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一家人(突然的温暖)
林玉安的声音像鬼魅一样,让陈氏心惊胆战。
“把小陈氏给我绑起来,私奔?立刻去通知越丘,把阳桦给我抓回来!”
小陈氏已经泣不成声,陈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王妃,她犯了错,奴婢也有失责之处,还请王妃责罚!”
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是把她们打一顿板子又能怎么样,姝姐儿还是躺在床上。
林玉安眼眸低垂,一双手捏成了拳头,“出去,统统给我关起来!”
陈氏见自己还是被小陈是拖累,心乱如麻,一时间又找不到可以赎罪的办法,只得被冲进来的粗壮婆子押着往外去。
阳桦被抓回来的时候,拳打脚踢的撒泼,妄想挣脱钳制,直到被提到了林玉安面前才消停了下来。
“靖南王妃!”
阳桦见了林玉安,顿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他跌坐在地上,作为始作俑者,他比别人更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过来。
林玉安的目光冰冷的在阳桦身上打量着,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像是在打量一具尸体,阳桦浑身发抖,他并不是什么见着棺材都不掉泪的人物,此时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近,一时间也六神无主起来。
林玉安很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对一个孩子下得了手,虽然她也知道的这件事阳桦也是被指使的,可若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又怎么会被驱使的动。
可随即,林玉安的嘴边就绽放开一个嗤笑的弧度,她怎么会相信人性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齐氏自己都是一个母亲,对于别人的孩子也没有半分手软,她又怎么能奢求一个无所事事的男子,一个可以把主意色心打到自己长辈头上的一个浪荡子对自己的女儿有一丝悲悯之心,何其可笑。
“谁让你做的?”
阳桦不语,林玉安的声音再次冷冷的响起,“谁让你做的?”
阳桦打了个冷颤,他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敢说,说了的话,自己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可是如果不说,只怕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恶狗胡乱攀咬我!”
恶从胆边生,阳桦心一横,干脆装聋作哑,倒打一耙。
不过这样的戏码林玉安见了太多,当初她还是姑娘的时候,最先就是在方大娘子身上见识到的,后来去了王家,就见的更多了,在她面前倒打一耙,未免是班门弄斧了。
小陈氏红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就是他,他说的让她想办法引小郡主去坐秋千的,这时候竟然就不承认了。
她虽然沉迷于阳桦的甜言蜜语中,可是不代表她就是个傻子了,阳桦这样说,那就是把罪魁祸首这个大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想自己辛辛苦苦的省吃俭用,每月给他银子使,谁知道他就这样毫不犹豫的把她出卖了。
只是她忘了,最开始出卖阳桦的却是她自己。
可深吸了两口气,那些曾经的种种又再次的浮现在了眼前,这个少年曾给她的欢喜,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她仰头冷笑,神情诡异决绝。
“对,是我做的,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你的女儿就可以颐指气使,把下人当做狗一样使唤,我就是看不惯,所以想要给她一点教训,只是没有想到,她会伤的那样的重,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姝姐儿会把下人当狗一样使唤?可笑,林玉安如今还宁愿女儿是这样的一副心性,若是姝姐儿真的看不起下人,就不会让阳桦接近了,只怕也不愿意让小陈氏带她去玩秋千了。
说到底,姝姐儿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人心险恶,这才让恶人有了可乘之机。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小陈氏咬牙切齿的看着阳桦,“你,还有你这个负心人,我对你多好,就给我背一次黑锅你都不愿意,你个畜生!”
阳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忽然改口的小陈氏,终究是相处过的,阳桦视线模糊,犹豫着喊了一声:“姑姑。”
“畜生,别叫我,你有脸喊我吗!”
小陈氏一把打断了他的话,神情狰狞,阳桦神情有些尴尬,随即就伤心的上前拉着小陈氏的手,“姑姑,你好傻,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答应了你以后要娶你的,你怎么这么傻……”
林玉安有些失望,她心知肚明,小陈氏怕是决定牺牲自己护住阳桦,所以这才中途转了口风,自己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
只是林玉安并没有什么心思看着他们上演这场痛彻心扉的鸳鸯戏,她淡笑了两声,“不管你们唱什么戏,有些话我还是要先说在前面。”
殿中的声音戛然而止,林玉安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冷漠,不带一丝情愫。
“你们是眷侣情深,只是我姝姐儿如今还躺在床上,小陈氏,我把信任压在了你的身上,你既然不堪托付,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你就算是要把罪责大包大揽在自己的身上,你的小情人也逃不过这场劫数,若是他自己愿意说出实情也就罢了,如若不然,那就在死去活来里面走一场再说吧,总之不管如何,我也要撬开你们的嘴,我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得有多情深!”
话音刚落,屋子里落针可闻,只有林玉安杯盖轻轻拂开浮茶发出清脆碰瓷声,阳桦的脸色已经从开始的侥幸变得惊然失色。
“越丘呢,让他把人低下去,仔细盘问。”
后边几个字说的很是意味深长,无端端的就让小陈氏和阳桦两个人浑身发寒。
听着求饶声,林玉安站起身,往偏殿去了。
她最后的善良已经快要被磨尽了!
冰寒冷冽的目光在看见女儿安详的睡颜是如春风化雨,顿时柔软了下来。
还在是生在这样的家境中,奇珍稀药都如水一般源源不断的供应着,这条命才勉强的捡了回来,若是换了从前在林家,只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许妈妈急急地走了进来,拉着她往外走,等到了不会吵醒姝姐儿的地方才停下来,“王妃,小王爷去找越丘了!”
晟哥儿去找越丘了?他一个小孩子,去找越丘做什么,许妈妈一脸紧张的道:“越丘说小王爷要亲自审阳桦,越丘哪儿敢啊,让我来问问王妃。”
林玉安望着许妈妈怪异的神色,心情复杂,晟哥儿要亲自审越丘,只怕也是想给妹妹出口气吧,只是林玉安没有想到晟哥儿才两岁就懂得这么多了。
越丘在云殿外的小花园旁的三间独屋里审人,此时晟哥儿正站在越丘身边,抬头像是在说着什么,林玉安脚步放轻走了过去。
“我要亲自审他,他敢伤了姝姐儿,我就要代替父亲问一问为什么!”
林玉安的心口一滞,顿时视线模糊,这就是没有父亲的庇护,所以儿子与同龄孩子行事有所不同的原因吗?
“晟哥儿,你再做什么呢?”
见越丘被说的有些哑口无言了,林玉安笑着上前,蹲下身,问儿子道。
知哥儿见了母亲,微微福身,像个小大人似的,恭敬的喊了一声:“母亲。”
“晟哥儿,你为什么想要去审那个人呢?”
晟哥儿低下头,神情落寞,“是我没有保护好妹妹,让坏人欺负了妹妹,我没有做到父亲的嘱咐。”
林玉安心中一跳,儿子和丈夫约定了什么,为何她什么也不知道?
胸口像是被什么打了一拳似的,酸疼的几乎要落出泪来。
“你同你父亲约定了什么啊,给母亲说说好不好?”
晟哥儿摇头,“这是和父亲说好的,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林玉安抱住儿子,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脑袋,却不再追问父子两个到底做了什么约定。
“晟哥儿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就能保护妹妹了,晟哥儿先回去吃饭好不好?”
闻言,许妈妈上前来牵了晟哥儿的手,“小王爷,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吃食,我们去看看吧?”
晟哥儿却忽然甩开许妈妈的手,生气的大声喊道:“你们不能保护妹妹,我会保护!”
说完就跑开了。
林玉安站在那儿呆愣半晌,望着许妈妈追过去的身影,越丘满头大汗,迟疑着喊了一声:“王妃,小王爷年纪还小,以后就会明白王妃的良苦用心了。”
林玉安苦笑,点了点头,缓缓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晟哥儿这是怨恨她没有保护好妹妹吧,她不可否认心里有些难过,可晟哥儿说的没错,她的确没有保护好姝姐儿,明明她就知道和齐氏的明争暗斗已经开始了,却没有足够的警惕,让姝姐儿出了事。
倘若姝姐儿真的没了,晟哥儿或许会恨她一辈子吧。
晟哥儿才多大,他都知道要保护好妹妹,她一个做母亲的人了,却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姐!”
在云殿的门口碰见了林知才小两口,林玉安回过神,抬头寻声望去。
林知才见姐姐红着眼圈,下了一大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急急地问道:“怎么了,姝姐儿可还好?”
林玉安偏过头去,压了压眼角,这才笑道:“别担心,南雨守在姝姐儿身边呢。”
林知才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林玉安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周芷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侍女,侍女手上提着包袱,她笑着解释道:“姐,府里如今四个孩子了,却只有你一个人,我和知才商量过了,我们搬过来,帮着照顾晟哥儿九哥儿。”
林玉安愕然,一个人要管四个孩子,她的确有些力不从心,可弟弟刚成亲,新婚小两口,本就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她哪儿好意思让他们搬过来帮她照顾孩子们啊。
只是没有想到还不等她开口,弟弟和弟媳已经自己过来了,像是大冬天喝了一口热乎的汤,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其实也不用,我还准备再找几个丫鬟回来的,不过你们能过来,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林知才就沉了脸,“姐,你当初可是说了的,就算是我娶了媳妇,就相当于家里添了新成员,还是要像从前一样,一家人齐心协力,互帮互助的,怎么,如今就要变卦了,要把我们赶出这个家了?”
林玉安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情顿时愉悦起来,要不是想着姝姐儿还躺在床上,她或许真的可以开怀大笑一场。
“姐,承蒙你的信赖看得起,,没有嫌弃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把我当做亲妹妹似的疼爱,您有难处,一家人就是应该整整齐齐的,没有说只共富贵,却不能同患难的吧?”
林玉安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弟媳,会心一笑,她也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弟弟和弟媳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墨迹,吩咐丫鬟去把云殿旁边的霏华殿收拾出来。
当天夜里,林知才夫妇就睡在了云殿的偏殿,九哥儿很喜欢这个舅母,往常哭闹的时候除了林玉安,也没有谁能哄得住他了,如今让周芷若抱着,他就咯咯直笑,真是难以相信他上一秒是在哭闹的。
周芷若见九哥儿亲近她,也很是欢喜,没事就去抱九哥儿,乳娘是新来的,小陈氏是不能用了,许妈妈亲自去找了新的乳娘,是林玉安庄子太白庄的一个二十五岁姓崔的年轻妇人,这妇人不苟言笑,来拜见林玉安的时候虽然恭敬,却并不怯懦,经过小陈氏一事之后,林玉安见谁都多了几分戒备,安排了她同许妈妈住在一间屋子,许妈妈知道林玉安的意思,有前车之鉴,对这位崔娘子的行事做派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崔娘子觉得周芷若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差不多纠正了四五次,即便如此,还是盯得紧紧的,生怕周芷若那儿不对,伤着九哥儿。
许妈妈观察了几日,心里还算满意。
转眼间就到了上元节,正月十五,京城大街小巷都可见花灯高悬,喜气洋洋溢于言表。
256 恒哥儿失踪(反击)
王家,在经过新年的诡异气氛后,终于迎来了上元节,正月十五,恒哥儿哭闹着要出去看花灯,齐氏想着孩子还小,就让桂妈妈去拨了二十个护卫随从,定了观月楼最好的位置,准备带着儿子去看花灯。
十里河堤,一河星辰伴灯芒,热闹的让人心道红尘繁华。
齐氏也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了,她从前就不大喜欢太喧闹的地方吗,如今有了儿子,很多习惯都被改变了,今日若不是儿子闹着要出来,她也不会出来的。
夜幕上星河流转,百姓纷纷攘攘,这样的日子,便是深居内宅的闺阁小姐也细细描妆,出来赏灯了。
河边有人放天灯,五颜六色的天灯盘旋着越飞越高,承载着放灯人的心愿。
齐氏觉得这样的行为愚不可及,倘若真的放天灯就能达成所愿,那皇帝还做什么要勤政廉明,百官为何还要兢兢业业,都来放天灯不就完了?
俗人就是俗人!
她嗤之以鼻,恒哥儿就央着要去猜灯谜。
楼下就有猜灯谜的,彩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不过是图个有趣儿,齐氏见外面人山人海,自然是不答应。
“这么多人,倘若是走散了,你可就回不来了。”
大人总是用这样的恐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齐氏也不例外。
恒哥儿已经九岁了,一听母亲不答应,就如往常一样,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哭闹。
齐氏就这么一个儿子,本就宝贝得紧,最是听不得他受了什么委屈,此时又因为在外面,她担心让人听了去,只得答应。
“桂妈妈看好了哥儿,人这么多,万万不要和哥儿散开了。”
桂妈妈本想劝齐氏不要答应,可齐氏都这样开口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好点头,不再多说。
恒哥儿自然是欢欢喜喜的牵着桂妈妈的手,蹦蹦跳跳的往楼下去了。
靖南王府,林玉安站在廊下,看着魑风的背影,心情有些沉重。
她承认,自己的确没有办法如从前一样保持一颗平和之心了。
齐氏对她做的事,她的痛苦,她无奈,她的难过,她都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是齐氏先触了她的逆鳞,既然齐氏做了初一,那也别怪她做了十五。
说什么别让自己变得和憎恨的人一样,有时候除了以牙还牙,敌人是无法感同身受,明白自己的错误。
思绪缥缈,良久,林玉安才转身往回走。
偏殿内室里已经熄了灯,只有外间还留了两盏八角宫灯,灯光明明晃晃,跃然摇曳。
林玉安刚踏进屋子里,就看见周芷若有些疲倦的走了出来,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
见了林玉安,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内室回望了一眼,“刚睡下呢。”
知哥儿也跟着走了出来,脚步极轻,夫妻两个和林玉安一起走到外间这才停了下来。
周芷若叹息着道:“姝姐儿今日同我说话了,她说舅母,我什么时候能去花园里跳皮绳啊,我就说……”
她的话没有说完,已经哽咽起来,知哥儿轻轻的揽了揽妻子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她。
林玉安鼻子发酸,咬紧牙关,深吸了两口气,她不想再流眼泪了,不管流多少眼泪,于孩子们而言,没有任何帮助。
她是一个母亲,为母则刚,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太晚了。
她安慰着周芷若,“你也别伤心了,天下之大,总有一个大夫能治好姝姐儿的。”
知哥儿应和着道:“是啊,你也别伤心了,孩子们见了难免多心。”
周芷若抹了眼泪,点头应是。
“时间也不早了,快些去歇着吧。”
今晚是林玉安过来守着,昨儿夜里是林知才小两口守着,今日换林玉安过来。
林知才有些犹豫,“要不还是我和芷若守着吧,你这身子骨……”
“好啦,我身子骨好着呢,你们昨儿夜里只怕也没有睡好,快些去歇着吧。”
两人这才不再多说,并肩往菲华殿去。
月浅灯深,林玉安望了一眼窗外,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
“谁?”
刚进屋,就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声音压得很低,林玉安听出是给九哥儿新找的乳娘崔氏,柔声道:“是我。”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仿佛刚才只是林玉安的幻觉,对于崔氏的警觉,林玉安很满意。
偌大的一张床,晟哥儿睡在里面,中间是平安,外面是九哥儿,三个孩子由大到小的排列,看着让人欢喜。
只是林玉安一想到原本姝姐儿也该在晟哥儿身旁酣睡……心里就一阵阵刺痛。
她轻手轻脚的去了给姝姐儿单独设的一张小床去,姝姐儿头上的碧白纱布已经拆掉了,因为伤势太过于严重而不得不剃掉头发的头皮泛着白光。
林玉安蹲在床边,看着女儿右侧脸颊上两道手指长已经结痂的疤痕,心里闷闷的。
要快点好起来啊!
她心里默默的祈祷,无声的在矮榻上躺下。
红缨因为姝姐儿的事自责,这段日子一直没有在林玉安面前出现过,直到上元节之后才露了脸。
她挎着包袱,低垂着头,虔诚的跪在林玉安的脚下。
“奴婢做了错事,王妃大度没有责罚,可奴婢无颜在面对王妃郡主,在此告别。”
红缨本就没有卖身契了,她嫁人的时候,林玉安就把卖身契撕了,如今红缨本就是平民,她若是要走,谁也拦不住她。
可她能去哪儿?回王家?那只怕她还没有进王家的门,就会横尸荒野。
林玉安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她也从姝姐儿刚出事的愤怒渐渐回归平静了,有些事她心里知道,如果说红缨有错,那也是阻止陈氏太晚了的错。
可这明明是她一片好心,若是赶走她,岂不是善恶不分,混淆是非?且红缨跟了她也有些年头了,真的任由她流落街头,那她自己心里也会不舒坦的。
她声音不疾不徐:“你难道就不用将功补过,想一走了之?”
红缨眼睛里一瞬间就迸射出明亮的光芒来,她不敢置信的望着林玉安,还有些不敢相信。
“王妃,你还愿意相信我?”
她以为,出了小郡主这件事,只怕王妃不恨死她了,哪里会想到林玉安还要留着她,心里很是感动。
她连连点头,眼圈泛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候已经不早了,齐氏站起身,让丫鬟去找桂妈妈和恒哥儿回来,她们准备回去了。
丫鬟“噔噔噔”的跑下楼,随即脚步急促的跑了回来,面上血色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小公子他……他不见了!”
仿佛晴天霹雳,齐氏登时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恒哥儿不见了?
她一把抓住丫鬟的脖子,正要开口,就听见桂妈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郡主,恒哥儿,恒哥儿不见了,快派人去找!”
