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想跑路(抓贼)
听了阮凌婉的话,苏倩云很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便点头道:“行,我先回去,等过了这阵子,我再回来。”
不过这会儿走是不可能的,外面这么多,苏倩云一出去就会被抓住。
阮凌婉帮着她收拾东西,准备等到天黑了就送她出去。
齐嘉回来,听闻了下午发生的事,面色不明的进了正房。
屋里丫鬟婆子正在布菜,许妈妈见齐嘉进屋,向他福身行礼,随即就退了出去。
林玉安正坐在月亮窗前的一张福字直背交椅上,眼眸半阖着,很是疲惫的模样。
齐嘉蹲下身,轻轻的捧着她的脸,眸光里温柔清澈。
“是不是累着了?”
他说着站起身,把她的头圈进了怀里,轻轻的摩挲着光滑的青丝。
林玉安低低的应了一声,如同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
齐嘉轻轻叹了一口气,“让你受委屈了。”
仿佛是一下子戳中了心窝子,林玉安抱住齐嘉的腰,眼泪就扑漱扑漱落了下来。
林玉安的眼泪仿佛烙铁般刺痛了齐嘉的心,心底的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别哭了,我心疼。”
齐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该怎么办,他时日所剩不多,往后的日子,她该怎样走下去。
以后谁来保护她,谁在她落泪时轻声安抚她,谁在她夜里梦魇时将她搂入怀中轻声低哄……
心疼和不舍的感觉同时来临,几乎要将他撕碎。
林玉安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可是她装作不知道,他也不提。
齐嘉心底渐渐的浮现出一个影子来:齐慕北。
鬼使神差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了出来:“昨日九王爷已经回京了。”
果然,林玉安的身子一顿。
齐嘉心底苦涩,却强撑着道:“他回来给皇上送年节礼,等到过了年又要回洛川了,明日去九王府上送年节礼,你同我一起吧。”
林玉安听着,心底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一言不发,眼泪却无声的落下。
冬日总是萧瑟的,许妈妈瞧着差不多了,让人把屋子里那顶飞鹤暖炉加了银霜炭,然后就问屋里:“王爷王妃,饭食已经摆好了,这会儿可要用饭了?”
或许是不想继续这么沉重的话题,林玉安清了清嗓子,回道:“嗯,这会儿用饭。”
然后转头对齐嘉道:“吃饭了,我肚子都饿了。”
齐嘉嗯了一声,把她放开,然后一起出了内室。
晚饭菜式很丰盛,可林玉安独独爱那一碟凉拌的水萝卜,爽利脆口,加了少许辣子,很是可口。
齐嘉见她喜欢,就把碟子挪到了她身前,又亲自夹了几块肉在林玉安的碗里。
“别总吃那个,多吃些肉,长得胖一点才不容易生病。”
天色将黑,院子里忽然响起几道欢呼的声音:“下雪了!”
下雪了?
林玉安忍不住往外看了两眼,光秃秃的树枝间,细屑般的白雪飘然而落。
今年京城的冬月来的真晚。
林玉安不自禁的想着,一双手轻轻扶了扶她的肩膀,就听一道温润的声音道:“吃个饭也不踏实,张嘴。”
林玉安愕然,就看见齐嘉挪了挪板凳,端起她的碗,亲自用勺子舀了一勺子江米熬的肉糜粥送到她嘴边。
“我,我自己来……”林玉安面色囧然,刚开口拒绝,齐嘉已经瞅准了理会把勺子喂进了她的嘴里。
许妈妈等人在一旁忍不住侧过身去,捂嘴偷笑。
吃过了饭,林玉安一改刚才的无精打采,在齐嘉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齐嘉听着,不由失笑,随即一脸宠溺的点了点头。
林玉安起身,让南雨去拿那件银鼠皮的披风过来。
许妈妈不解,“王妃,这么晚了,外面落雪了,天寒地冻的,您要出门吗?”
林玉安神秘的笑了笑,对许妈妈道:“这临近年关,难免有那起子不怕死的四处寻富人家打劫偷盗,我不放心,出去走走。”
许妈妈会意,可仍有些不放心,求助似的望向齐嘉。
齐嘉淡淡一笑,视线落在正在穿披风的林玉安身上。
“不必多想,给王妃带个手炉,别冻着了就是。”
许妈妈点头应是,随即去拿手炉了。
披风是在暖炉上烘过的,暖融融的,裹在身上很舒服,许妈妈拿了湛紫色秋桂月兔纹套子把暖炉给包裹上,递给了林玉安。
林玉安接过,把暖炉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袖口月白色的兔毛舒服顺滑,林玉安不免感叹,这样的日子,真是比在南水庄的时候好了太多。
那会儿在南水庄,每年都是母亲用体己银子给她添衣服,刚开始那里面,方大娘子时不时记得,冬日里碍于面子给她添两件衣服,后来就越发敷衍,给她的衣服都是姐妹们穿过后翻新的,虽看着新,穿在身上却不暖和。
冬日里最怕的就是去给大娘子请安,她虽不会在明面上苛待她,可在那儿站着听训,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有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回了屋子,要在被子里捂好一会儿才能捂暖和,
那会儿闲蒲总是抱怨后就笑她:“姑娘若是杵在外面,别人只怕是当做谁家的雪人做得这般逼真。”
想到那些旧事,林玉安不由的笑了,笑意轻柔,给齐嘉说了一声她走了,就带着许妈妈,南风南雨出了屋子,看见正仰头看天的周巧儿,她有顺带把她给带上了。
周巧儿喜不自胜,恭顺的跟在林玉安身后,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很是拘谨。
她心道,王妃这般看中她,她做事就要尽全力,让王妃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南雨在外面就全然不似在南园那般随和活泼了,此刻她面色肃然,双手合拢在腰间,身姿笔直的和南风一左一右的站在林玉安身后。
许妈妈也很是恭敬的现在林玉安右后方,微微虚扶着她,时不时轻声提醒:“小心脚下,当心梯子。”
几个人穿过抄手游廊,往荣国公府后门的方向去。
却在梨雪居和后门间的花园停了下来。
“咱们在亭子里坐一坐,让人去摆炉子,沏壶热茶。”
许妈妈犹豫,“这等会儿就要回去了,晚上只怕不好入睡。”
林玉安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轻笑道:“怕什么,不是要喝安神汤吗?”
今夜只怕还没有那么早睡,好戏还没有登场呢。
林玉安笑着,对周巧儿道:“巧儿,你祖籍是哪里的?”
周巧儿有些不好意思,赧然的垂头,恭声道:“回王妃娘娘,奴婢祖籍是岭南的。”
林玉安点头,忽然就打了个喷嚏,南雨吓了一跳,忙问她:“王妃,是不是冷了,手炉可还暖和?”
林玉安摇摇头,手炉还暖和着,“只怕是有人这会儿说我呢!”
而此时此刻,在亭子八角的挂着的宫灯照不到的地方,一个裹得厚厚的女人正瑟瑟发抖,努力的克制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心底却嘀咕着:“怎么还不走,老妖婆!冷死我了,你快走吧!”
不错,藏在树底下的人的确是苏倩云。
为了乘着夜色逃走,她先在这儿躲一躲,阮凌婉已经去帮她疏通后门的守门婆子了,她刚准备要走,谁知道林玉安却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莫非是她发现了她藏在这儿?
这个想法很快被苏倩云否定了,不可能吧,她和阮凌婉也是一时起意才要走的,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这样想着,心底仿佛又安定了下来,苏倩云觉得,林玉安应该快走了吧。
可这样一等再等,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冻僵了,林玉安竟然在亭子里喝起了茶,还有个小炉子。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林玉安又吩咐南风道:“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酸菜老鸭汤,然后要一些糯米甜糕过来,还有酥皮烤鸭,酱香肘子。”
许妈妈大感惊讶,这才吃了晚饭,怎么自家主子又饿了?
她也没有多问,却只是问了句:“王妃,不是要去走走,怕有贼吗?”
林玉安莞尔一笑,抬头看她,笑着问:“许妈妈,你说这贼闻到了这些菜食的香气,会不会被吸引过来啊?”
许妈妈愕然,不知还如何回答,这话题好生奇怪。
不多时,南雨就带着大厨房的两个丫鬟往亭子这边来,两个丫鬟手上捧着食盒,轻轻的把食盒里的吃食都摆上了桌。
都是重新热过的一摆上桌就香气逼人,惹得躲在树下的苏倩云喉头滚动,忍不住的吞起口水来。
“这死女人,她是不是真的发现了……呸呸,一定没有,没有。”
她可是知道这个女人有多难缠,若是真的被她发现了,自己就不好脱身了。
正想着,亭子那边响起一阵欢笑声,就听林玉安道:“反正也这么多吃的,我一人吃不了,这个酱肘子,大家一人拿一块,这个用香料熬了几个小时的,酥烂可口,我最是喜欢,只可惜今日已经吃过了饭,还不太饿。”
周巧儿最后一个上去拿,怪不好意思的给林玉安道谢。
那边倒是热火朝天,仿佛丝毫不受天寒地冻的影响,可是苏倩云却冷的牙齿打颤了。
她可是苏家的嫡出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做过这么憋屈的事,今日不但偷鸡摸狗的藏在这儿,还看着别人吃饭咽口水,这简直让她觉得无颜示人了。
那边阮凌婉也正着急,这亭子就在路旁,她要过去定然会被发现,若是问她怎么会在这儿,只怕她不管如何解释,也会被怀疑了。
这该怎么办啊,苏倩云还在树下面冻着呢,这天儿这样的冷,若是冻出了什么好歹怎么是好。
正焦急无措,她脑海里忽然生出一计,她让对自己的丫鬟说了几句话,丫鬟点头,往亭子那边去了。
“王妃,王妃!”
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一个婢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你是谁,做什么的?”
南雨抹了嘴,高声问她。
她被南雨的气势唬了一跳,却很快镇定下来,指着她跑来的方向,“我家小姐摔伤了腿,求王妃帮忙,去瞧瞧我家小姐吧!”
林玉安心底冷笑,面上去不露分毫,“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是谁?”
丫鬟道:“我家小姐就是阮家二小姐。”
林玉安拉长声音咦了一声,“阮家二小姐,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丫鬟有些着急了,“我家小姐散步过来的。”
林玉安轻轻的喝了一口茶,去了口中余留的老鸭汤的味道,这才慢悠悠的道:“散步跑这么远,真是难为你家小姐了,既然如此,南风,你过去看一看,若是伤的严重,就请府医过来看一看。”
“……王妃娘娘,你不过去吗?”
丫鬟显然慌了神,发现说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动林玉安。
“怎么,你家小姐还想要我去扶她,还是想要我给她治治?”
林玉安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丫鬟缩了缩脖子,她哪里敢让王妃去扶阮凌婉,只是若不把她引过去……
“不行啊,王妃,我家小姐说那边有贼,所以她被吓着了,这才摔倒了,王妃您管着偌大的荣国公府,若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您也难辞其咎,不如……”
“有贼?怎么会有贼,可别是看错了。”
丫鬟见有戏,若有其事的点点头,一脸的认真:“不敢欺瞒王妃,就在那边。”
林玉安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忽然吩咐巧儿道:“回去给王爷说一声,府里进了贼人,立刻派人搜一搜这府里。”
苏倩云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叫什么?这叫什么!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
阮凌婉这个丫鬟真是笨嘴拙舌,这样都没有把林玉安这个女人引过去,真是……“蠢物!”
她忍不住啐了一口,狠狠的骂了几句,反应过来时,林玉安已经喊着让人过来抓人了。
“果然进贼了,好了,快带你家小姐回去看病吧!”
南雨玩味的说着,跟上许妈妈一起,往树丛那边去。
阮凌婉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她太相信这个婢女的智商了,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
211 抓住小辫子(威胁我)
苏倩云认命了,不是她愿意这样狼狈的被抓住,而是因为她这会儿已经跑不了了,浑身僵硬,脚都没有了知觉。
许妈妈让南风南雨把苏倩云一左一右的架了出来。
这时候,从园子另一端出现了一众脚步声,其中还有男子说话的声音。
林玉安脸上就露出了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果然,齐嘉和荣国公说着话,从小径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余昊和阮凌音,只是两个人的神色都很冷漠,仿佛两个路人似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处置苏倩云。
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若是被冠上贼的名头,就将会身败名裂,没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娶一个身上背负着恶名的女子,所以苏倩云这个年纪,若是再坐实的贼的名头,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且家族为了不连累别的姊妹,还有很大的可能把她逐出家族,或者送去做比丘尼,不管哪一条,都是苏倩云无法承受的。
此刻,苏倩云一扫往日的泼辣,竟然无力的就着南风南雨的手开始哭了起来。
“我没有偷东西,我也不是贼,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是苏家的小姐,你们不能随意处置我……”
“哼,家门不幸!”荣国公冷哼一声,这话却是对阮凌音说的,阮凌音哪里听不出来,一张脸火辣辣的。
可这一次她没有沉默了,而是冷笑一声,对荣国公道:“公公,这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场婚事,闹到如今,大家都心知肚明,后悔的也不知您一个。”
余昊见妻子这般无礼的顶撞,眉眼不由竖起,沉声喝道:“不得无礼,你怎么给父亲说话的!”
阮凌音后悔归后悔,可她却也不想大归回去,再嫁且不说容不容易,只说家势门第,只怕也找不到比国公府更的了,见好就收,她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姐姐……”
阮淩婉自知是犯了错,底气不足的从通往后门的廊下走了出来,她很害怕,不知道这件事会发展到惊动国公府上下的地步,到了如今,她也明白,不好收场了。
阮凌音看着妹妹被吓的花容失色,到底还是心疼的,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骨肉之情是难以割舍的,她犹豫着开口道:“家妹顽皮,在这儿不合适,我让人先把她送回去。”
谁知荣国公不屑的冷哼道:“是该送回去了,就是不知道阮家大门这会儿关了没有。”
阮凌音一脸错愕,公公竟然这样毫不顾忌她的脸面,公然让她把妹妹送回去,这若是真的送回去了,以后她在娘家还是婆家,只怕都没有地位可言了。
洪妈妈止不住的在心底唉声叹气。
这一手好牌,都被自家姑娘打成了这样,还不是因为这苏家姑娘和二小姐过来瞎参合的缘故。
本来世子爷对小姐就没有什么感情,如今这样闹来闹去,把世子爷那点最后的怜惜也磨的干干净净,这往后日子还长着,该怎么过下去啊!
