个招牌献着殷勤。

    这场热闹的满月酒一直持续到午后,各位官员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大半个院子。就连皇上都特为让内廷大总管马公公给孩子送了一个小金锁。小金锁不值钱,关键是这可是皇上所赐,自是荣耀万分。相比之下,皇后娘娘没送礼倒显得没有什么了。

    送走众人后,董万忠来到跨院的花厅,从后门走进去,一看馨月还坐在屏风后。他走过去揽着馨月,“累了吧?”

    馨月转回头,温柔地笑了一下,“倒不累,只是看着这么多人,心里有些突突。”

    董万忠笑了,“没事,以后多经经就不怕了。别忘了,以后你可是王府的女主人,她们都是怕你的。

    在坐车回“春熙“的路上,董万忠很是高兴。而馨月的心里却是波澜未平。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在前来的宾客中看到了一个人——陆横波!她本是燕子楼的楼主,后来嫁与高官。她走后,她才成为燕子楼的新楼主。

    算起来那时到现在不过三年,纵是她容貌变化,和她天天相处半年多的陆横波一定会认出她,到时,即使能证明她并不是当初的黄莺儿,而只是一个和黄莺儿长得很像的人,也会带来麻烦。

    流言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若是市面上有了传言,说她是当初怡情楼的红姬。董万忠可能不信,因为在接受自己之前,他肯定查过自己,一定是没有调查出任何问题他才接受自己。

    但是传言只要一出现,就难以消除,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到时候,只怕……馨月在心里长叹一声。

    回到“春熙”,董万忠的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今天他本就十分高兴,而更让董万忠高兴的是,皇上也送了礼,这已经表明了皇上的态度,他那认死理儿的皇后妹妹的枕边风不太管用了,皇上开始接受他的霞儿了。

    这是个好的开端,过后等他为霞儿讨封的时候就会容易一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变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是秋天,孩子快要过百岁了。可是董万忠已经没有心情去给孩子张罗百岁酒,天要变了!

    近一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先是皇上在狩猎的时候受伤,摔坏了腿。原本这不算是个太大事,因为只是摔伤,并没有伤了骨头。开始太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养够一百天就没事了。

    皇上还在抱怨伤的不是时候,这一下今年的秋狝算是泡汤了。众臣还在劝慰着皇上,说等皇上伤好些了,今年入冬前倒是可以南巡一番,南边气候温暖,对皇上的康复一定有好处。

    众臣的一番话,使得皇上的心情好了不少。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仅一个多月,竟然龙归大海,驾返西天。

    要说这也没什么,董皇后所出的皇四子此时已经十三岁了,虽然年齿尚幼,登基却也不成问题。况且外有定国王辅政,内有董皇后垂帘,再有一班重臣参政,情形也没什么可怕。

    可是谁也没料到,原本被贬潞州,传言几乎已是病入膏肓的废太子忽然起兵了。而且说手中有先皇的密旨,密旨上说先皇并不是病故的,而是董皇后和定国王密谋,为了让皇四子早日登基,以便董氏兄妹能独揽大权,所以趁皇上受伤之时,给皇上服用了那君臣不按的药,致使皇上鼎盛之年竟然驾崩。

    皇上在被困宫中的时候,已经察觉了董氏兄妹的阴谋,因此秘密拟下一道圣旨,令内廷大总管马公公趁乱潜出皇宫,飞马前往潞州,给废太子赵景伊传旨。

    旨意中除了说明自己被害的经过,还传旨一是恢复赵景伊的太子地位,令他调动兵马,诛杀董氏兄妹,为皇上报仇。二是传位赵景伊,诛杀董氏兄妹及朝中附逆佞臣后,即刻登基。

    此事一出,朝中诸臣都道这不过是假传圣旨。因为皇上自受伤后,一直由几位太医同时为皇上诊治,期间每日还有几位大臣侍疾,皇后和几位份位较高的嫔妃也是轮流陪伴。皇上的病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家都急得不得了,却又查不出病因。

    后来皇上渐至弥留,遂下旨立皇四子为新君,那圣旨是大家看着立的,御玺也是大家看着用的,怎地又出了个什么密旨,又是什么立废太子为新君,还要诛杀皇后娘娘和定国王,实在是一派胡言。

