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轻佻(忍气吞声)
那这么多年的忍让到底算是什么,又有什么用!
方桂秋在心底咆哮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可仅剩的一点理智却告诉她,此刻一定要忍住,倘若这会儿表露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们的安排,只怕自己就别想安安生生的走出去了。
强忍着心头的难过,愤怒,怨恨,方桂秋嘴角上扬,从容的回答着陈大娘子的话。
“行了,快去弄一壶热水进来!”
陈氏说完,方桂秋倒是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她暂时过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在院子边罚站的喜儿,听说是冲撞了方娴若,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方娴若这样的人,睚眦必报,喜儿向谁借的胆子,敢这样对方娴若。
“还不快去,你是个榆木疙瘩吗,杵在这儿做什么!”
陈氏见她迟迟不动,呵斥道。
这边母女两个在屋里叽叽咕咕的商量着事情,那边出了方家,就往顺着胡同去了药王街。
药王街是一条全是药铺的长街,两头还有办丧事铺子的店面,生老病死又是人生常态,这儿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可这种热闹之中,又透着一股诡异的低沉,让人觉得很是压抑。
“娘,咱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自己无病无痛,母亲也好端端的,没事来药王街,那不是晦气吗?
方大娘子白了女儿一眼,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才下了马车,马车是临时雇佣的,马车夫本想送到这里就走了,可方大娘子却不许,又塞了二两银子给他,这才把马车夫留了一会儿。
“娘,做什么去啊!”
林玉卿无奈的跟着下了马车,有些不明所以的喊着方大娘子。
方大娘子呢则进了一家门可罗雀的药铺,叫做“妙手回春堂”的铺子。
里面的店小二正坐在柜台后的药柜旁打着瞌睡,口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了衣襟上,看起来睡的正香。
林玉卿很是嫌恶的侧过身去,仿佛是担心那口水沾到她的身上似的。
“老板!”
方大娘子清了清喉咙,敲着柜台的木质桌面有些不自在的喊了一声,那打着瞌睡的小二直到方大娘子喊她第三声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眉头就紧紧的锁在了一起,很是不悦的看向柜台前站着的两个人。
目光在看到她们的穿着后柔和了下来,抬手不拘小节的用衣袖抹去了嘴边还牵着线的口水,声音不算恭敬却也还算礼貌的问:“你们有什么病啊,还是你们家娘子有什么病?”
方大娘子愕然,什么她家娘子有什么病,敢情这小二是把她们当成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了?
这倒也不怪那店小二的眼拙,实在是两人身上没有半分做主子的气度,且平日里哪家的当家娘子回亲自跑来这种地方抓药啊,说不来岂不是惹人笑话。
想到自己还要办的事,且马车夫还在外面等着呢,方大娘子强压心中怒火,耐着性子道:“我没有病,只是我替我家夫人过来买一味药。”
方大娘子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也没有说出个药名来,还左顾右盼,仿佛是担心谁偷听了去,店小二本就被人扰了清梦觉得很是不爽,见状就讥笑道:“您有什么就说吧,莫非还怕谁听了药名去,偷偷买来吃,又不是什么仙丹妙药,吃了能飞天不成,你怕是听书听多了吧!”
这话说的很是不客气,方大娘子又急又气,当下就有有些下不得台,一旁的林玉卿见母亲被一个店小二奚落,顿时有种唇亡齿寒的期期艾艾。
方大娘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合欢散,你们这儿可有?”
合欢散,顾名思义,就是用于房事助兴的药,一半秦楼楚馆都会常备这种药,可正经人家谁会要这种药,真是奇了个怪,这两个人打扮的也是正正经经的,要这样的药做什么。
店小二忍不住打量起这母女来。林玉卿早已经是知道人事的人了,闻言哪里不明白母亲口中的合欢散是什么,一张脸腾地一下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被人这样打量着,饶是发那个大娘子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都忍不住红了脸,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到底有没有,没有就算了,还有有的是药铺。”
笑话归笑话,生意还是要做的,店小二就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觉得猥琐的很,“您等一下啊,我这就去给你拿。”
听说有这种药,方大娘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林玉卿却感觉自己浑身忍不住的颤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店小二的很快就撩开帘子走了出来,方大娘子问多少银子,店小二就道:“不贵,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
吃人去吧,方大娘子勃然大怒,气的想要甩袖而去,可她到底还是没有这样做,明知道这是被敲了棍子,却也只得认了,且不说别家有没有这种药,若是一家一家的去问,难免会让人听了去,她可丢不起那个脸!
她很是恼怒的瞪着店小二,手却伸向了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了两锭十两面额的银元宝出来,肉疼的递给店小二。
“娘,您真的给他啊,他说多少就是多少,二十两银子,够花好久的了,这么一小瓶子,就值五百钱吧!”
林玉卿看不过去,方大娘子却示意她被嚷嚷。
店小二一脸的得意的伸手去接银子,手却从方大娘子的小手臂处一路顺到了手指,方大娘子一惊,手里的银子就落到了地上,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呆愣在那儿店小二却是低头去捡银子,手又摸上了方大娘子脚上的丁香色双绣莲花的绣鞋,还不怀好意的捏了捏。
方大娘子眼睛都直了,她都这把年纪了,何曾被人如此轻薄挑逗过,且是还一个素不相识的店小二,一旁的林玉卿毫不知晓。正捏着手帕,等着方大娘子拿了药好回去。
一句登徒浪子几乎就要破口而出,却被她生生压了下去,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知自己是哑巴吃黄,这店小二是吃定了她不敢声张,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轻薄她,等拿到了瓷瓶,她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竖子!”
不等店小二反应,已经提着裙摆,拉着林玉卿就往外跑去。
“诶,急什么,人约黄昏后啊!”
店小二轻佻的吹着口哨,方大娘子被气的险些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
“母亲,怎么了?”
林玉卿不知何事让母亲这样的着急,方大娘子却是气恼林玉卿不知事,反应太迟缓了,拉着她上了马车,林玉卿知道她不高兴了,也不敢多说什么,敛了裙角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地退出了药王街,方大娘子却还恶心的很,只觉得心跳如雷,脑子嗡嗡作响,又人不住摊开手心,看到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白瓷瓶静静的在手心躺着,心情这才稍稍的好了些,不管如何,目的是达到了。
林玉卿人不住看到这瓷瓶皱眉,“母亲,你买这种腌臜东西做什么!”
“做什么?”方大娘子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上下打量了林玉卿一眼,“你别这会儿在我面前装清高了,刚才在方家也已经说了,你如今是靖南王妃,我本不想这么早就说出来的,可是如今我那嫂嫂还有那什么徐家的后生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也就拖不得了,否则夜长梦多,若是让你大姐姐指知道了,你别别做梦了。”
林玉卿还是忍不住的皱眉,母亲这意思是……让她用这个合欢散去引诱王爷?
“母亲,你不会让我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去,去勾搭……”
“下三滥,你觉得下三滥,你知不知道,老娘为了这么一瓶药,被人轻薄!你还觉得……”方大娘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母女两个的神色都变得很是奇怪。
“轻,轻薄?”林玉卿震惊的看着方大娘子,方大娘子现在是恨透了自己这张嘴,怎么就是个没把门儿的,话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她现在很是怀念那些田妈妈在身边提醒她的日子。
只可惜田妈妈早就已经不在了,就是因为没有傍身银子,田妈妈跟着她离开了方家之后,得了风寒,可惜她身上实在没有银子,没想到这病竟然就要了她的命。
所以,只要能有滔天的富贵,她愿意不择手段,,反正不管如何,往后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那张提心吊胆,有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了。
她目光灼热的看着女儿,对,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卿姐儿,你就不想像你二姐姐一样,丫鬟婆子簇拥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羽纱锦缎,绫罗绸缎,珍馐美馔,出门前拥后呼,众星拱月一样吗?”
听着母亲的话,林玉卿就想到林玉安穿着朱红色缠枝花滚边通绣袄裙,坐在六角众蝠捧桃如意红木桌前,动作轻缓的拿着赤金掐丝珐琅的细柄梅花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优雅的搅动着羊乳羹的样子,是呀,试问哪个女子不想要过上林玉安那样奢华从容的从容的生活,不想身份尊崇,受人敬仰的活着?
心里动了念头,人就动摇了,林玉卿哭着扑进方大娘子的怀里,伴随着马车轱辘的声音,哭得很是伤心。
方大娘子知道她是真的动心了,嘴角不由的荡漾起一抹笑意,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背,温声安抚道:“好了,别哭了,母亲是你最亲的人,为了你,我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如何,只要你过的好,不要走你姐姐的后尘,成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母亲就放心了。”
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即将发生的事让她害怕,林玉卿哭得更大声了,直到马车渐渐的停了下来,方大娘子说到了,林玉卿才止了哭声。
马车进了荣国公府前面的一条幽深的胡同里,方大娘子先下了马车,林玉卿被吓了一跳,“这是哪儿啊,这不是还没有到国公府吗?”
方大娘子没有理会她,给马车夫道谢了两声,随即拉着女儿出了胡同,压低声音道:“你傻啊,我们坐马车回来,指不定会惹人注意,若是去禀了你二姐姐,她起了心思去茶,那咱们今天的事不就包不住了。”
依旧从出去的时候走的后门进了府,林玉卿就道:“我们是不是应该买些东西送给二姐姐啊,毕竟她拿了两百两银子给我们,若是什么也不拿,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你觉得你二姐姐是缺那点子东西的人吗,要你在这儿瞎操心,今儿咱们买的那些东西费了不少银子,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你以为现在舔着她,到时候东窗事发,她就不会恨你吗?”
方大娘子说完,又看了一眼林玉卿,见她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说,唯恐被人听了去,脚步更快了,往南园而去。
日落西山,暖橘色的天幕让冰冷的寒风似乎也不那么刺骨了,寒鸦凄鸣,就要过年了,若是女儿这边顺利,等到过年,她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哪里还用看林玉安的脸色。
这生过孩子的女人哪儿能和含苞待放的妙龄少女相比,女儿若是得了王爷的青睐,以后只怕林玉安还要看女儿的脸色,且卿姐儿是林家嫡出的姑娘,她林玉安不过是庶出,卿姐儿定然能将她比下去的。
越想越觉得兴奋,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的,方大娘子的脸上也不由的溢出笑容来。
好巧不巧,快到南园了,就迎面碰上了刚回府的余嘉和跟在余嘉身后的魑风。
方大娘子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以后这就是她的女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就笑着上前打招呼。
“姑爷回来了?”
余嘉皱眉,他没有怎么见过方大娘子,林玉安没有向他介绍过方大娘子的身份,他也没有多问,此时听她如此称呼,他是知道林玉安的生母王庭珍的,那这个应该就是林家大娘子姓方的那位了。
他就淡淡颔首,方大娘子就喊着女儿:“卿姐儿,快来,给王爷行礼。”
也不说是二姐夫,喊得王爷,余嘉没有多想,大大方方的受了礼,抬腿就往南园里去。
226 计策(一肚子坏水)
方大娘子脸上浮上一抹尴尬的神色,望着余嘉背影呆愣了片刻。
没事,他是还不知道卿姐儿的好,等到以后他们圆了房,有了感情,王爷自然就不会这么冷淡了。
方大娘子在心理安抚着自己,随后转身去喊林玉卿,“走,我们也进去,你好好表现。”
听见余嘉回来了,林玉安笑着起身,把怀里的平安递给了一旁的许妈妈。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许妈妈的大半精力就放到了孩子们的身上,因为她知道,不管后院闹得多么不堪,只要孩子没事儿,大人就自然有精力去应付,而一旦有了孩子,那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只要被人抓住了软肋,那就是一子错,满盘皆输的结局。
不得不说,有许妈妈在身边帮着带孩子,林玉安是半分不担心的,许妈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等闲的什么伎俩都逃不过许妈妈的法眼。
余嘉撩了帘子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屋里烧起了地龙,又有暖炉,温暖如春。
他忍不住的打了两个喷嚏,林玉安听着,就吩咐南雨:“你亲自去灶上煮两碗姜汤过来。”
南雨应声而去。
“外面又下雪了,你没有事就别出门了,还有半个月就过年,府里有什么事,就让她们来南园回话。”
听着余嘉得到话,林玉安忍不住抿着唇笑了,伸手轻轻帮他拍了拍鬓角的落雪,伸出手才发现,那哪里是白雪,而是余嘉的华发。
她的手直愣愣的顿在了那里,余嘉才多大的年纪,二十五岁的人,本就是年轻力壮,身强体健的年纪,他就生了白发。
见到她的异样,余嘉笑着把她抱在怀里,温声软语的问她:“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就变了?”
林玉安怕他多心,摇了摇头,故作轻快的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你好久都没有给我带糖葫芦了。”
秋天的时候,余嘉回来的时候,会碰见一个买糖葫芦的老头,那段日子他隔三差五的就会给林玉安带些回来,这几日却没有碰见了,他又想着吃了这么久,怕林玉安都腻味了,也就没有再带回来,谁知道这丫头为了这事儿闹情绪了。
余嘉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愉悦,让心里暗暗伤感的林玉安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出去给我们大娘子买糖葫芦去。”
那声音,就是哄孩子的口吻,林玉安又羞又气,捏着粉圈在余嘉的胸口锤了两记。
余嘉的眸子却变得深沉起来,如同子夜的星空,生生要把人吸了进去。
察觉的余嘉的变化,林玉安的脸顿时红了起来,面若朝霞。
她怀孕之后,因为还没有过头三个月,余嘉就没有再碰过她,余嘉的雨里也没有什么通房丫头,月诗兰就不提了,柳若霜,倒算是余嘉的人,可余嘉不愿意去她那儿,林玉安也没有法子,可这样让他忍着,憋坏了可如何是好,林玉安红着脸,低头寻思着,要不要给他挑两个品行端庄,模样周正的丫头开了脸,给余嘉做通房呢?
明明是她自己想的,可心底却莫名其妙的涌出一种酸涩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一想到余嘉要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她心里就没由来的膈应的慌。
“想什么呢?”
恍惚间,她已经被余嘉带到了内室,余嘉的手搭在她的腰间,两个人帖在一起,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似乎不满意林玉安和他在一起还三心二意,心不在焉的,余嘉低头就吻在了林玉安的唇上,带着几分惩罚以为的轻轻咬着林玉安的唇瓣。
林玉安感觉到唇间微微的刺痛,顿时清明了起来,想到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就下意识的推了推余嘉,“别闹,我身子不方便。”
她脸色红的能滴水,声如蚊蚋的轻声道:“要不……要不我给你选两个通房吧。”
这本就是当家大娘子应该做的,可余嘉不习惯别人服侍,林玉安也从来没有提过,此事说出来,余嘉的神色就不由的凝滞了片刻,看着林玉安眼底的失落,随即把心里那点不快抛到了脑后。
他再次把眼前这个如同小孩子闹脾气的丫头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傻丫头,我若是想要通房,府里不知道都有多少的女人了,可是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林玉安感觉自己仿佛瞬间被巨大的幸福击中,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看着余嘉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却又格外的甜蜜。
余嘉拉着她的手一路向下,触碰到某处炙热,她顿时身子一僵,余嘉轻轻的闷哼了一声,像是在压制忍耐什么似的。
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响起周巧儿的声音:“王妃,外面方大娘子和林小姐过来给您请安,说是要道谢,奴婢怎么也拦不住……”
她刚绕过屏风,就看到余嘉站起身,眼神阴冷的盯着她,林玉安的脸色绯红,带着几分羞赧。
她……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周巧儿不是那不知事的小丫头,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冒冒失失的,打扰了王爷王妃。
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哪儿,感觉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余嘉语气不悦的道:“什么方大娘子,你们别什么人都往这院里放,饶了王妃的清净,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周巧儿只觉得后脖颈都在冒着寒气!
小鸡啄米似的急急的点着头,有怯生生的看了一旁的林玉安一眼,试探的道:“那我这就去让她们回去?”
林玉安虽然觉得被周巧儿的不稳重打扰到了,心里有些不悦,可想到越丘回来给她说的那些消息,她就深吸了一口气,道:“让她们在前面小花厅等我。”
她可不想在内室见到这两个心思龌蹉的人,还是在小花厅见算了,也免得余嘉看着心烦。
事情就这么定了,周巧儿唯恐再次惹怒余嘉,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
看着余嘉气鼓鼓的样子,林玉安忍俊不禁,噗嗤的笑出了声。
余嘉却抬头看着林玉安,伸手就把她抱住,很是不满的低声道:“你说怎么办,我可受不了这委屈。”
林玉安听着笑得更欢畅了,只觉得肚子都疼,余嘉见她这么高兴,就冷着脸把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暖融融的屋子里就响起了林玉安轻快而明媚的笑声,还有余嘉不满的嘟囔声,两个人在屋里闹了一会儿,林玉安还是推开余嘉起身,把衣服上的褶皱抚平,这才娇嗔着瞪了余嘉一眼。
“不许胡闹了,我去去就回。”
余嘉就起身,也要跟着过去,林玉安不许他去:“不行,你就在屋里,我让乳娘把晟哥儿和姝姐儿抱过来,你一天也没有见过孩子们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遂又转身道:“等会儿你若是得了闲,也看看平安那孩子吧,虽说不是你的,可如今自然我们决定养着她,你也别太冷淡了,孩子都是希望有个父亲疼爱的。”
余嘉听着,笑着点了头,林玉安这才去了前面花厅。
一想着林玉卿对余嘉有非分之想,林玉安就觉得心头窜起一股小火苗,且有越燃越大的势头。
她能收留这母女两个,已经是以德报怨了,谁知道有人却不识好歹,想蹬鼻子上脸。
因为这两日花厅没有人来,屋子里也没有燃暖炉,地龙也没有烧了比起正屋那边的温暖如春,花厅就显得冷冰冰的。
林玉卿更是冷的跳脚,一边搓着手,一边呵着气,忍不住抱怨道:“干嘛在这儿啊,冷死人了!”
方大娘子也冷的直哆嗦,坐在那儿,捧着茶,听着女儿的抱怨,抬头看了一眼在哪儿直打转的林玉卿。
“坐下来喝口茶,就不那么冷了。”
她很想说,刚从方家出来那会儿,什么苦没有受过,这会儿怎么就这么娇贵了?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林玉卿听了,果然就坐在了方大娘子的下首,学着母亲的样子,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取暖。
屋外传来一阵井然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林玉安就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进了花厅。
两人立即起身向林玉安行礼。
林玉安从容的在主位上落座,管花厅这边的丫鬟连忙抬了已经燃起来的三耳兽足暖炉进来。
林玉安倒也不冷,她怀里抱了个珐琅手炉,又刚从屋里出来,穿着厚厚的羊羔毛夹袄。
“怎么了,可是银子用完了?”
林玉安端起茶皱了皱眉,周巧儿立刻就明白过来,喊着负责花厅茶水的丫鬟:“冬晴!你怎么办的事,王妃哪里能喝茶水?快去换温水进来!”
方大娘子也猜到林玉安是又有了身孕,所以不敢喝茶水,一直喝的是白开水,有时候会喝一些山楂水,很是注重这些。
她心底忽然就生出了一个计策,眸光明亮的看向林玉安,林玉安接过丫鬟重新上的温水,喝了一口。
听了林玉安问的话,方大娘子连忙起身摆手,讪讪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哪里,不是这样的,是……是我们觉得得了你的恩惠,也该来您面前多多尽心。”
多多尽心?林玉安差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哪里敢让她在跟前尽心啊,只要她别起了心思害她就好了,她都要感恩戴德了。
“嗯,这身衣裳是新置办的吧,不错,很是有富家太太的风范,和适合你。”
林玉安随意的打量了一眼方大娘子身上穿着的那身锦衣华服,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
“嘿嘿,还要多亏了安姐儿,若不是你记挂旧情,我们哪儿来的好日子。”
方大娘子嘿嘿的笑着,客气的回答道。
“嗯,行了,这儿也怪冷的,你们用了晚膳没有,要不要我让厨房给你们做些吃食过来?”
“哎哟,那怎么好,我们也不好意思啊,”
方大娘子故作客气的说着,连连摆手。
谁知林玉安也不多说,只道:“那行吧,既然没有什么事,那你们就先下去吧,我身子有些乏,就先回去了。”
方大娘子愕然!
她怎么就不多问一句,她们急急的赶了回来,还没有吃晚饭呢!林玉安不让人给她们做晚饭,那她们岂不是要饿一晚上?