她是跟着陪嫁过来的,看着阮凌音长大的,阮凌音的性子她哪里会不明白,担心她再说出个什么惹得荣国公和世子爷生气,忙上前,轻声在她耳边道:“忍,不可再闹。”
阮凌音如醍醐灌顶,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放缓了面色,强扯着嘴角道:“就是两个姑娘不懂事,玩捉迷藏,这才闹了起来,公公事务繁忙,王爷也忙了一日,怎么能让你们再费神了,不如大家都先回去吧,两个姑娘都是我带进府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乌龙,我难辞其咎,自会处理。”
见她说话毕恭毕敬,荣国公这才收起板着的一张脸,沉吟一声说道:“自然,人是你带进府的,你没有多加约束,是你的不是,不顾若是真的和盗窃沾边了,就不是顽皮可以搪塞过去的了,刚才是谁说有贼的?”
荣国公一双浑浊却带着几分锐利的鹰眼看向林玉安,林玉安淡然一笑,目光又落在了正站在阮凌音身边委委屈屈的阮淩婉,笑意越发的温柔可亲,“不就是这位阮家二小姐说有贼,还把她吓得腿软了,摔了一跤,来找我说求助的,不然我竟不知道这位堂堂的苏家小姐是贼,且还准备趁夜潜逃了。”
阮凌音只觉得脑门一阵一阵的突突直跳,看向林玉安的目光不由就带上了几分怒色,洪妈妈见状忙戳了戳她,这才让她把喉咙口的破口大骂都咽了回去,这憋的难受,一张脸红的有些滑稽。
“不是,姐姐,不是,是……是我和,是……”
阮凌婉被这阵仗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脚下像是踩了一块烙铁,烫的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阮凌音实在是烦透了,心里暗暗骂道:蠢东西,说不清楚就别说,这下只会越抹越黑。
可面上去露出几分笑意,此刻出现的笑意却变得有些可笑,很有些不合时宜。
林玉安心底清楚,荣国公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自然也少不了这两日阮凌音闹腾的原因。
“罢了,时候也不早了,国公爷明日还要上朝会,王爷也累了一日,不如先把人关在屋子里,明日再处置吧。”
林玉安大刀阔斧的决定明日再处置,除了阮凌音和阮凌婉觉得不妥,其余人都觉得可行,毕竟也没有人想在这朔风阴冷中等着裁决,明日白天比夜里好得多,至少没有这般的冷了。
苏倩云也松了一口气,以为荣国公府至少不敢亏待她,给她一间好的厢房,让她休息一夜,缓和一下心情,恢复一下体力,明日才能和那个王妃理论理论。
谁知道……“这灰是存了几十年了?这什么破椅子,啊!”
苏倩云忽然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一直黑色的老鼠一溜烟的从她脚背上跑过去。
“我不住这儿,什么鬼地方,放我出去,我爹娘若是知道你们荣国公府这样对我,定会让你们好看!”
苏倩云骂骂咧咧的一脚踹在了木门上,随即又疼得呲牙咧嘴,可闹了半晌,屋外守着的人也没有理会她。
等安静下来,她目光就落在了临窗落了厚厚的灰垢的博古架上,这里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住人了,灰尘堆得太厚了。
博古架上的蜘蛛网后,隐约可见一张画卷,好奇心驱使,她忍不住吹了一口气,把画上的灰吹开,却只露出了画中间的一小块。
“啊!”
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再次响起,苏倩云连连后退,捂着嘴,一脸惊恐的看着博古架上的那副画,一个女人的眼睛,上面还有血,仿佛一只厉鬼,随时可能把她的魂魄吸食去。
屋外的婆子忍不住问另一个婆子:“这样会不会出事啊,她若是死了,我们不好交代啊。”
那婆子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嗤笑道:“她闹得这么大的动静,能死了,我看精神好着呢,行了,我们落了锁,也去打个盹儿,这天寒地冻的,什么破差事。”
屋里,苏倩云无助的哭了起来,她为何要一直待在这里不走,那个男人眼里根本就没有她,只有那个恶毒的女人,她今夜如此的无助,他也没有起一丝的怜惜。
心里这般想着,一股委屈就漫上心头,她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
一夜,整整一夜,苏倩云都在惊惶不安中度过,在这样久无人居住的地方,她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吓得她只好把脑袋埋在膝盖间,不敢张望。
梨雪居里,阮凌音终于忍不住,回屋拔下头上的赤金步摇就往地上狠狠的掷去,面目狰狞扭曲。
洪妈妈等她发泄完了,这才亲自上前去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了起来,放在烫金托盘里,吩咐春荷:“明日让管家送去修一修,务必要恢复原样。”
春荷弱弱的应了一声是,不敢多留,忙退了下去。
洪妈妈提起茶壶给阮凌音斟了一杯茶,阮凌音接过又放在了桌上,扑在洪妈妈的怀里就大哭起来。
“我怎么这么命苦,嫁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受尽了嫌气,惹尽了白眼,公婆不喜,夫君不爱,他倒是六根清净,不爱女事,可我呢?生不出孩子怪我,就连这家里的事也做不了主,不过是五百两银子我也支使不动,我在他们荣国公府,真是一条贱命。”
洪妈妈无声叹气,这些话,句句属实,她只好温声劝慰:“夫人,你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老爷前程远大,只要您熬过了一个坎儿,以后再多的苦,也不会如今日这般难以下咽了。”
阮凌音又低低的哭,“妈妈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可当初若是父亲把我送进了宫,如今也不会这般要尊贵没有尊贵,要体面没有体面,如此狼狈低贱了。”
洪妈妈又道:“夫人,这些话往后切切不可再说,您如今已经嫁到了荣国公府,往事不可回首,您也只能往前走,若是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也算一场造化了。”
阮凌音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侧过身去,不愿意再提及这些。
“今日若非苏倩云撺掇着我去公公那儿闹,公公怎么会厌烦我,我又怎么会丢了如此大的脸,她害我如此,竟还想连夜离开这里,难道是怕我追究于她?”
洪妈妈见她明白过来,欣慰的笑了起来。
“小姐知道这个道理就好,那苏姑娘本就和您不是一路人,她心思太多,且野心又大,还想做靖南王侧妃,就凭她,只怕会命丧黄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的确,我这半路易辙的大嫂还真是好厉害的人,她明知如今府里我才是将来的女主人,如今还把持着中馈不放,偏偏公公还信服她,她便耀武扬威,每日里为非作歹,却让这么多人都对她敬重有加,好深的心计!”
洪妈妈轻轻的给她捏起了肩头,笑着道:“姑娘既然知道了这些,想必也知道,和这位靖南王妃,万万不可硬碰硬,她有体面,有尊贵,在府里又深得人心,一时半会儿,若是把她得罪了,只怕反而会弄巧成拙。”
不知阮凌音在想什么,忽然勾唇一笑,对洪妈妈道:“洪妈妈,我这个月的月事都过了五日了还没有来,会不会是……”
洪妈妈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事别说出口,现在还不知道,明日请府医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若是真的有了,对夫人而言可是雪中送炭。”
阮凌音也笑着应是,心情一扫阴霾,蓦地就欢喜起来。
荣国公到底还是给阮凌音留了面子,没有让人连夜把阮凌婉送回阮家,阮凌音一大早就带着阮凌婉去了南园。
林玉安刚起身,得知阮凌音这么早就过来了,有些惊讶,让人去领了进来。
“王妃妆安!”
“王妃妆安!”
姐妹两个一前一后的向林玉安行了礼,林玉安让人去取了两个绣墩过来,让两个人做了。
昨儿睡了一个好觉,林玉安心情还不错。
阮凌音就开口道:“王妃,往日里是我对您不敬,您是王妃,不比我这样的人,您是有容人之量的,希望您不要同我记恨,全当我不懂事吧。”
林玉安秀眉微挑,心下暗道,这阮凌音回去睡了一宿,竟然开窍了?
这样放低了姿态来给她说好话赔礼道歉,林玉安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以为阮凌音应该还是那样不知所谓的缠着她闹上一场,她不介意让她知道什么叫锅是铁打的。
“你也不必在这儿同我打眉眼官司,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这人也不喜欢虚以委蛇的东西,你若是觉得真的心里过不去,就去把这些事处理好,别落在我眼前,平白看着烦心。”
林玉安声音冰冷的说着,奶娘过来了,林玉安让抱了进来,自己起身去抱孩子。
阮凌婉碰了壁,却只是站起身,盈盈一拜,“王妃,这会儿苏家应该也知道了这事儿了,你若是无事,那就等苏家过来要人吧,我有些困乏,就不叨扰王妃了。”
言语之中暗含的威胁之意,林玉安怎会不懂。
212 苏家要人(脱层皮)
不过如果这样就把她威胁到了,她还真就是成了软柿子捏的了。
阮凌音暗地里联系了苏家的人,这并不奇怪,只是就凭苏家,那儿去借胆子同荣国公府和靖南王作对。
这就好比是鸡蛋去碰石头,结果显而易见。
果然,等到林玉安吃了早膳,净了脸,难得的化了一个淡淡的妆,略施粉黛,一张脸又水嫩得能掐出水来,看着甚是好看。
南雨望着她嘿嘿傻笑了两声,“王妃就是好看。”
林玉安娇嗔的笑着自己戴了一对翠色水滴的耳环,清雅中透着高贵的气质。
屋外北风刮得飒飒作响,林玉安忽然想起余嘉很早就出了门,也不知道暖炉还暖和不。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让她觉得踏实。
今日浓雾愁云,天气不明朗,林玉安心情很平静。
十一月底,马上就要腊月了,她现在只想把这些糟心事处理里,安安稳稳的过一个年,等来年春暖花开。
巳时两刻,前院来人说苏家三夫人来了。
苏家三夫人,听闻就是苏倩云的母亲了,不过却是继母,苏倩云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如今的苏家三夫人不过就是个填房。
“我知道了,上茶,让苏三夫人坐一会儿。”
林玉安起身,许妈妈就上前给她穿上狐皮披风,在袖口帽檐处镶了一圈厚厚的绒毛,抱着珐琅掐丝牡丹手炉,浑身都暖融融的,南风开了门,掀开帘子走出去,一阵寒风迎面刮来,吹得林玉安的流苏翡翠步摇沙沙作响,很是好听。
“好冷啊,感觉都要被刮走了。”
林玉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说话间氤氲了一团白白的雾气。南雨也忍不住捧着手呵了一口气,陈娘子正准备把孩子抱过来,见着林玉安几人,随即上前请安,“王妃娘娘,小郡主和小王爷要不要抱过来?”
林玉安想了想,道:“抱过来吧,带到内室的榻上吧,看着些,别着了凉,磕着碰着了。”
陈娘子连连应是,有些犹豫着,支支吾吾道:“王妃娘娘,那我还要带我女儿过来见您吗?”
林玉安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想起之前说的,让两个乳娘把自己的孩子隔三差五带过来给她瞧瞧,以后可以直接跟在晟哥儿和姝姐儿身边。
可能就是她最近太忙,事儿又多,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个没影儿,想必是陈娘子担心她不提这事儿,又想给孩子谋个好差事,她笑着点头:“本是该看看的,只是最近这天寒地冻的,孩子又还小,等开了春再把你家孩子带过来吧。”
陈娘子听了大喜过望,忙要跪下来给林玉安磕头,林玉安想着还有事,摆摆手道:“不必了,快回去看着姝姐儿,只要两个孩子好好的长大,你们也少不了好处。”
“是是是,奴婢们一定尽心竭力。”
林玉安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往前厅去了。
林玉安安排在荣禧居见苏三太太,荣禧居的花厅里,苏三太太等的有些不耐烦。
“这位姑娘,能否帮我去问一下,王妃娘娘还有多久能来啊。”
院子里的林玉安脚步平缓,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身份真的是个好东西,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苏三夫人这养没有诰命的人,若非出了苏倩云这件事,她是连见王妃的资格也没有的,所以即使心里很是不悦,可苏三夫人仍旧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体面,克制着心里的焦躁。
苏三夫人是填房,做人做事难免让人多了几分别样的眼光,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那种等着看别人出丑的八卦婆。
林玉安自然也明白,这也是为何母亲嫁到林家之后,纵使身份显赫,也恪守本分,从来不越雷池一步,和方大娘子相安无事那么多年。
这其中的忍耐,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或许也是等得久了,苏三夫人的手轻轻的在桌面上不自觉的敲动着。
“王妃妆安!”
看见林玉安在丫鬟的虚扶下进了屋,苏三夫人笑着,上前两步,蹲身给林玉安行礼。
林玉安摆手,示意她免礼,然后在主位上坐了。
苏三夫人谢了之后,缓缓起身,见林玉安落座之后才再次坐下,心道这位年轻的王妃也真是好脾气,看来今日这事儿好办多了。
林玉安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虽然辈分比皇帝还高,毕竟皇帝见了她也要喊一声叔母,可是她也不是那种喜欢端架子的人,如果能够不用身份压人,她一般是不会用的,当然这种是例外。
“王妃娘娘,实在是对不住,听闻我家倩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今日我在这儿给您赔礼了,等会儿就把她带回去。”
林玉安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喝了一口茶,笑容不减,“嗯,苏三夫人,你说的话我也明白,只是有件事你或许也该听说一下。”
苏三夫人立刻一脸恭敬的点点头,一副要严肃处理的样子问道:“王妃您尽管说。”
林玉安笑着,把鬓角的发丝撩到脑后,不紧不慢的开口。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女儿有些顽皮,什么不扮却扮作贼,大晚上的惹得国公府里的人都跑到花园里,本宫担心她有失心疯,所以把她送回了院子里,就等着你们做爹娘的来处理,可是谁知道她竟然把屋里一尊价值连城的花瓶摔碎了,这事可大可小,不过呢……”
林玉安露出一副很难办的表情,止了话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苏三夫人急得不行,这看样子是要赔了。
一旁的南雨抿紧了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笑出声来,看来自家夫人是想要敲诈苏家一笔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那苏家姑娘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就该给她吃点苦头。
一想到许妈妈让人去打听的事,南雨就觉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让苏家赔的精光。
只不过自家主子做事自有分寸,她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的骂几句。
林玉安放了茶杯,这才淡淡的道:“花瓶价值连城,可是我们府上的世子夫人和苏家姑娘有些交情,虽然苏家家底子厚,可是看在我弟妹的面子上,这花瓶,你们苏家就给三万两银子,也不让你们太心疼,毕竟真要让你们拿出一座城池来赔,你们也赔不是。”
林玉安的话说到后面就变得生硬起来,听得苏三夫人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三万两!
在这个王妃嘴里竟然成了一笔小数目,开什么玩笑!