她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儿,显然。她已经去找过一圈了,无功而返,这才来求助的。
齐氏视线冷漠的从桂妈妈的脸上移开,桂妈妈一个激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让人去找,就是把京城翻了一个个儿也要把小公子找到。”
恒哥儿九岁了,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子了,他怎么可能会找不到路走丢了,这京城他很多地方都去过,不应该会找不到路走丢了,最重要的是还有那么多人跟着,这么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走丢了。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掳走了恒哥儿?有人想要拿恒哥儿做人质,勒索她给钱?还是说那人另有企图。
齐氏心里乱糟糟的,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却还是没有儿子的消息,不安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她直觉这件事不对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本就心虚,所以这才会觉得安定不下来。
没由来的,她就想起那人告诉她,林玉安的女儿的惨状,明明自己从未见过齐姝,可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却出现在了脑海里。
那张惨白的小脸像极了林玉安,原本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上满是血水,粗目惊心的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齐氏骇然的紧闭双眼,摇头想要把这种怪异的感觉驱逐,可是却是徒劳无功。
哭声,喊声,那孩子的模样格外的清晰,像是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齐氏腾的站起身,身边站着的丫鬟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险些惊叫出声,齐氏这才回过神来,她喊着桂妈妈。
“桂妈妈,桂妈妈!”
桂妈妈连忙从屋外走进来,心跳如雷的走上前,对着齐氏福身行礼。
“郡主。”
“恒哥儿怎么不见的,你再细细的同我说一遍。”
许妈妈生怕齐氏怪罪,立刻再次对齐氏仔细的说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
“老奴本是跟在小公子身边的,可小公子忽然就说要去小解,老奴带他过去,可恒哥儿却说不要,他是大人了,要自己去小解,老奴想着不过是一小会儿的事情,也就没有多心,就让两个侍卫陪着过去,谁知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奴婢觉着不放心,跟了过去,却发现两个侍卫都倒在了地上,被人打昏了,我心里就知道怕是不好,再喊恒哥儿,那儿还有人啊,让侍卫周围都找了,可都没有恒哥儿的身影。”
齐氏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桂妈妈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无声的退到了一旁。
靖南王府里,林玉安看着眼前的哭得眼泪鼻涕都分不清楚的小男孩,面无表情。
“你放我出去,我母亲是安宁郡主,你送我回去,我母亲一定会重金奖赏你的!”
看起来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一般绑架都是为了钱财,能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看起来这孩子倒有些小聪明,不过林玉安让人把他带过来却并不是因为钱。
她很想告诉恒哥儿,是因为你的母亲伤害了我女儿,所以你的母亲必须付出代价,因此你才会被抓到这儿来。
不过林玉安还是选择了沉默,她要达成目的,不需要和一个小孩子多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
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了这间昏暗的屋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若是哭闹,就把他的嘴堵住,被让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屋里忽然响起恒哥儿的哭声,哭声比刚才还要大出了几倍,刺耳的紧,“坏女人!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用被捆着的一双脚用力的蹬着地,仿佛是要把地跺穿似的。
林玉安还没有幼稚到和一个小孩子较量。
回了云殿的偏殿,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就听见周芷若说话的声音,“姝姐儿乖,喝了药,舅母就给姝姐儿讲猴大帅大战妖精国的故事好不好?”
林玉安听着,不由的探头去看,就看见周芷若坐在床沿,手上端着一个彩釉莲花碗,轻轻的搅拌着,神情温柔,姝姐儿枕着靛青色福字纹路的大迎枕,面色恹恹的,听到周芷若说到猴大帅大战眼睛国的时候,眼神一亮,看起来整个人都鲜活了。
林玉安的嘴角不由的微微翘了起来,笑着走了进去。
“你们在说什么呢,听起来很有趣呢?”
周芷若和姝姐儿齐齐的朝林玉安的方向望了过来,“母亲。”
“姐。”
林玉安走上前,眼中多了几分暖意,点了点头。
她伸手试了试姝姐儿的衣裳,厚薄正合适,就摸了摸女儿的脸,“瞧瞧你舅母对你多好?看的母亲都吃味了呢!”
姝姐儿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低下了头,就在林玉安以为她没有听见的时候,姝姐儿忽然一脸认真的道:“我以后也会对舅母好。”
周芷若听了乐得笑了起来,林玉安觉得女儿行动可爱,又想到女儿以后的处境,心里别提多心酸了。
已经是正月十六了,齐氏急的一夜没有合眼,王忠国却比齐氏镇定得多,安慰着她:“别担心,劫匪绑了恒哥儿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银子吗?咱们准备好银子,到时候恒哥儿定然会安然无恙的回来得到。”
齐氏听了,抬头打量着他。
他一身深灰色的简纹杭绸,负手站在那儿,倒比谁都要更镇定,看的齐氏胸口堵得慌,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脸都憋红了。
257 谈判(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
“你到底是不是恒哥儿的父亲,恒哥儿如今生死未明,你竟然还说得出这样的话,,你给我出去!”
王忠国已经习惯了齐氏不悦的时候骂他像是骂儿子一样的态度,知道继续站在这儿只怕也没有什么好颜色,,想着她到底是生了恒哥儿,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和她生一时之气,便去了自己的书房。
等到王忠国走了,齐氏忽然无力的撑着桌子趴了下来,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
这不是亲血脉果然是有差别的,恒哥儿本来就不是王忠国的血脉,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表现出来的不紧不慢还是让她心寒了。
可这件事到底是他对不起自己,即便恒哥儿不是他亲生的又如何,只要他记住恒哥儿是他的儿子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可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常常在梦中惊醒,梦见那天夜里,王忠国闯了进来。
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齐氏闭上眼,那一幕幕就仿佛正在发生似的。
她和侍卫有染不就不是她的本意,要怪罪就只能怪王忠国,是他自己拎不清,明明知道她有孕,还让一个妾室有孕,他难道就不知道,若是妾室生下庶子,嫡庶有别,可两个孩子月份那样近,很容易出现兄弟阋墙的祸事,她是在宫里住过的,有本就是皇室中人,对于这样的事情更是知之甚多,她怎么能容忍。
可惜她还是太仁慈了,对那妾室动了恻隐之心,这才让她有机会伤害自己还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她如今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了出去,自己的凄厉叫喊声回荡在屋里,桂妈妈在她的逼问之下告诉她,落下的事一个小公子的时候,她的心顿时万箭齐发,变得千创百孔。
当初是他不顾她们母子的死活,只顾自己的风流快活,才会差点导致一尸两命的后果,自己虽然勉强的捡回了一条命,可那颗心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想到那杜鹃临死时狰狞的嘴脸,像是厉鬼一样的尖叫着,咆哮着,然后压低声音,阴恻恻的告诉她:“你想怀上儿子?哈哈哈,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儿子了,我的儿子给你的儿子抵了命,以后就扯平了,但你也绝不可能再有孩子,绝不可能!”
她说完就嘴一歪,咬舌自尽了。
齐氏当时就起了疑心,想了很久,让大夫不动声色的瞒着王忠国给他把了脉,得出王忠国被人下了断子绝孙的药。
那之后,齐氏彻底断了念想,可是心底的恨意却在日积月累中越发的膨胀,看着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妯娌都陆续生下儿子,她心里的恨意就越发刻骨,一想到杜鹃是婆婆送进屋的,她就彻夜难眠。
终于,她让人悄无声息的往婆婆院子的内室里丢了毒蝎子毒蛇,可她竟然命大,纵使有心悸的毛病还是没有死。
她最终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去报复王忠国,又能报复王家的办法。
她开始不断的在王忠国离开得到时候频频招了侍卫进她的内室,她在这种变态的行为里面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她越发的放肆,肆无忌惮,直到有了恒哥儿。
齐氏自己都不知道恒哥儿是谁的儿子,每一个进了她内室的侍卫都在完事之后被她处理掉了,然后换下一个,如此往来,却一直没有被王忠国察觉异样。
不过想想也是,他心里,自己只怕是个恶毒心肠的女人,容不得别人,娶自己?若不是因为家族压力,他对自己只怕是避之不及。
自己又何尝不是与他相看两相厌,也就是念着到底夫妻一场,若是能相敬如宾,那也没有必要撕破了脸皮。
他在外面有他的心欢,自己也不必对他忠贞不二,只是一纸婚书,让他们不得不站在一个阵营里。
齐氏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她甚至在看到恒哥儿和王忠国相处的时候有种舒畅的感觉,她不止一次的想,倘若是王忠国知道了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儿子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抬手想要打她,还是气的当场晕过去,或者扬言要休了她?不管是哪一种,齐氏都觉得很酣畅,可也有可能王忠国会为了颜面把事情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提,不过按照她对王忠国的了解,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她原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把恒哥儿当做是一个报复的工具,可是当她看见他毫无戒备的喊着她母亲,伸开手臂要她抱抱,完全信任的窝在她的怀里睡着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想最开始预想的一样,等到合适的机会就把事情告诉王忠国。
她后悔了,又或者说她只是下不了手,投入了真心的东西,她忽然不愿意真正的把它摧毁了。
她开始会有意无意的在王忠国面前强调这孩子是他的,时不时提起他是恒哥儿的父亲,仿佛多说几次,这就会变成事实。
于是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王家别的人身上,只要是婆婆王徐氏珍惜的东西她都想要摧毁,让婆婆心疼,让婆婆在意的人心疼,这样似乎就可以缓解她心里的难受。
可是当魏氏王庭珍和林玉安来拜访她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她并不否认,王忠君,王萱薇,乃至于王家二房的事情她都动了手脚,在其中推波助澜,可是余嘉的事情她的确只是小小的掺和了一下,余嘉警惕心太高,她没有机会插手,否则事情一定会更好玩的。
如今没有了余嘉,林玉安母子几个还不是菜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错的很离谱,林玉安是王庭珍的母亲,但是她并不是王庭珍。王庭珍不敢做的事情,林玉安敢做,而且做的更加决绝,下手更加狠辣。
她原本还真的没有把心思放在林玉安的身上,可是距离恒哥儿失踪已经快一天了,依旧了无音讯,若是没有什么背景的人,谁敢动她齐佳慧的儿子?
排除了种种可能,如今最大的可能就是——林玉安察觉了齐姝的事是她做的手脚,所以在报复她。
的确,她的直觉很准,不过齐氏还只是排除了种种可能之后的推测而已。
她并不确定真的是林玉安动的手可是也八九不离十了。
最后,桂妈妈再次进来说京城差不多已经查了一遍了,并没有恒哥儿的踪迹的时候,齐氏站起身,让人备车去靖南王府。
齐氏的到来,林玉安表现出了十足惊讶的反应。
“安宁郡主过来的真不是时候,姝姐儿病了,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时间招待郡主。”
没有再喊大舅母,齐氏的面色一黯,她这样不就是说她要按照皇室的辈分向她行礼吗?
齐氏哪里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端起茶抿了一口,“我就是听说姝姐儿病了,所以才特地过来看看,真是的,也没有人过来同我说一声,知道的这么晚。”
见她还想装模作样下去,林玉安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在她决定对姝姐儿动手的时候,这张脸皮就已经撕破了,已经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了。
林玉安注意到齐氏的视线在四周转悠着,她就笑着问她:“安宁郡主这是要找什么,还是说我这儿有郡主的什么东西?”
齐氏被她说的有些尴尬,面色讪讪的收回了手,却还是不甘的瞧了两眼,“你说的……王妃,我过来是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王妃不必见外,咱们坐下来说说话吧。”
她目光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仿佛只要林玉安不答应,她就要做出什么事似的。
林玉安哪儿还不知道她的来意,齐氏的到来本就是她算计中的一环,她过来是意料之中。
坐下,自然要先喝茶。
齐氏摩挲着茶杯,等到屋里的丫鬟退了下去,这才缓缓的开口。
“安姐儿,你……”
这称呼转变的让林玉安有些不适应,她故作不适的揉了揉眉心,哎哟一声,“郡主还是好好说话吧,可能是我这年纪太大了,脑子有些疼,听不得乱七八糟的话。”
齐氏的脸色一顿,登时黑沉得锅底似的。
“王妃,我家恒哥儿上元节看花灯的时候……”
“郡主不是来看我家小郡主的吗,那就跟我过来吧。”
林玉安故意岔开话题,起身就往偏殿去。
齐氏连连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压制住了心底的怒火。
她不知道儿子到底怎么样了,若真的是林玉安带走了他,看样子也不会善待他。
没由来的心里就是一阵的害怕,心绪不宁的,齐氏还是跟着去了偏殿。
看到姝姐儿的那一刻,齐氏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象过姝姐儿的样子,可是真正见到人的时候,她才发现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
可即便如此,姝姐儿的眼神还是让她不敢直视。
那么纯洁乌黑的一双眸子,本应该是充满童真,欢乐的,可见到她的时候,那双眼睛却露出了惊骇,回避,敌意。
没错,姝姐儿的确是带着几分敌意的看着她,目光是那样的冰凉。
“郡主看到了没有,看到了就跟我过来吧。”
林玉安不想齐氏和女儿待太久,不过片刻就叫她出去了。
姝姐儿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周芷若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姝姐儿还有些害怕的抱着被子,问了丫鬟,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由的有些感慨,姑姐如今又要做娘又要做爹,对于孩子们,就少了几分母亲的温柔体贴,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林玉安更像父亲,对于孩子们的ha爱也是粗枝大叶的。
她叹了一口气,心疼的抱住姝姐儿,姝姐儿的胳膊还吊着纱布,她不好抱紧了,轻轻的抱了抱就放开了手。
“姝姐儿别怕啊,咱们姝姐儿最勇敢了,哥哥都好佩服姝姐儿呢!”
正说着,晟哥儿进屋来了。
还没有三岁的晟哥儿如今已经启蒙了,一般的孩子三四岁才开始启蒙,晟哥儿已经熟记三字经,百家诗了。
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多读书就能有出息,能有力量,保护别人,晟哥儿就更加刻苦了。
听他的先生,前翰林学士卫千秋说,晟哥儿每日要写一百个大字,从笔都拿不稳,到如今已经可以写出端端正正的字了。
周芷若特别惊讶,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晟哥儿才两岁多,就是七八岁的孩子都不一定有晟哥儿勤奋。
说给别人听,无人不赞叹一声早慧。
林玉安领着齐氏去了书房,有些事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最合适谈。
落座后,林玉安也不急着开口,反而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书架上被她翻乱了的书籍。
半晌,齐氏终于忍不住了。
她没有再迟疑,也没有再虚以委蛇,毫不避讳的直言道:“我就是想要找回我儿子,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见她稳不住了,林玉安不禁莞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别说话,听,仔细的听,是不是有个孩子在哭,他的血肉都和滚烫烧红了的铁板粘在一起了,呀,这可真是骇人,是不是啊?”
齐氏惊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玉安,林玉安却捂着嘴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吓着郡主了,我只是给郡主开个玩笑,哪儿有什么声音啊!”
可齐氏的头却摇得拨浪鼓似的,她听见了,她好像真的听见了。
“恒哥儿在哪儿!”
齐氏突然发狠的抓住林玉安的肩膀,眼睛瞪得铜铃似的。
林玉安却一把推开了她,看着齐氏噗通一声撞在柜子上,丫鬟们见状不对,都识趣的退到了门口,这样既不会打扰到主子谈事情,也可以及时的听到主子的吩咐。
齐氏后背一阵剧痛,被一本厚厚的书抵住了脊梁骨,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想要和我谈判吗?凭什么!你想要你的儿子回去,那好啊,你还我一个健康活泼的姝姐儿啊!你不许别人伤害你的儿子,那别人的孩子你就可以随意伤害了吗?”
齐氏怔愣见,林玉安笑声愈发的疯魔,“你别想了,我已经把你的儿子交给了别人。”
“谁?你把他交给了谁!”
258 引君入瓮(他不是你儿子)
齐氏面目狰狞可怖,声音尖锐,赐的林玉安耳膜都有些疼。
她不悦的坐着噤声的动作,“嘘,别闹,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啊,我把他交给了一个他父亲的仇人,一个想要杀了他父亲的人,你说他这会儿会不会哭着要找母亲呢?”
齐氏如同被点了穴似的,站在哪儿,忽然就没了反应。
“你把恒哥儿交给了谁,你告诉我!”
齐氏眼眸泛红,低声的怒吼着。
林玉安并不理会她,高声喊着丫鬟,“送客!”
“我不走,你告诉我,告诉我!”
齐氏上前用力的抓着林玉安的手,林玉安目光里透着一种莫名的光彩,她眉眼弯弯,笑容变得很是温柔。
“我不想亲自动手,你最好自己放手。”
看着眼前这张颜色尚好的面庞,齐氏的神情更加的凶恶,她忽然扬手往林玉安的脸上去。
林玉安的目光一直注意着齐氏,她的手刚抬起来,林玉安就有了防备。
“啪!”
齐氏被林玉安一巴掌打得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敢相信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林玉安敢打她?
放肆!
齐氏心里陡然间生起比刚才更大的怒火,林玉安已经退后了几步,拉开了和齐氏的距离。
外面的丫鬟婆子听见林玉安的吩咐,进屋来就要把她拉出去。
齐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大声怒喝道:“谁敢碰我!狗东西,你们是什么贱命?”
丫鬟们被她吼得动作一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林玉安不屑的轻笑两声,朗声道:“不必怕她,披着人皮的东西,不足为惧。”
齐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王家的,她活了三四十年,平生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屈辱。脑子里嗡嗡作响,忧急交加的时候,王忠国回来了,他回来就听说齐氏去了靖南王府的事情,也听到了一些议论的声音。
“怎么回事,郡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王忠国在外面再如何的威风,回到家里,还是要低眉顺眼,卑躬屈膝的,齐氏看着心里舒服了很多,她怏怏的侧身躺在临窗大炕上,翠色锦缎在微微天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齐氏遮住自己被打的一半脸庞,沉吟着,透出几分深沉的倦意。
“官人,你说若是恒哥儿找不回来了可怎么办啊?”
恒哥儿虽然不是很亲近自己,可到底是他的长子,王忠国又不是一块石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刚开始他也没有往坏处想,寻思着像妻子这样能干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把儿子找回来,可此事听见妻子安宁郡主的话,王忠国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难道事情很不妙吗?”
齐氏想到林玉安的那一句,“我把你儿子交给了一个痛恨大舅舅的人”心里就不禁的提了起来,她现在能拿她如何,自己虽然自己贵为安宁郡主,在京城经营多年,林玉安的根基尚浅,比起自己自然是不如的,可是她有余嘉留下来的人脉的地下势力,且经过今天这件事,想来自己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郡主?”