虽说之前她们过的日子也没有少饿肚子,可是俗话说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过了几天衣食不忧的日子,让她们饿一晚上的肚子,还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林玉安已经起身了,没有半分停顿的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去。
母女两个没有办法,只好苦着脸回了自己住的厢房。
回了厢房,冷冰冰的温度让林玉卿有些烦躁,她一脚踢在早就熄了的火盆上,震得火盆里的灰烬扬得老高。
“真是狗眼看人低,我们好歹是二姐姐的亲人,这府里的下人就这样怠慢我们,总有一天有她们苦头吃的。”
方大娘子的表情有些怪异的看了女儿一眼,以前林玉卿在南水庄林家的时候,是家里金贵的嫡出女儿,做事任性,又好强,只要林玉珠有的,她就要闹着要,来了京城之后,被陈氏母女磨得没了性子,看着唯唯诺诺的,哪儿还有当初在林家的光景,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有胆子在这个发脾气了。
看起来,她是对于自己即将成为靖南王侧妃的事情胸有成竹了。
方大娘子感觉心里稍安,长吁一口气,坐在了床沿,也不去还林玉卿,自个儿坐在那儿,想着刚才的那个想法。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跳了起来,拉着林玉卿道:“有了有了!”
林玉卿皱眉,“什么有了?”
方大娘子满面喜色,盯着女儿高兴的大笑起来。
“我给你说,到时候咱们就这么办……”
母女两个在屋里窃窃私语,等到方大娘子的话说完,林玉卿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这样……真的可以吗?”
神情里却透着莫名的兴奋。
方大娘子笑着点头,“你放心,到时候见机行事,这次一定能行!”
回了正房的林玉安揉了揉眉心,脱了披风,把暖炉递给南风,“王爷在做什么?”
她一边问这许妈妈,一边往内室去,还没有走进去,就听见一阵的孩子欢笑的声音。
227 油尽灯枯(快过年了)
“王爷在里屋逗孩子们玩呢!”
许妈妈满脸笑意的说着。
林玉安的脚步在内室门口停下来,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声音。
“喵,我是猫,大黑猫……”
然后就响起儿子晟哥儿的笑声:“爹爹这么白,才不是大黑猫呢!”
却忽然响起一阵震天响的婴儿啼哭声,林玉安连忙走了进去。
然后……就看见余嘉坐在铺着厚厚锦被的床榻边,席地而坐,正抱着平安逗着,床榻上晟哥儿和姝姐儿两个小家伙就坐在那儿,举着肉嘟嘟的小手正要拍,被平安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得坐在了哪儿一动也不动。
屋子里莫名的温馨让林玉安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安心,快乐……还有一种深深的眷恋。
虽然平安不是她们的孩子,可两个人都没有把她当作外人,她如同是姝姐儿晟哥儿的一员,生活在这样温馨的家里,俨然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可是这样的好景不长。
冬天的雪总是如同黄梅时节连绵不休的雨,天阴沉了一段日子,这雪啊,就一个劲儿的不停的下。
眼看着都要临近过年了,虽说这瑞雪兆丰年,可到底不方便出行,还是让人有些忧虑。
自从腊月十六开始,余嘉就没有出门了,说是朝廷放了年假,等到大年初一再去了。
林玉安只觉得高兴,余嘉总算有时间闲下来了,他总算有时间逗逗孩子们玩,静静的歇一歇了。
可从那天晚上起,余嘉就开始咳嗽起来。
林玉安不免担心,怕他是受了风寒,就忙让南雨去请了郎中来,开了两剂药也没有什么效果,林玉安又让人拿了余嘉的对牌去请了宫里的御医过来瞧瞧。
御医,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照例给开了两剂药,可没有过几日,魑风却红着眼睛来找她。
林玉安很是惊讶,都说跟着谁就像谁,魑风性子和余嘉有些相似,平日里不苟言笑,都是冷面孔的人,难得和他说得上两句话。
如今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没由来的,林玉安就心口一跳,想到了还在床上躺着的余嘉。
“怎么了?”
林玉安声音带着几分不安的问道。
魑风忽然跪了下来,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林玉安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她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这是干什么?”
魑风垂着的头慢慢抬起,已是满脸泪水。
林玉安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听着魑风口中喃喃道:“王爷,王爷他……他已经油尽灯枯了,时日不多,王妃多陪陪王爷吧……”
他浑身抖筛般的不住颤抖着,林玉安整个人呆若木鸡,虽然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的早。
那个少年,要食言了吗?
林玉安以为自己一定会哭的死去活来,可此时此刻,她却异常的平静,仿佛魑风只是来给她说,王爷今天有事,不回来用膳了。
“我知道了。”
林玉安默默的转过身,走到月亮窗边的博古架旁,随手取下了上边的一尊青花瓷白底浮纹花瓠,用手帕轻轻的擦拭着。
魑风见状,站起身,脚步沉重的,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脚步声远了,林玉安手里的瓷瓶却滑落在了地上,她却对那一声刺耳的碎裂声仿若未闻,麻木的走到了雪地里,门口守着的周巧儿和南雨两人吓得不轻。
王妃还怀着身孕呢,这大冷天的,若是冻着了,她们可难辞其咎。
两个人一起上前劝着林玉安,“王妃,王妃,您快进屋去,外面冷,您还怀着身孕呢!”
仿佛耳朵被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林玉安感觉这些声音离她好像还很远,可转身看见周巧儿和南雨几乎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才觉得那样的真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正房的,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屋里忙着。
余嘉没有察觉到异样,除了觉得身子乏力,总是嗜睡之外,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
他怏怏的躺在床榻上,枕着节节高的青竹纹大迎枕,翻看着床头的一本叫做《周国列游记》的小书来。
这原本是林玉安为了解闷让人去买回来的,余嘉看着却是来了兴趣,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定是要一口气读完的,谁知道这次不过翻看了一般,眼皮子就打起架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门吱呀一声,南雨撩了帘子,林玉安微微低了头进了屋。
她手上端着一个黄釉孔雀展屏彩绘纹的海碗,余嘉看着就不由的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
“来,喝点汤。”
喝点汤?余嘉头大如斗,他这几日喝的汤,都快赶上他半辈子喝的了,每日都要喝这么两三盅,任凭是谁也会腻味吧?
余嘉摇头表示自己的抗议,林玉安就让南雨端着碗,自己呢则拿了一个厚厚的软枕来,把余嘉的背垫得更高一些。
余嘉苦着脸,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林玉安就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就不想快些好了,到时候带我们去街上走走,每年京城都有猜字谜的游戏,到时候我们也去走走吧。”
余嘉心头一酸,这丫头嫁给他已经有四年了,可他还从未陪她好好的过个年,逢年过节也没有待她出去玩过。
心里涌起的一阵愧疚,不由的顺手抱住了林玉安的腰,声音闷闷的道:“嫁给我,让你受苦了。”
林玉安则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赧然的轻轻拍了拍余嘉的背。
“不苦,你待我很好。”
林玉安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起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嫁了人,夫君会对她说这种话,心里稀里糊涂的,软绵绵的,升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余嘉笑着,眼中有水光闪现。
宫里听说余嘉病了,隔天就派了人过来送了补药,百年人参就有三根,旁的自是不必说,只能说皇家真是不一样,等闲人家别说百年人参了,有十年人参就算不错了,若是好一点的,则可能有一两根三十年左右的人参。
可是这年限越久的东西,那药力就越发不容小觑,且人参这样的东西,本就是大补至于,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也不过是含上一两片提气续命的罢了。
望着两根人形很漂亮的人参,周巧儿惊讶的合不拢嘴,她对一旁的南雨道:“南雨姐姐,我听说这东西年纪越久,它就越是有灵性,听说在岭南山,若是发现了这种东西,就要去寺庙里请了在佛前供奉过的红线来,把它用红线拴着,否则没几个月,这东西就跑得你找都找不到了。”
南雨也很是惊讶,这不过就是一味药材吗?怎么说的像是长了蹆似的,她张大了嘴,“怎么可能,这不过就是草药,又没有长腿,你是听说书的说的吧?”
听着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嘟囔着,林玉安忍不住抿唇笑了,这一连几日的阴霾好像也被驱散了许多。
身边有两个爱热闹的人总是好的,否则只怕生活也是平淡无奇,索然无味的。
这两日倒是没有看见方大娘子母女两个了,听说是林玉卿病了,出了一趟门就受了风寒,在外面厢房伺候的丹橘进来说,方大娘子这几日都在做针线,没有出过门。
她们不闹出什么幺蛾子那是最好的,她这两日也为了余嘉的事没有得过空闲,若是她们再搞什么,她也疲于应付。
好在也不怕,反正不管这母女两个做什么,都瞒不过她,她也不信两个人能翻出什么浪来。
听闻越丘回来说,方大娘子和林玉卿两个那日往药王街去了,店小二说是买的医治骨痛的药,可这样的说辞,她会相信吗?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毕竟在南水庄的时候,因为江南潮湿多雨,每每到了四月梅雨的时候大娘子就要头痛,腿痛,腰痛什么的,闹得不可开交。
林玉安不想立刻回内室,这会儿余嘉应该还睡着,她进去反而会打扰到他,索性就在梨花格扇后的临窗大炕上坐了下来。
南雨带着人把沉沉的炕桌搬了下来,又去把屋里烧着的鹤头蟠桃纹暖炉抬了出来,在镂空的梨花格扇上挂了御风的帘子。
原本从门缝处溢进来的丝丝寒气彻底被挡在了外面,屋子里温暖如春,林玉安惬意的如同一只小猫,窝在了软绵绵的狼毛毯子里,身下厚厚的软垫让人舒服的不由想眯眼睛。
林玉安没有想到自己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她惊得坐了起来,却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余嘉从内室溜了出来,钻到了林玉安的身边,像是一直小奶狗似的,蜷在她身边,下巴缩在她的颈窝处,睡得正香甜,林玉安刚才担心余嘉,起身太急,就这么把余嘉弄醒了。
他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看着林玉安,像个孩子似的,眼神里有些几分不满,几分慵懒,还有些傻乎乎的……可爱。
林玉安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嘿嘿的笑了笑,低头又帮他掖好被子,问他,“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里面的床不舒服?”
余嘉紧紧的盯着林玉安,目光柔柔的,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无辜道:“里面太冷了,我一个人睡不着。”
林玉安愕然,这也算借口吗?内室烧着地龙,还有暖炉,这人竟然说……说内室太冷了?
林玉安啼笑皆非的看着余嘉,余嘉也眼巴巴的望着她,她忍不住莞尔:“好,好,我陪着你就不冷了。”
门外传来周巧儿笑着打招呼的声音:“许妈妈,天寒地冻的,怎么也不拿个汤婆子?”
许妈妈笑意盈盈的道:“这么近,拿什么汤婆子,我过来问王妃话,三个小主子还等着我回去。”
等许妈妈进了屋,林玉安已经起身往外走了,她看见林玉安,就上下打量了一通,见她无恙,这才开口问:“王妃,今日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林玉安这几日除了胃口不大好,心情蔫蔫的之外,也没有什么问题,她摇了摇头,许妈妈就伸手探了探她的脉。
过了片刻,许妈妈才道:“王妃你要顾忌自己的肚子,不要忧思过重,伤了身子。”
林玉安苦笑,点了点头,“许妈妈过来,可是几个孩子有什么事?”
因为平安过来了,所以林玉安就让人把西厢房那边三间屋子都挪了出来,重新打扫修葺一番,让许妈妈领着三个乳娘,还有一众的丫鬟婆子,平日里就管着孩子们便是,这边正屋的事情,如今也大多都是南雨在管了。
因为这几日余嘉病了,孩子们又还小,余嘉就说让孩子们就待在屋里,别抱到正房这边来,怕过了病气。
想是余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病吧,以为只是寻常的风寒,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多想,反而不好。
许妈妈就道:“没有,小事,就是想问一下,今年过年要不要去郡主府拜见一下王家的几位舅爷?”
许妈妈不说,林玉安压根儿就不会想到去拜见安宁郡主和二舅舅。
王家的那点情分,早就随着外祖母的离世,三舅母和三舅舅的离开消散了,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了,林玉安都没有和王家走动过的原因。
林玉安叹了一口气,感觉这白云苍狗,世事无常,转眼间她嫁人都已经多年了。
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仿佛都变得无足挂齿了。
林玉安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嗯,今年就先送些年礼过去吧,别的再说吧,如今王爷还病着,孩子们又还太小,我也没有心思去走门串户。”
许妈妈也点了点头,“我也是想着孩子们没有个正经的长辈,过年过节的,感觉冷冷清清的,既然王妃有自己的顾虑,那我就不多嘴了。”
林玉安明白许妈妈的心意,笑着拉了许妈妈的手:“我知道许妈妈是为了我着想,只是您想过没有,王爷是太上皇的子嗣,比安宁郡主的辈分还要高一截,若是见了面,是大舅母同我行礼,还是我同大舅母行礼呢?”
许妈妈闻言就释然了,想来这也是为何两家不走动的原因吧。
228 作恶(引骗)
许妈妈明白过来,自然不会再多说,问了几句余嘉的病,就回了西厢房。
快要用午膳的时候,方大娘子母女过来了。
余嘉就起身去了内室,他不想林玉安又跑到外面花厅去,天寒地冻的,冻出个好歹如何是好。
林玉安也不矫情,当下就点头答应了,让魑风好好照顾余嘉自己在暖阁见了方大娘子母女俩。
暖阁里的温暖让人不由的浑身舒畅,林玉卿站在方大娘子身后,向她行了礼。
这次两个人只是过来坐了一会儿,除了方大娘子时不时往内室看去的目光,一切都稀疏平常,好像那天在方家发生的那件事只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过年,人逢喜事精神爽,余嘉的身子好了许多,除了晚上还会时不时的咳嗽以外,仿佛已经大病初愈了。
因为还有事要交给阮凌音,阮凌音这几日已经不过来了,她前些日子就着手管起荣国公府的大小事务了,因着年关,大事小事都要来请她示下,不知道忙成了什么样子,林玉安就带着人准备过去梨雪院一趟。
南园不同于荣国公府其他的院子,是独立出来的,也就是说阮凌音管不到南园来。
阮凌音初次管家,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两日可谓是奖惩对半,府里原本对她管家的事有些闲言闲语的人都噤若寒蝉,闭紧了嘴。
林玉安过去的时候,阮凌音正坐在正屋外间铺着波斯来的厚厚彩织绒毯罗汉椅上,众星拱月般,身前站满了人。
婆子们井然有序,却不免有人窃窃私语,阮凌音穿着一件烟霞紫绫百子榴花缎面的夹袄,脖子间围了一圈雪白雪白的貂毛领子,耳边挂着一对红珊瑚耳坠,头上梳着堕马髻,头上插着的累丝珠钗上挂着的珍珠流苏在她抬头低眸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听见外面婆子说靖南王妃过来了,她就放了册子起身,迎了出来。
今日的林玉安看起来格外的素净,浑身包裹在灰色的银鼠皮披风里,戴着缀了黑色兔毛的风帽,头发上只有一根莹润的羊脂玉祥云簪,进了屋,脱了披风,里面穿的是一件杏色的回字暗纹锦裙,看起来很是单薄。
阮凌音就热切的问她:“嫂嫂怎么穿的这样单薄,瞧着天寒地冻的,若是临过年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不冷。”林玉安抿唇,进了屋就暖和了,她转身把手炉递给了南雨。
阮凌音笑着道:“怎么会不冷呢,瞧着嫂嫂这身衣裳很是单薄呢。”她说着就伸手去摸林玉安的衣袖,感觉顺滑的衣料触感柔软,里面似乎还有一层软软的衣服。
“呀,嫂嫂里面穿的这是什么,摸着好软和。”
林玉安就挽了衣袖给她看,极细极软的羊羔毛衣袖露了出来,“这个啊,是王爷拿回来的羊羔毛,给我给孩子们做了都做了一身中衣,穿着软和又御寒。”
阮凌音这心底就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似的,酸涩难忍,不由的多看了一眼那羊羔毛做的衣裳,笑容讪讪的应承道:“嗯,大哥对嫂嫂是极好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揭过了这个话题,随即阮凌音请林玉安到炕上坐,又吩咐丫鬟婆子伺候茶水茶点,等到都上齐了,这才问林玉安:“嫂嫂,这大冷天的,您不会就是为了过来坐坐吧?”
林玉安端起茶杯,没有喝,就让茶汤热气氤氲在脸上,感觉脸上有一层淡淡的水汽,这才惬意的放下茶盅,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想着你如今掌家事多,就亲自过来走一趟。”
阮凌音听着心里很是受用,毕竟王妃的可比她这个世子夫人地位重要的多,能让王妃为了她跑一趟,感觉心里莫名的就有种自豪感。
不过都是府中事务交接的事,因为阮凌音是初次管理这么一大家子的庶务中馈,难免会手忙脚乱,林玉安就先交了主要的事务给她,至于二房三房两个伯父的屋里,还没有连接给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的。
听了林玉安的话,阮凌音心里就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
林玉安一直把持着二房三房屋里的是事,只怕是想要拿捏三夫人吧,毕竟她是亲眼见过三夫人与林玉安之间的剑拔弩张的。
当下她就犹豫着,带着几分请教的口吻问林玉安:“嫂嫂,巧姐儿就要成亲了,那咱们府里拨多少银子过去呢?”
荣国公府因为二房三房都没有分出去单过,所以每逢两房有什么嫁娶之事,荣国公都会让公中账房出一部分银子。
听着阮凌音的话,林玉安心下就有些不悦,这不管拨多少,都是有惯例的,只怕是阮凌音知道她和三夫人不和,拿她作筏子。
这给多了,公中到时候查起来,未免会觉得她处事不当,且让已经嫁了两个闺女的二夫人,只怕心中也会不悦,觉得厚此薄彼,对她的女儿轻看了。
若是给少了吧,只怕一向与她不合的三夫人要跳起来,即便是当场不说什么,谁知道她会不会背后使绊子。
林玉安觉得有些头疼,她如今又要照顾余嘉,还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还有三个孩子要上心,实在是无暇再应付三夫人了。
阮凌音见林玉安陷入沉思,心里不由的轻笑,心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做,她知道,若非是林玉安无暇掌家,只怕她这掌家大权还远着呢,她可没有忘记,当初她因为林玉安紧紧把持着国公府而无奈的低声下气的那些事,她每一件都记得很清楚,清楚到每次想起都觉得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
谁知道,林玉安却浅浅笑着,不动声色道:“这些东西府里都是有惯例的,你只需要按着惯例来就是了,不要有失偏驳,到时候反而叫人心里不悦,就不妥了。”
阮凌音语塞,她以为林玉安怎么样也会故意为难一下三夫人的,毕竟像三夫人这样的人,若是少了缺了她的,只怕她第一个就要跳三丈高骂人。
阮凌音怕又惹了林玉安不悦,就拿出账本,虚心请教林玉安,一下午就匆匆的过去。
傍晚,余嘉从内室出来,问林玉安回来没有,南风出了门,屋里就周巧儿一个伺候着,周巧儿低头赧然的答着没有,忽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就响起南风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巧儿,巧儿,快……夫人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帘子被撩了起来,余嘉高大清瘦的身姿出现在身前,南风险些没有刹住车,急急的停了下来,就听余嘉沉着脸问她:“夫人怎么了,说完。”
南风察觉到余嘉身上传来的冰寒气息,不由自主的打了了寒颤,努力的稳住气息,指了指院子外面道:“是,是王妃摔倒了,方大娘子跑过来给我说的,说王妃怜惜池塘里的锦鲤冬日没吃的,在花园喂锦鲤,脚下一滑,摔进了池塘里人事不省,下人们就把王妃送到了花园花厅的暖阁里,已经让人去请郎中了,门房却不放人,让拿了王妃的对牌才能出门……”
余嘉一听,心中大急,暗暗的气恼,这傻丫头,好好的,可怜什么锦鲤,这大冷天落到水里,她那单薄的身子,不冻坏就奇怪了。
脚下却飞快的往外去,周巧儿大急,在后面喊着余嘉:“王爷,王爷!您披一件披风啊!”
余嘉头也没回,直直的往花园去。
方大娘子在花园口见着余嘉,顿时喜笑颜开,随即又一脸惊恐的喊着:“姑爷,快,安姐儿在这边,您先让人去请了郎中再过去吧,王妃那儿有卿姐儿在照看着,也不急这一时。”
余嘉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神色寒冽的往花厅的暖阁去。
他之前是没有注意到方大娘子母女,可前几日他就让魑风去查了查这母女俩,听说岳母王庭珍曾经险些被这个方大娘子合谋林家耆老活活打死,他当下就对这母女两个没有了半分好感,甚至不想拿正眼瞧她。
林玉卿照顾那傻丫头,他可不放心,就好比是让一头狼崽子看着一头小羊羔,还是一头毫无缚鸡之力的小羊羔。
余嘉想着,脚下步子更急了,寒风瑟瑟的吹在身上,他甚至来不及去感觉冷不冷,步履生风的往花厅去。
推门进了屋,屋里已经掌了灯,隔着几扇门,他就听见了林玉卿的声音:“姐姐,姐姐,你别吓我啊,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春天让人给我扎风筝的,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手特别巧,亲手扎了一个蝴蝶风筝,五颜六色的风筝特别好看,我那时候不懂事,把它抢了过来,你虽然很喜欢,却还是割爱给了我……”
余嘉听了,心里只觉得很是不安,林玉卿对着那丫头说这些干什么,怎么让人感觉像是在说临终前的遗言似的。
余嘉快步上前,一把用力推开了门,就看见坐在床榻边坐在小杌子上的林玉卿。
她声音哽咽,似乎并没有听见门被推开的动静,天青色的床帐纱帘垂落下,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暖阁里的光线很暗淡,余嘉有些看不清楚,直接走上前,毫不客气的推开了林玉卿。
林玉卿没有想到余嘉这么大力的推她,毫无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她哎哟一声侧身倒在了地上,余嘉已经走到床边,一把拉开了床帘。
可床上哪儿有人啊,锦被里面就是一个枕头。
余嘉浑身如同被寒冰笼罩,转身冷冷的看着还跌倒在地上的林玉卿。
林玉卿看着余嘉那模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的竖了起来。
可目光落到他清俊的面孔上,她又不由想起母亲说的那些话,她能不能一举飞上枝头,过上锦衣华服,成为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女主人之一,就看今日能不能成了。
所谓成王败寇,若是失败了,她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害怕,她的眼中顿时就蓄满了泪水,一脸楚楚可怜的望向余嘉,她一身淡紫色锦缎袄裙,经过改针后更加显出她婀娜的身段,玲珑有致,头上戴着一根鎏银桃花流苏簪,耳边一对丁香花银子耳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谓是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
为了达到那种效果,她这两日对着镜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样的神色,就希望余嘉看到的时候,可以瞬间对她垂怜。
可余嘉的反应对她而言却是差强人意,余嘉冷眼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小丑,“你想做什么,知道骗我的后果吗?”