虽说苏家做的香料生意遍布大周,可一年下来也就五万两银子左右,这一开口就要三万两银子,别说苏倩云不是她生的,就是她亲生的,她也觉得心口疼啊。
林玉安看着苏三夫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心底不由浮上一阵舒坦的畅快。
苏三夫人可是有自己亲生儿女的,苏倩云在她心底自然是没有亲生儿女那么重要的,如今让她把本可以给自己儿女留着的钱财为了苏倩云拿出来,只怕是比挖他的肉还疼。
“王妃娘娘,您看能不能少一点,这三万两银子,我们苏家也就是个做香料生意的,哪里去找这么多银子啊,王妃娘娘菩萨心肠,您就高抬贵手吧!”
林玉安腾的站起身,看样子一副动怒的做派,苏三夫人身子一抖,话都说不全了,林玉安就道:“苏三夫人好好考虑一下吧,若是苏家没有银子,也可以把苏姑娘留在府上,我院子里还差一个女使呢。”
让一个名门嫡女给她做女使?也亏她想的出来,苏三夫人感觉自己胸口呼吸都不顺畅了,早知道今日就称病不来,苏家在乎声誉,谁爱来谁来。
想着又觉得不妥,若是别人来,到时候真要回来拿三万两银子,她又岂敢不从,还是自己来的好至少还能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林玉安走到门口,顿了顿身,微微侧身,对苏三夫人露出了一个迷惑的笑容,“三夫人,你若是想好了,就让人来通知我。”
苏三夫人立刻收了那副苦涩的嘴脸,提着精神强颜欢笑道:“王妃娘娘,臣妇明白,只是王妃娘娘能否通融……”
她话还没有说完,林玉安已经带着人扬长而去,完全没有一丝缓和的意思。
苏三夫人浑身都有些发抖,心里寻思着该如何是好,反正让她拿那么多银子出来,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可是也不是说不愿意就真的可以不管的,老爷到底是苏倩云的亲爹,且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苏倩云的名声也关系到自己女儿的名誉。
思来想去,苏三夫人只觉得头大如斗,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上上之策了。
林玉安也在屋里抱着孩子逗趣儿玩,晟哥儿作为哥哥,要聪明许多,已经会叫一些简单的词句了,像什么娘亲,爹爹,抱抱,或者饿了也会喊饿了,姝姐儿是妹妹,就没有晟哥儿那么的聪明,现在只会喊娘亲,爹爹,别的话说出来也没有几个人听得懂。
不过饶是如此,林玉安也很欣慰了这是她的儿女,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是她的骨血化的,不管他们是聪明还是愚笨,她都愿意无条件的接纳,因为他们叫她娘亲。
看着两个孩子,林玉安觉得这一辈子好像走马观花似的,一瞬间白云苍狗。
世事无常,曾经她还不明白什么叫为母则刚,如今,才明白了母亲曾经为了她而做出的忍让。
母亲,林玉安忽然就想到此时还在金陵的王庭珍。
原本计划十一月去金陵,如今眼看就要腊月里了,去金陵是不可能了。
即使是有时间也去不了,如今余嘉的身体不能离开京城,算起来,还有几日,齐嘉又该去地下河疗伤了。
林玉安想着这些事就觉得心里很累,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感觉油然而生。
没由来的,她忽然想起余嘉说要亲自给九王府送年节礼的事,原本订的日子耽搁了,只能再找时间了。
正想着事情,外面门被打开,许妈妈说话的声音响了起来。
“把披风那日烘干吧,我马上给王妃回个话就要出去。”
接着许妈妈进进了内室,发尖还有残留的细碎的雪,进屋迎着暖气就化成了水,许妈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半分也不耽搁的走上前对林玉安道:“梨雪居的那位去了荣禧居,一听要三万两银子,骂了几句,可能是顾忌到您的身份,又把话压了下去。”
林玉安把晟哥儿和姝姐儿抱来放在一起,盖上了厚厚的毯子,这才轻声道:“她今日倒是不那么莽撞了。”
许妈妈也叹道:“我原也以为她是个聪慧的,谁知道也会被苏家姑娘撺掇的上窜下跳,既伤了情分,也失了体面。”
林玉安摆摆手,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面多说。
“不必管她们,不管如何,三万两银子一分不能少,既然敢来闹,就要付出代价,别的以为那儿都是她苏家,随她调兵遣将了。”
说起三万两,林玉安不由轻笑,这事不管苏家愿不愿意,都必须吃了这个哑巴亏。
宣扬出去,丢的可是苏家的脸面,于她倒是无所谓,不过一想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欢喜。
这没有谁不喜欢白来的生意,不管怎样,林玉安是觉得心头出了一口气,舒畅了许多。
荣禧居里,苏家三夫人和阮凌音两个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苏三夫人还算有涵养,便是心底猫抓似的,面上也不显半分。
“罢了,三万两就三万两吧,既然王妃娘娘也说了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苏家也只能认了,世子夫人,我就先回去和我家太夫人一起商量一下,等会儿就把银子送过来。”
阮凌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苏三夫人,不敢置信她这么快就妥协了,真是可恨自己还为了她鸣不平骂了林玉安几句。
真是吃力不讨好,无趣极了!
苏三夫人离开后,阮凌音感觉自己做了一桩傻事,人家苏家就是人傻钱多,她这样心急火燎的跳出来做什么,真是无端端的惹人嗤笑,索性带着人就回了梨雪居。
213 人非(再遇旧识)
苏三夫人离开不久,又去而复返,带着三万两银子回来了。
林玉安在南园里,看着这三万两银子,不由想笑,也不啰嗦,点清了银票就吩咐许妈妈过去把苏倩云给放回去。
“王妃,苏家姑娘昨儿晚上在屋子里就失禁了,苏三夫人就让人拿架子来,把她抬回去的。”
不过小小的处罚她一下,没有想到她就吓成了这样,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的勇气再荣国公府搅这趟浑水的。
“许妈妈,找个人顶替周巧儿的位置,让她进屋服侍吧。”
许妈妈连连应是,然后就出了屋子,今日时候不早了,可余嘉还没有回来,林玉安想去宫门外等他一起回来,想着就吩咐人去套了马车。
南风捧雪白貂毛套着的手炉在一旁等着,南雨拿了梅红色的厚绸灰鼠皮斗篷过来,着袜穿鞋,南风就忙把手炉递了过来,然后也各自穿了斗篷,服侍林玉安出了门。
十一月底的京城已经下过了第一场初雪,此时此刻的京城银装素裹,万里冰封,千里河山都掩映在一片白茫茫的寂寥之中。
寒鸦凄鸣,墙头陌上,她的公子……余嘉的那张面庞有些斑驳的出现在脑海里,她的公子不能年年陪她看雪了。
“王妃,当心着了寒气。”
“姑娘,当心着了寒气。”
一瞬间的恍惚,林玉安有些分不清虚幻真假的的感觉,好像看到闲蒲了,她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副微微有些胖,一脸娇憨的模样。
忽然间想到刚到王家那会儿,闲蒲吃味她看重秋奴,那是她第一次发脾气,闹别扭,最后闲蒲是为了她而死的,秋奴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是她当初也是忠心护主的。
所以,这世间从没有真正的对与错,没有所谓的非黑即白。
就像余嘉,或许他也背叛过她,就像那一剑,刺向她胸口的那一剑,可是却不能否认他也深爱过她,否侧那次在九王府,她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王妃,您怎么了?”
南雨一脸担忧的再次出声提醒,林玉安这才惊然回神,轻轻呼了一口气,看着白雾氤氲又散开,这才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故人旧事了。”
即便已经穿的很厚了,可冷风还是不住的往脖子里钻,林玉安打了个寒颤,钻头转进了马车,她却不知道,就在王府对面的那条街的街口,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的车把手前,小厮惊讶的转头去马车门口喊,“公子公子,是靖南王妃。”
车厢里眉目儒雅清秀的男子却已经朝外面看了出来,小厮尴尬的笑了笑,李世安眸子微微闪动。
“回去吧。”
“回……回去?”
小厮微微愣了愣,随即嘿嘿应声,又不免嘀咕道:“往日里公子总来,却等不到,今儿等到了,又要走了。”
李世安并不理会,放下了帘子,“回去吧。”
小厮殷勤的应了是,爬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城北李府。
林玉安不知道这一切,却在狮子头胡同让马车停了下来,她里的余嘉唯一喜欢的梅花糕,就是烧雪阁的,以前宫里赏赐的也他也没有那么喜欢,悄悄烧雪阁的东西,他还要喜欢一些。
“走走走!哪里来的叫花子,再敢来偷东西,就打断你的腿!”
林玉安刚下马车,南雨正扶着她,闻声转头去看,一个头发鸡窝似的脏污乞丐被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衫的伙计骂骂咧咧的推了出来,那乞丐脚下不稳,狼狈的跌倒在地。
“我没有,没有……求求你别打我……”
看样子是个中年妇人,应该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南雨见了,当即就沉了脸,似乎打算上前去和那伙计理论一番。
林玉安轻声把她喊住了,“别急,这些年头,太平盛世,做什么活不下去,若真是偷了店家的东西,那也是情有可原,你急巴巴的上去,也不分青红皂白?”
南雨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红了脸,弱弱的低声道:“知道了,奴婢太冲动了。”
林玉安淡淡的笑笑,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上,伙计看见一辆气派的马车停了下来,知道是有身份的大顾客来了,忙喊了两个人,“快来!把这个疯子拉走!”
说完就连忙倾身上前,一脸谄笑的道:“这位夫人……”
话还没有说完,这伙计的一张脸顿时怔愣住了,目光里充满了震惊,还有一种隐隐跳动的惊喜,目光不可思议的从林玉安身后马车上收了回来。
他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道:“靖南王……王妃,里面睡,呸,里面走!”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伙计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赔礼道:“小人笨嘴拙舌,王妃莫要见怪!”
见他这副模样,林玉安忍不住笑了,“无妨,今日可有梅花糕?”
“有有有,便是没有,厨子了可以立刻做的。”
伙计拍着马屁,神色虽还有些不自然,可也缓和了许多,没有刚才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了。
“安……姐儿?”
不远不近的响起这么一句话,众人都看了过去,刚才在烧雪阁门口闹的疯妇此刻正跑过来,却因为脚下一滑,匍匐的摔倒在地。
她穿的实在太破烂了,林玉安一时也没有认出来,听着声音却觉得很熟悉。
似曾相识,可是又的确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许妈妈知道在没有出阁的时候,安姐儿就是林玉安的称呼,当下就沉了脸,让护卫上前拦住那疯妇,不许她靠近林玉安。
“放肆,敢直呼王妃名讳,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越丘拔出长刀,厉声呵斥道。
那妇人很是着急,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嘴里念叨着:“安姐儿,安姐儿,是我啊,是我啊你看看,是我,我是谁?”
林玉安皱眉,她真的不大记得了,她到底是谁啊。
“是方大娘子?”
许妈妈犹豫着,转过头看向林玉安,似乎是看林玉安想起什么没有。
这是方大娘子?
林玉安忍不住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人穿成这样,如此落魄,而且她里的她当初是给了一百两银子给方大娘子的,当时她还和她说陈大娘子想要把林玉珠卖给一个性情极其暴躁的鳏夫做填房,所以方大娘子离开了方家。
等等……
“去打盆水来,给她把脸擦干净。”
烧雪阁的伙计在一旁看着,心道一个腌臜的疯妇,怎么可能和皇室的人扯上关系,正想要嘲笑几句,没想到王妃竟然真的要一试真假。
“是,王妃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打一盆水来。”
伙计说完就转身跑进了店铺,伙计还没有出来,远处一辆飞快的紫绫围布的马车飞快的飞奔而来。
两匹矫健的枣红马嘶鸣着在林玉安几人前方停下,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公子,看着十七八岁,头戴玉冠,眉目如画一般清俊好看,
若是忽略他眉眼间的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傲气,或许真的能让人一见难忘,再见倾心。
许妈妈几人都是见过余嘉的,自然对于美男子就多了几分免疫,可街旁的围观的路人们都屏息凝神,半晌没有从男子的脸上挪开视线。
林玉安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紧张,王庭珍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林玉安的袖子上。
眼泪像烧红了的铁浆,一瞬间烫得林玉安酒意全无。
“娘,我错了,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一声不吭的跑出去了。”
魏氏的眼中沁出水意,侧过身去用手帕压了压眼角,“安姐儿,你现在都是当娘的人了,若不是你娘听见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哭,都不知道你大半夜的不在家里。”
王庭珍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接过南风递过来的手帕,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总归你现在是嫁了人了,我是管不了你了,明日我就回去了,你三舅舅的丧仪也要回京,你若是还要这样闹下去都随你,两个孩子你不管不顾,谁也拿你没办法。”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林玉安忙拽住王庭珍的胳膊,魏氏也在一旁劝她:“五妹妹,安姐儿也不是哪种没有分寸的人,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何苦和她较真呢?快别生气了,这孩子我瞧着都心疼,你若是不疼,就送给我做女儿罢了!”
听魏氏一番好言相劝,王庭珍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又伤伤心心的抱着魏氏,两姑嫂痛哭了一场,这事儿才算完了。
林玉安喝了酒又吹了风,回来又闹了这么一场,此时脑袋也疼的嗡嗡作响。
林玉安送走了王庭珍和魏氏,已经是更深露重了。
秋风凉,原还不觉得冷,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林玉安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打些热水,我想泡个澡。”
进了屋,林玉安没有让人服侍,自己脱了外裳,卸了头冠。
木桶里撒了花瓣,都是春秋晒干备用的干花瓣,进了水,被热气氤氲渐渐变得柔软,雪白的肌肤入了水,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光泽,林玉安微微合上眼,听着窗外秋虫嘶哑的鸣叫。
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可是她越来越不喜欢那个地方,越来越觉得在那儿有种窒息的感觉。
泡了半个时辰,林玉安才起身上了榻,许妈妈端了解酒汤过来,林玉安忍者不喜,一饮而尽。
许妈妈走出去搁了碗回来时,床榻上还有翻来覆去的声音,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夫人。
床上的人似叹息,又似低应的浅叹一声。
“夫人,你如今这般表面风光,实则过得并不好,若是老夫人尚在世,定然会担心的,”
“我明白,可是这日子变成了这样,我又能怎样?”