    可你说是一派胡言,但是又有几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让整个事态变得愈加扑朔迷离。

    先是有人发现传位四皇子的诏书上的御玺印迹竟然有异,原本清晰的印迹竟然模糊不清了。

    大家在惊异的同时赶紧补救,反正替皇上拟旨的大臣在,让他重新拟一道旨意,再盖上御玺就是了。

    可是旨意是重新拟好了,但御玺竟然不见了。大家赶紧找内廷大总管马公公,因为御玺本是他管的。然而马公公竟然也不见了,皇宫内外遍寻不见。众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没了御玺,新皇的登基便名不正言不顺。

    董皇后和定国王不敢声张,只是告诉了他们的几个亲信大臣,令他们秘密寻找。大家第一感觉就是马公公偷了御玺跑了,可是一个阉人,他偷御玺做什么?他又将御玺带到了哪里。大家想不出来,只能在京城以外的各个关口严加盘查,搜捕马公公。

    这御玺还没找到,又出了一件令人惊恐的事情。一直收在定国公府的虎符不见了。这虎符可是能调动边关几十万兵马的,若是落在什么人手里,问题可就大了。

    正在大家惊恐忙乱的时候,又有传报说马公公已经到了潞州,那密旨就是马公公向太子传的,不仅如此,马公公还带去了虎符,说这也是皇上密旨里的内容,为的是让太子诛杀董氏兄妹,为皇上报仇。

    董皇后大惊之下,立即命人飞鸽传信,让她留在边关的亲信立即动手,诛杀魏百贺,夺取边关帅印。可是一连几次传信都如石沉大海,董皇后大急,正要派大臣亲往边关,却得报魏百贺已经得到虎符,正按令与太子合击京城。

    董万忠站在北苑的书房前,神情很是安静。其实,早在得知御玺失踪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到大厦将倾。当初在赴边关抚边之时所发生的异事,一件件都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当初,他也曾经怀疑过那些事与废太子有关,为此还专门派人给潞州的人传了令,让他们上报废太子的情况。可是得到的消息都是废太子病情越来越重,偶尔出一趟门,就要病上一段时间,一路探子如此说他还不太相信,可是几路探子都这样说,他信了,放松了警惕。

    而今,到底出事了。刚出事的时候,他惊慌过,想过怎样反击,想过解决办法,还想过怎样出逃。可是事态的发展比他预料的快得多,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京城左近就已经处于了包围之中,想逃都逃不掉了。

    看着手中的信报,董万忠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废太子此番举事如此迅速,看来是筹划良久,人马所到之处,各郡县纷纷倒戈依附,可见这些年下面的积怨是够重的。唉!算啦!自己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其实,自当初构陷睿王爷的时候,他的心中就隐隐感到不安。几番午夜梦回,他也在无人知处暗自叹息。

    自小老人就说,人在做,天在看。那么他这样构陷国之栋梁,天在怎样看他?会有什么样的报应?当初妹妹和他商议构陷睿王爷的时候,他本就觉得不妥,但是终究没能越过荣华富贵这道门槛,还是听从了妹妹的建议,或者是威胁。

    自那时起,那种负罪感总像是一缕挥之不去的阴影,如骨鲠在喉,令他烦躁。正是在这种烦躁之中,他开始肆意挥霍,用权势和风光来掩盖自己的不安。

    而今,说来也怪,大难之前,他的心倒安宁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宁过。他还是去干些正事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离别

    董万忠正想着,听到侍卫来报,说沐风沐雨到了。他点点头,片刻,一身男装的沐风沐雨来到他面前,单腿打千。

    董万忠没说话,迈步向院外走,沐风沐雨相视一眼,紧跟在董万忠身后。董万忠没有乘车,大步穿过垂花门,走向“春熙”。

    如今,北苑已经没有先前那灯火通明的景象了,朦胧的月色下,殿宇楼阁都显出一种诡异的森然。

    董万忠带着几个人来到“春熙”,“春熙“还是那样清静优雅,隔墙飘过菊花淡淡的清香。门口依然如往常一样挂着硕大的宫灯,使得这里成了西园唯一有亮光的地方。

    院里的人看到董万忠站在门口,刚要通禀,董万忠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里面的人连忙闭口,只是轻轻走过来给董万忠请了安,便退到一旁。