林玉卿摇头,眼泪就落了下来,爬着上前抱住余嘉的腿,低声啜泣着:“王爷,王爷……您就可怜可怜我,我若是这样没名没分的姐姐一定会把我们赶走的,她一定会的,王爷宅心仁厚,您就收了卿儿,卿儿以后一定会用心的服侍王爷,一定不让王爷失望。”
余嘉嘴角噙笑,很是不屑的盯着林玉卿那张不及林玉安十分之一动人的脸颊,“宅心仁厚?谁告诉你我宅心仁厚?难道告诉你本王宅心仁厚的人没有告诉你,之前有个人为了博得我的信任,骗我的人,已经成了野狗的腹中之食,有一个想要爬上本王床榻的婢女,如今也已经成了一把灰烬,早不知道被等吹到了哪儿去了,你说你会是什么结局?”
安静,一瞬间的极度安静后,林玉卿顿时抖如筛糠,她是什么结局?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在这样的极大恐惧中,林玉卿忽然生出了一种勇气,她忽然站起身,上前紧紧的抱住余嘉,嘴凑了上去。
余嘉一把用力的推开了林玉卿,可手臂却有些乏力,腹部也隐隐的燥热起来,第一下推开了林玉卿,可之后她再次抱了上来,他却推不动了,甚至感觉她仿佛是一团冰,可以缓解他下身的燥热。
他这才察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变得浓烈,厚重的甜香味,让他的燥热愈演愈烈。
林玉卿则想着方大娘子教她的服侍之道,手往下探去,唇边绽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果然,男人没有谁会对美人抗拒的,除非他是断袖,显然余嘉不是,她对于余嘉的反应很满意。
229 及时雨(腌臜)
余嘉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这样的女人也配自称是玉安的妹妹?!
此时此刻,林玉卿就比勾栏瓦肆中那最下等的妓人更低贱,余嘉觉得,若是他能动,定会毫不犹豫,把林玉卿了结了。
可是魑风离开京城帮他查事去了,越丘又在外院,林玉安还没有回来,他只能期望着南风能察觉到不对劲,去找人过来。
即便是被人看到了他被林玉卿抱着又如何,林玉卿别以为被坏了身子就能被纳进王府里,绝不可能!
林玉卿此时却并没有想这么多,母亲还在外面守着的,她必须动作快些,等会儿郎中过来了,这事儿也就瞒不住了。
母亲之所以要请郎中过来,就是为了让这事儿闹得不可收拾,若是只有荣国公府的人知道,这事儿指不定就会被余嘉压下去,她岂不是吃了暗亏无处申冤。
只要别人都知道是余嘉轻薄了她,为了名声,余嘉现在肯定不敢动她,至少她的性命就保住了,当下她的手上动作更快了,眼看着差不多了,她一把推到余嘉,开始脱起了自己的衣服。
余嘉的瞳孔里放着寒光,林玉卿却压根儿不去看她,否则她怕自己完全下不了手。
此时林玉安出了梨雪院,正一边走着,一边和南雨说着话:“眼看着你们也到了年纪,等过了年,就找牙婆,选两个端正的小丫头进府来,你领着她们上手,等到她们可以独当一面,你们也该有自己的小日子了。”
南雨听着脸上就火烧云似的红了起来,羞赧的不答话,林玉安却是打定了主意想着要几个丫鬟合适。
晟哥儿姝姐儿和平安三个孩子身边虽说是丫鬟婆子很多,可大多都是因为人手不够临时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说到底还是不知底细,这让她没办法放下心来,她决定还是培养几个自己的心腹。
加上余嘉……她一点也不想去考虑他寿元不多的事,可孩子们还小,她是做母亲的人了,有些事,她没办法逃避。
魑风对她说的话,她现在还觉得历历在耳,油尽灯枯这几个字对她来说太过于刺耳,她承受不起,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若是余嘉他真的撑不过去……林玉安不由紧紧的闭了闭眸子。
她还是要早做打算,她要想好好的保护几个孩子,还有……她肚子里这个孩子,那身边的仆妇就必须要完全忠于她的,不能有半分异心。
她正想着,就听见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王妃,您,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落水了吗,奴婢这才给您请了大夫……”
林玉安抬头,就看见南风带着一个白发郎中从花园旁的小路走过来,南雨上前就斥责道:“什么落水了,王妃好好的什么落水了?”
南风也知道大过年的说这种话不吉利,连忙朝着地上呸呸呸了几口,语无伦次的道:“是方大娘子跑来给我说的,我下了一大跳,去叫了王爷,然后拿了王妃的对牌去请了郎中过来。”
方大娘子去给南风报信儿说她落水了?荒唐!
林玉安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声音生硬的问南风:“王爷去了哪儿,快带我过去,烦请郎中在这儿等等。”
、南风心知此事已经很不简单了,只怕自己这次被人当了枪使,忙应道:“王爷应该去了花园花厅旁的暖阁里,可能没有见着王妃……”就回去了吧,她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林玉安提着裙子,小跑了起来。
这……成何体统?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谁会说什么了,谁又敢说什么呢?
林玉安实在没有想到,方大娘子真的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算计余嘉,路旁的风灯被她的身影惊得壁影四窜,地上刚刚扫过后又积起的一层薄雪打湿了缀着指甲盖大小南珠的鞋尖,林玉安只听见耳边呼呼刮着的北风,没有戴风帽,耳朵被吹得生疼,还有身后南雨的声音。
“王妃,当心脚下,王妃!”
南雨知道她有孕在身,所以很是担心林玉安的身体,心里对南风很是失望,虽说她不得王妃的欢心,也不受宠,可最基本的辨别真假好坏也做不到,这样如何能够在王妃跟前服侍。
林玉安置若罔闻,朝着花园里用来主子们赏花驱寒的暖阁跑去。
门口的方大娘子看到林玉安的身影,顿时身子一怔,随即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勇气,一把拦住了她。
林玉安杏眼圆瞪,眼中就几乎要喷出火来了,方大娘子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挡在那儿,死活不让林玉安进去。
“啪!啪!啪!”
接连响起三道响亮的巴掌声,方大娘子的身形一顿,脸上就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与扯林玉安的头发,可林玉安已经冲进了屋里。
“王爷,听说姐姐已经有了身孕,只怕啊不能好好的服侍王爷了,妹妹就替姐姐好好服侍王爷!”
她的声音中透着妩媚而诱惑的意味,余嘉瞪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玉安若非亲耳所听到,只怕都难以把这个声音的主人和林玉卿联系到一起,心头的恼怒几乎要将她淹没了,她意味林玉卿只是个小姑娘,虽有些娇蛮无礼,却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事实证明,她还是把人性看的太美好些。
她一把推开门,正抚摸着自己的身躯在余嘉身前晃动,想要好好的展示给余嘉,让他知道自己可比姐姐那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美多了,她原本计划直接霸王强上弓,可忽然心念一转,想到在下人们口中听到的余嘉对林玉安的好,忽然就想让余嘉彻底的喜欢上她,她要他真正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此时却听到如此大的动静,屋子外面涌进来的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脑子也清醒了些,她抬头朝门口看去,就看见林玉安,她身旁这个男人的正室嫡妻,她的同父异母的姐姐,正红着眼睛瞪着她。
她顿时有种被两块烧红了的铁板左右夹着,浑身都受着着炙烤之刑,余嘉在床榻里侧,没有看见林玉安,见林玉卿的神色有变,他也朝外面望去。
“姐姐?”
她的声音夹杂着惊恐不安,可又因为合欢散的缘故,媚眼如丝,声音也有些沙哑,心里却在暗暗思忖,母亲去哪儿,怎么也没有拦着林玉安,可心里更多的是对接下来她可能受到得到惩罚感到深深的恐惧。
她毫不怀疑,余嘉一定会对做出最惨无人寰的事,她想到余嘉说的那些话,心口仿佛就刮进了一阵的冷锋,听到她喊着姐姐,余嘉心里却是蓦的一松,感觉喉咙口一阵的血腥往上涌。
“余嘉!”
林玉安只觉得林育群肮脏的很,她听着她说话都觉得恶心反胃,看也不看她,上前就去看余嘉。
好在余嘉身上还穿着两件衣服,中衣半开,下身亵裤被褪了下去,余嘉的手被反绑着,紧锁着的眉头在她出现后渐渐松开,她只觉得心痛,她是经历过人事的人,自然看得出林玉卿还没有来得及对余嘉做出最后一步计划。
她一把推开林玉卿,林玉卿浑身软绵绵的,林玉安轻轻一推,她就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
方大娘子见状不对劲儿,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扯着嗓子就高声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王爷轻薄王妃的亲妹妹了啦,王爷轻薄王妃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的齐全,就被察觉不对劲赶过来的许妈妈一脚踹到在了地上,方大娘子哎哟一声,口中又嚷了起来。
任谁也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不堪的样子。许妈妈扯了脚上的鞋子就往方大娘子嘴里塞了去,跟在许妈妈身后的两个在西厢房服侍的秋菊冬梅两个机灵的跑上前,一把将方大娘子架了起来,方大娘子的手动不了,就一个劲儿的踹人,叫在空中连环踢,那样子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我道你到底也是正经人家出生的妇人,没成想是个有妈生没妈教的,这等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什么话也敢出口,你怕是吃屎长大的,粪坑里习惯了,才如此不受教化,野蛮人似的!”
一旁的秋菊冬梅都傻了眼,平日里许妈妈是最和气不过的人了,今日竟然说出了这样骇人惊俗的话来,说起来还是一套一套的,两个人都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惹怒过许妈妈。
徐妈妈是真的气急了,南雨追上听见许妈妈骂人的话,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见着花厅大敞着,连忙跑了进去,许妈妈让秋菊冬梅两个死死的把方大娘子拿住,也跟着进了屋。
屋子里,林玉安已经给余嘉穿好了衣服,余嘉浑身无力,她一个人拉不动他。
林玉卿坐在地上,失心疯似的哈哈大笑,骂道:“一个不能人事的男人,拿来做什么,姐姐你就守活寡吗?”
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南雨进屋就想要拿东西堵住林玉卿的嘴,可看见林玉安正在扶着余嘉,很是费劲,就先上前去帮忙扶余嘉。
余嘉被两个人合力拉了起来,许妈妈后脚进了屋,只见屋里青烟白雾缭绕,甜香味浓烈的刺鼻。
林玉卿在地上忍不住的摩擦着,身上只有一块肚兜是最后一片遮羞布了,样子很是不堪。
“伤风败俗!”
许妈妈啐了一口唾沫在林玉卿身上,余嘉张嘴一口殷红的血沫子就喷了出来,林玉安感觉头都有些晕,许妈妈心惊,连忙端起一旁的茶水往香炉里倒去,嗤啦啦的白烟带着雾气,香被熄灭了,余嘉也被扶了出去。
“来人,把这两个企图谋害王爷的贱人给我捆了,带去南园!”
林玉安浑身都冒着寒气,声音冰冷的吩咐道。
林玉卿已经神志混乱了,整个人如同魔障了似的,嘴里不听的念叨着,身上就穿着一件艳色玫红的鸳鸯戏水肚兜,外面草草的罩了一件粗布外衫,与方大娘子一,被人五花大绑着,抬猪似的抬去了南园。
有了林玉安那句谋害王爷的两个人,丫鬟婆子们都噤若寒蝉,嘴角蚌壳似的紧闭着生怕沾染上了,即使有人猜到了可能是那年轻的女子想要勾搭余嘉,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口来。
事情闹得这样大,梨雪居那边,二夫人三夫人那边都得了消息。
阮凌音诧异之余还觉得有些唏嘘,自己的亲妹妹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林玉卿想要接着自己姐姐这个助力上位,她很是庆幸自己当初把她送去给林玉安的这个决定,要知道当初她可是也动过用林玉卿的心思,她想把林玉卿收为己用,用她和林玉安都是出身江南,又是一脉同宗亲姐妹的这一特性,让她给余昊做妾,帮她笼络住余昊的,如今想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真是有种逃过一劫的恐惧,倘若真的让林玉卿给余昊做了妾,只怕自己的安生日子也就到头了,在花园的暖阁里勾搭王爷,她也不找个好些的地儿,如今闹大了,真是惹人笑话!
二夫人则心里毫无波澜,于她而言,这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外人,她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也只有利益牵扯得到时候才会有联系。
除了儿子余杰余煊和女儿余华荣,旁人的生死她都看淡了,哪怕是丈夫,她除了担心他若是死了,她们就少了一个庇护,也不会紧张他的生死,他那么多姨娘小妾的,一年来不到她屋里一两次,就是每逢初一十五,也只是来逢场作戏,她又何苦呢?
她手里轻轻的摩挲着一串檀香佛珠,神色淡然,来传话的婆子无趣,自己悄悄的退了下去。
三夫人就高兴了,像是捡了银子似的,站在屋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旁服侍的人,心思敏捷的上前讨好的笑着,问她:“三夫人,您是府里正正经经的长辈,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呢?”
230 筹谋送礼(桂秋的心事)
听到侍女的话,李氏就好像突然被一块馒头哽住了似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去南园?她是疯了不成,女儿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时候去触她霉头,她还没有那么傻。
“蠢物!”
李氏转身就是一巴掌打在婢女的脸上,婢女没有站稳,脚下不稳的转了一个圈才停下来。对于三夫人的突然变脸,婢女很是委屈,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的退了下去。
厨房里飘荡出腊肉香肠一锅煮熟了的香气,焦饼胡同方家外面,马车骨碌骨碌的缓缓停下。
喜儿正在庭院前晾衣服,听见动静,心里一跳,跑到门前去看,就看见方娴若带着丫鬟朱砂回来了。
王氏正在和小姑子方桂秋在厨房里做事,方桂秋坐在灶前烧水,王氏正拿着沥水的兜篮夹锅里煮好了的香肠腊肉。
味道太香了,王氏忙了一早上没有吃饭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她脸红着去看方桂秋,担心方桂秋会笑话她,却看见方桂秋魂不守舍的坐在那儿,火钳在她手中摇摇欲坠的,她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很是疑惑。
“桂秋?桂秋!”
她连连喊了几声,方桂秋也没有什么反应,她顿时有些慌神,又连连喊了几声,方桂秋才如梦初醒的朝她望了过来,一脸茫然的问王氏:“嫂嫂是在叫我吗,怎么了?”
这个小姑子是和她唯一说得上话的一个人了,平日里虽然也很是呆闷,可她在这个家里,方桂秋对她是少有的和颜悦色,她心里记着,也不会忘了。
对于方桂秋的处境,她也很是同情,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她们都是被陈氏迫害的人,就不免更亲近些。
她就轻声问她:“可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看着你精神不好啊?”
方桂秋就对着王氏笑了笑,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嫂嫂,你说这个家里,我们算是人吗?”
算是人吗?
王氏的心蓦地一沉,她们在方家,地位就像是看门的狗,陈氏想打想骂都随心情来,她们哪儿和人有关联啊。
可是看着方桂秋的模样,王氏又不忍心伤她的心,就叹了一口气道:“桂秋啊,你年纪还小,以后就知道了,我们的日子比起外面沿街乞讨的乞儿要好多了,他们吃不饱穿不暖,风餐露宿,无家可归,我们比他们好多了,可你一定要同大姑奶奶想比的话,那就是徒增伤心了。”
方桂秋闷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嫂嫂,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可我怎么觉得,我们还不如那些沿街乞讨的乞儿呢,至少她们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今日想在这儿乞讨就在这儿乞讨,明日想换个地方就换个地方。”
王氏觉得方桂秋太钻牛角尖了,悠悠的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桂秋你就是心思太重了,婆留着你不让你嫁人,她的确是做的太过分了,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如今虽然情况很是不妙,可这柳暗花明,总有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听着王氏嘴里头头是道,出口成章呢话,方桂秋一时间也接受不了,她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王氏,可又觉得她可怜。
王氏是被家里卖嫁出来的,在婆家毫无地位尊重可言,本就是想要她传宗接代的,可如今大哥依旧膝下空虚,大娘子容不得她,她的日子也很是难过啊。
想到那日在堂屋外面听到的话,方桂秋的手就不由的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
如果这事儿告诉了王氏,只怕王氏会劝她不要反抗吧,她一定会说,进王府多好啊,吃穿不愁的,不像在这儿,大冬天也只能穿漏风的破衣服。
想到这里,她就压下了这个想法,觉得同王氏说,没有任何作用,反倒平添了心中的很多烦恼。
当下她就抛开了心里的烦闷,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还是等到大娘子开口同她说这些的时候再说看看。
檐下晾着香肠腊肉,院子里的茅草棚下,黑狗蜷作一团,似乎也怕这天寒地冻的皑皑白雪。
方娴若站在院子里望了望那一排排的香肠腊肉,声音里透着喜悦的道:“每到过年,看着这些东西就喜气,就是不吃,看着也是让人欢喜的。”
朱砂抿唇而笑,扶着方娴若道:“是啊,看着这些东西,就觉得到家了似的,夫人您身怀六甲,不要在雪天儿里站久了,若是受了寒,姑爷只怕要把奴婢的腿打折了。”
方娴若听着,心里就暖暖的,低头噙笑,不再多说,扶着朱砂的手上了台阶。
陈氏听见女儿过来了,忙跑了出来,招呼两个人快进屋。
“嗳,今儿家里煮了香肠腊肉,你喜欢吃蒜苔炒腊肉,我让你嫂子给你做。”
陈氏热忱的说着,和方娴若一起进了屋。
喜儿把装了湿衣服的桶拿了进来,陈氏就吩咐她:“快去,给王氏说一声,腊肉煮好了,就先切一碗过来。”
喜儿小麻雀似的跑去了厨房。
方桂秋坐在那儿,若是往日,这会儿没了事情,她就该回屋子做绣活儿了,哼她做好了绣活儿,大娘子就会拿去布庄换银子。
可这会儿她却是一点也不想回去,脑子放空着,王氏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又担心她郁郁寡欢,闷出了毛病,就温声劝她道:“好啦,你也别整天愁眉不展,日子还得过下去,你这样也不行啊。”
谁知道方桂秋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忽闪忽闪的问她:“嫂嫂,你有没有想过和哥哥和离?”
和离?!
她敢都不敢想,王氏一把捂住方桂秋的嘴,紧张的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听到,这才放下心来,一脸惊慌的低声斥道:“胡说什么,什么和离不和离的,你可是姑娘家,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
听着王氏的话,方桂秋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她觉得,这里没有一个人明白她的心思,也没有任何人与她感同身受。
她叹了一口气,满眼怅然可惜的看了一眼长嫂王氏,终于不再说出什么王氏觉得惊世骇俗的话来。
屋外响起了喜儿的声音:“王氏,大姑奶奶回来了,太太让你切一碗腊肉过去,薄薄的,大姑奶奶喜欢。”
王氏扬声回道:“嗳,我知道了,马上就送过去。”
谁也没有觉得一个下人,直呼王氏的姓氏不妥当,也是因为喜儿在陈氏面前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罢了。
等喜儿走了,王氏不免又叮嘱了方桂秋一番:“记住了啊,有些话别总往外说,嘴上得有个把门儿的,你我如今处境艰难,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听得出来,王氏是读过书的人,方桂秋常听人说,读过书的女子最是聪慧伶俐,怎么嫂嫂却是这样的愚钝呢?