许妈妈今日值夜,林玉安听见她在床边的长椅上,面带苦涩。
“夫人嫁的是世家大族余家,荣国公府的这样的人家本就盘根错节,水深火热,夫人尚未入京时还有五姑奶奶护着你,进京之后又有老夫人事事维护,您自个儿虽也受了不少的冷眼,可到底还是涉世未深,抓不住姑爷的人,如今这日子才过的这般煎熬。”
许妈妈说着又是轻轻一叹,见林玉安不说话,便又道:“我已经这把年纪了,也伺候不了您多少年了,可我深知老夫人待夫人的这片心,若是夫人一直这样郁郁不欢,我就是进了棺材也难以安眠。”
空气凝滞了半晌,才听见林玉安低语道:“许妈妈,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如今这日子就像是陷进了泥潭,前路渺茫,举步维艰,我一个妇人,说起来还是一个弃妇,能有什么办法。”
许妈妈不知为何,淡淡的笑了笑,“夫人到底是把有些事看的太重了些,我知道夫人在想什么,您从摇蕖回来后就强颜欢笑。
魏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见林玉安一行人进了屋,忙吩咐丫鬟去放了门上的御风竹帘。
“你们此去回京,一路上要注意保重,如今秋风大,可要小心伤寒,这转眼就要入冬了……嗨咳咳……”魏老夫人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躬身一阵干咳起来,一旁的仆妇们手忙脚乱的倒茶的倒茶,拿帕子的拿帕子,拍背的拍背。
魏氏神色紧张,从丫鬟手里端了茶亲自送到魏老夫人嘴边,“母亲,你别着急,慢慢说。”
魏老夫人呷了一口茶水,吸了一口气道:“入冬了,天冷,你办完了姑爷的事就尽快回来吧,若是等到下大雪,就只能等到开春再回来了。”
魏氏担心她急,忙连声应是,“母亲,你要保重好身体,等女儿回来,母亲还要帮忙操持薇姐儿的婚事。”
林玉安心神一黯,不明白为何魏氏知道邱连云品行不端,却仍旧决定要让王萱薇嫁给他。
“你知道母亲她身子不舒服,还说什么……”
“瑜哥儿!”
魏老夫人一身沉喝,身旁一个头上缠着白纱布,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止了话头,有些不情愿的闭上了嘴。
214 查账(恐怖传闻)
方大娘子暗淡的眸子顿时一亮,眼底如同春日来临般透出勃勃生机。
余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让人把她带上了。
然后吩咐马夫先回府。
少年公子撇了撇嘴,很是无趣的把目光从扬长而去的马车上收了回来,齐慕北本文准备去荣国公府上看看,放下帘子的一瞬间,齐慕北忽然改变了主意。
这少年有些眼熟。
“少年人鲜衣怒马,真是何等的豪情!”
齐慕北负手下了马车,步态轻慢的走了过去。
少年正准备蹬腿上马,却看见这么个穿着灰色竹纹素净大氅,脖间围了一圈黑色毛领的男子朝他走过来,口中说着文绉绉的话,看他这副模样,还有他头上的发冠,可见不是等闲之人。
“有话直说,谁想和一个络腮胡子说话!”
此话一出,齐慕北身子一僵,顿时觉得笑容苦涩起来,却大笑起来,很是豪爽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他自嘲的笑道:“哈哈,我这胡子的确该刮了,不过这位小公子可否交个朋友,不知小公子姓甚名谁?”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少年有些烦躁的舔了舔唇,指了旁边的德胜茶楼,“上面去说话吧,站这儿说书似的。”
齐慕北哈哈大笑,赞道:“真是个有趣儿的人!”
上官玄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率先往对面的茶楼走过去。
“老板,天字一号间!”
掌柜的连连应是,吩咐伙计带他上去,谁知上官玄手一摆,“不必,把雨前龙井,老规矩泡上来。”
说完就轻车熟路的走了上去。
齐慕北剑眉微挑,跟着他一起上了楼。
等落了座,少年翘起二郎腿,瞥了齐慕北一眼,“上官玄,上天的上,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官,玄,嗯,就是邪门的那个玄。”
有意思,齐慕北捧着茶啜了一口,嘴角微微弯起,“齐慕北,全部的齐,爱慕的慕,北……南方的北。”
“哈哈哈,看来是兄台同我是同道之人啊,来,以茶代酒,这杯茶我敬你!”
齐慕北话音刚落,上官玄就开怀大笑起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抬手给齐慕北看了一眼杯底。
“冒昧的问一句,您家祖籍是哪儿的?”齐慕北也把茶一饮而尽,一脸逃跑的问道。
上官玄闻言脸色一滞,掩饰般的笑了笑,略略思考了两秒,这才道:“不瞒你说,我是大辽国的人,我家世代经商,这烧雪阁就是我家的产业。”
他心底得意着这说辞应当完美无缺,却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料。
齐慕北嘴角的笑意就淡了些,站起身来,有些遗憾的道:“真是可惜,我本与你推心置腹,未曾丝毫隐瞒,你却拿话搪塞我,既然你不想交这个朋友,我也不强求,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闻言,上官玄急切的站起身来,很少遇见这种事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却急急开口道:“兄台莫急,我也不是有心瞒你的,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齐慕北依旧要走,上官玄就有些性急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又急忙放开,不好意思的道:“既然你都这样问了,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洛川王,今日有幸一见,还真是机缘巧合。”
“九皇子,你怕也是偷偷跑出来的吧,我也理解,如今的大周与大辽多有摩擦,你身为辽国皇嗣,自然不好宣扬身份,不过既然你我是朋友,自然又有不同,倘若日后有个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你也可以与我说。”
上官玄难得的喜出望外,“多谢洛川王了,既然如此,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字,文端。”
看得出来,上官玄也是个不拘小节的豪爽性子,这样的影子正对齐慕北的胃口,他也开怀大笑,道了两声好好,“抛开身份,说起来五湖四海皆朋友,你也可以唤我的字,琼堂。”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聊越投机,从天时地利到奇门遁术,两个人说的津津有味,竟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最后,两个人又说起自己幼时的事,上官玄尤为激动,把他上树掏鸟窝,被他父亲也就是当今辽皇当堂鞭打的事也告诉了齐慕北。
或许就是因为上官玄的父皇太过严厉,以至于养成了上官玄这副叛逆的性子,桀骜不驯,孤高自傲。
此时在荣国公府,余嘉听到大夫的话之后,面色不明的几经变化,最后还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府医还在说着讨喜的话,“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诸如此类的话说完,却不见两人一点欢颜,屋子里气氛有些压抑,府医讪讪燃的闭上了嘴,唯恐惹怒这两个可以决断他生死的人。
许妈妈苦笑着送他出了南园,塞了两个红封给他,这才转身回了正房。
“你这么害怕他的到来吗?”
林玉安脑袋还有些眩晕,感觉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大石,让她觉得呼吸都很是疲惫。
余嘉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执林玉安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软柔无骨,属于她的温度从手心传了过来,让他觉得安心。
“你别多想,他既然愿意来,那就是缘分,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你最近必须乖乖的在府里了,不许随意出府,天寒地冻的,若是出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林玉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话临出口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别担心,你的身体不会有事的,人都说枯木逢春,等到春天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余嘉没有说话,把她揽入怀中,头埋在林玉安的颈窝处,疲惫的闭了闭眸子。
心底却是无尽的愧疚,他没有办法守护她到生产之日了,这多么的让人遗憾,心痛啊!
原一切都好好的,年关将近,荣国公府事务繁多,琐碎之事比比皆是,若是要亲自料理,必然劳心劳力,想了想,林玉安还是让阮凌音过来了。
经过了上次的事之后,阮凌音和林玉安的关系是彻底的僵了,可是既然南园来请,她又不得不过去一趟,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南园。
南园里,林玉安领着许妈妈一起看着账本,许妈妈指出了其中的一处不当:“这从腊月初三到腊月初五,这两日厨房的采买就花费了三百两银子,往日里一日也不过五十两银子,两日也就一百块来两银子,这既无宴请,也无特别开销,怎么无端端的就多了两百两银子?”
听话的婆子正是管厨房的周娘子,当下就露苦了脸,叫苦不迭的道:“哎哟,妈妈您明鉴啊,这一到了腊月,什么都贵,每年到了这几日,都是比平常时候都出了不少银子的,您也不是不知道。”
许妈妈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把账本一下子重重放在乌漆木几上,“厨房采买,你莫非是采买了什么贵重的人参燕窝,否则绝不可能多出这么多,我可告诉你,你若是旁我自己查出来,只怕身上的一身皮要松一圈。”
周娘子顿时身子一缩,觍着脸笑道:“对,就是采买了燕窝,送去了国公爷和世子夫人那儿,我一个小小的媳妇子,哪里敢欺瞒许妈妈。”
正在门口准备抬腿进屋的阮凌音闻言脚下一顿,回想了一下,从未听说厨房送了什么人参燕窝过来,若是真的送了,洪妈妈不可能不知道。
“哟,什么时候厨房找不到我梨雪居的院子,也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送过人参燕窝过来。”
林玉安这会儿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看见屏风后面阮凌音的身影,心道这院子里的人又该整顿一下了,阮凌音进屋,竟没有人通禀一声!
许妈妈和那周娘子齐齐抬头看过去,周娘子心头一跳,浮上一种不妙之感,许妈妈已经起身向她福了福身,行了礼,周娘子这才回过神来,也忙向她行礼。
阮凌音走近了些,看着这些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的开始收入,看得她头疼。
她是府里的嫡次女,当初定下了要嫁的是荣国公府二公子,母亲就说她以后是不管家的,中馈之事也轮不到她来管,所以也没有教她这些。
她倒是私底下偷偷学过看账,可她实在觉得很麻烦,最后也此事是无疾而终。
周娘子在一旁也不吭声,许妈妈就问:“周娘子,你不是说进购的燕窝人参送去了褚玉苑和梨雪居吗,为何世子夫人说并无此事?”
周娘子已经浑身冷汗,不知如何作答,她总不能一五一十的说,是她与洪妈妈一起把那两百两银子吞了,哪里买过什么人参燕窝吧。
她还没有回答,许妈妈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模样,惊讶的抬头看向她。
“这还不止这一处,十一月底,你们买菜竟然用了四百两银子,就那短短三日?!”
周妈妈早有应对之策,当即便道:“那几日,世子夫人有客,厨房采买都挑了好的拣,别小看这几日,炖的鸡肉鸭肉,鲍鱼珍馐,一样一样,都是也费些银子的。”
许妈妈强忍怒气,冷笑道:“行,既然如此,我就给你拿笔墨纸砚,你给我把那几日的一应吃食,花费的银子,都给我一一写在纸上,我倒要看看,这是吃了什么龙肉,竟然要费四百两银子!”
“这,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都过了这么久了,我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
“许妈妈,若是问不出来,就先休息一下吧,人就关在柴房里,采买的婆子换一个,等她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放出来。”
林玉安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柳絮般从万紫千红的红木底屏风后穿出来,周娘子顿时腿软。
这王妃可是真的心狠手辣,她可是听说了,那苏家小姐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就被她关在没人居住的屋子里,第二日,那苏家小姐就人不人鬼不鬼的,走的时候都是被抬出去的。
府里多有传闻,说王妃在以前做世子夫人的时候还好,封了王妃之后,就被鬼缠身了,做事心狠手辣不说,还让吸食王爷的阳气,让王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看起来骨瘦如柴了。
想到这种种传闻,周娘子就觉得脚下生寒,浑身都不得劲了,总觉得屏风后有一个厉鬼正望着她,想着就不由浑身发颤。
一阵突如其来的尿骚味忽然弥漫在空气中,阮凌音面色一沉,连连退了两步,许妈妈也蹙起眉头,周娘子一把扑在地上,眼泪鼻涕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一脸惊恐道:“我说,我说,我都说,求你别要我的命,求你别要我的命……是,是世子夫人身边的洪妈妈,是她,她告诉我这么做的,对,就是她!”
周娘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许妈妈有些疑惑,阮凌音却是厉声呵斥道:“满口胡诌,洪妈妈与你八竿子打不着,她怎么可能与你同流合污,做出这等事,你这样的刁奴,就该拖出去,打死了事!”
一旁跟着的洪妈妈心跳如雷,听见自家主子的维护,觉得一张老脸火辣辣的,她不敢承认,毕竟只要她打死不承认,阮凌音就一定会帮她圆过去,她可不能露馅儿了。
周娘子见没人相信,伸手就要去抓洪妈妈,许妈妈见状,立刻让外面的粗使婆子进屋来,把周娘子拖了出去。
猩猩红撒花地毯上,一团散发着腥骚的水渍让阮凌音不由嫌恶的再次退后了两步。
周巧儿一直在林玉安身边站着,见状就询问林玉安,“奴婢这就去把毯子换了?”
“嗯,去吧。”
林玉安淡淡的应了一声,让南雨服侍她穿了余嘉特地让人做的一件狐裘披风,小心的起身。
屋外还有周妈妈的哭声,在这临近年关的喜气洋洋中显得格外的晦气,阮凌音的声音很是尖锐,“她定是得了失心疯,贪了银子,如今东窗事发,就被吓成了这样。”
言语中的不屑之意毫不掩饰,林玉安接过手炉,在南风南雨一左一右的虚扶中掀开帘子出了屋。
“许妈妈,仔细查查,别让这事儿过了年头。”
215 生子(月诗兰难产)
阮凌音转头就看见林玉安穿着一件蹙新的狐裘披风,厚厚的白绒衬得她的脸越发欺霜赛雪,红唇潋滟中透出无限的美而不媚的风情。
“王妃妆安!”