王忠国见齐氏并没有理会他,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齐氏听见丈夫的生殷,这才回过神来,却忽然站起身,一巴掌打在王忠国的脸上。
那一声巴掌声在安静的内室格外的响亮,听着都肉疼。
那一瞬间,王忠国脑海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渐渐的回过神来,脑海里就浮现了一个词语——无妄之灾。
他一双因为没有休息好而有些青紫的眼睛瞪得老大,齐氏却像是梦游一样,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有些歉意的低呼道:“哎呀,我怎么糊涂了,官人没事儿吧?”
他能说有事吗?王忠国虽然心里羞恼得紧,可说话的时候还是不敢表露出来,他和齐氏之间就剩下那么一点情义了,如今也磨得所剩无几了。
若是撕破了脸,这日子只会更难过,他也只能咬碎了牙齿和血吞。
“无妨,郡主娇柔,没有什么力道,跟挠痒似的。”
对于王忠国的话,齐氏很满意,她点点头,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试探道:“官人,我打听到恒哥儿可能是被你的仇家带走了,可如今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过我想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救他出来。”
王忠国忍着心里的烦躁,态度还算不错的道:“郡主尽管说。”
齐氏想了想,缓缓的开口,“我想放出消息,就说恒哥儿不是你的儿子,而是被抱养的。”
闻言。饶是心里有所准备的王忠国还是不由的黑了脸。
没有哪儿男人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儿子其实不是自己的,这无异于是对他的一种莫大的羞辱。
“不妥。”王忠国毫不犹豫的答道。
齐氏愕然,王忠国竟然这么拒绝她的想法,他怎么敢?可是转念一想,会不会这就是他的底线,她不由的想着若是有一日告诉他真像,他会不会气死。
不过念头不过是一闪,她很快就抛开了这个想法,她不想伤害恒哥儿,恒哥儿虽然不是王忠国的儿子,可却的确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她亲自将他养大,心境已经不同于以往。
“你就不为儿子想想吗?那人既然是你的仇家,那他的矛头就是你,若是他知道恒哥儿不是你的儿子,那应该就不会伤害恒哥儿了!”
王忠国脸色铁青,难得的坚持自己的立场,“难道你就这么天真的认为说恒哥儿不是我的儿子,那人就不会伤害他吗?!”
“够了!你今日已经顶撞我几句了!”
齐氏心情忽然变得异常烦躁,可能也是因为被忧心忡忡,又在靖南王府受挫,心里早就没有耐性了,偏偏一向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丈夫还接连反驳她的话,竟然还是用这样的口吻。
王忠国不说话了,可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呼吸声变得各位粗重,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齐氏也不甘示弱的抬头瞪着王忠国,半晌,王忠国还是服了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好了,我们也别闹了,恒哥儿的事情让你受累了,只是关心则乱,你也应该沉下心好好的想想才是,而不是意气用事。”
“我做事自有分寸,你不要干涉!”
王忠国默然,不再多言。
“行了,你回去歇着吧,我乏了。”
齐氏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很疲惫,王忠国也有些头疼,他知道自己今儿是把这位一向强势惯了高高在上的郡主惹怒了,她一般不欢喜他就不许他在正房里歇下,不过王忠国早已经习惯了,他还更喜欢在书房住着,好歹不用受她的气,何乐而不为呢?
门沉重的合上,里里外外都透着让人不舒服的气息,齐氏忽然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
王忠国的脚步一顿,却装作没有听见似的抬脚继续往书房去。
他又不是个傻子,齐氏都不在乎他的感受,他又何必太在意,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靖南王府,魑风心事重重的在云殿书房里见了林玉安。
林玉安没有说话,魑风已经身姿笔直的跪了下去。
林玉安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姝姐儿刚睡着,今儿晚上周芷若守着的,自己才过来,魑风一向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选在这时候来见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本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是很不妥的,只是林玉安相信魑风对余嘉的忠心,也相信他的为人。
只是这一言不发,见她就下跪,让她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
“你有事就说吧,没必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听出林玉安语气里的不虞,魑风这才开口道:“有一事,要同王妃说。”
林玉安挑眉,示意他直接说。
魑风闭眼,整理思绪,开口道:“王爷走之前,曾有一事托付于我,只是我不相信王妃,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林玉安正要,这段日子她过得好不好,神色憔悴,“那你这会儿为什么要告诉我?”
魑风满脸愧疚的低下头,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小王爷小郡主频频出事,这是属下的失责,属下也知道,若是此次运气不济,小郡主只怕是凶多吉少。”
林玉安闭着眼睛,听着魑风的话。
“王爷临走前曾交付于属下一个令牌,让属下转交给王妃,属下担心,就隐瞒了王妃。”
令牌?什么令牌?
“风雨楼的玄铁令,应该归还给王妃,属下也听从王妃调遣。”
林玉安从刚开始的不置可否到满脸震惊,她虽然也曾想过,余嘉不应该一点安排也没有,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是什么风雨楼,什么玄铁令,还有一点让她惊讶的是,魑风竟然自称是属下,他以前不是看不惯自己的吗?
还有他说的这些东西一听着就让人想到是类似于江湖门派的东西,魑风就解释道:“风雨楼是王爷的地下势力,平日里绝对不会显露在人前,只负责帮王爷处理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之前是玄铁令就在王爷手里,现在交给王妃。”
林玉安释然,只是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撞击,她和余嘉做了夫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很多事情,她还不如魑风知道得清楚。
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让她生出些许前所未有的怪异情绪。
魑风心情怅然,有些东西,或者是人或者是物,日久生情,风雨楼于他而言也是一样,可是旧主已逝,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出安排。
小王爷和小郡主都是王爷生前的牵挂,是王爷的骨血,因为自己自私的行为,导致小王爷小郡主出了不少的事情,小郡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不能再任由自己下去了。
他愿意给王妃效力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些日子,他也看出了林玉安对小主子们的好,不能否认,林玉安的行为很让他惊讶,他没有想到林玉安在没有拿到王爷的暗中势力的时候就敢和安宁郡主硬碰硬。
或者真的是为母则刚,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玉安没有推辞,这是余嘉留给他们的东西,风雨楼就像是余嘉一样,或者说是代替余嘉来保护他们。
“风雨楼多少人?”
魑风答道:“风雨楼不是传统意义的势力,大周各处乃至于大辽,摇蕖阿鄱都有风雨楼的人,伪装是风雨楼的一个必要的行事办法,大概估计,风雨楼至少有六万多人,这是名册上的大概人数,只是风雨楼有二十六个分支,各司其职,且互不知晓。”
也就是说,风雨楼有二十六个独立又有种不同寻常的联系的部门,这就需要领导者有足够的精力和智慧来主导这个庞大的组织。
林玉安深吸一口气,“你同我说说吧。”
知道一切后,林玉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或许余嘉瞒着自己真的是为了她好,风雨楼的确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
在了解了风雨楼之后,魑风郑重的将玄铁令交给了林玉安。
林玉安也没有矫情,当即就交给了魑风一个任务。
既然要用魑风,那以后定然很多事都要跟魑风说清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也是林玉安的用人原则。
她把靖南王府和安宁郡主府的不和捡了重要的告诉了魑风,并且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告诉了他。
魑风惊讶的问道:“王妃想要请君入瓮?”
林玉安很欣赏魑风的聪明,不过想想也是,他若是个蠢笨的,余嘉又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魑风眼中一亮,“若是王妃的猜想是真的,那这安宁郡主很快就就会露出马脚,还能给王家大爷提个醒儿,这一计是一箭双雕。”
林玉安笑而不语,魑风一扫刚才的颓然,来了精神,“王妃,时间已经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属下就去按照您的吩咐部署一下了。”
林玉安应允了,她也的确很累了,回了屋,她忍不住拿出床头下的阴阳镜来,可今日她并没有打开,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她再次把镜子塞了回去,抬头险些打翻了床头的酒坛子。
叹了一口气,林玉安默然躺下。
259 父子相见(竟然是你)
余嘉什么也没有告诉过她,什么也没有,自己是他的妻子,还为她生下三个孩子,可是他却仿佛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自己,虽然她也安慰自己,余嘉什么也没有告诉她或许真的是为了她好,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还是会觉得心里难受。
可是他深爱着自己,这一点无法否认,否则他怎么会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在箭雨中冲上来护着她,至于在摇蕖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她现在已经不想再提起,她相信余嘉是迫于无耐的。
“南雨。”
南雨值夜,立刻就起身掌灯,俯身去问林玉安:“王妃,婢子在。”
“外面是下雨了吗?”
南雨闻言侧耳仔细的听了听,蚕食桑叶的沙沙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应该是刚开始下,雨声淅淅沥沥,刚才她还真的没有发现,“嗯,的确是下雨了。”
南雨说着就起身往窗边去,抬手想要把窗户关上,却听林玉安道:“不要关,透透气。”
南雨停下手里的动作,“王妃可是睡不着?”
林玉安忽然记不起自己为何要喊南雨了,她不由的笑了,“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去歇着吧,我自己坐坐,若是有事再叫你吧。”
南雨有些犹豫的重新躺下,屋檐的雨珠落在地上“吧嗒”一声后又是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天明时分了。
林玉安一夜都没有合眼,此时见外面天光熹微,这才打了个哈欠起身来。
这样的日子,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无趣。
她不无自嘲的想着,或许自己本就是一个无趣的人吧,甘于平庸,一直都在被生活推着走,从来没有自己真正的去争取过什么,日子就是这样的淡淡的,有时候觉得平静悠远,有时候又觉得索然无味。
余嘉离开的时候是二月初八,那时候春意微凉,芳草碧色,萋萋遍小陌,如今转眼又快要到二月了。
从前还能听见欢声笑语,如今却是凄清得紧。
想到诺大的靖南王府,那些闲窗冷堂,人迹罕至的院落,林玉安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实在太冷清了,可是现在并不是往府里填人的时候,一切的行动都只能在和齐氏彻底的分出胜负之后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歉意的喊了一声正在为她拧帕子的南雨,“南雨,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很孤独呢?”
南雨的神色一顿,孤独?
她如今不过十九岁,说起孤独的时候呢也的确是有的,只是她一个婢子,那儿有时间像那些被伺候的闺阁小姐一样伤春悲秋,悲悯怅然,她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林玉安的意思,偏着脑袋看林玉安。
林玉安见状不由好笑,想到南雨伺候她也有些年头了,如今已经十九了,别人家的丫鬟这个年纪早就该放出去嫁人了,南雨却因为要伺候自己,没办法像别人家的丫鬟一样,林玉安对她是真的有些愧疚,还有南风,她们是一起进府的,年纪也差不多,可是因为她现在和齐氏的事情还没办法立刻结束,她们也不得不被耽搁了。
“南雨,你想嫁人了吗?”
林玉安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了,可南雨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闻言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王妃又打趣婢子呢,婢子不听。”林玉安很喜欢她不做作的小女儿姿态,不由的笑出声,“行啦,没有打趣你,不过我家南雨以后成亲,我是定要是要好好选一选的,当然,若是你自己又主张了,也尽管提,可别闷着,那就成了我在乱点鸳鸯了。”
南雨羞红了脸,嗔道:“王妃还说。”
林玉安笑笑,也揭过不提,但下来还是上了心。
只是想着伺候自己多年的婢女要嫁人了,林玉安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南雨面红耳赤,她虽然没有嫁过人,可伺候林玉安那么久,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一想到那些事,她就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只是没由来,她就会想到魑风的身影。
他不苟言笑,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可那双眼睛里却像是透着魔力,她看一眼就觉得脸红心跳,不敢多瞧他一眼。
“呆子!”
南雨忍不住的低低骂了一句,随即又笑了起来,在买面办事的魑风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心道这是谁在骂他呢!
随即就看见远处有一辆马车徐徐的朝这边驶来,马车青布简绸,时不时被风撩起的帘子里可窥见华丽内饰,这才是一个三品大员轻车简从该有的样子。
魑风抿了唇,往身后的屋子退去,悄无声息,谁也没有发现这儿还有个人。
马车咕噜咕噜的从他不远处驶过,魑风在屋顶上如同一只灵活的蛇一样游走。
马车里坐着的是刚从宫里回来的王忠国,他看起来很疲惫,坐在马车里,合眼养神。
如今跟着他的小厮生的眉清目秀,说话却很让他喜欢,名叫罗生。
“大爷,今儿咱们不去媚姑娘那儿吗?”
媚姑娘?说是姑娘,可说来却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若非遇见了他主子,如今只怕还是欢场浪人,只是他总觉得着媚娘子是逢场作戏的,奈何主子喜欢,还要他们称呼她为媚姑娘,真是讽刺。
听见心上人的名字,王忠国睁开眼睛,见罗生正一脸讨好的对他笑着,王忠国想到齐氏那张看谁都不顺眼的脸,点头道:“嗯,你小子是个机灵的。”
罗生嘿嘿的笑,吩咐马夫去东桥玉柳巷。
玉柳巷偏僻幽深,马车刚驶入不久,就猝然停了下来,外面响起马夫惊呼的声音。
“你们是谁,干什么……”
话音未落,外面就安静了下来。
王忠国顿时警觉起来,他平日里坐卯回来,从大道就直接回府了,一直安泰无事,今日这是出了什么事?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马车门已经一下子就被踢开,外面忽然伸进来一只手,他惊慌之下抄起马车角落的小矮几就要砸过去。
可有人的动作更快,他刚弯腰,一把利剑就从车窗外伸了进来,精准的落在他的喉咙口,王忠国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刚才他若是弯腰,只怕这把剑就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想着就让人胆寒。
“别动,跟着我们走一趟。”
王忠国还能做什么,怪就怪他太粗心大意了,明知道恒哥儿出事的事情和他的仇家有关,敌暗我明,他出门却还是轻车简从,这不是让人抓吗?
想着又忍不住暗暗懊悔,早知道今日就直接回府,那女人还敢跑了不成!
可说什么也晚了,他只能乖乖的,不能动弹。
马车再次恢复了平静驶出了玉柳巷,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车夫昏迷着倒在面前,和他一样被五花大绑,身前还坐着一个人,黑衣蒙面,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王忠国很想问一句他们是谁派来的,无奈嘴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在兜兜转转中停了下来,随后王忠国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提了起来,眼睛就看见了一道门,刷了红漆的木门已经有些斑驳了,看起来陈旧得很,门被提着他的人粗暴踹开,王忠国就看见了漆黑的往地下延伸的暗道。
暗道修的笔直,走完之后有个转角,手指粗的铁门栅栏落了锁,打开后他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有淡淡天光渗进来,看来这里有窗户。
就在他庆幸的时候,提着自己的人却忽然松了手,王忠国重重的落在地上,感觉骨头都要散了。
王忠国脸色铁青,挣扎着坐在了地上,嘴里的布被人扯了出来。
忽然听见一道哭声:“呜呜,我要母亲,我要母亲!放我出去……”
这声音实在是太耳熟了!
王忠国神色一紧,厉声喊道:“恒哥儿,王恒!”
哭声戛然而止,王忠国知道那就是他的儿子,一定是的,他绝对没有听错。
“父亲!父亲救我!”
王恒的声音尖锐,王忠国不由的心里一疼,高声喊道:“狗东西,放了我们!你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若是现在放开我们,这事儿还有得商量,听见没有!”
王忠国喊完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他不该说什么付出代价,就怕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提着他进来的那个男子很是蔑视的抬高了下巴,声音冰冷的道:“等着,别想着跑出去,我家主子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完就转身往在去,一把将铁门合上,卡的一声落了锁。
王忠国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阶下之囚的羞辱感,儿子的哭声再度响起,他不由的感觉到烦躁,毫无悬念的,他们父子都被齐氏说的那个仇家抓到这里来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听齐氏的话,可即便放出消息说恒哥儿不是他的儿子,那自己不也一样出不去,左右为难的时候,那铁门再次响了起来,一个身着素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远远的看着,着应该是个年轻的妇人,她梳着妇人髻,似乎有一根流苏簪子在轻轻晃动,脚步轻缓的往这边来。
一旁还跟着一个身材比刚才带他过来的男子更魁梧一些,没有戴面巾。
等走近了,王忠国不由的张大了嘴,他不是眼睛花了吧,这是林玉安,她想干什么?
“安姐儿?”
王忠国还有些不敢确定,开口喊了一声。
林玉安牵了牵嘴角,淡淡的“嗯”了一声。
王忠国睁大了眼睛,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随即又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对劲,事实不就摆在面前,他是林玉安的大舅舅,可是因为齐氏的缘故,她们舅甥关系并不亲近,他和安姐儿见面或者能说上话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林玉安也冷眼看着眼前自己这个大舅舅,心里浮上一种怅然的感觉。
世事沉浮,她这个大舅舅如今也不再如往年,想当初她初入京城的时候,大舅舅是怎样的器宇轩昂,气度不凡,如今王家已经败落了,二舅舅当初在四王爷叛乱的时候因为二舅舅险些与这件事又牵扯,曾与二舅舅划清界限,幸亏二舅舅王忠德因为新皇登基不想太过动荡躲过一劫,可王家却是日落西山,日渐的没落,从鼎盛一时到家道中落,不过短短数年的时间。
“大舅舅,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王忠国眼眶还是忍不住有些热,他和自己的五妹妹因为年纪差距有些大,相处的时间很少,可是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兄妹,关系变得如此疏远,他想着心里也是很难受,可又能如何呢,家里是齐氏做主,他不敢有自己的主张。
可是事到如今,说那些话又有什么用。
林玉安并不是来和王忠国叙述亲情的,淡淡的笑了笑,让人去提了恒哥儿来。
恒哥儿被人夹在腋下抱了过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这几日林玉安只让人给他和水和稀粥,他在家里的时候是被娇宠惯了的,饿的抬不起头的时候,才认清了现实,这里的人是不会惯着他的。
此时见了王忠国,王恒立刻就红了眼睛,伸手要王忠国抱,可王忠国被绑着,哪儿能去抱他,一边的林玉安不由觉得可笑,王恒都要十岁了,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似的,她的晟哥儿如今不过两岁,可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她不是觉得晟哥儿这样很好,孩子还是应该适当的释放自己的天性,太过于压抑反而不好,只是觉得王恒已经这么大了,还这个样子,着实被宠坏了。
王忠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因为齐氏的缘故,平日里就是想要吓唬一下恒哥儿都不行,更别提管束了,心里也是苦涩得很。
“安姐儿,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王忠国认清了现实,已经放弃了抵抗,只想问林玉安目的是什么,毕竟她这个样子可不是要好好谈话的样子。
260 滴血认亲(你们合伙算计我)
林玉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吩咐身边的越丘道:“去端一碗清水来。”
越丘应声而去。
王忠国看着林玉安,心里有些忐忑。
越丘很快去而复返,手上端着一个青釉红纹的碗回来,“王妃,水在这儿。”
林玉安点头,看向王忠国,“麻烦大舅舅把手伸出来,我只要取大舅舅一滴血就够了。”
王忠国脸色大变,他就是再如何的傻,这时候也看明白了,林玉安这是要让他滴血认亲吗?