方桂秋压下心里的低沉,起身接过王氏手里的筷子,王氏则挑了一块肥瘦正好的腊肉,拿去切了。
正屋这边,屋里烧了两个火盆,可还是耐不住刻骨的寒意,陈氏虽然脾气不好,可却是格外心疼儿女,心下就有些担心方娴若的肚子,伸手摸了摸女儿的手,柔和着声音问她:“可感觉冷,要不要让人去给你灌个汤婆子过来,这大冷天的,还往外跑。”
方娴若就扬起唇角,搂了搂怀里的一个横置的桂花银丝手炉,是个做工很精致的手炉,看样子估摸着要五两银子一个,方大娘子就问女儿:“哪儿来的手炉,瞧着这花做的真的似的。”
方娴若捂着唇笑了起来,指了指怀里的手炉道:“这个啊,是文安的同僚送给他的,说是祝贺我有了喜脉的。”
听了女儿的话,陈氏连连叫好,沉吟道:“姑爷的同僚也是有心了,看来姑爷在官场上还是有些名声的。”
方娴若的脸色就更加红润了,想到这两天徐文安的夜不能寐,她就不免有些担心,问陈氏:“母亲,我之前托你帮忙找一个家室清白的姑娘,你那儿可有动静了?”
陈氏的脸色就顿了顿,有些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这个,这个嘛,我还在找呢,你着急什么,你这才怀了身孕,姑爷就等不及了?”
一席话说得方娴若脸色羞红,撒娇道:“母亲,您说的都是些什么啊,你女婿待我好着呢,我就是心疼他,否则也不会急巴巴的来找你。”
在她心里,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要那些人别撼动她在徐文安心里的地位,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再就是……她担心徐文安去那种烟花之地,那些地方的女人可不比这些良妾,良妾住在府里,吃穿都要经过她的手,她不好得罪自己,外面的那些女人就不一样了,手段多,一肚子坏水,专门候这些男人的魂儿的,两相比较,她自然是了得找一个自己可以控制的女子给徐文安了。
陈氏没有想那么多,8方启贤在她手下一个屁都不敢放,更别说往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去了,府里唯一的一个秦小娘还被送回了娘家,她如今在方家,可以说没有天敌了。
可女儿这事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说,她出去问人家,人家大多知道她的名声,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在外面侮辱她的名声,惹得那些家室清白的人家也不敢把女儿嫁到她家来。
想想她就觉得气闷,犹豫着这事要不要给女儿说说。
王氏就提着食盒过来了,刚从厨房出来,王氏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陈旧的丁香色薄袄,提着食盒的手露在外面,冻的有些发红。
她走进屋就笑着给陈氏和方娴若行了礼,脸上虽然笑着,手上的动作和微微发颤的身躯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方娴若和陈氏母女两个就闭了嘴,目光都落在了王氏的手上。
王氏的动作更加不自在了,把核桃木六角食盒里的吃食都端了出来。
有一碟子切成薄片油亮亮的腊肉,一碟子油酥花生,一碟子香肠。
这都是方娴若惯常喜欢的东西,可此时方娴若却变了脸色,拿出撒子就跑了出去。
“哇”的一声吐了起来,陈氏急忙跑了出去,又是帮着拍背,又是嚷着递水过来。
王氏心里就咯噔一声,觉得自己怕是弄巧成拙了,本来是想要讨好大姑子方娴若的,如今这下只怕又要被婆母臭骂一顿了。
可母女两个一起回来,一个也没有说她,方娴若的神色自然,客气的说着:“嫂嫂有心了,我还有话要和母亲说,你先去忙吧。”
王氏心里啊,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兴奋,她连连点头,端着食盒退了下去。
这哪儿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人,挖苦人,拿饼干往人头上砸的那个方娴若啊。
陈氏不解,就问女儿,“你给她什么好脸色,她就是贱命一条,买回来蛋也不下一个,浪费粮食,还占地方!”
方娴若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母亲,她到底还是你的儿媳妇,你若是病了,她可是要在床前伺候的,你这样待她,就不怕她往你药里面下毒吗?”
“她敢!”陈氏大喝,一副仿佛王氏已经往她药里面下了毒的样子,顿时觉得嘴里嚼着的腊肉也索然无味,似乎还有一股药味儿。
见她这副神色,方娴若也不逗她了,转而说起正事来。
“母亲,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也找个时间去拜访姑母吧。”
“拜访你姑母?”
陈氏皱眉,可转念想到林玉卿这个“靖南王侧妃”,眉头又渐渐的舒展开。
“咱们不妨接着送礼的名头,上门去看看,也好想想怎么把桂秋塞到王府里去。”
陈氏点头,又觉得为难:“咱们能送什么啊那可是靖南王府!”
“虽说是靖南王,可听说如今还荣国公府,咱们也就去荣国公府找人就是,至于送什么,我看拿几刀外面的腊肉,十二节香肠,也是一个不小的礼了。”
腊肉香肠可是过年吃的,陈氏听着就有些心疼了,手在袖子里紧了紧又松开,对她来说,女儿就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是把这些东西给她又如何呢?当下就答应了。
231 村姑(错把丫鬟认小姐)
母女两个商量好了,相视而笑,喊着开饭了。
荣国公府,林玉安守在南园正房,面容憔悴。
方大娘子母女两个被关到了后罩房,由两个粗壮的婆子守着。
余嘉吐了血就昏迷了过去,林玉安心痛如绞,不吃不喝的守着,谁也劝不住。
许妈妈不免叹气,这都过了一夜了,大夫说是王爷的身子亏空厉害,这合欢散药效太大,王爷的身子承受不了,这才会内出血,开了药方子,也没有说多久能醒过来。
可是别人可以装作不知道,不去管林玉安,她却不能,她是王太夫人留给林玉安的,为的就是能在这种时候有所作用。
她吩咐南雨亲自去灶上端了一碗蜂蜜莲子羹过来,又自己端了过来,进了内室。
林玉安支着下巴在床边眼皮打架似的,脑袋也小鸡啄米的点着,半睡半醒。
许妈妈有些心疼林玉安,走上前,轻轻的说着:“夫人,要不您还是去床上睡一会儿吧,王爷这儿有我们呢,你何苦要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这都要过年了,您若是再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可如何是好。”
知道许妈妈是真心为了她好,林玉安就笑着摇了摇头,揉着眼睛,伸手探了探余嘉的额头。
“我不累,我就想守着他,等他醒来,我还有话对他说呢。”
听着她的话,许妈妈心里不免感伤,余嘉的身体如今如此虚弱,只怕啊,是不大乐观啊。
可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林玉安对余嘉的感情很深厚,她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心疼的夙夜难寐,茶饭不思的。
许妈妈就用白瓷调羹轻轻的搅拌着那碗蜂蜜莲子羹,等到温度差不多了,这才喊着林玉安:“王妃,你怎么也要把这碗羹喝了,人生肉长的,哪儿有不饿的,夫人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着肚子里的孩子吧?”
到底是戳中了林玉安的心窝子,林玉安还是接了碗过来,权当完成任务似的囫囵把一碗羹汤喝了个底朝天。
许妈妈见她到底是吃了些东西,心下稍安,让人把碗收了。
“王妃,我让厨房熬了乌鸡黄芪汤,加了些宫里赏下来的新鲜香菇,味道很是鲜美可口,等会儿王妃再吃一点吧。”
林玉安疲惫的摆了摆手,一副不想言语的模样。
等许妈妈无声的退了下去,她才站起身,缓缓踱步走到多宝阁前,目光透过琉璃月亮窗,心里情愫百生,她有些想念家乡了,想念母亲了,想念那时候在林家相安无事的表象下难得的幸福,想念父亲温暖的大手,想念人来潮涌的码头雨廊,天光微明时长街里走过的报时梆子声,挑担夫吆喝声,还有雨天坐在檐下听雨闻风,捧书静读的日子。
那些日子像是静静的陈放在了心底。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想起自己和余嘉初相见时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坐在轮椅上,目光里透着莫名的情愫,望着自己时的目光里闪烁着星辰似的,她那时候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眸子。
星眸藏山海,还有一个你。
她那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个少年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同床共枕,别人口中,她是余林氏,是他的妻。
可是世间之事难以捉摸,爱恨交织也曾横在了她们之间。
“咳咳……”
从床榻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林玉安的思绪,她抬头看过去,余嘉已经醒了。
她又惊又喜,忙疾步到了床边。
“你醒了?”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激动,还有那么一抹淡淡的几不可见的悲伤。林玉安一边说着,一边把提了在炉子上温着的热水,手却被烫的倏一下收了回来,余嘉见她被躺着了,顿时要起身来查看她的伤势,林玉安担心她内伤有碍,忙按住他,笑着安抚道:“别起身,御医说了你要好好静养,等春天到了,伤就痊愈了。”
她说的极是认真,余嘉心里的苦涩却是越发的浓了。
他点着头,让林玉安把手给他看看,林玉安踌躇着伸出手来,纤细白嫩的玉指上,通红的指腹上,两颗水泡就冒了起来。
“别动,许妈妈,找一碗雪水进来。”
余嘉声音有些嘶哑的吩咐着,许妈妈听着忙去办了。
很快一碗雪水就送了进来,余嘉让许妈妈退了出去,自己抓着林玉安的手浸在雪水里。
林玉安心里顿时淌过一抹暖意,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余嘉。
屋子里安静中透着温馨,屋外想起了周巧儿说话的声音:“王爷王妃吩咐了不见客的,这位姐姐,还请你出去回了那什么陈娘子,别打扰了王爷王妃的清净。”
另外就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哪儿当得起巧儿姐姐的这声称呼,我不过是外面的管事娘子,实在是没法子了,若是有一点办法,也不至于这样不识趣的家叨扰姐姐,就劳烦姐姐进去通禀一声。”
短暂的安静后,周巧儿的声音再度响起。
“说了!王爷和王妃不见客,这位娘子别不识敬重。”
声音里已经没了刚开始的客气,林玉安听着不由挑眉,就听那管事娘子带着几分赔罪道:“巧儿姐姐冤枉,听说那可是王妃的舅母,我寻思着是这样亲近的亲戚,若是不给通秉一声,若是王妃追究起来,只怕你我都撇不开着干系。”
什么时候陈氏又开始自称是她的舅母了,着两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这突然登门……林玉安就想到之前越丘跟踪方大娘子母女在方家听到的那些话,顿时觉得腻歪,心里就浮上一阵的反感。
只怕陈氏还不知道方大娘子母女的事吧,若是在中间点火扇风,让她们狗咬狗,那场面应该很有意思吧。
想到这里,林玉安挣扎着起身,余嘉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就有些不悦的沉了脸:“你去见那什么陈氏吗?”
林玉安点头,说着她很快就回来,随即在南雨的伺候下走了出去。
听见身后的动静,周巧儿惊讶的回过头,就看见林玉安站在身后,她责怪的看了一眼那牛皮死的撵不走的管事娘子,对林玉安行礼道:“王妃,还是吵着王妃了……”
她自责的低下了头,林玉安就笑了笑,道:“让那陈氏来南园吧。”
管事娘子顿时喜笑颜开,却没有露出一副看我说的对不对啊之类的神色,而是连忙又对周巧儿赔罪道:“巧儿姐姐莫恼,我也是一时心急,姐姐一心为了王妃做事,我还要多多向你学习呢!”
一翻话说的很是乖巧,周巧儿听着,心气儿也顺了下来,不言语,神色却是缓和了下来,笑着对管事娘子点了点头,随后就退到了林玉安的身后。
管事娘子捏了捏荷包里的五两碎银子,心里乐开了花儿。
在外面等着的陈氏母女两个已经冷得瑟瑟发抖了。方娴若怀了身子,有些畏寒,忍不住问母亲:“这娘子收了我们的银子不会就跑了吧,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陈氏扬着下巴点了点,“这国公府什么没有,她需得贪了我们的这点银子?”
这点银子?方娴若感觉自己瞬间就不知该怎么说了,她能告诉母亲,这是她女婿一个月的工钱吗?一个廪生一个月也就三两银子,她们就打赏荣国公府的一个外院娘子就花了五两银子,,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竟然这么轻飘飘的。
她很想对母亲说,我们家桂秋还没有进王府呢,咱们还是那个生活并不宽裕的人家。
可是看着眼前的雕梁画壁,话又噎在了喉咙口。
她的脚已经冻得冰凉了,再站下去都要僵了,她只好站在那儿,跺了跺脚,呵着气。
看到那管事娘子的一瞬间,母女两个都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管事娘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扮很是体面的姑娘,两个人不知道这姑娘是谁,难道是国公府的小姐?
母女两个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的神色。
姑娘穿着披着竹青色锦缎厚绒兜头上戴着风帽,等走进了,她才取下风帽,只见满头云鬓梳的一丝不苟,头上插了三支纯银绿宝石的短簪,眉清目秀,看着有几分姿色。
两个人下意识得到就向她行礼道:“国公小姐。让您亲自出来相迎,真是折煞我们了。”
周巧儿没有想到两个人会把她认成了国公府的小姐,脸色有些怪异的低头淡淡一笑,“两位认错了,我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你们可以叫我巧儿。”
这……陈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王妃身边的一个下人都穿的这样体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方娴若觉得自己把一个婢女认作了小姐,脸上火辣辣的,有些不好意思。
周巧儿神色未变,声音里不免就有了几分轻蔑,“两位跟我去见王妃吧。”
说完就转身,也没有管陈氏母女跟上没有,朱砂和喜儿是随身服侍的,不由的窃窃私语道:“瞧王妃身边的一个婢女都这么款儿,真是比一些人家的小姐都体面,若是能像她一样,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方娴若听着不由皱眉,回头给了两人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即就拔腿跟上了前面的周巧儿。
管事娘子就站在哪儿不由的笑了起来,嘴角的讥讽一点也没有掩饰。
“这呀,就是土包子进城,王八认作龟!”
一路穿过亭台楼阁,游廊画壁,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满目繁华之景,方娴若暗暗心惊,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渐渐的被打压了下去。
她家那座三进的宅子,坐落在下九胡同,而这荣国公府却在上九胡同的第一条胡同,皇城脚跟下,她家与英国公府这样子的簪缨世家,隔着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她一想到这里,高高扬起的头颅就渐渐的低了下来。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的就是这种吧。
陈氏不免就想起当初在王家见到林玉安时的场面,那时候,她本想要拿捏住林玉安,却没有想到王老夫人那般抬举林玉安,一点也不给她脸面,为何林玉安离开王家之后,这日子过的越来越红火。
王妃啊,这是当初在南水庄时想也不敢想的,可林玉安却先是做了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后来才知道世子是太上皇托孤的在荣国公府的,只是她们之前一直不知道,否则也可以早些上门来联络一下。
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离开了南水庄后,日子就过的越来越潦倒了,难不成是在京城水土不服?
陈氏苦笑着,方娴若也自有思量,等到了南园的时候,周巧儿就让两个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了院子。
院子有粗使婆子在扫雪,周巧儿进了花厅,花厅里燃了暖炉,林玉安正坐在那儿,端着一碗燕窝牛乳羹,慢悠悠的一勺一勺送进口中。
“王妃,人带过来了。”
林玉安点头,让周巧儿把她们领进来就行。
方大娘子看着花厅的陈设,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她很是喜欢多宝阁上那一尊琉璃血红嵌红宝石的美人花瓠,不由的想伸手摸一摸,方娴若看出母亲的心思,担心她出丑,忙一把拉住陈氏,低声说道:“母亲,你别胡来,这儿可是王爷住的地方。”
皇家威严不可侵犯,陈氏再如何嚣张跋扈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就抽回了手,嘿嘿的对着转头来看她们的周巧儿讨好的笑了笑。
林玉安接过南雨递过来的温帕子擦了嘴,又净了手,这才悠闲的倚在垫着斑点毛皮的椅子问两个人:“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目光呢则不经意的划过两个人的身上,林玉安一身刻丝芙蓉纹的夹棉小袄,下面一条湖蓝色的八团花马面裙,头发随意的绾在脑后,虽然面带憔悴,却无法掩饰那张俏丽动人的面庞。
“安姐儿……不不不,王妃娘娘,我们是过来找方大娘子还有你妹妹卿姐儿的……”
“大胆!见着王妃竟然不下跪,你们这是藐视皇家威严吗?!”
南雨厉声呵斥着陈氏母女,两个人被吼得一脸懵,随即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232 打脸(乱棍打出去)
林玉安看着两个人的模样,不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当初她们落井下石的样子历历在目,格外丑陋。
如今这样,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呢?
“你们想见大娘子?”
林玉安说着就叹了一口气,“那行吧,许妈妈你带着她们过去看看方大娘子吧。”
陈氏母女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达到了目的,心里暗自高兴,方娴若却皱了皱眉,林玉安一点也不留她们,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站在哪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妈妈看着她那模样,有种遇到了瘟神的感觉。
“方家小姐,这边请。”
“我们不急,还没有和表姐说说话呢,难得见一次面,总要说两句话吧!”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看向林玉安,林玉安长眉微挑,一脸的漫不经心。
陈氏不明白女儿还要做什么,林玉安都答应了让她们去见方大娘子,那不就成了吗?
可是她一向以女儿为主,既然女儿不走,她也不走了,就停了下来,走回了女儿身边。
林玉安担心余嘉,觉得陈氏母女太磨叽了,“你们和本宫有什么要说的?”
本宫?
这个称呼格外的疏离客气,方娴若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想着有什么话题能把她们的关系拉近些。
林玉安是王小娘所出,她们与林玉安唯一的联系就是方大娘子和林玉卿,只是看着林玉安的这副模样,就是搬出方大娘子和表妹,也怕是无济于事了。
她笑着问林玉安:“听说妹妹生了一对龙凤胎,我呀就想给妹妹取取经,我肚子里现在也怀着一个呢,希望他生出来能和妹妹的孩子一样聪慧伶俐呢!”
林玉安暗道算你聪明,知道拿那母女两个出来也没有用,不过取经?还自称姐姐妹妹的,谁和她是姐姐妹妹了,她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当下就笑着问她:“不知道你姓什么,我父亲就三个闺女,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姐姐呢?”
呃……方娴若神色一怔,差点没有压制住心里的恼怒,她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讪然的对着林玉安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妹妹怎么这么生疏,所谓血浓于水,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虽说过去我们闹过不愉快,可咱们到底还是一起长大的,有些情分哪里是说断就断了的。”
听着她说话,林玉安险些被气笑了。
血浓于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也亏方娴若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来,她还真是佩服这个女人的厚脸皮,这话若是说给林玉珠和林玉卿说,那还说得过去,可是同她说,未免太荒唐了。
若不是因为方大娘子的缘故,陈氏母女是连国公府门槛都够不着的,更遑论是见她了。
真的是人身份越高,就越不想同这样的人在这些陈年旧事上牵牵扯扯,纠缠不清,林玉安并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她摆了摆手,淡然的呷了一口茶水,“你们到底还见不见方氏和林玉卿,若是不见……”
“见见见,当然是要见的。”
担心林玉安返回,陈氏脱口而出,样子很是可笑。
林玉安很满意陈氏的反应,让人带了她们过去,只是她还真是有些好奇两方人见了面,陈氏母女知道了方氏母女欺骗了她们的事实会是什么样的神色了。
可是余嘉还病着,她不能在外面待久了,不然他又要着急了,若是他心里担心,找了过来,怕扯到他的伤了,就起身准备回正屋了。
银装素裹的京城像是穿了一件厚厚的皮袄,临近年关,大街小巷都飘荡着香甜的气息。是糖炒板栗,冰糖葫芦,炒瓜子,香糕和爆米花的味道。
稻香阁是京城新开的一家酒楼,此事在临街的一处雅间里,两个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其中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正慵懒的依靠在铺着软垫的长椅上,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外面车流不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京城到了年底总是这样的喜庆,啧,这梨花白为味道不纯、”
对面一个看着稚嫩许多的少年就不以为然的道:“齐兄,你是喝惯了宫里的酒,再喝外面的酒,那当然会觉得不好喝了,可京城里,这家酒楼在百姓嘴里还是很不错的。”
齐慕北不说话,视线再次落在了外面的人群上,上官弦就疑惑的揉了揉眼睛,捻了一颗花生米丢进了嘴里,“诶,现在你那个皇兄只怕防你防贼似的,你怎么还敢约我出来喝酒,还这样的大张旗鼓,明目张胆?”
这段日子,齐慕北没有韬光养晦,而是约了他出来喝酒,上官弦很是疑惑齐慕北这是为了什么,若是换了在大辽,他的皇兄们遇见了这种事,大门都不会踏出一步了。
齐慕北举了举手里的酒,洒脱的一饮而尽,这才悠悠道:“我即便是不出门,上面那位这怕还以为我做贼心虚,我若是出来,他又觉得我在秘密策划什么,反正出不出来,他都会怀疑,又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他若是要疑心,随他去,反正我逍遥快活,他又拿不到我的把柄。”
上官弦觉得很有道理,喝完了一杯酒又斟了一杯酒,夹了一块卤香的牛肉放进嘴里,抿一口酒,肉香酒香顺着喉咙在胸口荡漾,这世上的醉汉,只怕是深深的明白杜康的快活吧!
“那个,靖南王妃,你是不是要叫她叔母啊,你们年纪相当,这样喊她,你说得出口吗?”