她虽心中不甘,却还是欠身行礼,虽然两人还能借着之前妯娌一场的名头继续用着之前的称呼,可是阮凌音也知道,出了那件事之后,林玉安对她只怕是全然没有了任何好感,索性就这样,大家不必装聋作哑,装腔作势,大家都舒坦。
林玉安想着大夫说的话,声音就放得柔和了许多,心平气和道:“你不必同我这样生疏,进进来坐坐吧,至于你的妈妈这件事,你若是还信我一分,对你那妈妈有信心,就让我身边的许妈妈查一查,若是事情有个真相,也就不会委屈了谁。”
话是这么说,可阮凌音到底还是有些犹豫,不是说她不相信自己的奶妈妈,而是担心林玉安会假公济私,做出冤枉她的事来。
可是这话不能明说,阮凌音就敛了眼下神色,低低的应了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几人,走了两步又还是忍不住道:“院子里这般的冷,洪妈妈年事已高,不如让他们换个地方问吧,我也是……”
这次林玉安很给面子,不等她说完就吩咐许妈妈道:“许妈妈,你带着她们去西次间问话吧,寒风刺骨,话要问,也不必太过苛责。”
许妈妈闻声点头应是。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寒气被厚重的八团花彩缎五福如意御风毡布帘子挡在了外面,屋里正中放着三足鎏银蟠桃献寿纹的暖炉,屋里暖融融的让人如同沐浴在四月温暖的阳光里,淡淡的荷花香不知从何传来,平添了几分别样的意趣。
“王妃这里的香很是别致,怕是难得的。”
林玉安也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若有若无淡淡的清香,不甚在意的轻笑道:“不过是夏日里,让人摘了些含苞欲放的荷花骨朵,晒干了放着,冬日里拿出来细细碾碎,制成了香囊,我是不爱用香的,也只有这样的东西,还能有一丝余味。”
纵使再傻的人,此刻也能看得出来林玉安对她的友善态度,这尤其的难得,让阮凌音格外的不解。
这明明是冰火不相容的关系,怎么忽然间就仿佛只是个错觉,林玉安怎么能这么自然的用这样的态度来招待她。
温声细语,如同春日檐下细语呢喃的燕儿,让人如沐春风,心神愉悦。
“王妃心灵手巧,真是让人羡慕。”
阮凌音说着,林玉安已经走到了临窗大炕旁坐下,眉目轻柔的朝她点头,“坐吧。”
阮凌音按捺着心中的疑惑,客气的敛着裙子坐下了。
林玉安想到自己的目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舒坦的长长吁了一口气。
“你同我本应当还是和睦的妯娌,阮氏,你应当明白,我同你本就没有真正的利益之争,往后我终是要搬出荣国公府的,这荣国公府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听到这话,阮凌音心里有了一丝波动,林玉安说的,也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
她沉默着,继续听着林玉安轻声道:“记得你刚来府里的时候,青涩的少女模样,让我想起了没有出阁时的自己,那样的天真,活泼,带着几分娇俏,我那时对你也是寄予厚望的,也听说过你在闺阁时未曾学过管家理账,就想着要教教你,让你以后早日管着府里的庶务。”
没由来的,阮凌音就想起当初林玉安派人请她去南园,那时候因为余昊,她气呼呼没好气的打发了来请她的许妈妈,还冷嘲热讽,做了好一通羞辱,如今想来,难道就是那次?
林玉安喉头有些发涩,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继续道:“我听了回来禀话的说的话,心底对你也就多了几分不悦,这事儿之后,我也就淡了那份心思了。”
果真如此!阮凌音顿时感觉肠子都悔青了,心底五味陈杂,眼眶都红了一圈。
她竟然生生的错过了一个机会,而之后又百般想办法,想要把掌家大权拿在手里,如今想来,只觉得本末倒置,愚不可及!
“嫂嫂!”
阮凌音心底悔恨,眼圈都红了起来,自己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可身为王妃的林玉安,本可以完全不理会她,却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诫她,想着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实在太荒唐了。
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韶华正盛,很多人情世故都不懂,所以容易犯错,也容易改过。
对于她的反应,林玉安很是满意,毕竟如今她已经有了身孕,若是能少一个敌人,她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若是阮凌音冥顽不灵,她自然也有办法让她消停下来。
只是能不用那种办法自然是好的,毕竟不到那个地步,她也不想做的太过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不过这话若是让苏倩云听到,只怕她要生生的气的吐出一口老血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在林玉安身上看出这个优点来。
阮凌音正感动着,红着眼圈,“嫂嫂,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年少无知,做了这么多错事,还推心置腹的同我说这些话,凌音难以忘怀。”
林玉安便道:“只要你明白这个道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所谓家和往事兴,如今王爷舍不得这多年的骨肉之情,这才迟迟不搬出去住,反而是做了二十多年的亲兄弟,他们断不了,我们也更不应当这样闹得不和气,往后,你也时常来我这儿走走吧,顺便把府里一些东西交给你,等到必须搬出去的时候,府里的事务也差不多都交给你了,我就不担心了。”
心里的喜忧参半,阮凌音含含糊糊的点着头,谢了林玉安的一番好意。
“嫂嫂,往后我一定不会再随便听信找人摆嗦了,嫂嫂能够原谅我,我必然记得嫂嫂的这份情意。”
这边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王妃,王妃!”
还没有等那声音走近,许妈妈沉声呵斥的声音就穿了进来。
“冒冒失失,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声音颤抖,“就是,就是月小娘要生产了,这会儿正发作呢,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慌了神,惹了妈妈不开心,请妈妈恕罪。”
许妈妈没有理会她,转身进了正屋。
林玉安听着脚步声,就看见许妈妈进屋来,她犹豫着看了一眼阮凌音,林玉安就道:“有什么直接说,不必遮遮掩掩。”
“月,月小娘要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妈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而林玉安脸上也闪过一抹别样的神色,笑道:“稳婆是提前找好了的,你这会儿让妥帖的人过去,别出了什么岔子。”
许妈妈闻言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林玉安两眼,见她面色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嫂嫂,月小娘就生了吗?”
阮凌音渐渐恢复了平静,语气平缓了许多,听到月小娘要生了这事儿,竟有些迷糊,若不是听刚才许妈妈进来说,她都快忘了余嘉还有一个妾氏月小娘。
有些事有关余嘉的声誉,林玉安自然不会把月小娘肚子里怀着的孩子的事告诉阮凌音,便笑着说了两句话,就转移了话题。
等到阮凌音走了,林玉安让人把炕几搬来,这才舒舒坦坦的伸直了腿,如释重负的闭上眸子歇息。
第二日,林玉安就让人把方大娘子领了进屋,方大娘子已经不同之前那样肆无忌惮了,来了荣国公府,听闻了如今府里住着的原荣国公府世子夫人成了靖南王妃,她真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安……安姐儿。”
她感觉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站在那儿,一双手死死地撰在一起。
如今的南园已经不同以往,余嘉的喜好返璞归真,自然素雅的东西,林玉安刚嫁到荣国公府的时候,南园的一切陈设同当初在城南斗书阁隔间见到陈设有些相似,而如今,却渐渐的因为林玉安的习惯而改变着。
林玉安喜欢精致的东西,她喜欢那些漂亮,做的很别致的小玩意,博古架上沉重枯燥的古董瓷瓶玉座什么的都变成了什么红石榴玲珑骰子,广东那边商行淘的万花筒,甚至还有贝壳,这些东西京城寻常不容易见,这样摆放在鸡翅木的博古架上,就显得很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了。
“方大娘子,也不多说,你养好了伤就走吧,荣国公府不养闲人。”
方大娘子面色一僵,她自然也是明白的,荣国公府要养的人多了,即便是没有这么多,想必林玉安也是绝对不愿意的。
心里明白,可方大娘子红着脸,却很是踌躇的傻笑了两声。
“安姐儿,听说你如今生了一对龙凤胎,你没有婆母,下人带着也不放心,我既然来了,自然没有才吃白喝的道理,以后我就帮你带孩子,你尽管放心就是,珠姐儿她们……”
话音戛然而止,方大娘子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骤然间就变了。
林玉安冷笑,心道,我哪里敢让你帮我带孩子,真是可怕,想想林玉卿那副骄纵的模样,林玉安没由来的又是一阵腻味。
她有亲娘,如今还好端端的,她一个曾经刻薄过她母女的女人,如今竟然还有脸说这事儿。
想到这里,林玉安就觉得脑袋有些突突的疼,就道:“你先下去吧,明日就收拾好东西出府去。”
语气不容置疑,方大娘子见求助无门,眼圈一红,匍匐的跪倒在地。
“安姐儿,你就行行好,想想那些年,你在南水庄的时候,我给你送的衣裳,送的吃食……”
她声泪俱下,说到底,她就是不愿意离开,不想再次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她的珠姐儿已经被那种日子活活毁掉了,她的卿姐儿也不知所踪,她整日里浑浑噩噩,过的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嫌恶,靠着偷盗为生。
心里想着,她的面色不由再次哀戚了几分。
林玉安却不想再说什么了,让人把她带了出去。
又坐了一会儿,周巧儿提了一壶清火降燥的菊花茶进来,林玉安喝了一杯,觉得差不多了,想着月诗兰那边也不知怎么了,虽说月诗兰同余嘉没有夫妻之实,可名义上她还是余嘉的妾,她也是应当过去看看的。
重新穿衣着袜,正准备出门,南风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王妃,月小娘好像不行了,许妈妈说孩子倒是生了一半出来,孩子没有问题,就是月小娘怎么办?”
林玉安闻言大惊,怎么才发作一会儿就不成了,这会不会也太快了些,她也是生过孩子的,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当下就有些心慌起来。
她不喜欢月诗兰,可也不想她命丧于此,便忙吩咐南风:“让人来库房,把那根三十年的人参那出来,让她含着,尽量让她们母女平安。”
南风听了嗳了一声,噔噔噔的又转身跑了出去。
到了下午日落西山,余嘉回来的时候,林玉安正在屋里坐立难安,余嘉见了,不免就沉了脸,把大氅交给了周巧儿,有些生气的把某人抱在了怀里。
暖和带着清新香气的味道从余嘉的衣服透过来,让她不由心神一震,感觉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余嘉就问她问了,林玉安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余嘉闻言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却宠溺的揉了揉林玉安的头发。
“你别担心,月小娘如何都有她自己的造化,你着急也没有用,且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宝宝,该万事小心才是。”
天刚黑,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
月小娘终究还是没有保住,倒是生了女儿。
林玉安不免长吁短叹,心底闪过一抹莫名的惋惜。
可惜了,月诗兰生的这般水灵可爱,如今竟留下一个女儿就驾鹤西去了。
所谓造化弄人,又临近年关,出了这样的事,到底让人心底膈应。
216 接过来养(白来的女儿)
忽然间,林玉安心底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接过来养着,不是说让那孩子跟着余嘉姓,毕竟本就不是余嘉的孩子,这样做到底不好,但是林玉安就是觉得,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月诗兰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落到独自生活的地步,她有些不忍心。
不管她喜不喜欢月诗兰,那孩子总归是没有错处的,即便是要把她打发了,也该等她大些了,能够自己明白一些事情了,那时候再把她送出去也不迟。
心下这般想着,林玉安就抬头看向余嘉,他正倚在床头的福禄纹银红色大迎枕上看书。
余嘉在林玉安抬头就注意到她了,只是她没有说,他也没有开口,等她自己说起来。
“余嘉,我想……”林玉安有些犹豫,毕竟她看得出来,余嘉是不愿意和月诗兰有什么纠缠,这也是因为她。
“我想把月诗兰的孩子接过来,等她大些了,再把她送出去,也不至于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无挣扎之力啊。”
余嘉放下书,认真的看着林玉安的眼睛,过了几息才缓缓道:“不行,你已经怀有身孕,晟哥儿姝姐儿本就已经让你劳心了,还要再加一个嗷嗷待哺的襁褓之婴,说什么都不行。”
林玉安听了,眼神里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嘟囔着嘴,她知道余嘉做了的决定就不会更改了,心下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余嘉笑着,倾身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摩挲着她秀气的鬓角,“好了,你若是真的喜欢,不如就再给她请一个乳娘,把她安置在府里,左右不就是个姑娘,如今月小娘也去了,这孩子出去也是孤苦无依,不如就收了作干女儿,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林玉安心下动容,只要是她想要的,余嘉总是会尽心尽力的安排妥当,不让她多思多虑,这让她心里不由暖意融融。
她不由回抱住余嘉,声音有些哽咽的说了声:“余嘉,谢谢你。”
余嘉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把她搂的更紧了,声音柔软如同三月春风,“傻丫头,你愿意嫁给我,愿意给我生儿育女,愿意受尽委屈而继续跟着我……”
林玉安听着不由眼眶一湿,手臂下的余嘉真的更瘦了,她心底仿佛有一柄迎风的烛台,起伏不安。
阮凌音回到梨雪居之后,月诗兰过世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洪妈妈刚刚逃过一劫,此时还心有余悸,有些惶惶不安的站在一旁,阮凌音听说了月诗兰产子血崩,过世的消息,面上没有一丝的波动,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注意那孩子,有什么情况继续给我禀告,下去吧。”
来报信儿的人忐忑不安的站在哪儿,半晌不见阮凌音有个动静,此时得了她的准话,心下不由一松,一脸谄笑的点头应是。
等人走了,阮凌音这才抬起头来,目光阴鸷,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你说月小娘过身,会不会是王妃做的手脚?”
听着阮凌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问她的声音,洪妈妈心里仿佛藏了一只癞蛤蟆,上窜下跳,心神不宁的。
她不敢随意答话,怕让阮凌音心头不快了,又说起那件事来。
“洪妈妈,洪妈妈?”
阮凌音见她神游天外,一脸木讷,有些心浮气躁。
“夫人,老奴在!”
洪妈妈被阮凌音骤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咋呼呼的跳起来回应道。
阮凌音就蹙起眉头,一脸不耐道:“洪妈妈,我这儿的对牌你拿着的?”
闻言,洪妈妈心口跳了跳,有些不好的预感浮现,却定了定神,笑道:“
夫人,在老奴这儿呢!”
一副你放心,保管万无一失的神色。
阮凌音嗯了一声,淡淡吩咐道:“洪妈妈你年事已高,把对牌交给春荷吧,我寻个日子为你送行,你也该回北罔看看你的子孙了。”
洪妈妈顿时面如纸色,神情几经变换,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阮凌音:“夫人可还记得,当初您吃老奴的奶长大,吃到了两岁,那两年,我只能吃满是鱼腥的鱼羊奶羹,每日里都要亲自把你哄睡了,才能蹑手蹑脚的起身去看看我自己的孩子。”
洪妈妈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满脸的痛苦:“我知道,夫人如今身份显贵了,老奴已经不配伺候您了,您说的都是,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了。”
到底是在她从小就伺候着的老人儿了,阮凌音听了这些话,心头也有些不舍,等洪妈妈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喊住了她。
“洪妈妈,我还有话没有说完,你不要急着走。”
洪妈妈闻言,心下大喜,却仍露出一副哀戚的神色走了过去。
“夫人有话尽管吩咐,老奴还能动,只要能帮到夫人的,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阮凌音摆摆手,还是把想说的话问了出来:“你有没有借着我的名头贪墨钱财。”
她不是问的,而是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很是淡然的说的。
这让洪妈妈刚刚升起的一点自得顿时烟消云散,她都说了这么多了,阮凌音竟然还要追究这件事。
她心底不免觉得委屈,她可是听闻靖南王妃身边的妈妈,也就是今天审她话的那位许妈妈,一个月的月例是二十两银子,就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月也有五两月银,她一个月却只有二两银子,这还是多的了,纵然月银太少,她也没有想过对阮凌音生怨。
如今她竟然为了这么百两银子就把她往死里逼,让她不由心寒起来。
“夫人!”洪妈妈面上是真真切切的委屈,哀戚着喊了阮凌音一声。
阮凌音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着她:“你若是有事,可以同我说,就是手头紧,你若是同我说了,我又岂会不管,你这样背着我用我的名声去得那起子不干不净的钱,败坏的却是我的清白,洪妈妈你有没有想过啊!”