恒哥儿是他的儿子,滴血认亲对她来说就是多此一举,他根本就搞不明白林玉安此举意欲何为。
恒哥儿转头去看林玉安,顿时吓得往王忠国身前挤去,哑着声音喊着:“爹爹!”
王忠国也有些警惕的望着林玉安,他觉得这已经不是他的侄女了,目光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越丘却一把拉过恒哥儿的手,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在他手指上一划,顿时就起了一道血口子。
殷红的血低落在水里,随即又如法炮制取了越丘的一只手放了一滴血出来。
两滴血像两只小蝌蚪,在水里游离片刻后,渐渐的分散开。
王忠国也不由的伸头看向碗里,神色不由的紧了起来,两滴血没有融合!
这怎么可能?!
若是他没有看到或许还不愿意相信,可这是当着他的面发生的,容不得他不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安姐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玉安并不理会他,转而吩咐越丘:“去拿十个碗过来,我要让大舅舅相信,看第几次他才会相信。”
越丘爽朗的应了一声是,立刻就要去拿碗,王忠国脸色一变,这再割两刀,不用等他相信,自己半条命就没了。
可要让他马上接受儿子不是他亲生的这件事,他是在难以做到。
“你们合着伙来算计我!”
林玉安也不急,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她也明白,有些事急不来。
她也不想在这儿和王忠国父子耗着了,“大舅舅若是想清楚了,就给他们打个招呼,我若是得了空再来看你。”
王忠国心里挣扎着,不去管林玉安说什么,背过身去,谁也不理会。
林玉安广袖一甩,脚步顿也没有顿一下,径直回了云殿。
姝姐儿如今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九哥儿有周芷若看着,乳娘又有许妈妈看着,纪容一点也不担心。
她不能再任由齐氏作乱了,有些事,该有个了结了。
王忠国并没有林玉安想象的那样抵死也不相信,第二日一早,越丘就来见了林玉安。
“听手下的那个何晓峰说,昨儿一晚上,王家大爷整整看了那小公子一晚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锁着这么快就想通了?林玉安觉得有些可笑。
而在王家等着王忠国回去的齐氏也顾不上在气头上了,让丫鬟小厮出去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丈夫身影,一点点消息也没有。
恐惧已经占据了上风,齐氏按捺不住了,吩咐丫鬟:“备车,去靖南王府!”
林玉安此时正站在王忠国的对面,笑着问他:“怎么,想好了,想明白了?”
王忠国一张老脸紫涨,看了一眼红着眼圈的儿子,眼中已经渐渐冷漠。
“他不是我儿子,齐氏那个贱人,枉我这么多年事事忍让,她却负我良多……”
许是意识到自己和外甥女说这种话实在有些不妥,王忠国生生的打断了话头。
知道他应该是真的想明白了,林玉安挑了挑没眉,盯着恒哥儿,对王忠国道:“大舅舅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去助我一臂之力,让齐氏吃点苦头如何?”
王忠国的眼神一黯,闪过一抹恐惧。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齐氏吃苦头,自己已经习惯了在齐氏的手下苟延残喘,如今要让他奋起反抗,他总觉得做不到。
林玉安看出了他几分心思,虽有些瞧不起他,却还是客气的道:“大舅舅不必多心,我自然不会让你亲自出手,你放心,一切我有我,我自然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听说不用自己出手对付齐氏,王忠国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端起身后陶罐里的茶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下去。
“行,你说怎么做那就怎么做,是她不义在先,那也别怪我不仁了。”
林玉安点了点头。“那就只能再委屈大舅舅暂时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听说齐氏过来了,林玉安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神色。
她自然知道齐氏会过来,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在小花厅见了齐氏。
齐氏一身银鼠皮比甲里面是一条水儿红的盘扣裙子,头上带着名贵的珠钗,只可惜她脸上一贯的从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以为你是个心善的,没想到你连骨肉血亲也不管不顾,我告诉你,你恨我可以,但是你不要牵连到恒哥儿的身上,他是无辜的,你大舅舅虽说不曾帮过你,可你在往家住的那些日子,他也没有刻薄过你,你何必要做的这么绝!”
林玉安淡笑着起身,“郡主,这里了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不去移驾去书房说话吧。”
对于她突然的好脾气,齐氏有片刻的愣神,随即释然,当面锣对面鼓,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招不成?
小书房在云殿的东偏殿,洒扫的小丫鬟躬着身在院子里缓慢的挪步,林玉安还没有用过靖南王府的书房,只在刚来的时候看过一次。
皇家的东西总是透着大气,靖南王府的书房也格外宽敞,只是久未有人使用,窗扇紧闭,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走过来,面色惶恐:“王妃稍等,奴婢们立刻把书房打扫一下。”
林玉安摆摆手,“不必,退下。”
小丫鬟大气也不敢出,如蒙大赦的退了下去。
齐氏却心思一动,难道这就是林玉安关着儿子和丈夫的地方?
她心中一喜,想也不想的跟了进去。
可就在书房门掩上的一瞬间,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忽然朝她刺了过来,从明亮到压抑昏暗的书房,加上书房久未通风,她一口气没喘上来,肚子一疼,自己被压在了墙上。
她心里咯噔一声,抬头朝林玉安看去。
她紧紧的用膝盖压着自己,面色已经不复刚才的巧笑嫣然,眼底透出煞气,朝着她挑了挑眉,模样……十足的骇人。
261 满手血腥(这只是利息)
齐氏想要反抗,可林玉安的力气却出奇的大。
一双手明明软若柔荑,此时却如同一把钳子,紧紧的禁锢着她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所有人都看着我跟着你进了书房,你敢在这儿动我?你疯了吧!”
不错,还没有丧失理智。
林玉安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可落在齐氏的眼里,要多邪气就有多邪气。
眼前这个人,好像……好像从余嘉没了之后就越发的疯狂了,做事不可理喻不说,给还总是给人一种邪魅的感觉,有点像……像余嘉!
齐氏的瞳孔猛地收缩,恐惧的看着林玉安。
一个中邪的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失了心智的人最是可怕!
“你是不是……是不是中邪了,我警告你啊,靖南王已经没了,你还有三个孩子,你若是疯了,他们的下场会特别的惨,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惊恐神色,林玉安心里生出一种格外舒畅的快感,“真是没有想到,你也有这一天,你有没有觉得对不起我过,有没有觉得自己害人无数,费尽心机,还是得不到在别人身上看起来那么随意的东西?”
林玉安的刀子在她脖子上轻轻的刮动,自己平日里用心保养的肌肤此时有些火辣辣的,齐氏想要往后退,却避无可避,林玉安没有给她留一点点后路。
“说!你害了多少人,虽然我心中有数,但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齐氏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魔了,你把刀拿开,离我选点!”
谁知道,那把刀却更近了,紧紧的压着她的喉咙,仿佛只要她再激怒林玉安,那把刀就会毫不犹豫的割断她的喉咙。
恐怖终于彻底占领上风,林玉安能感觉到,齐氏浑身发抖,目光惊惧。
“很好,这就好了嘛,你乖乖的听话,不要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多好。”
齐氏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轻轻的点着头,不敢多用一丝力气,怕那把刀陷入自己的肌肤。
“我……我说,你把刀拿来,我说!”
林玉安却突然没了耐心,刀子用力的一压,殷红的血从齐氏柔嫩的肌肤上渗了出来。
“是,是我对姝姐儿动的手,我说了,你你放开我!”
林玉安还是没有打算放过她,“不要等我把耐心都磨尽了,你才后悔。”
她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院子里的花来了,衣服该做新的了,那样的随和。
齐氏的眼泪总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脖子上的疼痛,还有心里真正的恐惧。
当一个恶人遇见比自己还要可怕的人,威力就消失了大半。
“是我,那又怎样,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有因才有果,倘若不是他们那样对我,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就像你那个伪善的外祖母,做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就想以此来掩盖自己曾经做什么事?”
齐氏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的睁大了眼睛,望着不知名的黑暗处,喃喃的说着:“是啊,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件事还是像一根刺一样,它扎破了皮肉,长成了肉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以为那个伤口已经愈合了,却不知道,那道伤疤用另一种形式存在从来没有正真的愈合过。”
林玉安自认自己不是来拯救天下的圣母娘娘,她没有资格劝齐氏善良,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那是齐氏看的选择,她只是一个局外人,没有经历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动她爱的人在意的人。
“可是三舅舅哪里得罪过你?薇表姐又哪里得罪了你,姝姐儿哪里得罪了你?一桩桩一件件,你说是别人先害你逼你,那你倒是说说,这些人是怎么害的你!”
听着林玉安的话,齐氏面目狰狞,紧闭双眸,逃避般的错开林玉安的视线,自顾自的摇着头。
“要不是因为那个王徐氏,我怎么可能会失去我的儿子,他有什么错?王徐氏那个老妖婆。在我怀着我的长子的时候就往我屋里晒塞人,她可曾想过我的心在滴血!你来质问我?林玉安,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娘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林玉安垂下眼睑,静静的听着齐氏似抱怨,又似是诉苦,是控诉的声音,心底却是犹如伤疤从新被揭开,血肉模糊,满目疮痍。
“你母亲可是我那老妖婆的宝贝小女儿,老妖婆对她有多好啊,我刚进门的时候都羡慕她,有个这样的母亲疼着她,宠着她,结果呢?你母亲为了和你父亲在一起,不顾世俗,不顾亲朋的阻拦,哪怕是和老妖婆闹翻了,也要嫁到林家去,千辛万苦,就为了去做一个姨娘,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若我是你外祖母,只怕早就把她掐死了!”
“可我母亲没有害过一个人,而你满手的血腥,凭什么来说别人?”
齐氏被她一句话堵住,竟然无法反驳。
是啊,只有她满手鲜血,是个无法饶恕的罪孽,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认知。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颠倒黑白也没有用,王家的人都该死,让我不好过,你们就都别想好过!”
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你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真是拜你所赐,我才发现做个常人也如此的难,我不想和谁结仇结怨,偏生你要这样纠缠,好啊,你也设身处地,想想我该杀多少人才足以一解心头之恨?”
林玉安的目光越发的黝黑,如同从那无间地狱里蛰伏的恶鬼,一双眼睛在此刻释放出噬人的光芒。
这让齐氏无端端的想到了坟头上的鬼火。
“你不能动我,否则我定然要你血本无归!”
“血本无归?”
林玉安声音低沉,似夜里的猫低吼着,电光火石间,下把撩起齐氏的裙子,反手把利刃狠狠的插进她的大腿。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书房里传来,可屋外的丫鬟们没有一个敢进去探听消息,齐氏一张脸皱在一起,林玉安拔了刀,齐氏再次厉声尖叫起来。
“这点,只是你欠我的利息,本儿,我还没有收回来,你要和我死磕,那就看看谁的命更硬!”
林玉安大步走出了书房,“来个人,郡主不小心扎了腿,送她去厢房歇息,请个郎中过来。”
262 委屈(一家人在一起)
齐氏没有想到已经这样了,林玉安还是不肯放过她,变相的把她软禁在了靖南王府的客房。
她带过来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守在她屋里的人,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婆子也没有。
这简直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齐氏虽然羞愤难平,可也清楚,如今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林玉安又怎么可能会为她考虑什么。
越丘去向林玉安回禀:“王妃,一切都安排好了,客房里三层外三层的留了人守着,人是不可能跑的掉的。”
林玉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人去拿了皂荚来,把手洗了三遍才罢。
她并没有因为王忠国和齐氏都已经看起来没有反击之力而放松警惕。
要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齐氏在京城盘根错节,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不可能就此罢休。
她倒是很想直接一刀把她了结了,可事情不可能就此结束,这样的太天真了。
周芷若和知哥儿小两口一起过来的时候,林玉安精神有些不大好。
“怎么了,你们俩一起过来是有什么事?”
平时,周芷若除了帮她带孩子,几乎没有时间到处闲逛,而她没有时间看着孩子的时候,都是周芷若在帮忙,所以这会儿见到两人一起过来,林玉安下意识的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知才对她笑了笑,觉得姐姐太紧张了些。
“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一天没有吃饭了,我从府衙回来就和芷若过来看看你。”
他不说,林玉安都没有注意到天已经要黑了。
“姐,你可是心里有什么事,不然为何一日都没有吃点东西呢?”
林玉安不想让小两口担心,笑着拉了两人的手,颇为感慨的道:“你们两个啊,不要担心了,我没事儿,好着呢,就是可能昨晚贪嘴多吃了两块桂花糕,有点积食。”
听说过吃汤圆积食,也听说过吃糍粑积食,可吃桂花糕积食……林知才和周芷若面面相觑,这借口会不会找得太随意了些。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戳穿林玉安,周芷若上前挽了林玉安的手:“姐姐,就是积食,这也一天了,我让厨房做了江米袍子粥,还做了你喜欢的翡翠炖肚条,还有好几道你喜欢的菜式,您说什么也要尝尝。”
林玉安眼睛涩涩的,握了握周芷若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
看见林玉安终于肯吃饭了,许妈妈高高兴兴的去吩咐布菜。
不过说真的,之前因为满腹心事,才不觉得饿,这会儿听弟弟弟媳这么一说,肚子倒真的饿了起来。
晚饭,林玉安吃了两碗饭,不知为何,饭菜嚼搅在嘴里,却生出几分苦涩来,饭桌上,眼泪猝然而至。
林知才很心疼自己这个姐姐,姐夫去世之后,偌大的靖南王府,加上三个孩子,准确来说是四个孩子,恨不得生出两双手来,姝姐儿出了这事儿,最难受的还是林玉安。
可她却甚少在他们面前提及过什么,可谁也能猜到,这是极度的压抑之下露出的假象而已。
他和妻子搬过来,也是为了能让姐姐不觉得那么孤单,不管如何,他还在姐姐身边,而且芷若善解人意,相信能够寮解姐姐的心头苦楚。
林玉安低着头忽然打了个嗝儿,她不想在弟弟弟媳面前哭,连忙端了水灌了几口,可那股酸楚却是更加的张狂。
眼泪决堤般无声的落下,她第一次如此毫不顾忌,毫无防备的在别人面前露出了脆弱不堪的一面。
周芷若见了,泪上心头。
嫂嫂也是个可怜人,她从前在周家,也是过的事事不如意,如今嫁到林家,嫂嫂待她如同亲妹妹一样,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姐,别伤心,一切有我们一起承担。”
周芷若眼圈儿一红,上前抱着林玉安。
林玉安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像是回到了在南水庄的日子,那时候的她还不懂什么叫韬光养晦,没少被林玉珠和林玉卿姐妹欺负,小孩子总是藏不住心事的,每次受了什么委屈,她就跑到母亲跟前哭诉。
母亲也只是无奈的摇头,让霍妈妈去拿了莲子糖出来,糖也吃了,哭也哭了,心里也就不委屈了。
好多年了,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了。
周芷若闻见从林玉安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蔷薇花香味,心里很是感叹。
倘若姐夫还在,这些事情有个人商量,总好过她一个人,什么事都瞒在心底,天长日久的,谁也难以承受。
她暗暗的打定主意,往后一定要对姑姐更好些才行。
听见妻子和姐姐的哭声,林知才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不由的在心底道:我是她们唯一的依靠了,那时候他还小,姐姐对他百般照顾,如今他已经娶妻生子,应该担起照顾妻儿姐姐的责任。
可眼中还是不由的泛起水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身去,不敢多看痛苦的妻子和姐姐一眼。
林玉安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眼泪。
“让你们小两口担心了,我就是心里有些累,这才会失态,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今晚姝姐儿那边我会过去看着的。”
周芷若却有些不放心:“姐,你多休息两日吧,这几天我和知才在那边守着,你放心吧。”
这次林玉安怎么也没有同意。
周芷若嫁到林家已经有些日子,除了蜜里调油的那几天,之后就因为姝姐儿的事情,在王府里和她一起照顾姝姐儿。
正是新婚燕尔,哪个小两口不想恩恩爱爱的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且周芷若已经上了些年纪,不必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需要一个孩子了。
自己不能总是这么耽搁他们夫妻两个。
见林玉安态度坚决,周芷若望向丈夫,林知才朝她展颜一笑,牵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周芷若心头一暖,也同意了林玉安的话。
这一晚,时间好像过的很慢。
林玉安坐在偏殿,女儿的床前,听见女儿平稳的呼吸声,又站起身给长子晟哥儿掖了掖被子,眼泪再次落下。
263 送走(还会再接回来的)
齐氏在第三天的时候被接走了。
林玉安并不意外。
她一直不怀疑齐氏有离开靖南王府的能力。
倘若她连离开靖南王府的能力也没有,那她也不可能在暗中做了那么多事,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或许是齐氏隐藏的太好了,可和她暗中的势力也离不开关系。
齐氏的伤在腿上,因为伤口太深,里面的筋被割断了,想要治好难如登天,就算好了之后,也不可能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而且齐氏的伤口位置太过于敏感,只能找宫里给贵人们治病的女御医,本来治的好好的,宫里的贵人们又病了,女御医被召回宫,至今未归。
齐氏一想到自己的腿可能要废了,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暴躁。
每每由着侍婢抬着去了恭房,回来就会大发雷霆一会,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通通砸一次。
刚开始还有桂妈妈上来劝,结果有次,齐氏把一个痰盂朝着桂妈妈丢过去,桂妈妈躲闪不及,被砸中了脑袋,鲜血直流,郎中说伤势太重,再偏一点,桂妈妈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
这之后,桂妈妈也不再劝她,每次她发火的时候,桂妈妈就领着人躲在外面,等到齐氏的火发完了,人也累趴了,她这才进去,领着人收拾屋子,然后记账造册,准备采购新的东西回来补上那些被砸坏了的东西。
而林玉安也早放了王忠国,出去之前,林玉安对着他小声地说了几句话,结果林玉安再派人去打听的时候,就听说王忠国去了那媚娘子哪儿躲着了。
本以为王忠国会要求带走恒哥儿,却没有想到王忠国避之不及的摇了摇头,“既然他只是郡主的儿子,就还是还给她吧。”
只差没有说我不想给别人养儿子了。
林玉安并不觉得意外,由着他去了,不过也没有打算立刻把恒哥儿还回去。
这件事还没有完呢,她手上多一个筹码,就多一份胜算。
她让人把恒哥儿继续关着,一日三餐也不少他的。
晚上,她叫了越丘悄悄来云殿的书房见她。
越丘有些意外,却还是准时去了。
林书房里漆黑一片,林玉安坐在窗户边的太师椅上,看着有些瘆人。
“把你的灯吹了。”
越丘点头,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鼓着气把灯笼吹了。
林玉安示意他过去,越丘心里有种恐惧,说事情为何连一盏灯也不点,这书房里久无人用,总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不过他也是从前跟着荣国公在死人堆里摸爬打滚过的人,这点恐惧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走了过去。
“你暗中帮我在几处庄子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我打算把王爷他们送到庄子上暂时避一避。”
越丘愕然,觉得难以理解林玉安的做法。
“王妃,外面只怕不安全。”
林玉安已经想了很久了。
她摆了摆手:“这件事你不用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
越丘一想到王爷的孩子可能会收到什么暗算,心里就过不去,他不顾主仆的尊卑,对林玉安道:“王妃,他们可是王爷留下来的唯一骨血,您怎么舍得。”
说着已经半跪下去。
林玉安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她一想到姝姐儿在她的眼皮子下出了事,她就感觉自己真的好没用,同时,这也让她认清了一个事实。
她没有办法护住几个孩子,之前现在还没有办法。
齐氏一天不倒下,这靖南王府就是一个活靶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安全。
越丘走后,林玉安去了偏殿。
许妈妈在那里守着,南雨在桌边托腮打着瞌睡。
听见脚步声,两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同时望了过来。
林玉安不由失笑,看来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两个人也知道了加强警惕。
她心里很满意,也很感动。
这次,她打算让许妈妈和南雨两个人跟着过去,除了她们两个,她谁也不敢相信。
红缨要留在她身边帮着照看一下,至于别的,暂且都先放放。
她叫了两人到无人处说话,许妈妈第一个不同意。
“王妃,这一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想过没有,万一暴露了哥儿姐儿的行踪,那可是灭顶之灾啊!”
