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博怜
秋奴应声去拿了荷包来。
林玉安松了发髻,重新净了脸,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换了一件素净的杏色裙子,这才带着秋奴又出了门。
申时初,棠梨阁寂静无人。门口的仆妇见了林玉安和秋奴,不冷不淡的行了礼:“表姑娘妆安!”
林玉安应了一声,没有把婆子的不敬放在眼里:“大姐姐在屋里吧,我来看看她好些了没有。”
仆妇面无表情,侧身让她进去了。
林玉安不由苦笑,就是在林家,踩高捧低的风气也是盛行,王家这样的人家,谁不是见风使舵,今儿见你好就捧着你,明儿见你不好,就压着你。
秋奴不满的看了那婆子一眼,暗暗啐了一口,她不就是看见如今老夫人对姑娘不冷不热,没有往日里那样照应了,才敢欺上头来!
若是老夫人还像往日一样,待姑娘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看谁还敢欺负姑娘!
林玉安对秋奴的气闷不置可否,径直进了棠梨。
今儿好生安静,整个棠梨阁都静悄悄的,林玉安心生疑惑,自从王萱柔撞坏了脑袋,棠梨阁哪一日不是沸反盈天,热闹非常。
如今既没有大夫穿梭其中,也没有看见失了心智的王萱柔傻乎乎的闹腾,更没有看见一向视女为命的余氏。
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只发现屋里坐着一个偷懒的小丫鬟,厅堂里什么也没有,布局和闲云阁差不多,林玉安轻车熟路的上了楼。
盈春正站在内室门口,见林玉安上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望了一眼内室,往林玉安走去。
“表姑娘,我家大姑娘刚歇下,二夫人吩咐了,不要吵醒大姑娘。”
盈春的声音压的很低,林玉安听了,心里更是疑惑了。
余氏应该是给王萱柔吃了什么安眠的东西吧,否则王萱柔怎么可能消停下来。如果猜测是正确的,那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林玉安笑着对盈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让秋奴把两个花样精致的荷包递给了盈梦,转身下了楼。
盈梦见林玉安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手里的荷包,不由赞叹。
林玉安忍不住打量了四周一圈,厅堂里的多宝阁上,花瓶器具都换了一通,难道是余氏担心王萱柔醒了,又发狂把东西砸碎?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决了,在余氏心里,王萱柔只怕是砸了这个屋子,拆了棠梨阁,或者说是拆了东跨院,她都不会觉得多心疼吧,那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林玉安想不出来。
刚走出院子,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面拐角处一闪而过,林玉安不假思索,带着秋奴就跟了上去。
秋奴却认出了那是侍兰,她轻声的提醒林玉安,林玉安点点头,示意她小心一点。
侍兰手上挎着一个篮子,这装的是她侍弄花草时用的工具,林玉安知道。
看来侍兰是来东跨院修整花草了。
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句不许侍兰去东跨院的话,心中一动,继续跟了上去。
侍兰一直走到了锦华院才停了下来,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站了片刻又转道往另一个方向去。
林玉安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却见侍兰并无异样的走远了。
看了看前面的锦华院,林玉安带着秋奴往右手边的夹道去,这样应该不容易惹人耳目了。
出了冗长的夹道,林玉安就看见侍兰站在檐下敲门,门上挂着一个小匾:瀚学院。
开门的是一个小书童,估摸着只有十二三岁,见了门口的侍兰,又朝外张望了两眼,林玉安忙缩回了脖子,小书童见没有人,这才侧身让她进去。
林玉安心里五味陈杂,瀚学院是二舅舅的书房,侍兰一个侍弄花草的婢女,来这里做什么,那书童明显就是一副做贼心虚,不做好事的模样。
一个让人面红耳赤的想法出现在林玉安的心头,难道侍兰是……二舅舅的相好?
想到之前秋奴听到的话,林玉安更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十之八九是真的。可是这也太荒唐了吧,而且侍兰脸上的伤又怎么解释呢?
林玉安拉着秋奴就往回走,此地不宜久留,如果叫人看见就不好了。
出了西跨院,林玉安有些心神不宁,一个影子在面前一晃,她抬起头来就看见站在身前的徐婉音。
徐婉音穿着一件桃红色折枝花褙子,配的翠绿色的挑线裙子,头上梳着堕马髻,斜斜的插了一支流苏八宝攒珠飞燕簪,耳边挂着一对珍珠耳铛。
好一个明艳动人的美人,林玉安对上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心中一惊,就听徐婉音道:“原来是表姑娘,远远的看见个面如芙蓉的姑娘,我还道是谁呢!”
她掩嘴而笑,笑声中却掩饰不住的促狭,目光还不经意的打量着林玉安。
林玉安心里对徐婉音生不出好感来,总觉得她有些轻浮的。
她淡淡的笑了笑,并未多言,对徐婉音微微福身,就要带着秋奴回去。
徐婉音也察觉到了林玉安的不喜,笑容就有些僵硬了,微微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玉安走远了,她才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心道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寄居的孤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看着姨母的份儿上给她两分颜面,她还开起染房来了!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徐婉音如同变脸一般,立刻换上了一副娇柔中略带痛苦的表情,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去揉脚腕。
从月亮门后面走出来三个男子,当头的是一身墨绿色锦衣的王忠德,后面跟着两个下人打扮的小厮。
王忠德远远就看见一个娇花般的女子扶墙而立,杨柳般纤细的身肢看起来风情万种,待他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女子有些眼熟,却一时间认不出来。
徐婉音柳眉微蹙,轻轻的哼了一声,抬头一脸讶然的望着王忠德,似乎十分意外:“二,二表哥?”
王忠德听着称呼,再看这年纪,恍然明白过来:“你是婉音表妹?”
听见王忠德的称呼,徐婉音面色一红,低头娇羞一笑,。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王忠德心头一震,半颗心都酥麻了。
她这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话了,王忠德就温声问道:“表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婉音又点了点头:“表哥,我今日刚进府,姨母把我安置在闲兰院,院子还在收拾,我就出来走走,没想到逛到这里就崴了脚,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她就低低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气听得王忠德觉得心都疼了,下意识的上前扶她:“我送你回……”
话未说完,王忠德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这样子和一个女子拉扯,岂不是私相授受,他犹豫的间隙,徐婉音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都栽倒在了王忠德的怀里。
软香在怀,心旌摇曳,王忠德脸色泛红,有些不自在的问她:“要不你先扶着墙,我这就叫丫鬟婆子过来扶你回去。”
徐婉音一脸的为难:“我来王家,本就是给姨母添麻烦了,不敢再劳烦府里的丫鬟。”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在压抑情绪,让人觉得她一定是受了委屈,王忠德垂头去看她,就发现她已经扑漱扑漱的落起泪来。
见美人垂泪,王忠德就慌了神,也不好把她推开,就这样僵着身子。
小厮机灵的去找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扶徐婉音,王忠德这才长吁一口气。
060 洗三礼
徐婉音被婆子一左一右的扶着,眼角有些湿润,望了一眼王忠德,欲语还休,柔情脉脉的转身走了。
王忠德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对长随方青道:“你去打听一下,我这表妹是怎么回事儿。”
方青听了一愣,很快就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王忠德对于徐婉音,一直十分同情,她虽然是徐家嫡小姐出身,可是他那个姨父早亡,姨母守寡,带着徐婉音也不容易,也因此徐婉音要比让人更柔弱几分,这让他也颇有些唏嘘,他相信当年那件事,并不是她的本意。
回到闲云阁的时候,林玉安心里还有些杂乱,王萱蕊最近异常的安静,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又想到二舅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觉得心里闷闷的,二舅舅的事自己还是不要掺合,免得惹祸上身。
暮雪院里,殷小娘神色不好,怏怏的倚在临窗大炕的软枕上,半眯着眼睛,身上搭着一条小毯。
王萱蕊神色有些不安,坐在殷小娘对面,手里还拿着一块只咬了一口的酥饼,见殷小娘无动于衷,气闷的把酥饼扔在了炕桌上。
听见饼子砸在炕几上的声音,殷小娘这才摸了摸高耸的肚子,懒洋洋的看了王萱蕊一眼:“你急什么,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这么急,嗯?”
“可是我和汪公子的事怎么办啊!小娘!”
王萱蕊气的跺脚,可是又无可奈何,她已经想了很久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来找殷小娘拿主意了,谁知殷小娘竟然这样不冷不热的,真怀疑她是不是生自己的人!
殷小娘笑了笑,举着手,露出里面白皙微胖的藕臂,对着窗户看着新做的衣服上金线绣的金莲,粲然的光泽让她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她这才淡然开口:“你父亲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我了,你求我?我能怎么办,当初就给你说了不要着急,京城里各家世子几乎都没有娶妻,你有的是机会,你倒好,以为我会害你,急巴巴的去和人家好上了。”
她的话不疾不徐,王萱蕊却急的眼眶都红了,她弱声道:“我也当时就是觉得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想来出身定然不错,这才鬼迷心窍,小娘就别怪我了,若是这事儿被那个菟丝子告到了祖母那里,小娘也难辞其咎!”
王萱蕊的语气从柔和变得强硬,她一想到林玉安知道了她的事,她最近就没有睡一个好觉,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免得夜长梦多。
殷小娘听了,带着丝丝媚意的美眸一扬,毫不掩饰嫌弃的神色:“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傻女儿。”说着就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回春,扬声道:“回春,去拿两个梨子。”
回春走开了,殷小娘才道:“如今你既然和姓汪的有了首尾,也就只能将计就计了。”
王萱蕊的神色一亮:“小娘可是想到什么好计策了?”
殷小娘招她到身前来,低声道:“你找个时间,把那个汪公子……”
殷小娘的声音越压越低,王萱蕊的脸上却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连连点头。
眨眼间就到了恒哥儿的洗三礼这日。
王忠国喜得儿子,特意向吏部请了一日的假,他如今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从四品的官阶在京城并不算什么大官,可是他们家是生下了十一皇子的云妃娘娘的母家,而且入了翰林院就有可能位极人臣,前途不可限量,一来二去,参加恒哥儿洗三礼的人就多了。
十月初六这日,天朗气清,风光和煦,郡主府前车水马龙,马车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马车前面挂着从二品到六品的官员不等,象征身份的锦条,场面之宏大,还引起了百姓的围观。
门口人声鼎沸,郡主府派了两个管事分别收礼入册,还有人拿着装红鸡蛋的大盆子,挨个儿的发,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齐氏坐在屋里,头上戴着大红色蝙蝠翡翠抹额,抱着刚出生的恒哥儿一直面带笑容。
小小的孩子,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望着众人,目光清澈,肉嘟嘟的脸更是惹人喜欢。
已经有夫人围在旁边看孩子,和齐氏说话,齐氏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然后目光温和的望着怀里的孩子。
大红色福字襁褓里,恒哥儿头上长着褐黄色的胎发,因为没有足月就出生了,所以看起来比一般的婴儿要瘦弱许多。
今日王萱蕊也来了,几个姊妹一同上前给齐氏行礼,齐氏面色柔和的点了点头,让桂妈妈领了她们去吃点心。
魏氏和余氏就留下来陪着说话,因为齐氏生产那日余氏称病没有过来,过来就给齐氏赔笑脸,说着贴心话,这些且不提。
外厅正面设了香案,供奉着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香炉里盛着小米,里面插了三柱香。蜡扦上插一对羊油小红蜡,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敬神钱粮。
屋子里有股香蜡钱纸的烟火味,王萱蕊转身看了一眼林玉安,又对嫡妹王萱瑶道:“你好好陪着表姑娘,我有些闷,出去走走。”
王萱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她已经小跑出去了,姊妹中年纪最小的王萱蓉一脸促狭的笑容:“二表姐怕是要急着去恭房吧!”
大户人家的姑娘最重礼数教养,什么恭房马桶拿来挂在嘴边说,让人听了难免会说闲话,王萱薇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提醒了王萱蓉。
王萱蓉就抿了抿嘴,笑着把话圆了过去:“西府有几株有些年头了的桂花树,进府我就闻到了,不若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拿些回去泡澡呢!”
王萱薇觉得待在这里指不定又要聊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如去看看花花草草,打发时间更容易些,点头同意了。
林玉安自然没有意见,几人便一同去了花园。
郡主府的花园比起王家的花园更气派,是按照皇家园林的风格建造的,假山借景都十分别致,还有专门修来方便观景的悬空长廊,下面用假山做支撑。
走在其中,仿佛置身群山,远远的还能望见波光粼粼的太液湖,长廊的顶上爬满了青藤,秋风习习,天气晴好,让人心头也寥亮了许多。
林玉安走在最后面,王萱蓉和王萱瑶走在中间,两人都是叽叽喳喳喜欢热闹的性子,凑在一起从哪家的姑娘性格好聊到哪家银楼的首饰做的最时兴,说的兴致勃勃。
王萱薇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大丫鬟,她仿佛有心事,自顾自的走着。
林玉安心里也藏着事儿,安静的走在最后面,时不时就能听一耳朵的闲话。
下了长廊,就看见下面的亭子里坐着不少人,王萱薇神色一愣,认出是堂哥王元松和自己的胞兄王元枫还有几个有些眼熟的公子哥儿。
后面跟上来的林玉安几人也看见了,纷纷想要回避却也来不及了。
王萱薇想了想,就落落大方的走了过去,站在亭子外和几个哥哥见了礼。
王元松从最开始的不自然中反应过来,略带歉意的对王萱薇道:“三妹你们怎么过来了?”