她已经认定了这事儿就是洪妈妈做的,说话言语间就多了几分责怪的语气,洪妈妈闻言,心下一滞,向阮凌音跪下,声音颤抖道:“老奴的错,老奴的错,你打死老奴吧,你的奶兄家中潦倒,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干起这样的勾当,丢了夫人的见,着实该死!”
她说着就用力的在地上磕头,可神情间却是多有不甘,而非诚心的知错。
阮凌音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看见一向对她巴心巴肝,事事都很尽心的洪妈妈磕得额头都红肿起来,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洪妈妈,你起来,我知道你待我一直很好,你若是真的没有做,也算是对得起我们主仆一场,不过你的年纪也的确是大了,也该告老还乡,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了,你放心,你的乘仪我自然会厚赏。”
洪妈妈听着眼泪都出来了,抱着阮凌音来扶她的手,老泪纵横。
“夫人,夫人呐,我知道你心底是真的恼了老奴,老奴也知道,夫人最重名誉的人,今日夫人站出来为老奴说话,老奴心中感激,只是夫人呐,没有看到您和世子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老奴不愿意离开啊,您身边可用之人本就不多,若是以后生了小世子,要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老奴怎么放心得下,老奴便是有千万的不是,可老奴我绝对不会伤害夫人,伤害小世子的。”
“我乏了,你先下去,这事儿再说吧,这两日,你也别总与人交头接耳,让人起疑。”
洪妈妈听了,心底的担忧就少了许多,她知道是自己的话让阮凌音动心了。
阮凌音如今最想的就是生下余昊的儿子,嫡长子,荣国公府的嫡长孙,只要有了嫡长子,以后她在荣国公府的地位,就不是谁都能撼动的了。
林玉卿进府已经有些日子了,一直跟着梨雪居的年长的魏婆子学规矩,一直没有得空出去走走。
这荣国公府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一个荣国公府下人住的裙房也能比南水庄的林家更气派,更漂亮。
腊月十六,阮凌音还是同前几日一样,早上用了早膳,就往南园去了。
思来想去几日,她还是决定把洪妈妈留下来。
今日阮凌音穿了一件金红细绒的袄裙,脚下穿了一双蹙新的刻丝缎面万事如意的绣鞋。
她过来的时候,林玉安正在用早膳。
或许就是因为如今是双身子了,林玉安越发的惫懒了,今日本应该卯时中就起身了,她生生的赖了三刻钟的床,等到南雨再去叫她,她才恋恋不舍的从暖融融的被窝里爬了出来。
今日早膳有炖的香浓的鸡肉肉糜羹,有一个凉拌的水萝卜,爽脆可口,一碟子现炒的荷香藕碎,一盅红枣雪蛤汤,一盅什锦甜汤,还有一屉灌汤包,炸的脆脆的香酥春卷,东西不多,胜在每样都格外精致,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余嘉今日无事,由着林玉安赖床,陪她一同起身,正吃着早膳,就听见婆子高声禀道:“世子夫人过来了。”
林玉安正一口咬在春卷上,一声嘎嘣脆的声音让人听着莫名愉悦。
“慢着点吃,别噎着了。”
余嘉说着就亲自那碗给她盛了一碗温温的甜汤,还没有送过去,林玉安就突然咳嗽了起来。
余嘉拿起自己的手帕就一手轻轻拍她的背,一手轻轻的给她擦嘴。
“别急别急,喝口汤。”
连忙又把盛着甜汤的碗送到她的嘴边,林玉安缓了缓,这才道:“快去请。”
余嘉见她缓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我等会儿就在书房里,你有事就让人过来叫我。”
林玉安点头,笑着凑了过去,“知道啦,我也不想管国公府的事了,等把这些事交接完了,我就好好的陪陪你。”
余嘉眼底就溢出温柔的笑意,温声道:“也好,要不要把咱们母亲接回来,她是过来人,也好照顾你。”
闻言,林玉安心底暖融融的,可还是正色道:“不必,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母亲在金陵,等过了年,她若是愿意,就把她接到府上小住一段日子,毕竟国公府里没有正儿八经的长辈。”
余嘉点头,觉得林玉安说的有道理。
阮凌音走进屋,就看见余嘉两口子正坐在一起说话,屋里气氛很是融洽,她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王爷福安,王妃妆安!”
她硬着头皮上前,给两个人行礼,余嘉就站起身来,向阮凌音微微颔首,随即出了屋子。
如前几日一样,林玉安让她看账本,教她怎样算,阮凌音因为在家时就没有怎么学过,所以对于看账一应事务都不怎么熟悉。
虽然已经跟着林玉安看了几日的账本了,可仍旧生疏得很。
林玉安精神不佳,就让许妈妈教她。
这种时候,阮凌音就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持要学庶务了。
想到这里,她就很是幽怨母亲的偏心。
她也是母亲的女儿,大姐也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对大姐就尽心极力,对她就敷衍了事,若是她把自己放在心上,她这会儿也不必因为不会庶务而焦头烂额,还让人看笑话了。
林玉安躺在内室是临窗大炕上,枕着秋香色百花争放的软枕上,只觉得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可这样躺着也甚是无趣,就让南雨去拿话本子进来。
南雨却是死活不干,“王妃,王爷说过了,您不能躺着看书了,伤眼睛,您就好好的躺着,睡一会儿也成,反正我不会去给您拿话本子的。”
林玉安闻言就气笑了,气急的伸手指了指南雨,“你这臭丫头,你什么都听王爷的,不如我就把你送了给王爷做丫鬟算了,也免得你天天念叨着,还管到我的头上了。”
南雨调皮的对着林玉安做了个鬼脸,“王妃才舍不得把我送人了呢。”
林玉安不由哑然失笑,她还真的舍不得把她送了人,南雨于她而言,是主仆亦如姐妹,若是没有南雨,她的乐趣也要少多少啊。
忽然想到让南风去办的事,就问南雨:“南风回来就让她先过来,月小娘的后事我有话要问她。”
217 过问(勃然大怒)
腊月十七,天气阴沉,不多时就吹绵扯絮的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这样的天光,阮凌音自然是不会过来的。
许妈妈乐的清闲,去了东次间看晟哥儿和姝姐儿去了。
阮凌音今日得了闲,就在屋里看丫鬟们收拾清点首饰,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她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把对牌真正的拿到手,这几日为了让她适应,对牌也在她手上过了几次,可是每次又要还回去,只觉得心痒难耐。
她的母亲就是阮府当家女主人,往日里她很是羡慕母亲说一不二的姿态。
她还记得,同为阮家嫡女的二房四堂姐,就是因为二叔叔宠爱妾氏姜小娘,姜小娘在二房说话比正室大娘子更有效果,以至于四堂姐日子很是难过,被一堆庶姐庶妹压在头顶。
反正不管如何,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女和四堂姐一样,因为她的不得势,陷入那种窘境,过着没有天光的日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低了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绪飘远。
她嫁到荣国公府也已经半年多了,与余昊虽说感情不睦,可也有过几次床第间的肌肤之亲,可这肚子却丝毫没有动静。
难道她真的子女缘薄吗?
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她穿的单薄了,阮凌音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她忽然想起曾听闻相国寺头香很是灵验,曾有人想要科举入仕,花重金去相国寺求头香,结果第二年就高中了。
也曾有府中事事不顺的,因着这相国寺的头香,家中很快逢凶化吉,事事顺遂了起来。
她不由心下雀跃,笑着高声喊洪妈妈,话出口,却又转了弯,喊着:“春荷,你过来。”
春荷当即当下手中的事务,起身走了过去。
“夫人。”
看着阮凌音眉眼含笑,如沐春风般舒畅的笑容,春荷唯唯诺诺的喊了一声。
阮凌音看着她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扫兴,春荷好是好,可做人做事都太拘谨刻板了,没有洪妈妈行事来的圆滑好看。
“算了,你去把洪妈妈叫过来。”
看见阮凌音骤然冷下来的面孔,春荷更是害怕了,听见让洪妈妈进来,她心底也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的跑了出去。
洪妈妈,正在自己休息的西梢间坐着,长吁短叹,一副颓丧的模样。
见春荷过来,她有气无力的瞟了她一眼,听春荷道:“洪妈妈,夫人让您过去。”
她这才打起了精神,从炕上跳了下来,欢喜道:“夫人找我?好好,我马上过去。”
说着就用头油抹了一把头发,紧了紧发髻,看着黄铜镜里一丝不苟,服帖爽利的人影,她这才打开帘子出了门去了正房。
阮凌音见她进屋,也没有了最初的那样急切的心情了,听见她请安,她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缓缓道:“你去打听一下,相国寺的头香还有没有,若是有,就去给世子爷说一声,我今年初一要去相国寺烧头香,让他准备一下。”
洪妈妈面上露出了一丝苦涩,可是为了能再次得到阮凌音的信赖,她明知这事儿难办,还是应下了。
反正这几日阮凌音我不要她在屋里服侍,倒不如亲自去相国寺打探一下消息,只要能如了这祖宗的愿,她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可是想着该怎么去给余昊说的时候,洪妈妈就有些犯难了。
余昊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回梨雪居,自从那日阮凌音不要面子的闹了一场,余昊就很少回来了,往日就少有来正房,如今更是屈指可数。
看来夫人想要有个子嗣,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是难如愿了。
余昊下午的时候却忽然回来了,进了梨雪居,让小厮把他的东西都搬到了书房去,书房里设了矮榻,供他平日里读书倦了歇息的,如今他又让人送了两张厚绒毯子过去,又把放在正房的一些他常用的东西都搬到了书房。
这事儿一出来,阮凌音就气的哭了起来,这次也没有如同以往那样大骂起来,只说着自己命苦,错付了人。
春荷虽然憨憨傻傻,可也是个明白人,这样的话怎么能让人听了去,若是传了出去,夫人的名声都不保,还会惹得世子爷更加嫌恶自家夫人。
她忙把屋里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一个在屋里守着。
等阮凌音哭了好半会儿,春荷正想着要不要遣人回阮家给太太说一声夫人的事,屋里却没了动静。
这把春荷吓了一跳,忙进去看,却见阮凌音已经坐在了妆台前,把头上的钗环都卸了下来,正拿着手帕压着眼角。
阮凌音的眼睛肿得核桃似的,看见春荷进屋来,她便道:“去把卿儿叫过来,让她干净的衣裳。”
春荷不知她要做什么,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放心不下,可又想着阮凌音的脾气,也不敢留在这儿触她霉头,应了声是,转身出了门去。
林玉卿被关在耳房已经有些日子了,虽说不能出去走动,可却不用再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挨冻受饥的日子,不用时时担心会被买到窑子里,她心里已经很是满意了。
听见铁锁打开的声音,林玉卿还是忍不住雀跃了起来,她立直了身体,正伸长脖子往外瞧,春荷已经推门进了屋。
寒风凛凛的从屋外涌了进来,林玉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等到春荷把门掩上,她这才缓了缓。
屋子不大,临窗有炕,本就是给丫鬟住的地方,自然比不得正屋满目华彩,屋里只有一个小铁盆,里面烧着粗碳,这是这个屋子里温暖的唯一供应。
“春荷姐姐。”
林玉卿认得她,当初刚进府,就是她领着自己的,后来才是跟着那些年纪大些的婆子学规矩。
春荷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目光微冷的从林玉卿标志的面庞上滑过,“你跟我走,夫人要见你。”
林玉卿一听是荣国公府世子夫人要见她,顿时激动起来,有些害怕,又有些惊惶。
“夫人要见我,真的吗?”
春荷有些不耐,声音就有些尖锐的道:“自然是叫你,莫非我还和你打诳语,你快些,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别污了主子的眼睛。”
声音说不上客气,可林玉卿心底稍安,有些低声下气的说了声:“好,我这就去收拾。”
若是她的模样让林玉安看见了,指不定多么惊讶,这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林府娇惯坏了了林家三小姐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奴才模样。
林玉卿换了一声半新的淡紫色简绸袄裙,很是普通的样式,可梳了头之后,林玉卿那张清秀中透着娇俏的面庞就显得熠熠生辉了,眸子里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这身衣服还是春荷穿旧了的衣裳改的,可春荷穿着却没有这番风采。
别说是春荷了,阮凌音看见林玉卿进来时,都有些傻眼。
她头上就插了一根鎏银的花钗,身上一件半旧不新的袄裙,改了之后很是合身,少女婀娜多姿的身形如花,让她有些美人迟暮的惊恐。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道,再如何,还是没有林玉安那样的风姿绰约,难怪姐姐能嫁得如此显贵,妹妹却过的如此狼狈卑微,和那张脸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也或许有嫉妒心作怪,阮凌音心里更加打定了自己的主意,让春荷去暖阁里把她的那件兔毛月牙白绣蓝色玉兰花的披风给她找出来。
自己就喊了林玉卿到身前来,她又仔细的打量了林玉卿几眼,眼神柔软了下来,轻轻的抬起她的下巴,很是惋惜道:“多好的样貌啊,你生的这般风姿,若是同你姐姐一样,嫁了王公贵族,如今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田地。”
听着阮凌音的话,林玉卿心底的紧张也渐渐消散,伤心事被勾起,她顿时觉得人生失意,心头不由酸涩。
等等……
林玉卿抓住了阮凌音说的那句“同你姐姐一样嫁给王公贵族”,这是什么意思,她认识自己,也认识她的姐姐?