    看着宁静如常的“春熙”,董万忠在心里点点头,看来他们干得不错,这是他特意吩咐过的,不管怎么样,“春熙”还要如往日一般,不能让他的霞儿有丝毫的不安。他能保护她多久就多久,至于别人,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董万忠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心里叹了口气,原以为等孩子百岁的时候,他们能在栖霞院给孩子过呢!可如今……真是对不住霞儿,这栖霞院此生是给不了她了。若是有来生,他一定早早将栖霞院建好,和霞儿一起好好过日子。

    走进院子,就听见馨月叹息一声,“哎哟,可算睡着了,可真累死我了。”

    又听见青儿笑道,“小公子当真是亲您这个娘,这哭起来还得您哄才行。”

    馨月叹道,“唉!他这哪是亲我,分明是磨我。这么沉,我的胳膊都不会动了。“

    青儿笑着说,“奴婢给您揉揉,等小公子再哭了,还是要找您的。”

    窗户上人影晃动,看着是馨月坐下来,青儿在给她揉胳膊。

    又听馨月叹道,“唉!怪道人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如今有你们这么多人帮着,我还觉得累得这样,当初也不知道我娘怎么一个人将我拉扯大的。”

    青儿嘻嘻笑着,“听奴婢的娘说,就是第一个孩子累得不得了,等到第二个,就像拉小狗一样就拉大了。”

    馨月道,“那我不是也是我娘的第一个孩子吗?看来我娘比我厉害。”青儿笑着附和。

    董万忠站在原地,房中温馨的气氛令他心中酸楚,他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房中有他的爱妻,有他的爱子,原本,他是想和他们共度一生的,可是现在……他只能够做到将他们送走逃出生天。

    他就像一个人全力支撑着一个要倒的房子,任自己血肉模糊也要将一张笑脸展示给她。她的快乐,她的欢笑,她的平安,就是对他最好的奖赏。

    脚步微动,又听见馨月在问,“王爷这两天怎么这样忙?一连几天都见不着?”

    青儿道,“可能是朝上的事太多吧!等王爷忙完了这阵子,一准儿来看您和小公子。”

    馨月沉了一刻,轻轻叹了口气,“青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怎么我总觉得近来情形有些怪异呢?”

    青儿笑道,“哎哟,您都问了多少遍了,奴婢们哪里敢瞒着您啊?”

    董万忠深吸了口气,迈步走进了房门。明厅靠墙的一面已经堆好了收拾停当的几个箱笼,看来她们是准备好了。

    这时又听见馨月在东次间说,“罢了,我也不问了,你们拿我当傻子吗?没事?没事这几天为何收拾东西?唉!你们若是有意隐瞒什么,想来也是王爷的示下,我只等着就是了。”

    董万忠的脚步一顿,心中说不出的凄凉。他的霞儿,他聪颖的霞儿,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明明已经看出异样来了,却不去过问,只等着他的示下。她永远是那么信任自己,永远是那么柔顺。

    春雨见董万忠脚步停了,还以为是嫌自己没有尽快打起帘子,吓得一激灵,急忙打起东次间的帘子,董万忠迈步走了进去。

    馨月一见是董万忠来了,连忙站起来,满脸带笑地说,“刚才还说王爷这些天太忙了,连孩子都顾不上看,这说着王爷就来了。”

    董万忠看着馨月,这一段时间,她调养得不错,再也没有怀孕时的那种孱弱、委顿的感觉,鲜嫩的如同一颗水蜜桃一般。

    一见到她,董万忠觉得自己原本已经准备好的心情又缭乱起来。他迎着馨月,本想像往常一样揽着她的肩膀。可是当他的手触到馨月身上的衣服时,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他紧紧搂着馨月,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今夜,他就要和她永别了,他的爱妻,他的心,他的全部,今夜过后,就都要消失了。他合上双眼,忍着喉头的一阵阵哽咽。

    馨月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却没敢动,她敏感地察觉可能出大事了。

    良久,董万忠放开馨月,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用过晚饭了吗?”

    他那异常的语气让馨月更加不安,她只简单地点点头,没说话。

    董万忠揽着她坐到床边,“霞儿,和你说个事儿,今天晚上你就带着孩子走。”

    馨月惊恐地瞪大眼睛,“走?去哪里?”