因为王家没有分家,所以都喊按照排行喊,王萱薇姊妹中排行第三,所以王元松直接喊她三妹。
王萱薇已经不动声色的把亭子里的人看的一清二楚,英国公府,荣国公府,永昌伯府的公子都在,她不知道为何王元松会把他们带到女眷活动的地方来,却还是神色自若的站在那里同王元松说话。
林玉安看着王萱薇暗暗点头,大家闺秀也就是这样了,王萱柔也是落落大方,却少了王萱薇骨子里透出的淡然从容来。
王萱蕊更是不能与她相提并论,前者因为是殷小娘养大的,少了王萱薇身上的大气,多了几分世俗的胭脂味,看着轻浮了些。
林玉安暗暗的压下心头的思绪,跟着王萱薇几人上前行了一个礼,抬头却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墨衣少年正看着她,她并不认识这个前面,连忙移开视线,不偏不倚的就看见了一身银灰色锦服的余昊正笑意盈盈朝她点了点头。
林玉安面色有些难看的垂下了头,王萱薇就带着几人就转道离开了。
到底是有外男在,还是避嫌些好。
余昊的嘴角一抽,心道这个林玉安是什么意思,他长得很丑吗,竟然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061 做媒
几个公子聚在一起,说起前几日发生的事。
洛川之地在大周最北,和胡地接壤,胡天八月飞雪,冰封千里,又多寒池,百姓多以下寒池捕鱼维持生计。可以说是穷山恶水,赤地千里。
九王爷之前因为不小心把皇上的一只爱鸟杀了,被皇上呵斥去了苦寒之地洛川。
前段时间,胡人来犯,在边城烧杀抢掠,就为了两个字:夺粮。
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令九王爷带兵抵抗,皇上年岁渐长,只希望能够安稳度日,而皇太子竟然提出剿灭胡人,这让皇上十分失望。
且不说别的,这个时节,正是秋收的时候,要知道大周已经安稳了近三十年,兵将已经裁减了大半,若是要打仗,必定要充军,那么就会影响到秋收,粮食是国之根本,这样做带来的影响不可估测。
在皇太子提出这样一个馊主意的时候,边疆传来消息,说是胡人主动退出了洛川,并且保证不会在洛川周围的三十里范围内活动,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就拍案叫好,对九王爷更是满口赞赏。
九王爷齐北慕,刚及弱冠,母妃是荣国公府出来的,和王二太太余氏是堂亲,说起来也就是余氏的堂妹,只是她是庶出。私下都被人称为小余氏。
小余氏生下九王爷之后,就身子孱弱,深居简出,整日里吃斋念佛,一年见皇上的次数不会超过三次,位分也只是九嫔之一,封号嬛嫔。
九王爷没有一个得宠的母妃,与太子,四王爷,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比起来,就显得低入尘埃了。
从嬛嫔称病不再服侍皇上的那一刻,她就注定只是荣国公府的一颗废棋了。不能为家族谋得利益,谁又会把你当回事儿呢?
九王爷没有母家的支持,没有皇上的宠爱,就孤木难支了。
可皇上这里的风转的太急,不知道朝堂上又会掀起一番怎样的惊涛骇浪。
如今的皇太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而四王爷正值壮年,野心勃勃,朝臣皆知。
四皇子的母妃虽只是一个家世平平的江南女子,可是却颇得皇上的宠爱。
所以说,在适龄的皇子中,皇太子和四王爷最有继承大统的希望,九王爷一直被众人暗暗的否定了,至于只有十一二岁的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则还没有放在考虑范围内。
毕竟只要太子和四王爷还活着,皇位就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他们头上。
少年们正是指点江山,壮志在怀的年纪,说起朝堂之事,也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余嘉一直沉默着,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他的嘴角微翘,带着几分不置可否的笑意。
忠义侯府世子庄鸿瀚大大咧咧的半躺在亭子的美人靠上:“指不定今年年底,皇上会把九皇子召回京城,咱们这个时候讨论皇上的态度,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王元松原本听着几人说的越来越离谱,心里已经有些慌了,听见庄鸿瀚的话,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众人果然没有再在九皇子的这件事上面谈论了,不知道是谁说起那日游湖,汪泽和庄鸿儒给姑娘作画的事,公子们就开起玩笑来。
胡廷淮就是个事儿精,这种时候哪里能少了他,只见他把嘴里的花生嚼碎了咽下去,一脸邪魅道:“哎呀,我说庄三哥啊,你眼光倒是不错,那王家表姑娘姿色真的是不错,像我这样阅美无数的人都觉得惊艳,只可惜性子太闷了,以后成亲只怕是没甚趣味。”
他说完话,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了,他猛然的回过神来,就看见王元松和王元柏几兄弟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他心里暗骂自己怎么是头猪啊,当着王家人就这么说,难怪别人不高兴,忙笑着对王元松道:“哎呀,看我这臭嘴没个把门儿的,口无遮拦,元松你不要见怪啊!”
听见这话,王元松几人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众人心照不宣的揭过了这件事,反而是起哄笑英国公府世子汪泽。
忠义侯府嫡次子庄鸿轩笑着打趣:“阿泽你也该娶妻了,你那日的画画的那般传神,不知道是不是日思夜想的缘故的?”
余嘉的目光冷冽,胡廷淮和庄鸿轩一定有个人弄错了,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庄鸿儒画的是汪家的姑娘,而汪泽画的是王家那位表姑娘。
很明显,是胡廷淮记错了,他以为庄鸿儒画的是王家表姑娘,而没有想过,汪泽怎么会选择自己的妹妹入画,虽是至亲,却难免有闲言闲语。
所以,庄鸿轩是想做汪泽和王家表姑娘的媒?余嘉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适。
这时候,就看见一个青衣圆脸的丫鬟跑过来,对众人行礼之后道:“汪二公子,汪大小姐让奴婢来传话,让您去花厅一趟。”
众人神色各异的看了一眼汪晗,汪泽就蹙着眉头打量了一眼站在亭子外的青衣婢女,这不是妹妹身边的丫鬟,妹妹要找二弟为何不遣身边人过来请。
察觉到汪泽的怀疑之色,青衣婢女镇定的解释道:“是汪大小姐担心英国公府的姐姐们不认得路,这才遣了婢子过来传话,话已经带到了,婢子告退。”
听了这番话,汪晗也没有再迟疑,想着花厅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记得妹妹和几家姑娘一同去看桂花了,也许有什么事,所以才让人来叫他。
他对汪泽笑了笑:“大哥,我过去看看。”
汪泽也觉得这么近,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也就点了头。
王萱薇几人也去了老桂花树下,金灿灿的小花朵开的正热闹,簇拥在枝头,看着格外喜人。
树下站了几个人,穿着粉衣的婢女正打开布囊,另一个就拿着一根竹竿打树枝,一打就是漫天的花雨,林玉安看着好端端的花就这么被打落了,心里不由觉的可惜。
王萱薇也看见了,王萱瑶心直口快,走过去就喝止了两个丫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花在枝头众人赏,怎么能……”
王萱薇担心王萱瑶得罪人,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是哪个府上的?看起来有些眼生。”
拿着布袋的丫鬟听了王萱瑶的呵斥后就有些面露赧色,听了王萱薇的话,这才恢复了底气道:“婢子是英国公府的,在英国公府大小姐身边当值。”
062 偷梁换柱
听见那粉衣婢女报出英国公府的名字,王萱瑶的火气就消了一半,默默的退到了王萱薇身后。
王萱薇顺着婢女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一身嫣红色滚边妆花缎褙子,梳着一个燕尾髻,头上右边插了三只羊脂玉梅花簪,左边戴着一朵雪白的木芙蓉绢花的少女走过来,远远看着身姿若柳的妙人,只觉得人比花娇。
别人穿红着绿,难免给人一种轻浮和俗气的感觉,而汪云容穿着嫣红色的衣服,反而给人一种清水芙蓉般的干净舒服的感觉。
“汪姑娘。”
汪云容如今已经及笄,和王萱薇的年纪相近,只是一家是功勋世家,一个是权臣,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而且王萱薇也很少出门和她们走动,两人只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汪云容见过王萱薇,也笑着和她打招呼,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妹妹,不远处的水榭里坐了不少人,远远的就能听见只言片语,笑语熙熙。
只是这些贵家女平日里都是王萱柔出面接待,王萱薇对她们不是很熟悉,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就看见汪云容笑意盈盈的往最后面的林玉安走去。
“玉安,怎么没有看到萱柔,你好像消瘦了!”
她的举动格外的亲昵,让人觉得两人关系甚好,仿佛是至交多年的老友。
林玉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汪云容一眼,她的眉目间流露出真切的欢喜,并不像是假意,只是她对自己这般亲昵,未免显得有些唐突了。
汪云容把王萱薇和王萱瑶一众王家正儿八经的姑娘撇到一旁,转而和只是一个寄居者的表姑娘亲亲热热的说话,这算什么事儿?
林玉安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不露痕迹的和汪云容保持了距离:“汪大姑娘,柔表姐她近日得了风寒,郎中说不能吹风,所以就留在屋里没有来。”
汪云容听了,就露出了关切的目光:“可严重?早知道我就去看看她了!”
去看王萱柔?那不就会知道王萱柔如今已经痴傻的事实,到时候传出去,王家的女儿只怕会受到牵连,尤其是如今王家大大小小的姑娘都差不多该说亲了,所以此事绝对不能传了出去。
林玉安垂头叹了一口气:“汪大姑娘可别,萱柔表姐最是爱体面的一个人,就是亲姊妹,她也不愿意用病容示人。”
闻音知雅,汪云容听了,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而笑着对林玉安道:“你我虽只见过几次面,可是我见了你就格外喜欢,仿佛是自己的嫡亲妹妹般的亲热呢!你呢,也别和我见外,就叫我云容吧!”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清泉泠泠,让人听了不由舒畅。
林玉安见王萱薇几姊妹被晾在一旁,心里有些着急,听她这么一说,忙应声点了点头。
汪云容是汪家嫡出大小姐,英国公的掌上明珠,她有任性的资本,可是自己不一样,如果把几个表姊妹得罪了,只怕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虽然她也知道王萱薇并不是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可是还有王萱瑶和王萱蓉在呢,这样子到底不好看,遂难得的爽朗一笑道:“好,云容也喜欢桂花吗,萱薇表姐也很喜欢桂花,我们也是过来看桂花的。”
一句话,把王萱薇的尴尬解除了,汪云容听了,这才转身同王萱薇笑了笑,又让自己的两个妹妹上来见礼,几人一同说起话来。
不多时,就有郡主府的婢女来传话,说是前面要开席了,让后院的姑娘们到前面去。
宴席摆在璋池阁旁边的跨院里,和璋池阁用一道月亮门连通,原本是计划在璋池阁的院子里办宴席,结果来的人太多了,只好把旁边的跨院一起收拾出来了。
璋池阁堂屋里摆着一张福寿如意纹圆桌,桌上铺着大红色福字桌布,上面摆满了备好的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儿、金银锞子,花儿、斗儿、锁头、秤坨、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铜茶盘……林玉安看的眼花缭乱。
屏风前的摆设都移走了,中间放着一个浅口红木澡盆,澡盆两边各有一个高几,左边放着一个铜盆,盛着熬好槐条蒲艾水,右边高几上放着一个大红描金托盘,上面一个百子千孙纹的赤金海碗。
齐氏坐在屏风后,隔着半透明的四扇牡丹花开的苏绣屏风看着外面人影晃动,怀里抱着孩子,目光柔的如同一江春水。
王老夫人坐在一旁,下首坐着余氏魏氏,之前在里面说话的夫人们都退了出去,洗三礼很快就要开始了,像英国公夫人,忠义侯夫人,永昌伯夫人这些有头有脸的夫人才能给恒哥儿添盆,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个有诰命的官夫人有这个资格了。
午时两刻,吉时到了,接生嬷嬷来抱恒哥儿,恒哥儿懵懂的望着来抱他的接生嬷嬷,朝着齐氏咧了咧嘴,模样可爱极了。
齐氏有些不舍,接生嬷嬷就笑道:“郡主放心,老奴一定照顾好恒哥儿!”