大姐姐被她舅母私下许给了一个财大气粗嗯中年鳏夫做填房,交换了庚帖过了礼才让母亲知道,母亲当时就带着她们跑,谁知道还是被那鳏夫抓了回去,姐姐不到一年就生下了那鳏夫的儿子,谁曾想那鳏夫又看上了别的漂亮姑娘,整日对姐姐又打又骂,姐姐一气之下投了井,却被云香及时救了起来。
人没有死成,却整日里疯疯癫癫,自己的孩子都能往地上死命的摔,云香稍有姿色,也被那鳏夫糟蹋了,怀了那鳏夫的种,却想着林玉珠,而苟延残喘,没有寻了短见。
她和母亲是比姐姐幸运的,逃了出来,母亲告诉她,姐姐是给那鳏夫生了儿子的,鳏夫再不喜她,也会留她一条命,所以即使姐姐过的那样可怜,母亲也没有想过要带她一起跑。
不知道是觉得姐姐可怜还是为自己的命运多舛悲叹,林玉卿满目怅然的叹了一口气,那嫁入王公贵族的姐姐定是林玉安无疑了。
果真去母亲所说,富人就是富人,那时候王小娘虽然事事隐忍退让,可母亲也没有手软过。
她说过,即便王小娘落到了最悲惨的境地,也还有王家撑腰,不比她们,只有个舅舅,家底子薄,若是吃了亏,就如同天塌了似的。
如今想来也是,尽管在林府的时候,二姐姐林玉安那样的低声下气,做谦卑模样,可母亲仍旧不喜欢她,而这些一点也不影响她嫁到高门大户,王公贵族。
她们最大的差别,或许就是她有个王家这样得力的外家,而她和姐姐却有一个时时想着怎样算计她们钱财,如何让她们去谋取最大的财富的外家。
想到舅舅对舅母种种行为不闻不问的做法,林玉卿就觉得心底一阵翻江倒海,当初母亲是买了唯一的一座宅子,把银子交给了舅舅,想着进了京,舅舅一家有了好日子,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
舅舅一家吃肉,她们至少也能喝汤,谁知道舅舅一家吃了肉,喝了汤,还想把骨头嚼碎了吞下去。
可是即便如此,母亲对舅舅仍旧心存希冀,想着有一天舅舅能施以援手。
“好姑娘,等会儿呢,我就带你去见你姐姐,往后日子如何,全看你今日如何了,你可明白?”
知道这是荣国公世子夫人伸出来的橄榄枝,林玉卿自然也不会拒绝,到了这个地步,她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机会。
她自然也明白,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从来都是礼尚往来。
她很是真诚的伏倒在阮凌音的脚下,声音哽咽:“世子夫人,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一世难忘,若是他日能报答夫人,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得了林玉卿的这番话,阮凌音眼底的笑意更加深沉了,竟然亲自弯腰把她扶了起来,温声道:“快起来,你心底明白就好,我也是想要帮帮你。”
而此时在南园,林玉安却正大发脾气。
屋子里针落可闻,鸦雀无声,只有林玉安的呵斥声在屋里回响着。
“你们是月小娘屋里当差的人,月小娘没有,可她肚子里出来的,是我们王府的孩子,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竟然这样怠慢,真是奴大欺主,以为没有人能管束你们了?”
地上六个人,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都狠狠地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屋外时不时传来的板子和皮肉的碰撞声格外刺耳,许妈妈见林玉安肝火上来,面露担忧的上前扶她:“夫人,别生气,身子要紧。”
林玉安接过许妈妈递过来的一碗绿豆甜汤,深深的喝了一口,这才渐渐的平息了怒火。
她不过两日没有过问月小娘那边的事,没想到芳翠苑那边的下人就敢这样放肆,欺负到了主子头上。
刚出生了几日的小孩子,就那样赤裸裸的放在摇篮里,窗户大开,若不是孩子哭闹不止,南风都不知道她们是这样办事的。
南风把孩子抱过来的时候,那孩子声音都哭哑了,做母亲的人最是容易同情小孩子,林玉安见了就勃然大怒,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让人把芳翠苑那边侍候的人都叫了过来。
218 事出反常(哭诉)
阮凌音过来的时候,南园里,那两个被打板子的婆子才被抬走。
林玉卿跟在阮凌音身后,忐忑不安的打量着这处不大不小的院子,蓝瓦白墙,院子里有阵阵清幽的梅香暗暗浮动,在西南角的位置,林玉卿就看到了一丛丛掩映在竹林里的点点鹅黄。
看见阮凌音,许妈妈让她稍等,自己去禀了林玉安。
很快,许妈妈就去而复返,来领了阮凌音进屋去。
林玉安正发完脾气,在内室看着那孩子。
府医已经瞧过了,说是受了些风寒,加上奶水不足,体质虚弱,爱哭闹也是常有的事。
听见许妈妈来报说阮凌音过来了,不免有些惊讶,今日本就不用过来,她可不相信是阮凌音走了想她了,特意过来看她的。
下人们打了帘子请阮凌音进屋,林玉卿紧跟其后,虽然可以看出她有些心神不宁,瑟缩害怕,可面上却还算保持着最后一点体面。
小孩子,不过才出生两三天,人小的让林玉安不由心疼,她响起晟哥儿和姝姐儿出生的时候,虽然也很小,可在喜安庄的时候,有她们的外祖母精心照料,哪里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林玉安很是心疼这个孩子,想到这个孩子还没有起名,不过既然余嘉已经同意让她把孩子接过来,那取名的事情还是问一问余嘉算了。
那就给她取个乳名算了,林玉安想着就问南雨,“你说给她取个什么乳名好?”
南雨闻言就想了想,随即含笑道:“想必王妃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一生顺遂,不如就叫平安怎么样?”
平安?林玉安心底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也觉得不错,平平安安就是福,遂道:“好,这个名字好,听着就透着喜气,那以后这个孩子就叫平安,至于大名,还是问过王爷再说。”
“什么平安啊,嫂嫂在屋里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伴随着一道轻快的声音,阮凌音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
林玉安见了她,面上仍旧笑着,“你来了,南雨去端绣墩过来。”
说完就把平安抱在怀里,轻轻的摇晃着她,平安已经止了啼哭,正睁着一双同月诗兰有几分相似的梭长眸子看着林玉安。
阮凌音是一个人进屋的,林玉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等周巧儿把茶上了,她这才直接问她:“你怎么今天过来了,这大冷天的,出门都能把人冻的僵,你也该好好保养保养才是,开门春天,说不定就怀上了孩子。”
听着林玉安的话,阮凌音神色落寞的摇了摇头,复而又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着问林玉安:“这就是那位月小娘生的女儿?”
林玉安点头,嘴里发出不成点的吟哦声,小小的孩子却了无睡意,依旧躺在她的怀里,左右的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可以抱抱她吗?”
阮凌音不由有些期盼的问林玉安。
林玉安笑着把孩子递给了她,阮凌音也很小心翼翼的接了孩子。
“天哪,她好小啊,我都害怕动作太重把她伤着了。”
阮凌音声音里充满着不可思议,兴味盎然的问林玉安,“嫂嫂,是不是刚出生的孩子都只有这么小,这么轻啊。”
难得见她露出这样天性烂漫的一面,林玉安也耐着性子道:“也有比她更重的,晟哥儿和姝姐儿出生的时候就比这孩子重许多,当然也还有比这孩子更小的,不过那种一般是不足月的,像足了月的孩子一般都是这样的,也不算小了。”
阮凌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很是受教的模样。
平安被阮凌音抱着,脑袋却不由往林玉安的方向偏,看林玉安还不伸手来抱她,平安立刻就发挥了她的特长,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阵混乱的声音。
孩子的哭闹声,阮凌音的惊呼声,林玉安紧张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
“她尿了!”
阮凌音惊呼着站起身,手足无措的抱着平安,不知该把她递给谁。
南雨见了,忙把孩子抱了过来,屏风的梨花格扇后面,林玉卿听见屋里的动静,也有些着急,可是想到阮凌音叮嘱她的话,又把用力的躁动按捺住了。
周巧儿打了热水进来,看见她木讷的站在哪儿,顿时有些不悦,问她:“你家世子夫人衣服都湿了,你怎么也不知道进屋去服侍?”
林玉卿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她又不是丫鬟,里面的王妃是她的姐姐,她很快就不用这样卑躬屈膝了,可是现在她百口莫辩,不知该怎么说,索性不理会她,依旧立在那儿。
周巧儿不想旁生枝节,也不同她多说,端着水径直进了屋。
林玉安目光落在阮凌音月牙色的衣服上那一团水渍,只觉得啼笑皆非。
她抱着那孩子好一会儿了,也没有见她这样不声不响的尿了人,还自个儿哭了起来,她记得晟哥儿和姝姐儿要尿的话,都会先哭,让别人注意到他们,他们才会尿,这叫什么事啊?
“快服侍世子夫人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你比我高一些,可能我的衣裙不合你的身,就让你的丫鬟回去给你取干净衣裳过来吧,反正屋里也暖和,等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无法,阮凌音只得点头答应,随即亲自出去给林玉卿道:“你去梨雪居,给春荷说一声,给我找一身干净衣服过来。”
林玉卿略微犹豫,随即点头答应。
等阮凌音回来,林玉安就有些疑惑的问她:“你又换了新婢女吗,看起来还没有用顺手呢。”
阮凌音面上一囧,有些无措的傻笑了两声,“初来乍到,总要亲自叮嘱一下才放心,免得费了时日,又办了错事儿。”
“是这个理儿。”
林玉安也不做他想,让许妈妈帮忙找了一身以前姝姐儿穿过的旧衣服出来,给平安换衣服。
旧衣服?她这么有钱还给小孩子穿旧衣服,难道就是为了标榜她这个嫡母宅心仁厚,所以才把这个庶女接到身边来作秀的不成?
阮凌音心底不由嗤笑,林玉安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刚出生的孩子细皮嫩肉,旧衣服都是在身上磨过的,柔软也不容易伤着孩子的皮肤。”
啊?
阮凌音错愕,她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这样听起来,还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哂笑道:“嫂嫂果然是过来人,您若是问我,我只怕是一问三不知呢。”
林玉安也不答话,摸了摸许妈妈拿过来的那件软杭绸夹棉小袄,确认很干净,这才点头让人给她换上。
“嫂嫂,你真的是宅心仁厚,我从未听说过哪家的嫡母对庶女这样巴心巴肝的,从来都是刻薄庶女的多,做好人的少。”
林玉安毫不在意的淡然一笑,“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也有鬼,总不能因为恶人更多,就要把自己变成恶人吧。”
林玉卿去而复返,这次春荷跟着她一起的,她仍旧进屋后在梨花格扇后面停了下来,春荷拿着衣服进了屋。
“王妃妆安,夫人,这是您要的衣服。”
春荷唯唯诺诺的给林玉安请了安,又转身对阮凌音说话。
她拿了一件玫红色八团花的妆花缎滚边通袖袄,还带了一条黑色的兔毛围领,这样得搭配很是雍容华贵,阮凌音很喜欢。
换了衣服出来,她面色也好了许多,打发春荷去外面等着。
林玉安还想着平安的事,也就没有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阮凌音身上。
她同许妈妈说,要把平安的乳娘换了,重新找一个家世清白,为人端正的,许妈妈就道:“只怕这不太容易,已经快过年了,便是吃得起饭的人家都不愿意出来做奶娘,那种吃不起饭的人又多有手脚不干净的地方,难如意啊。”
林玉安寻思着也是这个道理,想着平安的那个乳娘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至于奴大欺主,也是因为没有大人在旁约束着,若是在她眼皮子下她还敢这么张狂,她会让她后悔的。
想着,她抬起头,“嗯,那就先把那钟娘子留下来,许妈妈你要多多费心,别让她们没有个规矩,瞧着平安没有亲娘照看,就小看了她去,这么小的孩子,没了亲娘已经很是可怜了,别让她再受别的委屈了。”
许妈妈连连应是,林玉安心底稍安,却忽然听见一道低低的啜泣声,她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阮凌音红着眼睛在一旁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妥当,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林玉安被吓着了,连连问她。
阮凌音摇着头,神情格外的悲伤。
“嫂嫂!”她低低的喊了一声,随即就抱住林玉安的胳膊,声音悲戚:“嫂嫂,我的命好苦啊!”
“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倘若阮凌音同以往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林玉安绝对不会同她多说一个字,可看见她这样伤心的抱着她的胳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就觉得有些不忍心。
阮凌音哽咽着摇头,又浑身颤抖的哭泣起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世子爷他不喜欢我,他心底另有其人,他自始至终就不满意这桩亲事,我与他而言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嫂嫂,也就您能听我倒一倒这些苦水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啊。”
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林玉安目光黯然,心情也有些低落,轻轻的帮她拍了拍背,安慰道:“女人家哪有不苦的,可这日子再苦,也要咬着牙过下去的,我们女子本就不易,规行矩步都要小心翼翼,若是有一丝不当,就会被诟病。”
阮凌音身体抽了抽,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嫂嫂,你也知道世子爷他不喜欢我,您看看,我嫁到府里都多久了,他来我屋里的时间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试问谁家做媳妇的做成了我这样,我好羡慕嫂嫂...嫂嫂有大哥百般疼爱,便是您磕着碰着,皱了皱眉,他都心尖子疼,哪儿想我,我便是死在外面,世子爷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只当是养的小猫小狗死了,也要心疼的,偏生我是个猫儿狗儿都不如的。”
她好伤心的哭着,林玉安就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阮凌音谢过接了茶喝了两口。
“你别妄自菲薄,世子爷如今年纪尚轻,难免行事不周,少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以后若是有了身子,他自然会珍重你的。”
林玉安也不知道怎么劝她的好,尽管知道自己说的话也不可信,却还是这样说了。
她同阮凌音不一样,因为余嘉是真的爱慕她,所以娶她回来,也没有正真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她无法理解余昊和阮凌音的感情,所以只好宽慰着。
阮凌音一个劲儿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嫂嫂你不知道。”她说着又深深的抽了一口气,“他心底没有我,我也明白,他想要纳妾,我自然也别无怨言,可他怎么能看上嫂嫂的亲妹妹,我怎么能允许他败坏嫂嫂的名节。”
此话一出,屋里气氛顿时变了,众人都目瞪口呆,许妈妈知道此事不妥,忙把屋里服侍的都遣了出去。
林玉安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的笑着问她:“你说的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阮凌音擦了擦眼泪,这才拉着林玉安的手细说起来。
“嫂嫂,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前几日屋里买了个丫鬟,模样生的很是周正,我就让我院子里的婆子教她规矩,谁知道竟然让世子看上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林玉安的神色,“那姑娘叫林玉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有些耳熟,后来查了查,才知道是夫人的嫡亲妹妹,我自然不会同意让世子爷乱来,可谁知道他对我却是越发的不满,今日从书院回来,就把东西都搬了出去,要与我抗争到底的样子,我这都是为了他好啊,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以后的名声就毁了啊,嫂嫂,我也是没有了办法,只好把她带了过来。”
她说完就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卿儿,进屋来。”
219 悔改(你信吗)
很快,林玉卿就进了屋。
她看到林玉安的那一瞬间,眼眶就红了。
不知道是嫉妒,还是害怕,还是羡慕,五味陈杂,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看见林玉安穿着一身石榴红刻丝通袖袄,头上带着澄黄赤金头面,鬓角戴着六尾凤口衔珠的钗,她站在林玉安面前,可谓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
这让她觉得羞愧不已,有种脱,光了衣服被人赤,裸裸盯着看的感觉。
阮凌音担心她说错话,便开口道:“卿儿,见了王妃,快行礼,不然该罚了。”
王妃?她真的是王妃,这个称呼实在是跨度太大,她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身份不如她的二姐姐竟然当上了王妃。
不是县令夫人,不是伯夫人,不是侯夫人,不是国公夫人,是王妃!