也不知道上官弦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么个事儿,齐慕北的神情变得有些莫名失落,他只是低低的说了声是,心里却是愁伤满怀。
他想起当初在城南斗书阁初见,她躲在角落里低声的啜泣,他寻声找过去,没想到是个生的很是娇憨动人的少女。
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他的心房,只是当时没有察觉,只觉得这姑娘看着一副舐犊情深的画卷哭泣,怕是思念母亲,或者是因为别的缘故,他就想到自己年少时候,躲在这儿哭的样子,心里不由的一软,递了自己的手帕给她,可是她却没有收。
他心想这是一个安分守己,本分的姑娘,隔日,他就去了洛川,几乎把这件事忘了一干二净。
直到啊,年底回京时,他跟随小王爷去了王家,在垂花门见到回来的林玉安,才知道那日遇见的那个姑娘就是王家表姑娘,他心道小姑娘长大了,越发的出挑了,有一副好模样,又有王家这样的外家,只怕求娶的人很多吧。
他明明是心动了,可是却觉得王家势大,又有安宁郡主坐镇,与他而言不适合。
这被他按捺下的念头在听说英国公府世子想要让林玉安给他做妾的时候忽然变得无法抑制起来,他喜欢她的不是吗,即便她外家是王家,可我她还是林家的一个庶女,若是向父皇求娶她,父皇倘若不答应,做侧妃不也一样吗?
可是当他兴致勃勃准备进宫去寻父皇赐婚的时候,探子回来告诉他,荣国公府世子想要求娶王家表姑娘做世子夫人。
那一瞬间。他迟疑了,这一迟疑,就是擦肩而过,可是她还是不甘心,总是找机会出现在她在的地方,他第一次孩子气的故意为难她,也是第一次和一个姑娘置气到一整夜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如今想来,到底还是太可笑了。
他从来没有为她奋力争取过,他终究比不过余嘉对她用情之深。
只是他做的那一切,林玉安只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余嘉为了她可以亲手给自己种下虱蠹蛊,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母亲深赴陷阱,也可以为了林玉安万箭刺身,他自知自己不会有余嘉做的那样好,而这样至情至义的人,才配得上那丫头吧。
齐慕北不由的苦笑,听见上官弦问他:“这个靖南王怎么受得了这样嘴毒的王妃啊,诶我问你,他们两个是不是天天吵架啊?”
嘴毒?齐慕北的神色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丫头的嘴的确是有些毒的,他那时候都被她怼得无话可说过。
“她怎么你了?”
齐慕北很是好奇那丫头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上官弦念念不忘。
上官弦响起林玉安说他的话就耿耿于怀,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心思,被她这样说,心里还是委屈的,就道:“你知不知道,她说我到处认娘……”
“噗!”
齐慕北没有憋住笑,一口酒水噗嗤一声直接喷了上官弦一脸。
……
“齐慕北,你是不是看不惯我!”
上官弦癞蛤蟆似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齐慕北笑的肚子疼,对于自己吐了上官弦一脸酒的事有些抱歉,他摆着手,一边拿出手帕擦拭嘴角“不不,你别误会了,我怎么会看不惯你。”
荣国公府,跟着许妈妈去了关着发方大娘子和林玉卿的那个柴房,此时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们是犯了什么王法不成,要她把她们捆在这儿,这这这……”
陈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语无伦次,舌头都捋不直了。
许妈妈不苟言笑的道:“为什么?既然王妃让你们过来见她们,那就自己问吧。”
许妈妈说完转身出去了,留了一个小丫鬟在这儿,自己往正屋去了。
等方大娘子一走,陈氏就急巴巴的走了过去,咋舌道:“哎呀呀,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你女儿是靖南王侧妃吗?哟,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方娴若也觉得此事有蹊跷,有可能是姑母在骗人,也有可能是林玉安故意整姑母和林玉卿的。
她没有陈氏那样沉不住气,想了想问方大娘子道:“姑母,这究竟怎么回事儿,表妹这身上套的什么衣裳,这屋里什么味儿啊!”
林玉卿已经失禁了,身上又随意的套了一件破布衣服,头发比鸡窝还要乱,看着让人不忍直视。
方大娘子虽然气愤陈氏的话说的太难听,落井下石,可听着方娴若的话,心里又不免侥幸,想着既然方娴若能过来见到她们,那能不能让她们去林玉安那儿求求情。
不管这个想法有没有可能,方大娘子都想要试一试。
她就眼圈一红,被绑着的身体像一只蚯蚓似的蠕动着爬到方娴若的脚下。
“娴姐儿啊,不枉那时候我在林家做主母的时候那样疼你,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的,你听我说。”
方娴若就忍着屋子里一股子恶臭,听着方大娘子娓娓道来。
“你也知道,女人少有不善妒的,那林玉安做了靖南王妃,见靖南王喜欢自己的妹妹,就起了歹心,故意设计陷害我们,说你表妹勾引王爷,要让人打死我们,若不是她肚子里怀着孩子,怕缺德,要遭报应,只怕她定要把我们打死的,王爷是个仁后的人,他听说这件事,就气的病了,如今我们就成了林玉安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了!”
听着这话,方娴若肚子里的算盘打得砰砰直响,她心里琢磨着方大娘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陈氏就朝着方大娘子啐了一口,“我呸,你别想骗我们了,王爷若是真的对卿姐儿有意,又怎么可能任由那恶妇如此欺负你们,别想骗我!”
听着陈氏的话,方大娘子不仅不生气,还觉得有些兴奋,她自己都说林玉安是恶妇了,看来也不是算盘不相信她的话了。
正还想多说两句,门口两道身影的影子投射下来,几人纷纷的看过去,就看见林玉安站在哪儿。
方大娘子本能的缩了缩脖子,有些恐惧莫看了一眼林玉安又看了一眼身旁傻掉的女儿。
“你还要做什么,赶尽杀绝吗?”
林玉安的脸阴沉欲雨,一言不发,直接吩咐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的牙齿都打掉,另一个傻了的,就打二十板子,和屋里的人一起,给我乱棍打出去!”
几人都面露惊恐,随着林玉安的话音一落,屋外就走进二十个婆子团团把她们围住,林玉安看也不想看了,转身就走了,剩下屋里的人脸上露出恐惧,惊惶的神色来。
233 拜访(意外来客)
林玉安回了正房,没有去理会院子里里哭爹喊娘的痛呼声。
余嘉看起来精神不错,倚着床头的大迎枕上看着话本子。
林玉安见了,就凑上去看他在看什么话本子,余嘉笑着揽了她的肩膀,把书递过去了一半,去牵林玉安的手。
“怎么这么冰,出去也不拿个手炉!”
他面带愠色,把林玉安的手放在肚子上,林玉安担心冷着他,抽回手不要他拉过去,余嘉剑眉一竖,林玉安就不敢再拧了,只好随他去了。
夫妻两个在屋里看着话本子,是不是传出两道笑声,气氛很是温馨。
听说有客人来访,来传话的人又没有说是谁,林玉安就看向余嘉,余嘉如今卧病在床,自然是不大方便的。
“要不让下人出去说今日不见客吧,反正我也的确是病着。”
林玉安却觉得不妥,道:“来人既然是拜访你的,又不自报家名,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万一的确是有大事找你商议,就耽搁了,我还是去见一见吧,若是有什么事,我回来再同你说,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让魑风跟着我过去总行了吧?”
余嘉听了就板着一张脸,“你我是夫妻一体,我还信不过你吗?”
林玉安莞尔一笑,整理仪容,去了花厅。
花厅里围了暖帘,屋里又烧着炉子,暖洋洋的四季如春。
两个少年翘着二郎腿,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让人觉得这就是章台走马,遛鸡逗狗之辈,谁也不会把这两人和鼎鼎有名的洛川王扯上关系。
对于两个人的到来,林玉安十足的惊讶。
她看着那有些眼生的少年,仔细的盯了好一会儿,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寻思了大半晌,她才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他了。
林玉安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上官弦看着林玉安的这幅神色,心里有些打鼓,不是他害女人,而是他实在是被林玉安怼怕了。
心里发憷归,可他还是壮着胆子抱怨道:“你这女人,怎么跟六月天儿似的,说变脸就变脸。”
林玉安毫不示弱,瞪了她一眼,“这是我家,没有请你来。”
上官弦这个混世小魔王有些语凝,心道我还不乐意来呢,可是他是跟着齐慕北一起过来的,他若是真的负气走了,那才是叫人笑话。
他勾唇笑着,林玉安嘟囔着什么他也没有听清,齐慕北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说不出话来了吧,鸭子一样的嘴硬。”
他忽然就生出了一种时光倒流之感。
他很想多说两句话,可是想到林玉安到底书女眷,不好待久了,就问她:“王爷呢,听说是病了,我们过来看看他的。”
齐慕北对她有恩,林玉安没有赏脸色,微笑着道:“王爷在屋里躺着的,大夫说只能静养着,没法子,也只能在榻上躺着。”
听着林玉安对齐慕北温和的口吻,上官弦没由来的觉得很是不悦,凭什么对自己就一副八字不合,针尖对麦芒似的,对齐慕北就一副温声细语的样子,他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辈。
“诶我说你这女人这么这样,你到底有几张面孔啊,你看看你对齐兄·说话的时候什么样子,对我说话又是什么样子,真是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对于上官弦的反复挑衅,林玉安很是无语,毫不客的反唇相讥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齐慕北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上官弦就觉得林玉安是在嘲笑自己,他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林玉安:“我也是来看靖南王的,你别这幅嘴脸!”
林玉安就认真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上官弦几眼,带着几分讥笑道:“没见过谁空手上门拜访的,且你还是第一次上门,也太寒酸了吧?”
上官弦被说的面色通红,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别太过分了,我有的是银子!”
林玉安看着上官弦的样子忍俊不禁,咋舌道:“哟,小屁孩,你有什么银子啊,家里长辈给的压岁钱?”
这下上官弦算是真的被激怒里,他大声喊着小厮:“去,到德隆银庄去给爷支两万两银子来,我倒要看看,这靖南王府的门槛又多高,竟然敢嫌弃小爷我寒酸!”
听他像是真的动了气,林玉安就觉得无趣了,她一个当母亲的人了,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说什么,就懒得理他,转头看向齐慕北,“你知道他怕吵闹的,你若是想要过去看看他,我就让婆子带你过去。”
话里话外没有半分带着上官弦过去的意思。
上官弦气的呀吹胡子瞪眼,这可惜他还没有什么胡子,看起来让人觉得很是有趣。
齐慕北的目光就看向上官弦,他是带着他过来的,也不好把他晾在一边,林玉安见状哪里还不明白,也知道万事都是过犹不及,这小屁孩虽然有些嘴碎,可到底也没有哦做过什么真正过分的事情,她白了上官弦一眼,喊他:“小屁孩,你不是来看王爷的吗,还不快去?”
见她的语气总算好了许多,上官弦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傲娇的“嗯”了一声,跟着齐慕北往正房去。
正房那边,魑风早已经把来人告诉了余嘉,余嘉看到齐慕北和上官弦的时候,也没有多惊讶,笑着招呼两个人坐了,丫鬟就沏茶上来。
齐慕北的心情有些低落,接了丫鬟奉上的茶,呷了一口。
上官弦感觉自己都要被气的冒烟了,端起茶水就要一饮而尽,谁知道摸着茶杯不烫,入口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啊,天呐,这是什么东西,也太烫了吧!”
齐慕北被他吓了一跳,上官弦的小厮就忙来查看他的伤,上官弦的舌头烫发通红,茶杯被他丢在地上。
齐慕北觉得太搞笑了,露出了少有的开朗笑容。
余嘉一旦笑得太激动,胸口就锥心的疼,他不敢笑,索性别过头去。
林玉安过来见了这场景,虽然也觉得很好笑,可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往日奉茶的丫鬟都知道,茶水要风凉一下,绝对不会这样子滚开的就奉给客人,她冷声问道:“是谁奉的茶?”
许妈妈和南雨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林玉安自然是排除了她俩的,那就只剩下南风和周巧儿了。
屋子里一瞬间静谧下来,就连在那儿像上了岸的一样上官弦也暂时停了下来。
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些窃喜,这个嘴毒的女人是要给他出头?
齐慕北则是有些迷茫,他的印象里,林玉安就是一个很柔和的人,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一副主母大娘子的风范。
只有余嘉眼神宠溺的望着她,竟然让人觉得有种父亲看女儿胡闹的感觉。
在林玉安犀利的目光扫视下,周巧儿缓缓的走了出来,被这样的场面吓着了,肩膀有些发抖。
她的害怕,林玉安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今天做的这件事,却不是小事情。
若是因为她知道了在花厅里发生的不愉快而故意生出要整蛊上官弦的心思,那她一定是要惩戒一下的。
若是南园的人都成了这样见风使舵,谄媚欺主的人,那岂不是乱了套。
周巧儿一句话也没有说,林玉安叹了一口气,问她:“你为何要奉上滚烫的茶水进来?”
周巧儿低下头,眼底闪过倔强的神色,道:“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人。”
林玉安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没有作声,只静静的望着她。
周巧儿的确是知道了花厅发生的事,想要给林玉安出口气,这才故意上官弦的,可是这话若是说出口,只怕王妃的名声不好听,御下不严可不是什么好事。
上官弦听了这话却是急了眼,“诶,我说你个小丫鬟怎么说话的呢?你看小爷不顺眼?小爷碍着你什么事了?”
他说着就要上前去,齐慕北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别跟着瞎掺合了,刚才还没有烫够?”
上官弦这才止了声音,狠狠的瞪了周巧儿一眼,嘟囔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生音很低很低,别人听不到,余嘉和齐慕北顿时习武之人,自然都听得到。
余嘉不会觉得上官弦会说他,毕竟他们还没有打过几次交道,倒是听魑风说了那丫头和上官弦有些不愉快的嘴角。
林玉安觉得屋里不好教训丫鬟,就喊了周巧儿,“去外间说话!”
周巧儿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低着头跟着林玉安去了外间,许妈妈和南雨也出来了,屋里就剩下南风一个人服侍。
待站定,林玉安再一次问她:“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周巧儿脸色通红,紧紧咬着唇瓣,声如蚊蚋,“奴婢,奴婢不该整蛊那位公子。”
见她知错了,林玉安就让许妈妈告诉她,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林玉安腰有些酸,走到万字格窗户旁的鸡翅木直背交椅坐下。
焦饼胡同里,方家有些乱哄哄的。
陈氏的咒骂声还是不时的响起,方大娘子的叹气声,林玉卿的痛呼声,这几个人,也就方娴若只是受了些轻伤,那还是因为林玉安同情她怀有身孕,否则今日只怕要被打的落红。
郎中有些为难的捏了捏陈氏的小腿骨头,面露难色,“这腿只怕是恢复不了了,只能正骨之后,开个药方子好好养着,只是万万不能下床了,否则这条腿还有可能要截了下面一节。”
陈氏吓得面如纸色,惊呼道:“什么?还要把我的腿砍了?”
就是这个意思,郎中点了点头,“你若是不好好养着,就只能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陈氏脑海里就浮现出自己的腿被一把锯子一前一后慢慢的切成了两半,腿血淋淋的样子,她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方桂秋心里却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看样子,大娘子是没有办法把她送人了。
她跟着大夫去拣药,方大娘子的身上新上旧疾,很有些麻烦,方娴若就拿出一两银子,说让郎中看着办。
郎中心里直呼不该来的!
至于林玉卿,不仅仅是着了风寒那么简单,因为中了合欢散,又没有解毒的缘故,她以后都不能生育了,现在这样痴痴傻傻的,以后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腊月二十六,余嘉的病反反复复,再次倒下了。
这样时好时坏,让林玉安心惊胆战。
她去问魑风:“要不要去书房啊,王爷之前都是在那个地下……”
魑风摇头,眼眶有些红,“没有用了,现在王爷的身体已经受不了那样的冲击了。”
仿佛心口被紧紧的攥住,林玉安感觉呼吸不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
国公爷过来看过几次,也亲自问了给余嘉诊脉的大夫,宫里的御医不间断的每日都来府里,后来想着马上过年了,大夫还进进出出不吉利,林玉安做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黄御医用了。
每日里汤药不断,屋子里弥漫着苦涩的中药味,林玉安身上的蜜饯就没有断过,每日里不离正房,就连孩子们都没有去见过,全部交给了许妈妈,屋里则由南雨负责。
余昊来过几次,也是坐坐就走,至于阮凌音,如今掌着家,忙的不可开交,听说最近还忙着调养身体,想要怀上一个大胖小子。
可是余昊却怎么也不愿意踏进梨雪院正屋,被国公爷叫过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当天夜里倒是在正房歇了一夜。
可第二日余昊一走,阮凌音就伏在床头哭的伤伤心心。
余昊如今碰她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没有半分儿女情长,这让她觉得很是侮辱,仿佛无形之中被人狠狠的扇了两耳腘。
除夕夜,余嘉也是躺在床上的,林玉安如今也不求他好起来了,只要能一直活下去,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只要余嘉不要离开她,一直陪着她,她觉得如何都无所谓了,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可是她一想到余嘉可能要离开她们了,往后再也看不到他宠溺的笑容,她心里就仿佛被拧成了一团,疼得喘不过气来。
234 知哥儿的心事(心上人)
这是一个索然无味,毫无喜庆可言的新年。
林玉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去想外面的事情。
她每日守着余嘉,与他说着说那些坊间趣事儿。
余嘉拿出那本列游记,翻到一页,写到乘船进去一片绿林仙境的事,“等我好了,就带你去。”
林玉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胸口一滞,笑着狠狠的点了点头。
余嘉看着她摊开手臂,林玉安嘴角甜甜的绽开一个笑容,乖巧的伏在他的胸膛。
余嘉环抱着她,低声轻轻的笑了两声。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这些日子,这个女人为他做的一切,他怎么会看不见,她的心慌,害怕,恐惧,都在他眼中,在他心里。
林玉安感觉自己再也忍不住了,泪盈于睫,望着余嘉消瘦到脱相的一张脸,泪水决堤而下,余嘉只觉得心口骤然一疼,大掌覆上她的脸,轻轻的为她擦拭眼泪。
“别哭,别哭,我看着心疼。”
林玉安像个孩子似的,“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此时此刻,没有任何的伪装,没有任何的顾虑,她就想在他怀里哭一场。
门口守着的南雨和南风两个不由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慌失措,随即推门而入。
余嘉正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她心里委屈极了吧,这些日子,受了太多了搓磨,担了太多的惊惶。
见屋里没有发生她们以为的事情,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一起退了出去。
余嘉一直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林玉安哭了一会儿,感觉这些日子堆积在心头的焦虑和恐惧如同雨后初霁,都一扫而空了。
她看见余嘉的那双眸子,里面倒映着她的样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余嘉见她不哭了,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了一包蜜饯出来,摊在手心。
“喏,这是奖励。”
林玉安愕然,随即破涕为笑,“奖励什么,奖励我哭了一场吗?”
余嘉嘴角微微翘起,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嗯,奖励小朋友不哭了。”
林玉安觉得余嘉总是能有法子逗她开心,娇嗔着拿了一块乌梅含在嘴里,问他:“你哪儿来的蜜饯,不是都被我收了起来吗?”
余嘉故作神秘,摆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
事实上,就是他每日里喝药太苦了,林玉安每次往他嘴里送一块蜜饯之后就把蜜饯收了起来,药太苦了,苦到嘴里泛酸。
他这才让魑风去买的。
他没有告诉林玉安,就是怕她听了又会伤心。
林玉安也没有多问,厨房做了汤圆,“新年吃汤圆,圆圆满满又一年。”
或许是为了让这个吉祥话应正,余嘉一口气吃了六个,已然是不错的胃口了。
自从生病之后,余嘉的胃口大不如前,每日一碗鸡肉粥,旁的就吃不进去了。
见他吃了这么多,林玉安心里高兴,自己也吃了六个,喻意六六大顺,逢凶化吉。
让丫鬟收了碗下去,夫妻两个坐在屋里说悄悄话。
大年初二这天,上官弦和齐慕北又来了,这次两个人都带了礼物,从入口的山珍到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出手大方。
尤其是上官弦,仿佛是为了表扬林玉安上次帮他出头的事,送的礼物很重。
赤金的头面,有市无价的蜀锦,百年的老参,陈年花雕,还有很多东西,林玉安听闻这件事,就让下人只收了那花雕,旁的东西都等人走的时候一起退回去。
君子之交淡如水,虽然他们还谈不上什么君子,可这样重的礼,无功不受禄,她是不会手的,那坛酒却有长长久久的意思,林玉安喜欢这个喻意。
两个人前脚进了南园,后脚下人又来禀告,说有个少年人说是王妃的亲弟弟,特来拜访。
林玉安很久没有林知才这小子的消息了,听见他来了,顿时欢喜,忙吩咐人如今请了他进来,又让厨房去做了两桌席面。
上官弦就纳闷儿了,这姐弟两个关系还这么好吗,听着人一来,就要做席面,他们两个王爷在这儿都比不上一个林家小弟?