齐氏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王老夫人和余氏魏氏都站起身,安抚了齐氏两句,就走了出去。
王老夫人是王家辈分最高的人,自然站在最前面,接生嬷嬷抱着恒哥儿站在一旁,王老夫人上前拿着赤金海碗把左边的铜盆里的槐条蒲艾水舀了一碗在澡盆里,又从荷包里倒了桂圆在水里。
接生嬷嬷就唱道:“桂圆,桂圆,连中三元!”
……
璋池阁里热闹非凡,后花园的花厅里,气氛就有些怪异了。
为了方便主子们休息,花厅后面就是供短暂休息的暖阁,暖阁里垂着斑竹帘子,屋里站着两个沉默不语的人。
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显得有些局促,甩了甩袖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究竟怎么了,你一句话也不说,让我怎么猜你的心思?”
少女穿着一件淡紫色软烟罗对襟裙子,满头云鬓只点缀了几颗简单的宝石簪花,与往日的繁花堆树相比,这样的打扮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媚。
少女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转过身来,抹了桃红色胭脂的眼角勾人的一挑,屋角香炉里的沉香味道仿佛也多了几分挑逗的味道。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汪晗,目光中闪烁着水光,让汪晗的一颗心都微微一颤:“蕊儿,你怎么了?”
说着就把她揽入怀中,王萱蕊的脸庞贴在汪晗的胸膛,带着凉意丝滑的云锦让她狂跳的心也得到了一丝喘息。
她声音凄然的喊了一声:“汪哥哥,我没脸见人了!”
汪晗听着她含糊其辞的话,心中疑惑丛生,他正要开口,却发现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浑身无力。
他心中一惊,声音慌张的喊了一声:“蕊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萱蕊见他这副反应,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药效比她想的要慢了许多,好在没有出大的问题。
她扶着汪晗到床上去,汪晗神色挣扎,却无法反抗。
这时候柜子却一声响,两个个十五六岁的婢女走了出来,对着王萱蕊点了点头。
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门口的珠帘响了起来,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急急走了进来,隐约看见放下来的天青色纱帐里半坐着一个女子,就听见她轻声的喊着:“晗哥哥,轻些,啊……”
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
走进来的男子脸色阴沉,快步走向床榻,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关上了。
璋池阁里的洗三礼总算结束了,众人入席坐了,今日的主食是面条,郡主府的厨子把简单的面条做出了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样子,余氏却发现王萱蕊不在,忙问王萱瑶。
王萱瑶还没有回答,就见一个青衣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口中还大嚷着“二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她被英国公世子轻……”
薄字还没有说出口,钱妈妈已经发现了苗头不对,上前一步,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那婢女的脸上,话就生生的咬断在嘴里。
婢女是王萱蕊身边的盈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的太急,她的发髻都歪斜着,整个人显得狼狈极了。
钱妈妈厉声呵斥她:“贵人们都在,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钱妈妈这样直接越过主子把盈梦处置了,难免落个僭越的名头,可是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盈梦刚才喊的什么,她还不明白,就枉活了大半辈子,这种事拿出来嚷嚷,必定有问题,她服侍了余氏大半辈子,想来她也不会责怪自己。
可是盈梦一路喊着跑过来,在场的夫人们哪里会听不见,就看英国公夫人乍然站起身就知道,大家都听见了。
英国公夫人在瞬间的心慌意乱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对着一旁的贴身妈妈说了两句话,贴身妈妈就捧着肚子,急急的在人群里退了下去。
王老夫人的脸色黑的碳盆似的,众夫人们不敢凑热闹,都闷头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余氏也不敢再耽搁,随便给了个托词就出了璋池阁,盈梦也被提了出来,待问清楚王萱蕊在哪里,就要带着钱妈妈往后花园去。
这时候英国公夫人也走了出来,一身湛紫色的华服衬的她雍容华贵,可是这时候她的表情却是格外僵硬,只对余氏生硬的说了一句:“我同你一起去。”
余氏点头,两人结伴而行。
063 求死
花厅后的暖阁被大力撞开的时候,汪泽正用力推开像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缠的王萱蕊。
英国公夫人脸色仿佛吃了一直癞蛤蟆似的,气的几乎要扑上去,却被一旁的丫鬟拉住了。
余氏的脸色看不出阴晴,王萱蕊尖叫一声抱胸缩到了床角,身上只有一片遮羞布还半遮半掩的挂在胸前。
汪泽的衣服虽然只是衣襟半开,英国公夫人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刚才似乎想要推开那姑娘,可是她也明白,不管怎么说,儿子和王家的姑娘这样共处一室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钱妈妈让人守在外面,然后就退到余氏身后站定。
英国公夫人气的嘴唇发抖,指着汪泽身前的王萱蕊道:“王家的姑娘就这么随便吗?这样拉扯我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家是什么地方呢!”
余氏听了,脸上终于绷不住了,如果是别的事,王萱蕊是死是活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这件事一旦让英国公夫人占了理,她还有两个女儿怎么办,而且松哥儿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王萱蕊听了英国公夫人的话,脸上涨的通红,戚戚艾艾的哭了起来,口中还念道:“母亲,母亲可要为女儿做主啊,英国公世子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
没有一句话为自己开脱,可是让听的人就觉得一定是汪泽做了什么,余氏听了,说话就有了几分底气:“英国公夫人,世子为何会在这里,我家的姑娘被你家的世子这样欺辱,你们可要给我们王家一个交代!否则这事儿就是告到了顺天府,我们也要讨个理儿!”
汪泽面上挂着冷笑,俊朗的眉目间透出几分不耐:“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家二姑娘应该心明如镜,可不要把英国公府当软柿子捏。”
余氏听了汪泽的话,再瞧他一副风轻云淡,看破一切的样子,她的心里也有了几分算计。
王萱蕊的品行,她可不敢恭维,毕竟殷小娘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今日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这母女俩合计出来的。
可是她也不能落了气势,毕竟事关王家女儿们的名声,这事儿就是黑的,她也必须给它说成白的。
“我王家也是书香门第,王家的姑娘们更是不愁嫁,何苦要眼巴巴的送上来,让人糟践!”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乍然拔高,把正在寻思怎样保住汪泽名声的英国公夫人吓了一跳。
汪泽听了,就转身望着低垂的床帐,质问道:“我二弟呢?你先是把他找来,然后引我进来,不就是为了造成我轻薄你的假象吗?”
王萱蕊被汪泽仿佛洞悉一切的样子吓的脸色苍白,脑子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就想到殷小娘嘱咐的话,遂带着几分决然的笑了起来。
“你们英国公府家大业大,我们王家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你们怎么说都可以,你们国公府的世子轻薄我,传出去了就只是一件风流韵事,而我,却会招来杀身之祸,说我勾引世子,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英国公夫人身旁的贴身妈妈就上前一步扬声道:“王家姑娘,当面锣对面鼓,还请你出来说话,这样躲躲藏藏,可不是大家姑娘的做派。”
英国公夫人闻音知雅,心道这事儿还是要在王家姑娘找出破绽才行,否则她的儿子就不得不背上品行不端,风流成性的臭名,这绝对不行。
王萱蕊听了,心里暗暗着急,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就是钱妈妈的斥责声:“连个人都拦不住,你们……”
钱妈妈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王萱蕊!”
众人纷纷望过去,就看见身上有些狼狈的汪晗醉酒般往床榻跑过去,英国公夫人见状,只觉得脑袋发昏,失声嚷着:“快把晗哥儿给我拦住!”
她的一个儿子已经卷进来了,可不能再让二儿子也卷了进来,英国公夫人身旁的贴身妈妈就去拉汪晗,汪晗却仿佛困兽一般,直接冲过去撩开了床帘。
汪泽见状,一把提住汪晗的后领,生生的把弟弟拉退了三五步的距离。
汪晗头疼欲裂,刚才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后花园的假山下,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找王萱蕊问个清楚。
王萱蕊已经吓糊涂了,小娘不是说了吗,这个药效要过一个时辰才能醒来,这不过半个时辰,怎么汪晗就醒了呢!
王萱蕊也慌了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赤脚下了床,跌坐在地上,指着汪晗道:“你们两兄弟真是好计谋,想要把我们王家的名声搞臭,我偏不叫你们如意!我今日就是死了,也不会叫你们得逞!”
她说着就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门的方向跑过去,一副大义求死的样子让众人都吓了一跳,汪泽最先回过神来,让人去拦住王萱蕊。
余氏也回过神来,顾不得太多,上前搂住王萱蕊,母女情深般的抱在一起:“我的蕊姐儿啊,你的命好苦啊,竟然有人想要逼死你!”
英国公夫人只觉得仿佛有一团棉花塞进了喉咙,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眼睛一翻,人就软了下去。
“娘!”
“夫人!”
几道声音齐齐响起,喧闹慌乱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英国公夫人被送到了璋池阁旁边给客人休息的厢房,回春堂的郎中很快就被请了来,恒哥儿的洗三礼也早已经结束了,来的人都已经陆续离开了。
一柱香的时间,王忠国王忠德和英国公先后进了郡主府,直奔璋池阁去,
王老夫人一脸郁色的坐在高堂上,手上的粉彩茶碗重重的落在红漆木高几上,茶水洒在了桌上,顺着桌角往下流。
屋里的人大气不敢出,齐氏已经回了内室,王老夫人下首坐着余氏和魏氏,堂中的猩猩红撒花地毯上跪着一个发髻凌乱的少女,正是王萱蕊,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是汪泽无疑。
气氛压抑中,屋外有丫鬟高声禀道:“大爷二爷和英国公到了!”
王忠德走进屋里,就看见了地上的王萱蕊,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走上前扬手就打在了王萱蕊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庞上。
“孽女!”
王忠国一把拉住了王忠德,心里有些不快起来,二弟这样做,不异于直接承认是王萱蕊的错,这不是添乱吗?
英国公走上前朝王老夫人颔首作了个揖,然后就自顾自的坐到了余氏魏氏的对面。
王忠国拉着王忠德上前给王老夫人行礼,王老夫人喉咙里只憋出了一声气哼,王忠德转头瞪着王萱蕊:“还不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王萱蕊见往日里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自己,她就想到被父亲打成傻子
的大姐王萱柔,她心里一阵发寒,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王老夫人却是喊了王忠德一声:“我知道怎么回事儿,刚才已经问过一遍了,既然你们已经回来了,这事儿还是大人来商量吧,素妈妈!”
素妈妈应声上前,王老夫人目光落在披头散发的王萱蕊身上,沉声道:“把二姑娘带下去看管好,切莫旁生枝节!”
素妈妈连声应是,叫了两个从王家带过来的家生子仆妇把王萱蕊带了下去。
064 落井下石
英国公几人依次坐下,丫鬟们上了茶就纷纷退了下去。
英国公端起茶喝了一口,胸间舒出一口气,扫视了周遭一眼,淡淡开口:“犬子这事儿,我也略知大概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姑娘家更吃亏,我们也听听你们家的意思吧。”
王老夫人见英国公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心里的怒气微微散去些许,她对王忠德道:“蕊姐儿是你的骨肉,也是我们王家的香火,今日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为今之计,只有想出个我们两家都好的应对之策来才好。”
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暗示王忠德不要再去揪谁的错处,这事儿闹大了,两家都不好做人。
英国公听着也是赞同,这事儿可大可小,只要妥善的解决了,英国公府就还是高高在上的功勋贵胄。
好在出事的只是王家的一个庶女,一切都还有转机,大不了让大儿子把她纳了做妾,找个时间抬进英国公府就行了。
王忠德听了王老夫人的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听母亲做主。”语气十分颓然。
王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到了英国公身上:“既然儿女们已经这样了,我家的姐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这个月十五及笄,到时候你们家上门提亲,这事儿也就算是了结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英国公摸了摸下巴的寸长美髯,看了一眼汪泽,见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王老夫人,我们英国公府不是什么腌臜人家,这件事还请容我们考虑两日。”
王老夫人听了,脸色一沉,英国公却已经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强硬道:“按理说,寻常人家出了这样的事,犯事儿的姑娘就该沉湖,不过王家的姑娘金贵,只是儿女的婚姻大事,我们英国公府也是要慎重考虑的,王老夫人放心,三日后一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英国公猝不及防转了口风,让在座的王家人都有些不安起来,王老夫人心中不满,可是人家也没有说不负责,她只好把到嗓子眼里的话咽了下去。
王忠国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王老夫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也就什么也没有说了,余氏魏氏两个做媳妇的,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王萱蕊被关到柴房,英国公府的人在申时三刻离开了安宁郡主府。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
王萱蕊被带回王家的时候,一个丫鬟没头没脑的朝王老夫人跑过去,若不是素妈妈在前面挡了一下,就险些撞到王老夫人。
素妈妈正要斥责那丫鬟,却认出这是殷小娘身边的回春。
“老夫人,快去看看小娘吧,小娘她一直在垂花门跪着不起来,说是要为二姑娘赎罪,奴婢劝了半晌也没有用,可是小娘她肚子还……”
王老夫人面色大变,扶紧了素妈妈的手就往垂花门去,后面的余氏和魏氏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回了英国公府的汪泽同汪晗一起把英国公夫人送回主院休息,随后就去了英国公的书房。
汪晗的面带赧然,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汪泽给英国公斟了一杯茶,英国公又叹了一口气,让汪泽去坐了,汪晗局促不安的站在原地。
感受到英国公打量的目光,汪晗的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道:“父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王家二姑娘会做出这种事,我也没有想到会把大哥拖下水……”
汪泽把玩着一枚羊脂玉的玉佩,若有所思的望着不知名的地方,英国公见他不说话,就问:“泽儿,你怎么看?”