林玉安做了个不要再说的手势,黑暗中,她听见南雨的啜泣声,心下凄然。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过上这样胆战心惊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和自己的孩子分开。
“这是权宜之计,你们要听从我的安排。”
前所未有的强硬。
许妈妈叹了一口气,“夫人呐……”
此时的王家很是热闹。
阮千娇正在看账本,听说齐氏那边的红穗过来要库房钥匙,她顿时就火气上涌。
“怎么,她又砸了东西?真是以为这是她安宁郡主府不成?”
她立刻就去了齐氏住的院子。
齐氏躺在床上,把自己够得着的东西全部拂在了地上,骂着跪在身前的郎中:“庸医!滚!”
郎中得了话,立刻缩着脑袋退了出去。
桂妈妈也随着领着人一起退了出去,在庑廊下守着,面无波澜的等着齐氏发完脾气。
阮千娇过来,还没有走到门前,就已经听见了屋里“噼里啪啦”一阵碎瓷声。
“酒囊饭袋,杀千刀的,全部去死,去死……”
言语不堪入耳。
她不由的捂着嘴娇笑起来:“呵呵呵……听听,屋里这是什么动静儿,这是哪家的泼妇被狗咬了,还是……”
红穗虽不喜欢齐氏的喜怒无常,脾气暴虐,此时也不允许一个姨娘在这儿编排自家主子的不是。
她往前走了两步,抬着眼皮打量了阮千娇一眼,那眼神着实让人难受,像是把人扒光了瞧似的。
阮千娇登时就急了眼:“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们别搞不清楚状况,这里可是王家,不是你们郡主府,别动不动就在这里摆主子架子,什么东西!狗仗人势!”
红穗气急,上前一步扬手就要打阮千娇,
却被阮千娇身边的两个婆子眼疾手快的拽住,“你想动手?”
“放开我,无知村妇,小心郡主禀了天庭,让皇上绞了你们的脑袋!”
264 赶出去(不留情面)
“绞了我的脑袋?你是个什么东西,正主儿还没有说话呢,你倒是乱咬起人来了!”
阮千娇也不顾和一个丫鬟吵闹有失身份,就这么和红穗吵了起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针尖对麦芒的争吵不休。
什么时候屋里没有了动静,她们也没有反应过来。
“谁在外面吵闹!”
齐氏含怒的声音传了出来,桂妈妈高声道:“是王家二爷屋里的小娘子。”
多的一个字也没有说,齐氏正在气头上,也没有注意到桂妈妈的异样。
“让她进来说话。”
齐氏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就要上前来拿阮千娇,却被她躲开了。
“不用,我自己进去!”
婆子们对视一眼,看着阮千娇理了理身上玫红色烫金芍药纹的裙子,抬头挺胸的走了进去。
齐氏随手拉了个大迎枕垫在脑袋后面,打量着阮千娇。
这种时候,作为一个在京都颇有重量的郡主,威势就压了上来。
阮千娇恃宠而骄,仗着王忠德会护着她,仰着下巴,毫不示弱的和齐氏对视着。
仿佛两军对峙!
齐氏长眉一挑,颇有些玩味的看着她:“你想来说什么?”
这话问的直白,阮千娇正准备和齐氏恶战一番,此刻却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一想到齐氏每日里没把东西当她家的乱砸一通,然后又次次来找她要库房的钥匙,拿了东西来补上。
如今王家她当家,这些东西都要归她管的,齐氏这样做,她很是无语。
想了想,她有没有错,凭什么怕齐氏。
当下腰杆儿挺得更直了。
“安宁郡主,你每日里做什么乱砸东西,府里有谁对不住你,你要这样胡来,你知不知道,库房里的东西都要被你搬空了,什么东西都有个度吧,你这样做,不觉得有失妥当吗?”
齐氏眼神犀利的扫了她一眼,“有失妥当?嗯,我觉得你应该跪下来同我说这话,否则可不是自打脸面?”
阮千娇年纪到底还是轻了些,听见这话,脸上就臊了起来。
“一码归一码,你不要胡扯,我今儿就告诉你了,这库房里的东西你们院子里要,那是没有了,当初大爷娶了你就分出去单过了,王家的东西和你们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让你们回来住,那是给你们面子,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放肆!桂妈妈,给我掌嘴!”
桂妈妈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对着阮千娇说了句“得罪了”,然后就让人把她架住,巴掌毫不犹豫的落在了阮千娇的脸上。
阮千娇还是个妙龄娇人,脸蛋儿嫩得如同那春日里枝头盛放的白玉兰一样,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掌掴。
被打了第十下,阮千娇的脸上已经肿了起来,嘴角的血丝流淌下来。
“放……放开……二爷不会……不会放过……啊!”
她还侥幸的想要反抗,用力抬起眼皮,却看见齐氏朝着她森然一笑。
那笑容如同一个幽魅,瘆人得慌!
她这一辈子杀的人,多的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一个小娘子,敢来挑衅她,只能说明她是活腻了。
桂妈妈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掌嘴木偶,看着阮千娇的眼神渐渐呆滞,也毫不停顿的继续打着。
还是那些阮千娇的婆子见人快不行了,这才急急的对齐氏道:“郡主,再打下去,人就没了!”
齐氏不想看见有人死在她屋里,摆了摆手,让人把她丢了出去。
“告诉她们,谁敢来挑衅我,就是这个下场,我很喜欢听掌掴的声音,她们谁想来,尽管来。”
王家的事情很快就通过林玉安的眼线传到了靖南王府。
林玉安面无表情,正在给一株齐眉高的山茶花修剪花枝的手却是微微一顿。
真是越来越像一直困兽了。
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
日子很快过去,转眼到了六月。
草长莺飞,草木葱茏的六月,骄阳高照,可人心却总是冷冰冰的。
如今云殿已经没有孩子们了,周芷若和林知才也被林玉安劝回了春福巷了,南风已经到了年纪,林玉安不想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还要被牵连丢了性命,给了一百两银子,打发她出了府,身边只留了红缨一个人。
如今的靖南王府,才真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儿。
红缨晚上睡在外间,看起来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两人,实则云殿周围都是藏龙卧虎的安置了余嘉留下来的暗卫,林玉安只后悔没有早些想到用余嘉留下来的人。
她不担心姝姐儿那边会有什么事,暗卫派了近三十人过去,她就不相信齐氏有移花接木的本事,就是她想要见缝插针,也要看看她给不给这个机会。
三更天的梆子传来的时候,林玉安忽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异样。
有人!
她睁开眼睛朝着屋里扫视一圈,月光从玻璃纸外透了进来,可她的心里,却好像是被挖空了似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落地幔帐外有个人影,“余嘉?”
那身影好熟悉,林玉安从床上坐了起来,那身影微微的晃了晃,并没有消失。
“你回来了吗?”
声音像青石上跑过的溪流,平静中带着几分期盼的意味。
她无数次的在梦中梦见他回来了的场景。
他总是背对着自己,每当她要追上去的时候,那身影就如云烟般散去。
她还在梦里吧,否则怎么会见着余嘉。
他一定是回来看她了。
林玉安有点委屈。
他能不能抱抱自己啊。
他知不知道自己很想他。
很想很想。
她无数次的幻想着余嘉揽着她一起看话本子,窗外在下雨,屋里温馨一片。
眼泪猝然而至,她好像伸出手,再牵一牵那双温暖,有一层薄茧的大手。
哪怕世人说她不知廉耻又如何,她就是想他了。
昏暗的光线下,幔帐里的身影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的发出抽泣的声音。
齐慕北一身黑衣,想要伸出去的手缓缓的收了回来。
心口虚弱的疼痛隐隐发作,他想起初见时,她躲在书架后面哭的样子。
时间过的真快,时过境迁,很多事情已经遥不可及了。
从前的九王爷洛川王,如今的无上之主,天子至尊,从前的林家庶姑娘,王家表姑娘,如今的靖南王妃,三个孩子的母亲。
“你要好好的,我走了。”
余嘉在说话?
林玉安抬头看去。他还站在那里,却不愿意靠近。
林玉安害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就把这场幻影打破了。
“你又要走了吗?”
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太多,脱口问道。
“我愿已了,不等你了。”
心痛如绞,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身影一顿,似乎微微侧过身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若是有合适的人,就改嫁吧,一个人太辛苦。”
……
清晨,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海棠花已经开了,寂寥的院子里一个人也看不到,檐下挂着的八哥儿学舌,喊着“王妃妆安,王妃吉祥!王妃妆安,王妃吉祥!”
可落入耳中,让人不由的多了几分伤感。
红缨推门进来,见林玉安已经醒了,低眉顺目的把早膳摆上了桌。
昨夜的梦还历历在目,林玉安心口有些微滞,早膳只用了一碗粥。
等到把京都的事情解决了,她也该走了。
她本就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在京都,她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了。
每日里,都有暗卫来报齐氏的动向。
王忠国已经在数月前,带着那媚娘,乔装打扮出了京,听说是往秦岭去了。
秦岭是个适合方士隐居之地,若是王忠国真的能舍下红尘繁华,隐入山林,倒也是个明智的决定。
能够跟着王忠国抛开世俗喧嚣,这媚娘也是个人物。林玉安不由的高看了她两眼。
她在等一个契机,循序渐进的瓦解齐氏在京都的势力。
王忠德回府后听说自己的美娇娘被大嫂齐氏打得不成人样,气的浑身发抖。
他去见了阮千娇,阮千娇不见人,隔着床幔向他哭诉:“二爷,我虽然是做妾,可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你既然托付中馈于我,我自然要尽心尽力,郡主娘娘娇养惯了,每逢气怒,就要拿王家的东西糟践一回,我看不下去,去找她理论,不想遭此羞辱,既然如此,活在这世上还有何颜面……”
话里话外,已是想寻了短见。
王忠德听得火冒三丈,开导了阮千娇几句,去了齐氏院子里。
按理说他一个做小叔子的,去嫂嫂屋里那是不合规矩的,说出去要被人耻笑的,可此时他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齐氏今日教训了人,心气儿也顺了。
正用着晚膳,胃口大好,让桂妈妈去给她再加一碗饭来,就听见有人喊着:“王家二爷过来了。”
齐氏脸色一沉。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这王忠德过来做什么,有什么急事就不能派个管事媳妇来吗,一个大男人,没羞没臊的!
她几乎又要发脾气,却想到今日阮千娇在她这儿的事情。
他这么急不可待的过来,想来也是为了阮千娇吧!
齐氏垂眸,吩咐红穗道:“你去告诉王家二爷,我已经歇下了,这会儿不方便见客,让他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红穗依言出去禀了。
却听见王忠德勃然大怒的道:“这是我王家,可不是她安宁郡主府!”
红穗没有见过王忠德这样可怕的模样,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义正言辞的道:“王家二爷,郡主是您的长嫂,这个时候既然已经歇下了,再见你只怕不妥,传出去叫人笑话,二爷还是请回吧。”
齐氏对于红穗很满意,倚在大迎枕上,桂妈妈还端着碗,她被这么一闹,也不想吃了,就对桂妈妈道:“我不想吃了,你去给我沏杯茶来。”
王忠德今儿就是犯了倔脾气,抬腿一脚朝着红穗踢了过去,红穗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迁怒,躲闪不及,被踢得往后滑了好几步远的距离才停下。
守着的二等丫鬟见自己的上司被欺负了,忙过来帮忙,把她扶了起来。
“红穗姐姐你没事儿吧!”
红穗摆了摆手,从地上爬了起来,警惕的看着王忠德,依旧死不改口:“郡主娘娘说了,今儿歇下了,不见人。”
王忠德少见这样死鸭子嘴硬的下人,气极而笑,抬手就朝着红穗打过去。
齐氏本想避一避,听见外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不像话,火气又上来了。
“桂妈妈,你去问一问,王家二爷这么晚了是要干什么?”
桂妈妈应声而去。
听见桂妈妈来问,王忠国冷笑道:“她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就想问问她,我大哥和恒哥儿消失了这么久,她为何一直不着急,她住在王家,砸了东西还要王家拿出来贴补上,这是从哪里学的好手段,真是可笑至极,她自己理亏,竟然还敢打人,怎么,仗着自己是郡主,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吗?!”
桂妈妈也不反驳,屋里的齐氏听见了,却是一口气堵在喉咙口,闷的透不过气来。
“我可告诉你们,既然王家这么小,你们瞧不上眼,那明日就搬走,我们王家也不稀罕你们这些大佛,反正如今娇娘已经病了,没有办法理会你们,明日就搬出去住!”
这,这能搬去哪里啊!
桂妈妈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波动,有些着急起来。
郡主府如今还在修葺,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找个好一点的,像王家这样的宅子去哪儿找啊?总不能让堂堂的郡主去住什么三进小院吧!
齐氏气得几乎要突出一口血来,她收拾过的人不知凡几,敢这样转头就来声讨她的,这还是第一人。
王忠国却是认真的,第二日就叫了十多个小厮过来搬东西,把齐氏带来的东西都放在了王家门口,惹得围观者议论纷纷。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忠德,你放肆!我可是郡主,你给我等着,我这会儿就进宫去!”
王忠德却是打定了主意,理也不理齐氏,命人关了门。
他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帮着找一起消失了的大哥和侄儿,却什么消息也没有打听到,这已经让他特别烦躁了,齐氏还要在这会儿作死,那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265 该离开了(启程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林玉安听说齐氏被王忠德撵了出来,不由吃惊。
看来这位阮家的娇娘还是有些手段啊,就是代价有些大了。
被齐氏打成了那样,容貌只怕要受损了,而像阮千娇这样的美人最大的武器就是她的那张脸了。
此刻最为恼火的还是齐氏。
她没有想到那个王忠德这么不留情面,连夜让她搬出去。
没有办法,她只好抱着让人去了衡王府。
京城的衡王府已经多年没有住人,红穗让小丫鬟上前敲门,大半晌,门房的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你们谁呀,大半夜的干啥的?”
那中年男子一边揉着随眼惺忪的眼睛,一边语气很是不悦的道。
齐氏忍着心底的怒气,让桂妈妈拿了她的玉佩去给那门房看。
门房大吃一惊,盯着那玉佩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惊讶的道:“哎呀,郡主,您不会是……大归了吧!”
齐氏几乎气的倒仰,不过这时候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桂妈妈便道:“快去叫了管事过来,郡主今晚要歇在王府。”
门房的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立刻让一个小厮去叫了衡王府的周管事来。
“哎呀,郡主怎么这会儿来了,这会儿让人去打扫,只怕是得费些时间呢!”