林玉安并不理会上官弦心里的小九九,让人带着两人去余嘉那儿。
林知才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身寒意,林玉安就嗔道:“出门也不穿一件厚些的斗篷,外面下着雪呢!”
林知才笑着,仔细的打量了姐姐几眼,有些不悦的道:“姐,你怎么瘦了?”
不瘦才怪,这段日子可谓是茶饭不思,夙夜难寐,她自己都觉得走路有些轻飘飘的。
“没有,我好着呢,谁整天胖着啊?”怕他担心,林玉安敷衍着说道。
林知才还有更重要的事告诉林玉安,当下就笑道:“姐,我有重要的事给你说。”
见他一副郑重的模样,林玉安就竖起耳朵听,林知才这才欢喜的说道:“姐,我中了进士,如今进了翰林院了。”
进了翰林院,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可林玉安却仿佛被重击了似的,神色半晌也没有回过来。
知哥儿才十七岁啊,进了翰林院!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知哥儿却道:“姐,以后你也是有靠山的人了,站出去腰杆儿都挺得笔直。”
听着知哥儿的话,林玉安的视线有些模糊,这个傻小子,近一年了都没有来府上看过她,明知道自己的姐夫是靖南王,也没有想过靠这条路出仕。
她叹了一口气,心底蓦地生出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心酸,甜蜜,酸楚……五味陈杂。
那个小小的孩童仿佛还在昨日,可转眼就成了面前这个俊朗英气的少年郎。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知哥儿的脑袋,像是哄孩子一样,“好,我就知道你不是庸碌之辈,你能有这番成绩,也是你一分耕耘出来的,我啊让人给你设宴去了。”
在林知才心里,余嘉对自己的姐姐就是不好,他想到在喜安庄听见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姐夫可能不认的时候,就觉得恨不得把余嘉提起来打一顿。
他一边跟着林玉安往正房去,一边问林玉安:“余嘉呢?”
话音有些尖锐,带着浓浓的不悦,听见他的称呼,林玉安当下就沉了脸,秀拳捶了过去,“浑说什么呢,要叫姐夫!”
林知才怔愣,随即道:“他就是个混蛋,我可不会喊他姐夫的。”
说到后面,声音就低了下去,有些底气不足的意味,林玉安偏头直勾勾的盯着知哥儿,知哥儿原本还想装作看不见,可最后还是弱弱的说了声:“姐,我知道了,见了我会喊他姐夫的。”
林玉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余嘉看见齐慕北和上官弦又过来了,当下有些惊诧,随即放了话本子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上官弦你没有回去过年吗,难道是打算在大周安家了?”
上官弦才不想回去呢,他一想到父亲得那几个宠妃就心烦,他呶呶嘴,不屑的皱了皱眉,“回去做什么,是我现在不快活吗?”
众人默然。
知哥儿进屋的时候,屋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听见脚步声,屋里骤然间的安静下来。
“博文,你怎么在这儿?”
博文?博文是谁?林园顿时愣住,看了看一样一脸惊讶的知哥儿,觉得有些可笑。
林知才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恍然回过神,上前就一把拍在了上官弦的肩膀上,“慧远,你怎么在这儿呢?”
这下大家更懵了,这一会儿博文,一会儿慧远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原来上官弦曾经去拜访过林知才的恩师,林知才的恩师把林知才引荐给了上官弦,只是没有想到两个生长环境完全不同带的人会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上官弦曾经在风声最紧的一段日子借住在喜安庄,两个人谈天说地,相处的很是愉快,上官弦也是最近才离开喜安庄的,此时见了林知才,不由得就觉得很是亲近。
听了林知才的解释,几人这才释然,只是林玉安很难理解,知哥儿怎么会和上官弦这样的混世魔王混在一起。
上官弦觉得这种时候很需要来两坛酒,就大大咧咧的喊着林玉安:“王妃,烦请你为我们备一桌酒席可行?”
林玉安很想说不行,可看在知哥儿的面子上,她有些不自然的说了声:“早就命人备了酒席了,你若是想喝酒自己喝去,别带坏了我弟弟!”
林知才心里暖融融的,对着姐姐暖心一笑,“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在你这儿吗,你还怕我出什么事啊?”
想想也是,感受到弟弟的那种信赖,林玉安觉得心里很是舒服,不由的牵起唇角,“好,那就依你。”
没由来的,上官弦就觉得特别羡慕,觉得林知才真是幸福,不仅有恩师引路,还有林玉安这样的姐姐处处维护他,可以看得出来,林知才和林玉安姐弟两个感情很好。
齐慕北坐在那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上官弦却一把拉着他就出了内室,屋里留下林玉安和余嘉夫妻两个相视而笑。
真好,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吃了酒,上官弦最先被灌趴下,齐慕北和林知才还要喝,却被由林玉安遣来的南雨拦住了。
林知才也觉得差不多了,既然姐姐说不能喝了,他也就不喝了,齐慕北有些头晕,林玉安去了余嘉那儿一趟,出来就吩咐丫鬟把客房收拾出来,齐慕北就在去了客房歇下。
林知才就趴在栏杆边出神吹风,喝了一肚子的酒,身上有些软绵绵的,还有些热,被冷冷的夜风一吹,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
林玉安等余嘉睡下了,就掩门出了屋。
看见弟弟身子微微弓着,双手交叉放在栏杆上,夜风吹得他的鬓发飞舞。
弟弟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她心里有些愧疚,知哥儿一直把她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待,可自己却因为很多事情,把他忘到了脑后。
想到那时候一个小小的男孩子,还没有她肩膀高呢,如今长得比她还要高了,像一个小树苗蹿成了参天大树,那么的不知不觉,就像一夜之间天地飞花。
可是值得欣慰的是,知哥儿如今也是可以支应门庭的人了,以后再也没有谁可以欺负他了。
林玉安想到这里,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换了一副轻松的神色走上前去。
“在干什么呢?”
听见声音,知哥儿侧身就看见姐姐一脸含笑的朝他走了过来。
看着知哥儿一脸的迷茫,林玉安噗嗤一笑,“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不要你喝酒,觉得委屈啊?”
林知才听着姐姐哄孩子似的口吻,心里不由的越发柔软,姐姐,也是他心底的一块柔软。
他嘿嘿的笑了两声,叹了一口气道:“姐,母亲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他这话,林玉安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想要戏谑他的心思:“怎么了,你莫非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想让母亲为你去说?”
知哥儿的脸蓦地一红,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姐你胡说什么呢?”
林玉安笑了起来,和知哥儿一起趴在木栏杆上,偏着头问他:“和姐姐说说,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知哥儿被她问的直白,觉得脸上烧得很,可想到心底的那个倩影,觉得大丈夫磊磊落落,他行的正坐的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深吸了一口气,他才道:“姐,你可知道周家的四姑娘?”
“周家,是哪个周家?”
林玉安饶有兴致的问他。
“就是城西的周家,有个四小姐,是丧母长女,听说如今已经十九还没有听嫁人。”
一听这四小姐都十九岁了,林玉安顿时像是被摆了尾巴似的,担心知哥儿因为自己的经历,觉得自己只能娶这样的女子。
她收起了那副逗趣儿的神色,肃然问他:“你怎么会想要去一个比你年长这么多的姑娘?”
林知才脸色通红,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姐姐说,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口齿伶俐的人,被林玉安这么一问,话就更像是打了结似的说不出口来。
林玉安却静静的等着,等着他想好了再开口。
235 王萱柔逝世(雪开始化了)
半晌,知哥儿才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了林玉安。
原来是知哥儿入了翰林之后,去相国寺还愿,在后山许愿池被蛇咬伤了,当时是周家四小姐随身带了治疗蛇伤的药,虽然不是什么毒蛇,可到底是欠了周家四小姐一份恩情。
……听说那周家四小姐因为是丧母长女,所以一直待字闺中,这让林知才油然而生一种怜惜之意,后来又机缘巧合,又曾和周家四小姐偶遇过两次,林知才觉得这是他和周家四小姐的缘分,这才生了想娶她的心思。
可林玉安听着,两道长眉就渐渐的锁在了一起。
这事儿也太巧合了吧,她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沉吟着,“嗯,你有没有想过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会不会其中还另有蹊跷?”
林知才不以为然,作回想状想了片刻,这才道:“这也不应该啊,我有哪里值得人家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图谋的?”
林玉安不由失笑,是啊,她怎么如今看什么都像是又阴谋似的,若真的是弟弟的缘分到了,她这样反而会坏了弟弟的姻缘,且弟弟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别人家注重子嗣的,到了知哥儿这个年纪,只怕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还有就是,即便是那周家四小姐精心安排着想嫁给知哥儿,那她应该更加珍惜和知哥儿的姻缘,这样想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不过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林玉安想着还是应该找人去查一查那周家四小姐的真实的品行。
若她真的是个品行端正的,那就是娶进门也无妨啊。
心里打定了主意,林玉安就问起了知哥儿的差事。
“你入翰林是谁引荐的?”
林知才还不隐瞒,笑着回答道:“是恩师裴元庆。”
裴元庆?!
林玉安有片刻的愕然,裴元庆这人她有些耳闻,听闻是先爷的启蒙师傅,曾经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傅,虽然手无实权,可是很受先帝爷的敬重。
裴元庆多年前就致仕了,很少有人能请的动他,林玉安就很好奇知哥儿的进士是榜上第几名。
林知才听到姐姐问他这个,就淡然的说了句:“丢了恩师的名讳,只夺了榜眼的名头。”
只……夺了榜眼?林玉安觉得自己和知哥儿说话,脑子好像有些转不过弯来了,还是说她在内宅待久了,变得愚笨无知了?
这些年,知哥儿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林玉安一点也不知道,她只在把知哥儿从方家接回来之后管过他一段日子,后来她为了找余嘉去了摇蕖,这期间或许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如今也无从知晓,她也不想去问知哥儿,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再说起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日子总要往前走的、
她眼眶有些发热,林知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林玉安。
“姐姐,我在李家私塾读书的日子,很受李家的照顾,那日我带着礼物登门道谢,李家的大公子说要谢就去谢我姐,你是不是认识李家的大公子啊?”
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乱说,声音到了后面就低了下来,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
林玉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不知道还有这事儿,李世安……像是有一阵风吹过,忽然间就看到了杏花烟雨的江南,看到了那个眉目儒雅的少年目光灼灼的摊开手,把手心里的瓷娃娃呈在了她的眼前,声音清脆:“诺,给你了,我不玩这个的。”
她从来都是谨小慎微,担心行差踏错,即便也曾偷偷的在夜深人静想过和李世安的可能,但最后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打住了这个想法。
她不由的莞尔,那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她抬头看向幽碧的天空,“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只父亲曾经与李阁老有些交情,只是人走茶凉,父亲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了什么来往,李家公子哪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那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会格外的照顾你!”
听了林玉安的这番话,知哥儿这才心下稍安。
“行了,别多想了,你喝了酒,别在外面吹风了,省的要头疼了。”
知哥儿就是觉得眉心有些疼了,听见姐姐的话,也没有多说,叮嘱林玉安也别在外面多待了,有些憨憨的回了给他收拾的客房去了。
晚风吹在身上,越发的凉了,南雨就拿了件厚厚栗色点金银鼠皮披风上来,让林玉安穿上。
“王妃,更深露重,这晚上风大进屋去吧。”
林玉安站在哪儿,依旧没有动,南雨就耐着性子道:“您就是不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也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知道南雨是关心她,林玉安很喜欢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转头对着南雨笑了笑,缓缓的进了屋。
余嘉的病在上元节前夕就越发不行了。
殷红发黑的血从他嘴角往下漫延开,像是《法华经》里写的忘川河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层层叠叠的艳丽在他的衣襟处盛开。
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林玉安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平静,若非指尖的颤抖,她或许真的会欺骗自己,不怕,她一点也不害怕,不害怕是去余嘉……可是她骗不了自己,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那种极力想要挽留一样东西却又无能为力的恐惧充斥在心口,余嘉嘴角的笑意越发模糊了,可他的声音却格外的清晰。
“傻丫头,不怕,就是一点血而已,不怕啊。”
林玉安点着头,声音已经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听着她喉咙间呜咽的声音,余嘉感觉有什么死死的拽着他的胸口,感觉自己几乎要窒了。
林玉安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的眷恋这道声音,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余嘉叫住了要去请郎中的南雨,“不用去了,我想和夫人单独说说话。”
仿佛又回到了刚嫁给他的时候,他喊着自己玉安或者丫头,对下人说,给夫人拿一碟子香藕糕过来,给夫人送两本话本子过去……
林玉安心里弥漫着不祥的预感,她不喜欢余嘉这样说话,让她感觉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
“我不听,我不听,你养好了再说给我听。”
林玉安孩子似的摇着头,说着不听,眼泪就扑漱扑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余嘉吃力的伸手,想要把她揽入怀里,可手伸出来就收了回去,“衣服脏了,帮我换一件衣裳吧。”
林玉安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亲自去高柜里取了一件灰色的夹棉简袍,
换了衣裳,余嘉说不想躺在床上了,想出去走走。
林玉安有些犹豫,“外面冷。”
余嘉笑着转身,摩挲着她的头,“无妨,出去走一会儿就回来。”
林玉安不放心,让南雨去拿暖炉,自己去取了斗篷过来。
屋外风有些大,天色不大好,临近天黑了,四周萧瑟的景让人觉得很是衰败。
余嘉脚步有些虚浮,林玉安扶着他的一根胳膊,“小心脚下。”
“嗯,雪都开始化了。”
“还早呢,再走一会儿就回去了吧。”
林玉安还是有些担心,觉得天太冷了,害怕余嘉的身体受不了。
余嘉目光留恋的看着南园里的一草一木,“丫头,你还没有嫁给我的时候,南园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安静的不像是一个家,”
林玉安听着,心里有些发酸,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余嘉继续道:“我以为自己会娶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子,相敬如宾,互不干扰,可上天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想想就觉得真好。”
他的声音里洋溢着满足,可听着又仿佛存了缺憾。
那种感觉一瞬而逝。
京城的初春色彩太过于暗淡了。
正月二十一,王萱柔的死讯传来。
林玉安听说的时候心里莫名的空落落了一瞬间,心里没有大快人心,也没有伤感到痛哭流涕。
王萱柔才二十有二,正值芳龄,就像是早春还没有来得及开的花忽然间被风刮断了一般。
这些日子,林玉安的心情很沉重,一点也不想听到这种声音,只是王萱柔是她的亲表姐,有些事情,是碍于情面的。
永昌伯世子胡廷渊至今膝下也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还有的就是王萱柔病了后,小娘们所生的庶子庶女。
之前姨娘们怀胎多次却都没有保住,因此王萱柔就被永昌伯夫人嫌弃了,觉得媳妇不贤惠,后来王萱柔出了那件事,落得半身不遂,只怕日子也不好过了。
只是所谓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王萱柔这样的结局,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林玉安不想让余嘉听到这个消息,这样死气沉沉的事情总是让人觉得心情沉重。
有关于死亡的事情,她都觉得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就让人把礼送过去吧,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
南雨听着,点了点头,又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嘴角翕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余嘉却是一天比一天消瘦,让人觉得肉身好像已经萎缩了,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也透着一股死灰的神色,面如缟素,林玉安每日都让人熬了人参黄芪的鸡汤又担心补得太过,兑了些淡淡的莲子汤。
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旁的余嘉眼底的青黑怎么要掩饰不住,不是疲惫的青黑,而像是受了伤似的,是那种身体不佳透出的晕黑。
他眯着眼睛,手却搭在她的手上。
林玉安也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余嘉手心的温度。
黑暗中,有一道声音在喊她。
“玉安,玉安,你在哪儿呢?”
她艰难的睁开眼,看到身边是湖泊,疑惑的抬头望去,竟然是齐慕北。
“玉安,你没事吧?”
这副场景好熟悉,像是在哪儿看到过,迷迷糊糊中,她恍然想起,这就是她坠落山崖的那天。
齐慕北为了救她被她连累,她和齐慕北一起掉下了山崖,落在了湿软的河边泥滩上。
只是她刚想回答,就听见另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玉安,玉安!”
她回头,就看见余嘉急急的赶了过来,可是眼睛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努力的想睁开却无能无力,“睡吧,傻丫头,醒来就好了。”
白色光晕中,余嘉转身就走,她想要追上去,余嘉却突然回头,神色凶恶的一把将她往后推。
她听见齐慕北和余嘉吵了起来。
“余嘉……余,余嘉!”
伴随着惊叫声,林玉安倏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听见一阵的动静,值夜的周巧儿点起了灯笼,睡眼迷蒙的起身,“王妃,怎么了?”
余嘉也醒了,他担心的看着林玉安,“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
原来只是一场梦,林玉安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做了个轻松的神色对余嘉笑了笑,声音慢悠悠的道:“别担心,就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余嘉就缓缓伸手轻轻覆上她的肚子,黯淡的神色中透出一抹光亮,“不怕,还有我们的宝宝陪着你呢。”
林玉安用力的点了点头,周巧儿已经退到了屏风后面,两个人再次睡下,一夜无梦。
皇上薨逝的消息在京城炸开的时候,雪还没有化尽,京城湿漉漉的,林玉安觉得特别惊讶,这件事情怎么也没有瞒得住余嘉。
余嘉的神色比她想象得更平静,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生老病死,是君王都不能左右的事。”
林玉安听着,心里就很有些不好受。
二月初八,天气不错,枝头的嫩芽已经钻出了黑褐色的树皮,春风微寒,余嘉说想要出去走走。
林玉安想到天气不错,出去透透风也好,就没有拦他。
忽然想到余嘉也好久没有见到孩子们了,就让南雨去给许妈妈说一声。把三个孩子也带出来玩一会儿。
晟哥儿姝姐儿还有平安,三个孩子都是见风长,没隔一段时间没有见着,就能发现孩子们蹿高了一大截,尤其是晟哥儿。
平安如今还太小了,只能由乳娘抱着,看着平安肉嘟嘟藕节般的手臂,就能知道平安的日子过的不错,许妈妈是尽心了。
236 永别(朝朝君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嘉如今太消瘦了,又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孩子们,晟哥儿看着余嘉,没有像以前那么亲昵的上前去喊爹爹。
余嘉笑容和煦的弯腰看向晟哥儿,“怎么了,不认识爹爹了?”
林玉安不想余嘉伤心,把想要往许妈妈身后躲的晟哥儿拉了过来。
“这是爹爹,你躲什么?”
余嘉的眼神微闪,晟哥儿直愣愣的望着他,目光里还有些生疏。
林玉安不由的觉得心累,这样下去,孩子们只怕都要不认识爹娘了,余嘉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吧,想那时候两个孩子总在身边,余嘉每天回来都要陪孩子们玩一会儿,那时候晟哥儿和姝姐儿比起她更亲近余嘉。
“好了,外面还冷,许妈妈把孩子们带回去吧。”
没有等林玉安开口,余嘉就让许妈妈把孩子们都带回去了,晟哥儿就生气了,对着余嘉大叫,“我不喜欢你!”
说完转身就跑了,林玉安瞠目结舌,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跟着谁学的,还是仅仅因为余嘉不让他们在外面玩耍。
余嘉反应镇定,可眼底的那一闪而过的忧伤却无法掩饰,清清楚楚的映在眼底。
“这孩子多大点啊,也不知道像谁!”
林玉安安抚着余嘉,声音里故意夹杂了几分笑意。
许妈妈显然也很惊讶,看见追上去的陈娘子,心里有些不悦。
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年纪这么小,一个不知事的小孩子,哪里去学的这些话,现在就敢顶撞父亲了,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回了南园许妈妈就把陈娘子和钟娘子叫了出啦,两个人也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可是她们也不知道晟哥儿是在哪儿学的这些话的,还没有等许妈妈开口,两个人就跪了下来。
“老姐姐啊,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哥儿是去哪里学得这些话,若是我教唆的,我情愿天打五雷轰,死于非命啊!”