汪泽嘴角带着一抹冷笑:“自然是王二姑娘故意设计的局了,只是没想到她的胃口这么大,竟然想要英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
英国公听了一巴掌拍在紫檀木雕花书桌上,震得笔架上的笔摇个不停,只听他喘着粗气:“不可能,一个庶女也敢肖想我们英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汪晗被英国公这么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全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半分威风。
汪晗这样的纨绔子弟能横行霸道,全仰仗着自己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而且自己头上还有个十分出色的大哥,在英国公面前,他就成了连尾巴也不敢摇的夹尾巴狗。
看着弟弟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汪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才对英国公道:“父亲,记得你不是说过,我有门娃娃亲?”
英国公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你娘那时候糊涂,给你说的那户人家现在在江南一带,几年前突然断了联系,如今还了无音讯,当初是发了愿,说你若是过了十八还没有音讯才能毁亲。”
汪泽知道自己的母亲很信蛇神鬼怪,也没有多问,转而问汪晗:“你和王家二姑娘到了什么地步了?”
汪晗听了,眼神躲闪的打量了英国公一眼,英国公气的险些抓起桌上的一方端砚就砸过来,汪晗只觉得后背全是冷汗,忙回道:“也只是摸过几次手,收了她几个荷包,还没有做什么羞于启齿的事。”
汪泽又问:“你觉得王二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汪晗不知道自己的大哥要做什么,可又不敢不答,略微犹豫道:“王二姑娘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十分温柔,看起来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我曾经也许诺要娶她的。”
汪泽嘴角的冷笑更是寒冽:“知书达礼?你如果知道今日她是怎样纠缠我的,就不会这样说了。”
汪晗愕然,汪泽就看向英国公:“父亲,这样的女人进了我们汪家的门,只怕以后会殃及子孙,而且她和二弟已经不清不楚,总不能又让她到我的屋里去服侍吧?”
英国公听了,也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依你之见,就是不让王家二姑娘进门了,可若是这样做了,又该如何搪塞王家呢?”
汪泽嘴角微翘:“王家的姑娘可以进府,但绝不能是王二姑娘,我倒觉得那个表姑娘还不错,反正也是做妾,两人又都是庶女,想来王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王家,王老夫人走到垂花门,只见殷小娘一身杏色素裳跪在门前,满头云鬓不着一物,面色凄然。
素妈妈心领神会的去扶殷小娘,回春却缩到了后面去,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看顾着的王萱蕊突然发力跑到了殷小娘身前:“小娘,你快起来,小娘你还怀着弟弟呢,小娘你起来啊!”
殷小娘抱住王萱蕊,嚎啕大哭起来:“蕊姐儿,是小娘不好,你怎么不托生在大娘子的肚子里,偏偏托生在小娘肚子里,小娘又护不住你啊!”
王萱蕊见了,瞬时泪目,哽咽道:“女儿是被人陷害,女儿是王家的姑娘,与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母和父亲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小娘你要顾忌自己的身子啊,可不要为了女儿……”
两母女哭作一团,林玉安心里就生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王萱蕊这样的人,眼睛不眨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这种时候还能信手拈来这种戏码,可谓煞费苦心。
她上前一步扶住王老夫人,柔声道:“蕊表姐,还请把殷小娘扶起来吧,外祖母的身子骨经不起闹腾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家里都还有主事儿的人,殷小娘何必要这样不顾王家骨血对外祖母苦苦相逼?”
王老夫人神色讶然的看了一眼林玉安,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刚才心里对殷小娘的那一丝怜惜也烟消云散,她声音淡漠的吩咐道:“把殷小娘扶回去,好好照看!”
殷小娘阴鸷的目光就不经意的落在了林玉安身上,王萱蕊哭得声嘶力竭,拉着殷小娘,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林玉安对于自己落井下石的举动不以为然,如今这个只是一道开胃菜,殷小娘母女俩最好能好好活着,否则她还要担心她们经不起折腾!
065 故人重逢
雨疏风骤,夜深漏短,烛花噼里啪啦的爆响三两声,桂花香趁着夜色,悄然入梦。
夜半开始下的雨,秋风卷落叶,这一晚上,林玉安睡的格外的香甜,酣眠一夜,清晨起来,精神格外清明。
秋奴听见动静,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林玉安不禁苦笑:“你怎么这么浅眠。”
秋奴赧然:“婢子听见姑娘翻身,睡不着。”
林玉安看着眼前人,不由想起闲蒲。
她叹了一口气:“你是心里在想昨儿的事吧!”
秋奴不敢回答,自从闲蒲没了之后,她就发现姑娘对身边人都疏远了,她担心自己说错话,反而会惹得姑娘不开心。
林玉安没有等她回答,撩了撩脖子间的发丝:“我没有忘了闲蒲,没有忘了一切的侮辱,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闲蒲的事重演。”
秋奴嘴角嗫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闲蒲走时,姑娘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知道姑娘心里的痛。
门被轻轻扣响,就响起红缨的声音:“姑娘可是起了?”
秋奴示意林玉安,林玉安点头,秋奴这才去开了门。
红缨端着铜盆走了进来,一阵凉风涌进屋里,秋奴关上门,过去和红缨一起服侍林玉安。
红缨一边把绣着白玉兰的帕子浸湿拧干,一边笑着道:“姑娘,今儿不用去请安,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林玉安这才想起来,王老夫人免了今儿的请安,只是她习惯了早起,还是这么早就醒了。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秋奴笑意盈盈:“既然都起了,先吃了饭再做别的消遣,婢子这就去看看厨房的早饭是什么。”
秋奴退了出去,红缨递了香胰子给林玉安,洗漱完了,林玉安就坐到了妆台前,红缨收了盆子走过来,林玉安指了指头发,她就有些无措:“姑娘,我不擅长这个,还是等秋奴回来吧!”
林玉安朝窗外张望,又坐了一会儿,秋奴提着一个八角红漆食盒回来了,步履匆匆,眉间俱是不悦。
林玉安见了,不免要询问一番。
“那厨房的黄三娘,今儿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婢子过去拿早饭,姑娘该得一碟子水晶饺子,一碟子花卷,一碟子翠玉豆糕,一碗豆腐青瓜汤,一碗甜米汤,结果那黄三娘竟然说姑娘那份儿还没有做,还说姑娘的什么舅母来了,老夫人让上甜点,没空做,还骂……”
“骂什么?”林玉安黛眉一挑,饶有兴味的问道。
秋奴不敢说,可见林玉安一副等着她说的样子,又喃喃低声道:“说姑娘来了,就有不干不净的人来打秋风了,大早上让她们不安生。”
不干不净,骂的是今儿来的人,还是骂她呢?林玉安并没有动怒,她什么样的委屈没有受过,可是这事儿究竟怎么回事儿总要弄清楚,她转头吩咐红缨:“你快去打听一下,什么舅母,老夫人那里都来了些什么人。”
红缨是个机灵的,忙点了点头,小跑着出了闲云阁。
见秋奴还气鼓鼓的瞪大眼睛看着食盒,林玉安就轻声道:“好了,跟着我,总会受些窝囊气,你若是真疼我,就快把吃的摆上桌,让我垫垫肚子吧!”
秋奴本就只是气那黄三娘欺人太甚,听了林玉安的话就被逗得噗嗤一笑,嗔道:“姑娘!”
没有汤,林玉安吃了两块豆糕,一个花卷,红缨就匆匆跑了过来。
秋奴笑着扔了两个红皮李子给她:“先歇歇,理顺了话再给姑娘说。”
红缨朝秋奴感激一笑,待缓了两口气就忙向林玉安道:“姑娘,说是什么方家的大娘子,姓陈的,自称是姑娘的大舅母,才进京的,特意来拜访老夫人的,顺便来看看姑娘,还带了一个和姑娘差不多大小的少女来。”
方家大娘子,姓陈。
林玉安怔愣半晌,手指轻轻的扣了扣桌面,恍然大悟,这位陈大娘子就是南水庄那位表夫人吧!
方家竟然进京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林玉安端起茶喝了两口,心里寻思着。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怡然居的娟儿就来了:“表姑娘,老夫人让您去主院一趟!”
怡然居的堂屋里,王老夫人正坐在高堂处,气氛有些尴尬,陈大娘子坐在左侧一溜乌木圈椅的第一张椅子上,她目光一直在屋里的陈设上打转,眼中流露出的惊讶和艳羡之色一目了然。
她的下首就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眉目标致的少女,少女穿着一身天青色素绫半月纹裳裙,头上插了一支银花簪。
陈大娘子一身宝葫芦暗纹团花褙子,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知道是喝得太急,还是心神不宁,一口茶水呛了出来,接着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少女忙去帮她拍背顺气,王老夫人让人重新给陈大娘子上了一杯新茶,一阵的折腾后,陈大娘子这才缓过气来,脸色通红,歉声道:“是在对不住,失态了。”然后就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王老夫人挥手表示无妨,她的目光又落在王老夫人大拇指上戴着的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戒指上,心道这样成色,这样大小的祖母绿,若是拿去卖,不知道要值多少银子。
毡帘外忽然响起一道丫鬟的声音:“二夫人和三夫人到了!”
靛青色毡帘被撩起,一个穿着穿着葱黄色云雾绡的琵琶纹马面裙美妇人率先走了进来,微微低头时,头上的三尾赤金凤簪发出清脆的声音,脖颈间戴着的牡丹花景泰蓝璎珞华丽生辉。
紧跟其后的是一个穿着豆绿色香云纱飞花曳地裙少妇,腰间一条深色尅丝腰封,衬得她腰肢纤细,少妇年纪约莫二十八九,比先前那美妇人要年轻些许。
她眉目间笼罩着柔和的光晕,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脖颈间戴着赤金镶羊脂玉的项圈,云鬓上带着羊脂玉的头面,看着清爽而不失华贵。
陈大娘子心里暗暗咂舌,在南水庄她们方家已经算是大户了,可是家里也供不起这样的吃穿用度啊!就是她结交的那些人家,也没有谁穿戴如此名贵的。
余氏和魏氏一前一后的上前给王老夫人行了礼,这才朝着陈大娘子点头打招呼,陈大娘子顿时受宠若惊,满脸堆笑的拉了拉身旁的少女道:“几位夫人,这个是我的女儿……”
话音未落,外面又响起丫鬟的声音:“表姑娘到了!”
陈大娘子的话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门口靛青色的帘子,一个披着缃色兰花纹羽缎斗篷的少女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些许仲秋雨后的湿气。
她身旁一个身量娇小的丫鬟替她解了斗篷拿去挂着,露出了里面穿着的月牙色暗纹百合裙来。
林玉安走上前对王老夫人,余氏和魏氏一一行礼,王老夫人这才指了指一旁坐着的陈大娘子:“这个是陈大娘子,去行个礼吧!”
林玉安听了,心里就有了几分计量。外祖母说的是陈大娘子,就说明她不承认陈大娘子是她舅母的这个身份。
她笑盈盈的走过去对陈氏微微欠身:“陈大娘子妆安!”
陈大娘子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一旁的方娴若脱口而出:“什么陈大娘子,怎么来了京城却越发没有教养,我娘是你舅母!”
方娴若,林玉安的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听着她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舅母?我身后这两位就是我正儿八经的舅母,不知道陈大娘子是我哪门子的舅母?”
听了这话,别说是余氏和魏氏,就连陈大娘子都怔愣住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少女真的是林玉安吗?
方娴若的话被生生堵了回来,竟然哑口无言。
066 送客
陈大娘子在片刻的怔愣后,眉头就竖了起来:“安姐儿,你怎么和你表姐说话的,王小娘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陈大娘子的目光在林玉安的身上从上到下的打量一番,颇有些不屑,她这副素净的模样,在王家这么个金窝子里,像个叫花子似的寒酸,只怕她在王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想到这里,她的底气就足了,面带几分谄媚的对王老夫人道:“安姐儿这样不知礼数,只怕给老夫人惹了不少麻烦,真是辱没了老夫人的英名!我替我家姑奶奶给您赔个不是。”
王老夫人并不答话,转头对一旁的娟儿道:“去看看给安姐儿做的羊奶羹好了没有,好了就端过来。”
余氏和魏氏齐齐替陈大娘子捏了一把冷汗,林玉安在这老祖宗的心里,那就是心尖子,别看老夫人平日里不显分毫,实际上,老夫人宝贝着呢!