    “去一个别院,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

    看着馨月惊恐的样子,董万忠的语气愈加绵软,“京城这些日子不太平,要打仗了,所以让你和孩子先离开几天。”

    “爷不去吗?”

    “爷得指挥打仗,去不了。”

    “那妾身也不走,妾身就在这里等着爷。”

    “你在这里不安全。”

    “爷不怕,妾身也不怕。”

    “你在这里会让我分心的,就指挥不好打仗了。”

    馨月不说话,看着董万忠的眼睛,突然,她抓住董万忠的手,“爷,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爷别吓唬霞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万忠抚摸着馨月的头发,“真的没什么,就是京城要打仗了,你暂且带着孩子出去住一住,等到打完仗了,再接你们回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杀心

    馨月的泪水流了下来,“爷,别瞒着霞儿,是出大事了对吗?这些天她们就收拾东西,还背着我,可是她们的脸上都不好看。爷早就让她们准备走是吗?只是瞒着霞儿对吗?爷,到底怎么了?霞儿害怕。”

    董万忠搂着馨月,深深吐了口气,“霞儿不怕,爷说过会保你平安无事的,等过几天,爷就去接您。”

    馨月的情绪有些激动了,“爷,霞儿不走,霞儿死也要和爷死在一起。求爷别赶霞儿走,霞儿就待在这里。”

    董万忠再怎样安慰,馨月也无法平静了。无奈,董万忠长叹一声,伸手在馨月的背上狠点了一下,馨月的身子一挺,两眼看着董万忠,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逐渐涣散,身子一软,倒在了董万忠的怀里。

    董万忠抱起怀里昏睡的馨月,凝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抱着馨月走出房门,走到院外,院门外,已经准备好了一辆大车,沐风沐雨帮着将馨月安顿在车上,两个侍卫将四个箱笼绑在车后。

    青儿抱着孩子从院中走出来,后面跟着春雨和春燕。青儿走到董万忠身旁,轻轻唤了声,“爷……”董万忠转过身,掀开裹着孩子的小斗篷,孩子三个月了,长得十分健壮,相貌越来越像父亲,此刻正睡得香甜。

    看着孩子,董万忠又是一阵心酸,沉默了一刻,他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铜钱取下来,塞在儿子的胸前。那是当初在良儿家门口捡到的,他一直认为那是良儿掉的,便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它挂在脖子上,一想到这是良儿曾经拿过的,他的心里就说不出的甜蜜。

    而今,他即将赴死,就将这承载着无数甜蜜的铜钱留给爱子吧!只是这甜蜜没法和她分享。董万忠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挥挥手,青儿和三个丫鬟也上了车。

    一起安排妥当,沐风沐雨单腿打千,问董万忠还有什么吩咐。董万忠的目光盯着车厢,似乎还能看到馨月沉睡的样子。

    他垂下眼,看着沐风沐雨,“该怎么做,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从此隐姓埋名,无论如何,你们要保护好夫人和少爷,知道吗?”

    沐风沐雨叩头,“属下明白,只要有属下的命在,必然保护夫人和公子平安,若有违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董万忠点点头,“走吧!”

    沐风沐雨又磕了个头,站起身,沐风驾车,沐雨跨在车沿上,轻叱一声,马车在寂静的夜里辘辘而去。

    良久,董万忠一直站在原地,如木雕泥塑一般。最后,还是董福轻声说道,“爷,夜深了,爷还是先歇歇吧!”

    董万忠点点头,习惯性地想走回“春熙”,可是究竟没走进去,他受不了那种空寂的感觉。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董福躬身回答,“按爷的吩咐,都做好了。”

    董万忠点点头,董福看了看董万忠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爷,那王妃……”

    董万忠似乎愣了一下,王妃?这个称呼显得那样陌生,可是转瞬之间,他的心似乎被这个称呼不轻不重地撞击了一下。

    昨天他就下令今日将北苑除几个亲信之外的所有人毒杀,看来董福顾及到沈氏的特殊性,要他确认一下。

    董万忠沉吟了一下,他想和董福说“一视同仁”,可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愣了多时,董万忠最终对董福说,“叫上他们,随我一起去后院。”