齐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可能这会儿出去找客栈落脚吧!
“别废话,叫你去就去!”
桂妈妈知道再晚些,齐氏定然又要发怒了。
如今的齐氏是易怒至极,她可不想被牵连。
听桂妈妈说话得到语气,周管事暗中撇撇嘴,很是不悦的叫了刚才耳朵那个小厮:“你,现在带几个人过去,把秋霜殿收拾出来,郡主今儿晚上要住!”
那小厮战战兢兢,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的道:“周管事啊,秋霜殿那么大,您确定今儿晚上要收拾出来?”他很想说,就是几个人也不够啊。
周管事儿却用了桂妈妈的话呵斥道:“叫你去做就去,废话什么!”
齐氏铁青一张脸,周管事也和那门房一样,怀疑齐氏是不是被大归了,否则这大半夜的,怎么会跑回来。
也真是背,让他给遇上了。
齐氏心中冷笑,让周管事去泡一壶茶来,周管事在衡王府作威作福这这么多年,除了衡王爷衡王妃,他谁也不放在眼里,当下拱手作揖,一脸歉意的道:“真是不巧,郡主娘娘,因为衡王爷常年在外,王府里早就不准备茶了,有的只是我们这些下人们喝的粗茶。”
心里却道:你不是素来看不起我们这些下人吗,那你就被开口让我去给你端我们这些下等人喝的茶来。
齐氏一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不管什么茶,周管事拿过来就好!”
这一夜,衡王府谁也没有沾着枕头。
早晨的时候,天色阴沉的紧,红缨跑进了屋,却看见林玉安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她发现自从王爷走了之后,王妃的穿着都素净得不得了,今儿穿了一件素色的纱裙,头发用羊脂玉玉簪花的簪子绾了起来。
通身没有一样多余的事物,素净的不能再素净了。
这样的林玉安看起来太清冷了,仿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叫人看了心里不由的唏嘘。
若是王爷在多好啊。
等到以后小王爷小郡主们长大了,儿孙满堂,一家人和睦美满,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王妃,外面下雨了。”
林玉安惊然回醒,回头看了红缨一眼,点了点头,“嗯,你去忙你自己的吧,我这儿没有什么事。”
红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见她什么反应也没有,面带忧色的退了下去。
头顶一道闷雷滚过,“轰隆隆”之后,一道白光划过天际,天边乌压压的堆着黑云,雨声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落在屋顶上,檐下雨水连珠的落下。
一道脚步声想起,红缨去而复返。
“王妃,魑风过来了。”
林玉安点头,让她去领了魑风进来。
魑风如今负责余嘉留下来的暗卫,越丘负责打理明面上的事情。
前些日子,林玉安让魑风出去帮她查一些事了,听说他回来了,想来是事情有着落了。
魑风在花厅等林玉安,林玉安过去的时候,见他还一身的尘土,看起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否则也应该洗漱一番再过来的。
魑风对着她拱了拱手,林玉安做了个坐的手势:“不必拘礼,坐下喝口茶再说也不打紧。”
魑风也不矫情,道了谢,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一饮而尽之后,他才开口道:“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人已经跟着我们的人进京了,我先他们一步来问问王妃有没有什么安排。”
林玉安想了想,对魑风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手下有人会易容之术?”
魑风点头,林玉安便道:“让人去试一试齐氏,如今她住在恒王府,现在正是时机。”
魑风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林玉安的意思。
“王妃放心,属下一定尽快办妥。”
八月初三,魑风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当初和齐氏有了首尾的那个男子已经进了京,伪装成那男子的人也进了恒王府。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此日就穿了王妃的正服进了宫。
她先去拜见了如今的太妃娘娘,曾经的婉嫔。
太妃一身百鸟朝凤的华服,让小宫女帮她染着蔻丹。
这穿着虽然有些逾矩了,可如今后宫,维她独大,谁又敢置喙什么?
“靖南王妃怎么想着进宫来了,自从靖南王去了,听说你就闭门不出了?”
林玉安抿唇笑道:“回太妃娘娘,臣妾的确无心出门。”
太后“嗯”了一声,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
“怎么不把孩子们带进宫来给哀家瞧瞧?”
林玉安不动声色的答到:“因为姝姐儿病了,三个孩子有并一处养着,臣妾担心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
太妃没有再说什么,随便拉扯了几句闲话,皇帝那边的大太监许杨过来宣林玉安过去觐见。
从来凤宫出来,林玉安上了软件,跟着一群太监宫女去了宸明宫见齐慕北。
齐慕北还在批阅奏折,听见她来了,让太监们退了下去。
林玉安要跪下给他行礼,却听见他冷漠的道:“不必多礼。”
林玉安就站在那里,等到齐慕北把小山似的一堆奏折挪为平地,这才听见他道:“坐下说话吧。”
林玉安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小宫女上来给她沏了一壶茶,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尝尝吧,雨前龙井,现在是有市无价的。”
林玉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端起茶抿了一口。
的确是好茶。
“说吧,来找我做什么,我可不相信你无事会登三宝殿。”
林玉安失笑,放了茶杯。
“我想来和你打个招呼,齐氏不守妇德,不遵妇诫,乱人血脉,我打算告她御状。”
齐慕北表现的比林玉安想象的还要冷静,“哦?你进宫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若是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很抱歉,不过这事儿我必须办了。”
齐慕北的动作一顿,手指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扣在桌面上。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站在她那一边?”
齐慕北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林玉安有一瞬间的语塞,很想说,不然呢?可还是软了话语道:“就是担心皇上到时候只顾着惊讶,忘了公正处事了。”
“咚”的一声,茶杯搁在了紫檀木的桌面上,听的人心头一跳,林玉安抬了眼去看他,只见齐慕北面色很是难看的盯着他。
什么时候,齐慕北的脸上也有皱纹了,眉头间的皱纹很是明显,看起来,这日子过的并不是那么顺遂啊。
林玉安颇有些感慨。
就听见齐慕北道:“你处理了齐氏,以后打算如何?”
林玉安有一瞬间的呆滞,她还没有完全想好,不过她决定一定要离开京都了。
至于何去何从,身上有银子,身边有帮手,这些事只是小事。
她想去余嘉给她说的塞外看看,听说那里有旷野山川,冰山湖泊能够照见人心。
“我还没有想好,暂时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玉安感觉齐慕北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回去之后,林玉安就吩咐魑风和越丘各司其职,开始动手。
齐氏正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一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男子。
“宋高,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说……”
男子面无表情,看着齐氏。
“我想回来看看我们的儿子。”
齐氏的脸色大变,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儿子,谁和你有儿子?宋高,你别胡说八道,当初你犯了大错,我念在你跟了我十年的份儿上,让你远走,你为何还要回来!”
说到后面,齐氏的神色已经变得狰狞起来。
男子忽然上前抱/住她,齐氏吓得连连后退,和男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她心里又急又怕,扯着男子的手臂想要脱/身,可男子的力气太大。
齐氏不由的后背发凉,却听男子道:“郡主,我想你,这九年来,我一直在想你,如果你不是郡主,我不是侍卫,我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就能一起白头了,我们的儿子就不用叫别人父亲了,郡主啊,你可知我心意……”
他说的极为真诚,齐氏的身体僵硬,却也没有再挣扎。
眼泪从她的脸上籁籁落下。
“你别说了,别说了!”
看出她的情绪变化,男子把她抱/得更/紧了,“郡主,听说王家大爷已经失踪了,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你跟着我一起远走吧,我们带着我们的儿子,去归隐山林,从此过我们自己喜欢的日子好不好?”
齐氏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再次一僵,眼神立刻充满了警惕,“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宋高!你是谁?”
她的语气很肯定,表情已经有发狠的征兆。
伪装成宋高的男子心中不由的赞叹,这安宁郡主也的确不全然是个草包嘛!
外面响起了一阵动静,齐氏心如死灰,闭上了眼睛。
她比林玉安想象得简单多了,原本以为会少不了一番恶战,没想到齐氏认罪认得那么快。
皇帝下令,流放宁古塔。
一个身体健壮的成年男子流放宁古塔都会坚持不下来,一个女人流放宁古塔,差不多就是说她此去一去不回了。
林玉安脑子一片乱哄哄的。
是什么让齐氏的心防崩溃得这么快,快得让她觉得不真实,总要拧一拧自己,吃痛之后才敢相信,齐氏就这么被她打败了。
然而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击败齐氏莫不是她,而是齐氏自己。
她没有了家,没有了丈夫,没有了儿子,自己满手血腥,生命太过于沉重,于最后一刻陡然坍塌。
有些时候,梦醒了,有些事就该明了了。
林玉安开始让人收拾箱笼,准备离京。
她准备让母亲住进王府,替她照顾九哥儿。
姝姐儿如今身体成了这样,恢复的机会已经很渺茫了,晟哥儿年纪还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打算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看看大周外面的世界。
许妈妈留下来照顾九哥儿,走的时候,许妈妈觉得眼睛都肿了。
林玉安安慰她说还会再回来的,让她不要太伤心了。
是啊,她们还会再回来的,只是归期待定。
高大的城楼上,齐慕北负手而立,看着一行马车渐行渐远。久久没有离开。
林玉安带着两个孩子重新踏上了一段全新的旅程。
晟哥儿有些不开心,他觉得不应该把弟弟一个人留在王府里。
“我们都不在,他会哭的。”
林玉安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们不在,他也能好好生活的,只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他比你想象得更坚强。”
晟哥儿不再说话。
林玉安心情也有一点沉重,可到底不愿意再想。
姝姐儿的心情倒是很不错,虽然只能躺在马车的褥子上,但林玉安每日都会让人把她抱了坐在马车前面,这种时候她总是特别开心。
林玉安心情也渐渐的好了起来,原来新的风景真的能够冲淡从前那些事情带来的悲伤。
266 王妃醉了(护你们一世周全)
林玉安心情也有很是沉重,可到底不愿意再想。
姝姐儿的心情倒是很不错,虽然只能躺在马车的褥子上,但林玉安每日都会让人把她抱了坐在马车前面,这种时候她总是特别开心。
林玉安心情也渐渐的好了起来,原来新的风景真的能够冲淡从前那些事情带来的悲伤。
林玉安打算带着孩子们去胡地看看,这一路上还算太平,即便有些事端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纪姝的心境在看到外面的山川和湖泊之后有了很大的改变。
从刚开始的不爱说话,到如今已经愿意搂着林玉安的脖子道:“娘亲,我很喜欢这些山山水水。”
她听了,总觉得一路上的疲惫也随之冲淡了。
晟哥儿很很开心,他和母亲妹妹依偎在一起,心情很是奇妙。
走走停停,差不多用了快的时间,林玉安一行人到达了胡地。
此时已经是十月里了。
胡天八月即飞雪,如今的胡地已经是一片雪白了。
看着一望无际的雪白,孩子们都欢喜的笑出了声,胡地的可汗知道是大周的靖南王妃,不由一惊。
随后就让人去请了林玉安一行人去了可汗王族驻扎的地方,杀牛宰羊的设宴招待他们。
魑风有些警惕的对林玉安道:“夫人,事事小心一点。”
林玉安点头,微不可察的用银针试了试吃食。
也只是求个心安,她心里清楚,倘若这胡地可汗对她们动了什么心思,在这儿地界儿,他们是插翅难逃。
有时候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还不如坦然一点,有些事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所谓福兮祸福所依,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晟哥儿倒是大方的出乎了林玉安的预料,他和胡地的八岁的左贤王很快就玩到了一块。
林玉安很欣慰,她喜欢孩子们开开心心的,无所顾忌,能够在经历的事情中学习到处世之道。
她摒弃了传统的教育方法,她不一样晟哥儿因为他父亲的原因,被束缚。
这也是她为何会带着孩子们出来的一个原因之一。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感觉很多事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人这一声,真是如蜉蝣一般,在这浩瀚世间,何必要拘泥在那一隅,为了所谓的权势苦苦挣扎。
胡地可汗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林玉安的身上。
当初大周朝的四王爷叛乱,为祸朝纲,他们都是知道的,当时靖南王领兵前去,才有了当今的大周朝天下太平。
靖南王与世长辞的消息传来时,老可汗还叹息着,这样一个卓然出群的人物,就这么去流星般陨灭了,真是可惜。
而对于这靖南王府的遗孀,他们也有所耳闻。
“早就知道靖南王生前最敬重的就是他的王妃,对,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是说的什么……结,结……”
“可汗,是结发妻子。”
大阏氏笑着替可汗解围道。
“哦哦,对,就是结发妻子,听说你们中原人讲究第一个妻子……”
大阏氏担心可汗再出丑,笑着把话题岔开了。
“听闻小王爷如今已经受封了,您还能来我们胡地,这让我们是从心底的高兴。”
大阏氏说着,对着可汗笑了笑。
可汗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听说现在封了左贤王的这个孩子是如今的这个大阏氏所出,前一个大阏氏病故之后,才有了现在这个大阏氏。
林玉安抿着唇笑,“可汗和大阏氏的心地如这片草原一样旷达,这也是中原人所敬仰的。能够受到可汗和大阏氏的款待,我也很是荣幸。”
听她自称“我”,可汗和大阏氏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看林玉安的眼神也比刚才更亲近了几分。
“你放心,我也是很敬仰靖南王的这个人的,你既然来了我这地界儿,就放宽心,你在这儿一日,我们就一直奉您为上宾!”
可汗生的和典型的草原男儿一样,留着胡子,说话的声音浑厚,声音爽朗,就连大阏氏也透着一股飒爽英姿,让人很有好感。
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林玉安感觉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样。
如果可以,就让她重生一次,用另一种姿态遇见那个少年吧。
晚上,草原上升起火把,林玉安和魑风,晟哥儿一起和草原儿女一起围着火堆跳舞。
火上架着烤羊肉,滋滋的冒着油,油星子落在火上滋起一朵小火苗,羊肉上涮上胡椒,香气逼人。
天上有星子。
这是林玉安第一次看到星子离自己这么近,仿佛近在咫尺,抬手就能摸到。
她忽然想起那句“危楼高百尺,只手可摘星”。
如果此时余嘉在多好,她就能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呐,我要那颗星星!”
眼泪如同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的从脸颊上滚落。
她忍不住蹲下身,抱膝哭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听见大阏氏的声音。
“是想靖南王了吧。”
林玉安微微抬头,大阏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没办法圆满的,你给靖南王生下三个孩子,这已经是你们的缘分了,有时候追求的太多,只会让人心境闭塞,忘记自己身处何地,丧失了最初的心境。”
林玉安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最初的心境?
她最初的心境是什么?
有种恍然的失落在心口漫延开,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经不复从前。
是那些经历的事情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吗?
她不得不承认,齐氏对她的生活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她变成如今模样,很大的原因也在于齐氏对她的那些伤害。
有些时候。这人就如同是一条路,被逼的越走越远,再停下来时,身边已经是全然不同的风景。
这也是她为何要逃离京城的原因之一。
“大阏氏,你从小就在这片草原上长大吗?”
林玉安转过头看着大阏氏。
夜色下,她发现大阏氏的眼睛特别好看,明亮去星辰,她有种直觉,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
大阏氏对着她展颜一笑,微微颔首:“是,我从小就生活在这片草原上,我跟着额吉一起学骑马,我额吉说,草原上的姑娘就应该去格桑花一样艳丽干净,我额吉会在夜晚的星空下同我说,我阿布年轻的时候,打猎如何的厉害,阿哈和额布也会挤在额吉的身边,后来我嫁给了可汗,这样的时光就没有了,可我总觉得,那已经是上天的馈赠,我很感激,就像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那是上天的馈赠,你可以喜欢,却不能去据为己有。”
“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大阏氏点了点头,她不过二十多岁的脸蛋在夜色里干净极了。
林玉安从来没有过这样清净的时候。
她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很羡慕大阏氏小时候的生活,多么简单的快乐啊。
听了大阏氏的一番话,林玉安的心情如同雨后的天空,也跟着干净了起来。
她很真诚的对大阏氏道:“大阏氏,谢谢你愿意同我说这些话。”
大阏氏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我额吉说,女儿家的眼泪是天上的流星,不能轻易落下了,那是珍贵的。”
林玉安噗嗤一笑,站了起来,“听你这一席话,我想到了我们中原的一句话,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大阏氏不是很明白,但也明白这是林玉安在夸她。
“你是大周的王妃娘娘,你也是第一个敢把自己的孩子带来草原的王妃,其实我很迷惑,你为何会千里迢迢的带着已经册封的小王爷和小郡主来到我们草原,难道大周皇帝就不反对吗?”
林玉安再次深吸了两口气,对大阏氏道:“大阏氏,你相信吗,这世上有些感情你你永远无法割舍,它像是大树一样在你心里扎了根儿,你一碰它就疼得浑身抽搐,如果不离开那个地方,你就会心里难以平静下来。”
两个人一阵的沉默。
大阏氏有些遗憾的道:“对不起,我没有经历过你说的那种东西,没有办法与你感同身受,只是我知道,草原上每年都会开满格桑花,每年的都很漂亮,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不管开不开心,我们都在往前走。”
林玉安有些意外大阏氏说的这番话。
那边来了女使过来说:“大阏氏,靖南王妃,那边的炙羊肉已经好了,可要送些过来?”
在这里已经待了些时候了,林玉安就对大阏氏道:“我们过去吧,早就听闻炙羊肉要在草原上吃才是最美味的。”
大阏氏也大笑了两声,声音很是洒脱率直:“你这话我很认同,我们草原上的炙羊肉是别处吃不到的。”
两个人一起返回了设在了篝火旁的席位上。
女使端着一个足足肩宽的铁盘子上来,切好了的炙羊肉还冒着热气林玉安这会儿也真的饿了。
她叉了一块放进嘴里,味美至极!