魏氏就笑道:“你三舅舅昨儿晚上拿回来的羊奶干酪,知道你喜欢,今儿就送过来在你外祖母这里一起下了锅子,瞧你外祖母多疼你,还惦记着你喜欢的吃食呢!”
说完就掩嘴而笑,余氏也跟着笑起来,打趣的吩咐钱妈妈:“不行,快去把我们瑶姐儿并几个姑娘一同请过来,可不能让老太太这心偏狠了!”
屋里又是一阵笑意,逗的王老夫人心里的愠怒也消散了几分,她朝着林玉安招手,声音温和:“来,外祖母这里来。”
素妈妈就近端了一张绣墩过来放在王老夫人身旁,林玉安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楚,眼中泛起水光,低低的应了。
陈大娘子母女俩就有些不安起来,方娴若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如坐针毡的望向自己的娘。
陈大娘子的气势也泄的一干二净,弱弱的喊了一声:“老夫人。”
屋子里空气一滞,众人齐齐的看向她。
王老夫人端起粉彩浮瓷纹茶杯,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这才看向陈大娘子:“陈大娘子,你家的姑娘真是好伶俐,不知道是得了你陈大娘子的真传,还是得了方家主君的真传,或者说这是你家祖上一脉传承下来的?”
长年位居高位的那种气势压的陈氏母女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大娘子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的掌掴了似的,她嘴唇有些颤抖:“老夫人何出此言?”
方娴若见自己的母亲被卸了脸面,也有些坐不住了,她伸手拉了拉陈大娘子的衣袖小声道:“娘,我们走吧,这实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王老夫人已经沉声喝道:“送客!”
陈氏母女俩灰头土脸的走出堂屋,迎面就碰上了端着羊奶羹的娟儿,方娴若气呼呼的看了一眼石榴纹珐琅彩的瓷盅,鼻尖嗅到一股羊膻味,朝着面前呸了一口,陈氏的心漏了一拍,忙拉着她出了怡然居。
林玉安刚端着碗,王萱瑶就来了,还有三房的王萱薇和王萱蓉姐妹,老夫人让人给几个姑娘都上了羊奶羹,这才叹了一口气,却是问余氏:“柔姐儿的病还是没有进展吗?”
余氏听见王萱柔的名字,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看了一眼正垂头吃羊奶羹的王萱瑶,语气怅然:“大夫说了,这病这能先这么养着,能不能好,全看她的造化了。”
王老夫人听了,又是一声叹息,待几个姑娘吃了羊奶羹,就打发她们回去了,只留了余氏和魏氏说话。
想来应该是要商量王萱蕊的事了。
林玉安心思纷杂的回了闲云阁,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还带着几分反击之后的畅快,不断浮现的却是外祖母维护她的模样。
除了母亲,没有谁这样维护过她。
想到外祖母已经年迈,自己又因为母亲的事刻意的疏远她,林玉安心中浮现出几分愧疚。
她啪的一声推开了小轩窗,让风把屋里有些沉闷的空气卷了出去。
又拿出高柜里的针线篓子,上了临窗大炕。
窗外一道闪电横劈天顶,哗啦一声又响起一阵隐隐雷鸣。
秋奴忙走了进来,把窗都关上了。门口的珠帘摇摆着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姑娘,天光不好,仔细别伤了眼睛!”
林玉安点头,秋奴凑过去看了一眼林玉安正在比划的一块宝蓝色回纹锦缎,看这样子不是姑娘家穿的,倒像是给上了年纪的人穿的。
秋奴眼珠儿一转,抿唇笑道:“姑娘这是给老夫人做衣裳吧!”
屋里倒还暖和,屋外秋雨萧瑟,雷鸣滚滚,做了一会儿针线,林玉安就觉得脚下生寒,秋奴去拿了一床锦被过来,下午的时候,红缨去厨房要了一碟子芙蓉糕,伺候林玉安用了,一整日都没有出门。
王萱蕊还被关在柴房里,纸包不住火,郡主府洗三礼发生的事不胫而走,只言片语传了出去,真真假假的话掺杂在一起,各种版本的风流公子和良家姑娘的韵事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的流言蜚语漫天飞舞。
汪家还没有动静,王家上下气氛压抑,林玉安昨儿在屋里做了一日的针线,今日想出去透透气,就去向王老夫人讨了个出门的恩典,王老夫人听她是去斗书阁,叮嘱她要戴好帷帽,近来是非多,要小心些,就让她出门了。
距离上次来斗书阁已经有五个多月,雨后初霁,松针含霖,许是来得太早了,临江的斗书阁门可罗雀,檐下有个小童正躬身扫地,桂花香阵阵扑鼻,不知花藏何处。
四处可见枯黄落叶,林玉安深吸一口气,嗅到的不止花香,还有自由的味道。隐于人烟皋盛中的斗书阁笼罩着一层静谧的光晕,让人不由放松下来。
小童见马车上走下一个戴着白纱帷帽的少女,马车旁站着四个护院打扮的男子,灰衣车夫正收了脚凳放好。
少女迈步朝斗书阁来,一旁的青衣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这不就是那日在书阁里打盹儿的小童吗?察觉到林玉安的目光,小童向她躬了躬身,林玉安对他颔首回礼,然后错身上了台阶。
秋奴觉得这样的气氛十分舒服,轻声的提醒林玉安小心脚下。
秋奴守在门口,林玉安自己上了阁楼,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上糊着的高丽纸照在一排排书架上。
上次走的急,还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书,她轻撩开帷帽前的轻纱,或新或旧的书鳞次栉比,一一看过去,前面几排书架上都是经史策论,往后走,有图谱,游记之类的书。
信步游走在书架间,窗外的一丛南竹被清风吹得婆娑作响,投进来的阳光被剪碎,零散的落在窗棂上,还有少女锦缎般光滑的乌发上。
绣花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林玉安感觉好像有道声音随影同行,和自己的脚步声遥相呼应。
转过身前的一排书架,迎面就碰上了一个男子,他坐在轮椅上,目光深邃,险些和她撞在一起。
他修长的手指放在轮子上,指节分明,十分好看。
几息愕然后,林玉安微微屈膝:“余世子。”
067 豆蔻词工
余嘉目光清冽的望了一眼身前少女,远山黛眉,樱红小嘴,脂白雪肌,身形单薄,身上一件银白香云纱百褶裙,少女婀娜而立,温婉清丽,明媚动人。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点了点头,伸手去推木轮子,样子有些吃力,林玉安心中下意识的一紧,却听余嘉声音平静道:“要喝杯茶吗?”
他的声音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清冷,让人听了却无法拒绝,林玉安不由点头,脱口而出道:“我帮你吧!”
余嘉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林玉安就上前帮他推轮椅。
少年身姿挺拔的坐在轮椅上,一件竹青色的云锦暗纹衣袍衬得他十分清瘦,林玉安却是暗暗使了大力才把轮椅推动了。
余嘉的嘴角一勾,眼波中漾过一抹笑意。
若不是余嘉,林玉安都没有想到斗书阁上面还有一个宽敞的隔间,屋里有淡淡的梅枝薰香,两扇格子大窗用木棍支起,窗棂上垂下三五根翠色青蔓。
窗边一个方方正正的香樟木桌子,桌旁两张简单的圈椅,桌上有个袖珍红泥小炉子,炉子上一个长柄砂壶正咕噜作响,屋里透着一种拙朴的气息。
清风穿堂,茶香袅袅。
真是个好地方。
余嘉一只手撑在轮椅扶手上,一只手抓住圈椅,吃力的站起身挪步坐过去,林玉安一脸惊愕:“你能走?”
余嘉坐稳后,伸手端过砂壶往青花瓷茶碗里斟了一杯茶,这才淡然道:“只能短距离移动。”说着推了推桌上的茶杯,“尝尝吧,上饶白眉,有市无价。”
林玉安接过茶杯,放在鼻尖轻轻的嗅了嗅,茶香怡人。见她不喝,余嘉的声音响起:“不喜欢吗?”
她面色微红,赧然道:“太烫了。”
林玉安端着茶杯走到窗边,朝外望去,江面宽阔,远山如画,山间有云雾缭绕,“没曾想斗书阁竟然是你的,这真是个好地方。”
余嘉剑眉微挑,呷了一口茶,这才悠悠道:“你喜欢看书?”
在余嘉的印象里,女子都是喜欢漂亮首饰,或是纹样时兴的衣裙,再或者就是胭脂水粉,爱看书的姑娘,还真不常见。
林玉安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带着几分怅然道:“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这样的回答,也不知道算不算回答他。余嘉没有再出声。
望着丹青般的远山,林玉安心里浮现出母亲的面庞,她好久都没有见过母亲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苦,有没有……想她。
如今回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总爱在放衙后给她带糖葫芦,或者是饴糖回来,她总爱蹬着小短腿爬上炕,去抓炕桌上的糖果,可是又总是够不着炕,父亲这时候就会把她一把抱起来,捏捏她的鼻子,笑着说:“安姐儿是个小人子,够不着桌子呢!”
母亲会在放下手里的绣活儿,亲自去给她和父亲做糯米团子吃。父亲在的时候,母亲一直是温婉柔静的,宛如画中款款走出来的美人。
母亲的刚强,都是为了她。林玉安心中一酸,眼眶就有了水光,她忙望了望天,觉得自己也该走了。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男子清澈温和的声音响起,林玉安满脸不可置信的转头望着他,这……这诗他怎么知道?
这是她十二岁时写的,当时母亲称赞她豆蔻词工,不妖不媚,却从来没有对外人提起过,她也就把那首诗藏在了书页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余嘉看着少女震惊的面庞,风轻云淡的又续了一杯茶:“天色已经不早了,喝了茶就回去吧,喜欢什么书,你拿了去便是,当我送你的。”
他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林玉安俏丽的眸子炯炯有神的望着余嘉:“这首诗你从何得来?”
余嘉但笑不语,并没有回话,林玉安察觉到自己的言语有些莽撞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到王家,已经是未时三刻了,从斗书阁出来,林玉安特地去离王家不远的念香阁买了些安神香,让人送去了怡然居。
一身疲惫的回了自己的闺房,红缨献宝似的端了一碟子花样别致的豆绿色糕点出来:“姑娘,这是三夫人让人给我们送来的,说是宫里赏的,贵人们都吃得。”
林玉安失笑,拣了一块吃了,让秋奴和红缨拿下去分了。
入口清香软糯,甜而不腻,的确是好东西。
第二日发生的事很快就把林玉安心里的不安冲淡了,汪家来提亲了。
六十八抬大红聘礼,码放了半个院子,压抑了多日的王家上下开始活跃起来,仆妇们进进出出,脸上也洋溢着笑意。
林玉安在屋里做针线,娟儿急急来叫她去主院,说老夫人要见她。
看娟儿的神色,林玉安不敢耽搁,放了东西就先一步跟着娟儿走了,嘱咐秋奴把她昨儿晚上打的新络子一同拿过来。
想比府里别处的喜气洋洋,怡然居的气氛就有些怪异了。院门口的仆妇目不斜视的立着,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海棠花早已经谢了,枝叶凋零,露出光秃秃的褐色枝干,显得有些萧瑟,桂花倒是翩然盛放。
路两旁摆着讨喜的芍药,是从温房里搬出来的,到了晚上,花房处又要一盆一盆的端回去,在天没有亮的时候,又要把花摆好。
明亮的堂屋里,英国公夫妇并肩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汪泽一身石青色秋袍坐在下首,正姿态优雅的喝着茶。
看到他,林玉安就不禁想起那个同样高贵的少年,差不多的年纪,汪泽有着几分世家子弟难以避免的傲慢,余嘉则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细细相处,又觉得他为人随和,可再定睛一看,又发现他还是那样的冰冷。
思量间,汪泽已经看了过来,落在林玉安身上的目光不同于以往,而是多了几分炙热的占有的探究。
林玉安不禁皱眉,对上汪泽的视线,神色中就有了不虞。
高堂上坐着的不是老夫人,而是一身水青色华服的魏氏,林玉安愕然,上前行了礼,就看见素妈妈从内室走出来,领着她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还没有起身,素妈妈解释道:“突然头痛起来,吃了药了,外面就让三夫人先招待着。”
林玉安释然,径自取了茶碗,问素妈妈要了几颗蜜饯,用蜂蜜兑了,斟了一碗水过去:“外祖母吃了药,口中可苦?尝尝这个,在南水庄的时候,母亲就这样哄玉安吃药的。”
王老夫人脸上的阴云乍然被散尽,开怀大笑道:“敢情我家安姐儿这是把我一个老婆子当孩子哄啊?”
素妈妈见老夫人开心,也笑了起来,几人笑着笑着,眼里渐露水光,老夫人这才止了笑接过茶碗,用勺子搅了搅,抿了一口,果然是酸酸甜甜的。
屋里安静下来,就显得肃穆十分了,林玉安试探道:“外祖母急急的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看着不同以往安姐儿,王老夫人忽然把她搂在怀里,心里发酸,声音就有些哽咽:“安姐儿啊,外祖母能够活一百岁就好了,看着我的安姐儿高高兴兴的出嫁,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我才能死而无憾啊!”