    董福答应一声,一边庆幸着自己没有擅自做主,一边向后挥了挥手,暗夜里,十几条黑影无声无息地聚集到了董万忠身旁。

    董万忠看了看他们,转身向沈王妃所住的后院走去,那十几条黑影也随之而去。

    就在董万忠前往“春熙”的同时,在沈王妃的房中,管事嬷嬷正在向王妃报着信。

    “小姐,王爷已经让人给西园和东院的人都送去了吃食,这会儿只怕已经都完了。再下一步,王爷就要火焚北苑了。”

    灯光下,沈王妃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沉吟良久,她长叹一声,“王爷这是何苦,放她们各自逃生也就是了,便是……,总还能保住一条命。”

    停了一下,王妃又问道,“两个孩子呢?”

    管事嬷嬷知道沈王妃问的是董万忠的庶子庶女,筑玉夫人所出的舒儿和静姝夫人所出的曼儿。遂答道,“王爷已经派人将他们分别送走了,送到哪里不知道,是紫衣卫里的人送走的。”

    沈王妃点点头,“王爷的那个心肝宝贝呢?”

    管事嬷嬷低着头,“王爷也让人送走了,随行的是紫衣卫中的两个女侍卫。”

    沈王妃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王爷到底对她不同。”

    管事嬷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沈王妃一直看着桌子上的纱灯出神,管事嬷嬷等了半天,一看王妃还是愣着,遂有些着急地说,“小姐,咱们还是快点儿走吧!留在这里也没意义。”

    沈王妃的目光闪了闪,没有回答嬷嬷的话,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他没给我这里送吃食。”

    管事嬷嬷听闻,摇摇头,在心里叹口气。小姐实在是太死心眼儿了,王爷已经冷落小姐这么多年了,若不是情势突变,只怕这会儿王爷已经废了小姐的王妃之位,休弃了。

    可是小姐听到王爷并没有给她这里送来毒食,竟然还燃起了希望。看这意思,她还要在这里等着王爷。王爷怎么会来这里?

    正在这时,丫鬟进来禀报,“娘娘,王爷领着人朝这边来了。”

    沈王妃猛地抬起头,直起身,“他领着人?领着谁?”

    小丫鬟道,“领着福总管和十几个紫衣卫。”

    沈王妃的脸白的像纸一样,嘴唇发抖,半晌,她喃喃地说,“他是来杀我,他要亲手杀我。”

    小丫鬟显得满不在乎,“娘娘,哪又有什么,奴婢一个人就足够了。”

    管事嬷嬷连忙拉了她一下,小丫鬟急忙闭了嘴。

    沈王妃的眼里闪现了泪光,颓然地坐在了软椅上,摇摇头,“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我真贱。”

第一百九十六章 意外

    董万忠走到后院门口,令他惊奇的是,后院的院门敞开着,院里点着灯笼,管事嬷嬷和两个丫鬟静静地站在院中,见他进来,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跪接,也没有向屋里传禀,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看到她们那清冷的样子,董万忠的心头似乎凉了一下,随着这凉意,又生出一丝异样。

    他本来是想,此时后院一定是大门紧闭,或是一片哭声,混乱一片。他会命令手下的紫衣卫打开大门,然后杀进去,将丫鬟仆妇全部诛杀。至于沈王妃,看在毕竟是结发夫妻的份上,他会令她自尽。

    想来她会哭,会闹,但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

    然而此时,后院的光景与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使他自己的打算也出现了混乱,有些不知所措了。

    停了一瞬,他向后一挥手,董福和紫衣卫们低头立在院门外,没有跟上。董万忠又看了几个丫鬟仆妇一眼,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还是那样花香怡人,王妃的正房亮着灯光,那灯光在这秋日的夜里,显得那么温暖,温暖得令董万忠的心弦也忽然松弛了一下。

    他迈步走进正房,只见沈王妃正坐在软椅上,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到来,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看着这张令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董万忠的心头渐渐弥散开来。

    两人相对无语,半晌,沈王妃抬手示意董万忠坐下。董万忠默默地坐在隔桌的软椅上,不知说什么好。

    又沉默了一刻,还是沈王妃开了口,“王爷夤夜前来,是有什么赐教吗?”