烤得正合适的羊肉外酥里嫩,咬一口,里面还有汁儿,让人恨不得大快朵颐不停下。
看到桌上的酒,她伸出手去,斟了满满一杯,酒和炙羊肉相得益彰。
一杯又一杯,终于一只手去拦住了她:“王妃,酒伤身。”
魑风皱起眉头,此时的模样像极了余嘉。
林玉安迷迷糊糊的看着他,魑风知她是喝醉了,对着可汗和大阏氏道:“可汗,大阏氏,王妃不胜酒力,我先送她回去了。”
大阏氏有些担心的站了起来,指了两个女使,“你们陪着靖南王妃回去。”
魑风有些不放心,亲自扶着林玉安回了帐篷。
两个女使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容。
“能和这位王妃关系这么亲近,不会是这靖南王妃的裙下之臣吧?”
魑风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闻言,脸上的红霞不由烧到了耳根子。
可林玉安却抱着他,口里喊着王爷的名字,任他如何也不撒手。
“王妃,我是魑风,你先松开。”
林玉安的一双修长纤细的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醉眼迷蒙。
魑风不由的自责起来,草原上的酒比中原的更烈,他太大意了,竟然让林玉安喝了三杯下去。
他一边懊悔着,一边想办法让林玉安松开他。
“余嘉,余嘉你别走,你说了要和我白头的,余嘉……”
此时的林玉安显然是醉的迷糊了,开始胡乱的说起话来。
见“余嘉”要扳开她,她心里一急,抱得更紧了,魑风耳根子火烧似的。
他自认不是什么坐怀不乱之人,若非眼前女子是他主子的女人,他只怕早就已经……
他此时只想快点离开。
可这时候又不能叫人进来帮忙,否则这样的场面让人知道,只怕那两个女使的话就被坐实了。
他正焦灼上火,林玉安一张脸忽然湊了上来。
魑风几乎倒仰,无奈之下,一记手刀在她后颈处落下。
林玉安闷哼一声,软软的倒了下去。
当晚,林玉安就在大阏氏让人帮他们收拾出来的帐篷过夜。
晟哥儿特别开心,跟着左贤王玩到晚上都舍不得回来,姝姐儿也很显得很开心,虽然脚不能走路了,可能够看到这些不一样的风景,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开心。
好像因为残疾不能行走的颓丧也变得淡了很多。
听说今晚和母亲妹妹一起睡,晟哥儿想了想对魑风道:“魑风哥哥,我和你一起住行不行,我都这么大了,还和母亲一起住,会被人笑话的。”
魑风难得的起了打趣的心思,笑着问他:“王爷,谁敢取笑你?”
晟哥儿有些赧然的道:“左贤王说了。草原上的男儿都是铁血铮铮的汉子,是见了狼群也不退缩的,我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逗六岁了还和母亲妹妹一起睡,会被他们笑话的。”
魑风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些酸涩起来。
倘若是王爷还在多好啊,他的孩子们都可爱啊。
心里如同堵了一团棉花,魑风有些透不过气来。
王爷不在了,那他来守护小主子们,定然要护他们一世周全。
267 或许(你以前叫什么)
这一夜,林玉安睡得格外的香甜。
在这么久以来,仿佛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酣睡过了。
或许是酒起了作用,她直到第二日午时的样子才醒来。
草原的清晨,屋外白雾霭霭,有马儿嘶鸣的声音,接着有人喊:“那边去那边去,这边住着我们尊敬的贵客!”
第一次喝这么烈的草原酒,林玉安太阳穴有些嗡嗡的疼,心里去升起一种莫名的异样。
她昨晚没有做什么事吧?
脑袋一片混浊,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可直觉却告诉她,她干了点丢人的事情。
她叫了月扇进来,月扇是在大周买的小丫鬟,一起买的还有橘清桑枝两个。
因为林玉安没有用惯她们,也很少让她们贴身服侍。
买她们来,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个人端茶递水的帮着料理事务。
月扇进了帐篷,“夫人,可是有何吩咐?”
说完她又觉得不妥,挠了挠头发,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夫人是要洗漱了吧,我这就去问一问外面的女使。”
林玉安不由头疼,真是觉得很是想念许妈妈南雨她们。
她不由的在心里仰天长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算了,你去叫魑风过来。”
话音刚落,月扇的一张脸腾的红了起来。
她想起昨儿晚上听到的女使们的谈话,更是深深的低下头去。
不会……魑风大哥真的和王妃好上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吓得差点掉下眼珠子。
不可能啊,听说魑风大哥虽然并不是什么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而且还曾在大理寺做过大理寺卿,也是一个京官要职呢,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胆子动王爷的女人吧。
林玉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觉得她这副样子让人看了心烦。
正要呵斥她出去,林玉安这才发现了她的异样。
好端端的脸红什么哇?
她心下起了疑,喊了月扇一声,“你脸红什么?”
月扇的头埋得更低了了。
“没有,奴婢没有。”
她有些慌慌张张的失声解释道。
可这样的反应落在了林玉安眼里,变得更加可疑起来。
“我明令你现在说出来。”
她有些不开心了,月扇若是知道什么却不告诉她,这样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喜,毕竟她到底是她买的丫鬟,拿事情瞒着她,这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月扇见林玉安动气,吓得浑身发抖。
她一把扑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王妃娘娘,奴婢没有,奴婢不敢说……”
林玉安不由满头黑线,她也没有怎么吓唬她吧,怎么就这么经不起吓呢?
把她嘱咐的“不要叫王妃,要叫夫人”都忘在了脑后,可见她是真的急了。
林玉安也不吓唬她了,摆了摆手,“你先起来,我问你话呢,你好好回答便是。”
月扇“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到底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林玉安有些头疼,要在这个月扇嘴里问出什么只怕是难了,她有气无力的躺回了垫着厚绒毯的,“你出去吧,叫橘清进来。”
月扇如蒙大赦,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出了帐篷,寒风迎面吹来,她急急的进了一边的小帐篷。
橘清和桑枝也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听说王妃发了脾气,两个人急急的凑了上去。
“没事儿吧,外面冷得很,快进来。”
冬天的草原的确是很冷,尤其是早晚,比中原冷的多,总有种要冷死的感觉。
月扇一进屋,听见小姐妹们寒暄,眼泪又巴巴的落了下来。
两个人一见,立刻有些摸不着脑袋的围了上去。
“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王妃数落你了?”
月扇摇了摇头,抱着桑枝哭了起来。
“王妃不高兴了,我看着害怕……”
桑枝安慰着拍了拍月扇的肩膀,“好啦,王妃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你做事小心一点就好了,王妃昨晚醉了,你有没有去给她准备早膳啊?”
昨儿本就该月扇在林玉安那边服侍,所以桑枝和橘清两个人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
月扇听了桑枝的话就身子一震,一脸的不知所措:“我……我忘了,王妃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啊。”
她低下头,有忽然想起林玉安吩咐她过来叫橘清过去,立刻有像是触电似的站直了身:“橘清,王妃说让你过去服侍,我一时糊涂,忘了这茬儿了。”
橘清和桑枝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月扇什么时候不糊涂了,那才真是一件坏事啊。
没有办法,剧情只好先去了林玉安的帐篷。
林玉安真是有点无语了,叫月扇去叫个人,她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心里乱七八糟的。
橘清是个很聪明的小丫鬟,长得也清秀可人,眉目不妖不媚,看着很顺眼。
“夫人,我刚才去叫魏婆子准备早膳了,外面天冷,奴婢先服侍您洗漱吧。”
林玉安见她是个机敏的,心里舒服多了,可还是有些不喜欢她们过于拘谨。
不过转念一想,她们才多大啊,又没有一直在她跟前服侍,她这样是不是太过于苛刻了。
想了想,她笑着点了头。
见林玉安笑了,橘清这才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满心欢喜的转身走了出去,刚撩开帘子,就听她有些惊讶的道:“魑风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话说完,她才察觉自己说的这话有些不大好,说的好像魑风过来是为了什么似的,魑风大哥是王妃的人,他过来定然是有事回禀,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
哎呀哎呀,不应该听风就是雨,她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再次进了屋。
“夫人,魑风大哥过来了。”
林玉安有些心虚的呆愣片刻,眼珠儿转得飞快,想了想,还是道:“让他进来吧。”
魑风走了进来,在第二道门帘子前止住了脚步。
林玉安微愣,见他果真不进来了,仿佛又松了一口气。
“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啊?”
鬼使神差的,林玉安的嘴里就蹦出了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魑风的声音不疾不徐,可相处了这么久,林玉安还是听出了他的情绪的异样。
“属下姓宫,单字文。”
宫文?林玉安有些惊讶,没想到魑风还是回答了她。
宫这个姓氏很少见,而且魑风习武,竟然叫宫文,这反差微妙也太大了些吧。
而魑风则有些意外林玉安会问他这个问题。
她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问他姓名的人。
魑风想到昨晚的事情,耳根子再次爬上了红晕,很是不好意思的垂着头,若不是有事要过来禀报,他真的不愿意再踏进这屋子一步。
想了想,他还是强作镇定的道:“夫人,小王爷想和左贤王一起去骑马,属下不敢做主,特地过来询问夫人意见。”
他说的一板一眼,字正腔圆,林玉安反倒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来。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以前魑风和她说话也不是这样的啊,看样子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既然苦苦思索也不得真理,不如暂时先放放。
“骑马?”
林玉安有些疑惑的再次问道。
魑风应了一声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林玉安略略迟疑,沉吟道:“我也没有骑过马,一起去吧。”
“不行。”
魑风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了林玉安的想法。
“夫人从来没有习过武,对于马术更是一无所知,夫人此举太危险了。”
来了,来了,魑风又开始恢复了以前那副谁也敢怼的样子了。
林玉安却还是有些不愿意就此妥协:“嗳,不去你帮我牵着马嘛,我真的很想试一试,听大阏氏说,她小时候也跟着她母亲学过骑马,我想知道草原上的女子是怎样生活的。”
魑风也知道,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外面下过雪,王妃去的话。若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只怕不死也会骨折,伤筋动骨都是小事了。”
魑风态度坚决。
最后,她的确是没能如愿。
可她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一声,有你们在,怎么会甩下马嘛!
可想到魑风还要看着晟哥儿,她只好压下了这个念头,有些可惜的站起身,“既然不能亲自试一试,但总能看一眼吧。”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心有芥蒂,魑风心道应该是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一般大醉酩酊的人都容易记忆断片,她不记得那是最好不过了。
林玉安要去看晟哥儿他们骑马,这事儿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那夫人穿的厚些。”
魑风叮嘱了一句,就退了出去。
橘清打个热水回来,桑枝也去帮着拿了早膳过来。
青稞饼并不是特别美味,但在这么冷的天儿里吃到炕得热和的饼子,那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啊。
“夫人,这个牛肉汤熬的很香,听说喝一碗能暖和上一天,还有一些草原上的茶点,都是大阏氏派人送过来的。”
橘清口齿伶俐的说完,然后又把一个食盒提了出来。
“这个是魏婆子几个做的早膳,今儿晚了些是因为点不着火,没办法,她们去请了女使问,才把火生了起来。”
林玉安点点头,也并不怪罪,吃了早饭,她还要去看儿子骑马呢,等会儿要不要带上姝姐儿一起啊。
她一边寻思着,一边看着橘清手脚麻利的打开了7食盒盖子。
盖子一揭开,一阵白烟就冒了出来。
林玉安不是很饿,可能够在草原上吃上一口家乡的食物,林玉安很满足的吃了足足两碗饭。
“这是什么,味道不错。”
林玉安的筷子伸向面前一道有些怪异的菜。
“回夫人,那是羊腿肉和着草原上的菌菇炒的。”
林玉安一听,来了兴致。
夹了一筷子,入口就是草原特色的胡椒味,格外浓郁,然后是羊肉的鲜美,应该是用大火炒的,咬上一口,鲜嫩的肉在唇齿间游走。
“这菜式不错,端去让魑风也尝尝。”
明明是一句在从前看起来很平常的话,在此时却显得格外的突兀。
林玉安愣住,有些神色怪异的没了动静。
橘清不敢多说,只应着是,然后端着那盘子菜出了帐篷。
魑风正在准备给晟哥儿骑的马,他耐心的和晟哥儿说着:“马儿都是通人性的,要想把自己的马术发挥到最好,有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要和你的马儿做好沟通。”
晟哥儿点点头,听得很认真。
“首先,你要和它说说话,对视两眼,你要从它的眼里看到它对你是喜欢还是厌恶,倘若这匹马对你很喜欢,那就事半功倍了,往往人马一心,才能有一个好的开始。”
“魑风大哥!”
橘清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担心菜冷了,笑着走上前去,脆生生的喊了他一声。
不可否认,即便魑风已经年近三十,可那张脸经过岁月的沉淀,却变得更加的迷人。
橘清和桑枝几个不止一次私下谈论过,如果做魑风大哥的女人,一定会非常幸福吧。
当然,这些事情魑风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对着橘清笑了笑,橘清差点没有回过神来。
难怪都说王妃和魑风大哥可能有点关系,也不怪别人这么想,就是她也觉得王妃漂亮,魑风大哥英俊潇洒,两个人若是抛开身份,那简直就是天作地设的一双嘛!
可随即她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愧。
王妃是遗孀,她应该紧守妇道,为王爷守着清白,她们这么想,实在是对王妃的侮辱。
魑风见她叫了自己一声,又愣在那里,有些困惑的再次喊了她一声:“橘清,什么事?”
橘清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唉,只可惜这么好看的男子,竟然没有成亲,这是多令人遗憾啊。
“这个,是王……夫人让我们给您送过来的,让您也尝尝。”
魑风心里一跳,迟疑了片刻,还是摆了摆手,“我用过早膳了,既然是王……夫人赏赐的,你们就拿去吃了吧。”
他怎么也舌头不灵活了?橘清难得的犯起花痴来了,见魑风和她一样差点说错,不由的笑了起来,笑容格外的灿烂。
268 你怎么来了(受伤了)
林玉安发现,一路走来,她已经把余嘉妥善的安置在了心底。
只是偶尔会在触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点钝痛。
余嘉已经离开四年了,她的生活还在继续。
不管余嘉是不是真的深爱过她,她也不想再纠结了。
人死如灯灭,等到她离开的那一天,她也不想身后人还为这些事牵肠挂肚,无法忘怀。
就像昨日的事情,就全部忘记吧。
今天是崭新的一条。
大阏氏说的对,生活总是在不停的往前走,不管是开心还是悲痛,这一天也要继续走下去。
吃过早饭,桑枝去拿了一套草原上的衣服来,“是大阏氏的,她的身量比夫人微微胖了一点,但和夫人的高矮差不多,夫人试试吧。”
红蓝色的相间,色彩很是明媚。
林玉安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这个颜色,有些忐忑的把衣服换上。
橘清发出了惊叹的低呼声:“天哪,夫人穿这个好美啊,奴婢给夫人梳妆。”
林玉安也一改往日的素净,在额前妆点了一朵曼珠沙华的花钿,头发用红蓝线辨了起来,她觉得这种感觉很新颖,一切都显得特别新鲜。
“好看吗?”
她有些羞赧的问桑枝。
桑枝认真的打量了林玉安几眼,沉吟道:“美则美矣,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橘清也凑了过来,“哪里不对劲啊?”
林玉安也好奇的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头上的发式。
都没有问题啊。
“我知道了!”
“怎么了?”
橘清迫不及待的问道。
“夫人穿的是绣鞋,人家草原上的姑娘都穿的小靴子,夫人你等等。”
桑枝说完,转身就去了带来的箱笼处,打开箱笼翻找起来。
“我们出了大周之后,我记得买了两双鹿皮靴子的,如果能找到,我们夫人就真的可以像草原上的姑娘一样了。”
小姑娘总是充满活力,林玉安看着,不由心下动容。
翻箱倒柜的找了一会儿,总算把两双鹿皮靴子找了出来。
“就是这个了,夫人快穿上试试。”
林玉安笑着穿了靴子,靴子到小腿一半,不一会儿,脚上就暖和起来了。
“果然比咱们穿的绣鞋暖和多了。”
林玉安笑着站起身,她身量本就比较高挑,作这样的打扮毫不维和,那眼角眉梢虽然没有了小女儿家的娇美,却有种独特的,吸引人的成熟风韵。
“夫人也太美了吧!”
橘清惊叹着看向桑枝,两个人开始吹捧起她来。
林玉安没好气的嗔道:“可不要再说了,不然晟哥儿都跑马回来了。”
两个人又是“嘻嘻”的笑,应着是。
这样的王妃让她们觉得很喜欢,平易近人,最重要的是,整个人逗充满了生气,仿佛一夜之间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晟哥儿坐在马上,试着让马动了起来。
“乖马儿,好马儿,对,转一圈。”
晟哥儿六岁,小小的一个人儿,骑马却是一板一眼的,动作颇为老练。
魑风对着他点了点头,朗声喊着:“对,就是这样,试着用缰绳控制它,让他随着你的心意来。”
晟哥儿很高兴,以前学习骑马,都是魑风帮他拉着,像这样完全让他自己一个人来控制马儿还是第一次。
魑风并不是不担心了,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晟哥儿身下的马,生怕这马出了什么岔子。
像这样的草原大马,就是一个成年男子被它摔下马,那也是不死也要骨折的,而晟哥儿才六岁,若是被摔下了马,那可就不是骨折这么简单的了。
左贤王笑着坐在马上,和晟哥儿差不多的年纪,他表现出了草原男儿的特点,那就是小小年纪就会骑马。
他笑着喊晟哥儿:“你别怕,这马儿让你骑,那就是它愿意听你的,你放开胆子来!”
守在一边的女使喊着:“大阏氏安!”
几人看过去,大阏氏在一群女使的簇拥中走了过来,对着魑风笑了笑,笑容格外的明媚。
魑风拱了拱手,“大阏氏。”
大阏氏点了点头,嗔怪的看了儿子一眼。
“你呀你,小王爷哪里和你一样,你这性子太野了些,别胡乱的指点,放心回去阿布罚你!”
“额吉,阿布才不会罚我呢,阿布说过,草原上的男儿应该如同天上的猎鹰一样勇猛!”