林玉安心底更是疑惑,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068 换嫁
素妈妈担心王老夫人的身子,忙上前安抚:“老夫人,这事儿还没有说同不同意呢,汪家这样做,倒底是不地道,我们王家可没有答应呢!”
汪家这样做?汪家做了什么?看素妈妈的样子这事儿还和自己有关系了,林玉安心里陡然一紧。
“外祖母,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您伤心了?”
林玉安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轻轻的拍了拍王老夫人的背,王老夫人悲伤的情绪渐收,露出几分愧疚来。
“都是蕊姐儿那个混账东西,拖累了你……”
见王老夫人开了口,也没有要瞒林玉安的意思,素妈妈就解释道:“是汪家,说……让你代蕊姐儿过去做妾,这件事就算了结,否则哪怕是闹大了,他们家也不会罢休,还说绝不会让二姑娘进府,纳妾也要清白姑娘。”
林玉安如遭雷击的立在原地,汪家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明明是王萱蕊和英国公世子汪泽做了苟且之事,她从头到尾连面都没有露过几次啊!
王老夫人神色愈加的阴沉,见林玉安泥塑般立在原地,她疲惫的摆了摆手:“这事儿你还是不要掺合进来,我会想办法的。”
低沉无力的声音让林玉安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伤感,她对着王老夫人福了福身,一字一句道:“外祖母,宁为贫妇,不为富妾,若是汪家要以此威胁我们王家,玉安愿意以死明志,也还了王家一个清白。”
王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转而又疲惫的摆摆手:“回去吧,不要胡思乱想。”
厅堂里的气氛微妙,魏氏脸色也不好看,英国公夫妇神色自若,仿佛胜券在握,汪泽也是风轻云淡的垂着眼睑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看见林玉安出来,汪泽眸光一亮,朝着她微微一笑,薄唇上扬起好看的弧度,若是以前,林玉安或许还会觉得这个公子长得好生养眼,可如今……她没有这个心思。
魏氏嘴角翕翕,似乎想要问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林玉安尽量表现的很自然的行礼告退。
英国公夫人今儿穿了件宝蓝色尅丝褙子,头上簪着赤金云纹葫芦钗,耳边挂着一对蓝宝石缠丝耳铛,看起来气度雍容。
她从容的放下茶杯,对着魏氏轻轻颔首,声音不疾不徐道:“不知道王三夫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魏氏强作镇定:“不管如何,我们王家的女儿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魏氏的声音中透着坚定,英国公夫人长眉一挑:“嗯,我家泽哥儿是订了亲的,如果贵府的二姑娘能嫁个正妻,我们汪家一定送份贺礼来,至于府上的表姑娘……嗨,我若是没记错,是姓林吧?”
魏氏的强装的笑容也挂不住,冷冷的看着英国公夫人,她这是在提醒自己,林玉安是姓林的,不是王家人,做妾也不会坏了王家的声誉是吗?
她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冷笑,英国公夫人能够让英国公只生出了一个庶女,可见也是个手段厉害的。
只是这事儿,她也要顺着婆婆王老夫人的意思行事啊,而且在她的心里,林玉安是个好孩子,丈夫对这个孩子也是格外看重,她怎么也要帮着争一争。
“英国公夫人是什么意思,不如直说,这样拐弯抹角的,大家都不舒服。”
英国公夫人就笑道:“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件事儿的原委我们两家都心知肚明,想必三夫人心里也有数,就是王家,也不愿意让一个行事轻浮,没皮没脸的女人进门吧?”
说完又补充道:“我们只要一个清白姑娘,也没有要什么嫡姑娘,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如果王家还是不同意,这事儿要么算了,要么就去顺天府评评理,我家泽哥儿行的正坐的端,自然是不会怕的。”
魏氏端茶不语,英国公夫人就站起身来:“既然王家还没有想好,这件事儿还是先缓一缓吧,英国公府的事儿太多了,还等着我回去示下,今儿就先告辞了。”
英国公也觉得甚是没趣儿,原就是想着给王家一个脸面,他今儿才会来,没想到王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出面,都是妇孺出来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把女儿嫁人为妾太过于丢脸,王二爷也没有来。
待几人都走了,魏氏就放松了下来,端着茶杯的手抖了起来,钱妈妈连忙上前接了杯子放在桌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仗着他们英国公府的权势,就肆意做出这样的腌臜事,真是不耻!”
魏氏显然气得不轻,一贯行事稳重的作风,今日也不管用了。
余氏称病不见客,这样的破事儿也只有她出面了,她自认为休养不错,等闲没人能惹得她如此气怒,一想到英国公夫人拿捏着王家的痛脚,说话毫不客气的样子,魏氏就觉得肝疼。
素妈妈出来让魏氏进去回话,怡然居的事且先不提。
回到闲云阁不久,红缨手中紧紧捏着什么东西匆匆上了阁楼。
林玉安正托腮趴在炕桌上发呆,做了一半的针线就丢在篓子里,秋奴疑惑的看着急急从身前跑过去的红缨。
红缨一口气跑到林玉安身前,气喘吁吁道:“姑娘,这,这个是一个小厮给我的,说是,是一个男人托他传进来的。”
林玉安不解的接过卷成小指拇大小的纸条,红缨知趣的退了下去。
纸条展开只有巴掌大小,中间有一排字迹俊逸的小字:戌时太液石,泽。
林玉安不动声色的用烛火把纸条烧成灰烬,站起身往外眺望,这个方向正对着后花园,若是站在炕桌上……的确能够看见太液石。
那是她撞见王萱蕊私会的地方,汪泽要见她,是为了什么?是要解释为何会选她去王家做妾,还是说仅仅想要见她一面,消遣她而已。
暮雪院,殷小娘也听说了汪家来提亲的事,刚开始还笑盈盈的听着,在听完了回春的话之后,她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八个月的身孕,她的肚子已经很沉了,扶着桌子坐下,心里却是一阵不得劲,她抬手就把桌上的茶杯茶壶,花瓶香篆一股脑的拂在地上。
屋子里一阵哗啦啦的碎瓷声,金属碰撞声,回香吓的瑟瑟发抖,想要退出去,又担心殷小娘的肚子有什么闪失,只能硬着头皮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一下。
殷小娘美艳的眸子四处打量着还能让她发泄的东西,就看见墙角的束腰兰花高几上的景泰蓝花瓶,这还是老夫人在她怀孕后赏给她的。
她站起身就朝墙角走去,动作幅度太大,身子失去平衡,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见一声尖锐的摩擦声,殷小娘就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069 渡我
突如其来的大雨掩盖了世俗的纷乱,屋檐下的雨珠连线,细细碎碎的树叶婆娑声掩映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风摇影动。
已经过了戌时,林玉安还在屋子里磨蹭着。
她站在窗边,看见红缨一手举着伞,一手提着食盒往阁楼跑来。
脚步声往楼上来,秋奴上前帮忙接了食盒:“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吧,不要把湿气过给了姑娘。”
秋奴接了食盒过来,把吃食都摆上了桌,发出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好大的螃蟹,姑娘,今晚有清蒸螃蟹。”
林玉安心思不在这里,她收回了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炕桌上的几碟子菜,不禁叹了一口气。
秋奴见了,面上就多了几分担忧:“姑娘,不管怎样,可不能不吃东西啊!身子要紧,姑娘多少吃一点吧。”
林玉安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朝秋奴挥了挥手,秋奴欲言又止,低头退了出去。
已是掌灯时分,王家各处都挂了灯笼,因为下雨,花园处没有灯笼,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戌时末,林玉安还是出了门。
只说是有点积食,想要出门走走,就带了秋奴出了门。
林玉安心里忐忑不安,一时没有察觉脚下的石头,险些扭了脚,裙袂却是打湿了,湿答答的贴在脚踝,秋奴分外自责,更加小心翼翼了。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秋奴觉得有些冷清,想要劝林玉安回去。
林玉安摆摆手道:“这是王家,能有什么事,这种天气,丫鬟婆子大都躲着偷闲,再走走吧,我肚子还撑着呢。”
秋奴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林玉安和秋奴围着太液湖走了一圈,突然一脚踩进了水洼里,整只鞋子都打湿了,秋奴被吓了一跳,忙去帮林玉安脱湿鞋子。
林玉安拉住了她,柔声道:“你快回去帮我重新拿一双鞋子来吧,这样脱下来也不能走,我在这儿等你,你快些来就行了。”
秋奴望了望四周一个人也没有的花园,面带犹豫,却还是在林玉安的再三催促中回了闲云阁。
待秋奴走远了,林玉安这才站起身往太液石去,四周黑漆漆的,她觉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汪泽还在不在。
她试探性的咳嗽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林玉安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就要退出去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嘴……
被拽到了假山深处,林玉安这才站稳了脚,她惊慌失措的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却一无所知。
那双手收了回去,她这才颤声问道:“是你约我来这里的?”
“我还以为你忘了,你知不知道我快等你一个时辰了,你真是前所未有第一人!”
的确是汪泽的声音,林玉安心里的恐惧这才消散了,却还是警惕的注意着身边的动静。
想到刚才捂住自己的那双冰凉的手,还有时不时拂在脸上的湿袖子,林玉安心里浮起一丝歉意。
“对不起,我……有点事儿耽搁了。”
汪泽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却也没有再对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他冷声问道:“你要嫁去汪家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林玉安并不应声,汪泽就当她默认了,继续道:“看样子王家似乎不愿意让你嫁去汪家啊?只是你的身份,能嫁到英国公府,也是一个不错的造化了……”
“嫁?是去做英国公世子夫人吗?还是说你们要的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妾氏?”
汪泽的话被骤然打断,林玉安的声音中难掩激动,汪泽能感觉到面前少女波动的情绪,听见她的这么一番话,汪泽竟然无言以对。
半晌,汪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不会和你那个表姐一样不知分寸的想要英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吧?”
不知分寸?林玉安软软糯糯的笑声响起:“再不济,英国公夫人的位置也不错啊?只是要让高高在上的汪世子叫我母亲,我还真怕折煞了呢!”
汪泽的神色从惊诧不已到怒不可遏,黑暗中,林玉安也能隐隐的感觉到汪泽不可置信的目光,还带着几分锐利。
“林玉安,你是不是疯了?我等你这么久,就是为了听你来撒泼的吗?”
林玉安心里微微一惊,她没有想到汪泽没有甩袖而去,而是压制住自己的怒气,继续和她说话。
她脸上的怒气渐渐被肃然取代,冷声道:“我自问从未招惹过你,你以为英国公世子的妾谁都想要做吗?我只想求你放过我。”
汪泽感觉自己对这些姑娘们的认知都被推翻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竟然看不上权门豪族的妾,要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想要上他的床,她竟然不屑?
不屑也就罢了,还妄言做他的继母,这是诅咒他的母亲,还是在侮辱他呢?
“你在王家只怕也过的不如意吧,当初我可是亲眼看见王二姑娘欺负你,你的贴身婢女也是被她活活打死,想来平日里受的搓磨也不少,与其在王家苦苦的熬着,何不去汪家,至少我能替你做主。”
汪泽的话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进了林玉安的心里,那件事汪泽能知道,她没有多少意外,只是现在听见别人提起,还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林玉安眼眶发酸,却仰头问他:“所以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在渡我?”
外面响起秋奴喊她的声音,林玉安擦了擦眼角,快步走了出去。
雨已经小了,青盐般扑在林玉安脸上,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已经是一脸笑意,秋奴见了她的身影,撑伞跑了上来。
“姑娘,你跑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在亭子里等我吗,还下着雨呢……”
听着秋奴轻嗔的话语,林玉安心里一暖,柔声道:“我刚才看见有一只猫跑过去了,心里好奇就去看了一眼。”
秋奴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扶着她回了亭子坐下,换了鞋子,林玉安这才一脸倦意的说想要回去了。
闲云阁,红缨坐在堂屋外的一张小凳上,支肘托腮,昏昏欲睡,听见动静,忙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上前接过秋奴手里的伞,秋奴扶着林玉安进了屋。
仲秋的夜里,风夹杂着几分凉意,上了楼坐在炕上,林玉安这才感觉饿了。
听见自家姑娘肚子咕咕响的声音,秋奴掩嘴而笑,林玉安见了,嗔道:“你个促狭鬼!”