这样的毒誓不可谓不毒辣了,许妈妈的目光在她们两个的脸上扫过,在如同刀锋般锋利的目光下,两个人也没有半点畏惧,这让许妈妈稍稍放心下来。
她其实也不想怀疑陈娘子和钟娘子的,这两人都是她亲自物色的,也是打听过人品的,想来两个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不由的就想到了平安的乳娘。
平安的乳娘邹氏本就有些手脚不干净,之前月诗兰月小娘去了的时候,林玉安就想把她换掉的,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这事儿也就拖到了现在。
想到邹娘子平日里带着平安和晟哥儿姝姐儿一处玩,许妈妈的脸色就越发的凝重了。
这样下去,就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平安本就不是王妃所出,若是被邹娘子教坏了,只怕以后容易出事儿,好在现在平安还小,这事儿还不至于发展到那么坏的地步。
只是这邹娘子如何也不能留了。
院子里,余嘉看着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的南竹林,示意林玉安在身旁来,指了墙边的那一丛,“你瞧,这丛竹子是我三岁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说愿我以后如这丛竹子,节节高,越来越好,临风不倒。”
听着余嘉的话,林玉安仿佛能看到那时候,余嘉看着那丛小竹苗的模样,不由的就勾起唇角。
余嘉忽然就咳嗽起来,林玉安被吓了一跳,忙转身帮他拍背顺气,又担心他是不是冷着了,伸手去探她怀里的手炉,还暖和着啊,余嘉见她担心,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不必担心。
可那双杏花眼眸里,泪水却盈满眼眶。
“丫头别哭……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看,那几株你亲手种的蔷薇还没有开花,等它开花了,我也还在你身边呢”,他的神情忽然就有些慌乱起来,想要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却无能为力,他牵了牵嘴角,“朝露清风,万里星辰都是我,你不要想我,我一直都在……别怕,别怕。”
“余嘉,再陪我说说话好不好,余嘉啊!”林玉安不可抑制的低喊起来,余嘉觉得心痛如绞,想笑,血却从嘴角涓涓流下,看着眼前双眸通红,唇瓣微微颤抖的林玉安,余嘉笑着去拉她的手,“傻丫头,去帮我拿笔墨,我想写点东西。”
林玉安用力的点着头,望着看起来格外疲惫,越来越虚弱的余嘉,哽咽着道:“你等等我,别睡,别睡啊。”余嘉闭了闭眸子,嘴角勾起一抹疲惫的笑,林玉安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淡淡绿影中。
余嘉的目光在少女的背影中渐渐涣散,搭在美人靠上的手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无力的落下。
烟火散尽,曲终人散。
魑风的眼泪夺眶而出,“世子!”
这个称呼是他刚跟着余嘉就一直喊着的,在他心里,余嘉一直是记忆中那个世子,是他的知己,亦友亦主的人。
身后响起哗啦啦东西落地的声音,魑风伏在余嘉的身旁眼泪决堤。
林玉安的神情却平静了下来,她走上前,轻轻的喊了一声:“余嘉,我们回家吧。”
说完就弯腰去抱余嘉,余嘉已经轻得她都能不费力的抱起来了,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梅枝香气,像初见的时候一样的香气,只是那时候他静静的坐在画舫的美人靠旁,目光幽深,如今他累了,睡着了。
林玉安麻木的感觉不到一丝的难过,是啊,余嘉只是累了,只是想在春光了小憩一会儿。
许妈妈等人都得了消息赶了过来,看见林玉安站在亭子里,目光呆滞的抱着余嘉,余嘉手脚都已经软了,没有一点生气。
许妈妈大惊,吩咐周巧儿和南雨去把两人分开。
林玉安的看着余嘉被拉开,她这才失声痛哭起来,那样的声音,像是濒临死亡的野兽,让人听着都心中发寒。
许妈妈担心她的身体,上前抱着林玉安,抬手一记手刀,人就软软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余嘉是王爷,灵堂设在已经竣工的靖南王府。
京城的气氛格外的沉重了,先是皇帝,再后来是王爷接连逝世,整个京城都一片缟素,俯视整个京城,在雪已经化了一半了,可京城的天却并不明媚。
因为皇帝和王爷逝世,是国葬国丧,京城一律不许大肆操办红白喜事,本来应该活泼灿烂的季节,却死气沉沉,让人觉得很是沉闷。
许妈妈带着晟哥儿一个人去了正房,屋里静悄悄的,晟哥儿小小的脑袋四周张望,感觉屋子里压抑的气氛,“爹爹,娘亲他们怎么不说话?”
他小声的问着许妈妈,许妈妈低声对他道:“娘亲在睡觉,别出声。”
晟哥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小脑袋,猫身往屋里去。
屋子里拉着帘子,只有月亮窗的天光透过多宝阁的架子淡淡的洒在地上。
穿过屏风的一瞬间,许妈妈倒吸了一口气。
林玉安披头散发的坐在床沿,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看着有些骇人。
“南雨去哪儿?”回过神来的许妈妈微怒的问道。
林玉安没有一点反应,门被推开,南雨端着大红色海棠花描金托盘进来,“许妈妈,你怎么过来了?”
许妈妈微怒,做奴才的,这种时候就没有把主子一个人就在屋里的道理,南雨如今在正屋这边都做了管事丫鬟,怎么还掌不好轻重缓急。
“南雨,你手上端的什么?”
许妈妈不想影响林玉安的心情,按捺住了想要训斥她的冲动。
南雨愣了愣,低头看着托盘上白瓷浮纹的莲花碗,“这个是太医过来开的安神药,王妃心神不宁,太医说要开药调理。”
许妈妈点头,亲自接了药碗,已经放温了,看来南雨刚才不在屋里就是去拿药去了。
想到这里,许妈妈心里的气消了大半,拿银针试了试,她才走到林玉安的身前。
“王妃,喝药了。”
林玉安迟缓的抬起头,眼睛因为哭过有些肿胀,这一段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饿了。”
林玉安呆呆的说了这么两个字就不说话了,接过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听她说饿了,许妈妈就让南雨去拿着吃的来。
晟哥儿有些怯生生的走上前去,瑟缩的喊了一声:“母亲。”
林玉安没有理会他,仿佛就没有看见儿子一样,许妈妈心里咯噔一声,上前去,伏在床沿,“王妃,你怎么了,这是晟哥儿啊!”
林玉安仿若未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晟哥儿见母亲不理他,登时就大哭起来。
“拉出去,打死。”
林玉安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许妈妈神色大变,“王妃,这是晟哥儿,您的亲生儿子啊!”
林玉安却依旧不理会一旁哭声震天的晟哥儿,许妈妈心道这是不是病了,感觉有些魔障了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余嘉刚离开她,或许她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不想理会外界的一切吧,也许明天就好了,不管如何,只要她现在还能吃能喝就行。
她本想着过来问一声,晟哥儿是王爷的嫡长子,要不要去灵前,可林玉安现在这样子,只怕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想了想,晟哥儿还是应该去灵前,以后晟哥儿就是王爷王位的顺位第一继承人,以后王府总要他来撑起的,现在晟哥儿已经一岁多了,是该在人前多露面的。
荣国公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余昊也得了消息正赶回来,父子俩在国公府门前碰了面,随即让人把这件事传进了宫。
宫中大丧,太子的长子九岁,太子妃生性懦弱,不是可以在朝廷上叱诧风云的人,谁来继承大统,就成了大家争执不休的源头,
身为皇帝的皇叔的余嘉病故,倒没有掀起什么大浪,只是让宫里宫外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而已。
这个时候,朝廷里忽然掀起一阵主张立齐慕北为新皇的浪潮,且声音一阵大过一阵。
而此时身为靖南王妃的林玉安却一直没有出来见人,对外只是声称靖南王妃病了,体力不支,晟哥儿则由许妈妈带着,在灵前给来吊唁的人回礼。
晟哥儿不过才一岁,就生的玉面俊俏,见过的人都说长得像余嘉,说到这里,又不免觉得感伤落泪。
阮凌音听到余嘉病故的消息后,感觉心里的那点嫉妒和生气都烟消云散了,她想了想,还是去了南园。
林玉安躺在床上,听闻阮凌音过来了,也无动于衷。
“嫂嫂,你这是怎么了?”阮凌音在南雨端过来的软凳上坐下,目光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心。
林玉安目光总算落到了她的身上,可眼神却是空洞的。
南雨对于林玉安的这个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叹了一口气,“王妃近来都是这样的。”
阮凌音心下不由多了几分动容。
她不知道自己是羡慕林玉安和余嘉的伉俪情深,还是余嘉生前对林玉安的各种好。
只觉得心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淡淡的。
远在金陵的魏氏和王庭珍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王庭珍险些当场晕过去。
都知道,余嘉就是林玉安的天,如果没有余嘉,林玉安的日子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余嘉的求娶,林玉安很有可能就是嫁给汪泽做妾,或者名誉被毁,送进庵堂为尼。
如今乍然听闻余嘉逝世,众人都有种措手不及的慌张感。
王庭珍当即就决定要回京,魏氏什么也没有说,带着王萱蓉,第二日就跟着王庭珍上了船。
王萱薇如今神志还有些不清,身上也还有病根,魏氏决定先把她留在金陵,等京城里的事完了,再看看王萱薇该怎么办。
说起王萱薇,魏氏也很是头疼。
两个女儿是她的一大心病,她叹了一口气,还是上了去京城的船。
冰雪消融的理解,又春雨连绵,河水涨潮,船走得比马车快多了,不过五六日的时间,王庭珍一行人就到了天津卫,改走陆路,两日就到了京城。
在城门处,就能感觉到整座城的死气沉沉。
家家都不敢张灯结彩,丝毫看不出一点新年刚过的喜庆。
237 金陵来人(怒其不争)
这样的气氛让人觉得很不舒服,马车一直走到了荣国公府外才停下来。
京城靠近北方,虽然已经入了秋,可下马车的一瞬间,寒风还是吹得王庭珍一行人紧了紧披风。
荣国公府也挂了白绸子,白灯笼在冷风里晃荡着,很是凄清。
接待两人的是如今在荣国公府当家的阮凌音。
阮凌音是北罔阮家的女儿,阮家在北罔就相当于魏家在金陵的一样。
她在魏氏和王庭珍面前不卑不亢的说着话。
“嫂嫂如今还没有从王爷离开的事情里回过神来,病了一场,如今也不愿意说话,每日里吃了饭就躺着,屋子里也拉着帘子,谁去也不理会。”
阮凌音叹气,王庭珍听着却觉得心头酸楚。
魏氏脸色有些阴霾,道:“世子夫人,我们是她的至亲,特意从金陵赶过来的,就是担心她,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赶过去看看她,就不多坐了。”
阮凌音干笑了两声,就吩咐春荷:“春荷,带两位夫人去南园。”
魏氏和王庭珍什么也没有多说,跟着春荷就去了南园。
南园的比起其他的院子,葳蕤的南竹林显得生机勃勃,长廊上的常青藤开始发芽,嫩青色很是养眼,到了正屋前,刚好碰见周巧儿从屋里出来。
周巧儿穿着一件豆绿色的薄袄衣衫,端着林玉安刚喝了的药碗出来,看见春荷带着魏氏一行人进了院子,有些惊讶。
魏氏和王庭珍都没有见过周巧儿,周巧儿也不认识魏氏和王庭珍,两两相望,一时间都呆滞了片刻。
春荷是个嘴甜的,上前就喊着周巧儿:“巧儿姐姐,王妃有客人,还劳烦姐姐进去通报一声。”
王妃的客人,最近王妃都病成了这样,还哪儿来的客人。
她想到之前方大娘子和陈氏,眼神就带了几分不客气,以为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什么客人,可有提前递了帖子进来,这贸贸然的过来,不知道王妃还病着么?”
春荷见周巧儿说话如此不客气,面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她是这到两位夫人的身份的,周巧儿如此说话,之怕是要惹怒王妃了,可面上却笑着,“姐姐,两位夫人是从金陵过来的,您进去同王妃说一声,王妃就知道是谁了,见不见也要有个准话不是?”
周巧儿还想说什么,门帘被人从里面打起来,南雨伸头出来,看了两人一眼。
“老夫人,三老夫人。”
这称呼让魏氏和王庭珍都有些苦笑不得,不过想到自己都是做外祖母的人了,称呼一声老夫人也无可后非。南雨这人她们都是见过的,此时候听到南雨的声音,眼底不由都露出了一抹亮色。
“安姐儿……王妃在哪儿呢?”
王庭珍脱口而出想要喊林玉安的乳名,话出口又连忙改口,南雨已经迎了出来。
魏氏和王庭珍就跟着南雨进了屋,周巧儿有些心慌,她刚才竟然那样的态度,王妃若是知道了,只怕自己的差事就丢了。
只能看看亡羊补牢,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将功补过了。
一进屋,王庭珍就皱起了眉头,这屋里烟雾云绕的,弄的和寺庙一样,一屋子的烟火味。
“这是怎么回事儿?”
魏氏疑惑的环视一圈,屋里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屋里梁间袅袅的雾气。
屋里每天都有人打扫,还算干净,南雨去掌灯,屋里就亮了起来。
淡淡的药味若有若无,林玉安坐在原来放妆台的地方,妆台被一条长条桌子取代,上面供奉着佛龛,佛龛前面香炉里的香燃了一半。
听见有脚步声,林玉安忽然站起身,朝身后扑了过去,“余嘉,你回来了?”
魏氏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王庭珍也一时间忘了反应,好在林玉安只是紧紧的抱住魏氏,嘴里喊着余嘉,声音让人不由动容。
王庭珍望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脑子里有些混乱,她没有想到,女儿如今会成了这个样子。
心里说不出是心痛还是惋惜,她上前就拉着林玉安,声音嘶喊道,“你给我清醒一点,王爷已经去了,逝者已逝,生人常存,你这副模样,他也不会知道,说不定尸身都已经腐朽了!”
不知道是不是王庭珍的话起了作用,林玉安的眸子渐渐的清明起来。
可却仍旧没有什么多大的反应,王庭珍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肩膀,“玉安,你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儿女情长的人了,两个孩子都还小,你如果不能把王府撑起来,这个家就散了啊!”
孩子……林玉安觉得心里麻木的痛楚像是有几百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她有些迟缓的反应过来,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母亲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目光,觉得自己像是沉沉的睡了一觉,刚醒过来。
可谁也没有料到,下一息,林玉安就直接昏迷了过去。
“把屋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撤了,窗户打开,通风。”
王庭珍难得的表现出了主家的神色,指挥着南雨南风还有跟进来的周巧儿把屋里收拾起来。
魏氏眼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她拉着王庭珍的手,声音沙哑:“安姐儿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样,王爷二月初八没了的,如今都三月十五了,早知道我们就该早些回来事情也不至于成了这个样子。”
王庭珍看了一眼榻上的林玉安,拉着魏氏去了外间。
“她啊,是觉得天塌了,这才会成了这样,想那时候,她爹去的时候,我虽然不像她这样,可也是哭成了泪人。”
魏氏觉得很惋惜,喝了一口茶,又掏出帕子压了压眼角,“王爷年纪轻轻,怎么就没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啊!”
余嘉去世,不过二十六岁,古人云三十而立,余嘉这个年纪正值壮年,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王庭珍也很不明白,觉得这件事不寻常,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余嘉有什么地方有异样。
想到这里,她就问魏氏:“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好好问问,余嘉这孩子,从取了安姐儿之后,就开始步步高升,如今还成了皇上的皇叔,皇上前脚逝世,余嘉后脚就跟着去了,这事情我觉得怎么想都不寻常。”
魏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件事等安姐儿醒了,心情平和下来再好好问问她就知道了。”
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这个话题,王庭珍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忽然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回来就没有看见许妈妈,这时候南雨出来,说屋里都收拾好了,王庭珍就问她:“许妈妈去哪儿,我一直没有看到她。”
南雨就恭声回道:“许妈妈在西厢房带着小王爷和郡主,哦,还有平安小姐,这时候应该也知道老夫人们来了的事了,我让人过去看看。”
王庭珍点头,“嗯,也让她把孩子们带过来吧,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孩子们了。”
南雨低声应是,转身去吩咐了。
魏氏就转哭为笑,道:“晟哥儿怕是能撒开脚丫子跑了,那时候见着的时候才几个月呢!”
说起外孙,王庭珍的脸上也出现了笑意。
这个轻松的话题在一盏茶后被来到厅堂的许妈妈和几个孩子打破。
许妈妈听说王庭珍和魏氏过来了,心里感觉松了一口气,见了两人,立刻上前去跪下,声音颤抖道:“老夫人,三老夫人!”
见她老泪纵横,魏氏也心有唏嘘,王庭珍眼眶也有些红,许妈妈是跟着王太夫人,她的母亲很多年的人,她有种睹物思人,物是人非的心痛。
“快起来,许妈妈!安姐儿病了的这些日子,只怕都指望着您了!”
听着王庭珍称呼她为您,许妈妈心里不由的一酸,感觉这些日子的委屈和难过也烟消云散了,做下人的,一生都渴望得到主子的认可,王太夫人就是认可她,所以才放心把林玉安交到她的手里,只是她觉得自己一直没有做好。
她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跪在了地上,“老奴辜负了太夫人的托付,没有照顾好王妃,都是老奴的失责!”
听见屋里哭作一团,晟哥儿和姝姐儿觉得不知所措,平安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听见哭声,王庭珍转过头去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这……这个孩子是谁?”
许妈妈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把平安介绍给王庭珍和魏氏,抹了一把眼泪,招手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
因为现在晟哥儿和姝姐儿都已经断奶了,陈娘子就负责暂时给平安哺乳,平安之前的那个乳娘已经被送出了府。
陈娘子连忙把平安抱过去,在王庭珍和魏氏之间停了下来。
这孩子如今已经四个月了,不可能是林玉安生的,魏氏的脸色下意识就有些阴沉下来,“这孩子是庶出?”
她虽然不是什么刻薄庶出的主母,可对于庶出,还是生不出什么好感。
关于平安的这件事,许妈妈略知一二,可现在这么多人,林玉安又是决定把平安养在身边的,她只好点了点头。
“是,是月小娘生的,月小娘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王妃可怜她,就把她接到了正屋这边来养着。”
魏氏又看了看这孩子,觉得林玉安那会儿也是庶出,可林玉安的乖巧却是超乎预料,且这孩子也不过是个姑娘,出嫁的时候赔些嫁妆就完了,心里的那点不悦就消散了去。
“这孩子可取了名字?”
魏氏抬头问许妈妈,许妈妈摇头,“因为还太小,只有一个乳名叫平安。”
听了许妈妈的话,魏氏低头,没有再说什么,王庭珍逗了逗那孩子,就让陈娘子把孩子抱了下去。
她看向站得远远的晟哥儿姝姐儿,缓缓的喊着:“晟哥儿,到外祖母和三外祖母这儿来。”
晟哥儿站在哪儿,低头不说话,也不往王庭珍那儿去,魏氏就笑道:“三外祖母也太绕口了,孩子还小呢。”
王庭珍见两个孩子一个也不过来,心里有些不好受,“孩子们再小,也要明白那些亲戚是对他们好的,这才多大啊,就不认人了。”
听出王庭珍话音里的不悦,魏氏就笑着安抚她:“好啦,那时候孩子们还小,哪儿记得你抱过他们啊,你去金陵那么久,回来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不记得也正常,慢慢来,孩子们都是天真无邪的,你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就明白了。”
王庭珍不由心下叹息,嗯了一声,“晟哥儿,快来,外祖母可是带了好吃的回来的哦,姝姐儿想不想吃啊?”
许妈妈见两个孩子呆呆的,心里不禁叹息,照顾着两个孩子,“怎么不去啊,这可是你们的亲外祖母和三外祖母,是母亲的娘亲和三舅母。”
晟哥儿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妹妹,伸手抓着妹妹的手,笑道:“不怕,不是坏人。”
王庭珍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狠狠的刺了刺,心疼的看着两个孩子,心里对女儿的气更加大了,这就是做母亲的?孩子们如今这样畏畏缩缩的,胆小害怕,见了生人怯生生的,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这就是王府的嫡出子嗣。
晟哥儿牵着妹妹走了过来,魏氏就安抚王庭珍:“你呀,就别说什么了,孩子们刚刚失去父亲,母亲又病了,以后好好的养养就好了。”
说着,魏氏就去招呼姝姐儿,声音亲切:“你就是姝姐儿吧,哎哟,咱们姝姐儿可真好看,你的头发是谁梳的啊?”
姝姐儿看起来很喜欢魏氏,紧绷的小脸儿也放松了下来,大眼睛忽闪忽闪,说话时露出了一口小米牙。
“是许嬷嬷给我扎的头发。”
没有多说一个字,魏氏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捂着,顿时暖洋洋的,觉得又心疼又心酸。
王庭珍看着眼前一脸大主意的晟哥儿,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心痛,她还是放缓了声音问晟哥儿:“这些日子可来看过母亲?”
晟哥儿呆了片刻,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238 疑窦(上香)
魏氏把姝姐儿抱到膝头坐着,温声问她:“姝姐儿可想母亲了?”
姝姐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魏氏哭笑不得。
许妈妈就道:“最近王妃一直病着,我怕吓着孩子们,就没有带他们过来。”
“他们说是我害死了父亲,父亲才会离开我们!”