几人闻言不由的笑了起来,晟哥儿听了他的话,也来了勇气,夹着马肚子,动作从容起来。
这时候,女使说着靖南王妃过来了,众人回头,俱是眼前一新。
“瞧瞧,果然是好漂亮!”
大阏氏毫不遮掩的夸赞道,转头看向魑风,“你看看,可美?”
魑风被问得脸色一红,大阏氏面露讶然,转而想到中原的风土人情与她们大有不同,那边讲究男女有别,女子与男子是不能过多接触的。
难怪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大阏氏忽然笑了起来,“瞧我糊涂了,你们中原不比胡地,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我们这儿,男子还可以和女子一起骑马呢。”
桑枝笑着解围道:“我家王妃如此惊艳,也多亏了大阏氏的衣裳。”
林玉安也笑了起来,“的确,多谢大阏氏了。”
左贤王见几人只顾着说话,有些急切的喊着:“快点,我们要去骑马了。”
大阏氏宠溺的看了一眼儿子,对着林玉安道:“这孩子是只长个儿,瞧把他记得。”
林玉安笑道:“我倒是觉得左贤王性子洒脱,将来定然如可汗一样,是这草原的王。”
这话倒说的是,大阏氏笑着,两人亲热的携了手。
也不远,走了一会儿,晟哥儿和左贤王的都进了圈起来的一片草原。
“可汗还是觉得孩子们的年纪太小了,就让他们在这片小草原上跑一跑。”
林玉安也觉得这样很不错,毕竟这是草原,倘若出个什么差错,马儿跑得太远了,倒也不怕别的,就怕遇见狼群。
林玉安点点头,很是认可:“嗯,可汗考虑周到,这样安排最好不过了。”
几个人开始坐了下来,看着孩子们在那里绕着圈的跑马。
魑风坐在马上紧跟着晟哥儿,晟哥儿的表现很不错,看起来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小王爷像他父亲吧,看看这飒爽的样子。”
大阏氏和林玉安说起孩子来。
那边传来马儿的嘶鸣声时,两个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惊讶的站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左贤王的那前蹄扬了起来,左贤王努力想要保持坐在马背上,可显然很是困难。
他已经快被甩下去了,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被马蹄踏中,这马儿忽然这么狂躁,若是被踩上一蹄子,只怕是……
那结果没人敢去想象,大阏氏扬声喊道:“抓紧缰绳,趴下来,稳住!”
林玉安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来了,紧张的去看晟哥儿。
晟哥儿骑的那匹枣红马正转过来,事情显然出现的太急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可若是两匹马撞在一起,只怕两个孩子会更危险。
两个当娘的女人紧张的望着马场里,心急如焚却又远水救不了近火,魑风看着两个孩子,毫不犹豫的脚下一点,跃身而起,朝着要被甩下马的晟哥儿飞了过去。
服侍左贤王的侍者急得不得了,几个人也不顾危险的跑了上去,几个人紧张的去拉马,那马狂躁不安的撩着蹄子,躲开了来拉缰绳的人。
这边魑风已经上前抱住了晟哥儿,晟哥儿咬着牙,心里急得不得了,见魑风来帮他,他有些着急的扬声喊着:“魑风哥哥,你别管我,你这样会被马踩着的,你快走开。”
魑风一言不发,他虽然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可对于王爷留下来的儿女,他视若己出,下定决心要保护到底。
“我让你松手你就松手!”
晟哥儿闷哼一声,显然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林玉安下得几乎要晕了,跑上去,紧张的抓着栅栏。
“小心啊!”
她现在也只能说让她们小心的话,半点忙也帮不上。
魑风抬起眼皮朝着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林玉安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大阏氏叫了女使,快,快去让巫医过来!
这样的情况,肯定有人会受伤,而大阏氏此时能想到的,就是能够在有人受伤的第一时刻就能让他们接受医治。
林玉安对她颇为佩服,这时候,那边一阵闷响,她就看见魑风把晟哥儿抱着朝外面抛,他自己则因为用力去把晟哥儿抛出去,被自己的力气往后移。
枣红马高高扬起的前蹄往下落……
“宫文!”林玉安心口一疼,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看到魑风受伤,她会这么紧张。
难道是因为日复一日的相处,让她对魑风有了几分异样的心思?
不可否认,魑风身上的确是有和余嘉极为相似之处,可她也不至于因此就对他动了心思吧。
来不及多想,大阏氏急急的催促着巫医的声音传来:“快,快去帮他看看。”
魑风受了一马蹄,嘴边开始溢出鲜血,巫医穿着怪异,哪里像是能救人的样子。
林玉安这下是真的急了,喊着橘清:“快去把我们的郎中请过来。”
橘清闻声,抹了一把眼泪,点着头,高一脚低一脚的跑了。
远处的一阵马蹄声响起,林玉安还没有回过神,就看见远远的一行人策马而来。
竟然是中原人的打扮。
虽然很好奇,但她顾不得理会这么多,转身蹲在魑风身边。
他黑色的袍子上染了殷色,嘴角淌着血。
“诶,你不要有事啊,否则以后谁来保护晟哥儿姝姐儿,你坚持一下,会没事的。”
魑风眼珠映着她的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过去,只是觉得胸口一阵暖流上涌,张嘴又是一口血。
“林玉安!”
声音响起很是不合时宜,林玉安转头,看见刚才那行人已经走近了,当头的竟然是……齐慕北!
她惊诧的忘记把眼泪擦一擦,杏烟圆瞪,不敢置信。
齐慕北看见她躲在一个男人身边哭,面色忽然就是一变。
跃身下马,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这才认出地上躺着的是魑风,看起来受了伤。
这时候,橘清哭着跑了过来,郎中是个中年男子,他提着药箱,“哎哟”一声,跑了过来。
“这这这,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他惊讶的直咂舌,手有些微颤的去开药箱,巫医看向大阏氏,大阏氏示意他稍安勿躁,几人都立在一旁。
郎中施了针,让人把魑风挪到了帐篷里。
林玉安不好过去,让橘清过去看着点,有什么吩咐机灵点。
齐慕北抓着她就往帐篷去。
动作太过突兀,惹得门口的女使再次瞪大了眼睛。
这一个两个美男子,怎么都这样啊。
跟着一道来的李世安目光黯然,立在哪儿良久,直到女使过来问他要不要来一盏酥油茶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转身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走了。
林玉安没有想到齐慕北会来,“你怎么来了这里,你走了,大周如何是好?”
齐慕北却霸道的搂/了她的腰,两个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态贴/在一起。
“你别问。”
林玉安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的傻了眼儿,这……什么情况啊?
齐慕北却很不满意她的反应,想到刚才看见她像个小娘子似的蹲在魑风身边落泪的样子,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一样,铺天盖地的几乎要把他弄的喘不过气来。
“你是不是对魑风动了心?”
问的这么直白!
林玉安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起床没看黄历,这一件接着一件的都是什么怪事啊!
她闻到从齐慕北身上传来的尘土味,心下微微动容。
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不会就是为了自己跑来这里的吧?
可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定,她是靖南王妃,余嘉的辈分比齐慕北要高一辈!
她用力挣脱开齐慕北的怀抱,退后一步,面色肃然:“齐慕北,你别忘了,你见了我应该叫一声叔母!”
269 吃惊(我用天下来赎罪)
齐慕北愕然!
他没有想到林玉安会说出这席话来。
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可能太鲁莽了些,他顿了顿,面色渐渐的缓和下来,“我刚才太孟浪了,没有吓着你吧。”
林玉安微微蹙眉,手搭在磨毛的流苏腰带上,心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先出去吧。”
她这时候不知道能对齐慕北说什么,心里被刚才的事情弄的心情很慌乱。
齐慕北点了点头,临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出了帐篷。
外面日落天河,融金般的余晖洒落在覆雪的原野上,有种极致的美。
“王爷,不如去喝一盅青稞酒?”
齐慕北回头,看见了李世安。
也好,他身上有些冷,喝一盅酒暖暖身子也好。
帐篷里燃了火堆,驱散了黑夜的寒意。
帐篷外传来马儿的嘶鸣声,李世安刚把酒倒进牛角杯里,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哈哈哈,听说是睢清王来了?在哪儿啊,今晚杀牛宰羊!”
大阏氏的声音清爽:“可汗,睢清王在帐篷里,可汗要不我让人这会儿去说一声吧。”
可汗想了想,点了头,先回了自己的帐篷。
齐慕北和李世安碰了一杯,然后起身,笑着偏头看了一眼外面,“我们还是去给可汗打个照面吧。”
这是正事,毕竟到别人这儿来,没有不给主家打招呼的道理。
两个人起身,让随身侍从在这边等着,自己去了外面。
大阏氏正在帮着可汗换衣服,听说睢清王同关文侯爷过来拜见,笑着问可汗:“睢清王也是个人物,皇位在手他不坐,拱手让人,捡了个王爷来做,你说这睢清王在想什么呢?”
可汗伸手钻进袖子,抖了抖衣服,沉吟一声,“嗯,我倒是觉得他后洒脱,以前老可汗曾和他交过火,说此人是大器之才,若是生在草原,那就是最威猛的汉子。”
大阏氏有些意外,没有想到老可汗对这位睢清王的评价这么高。
“在我心里,可汗才是这草原上最勇猛的汉子,是天上的雄鹰,无人可比。”
可汗仰面大笑,声音雄浑的道:“大阏氏也是这草原上最美的姑娘。”
今夜的草原格外热闹,大家忘了身份地位,手拉着手,围着几丈高的火堆跳起了舞。
大阏氏如同一个可爱的精灵,没有一点草原王后的架子,拉着贴身女使们一起跳起来舞。
可汗哈哈大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自降身份的行为,他眼里满是去少女般蹦蹦跳跳,快快乐乐的大阏氏。
“大阏氏这性子就是好,当初一眼就觉得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子。”
齐慕北端着酒敬了可汗一杯,笑道:“可汗,请!”
可汗很欣赏齐慕北的行事作风,开怀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玉安坐在齐慕北对面的席位上,目光不经意的看向坐在齐慕北下首的意席位上的李世安正望着她。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一起转移了目光。
林玉安坐了一会儿,看见大阏氏朝着她走过来,对着她伸出兰花指,林玉安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大阏氏笑着道:“走,我们一起去跳舞,多快乐啊!”
围着架着全羊在烤的火堆边,林玉安闻见了肉烤香了的味道。
她刚开始还是有些放不开,却被大阏氏的热情纯真感染,接着,她也放开手脚,感觉到从身体深处传来的觉醒。
此时此刻,她很快乐!
而她快乐的同时,周遭的男子们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恍惚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个散发了光亮与火热的女子身上。
她们多么的快乐啊。去飞鸟喜欢天空,鱼儿回归大海,去春日的杂草,如剑般的肆意而疯狂的生长着,那么的迷人,令人沉醉。
齐慕北心口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他的目光越发的坚定起来。
既然可以为了她放弃那个位置,那为何不能再走一步,站在她身边,免她风雨?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如同扎了根似的疯狂生长起来。
酒入喉火辣辣的,烤全羊总算上来了,林玉安围着火堆跳得额角出了细细的汗。
大阏氏停了下来,“我们去尝尝刚烤好的羊肉。”
林玉安欣然答应,和大阏氏一起回了席位。
月扇有些忐忑的递了手帕上前。
橘清说过,王妃性子随和,之所以不喜欢她,也是因为她服侍的不够周到,如果她能够随时想到王妃需要的东西并且及时送上去,王妃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她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过来伺候了。
林玉安的确有些惊讶,抬眼看了月扇一眼,“嗯。”
这一声“嗯”却让月扇眼睛一红,心下无比的激动,王妃这是很满意的意思?
林玉安并没有注意到月扇的心思,她只是觉得她今日表现的很不错。
坐了一会儿,她起身,让橘清去让女使割一碟子羊肉,然后去了魑风的帐篷。
魑风的肚子上被绑了一圈又一圈的绑带,此时正躺在铺着羊毛厚毡的长椅上出神,脚边放着一个火盆,时不时响起一声清脆的爆响。
这会儿在屋里伺候的是桑枝,见了林玉安,她笑着上前行礼,“夫人!”
林玉安点了点头,她就识趣的退了下去。
魑风正看着她,笑容有些牵强。
“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王妃,不是夫人,而是直呼你。
这让林玉安心里有些莫名的怪异。
她不说话,喊着橘清进来,桑枝也跟着进来,送了两杯酥油茶来。
“夫人,这是刚煮的,喝一杯去去寒。”
林玉安点头,橘清就把一碟子烤羊肉送到魑风面前。
“魑风大哥,这是夫人让侍者割的羊腿肉,你尝尝吧?”
羊肉烤的遍体金黄,抹了胡椒粉,还有一点黑胡椒和辣椒粉,香气直扑鼻腔。
这味道……实在诱人!
魑风本来很想说他不要,可是喉咙滚了滚,话还是转了弯:“多谢。”
林玉安也不计较他说话的态度,见他送了一块肉在嘴里,眼睛弯成了新月。
待了一忽儿,林玉安嘱咐桑枝好好照顾魑风,让后就出了帐篷。
刚走出帐篷,一只手却出其不意的伸了出来,一把把她捞了过去,林玉安惊呼一声,没有来得及反抗,就问道了一阵清香味。
齐慕北?
林玉安下意识的抗拒起来,手上前推拒身前的人。
“齐慕北,你干什么!”
跟着的橘清有些拿不定主意,见林玉安也没有叫她,可她又在挣扎,自己到底要不要过去帮忙呢?
齐慕北却目光如刀锋般朝她劈了过来,橘清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不敢动弹,齐慕北声音冰冷的道:“本王同王妃有话要说,你先在这儿守着。”
这……本王和王妃?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啊,橘清一头黑线,林玉安不知道齐慕北到底要干什么,心里一阵的窝火。
“齐慕北,你到底要干什么!”
齐慕北不说话,冷着一张脸把她打横抱起,朝着远处黑暗的地方走去。
他手一撩,宽大的披风就把她包裹在了他的羽翼之下。
林玉安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觉到从披风缝隙处透进来的风凉飕飕的。
没一会儿,齐慕北总算停了下来,把她放到了地上。
林玉安落地的一瞬间就往后退了两步,头上的水晶碰撞得叮铃作响。
“齐慕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她说完这句话后,只有一阵的安静。
良久,仿佛过了一天,两天……
齐慕北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从前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为了我当初的决定,拿天下来赔罪。”
林玉安心口一跳,像当初自己躲在书架后面哭,被他发现的时候一样,有一点害怕,惊惶,不安。
“我不要天下了,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林玉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她没有听错吧?
齐慕北他说什么?
什么重新开始?
林玉安觉得自己仿佛耳朵和眼睛都出了问题,齐慕北对她这个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的女人说,他想和她重新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巴掌,把他打醒,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齐慕北惊诧的看着她,脸上火辣辣的疼,林玉安却有心嫌手疼的甩了甩手。
……
“林玉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齐慕北的声音低沉,好像随时发怒一样。
林玉安却一脸的泰然自若,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亲手打了昔日大名鼎鼎的洛川王,如今的皇上,尊贵的天子陛下!”
很好,她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齐慕北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你虽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你弄错了,我如今已经不是皇帝了,大周的皇帝已经不是本王了。”
林玉安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嗯”,随即如触电般,惊诧的看向齐慕北。
“不会吧,你才做了几年的皇帝,怎么,是谁逼宫了?还是……”
齐慕北觉得这张聒噪的面孔莫名的撩动着他,他伸手一捞,再次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你当初如果嫁给我,如今我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再来找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林玉安觉得不能不相信。
他说的……是真的吗?
可她还是下意识的推开他,有些逃避的转过身去。
“齐慕北,你不要乱来,我是余嘉的妻子……不对,是齐嘉,我为他生下了三个孩子,我和你,在从我嫁给他的那一天开始,就完全没有了可能。”
说喜欢她,可到如今才来找她,她凭什么相信,又凭什么抛弃一切去选择他?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请你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一点行不行?”
她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就要走,手却被一只大手拉住。
“等等,玉安,等一下。”
他的语气极为真挚诚恳,林玉安的身子一顿,停了下来。
手上传来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齐慕北的声音悠悠的响起:“当初我说,想让你做我的皇后,我不是说笑的,我是很认真的,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在王家那次见面的时候就紧紧的抓住你,当初我也听闻你个英国公世子有亲的事,2我没有动作,再过来你和余嘉的心事很快就敲定了,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些年,我一直在为了自己的一次错过,不停的赎罪,我知道,所有的痛苦都在提醒我,这是我该得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余嘉,他是你的孩子的父亲,我却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你满眼都是柔情蜜意的望着他,心里像是有一千根针在扎似的。”
林玉安心里很麻木,她已经过了听别人的几句话就能心潮波动,面红耳赤,然后各种幻想的人了。
在她心里,她更看重行动了,话谁都会说,甜言蜜语,舌颤莲花又如何,只说不做的人多了,她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心动。
可眼睛却是涩涩的,她想起那会儿在斗书阁,她和齐慕北共处一室,他对她的为难,他把她从贼人手里救她,还被她牵连,掉下了山崖。
那会儿,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们的可能,可是她心里却很清楚,她已经嫁给余嘉了,她是余嘉的媳妇,她不能再对别的男人心有他意。
而余嘉去世后,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别的男人有什么牵扯了,她是晟哥儿姝姐儿还有九哥儿的母亲,她不想他们为了自己受一丁点委屈,虽然事与愿违,可也的没有动过别的心思了,若是有时间,陪陪儿子女儿出去走走,再过二十年,她若是身子骨硬朗,能够含饴弄孙,那最好,若是身子孱弱,缠绵病榻,那就在屋里,了结余年。
所有的事情她都想过了,却没有再想过还要嫁人,更没有想过齐慕北会为了她不要皇位,去成全多年前的那场梦。
“为什么?”
齐慕北怔愣,她想问什么?是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做,还是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或者是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