秋奴忙止了笑,脸上却还是流露出笑意:“促狭鬼这就去拿炉子,给姑娘把今儿的蒸蟹热一热。”
070 权宜之计
殷小娘生下死胎的消息,随着天明传遍了整个王家。
林玉安知道这事儿后,也很是诧异。
那个孩子一直都是殷小娘的王牌,怎么会在快要临盆时突然出了这事儿。
生下死胎这样的事实,对于王萱蕊母女俩,都是莫大的打击吧。
昨儿殷小娘摔倒后就开始发作了,如果孩子能够平安生下来,还是能养活的,所以王老夫人在暮雪院待了一夜,早晨却传来殷小娘生下死胎的消息。
王老夫人的脸阴沉的能滴下水来,茴香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经意的睃一眼王老夫人的神色,谁知道王老夫人突然站起身,什么也没有问,直接走了。
屋里已经打扫干净,殷小娘面色平静的躺在床上,藕色的床帐用回云纹铜钩收拢,露出了平躺着的殷小娘惨白的脸。
入秋之后,天空常有迁徙的大雁飞过,有时会在屋顶盘旋,然后再飞走,这样的景象落在殷小娘的眼里,就格外的凄清了。
第三日到了,王萱蕊何去何从也该有个结果了,余氏魏氏还有王忠国,王忠德王忠君都到齐了。
怡然居的堂屋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退到了院子外面。
王忠德的脸色也阴沉至极,嘴角下垂,看着面色不善。
余氏第一个开口:“汪家敢这样嚣张,也就是看着我们王家的二姑娘非他们家不嫁,要我说,就让蕊姐儿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也算成全了王家的名声!”
魏氏听了,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果然还是余氏的心最毒。
王忠德立刻就出声反对:“出家,这事儿若是搁在柔姐儿身上,你舍得吗?蕊姐儿虽然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也不用这样对一个孩子吧!”
余氏听了,发出两声冷笑,不咸不淡道:“且不说我们柔姐儿会不会做出这种事,即使真的做了,我也绝对不会手软,败坏门风的东西,沉了塘也死得其所。”
王忠德气的嘴角抽搐,他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去过锦华院了,余氏如今对他哪里还有半分为妻的尊重,看着余氏脸上精致妆容,王忠德只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作疼。
“啪嗒!”
一声碎瓷声响起,王老夫人的手搭在梨花雪如意纹高几上不住的轻抖,茶碗在地上碎裂,绽开一朵花。
众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王忠国也怒道:“母亲尚在高堂,二弟二弟妹你们俩就这么吵闹,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王忠德噗通一声跪在王老夫人面前,面容凄然:“母亲啊,孩儿也是没法子了,蕊姐儿你是看着她长大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吧!”
王老夫人哪里不明白,若是汪家不要王萱蕊,王萱蕊一个失了清白的姑娘,等待她的就是早死晚死的事儿,只是她并不觉得王萱蕊值得可怜。
“我可没有看着她长大,这么多年,你纵着殷小娘,她成天就撺掇着蕊姐儿鸡飞狗跳的挑事儿,要不就是三五天一病,拘着蕊姐儿不来请安,我可当不得一声看着她长大的。”
余氏仿佛被戳中心事般,眼眶顿时就红了。
王忠德面色一滞,抬头来看王老夫人:“这么说,母亲是不会管这件事儿了?”
王老夫人听了又是一声冷笑:“那你觉得要怎么做?”
王忠德看了一眼余氏,神色从容道:“儿子觉得,既然汪家怎么也不要蕊姐儿,咱们何不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对,我看柔姐儿这病也好不了,柔姐儿又是嫡女,不如就把柔姐儿这病宣扬出去,说英国公世子贪恋美色,趁柔姐儿病着,做了不耻之事,这样蕊姐儿既保住了,汪家也必须给我们王家一个交代,而且柔姐儿过去,只能是嫡妻,岂不是两全其美?”
余氏只觉得天灵盖都在隐隐作疼,她口不择言的骂了起来:“王忠德,你人面兽心!”
王老夫人听了,沉声道:“钱妈妈,扶二夫人回去歇着,二夫人心神交瘁,胡言乱语了。”
余氏这才惊觉失言,可王老夫人阴郁的神色却让她不敢再说什么,钱妈妈扶着她,半拉半就的出了怡然居。
王忠德脸上就浮现出几分获胜者的笑意,王老夫人冷哼一声:“柔姐儿也是你的女儿,你竟然要利用她去给那个孽女收拾烂摊子,你的心还真是公允啊!”
王忠德低声嗫嚅道:“我这……还不是权宜之计嘛。”
用嫡女来还庶女的债,且不说别的,嫡庶不分这一条就能让人狠狠参上一本了,若是再顺带一笔加上宠妾灭妻的罪名,王忠德的仕途只怕是坎坷了。
王忠君正想要开口提醒王忠德,却见王忠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眸光明亮的看着王老夫人。
“母亲,二弟这个建议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咱们为今之计最重要的事就是稳住汪家人,如果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我们王家,咱们两家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好闹得太僵,至于怎么给汪家说,这事儿就交给儿子吧!”
王忠德没有想到上一秒还在反对自己的大哥会突然支持他,他受宠若惊的连连应是,附和王忠国的话,又看见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敛眉喝茶的王忠君,王忠德就对王忠君挤眉弄眼暗示他。
“三弟,你说对不对啊?”
王忠君后知后觉,反应迟钝的哦了一声,放下茶杯道:“大哥二哥都是入了翰林院的有学之士,读的书比我多,你们说的自然是对的。”
魏氏在一旁听了,低低叹了一口气,眼眸中透着怜惜的柔光,轻轻拂过王忠君线条分明的俊朗面庞,王忠君有所察觉,朝魏氏望过去,两人对视一眼,王忠君面上也漾开一抹笑意,魏氏心中稍安,面色微红的垂下头。
自己的夫君,自己最了解。
王忠君虽然在商道上颇有成就,可士农工商,他到底还是比不上两个入了翰林的哥哥,别人面上虽奉承他一声“王三爷”,可转头说的难听的话,他也能猜到几分。
魏氏虽然是魏阁老的嫡孙女,可是在两个妯娌面前,身份就显得要低了一等,究其缘由就是因为她到底只是个商贾之妻。
可是她从来没有因此生出怨怼,因为她能感觉到王忠君对她的爱护。
王忠德见了王忠君的反应,面色讪讪,颇觉无趣。
王老夫人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让几人退下了。
余氏一路不情不愿的回了锦华院,回去就发作了一通,险些把多宝架推翻,摔了一屋子珍贵的瓷器,还把熏笼上的一套宝蓝色滚边大通袖的锦裙撕破了,一番发泄,这才蔫蔫的坐在了软凳上,钱妈妈忙从外面提着茶壶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那小蹄子做的腌臜事,要让我的女儿给她擦屁股,王忠德就不是个人!”余氏犹不解气的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圆墩,脚尖猝然撞上坚硬的瓷骨,疼得她顿时咧嘴跳了起来。
闲云阁这边,林玉安在屋里坐立不安,总觉得心口直跳,静不下心来,她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用镇纸把写了一半的字帖压着,起身往怡然居去了。
让她意外的是,王老夫人没有见她,只是让素妈妈传了话,让她早去早回,然后就是照旧一番叮嘱,林玉安这才出了王家大门。
今儿林玉安带的是红缨,林玉安可不是单单为了去斗书阁,她还要红缨去给她查一件事儿。
红缨之前在大厨房打杂时,常常被采买大娘拉去当苦力,对于京城里的消息网比秋奴更灵通,所以林玉安选了她。
到了斗书阁,红缨借口去给林玉安买零嘴儿离开了。
071 惊闻
林玉安想去小隔间坐坐,她问了楼下的书翁,书翁听说了她是王家表姑娘,就领了她过去。
屋里无一人,书翁离开后,林玉安就径直到窗边坐下。
安静,这是林玉安心里的唯一感觉。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青竹纹粗砂杯,心里的躁动也一点一点被抚平。
目光流转在碧峰青峦间,天边渐渐堆积的云层间散露的天光斜照下来,她的心事也仿佛被窥探了一般。
她想着王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的酸楚,如果王家都答应了让她代替王萱蕊去汪家做妾,她又到底该何去何从。
真的要给汪泽做妾吗?
思绪回转,她又想起昨夜去见汪泽的事,汪泽的确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可是她从未想过要给人做妾,而且……在汪泽眼里,她什么也不是,他以一种救世主的模样施舍她怜悯她,她这样不清不楚的去了汪家,以后日子只怕比在王家更难熬。
她忽然很想南水庄,那个地方没有京城的繁华,虽然时不时会被两个嫡姐嫡妹的挤兑,可是这些和王家发生的事比起来,不过是小打小闹。
她是春天来的京城,转眼已经仲秋了。
不知道家里院子里的桂花开得如何,她有些想念母亲做的桂花蜜糖糕了,也有些……想念父亲。
旧识的光阴,梭子般一闪而过,从此指尖触碰的一切,都多了几分凉意。
“玉安?”
一道清儒的声音响起,林玉安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看见余嘉坐在轮椅上进了屋,他今儿穿着件墨色软绸的暗纹直掇,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固定在头顶,姿态随意。
林玉安有些赧然的笑了笑,算是回应他。
余嘉像往常一样,准备坐到椅子上去,林玉安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转眸望向窗外,与此同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器物倒塌声,林玉安被惊了一跳,转头却看见余嘉侧躺在地,显然是摔着了。
余嘉的长眉微皱,一只手扶上了桌子,却使不上力,额角青筋直冒,似乎在隐忍什么。
林玉安见状忙上前扶他,余嘉也没有矫情,就着林玉安的手,吃力的坐上了椅子。
看见倒在地上的榉木花几,还有滚落到墙角的石头花盆,她蹲在地上把土捧到花盆里,又把花几扶了起来,这才收拾好了。
抬眸间却恍然撞进了一双正盯着她看的长眸,眸中一闪而过的温柔让林玉安不敢直视,她有些慌张的别开眼,却看到余嘉搭在椅子上的手腕磨破了皮。
余嘉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手腕处磨破了的地方露出的点点猩红,他不以为然的拉了拉衣袖,遮住了手腕:“一点小伤而已,你今天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林玉安抬头望着他,一双水波氤氲的杏眸秋水般恬静,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烦心事,转念一想,自己藏了多年的一首诗都能被他知道,别的消息,又哪里能瞒得过他呢?
余嘉应该也知道王家和汪家的那点事儿吧,林玉安没有答话,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月牙色的锦帕递给了余嘉:“还是包一下吧。”
余嘉微愣,看了一眼伤口,还是收了下来。
雨点嘀嗒落在树叶子上发出蚕食桑叶般细碎的声音,林玉安不由低低叹了一声:“下雨了!”
余嘉嘴角微翘,却又见她匆匆的跑了出去,余嘉嘴角微张想要喊她,少女却已经跑远了,片刻的功夫,一个人影出现在余嘉身前:“王家表姑娘去让人给她的贴身婢女送伞了。”
那人语气平和,淡淡的叙述完事情之后,就退回了暗处。
林玉安去而复返时,脸上多了几分颓然的神色。
“你不想去汪家吗?”
余嘉的话突兀的响起,林玉安神情一滞,却有几分风轻云淡的道:“如果你是我,你愿意去吗?”
余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垂眸望着桌上的小炉子,林玉安这才发现,小火炉不知什么时候生起了火。
四周悉悉索索的雨声,静谧的气氛笼烟着整个斗书阁。
余嘉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来。
“我小时候喜欢爬屋顶,我父亲总是因此斥责我,可是我还是会爬屋顶,莫名的,我就是很喜欢那种躺在屋顶天高云阔的感觉,后来有一次,我常去的那个屋顶被人做了手脚,我从上面直接滚了下来,腿虽然接好了,却再也不能正常行走,父亲没有再骂过我,也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做的手脚。”
“从那以后,没有谁再斥责我,我的长随被活活打死,我也没有再爬过房顶……”
林玉安不知道能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的听着,余嘉的声音醇厚低沉,像是一坛陈年花雕,醉人欲倒。
雨声淅淅沥沥,屋里的人诉说着往事,岁月静好的气氛漫延着。
半晌,余嘉的声音戛然而止,林玉安这才如梦初醒,看见一旁的余嘉正定定的凝视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的心跳突然间加快,就听见余嘉说:“如果汪家一定要你过去做妾,王家不得不妥协,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林玉安也不知道答案,她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砂壶里的水烧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余嘉像上次一样,倒了一杯茶放在林玉安身前,这才斟酌开口:“如果……我能娶你,你愿意吗?”
林玉安面色突然间涨红,几乎忍不住要逃走,余嘉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玉安,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又是一个想要帮她的人,她就显得那么可怜吗?