晟哥儿忽然开口,嘴里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王庭珍愕然,魏氏也神色一怔,都看向了许妈妈。
许妈妈听见晟哥儿的话,也被吓了一跳,是哪个不知事的王八羔子这样胡乱教唆晟哥儿的,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见许妈妈也一脸不知情的样子,王庭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孩子还小,哪里会说假话题,若是说没有人在晟哥儿面前说过这话,她定然是不信的。
这时候,屋里南雨跑了出来。
“王妃醒了。”
一听林玉安醒了,大家都没有再追究这件事了,纷纷起身往屋里去。
晟哥儿跟着王庭珍,姝姐儿跟着魏氏,许妈妈抱着平安,三个人一起进了里屋。
屋里刚刚收拾过,干净得一尘不染,窗户大敞开,屋外春风穿堂而过,鸟儿在枝头上招朋唤友,引吭高歌。
轻柔的阳光从窗棂外嫩青色的树枝间斜斜的照进来,下午的风也暖暖的,吹在人身上,让人很是舒服。
林玉安躺在床上,异常的安静。
太医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了。
把了脉,太医就沉吟道:“血气上涌,脉象逆伐,好在胎儿的情况还好,我开些安神养胎的方子,注意不要让王妃过于激动,否则就是再好的药也没有什么用。”
王庭珍知道这是宫里的御医,不好请,连忙热切的回说是,南雨却有种人走茶凉的感觉,以前王爷在的时候,这些太医什么的,不说巴结吧,至少也是毕恭毕敬的,谁敢放肆啊?
梨雪院那边,屋子里忙忙碌碌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搬柜子的,搬箱笼的,像是忙着搬家的蚂蚁。
阮凌音坐在临窗大炕上,轻轻的抹平香灰,春荷在一旁问:“夫人,南园那边出了这样的事,等靖南王妃回过神来,会不会记恨我们没有帮忙啊?”
阮凌音有种很舒畅的感觉,长长的,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闲意:“王爷如今已经不在了,她一个遗孀,哪儿好还住在国公府里,我猜用不了几天,就能穿出她要搬去靖南王府的事了。”
春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
阮凌音就笑着叹了一口气,“我给世子爷物色的那几个良家女可送过来了,若是来了,等下午世子爷回来,就让人来禀了我。”
春荷低声应是,“说是午时就能过来的,那婆子是个机灵的,听过我们梨雪院要挪去荣禧居,就说晚些时候再领人过来,也好给夫人道喜。”
阮凌音听着,很是受用,心里别提那个舒坦了,掌家大权在握就是不一样啊,她以前只能偏居一隅,如今却想去哪个院子就去哪个院子。
以前国公府被林玉安把持着,荣禧居被她霸占着,她正儿八经的荣国公府世子夫人,却只能缩在位于国公府的一处偏远院落里,让她受尽冷眼。
说她心里不恨,她又不是菩萨,心怀众生。
不过转念想到下午就要进府的三个姑娘,她漂亮的眉眼就露出了些许郁色。
余昊她是不敢指望了,孩子却不能没有,与其等到余昊自己去带些女人回来压在她头上,她还不如自己早做打算。
这三个姑娘都是良家出身,共同点就是性情温婉贤淑,有些家教的姑娘。
唯一不足就是出身耕读之家,身上难免洗不掉乡土气息,与京城的大家闺秀还是有些差距的。
不过这些人都是她陪嫁田庄上的,一家子人都要靠着她吃饭,想是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至于余昊喜欢不喜欢,这个她倒不是很担心,三个姑娘生得都颇有姿色,是她在一百多个人里面选出来的,自古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就不信余昊对着这么几个活生生的美人会无动于衷。
只要能生出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那都是庶出,她只要放出话,想要选两个孩子记在自己的名下,那就相当于给了孩子嫡出的身份,若是谁抢先生了庶长子,一旦记在了她的名下,那就是可以继承国公府的孩子。
这样让人心动的条件,谁又能抗拒,这样就相当于把这些小娘都把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有加上她们的娘家没有势力,还要指望着她吃饭,她说一,谁敢说二?!
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气闷,抑郁,可一想到余昊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他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嫡妻正室。
谁也绕不过她去!她就觉得心里一阵舒坦。
南园这边,魏氏和王庭珍两人一直都用着极轻极缓的语气安抚着林玉安。
林玉安的情况也好了很多,喝了药,开始说两句话了,王庭珍觉得看到了盼头,心里欢喜,又同她说着她小时候的趣事儿,屋里的气氛难得明媚。
等到了晚上,南雨让周巧儿服侍魏氏和王庭珍去准备的客房休息。
客房就安排在了南园,很近,但离正屋还是有些距离。
一路上,魏氏就问周巧儿:“王爷去的时候,可有什么征兆,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啊?”
周巧儿想到今天自己误会了魏氏和王庭珍,一心想要将功补过,就努力的回想起来。
“我记得那天王爷说想去院子里走走,同王妃去了竹林的亭子,当时许妈妈带着小王爷和小郡主,平安小姐都在,好像小王爷说了什么,王爷就让许妈妈把小王爷带回了屋子,接着……对了,许妈妈回来就处置了平安的乳娘,我听说是那位娘子搬弄口舌,教唆小王爷。”
还有这等事情!
魏氏仔细的想了想,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王庭珍听着也寻出了一抹不一样的味道。
今日晟哥儿说,他们说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只怕和那天那件事脱不了关系。
“那还有没有别的事?”
周巧儿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别的事,她也想不起还有什么可疑了。
“那王妃这些日子在屋里都在做什么呢?”
王庭珍知道魏氏不是一个随意的人,想来她问周巧儿这些话,都是至关重要的。
她也认真的听着。
周巧儿就叹了一口气,“王妃这些日子,都没有出过房门,王爷的灵堂设在了王府,王妃晚上做梦还喊着王爷的名字,我们服侍的听着,只觉得心酸不已,前些日子,王妃还只是安静着不说话,过了些日子就开始说胡话了,来人就喊着王爷,问是不是王爷回来了。”
听了周巧儿的话,魏氏不由的就想起王忠君出事的时候,她也是有过一段日子低迷的。
忽然间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两年,从王家出来的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出了不少的寡妇。
先是五姑奶奶王庭珍,因为死了男人从南水庄回京,后来就是她,王忠君也不是一年出海押货了,怎么就忽然出了事,还有就是二房,王忠国和余氏两口子,闹不和,余氏出家去了庵堂,王萱柔年纪轻轻就死了,留了个女儿给继室糟践,再就是安姐儿。
安姐儿和余嘉成亲不过三四年,余嘉也正值壮年就早早撒手人寰,这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一想,让人不寒而栗。
王家这些年,真的是处处不顺,大姑奶奶王庭芳自从几年前新帝登基就下落不明,自己的女儿也好好的一个姑娘,如今疯疯傻傻的,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如今四散零落,死的死,伤的伤。
她想着就觉得钻心的疼,这样的事情怎么偏偏就落在了王家人身上,就连安姐儿这个外甥女也不放过。
她心里忽然就冒出来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听闻南疆流传巫蛊之术,早年间听闻宫中嫔妃为了争宠,时常去请会巫术的人来做法,让阻碍自己的妃子身陷厄运之中,就是俗称的扎小人,难道王家也被人暗中做了手脚,以至于王家经年不顺,出事不断?
她乍然的抓紧了王庭珍的手,脚步加快,拉着王庭珍就往厢房去,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周巧儿被她们甩在了后面,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的无措。
进了屋,魏氏就反手把门栓上了,见她进屋后露出的惊恐神色,王庭珍有些困惑,魏氏一向是个有注意的人,怎么忽然这么慌手慌脚的。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么着急?”
王庭珍与魏氏关系很好,直截了当的开口问她。
魏氏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庭珍,你有没有想过,王家今年来厄运连连,出了这么多事,你想想,从你开始,到如今的安姐儿,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哪一个逃出了这样的恶事?”
有,那就是齐氏。
齐氏是皇族众人,她生下了王忠国唯一的嫡长子,恒哥儿。
王庭珍想了想,压低声音道:“郡主生下了大哥唯一的嫡长子,她们一家顺风顺水,应该是因为有皇家气运压着,所以不受王家的影响吧。”
魏氏摇了摇头,心道她不让大哥纳妾,差点让大哥断了香火,这就不是贤德之人的作态,她一直不觉得齐氏是什么好人,如今王家支离破碎,只有她还稳坐不倒,还真是难得让人不怀疑。
且就是因为她出生皇家,才更有可能知道那些腌臜的手段,指不定就是嫉恨王家……嫉恨王家?
她心里自己思忖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亮了起来,看向王庭珍的眼神洋溢着发现新大陆的惊讶。
“庭珍,你还记得她为什么会不喜欢你吗?”
齐氏不喜欢她,“当然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惊骇的望向魏氏。
当年那件事,因为涉及阴私,事情早就被压了下来,出了几个年老的忠仆,其余知情的人都被处置了,送到很远的田庄上,被人秘密看管起来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只是如今一想到那件事,魏氏和王庭珍不由的对视一眼。
杜鹃当初害了齐氏第一个孩子,齐氏觉得王家人对不起她,在小月子中说了一句话,就是——你们王家的人都不得善终!
如今看来,王家的人,逝世的都算是不得善终吧。
“可是怎么可能,她进了王家的门,那就是王家的人了,王家不好,对她有什么好处,且她如今也有了儿子,那件事还不能让她那些年嗯气消了吗?”
王庭珍呢喃着,语气里带着不敢相信,她是不大爱相信这些的,否则也不会下嫁到林家,给林仕贵做妾。
魏氏低声呢喃道:“就怕她心里还没有消气呢!”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屋里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滞。
翌日,两人早早的就去了正屋。
林玉安已经起了,丫鬟正伺候她梳洗。
听说是王庭珍和魏氏过来了,她点了点头,眼下青黑有些重,魏氏见了就问她:“你昨儿晚上没有歇好吗?”
林玉安疲惫的摇了摇头,“后半夜就醒了。”
王庭珍就问是谁昨晚值夜,南雨上前欠身:“是婢子值的夜。”
“昨晚王妃醒了,你们就看着她睁着眼等天亮吗?”
南雨顿时觉得心里一跳,还是维持着最后的平静。
“婢子去拿了安神香过来,王妃说不燃,她想安静一会儿。”
林玉安难得的牵起嘴角,“不怪她们,我受不得那个香味。”
王庭珍见她说话,心里高兴,面容缓和下来,问她:“那今晚我过来陪你睡,半夜里你醒了,我也好同你说说话,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
林玉安摇了摇头,“不必,你过来会被吵着,我们明日去相国寺上香吧。”
听说要去上香,魏氏就点了点头,她正想说去问问大师,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好好好,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就当散散心吧。”
王庭珍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239 相国寺(王爷在等你)
靖亲王府的事务全部由许妈妈和魑风负责,一切仅仅有条,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
三月十七,王庭珍等一行人往相国寺去。
王庭珍来了京城几日,她发现女儿很抗拒关于提起余嘉的一切,一旦有忽然说起靖南王府,想让她过去看一看,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王庭珍和魏氏就都不敢再提。
阮凌音那边就等也没有等到林玉安那边说要搬走的准信儿,心里猫抓似的,坐立难安。
不过也能理解,没有谁喜欢在自己家里,多了一个身份地位都比自己更高的女人压在自己的头上,阮凌音没有婆婆需要服侍,就更加不想看到府里还有人说话比她更有用了。
相国寺是盛名在外的名寺,香火鼎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听闻靖南王妃今天要过来上香祈福,方丈亲自带着人在山门处迎接。
“王妃远道而来,寺中备了山里的蔬果小菜静候王妃。”
林玉安神情平静,离开荣国公府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方丈点了点头,客气的道:“嗯,有劳方丈了。”
一番寒暄后,一行人就先去了相国寺为她们备下的院子。
院子是独立的,看的出来,方丈选了最好的一个院子给她们,因为此处的风景很好,最重要的是清净·,没有外面人来人往的纷杂喧闹。
当然,这样的待遇也不是白来的,不提之前每年给相国寺捐的几百两香油钱,就说此次林玉安给相国寺送来的一千两香油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样大的手笔,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大主顾,方丈自然要小心应付着。
在厢房熟梳洗一番后,一行人一起去了前面的佛堂。
释迦牟尼用着慈祥的神色端凝着天下苍生,众神的目光里,有友善,有犀利,甚至有凶恶的,可她们拜奉着他们,为何余嘉还是要离开她,这些神,他们究竟有什么用!
林玉安的眸子通红,跪在佛前的蒲团上,仰头直视着金身,心里的痛楚无法掩饰。
那样的目光让人有些害怕,是控诉,是怨怼,是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受着世人的香火,却从来不解天下苍生的苦,凭什么你们要把余嘉带走,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还无作为而在这里塑造金身?!
一股悲愤从林玉安的心底涌了出来,她恨,恨极了!
一旁的方丈见了,心里不由的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要知道靖南王可是年纪轻轻就没了的,这算不上是寿终正寝,他们做这个,对于京城的一些大事还是有一个自己独到的消息系统,他是听说靖南王一过身,靖南王妃就病了,还有传闻说是靖南王妃受不了靖南王离开的事实,甚至更有离谱的传闻,说靖南王妃因为靖南王的逝世,精神恍惚,甚至不认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管这些传言是不是真的,如今的这情况实在有些不对劲,跟在一旁的南雨则担心林玉安忽然又魔怔了,这些日子,林玉安给人的感觉实在让她有些担心。
“王妃,老衲又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丈小心翼翼的开口,林玉安从自己混乱的想法里挣扎了出来,看向方丈:“方丈请说。”
方丈捻着白须,目光淡然,“听闻王妃因为王爷的离开伤心欲绝,老衲无能,只能借佛力为王妃解忧。”
众人听见王爷两个字的时候都不由的提起心来,小心翼翼的看向林玉安,生怕她忽然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可静谧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林玉安面色平静,点了点头:“有何法?”心中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难道是神灵听见了她的心声?那可不可以把余嘉还给他,即便他还是初见时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样子。
方丈就对她点了点头,转身往另一个小佛堂而去,林玉安转头对王庭珍和魏氏道:“母亲三舅母,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就好,我很快回来。”
王庭珍还沉浸在林玉安已经好起来的喜悦中,看样子,女儿是接受了女婿已经离开人世的这个事实,只要她能够继续好好的活下去,她这颗心就放下来了。
林玉安跟着方丈去了小佛堂,跟着过来的小沙弥就守在门口,南雨看了一眼林玉安,还是乖乖的登载了门口。
方丈径直走到了佛龛前,在香桌前站定,弯腰,肃穆的低头把手伸进了在香桌右边的一个银盆里。
听声音,盆里装得应该是水,忽然间,方丈的手里就出现了一把镜子,镜子明晃晃的,光影鉴人,须发毕现。
这不是寻常梳妆台上面的镜子,林玉安目光漠然的望着方丈,方丈双手捧着镜子走了过来。
“王妃,这柄镜子在佛前供奉着,用圣水滋养着,是少有的法器,老衲知晓王妃思念王爷,因此想以此赠送王妃,只要王妃在寝殿中时把屋子里全部的光亮避之,拿出此镜放在纯银的盆子里,放在圣水中,认真的想着你想要见的那个人,那人就会出现在镜子中,与王妃相见。”
方丈看着刚才还一脸漠然的神情渐渐的变得惊讶,渴望,急切之后,面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他把镜子递给了林玉安,林玉安如获珍宝,小心的抱着那柄镜子,仿佛抱着旷世奇珍。
“待会儿老衲会让人给王妃装上圣水,王妃不必担心。”
林玉安只顾着看镜子,方丈却制止了她:“王妃不可,此镜子白日不可视人,王妃用黑布包裹着,回府再看吧。”
林玉安一心想着余嘉,点头接过方丈手上的黑布,把镜子裹了起来。
南雨看见林玉安怀里的东西,疑惑的看了一眼方丈。
“走吧,母亲她们怕是等久了。”
南雨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跟着林玉安去了主殿那边。
看见两个人回来,王庭珍松了一口气,魏氏不在,只有两个周巧儿和另外两个南字辈的丫鬟,如今已经更名为清露和甘露。
“三舅母去哪儿了?”
林玉安虽然神色还有些不自然,不过还好王庭珍没有看出来,“你三舅母去问签文了,你也坐一会儿吧,今天一直没有歇息,肚子里的孩子可有闹腾?”
林玉安低头看了眼肚子,摇了摇头,“没有,他很乖。”
听她说没有事,王庭珍稍稍放心,林玉安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小沙弥端了寺庙里的圣水过来,请林玉安和王庭珍喝。
又坐了一会儿,魏氏面色有些沉重的走了过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脚下踉跄,差点就被门槛绊住了,好在张妈妈及时把她扶住了,不然定会摔得不轻。
“二嫂,怎么了,可是大师说了什么?”
魏氏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了,安姐儿的事可弄完了,我们回厢房再说话吧。”
林玉安也点了点头,王庭珍就心事重重的站起身,大家就去了厢房。
好几次,林玉安都差点没有按捺住想要把镜子拿出来的冲动,她躺在床上,听见屋檐上有雨声。
春天的雨带着从容,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飘飘洒洒的落在屋顶上。
不知何处有泉眼,寂静的空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泉水涌出的声音。
有猫喵了一声,从房顶上踩过,一跃跳开了。
这些声音是世间的声音,让人心神宁静,可在这的时候,只是让林玉安觉得辗转反侧,难以闭眼。
忽然听见门响,周巧儿推门走进来,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动作已经极轻轻了,可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就像被放大了好几倍,格外的明显。
“头发都湿了,快去擦擦吧,东西给我,我拿进去。”
是南雨的声音,她的声音刚落,门再次轻响,扣住。
南雨蹑手蹑脚的进了里屋,弯腰在床边拨弄着什么,隔着白色的床帐,看不真切。
“南雨。”
床上忽然响起声音,南雨被小小的吓了一跳,随即抬起头,应了声。
“王妃,您醒了?”
林玉安从床上坐了起来,摇了摇头,问她拿的什么,南雨就把手上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递给林玉安看,“哦,这个是我让巧儿去找寺里要的安神香,您觉浅,我怕您睡不好。”
林玉安笑着点了点头,“嗯,外面天黑了吗?”
厢房靠近后山,为了防止有蛇蚁进去,寝屋没有窗户,之前就曾有僧人因为睡觉没有关窗户,耳朵里进了小虫子等等事情。
“天已经给了,也不知道会下雨,山上下了雨,一下子就冷了。”
林玉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又再次躺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神香的缘故,这一晚上睡得很熟,虽然夜里也断断续续的做了梦,可比起之前,已经算是酣睡了。
早上起来,林玉安发现伸出被子的手臂冰凉,身上倒是暖和的,睡醒了,感觉今日明显比昨儿刚上山的时候冷得多。
山深寺庙寒,南雨取了带上山的披风过来,给林玉安穿上。
她都没想到能用得上,就是许妈妈说保险起见让她们带上的,披风穿上就暖和多了。
不多时,周巧儿就提着食盒进屋来,手脚利落的把吃食都摆上了桌,都是山里僧人自己种的野菜,图个新鲜。
林玉安喝了一碗白粥,就把那些没有怎么动的菜赏给了南雨她们,南雨她们吃的东西比起林玉安就差太多了,泡菜加上一碟子青菜豆腐,吃着寡淡得很,主子们的素斋就花样百出,味道也好得多,就说油水也要多一半。
吃了饭,有个五六岁的小沙弥过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林玉安正准备出去,看见这脑门发亮的小沙弥,觉得很有些可爱。
“小和尚,你来做什么啊?”
周巧儿是性子热络,弯腰同小沙弥说话,那小沙弥就抬头,有些气鼓鼓的道:“什么小和尚,我师傅说了,之后我是要还俗的!”
林玉安难得的噗嗤一笑,看着小沙弥道:“谁让你过来的?”
小沙弥就看向林玉安,林玉安虽然面色憔悴,可难掩绝色,看起来很是漂亮。
小沙弥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浓浓的童声:“施主,外面有个人让我来同您说,让您去后山,他有要紧事同你说。”
让她去后山?是谁要找她,林玉安一脸的疑惑,“是谁让你来说得啊?”
小沙弥摇了摇头,“我收了人家的银子,不能说的。”
周巧儿和南雨两个人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这小沙弥太可爱了。
后山幽静,有放生池,时常有人在放生池里投铜钱,昨日下过雨,后山了无人迹,只有时不时看见两个沙弥在扫地。
穿过穿堂,在放生池就看见了一个青衣男子抱胸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谁。
林玉安走过去,那人多看了她两眼,忽然问她:“可是靖南王妃?”
林玉安感受,那人就露出了笑意,“王爷在那边等您,还请随我来。”
南雨和周巧儿面面相觑,什么王爷,她们靖南王刚去了,从哪里又冒出个王爷来,林玉安听说王爷这两个字,有种感觉是余嘉回来看她了。
“他回来了吗?”
她喃喃的道,那人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含含糊糊的说着,“是,对的。”
林玉安就转头看向南雨和周巧儿,“你们在这儿等我。”
“不行!”两个人同时反对,很是默契的阻止了林玉安。
这件事明显就透着一股蹊跷的味道,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如今王爷偌大的家业就靠着王妃了,万一是什么起了歹心之人,想要谋取王爷的家业,加害王妃呢?
林玉安很少看见两个人如此一致的反对,当下就有些举棋不定了,“这……”
“王妃,是我。”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着那人过去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她抬头看过去,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远远的也能感觉到他的器宇轩昂,贵气逼人。
“齐慕北?”
她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齐慕北的神色就有些难以言喻,她还是这样,习惯性的直呼他的名讳,敢这样做的人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