    董万忠心头一震,他抬眼看着沈王妃的侧影,只见沈王妃眼帘低垂,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他忽然间有些慌乱,就好像一个贼正在行窃被人发现一样。他看着沈王妃的侧影,不知说什么好。

    沈王妃停了一刻,接着平缓地说,“王爷是想处置了妾身吗?”

    董万忠觉得自己更慌了,他本能地想否认,“不。”

    闻听此言,沈王妃猛地抬起头,黑亮的双眸一霎不霎地望着董万忠。这目光让董万忠感到那样熟悉,一如数年前。虽然她的眼角已经出现了皱纹,但是那双眸依然那样清澈。

    董万忠忽然感到似乎进入了一种幻境,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我让他们送你走,现在京城周围都是他的人马,出去不太容易,你可以先躲在温泉山,那里既不是军事要地也没有要人居住,不会引人注意。你在那里待几天,等到战事平息了再让他们护送你,设法回你在登州的老家。”

    一口气说完,董万忠感到很惊讶,他原本并不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一番话竟然被他这样流利地说了出来,好像已经在心里酝酿已久一般。说完之后,他忽然感到很轻松,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起来。

    沈王妃一直听他说着,没有说话,只是她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明亮。那明亮的目光让董万忠想起了在边关时,早上的太阳一点点从天地相连处升起,光芒一点点明亮,最后喷薄而出的感觉。

    他忽然感到自己说对了,也感觉到也许自己的内心深处就是这样想的。

    沈王妃目光温柔地看着董万忠,“王爷也和妾身一起走吗?”

    董万忠的目光暗淡下来,他摇摇头,“他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又如何逃得出去?便是侥幸逃出去了,难道要我一辈子东躲西藏,天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吗?我不会。与其那样,还不如一死了之。”

    沈夫人道,“那妾身也不走,就陪着王爷。”

    董万忠摇摇头,“没有必要,再说这些年,我也对不起你,你我终归是结发夫妻,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当我给你赔罪吧!”

    说完,站起身要招呼院外的紫衣卫。

    沈夫人轻轻道,“王爷慢着。”

    董万忠一回头,“什么事?”

    沈王妃笑了,笑得仪态万方,那笑容令董万忠心底涌起了一种久远的温暖。

    “若是王爷不必死,也不必躲藏,王爷以为如何?”

    董万忠愣愣地看着沈王妃,片刻,苦笑了一下,“夫人莫要说笑。”

    沈王妃还是微笑着,“妾身自不会为此事和王爷说笑。”

    说完,她向小丫鬟做了个手势,小丫鬟转身走了。

    董万忠不明白夫人要做什么,又不便问,只好站在原地。

    片刻,听外面脚步声响,房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一人。董万忠一看,惊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门外这个人,竟和他一模一样!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体态,同样的相貌,连走路的姿势都和他一样。

    董万忠大惊,回头看着沈王妃,“这……这……”

    沈夫人还是那样平静地说,“所以王爷不必赴死,也不必东躲西藏。”

    董万忠立时明白了,这是夫人给他找的替身!看这人的举止,只怕练了不止一年半载了。他的夫人,他常年冷落的夫人,他甚至想休弃,逐出家门的夫人,竟然一直在为他未雨绸缪,做着准备。

    他忽然想,如果今天他按原意,率人前来诛杀了夫人,那就等于也断了自己的生路。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是一身冷汗。

    沈夫人继续说,“王爷跟着春桃走吧!她知道将王爷送至何处。”

    董万忠道,“那夫人你……”

    沈王妃道,“妾身自有去处,王爷不必挂怀,只是王爷今后,就安安静静度日就是,切不可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听夫人如此说,董万忠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如意……”听到董万忠如此呼唤,沈王妃的身子一震,“王爷已是许多年没有叫过妾身的小字了,妾身都觉得有些忘却了。”

    董万忠更加惭愧,“如意,以前是我不好,辜负了你,咱们一起逃走,从此隐姓埋名,一起过日子,可好?”

    沈王妃还是那样浅笑着摇摇头,“王爷,你我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再也回不到从前,勉强合在一起只怕连这一点美好的念想都没了。我们还是从此分道扬镳,各安天命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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