林玉安不由苦笑,转头认真的望着余嘉:“在英国公府做妾和在荣国公府做妾,有什么差别吗?如果你们觉得这是对我的仁慈,我先道谢了。”
余嘉一听就知道是她误解了,他忙解释道:“玉安,我可以给你世子夫人的位置,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残……”废字没有说出口,林玉安却觉得心里被针扎了一般。
余嘉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卑微,无助……她仿佛看到了同类般,心里的怒气骤然间消失了大半,余嘉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碰你,我不敢保证别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一个看起来冰冷拒人千里的少年,竟然会对她说这些话,林玉安避开了余嘉的目光,心情复杂。
不错,如果余嘉真的能做到他说的这些,去荣国公府的确是个更好的选择,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抽出手就离开了屋子。
红缨已经回来了,见了林玉安,这才上前行礼,马夫驾了马车过来,红缨撑开伞,护着林玉安上了马车。
072 碰壁
上了马车,林玉安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只字未提,红缨就开口说起她打听来的事。
斗书阁里,余嘉大掌中攥着那张月牙色的丝帕,丝帕上绣着淡蓝色的兰花,四角用葱黄色的丝线勾勒出回转的云纹,看着这张帕子仿佛就能看到帕子的主人,清丽动人,如深谷幽兰。
快要到王家了,林玉安这才理清楚了红缨说的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方家进京,方大娘子也进京了,这么看来,林玉珠和林玉卿还有知哥儿应该都来了京城吧?
她想到这里,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反正高兴不起来。
听说方家进京是因为方舟裕要进国子监读书,明年春天要下场,这样一来,不就和王家的几个表哥就成了同窗了?
这个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大娘子怎么会跟着进京呢?她虽然在陈大娘子上门时就猜出了几分,可是听到了这个事情,她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整整一夜,林玉安都没有入眠,天明时,她才打了个盹儿。
秋奴值夜,听见床榻上的人翻来覆去,也没有睡好。
早晨主仆俩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一脸疲相的去了怡然居。
王老夫人也刚起身,素妈妈和魏氏两个在屋里伺候,王萱薇姐妹俩中规中矩的坐在一旁的绣凳上,林玉安上前,互相行了礼。
有婢女屏声静气的进出穿梭,往外间的红漆木五蝠来贺的圆桌上布菜,看来今日老夫人要让大家在怡然居吃早饭,换句话说,就是她有重要的事要说。
林玉安的心登时就慌乱的跳了起来,等到几个舅舅和表哥都到齐了,素妈妈就带着仆妇们伺候着主子们坐下。
王老夫人今儿穿了件靛青宝葫芦纹圆领对襟褂子,头上梳了个简单的髻,插了一根碧玉扁头青簪,看起来气势十足。
二房只来了王忠德一个人,他的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姗姗来迟,一身玫红色金莲花大通袖长裙的徐婉音。
三舅舅和大舅舅依次坐下,徐婉音面色微红,上前给王老夫人行礼:“姨母,我来晚了。”
王老夫人都快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了,恍然想起是前一阵子,素妈妈给她说,徐婉音身旁的婆子过来禀她脚崴了,她就让徐婉音不用来请安了,当时她还寻思着赶快给徐婉音寻个稳妥的去处,早些打发了她,近来事情太多,她竟然忘到脑后去了。
看着徐婉音桃眼杏腮,眼波勾人的模样,王老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徐婉音讪讪的转身去坐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就坐在王忠德下首处。
这个位置平日里都是余氏坐的,她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这样做派,难免轻浮僭越。
她不比林玉安和王萱蕊,她们是侄女儿小辈,坐得近些也无伤大雅。
徐婉音感受到魏氏扫过来的目光,面色更红了,转头对王忠德歉声道:“二表哥,婉音坐在这里会不会妨碍到您,若是……”
王忠德哪里会说一个不字,连忙挥手说不会,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王老夫人不虞的吩咐道:“行了,先吃饭,有什么事儿待会儿再说!”
屋子里顿时噤声,只听见轻微的碰瓷声,林玉安余光不经意的打量着徐婉音,这个表姑,她……可真是有趣!
徐婉音神态自若,面容露出几分享受的惬意,轻轻的咀嚼着水晶虾丸。
林玉安收回目光,秋奴顺着她的视线给她夹了一块酥皮豆腐,味道的确比大厨房的更好,豆腐里面包了绿豆和碎肉,清香四溢中肉香漫延唇齿间,回味无穷。
不过林玉安最喜欢的还是那道水晶虾丸,秋奴又去给她夹,却和徐婉音身后布菜的夏蓉正好碰上。
夏蓉的筷子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徐婉音立刻一脸惊慌的向林玉安赔礼,眼眶瞬间就红了,楚楚可怜道:“安姐儿莫怪,我……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这才贪嘴老夫人这里的虾丸,我吃饱了,姨母,我就先回去了。”
若不是林玉安脑子还清醒着,只怕她都会怀疑自己呵斥或是打骂了徐婉音。
她从容的站起身,对着徐婉音微微福身:“表姑这是说的什么话,外祖母最是慈厚心肠,怎么会怪罪表姑呢?您若是没有吃饱,桌上还有菜呢,可不能让人说外祖母苛待您。”
徐婉音一听,心里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这么说了,她神色尴尬的望着王老夫人,王老夫人笑着对林玉安点了点头:“安姐儿快坐下吃饭,婉音你若是精神不好,就回去歇着吧。”
徐婉音脸色青白交加,还是垂头应了,这才强作镇定的走了出去。
王忠德面色有些不自在,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安姐儿你和长辈说话,要注意一点分寸,别……”
“你若是不吃饭,就给我出去,我还没有死呢!什么时候要你在我面前教训起人来了?”
王忠德的话卡在了嗓子眼,神色有些委屈的瞥了一眼王老夫人,见她怒火中烧的瞪着自己,他不敢再触怒她,站起身行礼退了下去。
王忠国也觉得吃得不是个滋味,味同嚼蜡,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一通闹腾,哪里还能吃的下饭,王老夫人放了筷子,众人也跟着歇了筷子。
能跟在主子身旁贴身伺候的,都是有眼力见儿的,见状都知趣的退了下去。
屋里就剩下素妈妈一个服侍的,她低头退到了屏风后,王老夫人开门见山道:“二房这段时间出了太多的糟心事儿,不管如何也是要解决的,忠国啊,蕊姐儿那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
王忠国听见母亲问他,老脸一红,低声叹了一口气:“我昨儿去说了,他们家不要蕊姐儿,那就让柔姐儿过去,柔姐儿是嫡出,做大娘子正好,谁知道汪家说,世子是订了亲的,只要妾氏。”
王老夫人听了,神色肃然,只要妾氏,那么王家的女儿就不可能嫁过去了,嫡女是不可能给人做妾的,庶女……他们汪家不要蕊姐儿,王家也没有旁的庶女了,这不是逼着安姐儿嫁过去吗!
王老夫人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高声道:“胡扯,我们王家在京城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听说他家世子订了亲?”
王忠国无奈的摇头,苦着脸道:“我也这么说了,可是人家说了,是订的早年间在户部任职的丁侍郎家的闺女,可是丁侍郎被贬后辞官,举家迁往江南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这事儿搁谁身上都难办,王家总不能让汪家背信弃义,和自己家结亲吧,若是这样做了,只怕脊梁骨都会被戳穿,可是王老夫人又不愿意让林玉安给汪泽做妾,这事儿左右为难,僵持不下。
073 再生事端
十月十二这天,荣国公夫人登门拜访。
两家是姻亲,平日里也常有走动,只是今儿荣国公夫人来,却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径直去了怡然居,林玉安正好拿了给王老夫人做的衣裳过来,听说荣国公夫人来了,王老夫人并没有让她先回去。
荣国公夫人给王老夫人问安后,就坐下说话,林玉安上前给荣国公夫人见礼。
听说这个就是王家五姑奶奶所出的那个姐儿,荣国公夫人的神色中就多了几分探究,仔细打量了林玉安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拉过林玉安的手亲热的说道:“安姐儿出落的真是漂亮,不知道读过些什么书啊?”
林玉安对于荣国公夫人一反常态的亲近有些不适应,她眸光微闪的向王老夫人求助,王老夫人点头安抚她。
她这才看着荣国公夫人温和回话:“玉安不才,只读过一些诗,三字经和百家姓,还有一些杂书。”
荣国公夫人原以为林玉安并没有读过什么书,听到这个答案,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从头上拔下一根赤金缠丝丹凤衔珠的流苏簪:“嗳,我这个人出门急,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安姐儿不要嫌弃这个见面礼!”
这只簪子做工精致,纹路细密,放在手心仍灿烂耀眼,可见绝非俗物,林玉安只在魏氏头上看过一根相似的簪子,听说是三舅舅让京城里的老金匠做的,一根簪子花了八百两银子,平日里甚少戴。
八百两银子,林家所有的产业加起来也就五百两,当初小娘的嫁妆银子也只有三千两,在荣国公夫人面前,也就只值三根簪子吧。
林玉安虽觉得贵重,可是并没有推辞,反而落落大方的接下了:“多谢伯母!”
不错,荣国公夫人再次点了点头,宠辱不惊,这才是大家女儿的风范。
虽然说林玉安不是王家的女儿,可是现在到底是占了王家表姑娘这个名头,到底还是关系着王家的体面。
王老夫人对林玉安的反应也很是满意,她欣慰的笑着打趣林玉安:“你今儿可是收获颇丰啊!”
这次荣国公夫人没像有上次来给余氏讨公道的时候那样尖酸刻薄,她笑眯眯的看着林玉安,王老夫人就道:“安姐儿,你去看看你大姐姐吧。”
林玉安是个蕙质兰心的,一听就知道是王老夫人故意支开她,要和荣国公夫人说话。
她笑着点头,礼仪得体的退了出去。
荣国公夫人见林玉安走了,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许,王老夫人是个爽快的人,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舒了一口气:“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荣国公夫人一向对王老夫人十分敬佩,被她看穿,也不意外。
她点了点头,神色认真道:“不瞒老夫人,我今儿来,是为了给我家嘉哥儿求亲的。”
王老夫人眼角一跳,想到刚才荣国公夫人对林玉安热络的模样,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实不相瞒,我家嘉哥儿今年也要十八了,我看安姐儿不错,就想着……”
王老夫人有些混浊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打断了荣国公夫人的话:“安姐儿年纪还小,她没有生母在身旁,我想多留她几年。”
荣国公夫人没有想到王老夫人拒绝的这么干脆,可是想到儿子对她说的话,她又有些不甘心:“老夫人,这事儿我们两家可以再合计合计,安姐儿尚未及笄,我自然不会要她这么快就嫁人,我呀,就是害怕您老人家把安姐儿许了人,才这么心急啊!”
荣国公夫人面色涨红,自嘲的笑了起来,王老夫人面色微霁,气氛这才缓和了许多。
荣国公夫人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说要看看余氏,去了锦华院。
荣国公夫人一走,王老夫人面色又沉了下来,素妈妈端着一碗红枣燕窝羹上来,放在桌上,转身替王老夫人捏起肩来。
“老夫人别上火,其实荣国公世子也是仪表堂堂,又饱读诗书,若是腿没有坏,必成大器。”
王老夫人闭着眼睛,悠悠道:“可是不管怎的说,让安姐儿嫁给一个半身不遂的残疾,我想想就觉得心口疼啊!你当那嘉哥儿怎么这么大年纪还不成亲?正经姑娘谁愿意嫁这么一个人,家室品貌差了的,荣国公夫人又看不上,这才拖着!”
素妈妈连忙应是,“表姑娘以后定然能嫁一个好夫君的,有老夫人做主,必然不会差了。”
林玉安去看了王萱柔,王萱柔还是睡着,盈春说是余氏让人给王萱柔开的方子很安神,平日里王萱柔做得最多的就是睡觉。
林玉安没有待多久就回去了,却看见红缨一脸讳莫如深的让秋奴看着点人,拉着自己上了楼。
她被红缨的神色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红缨神神秘秘的去关了窗户,这才道:“姑娘,不好了!”
林玉安的心顿时沉了沉,红缨继续道:“听说荣国公夫人是来给荣国公世子提亲的!”
原来是这事儿,林玉安虽有些惊讶,却并不意外,余嘉那日说出那番话后,她就猜到有这种可能。
只是红缨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她目光灼灼的盯着红缨看,红缨麦芽色的脸蛋顿时一红,憨憨一笑:“姑娘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林玉安噗嗤一笑:“你说说你,真是个机灵鬼!以后许了人,只怕人家要被你压得死死的。”
红缨红着脸跺脚跑了出去,林玉安这才长叹一口气,让秋奴进来磨墨,把那半张没有写完的字帖写了。
王萱蕊一直被关着,及笄那日,只叫了婆子给她简单的梳了头,对外只说是病了,传言虽一直流传着,可是汪王两家都没有理会,也就淡了许多。
十月十六这天,王家又出了一件事。
中午,王元松和余昊,胡廷渊,胡廷淮一行人约着去了京城里有名的集贤楼吃饭,都是世家子弟,喝了几坛子陈年老酿,就有些飘飘然了。
余昊去如厕,回来和一个品蓝锦服的公子哥儿迎面撞了个满怀,那人醉醺醺的就破口大骂起来,对面也是有三五个人,听见动静就围了过来,胡廷淮见状,就跑过去帮着说话,谁知道其中有个人,竟然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汪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