她面色阴晴不定的几经变换,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听见阮凌音的话,她才如梦初醒,抬头看向林玉安。
“二姐姐……王妃妆,妆安!”
她一句话说的有些艰难,很是难为情的说出口。
林玉安很是惊讶,能在这儿见到林玉卿,她是没有想到的。
不过既然方大娘子都在这附近出现了,林玉卿出现在这儿也不是那么意外了。
她没有什么想说的,神色淡然的理了理衣服上几不可见的褶皱,俨然一副谈论天气怎么样,穿什么花纹的衣服好看一样平常。
阮凌音傻眼了,她没有想到林玉卿在林玉安的眼里什么也不是,这和她想象的两姐妹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相聚场面大相庭径。
可戏还是要做下去。
阮凌音见林玉卿不济事,就主动开口道:“嫂嫂,以后我就把她留在你这儿了,总好过在我屋里,给人做了小的强。”
林玉安自然不会拒绝,她也有些明白余昊的心思,女孩子最是敏锐,若是这点苗头都看不出来,她也不会坐在这儿这么多年了。
与其让林玉卿跟着阮凌音,且不说阮凌音的话是不是真的,都可能让林玉卿成为她的威胁。
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就更不能把林玉卿放在梨雪居了。
本来要把方大娘子送出府的念头就暂时搁置了。
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方大娘子和林玉卿母女一前一后的出现,且出场都这样的狼狈,这事儿还是要调查一下,免得有什么猫腻她不知道的,最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林玉卿还有些茫然,可想着荣国公府里的锦衣玉食,珠环翠绕,她就不愿意离开。
当下就哭了起来,上前抱住林玉安的腿:“三姐姐,三姐姐!”
对于林玉卿突然的哭泣声,林玉安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林玉卿如今也有十八岁了,做人做事怎么还这样的上不得台面,叫人笑话。
她一边想着,一边觉得心里翻滚。
南雨怀里抱着的平安被惊得大哭起来。
孩子的啼哭声格外刺耳,可落在林玉安耳朵里,却化成了心疼。
这孩子已经哭了几场了,只怕是这两日被惊吓着了,否则哪儿会这样哭闹不休啊。
林玉安眉头就蹙了起来,声音强硬的喊林玉卿:“不许哭了,你若是还要哭,就出去哭,哭够了再说。”
被林玉安这么一吼,林玉卿的声音渐渐的收了起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望向阮凌音。
阮凌音心烦气躁,觉得林玉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见她朝自己望了过来,还是摇头示意她别再哭了。
林玉卿这才安定下来,果然没有再哭了。
这样的收放自如,林玉安心底嗤笑,林玉卿想用眼泪告诉她自己已经悔改了,也应该演的逼真一点。
等到平安的声音渐渐小了,林玉安就让南雨把平安抱下去,好好照看着。
“林玉卿,你怎么会跟着世子夫人?”
林玉安毫不客气指名点姓的喊着林玉卿,林玉卿满脸通红,忍不住用眼睛去瞟阮凌音。
“我,我无路可去,被,被……世子夫人身边的苏……”
“嗯哼,吭!”
阮凌音假意咳嗽,挤眉弄眼的示意林玉卿别多说,她可是知道林玉安有多么讨厌苏倩云的
若是说林玉卿是苏倩云买回来的,那林玉安何等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的猫腻。
两个人打着眉眼官司,林玉安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等着林玉卿想好了再说话。
林玉卿看着阮凌音对她挤眉弄眼,也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说。
“我,我是被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买回来的,她们见我可怜,这才把我买了回来,没有想到还能见到姐姐。”
说到这里,林玉卿就不由想起前些日子,有几个青楼的老鸨想要买她回去,若不是因着她的东家想要把她多卖点钱,指不定她如今已经毁了清白,在秦楼楚馆那种腌臜地儿成了低贱之人了。
仿佛在溺亡之际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林玉卿急切的希望抓住这次理会。
她的声音更急了,像是一个孩子闹着要吃饴糖。
“二姐姐,我们好不容易团聚,我有好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二姐姐,父亲说过,他走了之后,我们三姐妹就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以后要相互扶持,互帮互助……”
她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不得不说,林玉安真的还是有些动容的。
父亲待她是真的很好,比对林玉珠和林玉卿都还要好,或许就是因为觉得对母亲亏欠吧,所以他加倍的对她们好,却成了大娘子和林玉珠姐妹讨伐她们的导火线。
她心头有些不舒服,挥手道:“行了,我都知道,你可以先留下来,你母亲也在我这儿,你这会儿过去见见她吧。”
母亲也在这儿?林玉卿喜出望外,惊喜的望着林玉安,“母亲怎么会在这儿,她还好吗,她……”
“许妈妈!把她带过去吧。”
林玉安对林玉卿没有什么耐心,觉得有些烦躁,高声喊着许妈妈进来把她带了出去。
许妈妈恭声应是,上前道:“跟我过来吧。”
态度说不上恭敬,可林玉卿此时正在兴头上,也不计较,点头跟着许妈妈退了下去。
阮凌音汗颜,她原本预计要利用林玉卿好好的谋算一下,就这样被带走了?
那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问苏倩云要了这人又是为了什么?
阮凌音心里说不出的郁闷,想到今天的目的,便强忍着心底的烦躁,笑着去拉林玉安的胳膊。
“嫂嫂,我想来求您给出一个主意。”
林玉安挑眉,“哦?什么事,我能帮到你。”
阮凌音就红着脸低下了头,凑近林玉安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林玉安不由失笑,目光带着几分疑惑的看向阮凌音。
“这事儿我也能帮你吗?”
阮凌音面露哀求,“嫂嫂,以前是我不知道嫂嫂对我的好,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嫂嫂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若是嫂嫂肯为我出一个主意,我一定会记住嫂嫂一辈子的恩情。”
林玉安心下暗道,我帮你,你转过头来就要对付我,我可不敢随意帮你,让你管着荣国公府,那是因为我担心以后月份大了,身子沉重不方便,否则你以为我会同你在这儿虚以委蛇?
不过她面上不显,笑着不动声色的把手从阮凌音的怀里抽了出来。
“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这孩子都要靠缘分,不是想怀就能怀上的。”
听到林玉安客套生分的话,阮凌音也没有什么耐性了,急切的问道:“嫂嫂,你这一口气就生了两个,怎么可能没有什么技巧,你就同我说一说嘛!”
这边许妈妈把林玉卿带到了方大娘子住的厢房。
方大娘子正在屋里寻思着怎样才能在荣国公府长住下去,焦头烂额的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这时候听见门外有动静,她就站起身来,许妈妈就推门进了屋,林玉卿紧跟其后。
方大娘子见着林玉卿,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在这儿见着自己的二女儿。
“卿姐儿?!”
她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人,双手颤抖着去扶林玉卿的肩膀。
“卿姐儿,真的是你?”
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林玉卿也是满眼泪目,一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当初她一直觉得母亲偏心,待她不好,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才明白,母亲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只是她也明白,她和大姐姐虽然都是母亲的亲生骨肉,可在母亲的心里,她们并没有多么的重要,就像母亲可以眼也不眨的把大姐姐抛之脑后。
只是在这个世上,她还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想到这里,林玉卿双眸含泪,满腔的感慨。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这辈子会如此羡慕那个曾经卑微至极的二姐姐,当初听说王小娘为了她,竟然敢动手打表夫人陈大娘子的女儿方娴若,后来还打了陈大娘子。
这样的事,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母亲身上。
母亲可以为了她们出主意,可若是涉及到她自己,她就会权衡利弊,左右思虑,若是她们被谁欺负了,母亲是绝对不会像王小娘一样为她们出头的。
眼泪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命苦还是因为衣食没有着落而流,林玉卿被方大娘子抱住就哭了起来。
方大娘子也很是感慨,一番契阔后,母女两个才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
许妈妈让丫鬟来守着,自己回了正屋。
方大娘子拉着林玉卿左右上下的打量着,不由感叹道:“女大十八变,你如今也出落的这般玲珑可爱了,只可惜娘不中用,没有能庇护你们姐妹,让你受尽了苦,这个年纪还没有寻着夫家。”
方大娘子说着就自顾自的抹起泪来,林玉卿觉得她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本就是她的原因,她若是能有些能耐,自己也不至于如今还衣食无着,殚精竭虑的为了活下去而绞尽脑汁。
她不奢求要同二姐姐一样嫁到王公贵族做什么世子夫人,王妃,就算只是什么县丞太太也可以,她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有个体面,她也愿意的。
可方大娘子心里却琢磨着,如今女儿出落的这般好看,便是嫁给王爷做个侧妃也是可以的,没由来的她脑海里就浮现出余嘉那张清俊的面庞来。
他可是王爷,又对林玉安格外的敬重,倘若让他纳了林玉安的亲妹妹,想必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
林玉卿就说起她怎么来的荣国公府,又怎么被荣国公府世子夫人带在身边,又怎么见到了林玉安。
方大娘子听到荣国公府世子对她有意思,顿时跳了起来,“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林玉卿哎哟一声,忙把方大娘子拉了下来,在身旁坐下,这才道:“没有,你车多想,这是世子夫人对我说的,你别声张,我也不知道真假。”
方大娘子这才擦了擦满头的汗,一脸认真的道:“你千万别让人占了便宜,你以后是有大造化的人,千万别让人坏了身子,毁了名誉!”
林玉卿不明所以,抓着方大娘子的手就问:“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的,你可别骗我!”
方大娘子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推开瞟了瞟,见丫鬟偷懒去了庑廊,这才松了一口气,走了回来。
见她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林玉卿有些浮躁的拉住她。
方大娘子这才开口道:“你也知道了吧,你二姐姐如今是靖南王妃了,你二姐夫就是靖南王了,你是她的亲妹妹,也应该时常去她那儿走走,姐妹间多亲近亲近,以前的隔阂自然也就淡了。”
闻音知雅,林玉卿紧张的拧着手帕凑近问:“娘,你的意思是……”
方大娘子欣慰的点点头,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是个蠢笨如猪的,果然一点就通。
“你自己要心里有数,有盘算,这事儿就好办,如今你唯一的借力就是你二姐姐了,这个机会可谓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你这辈子能不能穿金戴银,做人上人,就看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林玉卿不由皱眉,“可是二姐姐已经是王爷的正妃了啊!”
220 心事(皇上猜忌)
方大娘子恨铁不成钢的一拍大腿,骂道:“你傻啊,王爷的侧妃还配不上你的身份吗?!”
林玉卿这才明白过来,可却面露难色,“这样一来,岂不是我一辈子都要屈居二姐姐之下,要执妾礼……”
方大娘子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你傻啊,执妾礼?王小娘也是执妾礼进的门,你看看你父亲对她们母女多好,你倒是我这个正头大娘子嫡出的,可如今却落得这副模样,你这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闻言,林玉卿不免又就红了眼圈,心里委屈的很,可母亲怒目圆瞪,她又敢怒不敢言。
母亲说的对,王府这样钟鼓馔玉,膏粱锦绣之地,她若是能进去成为女主人之一,那也是莫大的福分。
她不由的就再次想起林玉安坐在主位上,面若桃李,珠环翠绕,气度雍容,悠然的说话的模样。
她也曾幻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体面的模样,就像林玉安一样,或许比不上她的身份尊贵的,可却还是让人不敢轻看了去。
方大娘子见她把自己说的话都听了进去,心里稍稍舒坦了许多,神色就放缓了下来,温声道:“好孩子,我是你的亲娘,你要记住,谁都可能害你,我却不可能会害你,你想想若是真的嫁入王府做侧妃,那是何等的荣耀,你如今若是要给人做正妻,除了那种家境贫寒的人,要么就是死了老婆的鳏夫,你又愿意吗?”
说到鳏夫,林玉卿顿时一个激灵,仿佛大冬天掉进了冰窟窿,浑身颤抖起来。
她才不要嫁鳏夫,大姐姐就是前车之鉴,她绝对不要重蹈大姐姐的覆辙。
看见林玉卿眼底露出的恐惧,方大娘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等她平静下来,方大娘子才拉着林玉卿在床边坐了下来。
“卿姐儿,你如今已经是无路可走了,若不走这条路,你还有什么选择,你别怕,万事有母亲在你身后呢。”
正房里,林玉安揉着隐隐作疼的眉心,听着阮凌音絮絮叨叨的诉着苦。
半晌,阮凌音才渐渐的小了声音,林玉安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她这会儿是什么反应,她不由就去看她,却发现林玉安微微垂着头,神态倦然的揉着眉心。
阮凌音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有种自己无理取闹,在这儿扰人清净的感觉。
“嫂嫂……”
她犹豫着喊林玉安。
“怎么了?”
林玉安抬头来看她,阮凌音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红彤彤的如同煮熟了的虾。
敢情她在这儿说了大半天,林玉安根本就没有听!
阮凌音算是明白了,林玉安就是软硬不吃,不管她怎么说,她也不会理会她的事。
可是除了她,还有谁能说的动余昊,若是她不帮她,她还能去找谁帮忙?
“嫂嫂!”阮凌音故作恼怒的去拉林玉安的手,一脸的天真,拉长了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道:“嫂嫂,俗话说得好,长嫂如母,所以也只有嫂嫂才会对我这样好了,嫂嫂就心疼心疼我,帮我劝劝世子爷吧,夫妻哪儿有隔夜仇,他这样搬了出去,不是让别人笑话我们吗?”
笑话?外面的人早就笑话你了,又不是今日才开始笑话你,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林玉安不由的在心底嘲讽道,面上却还要作出一副耐心听她说话的模样。
到了傍晚,余嘉回来了。
他回来就问,王妃在哪儿,许妈妈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把他迎了进去。
看见林玉安安然无恙的坐在屋里的临窗大炕上,炕桌上还摆着两碟子精致的糕点,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玉安见他的神色不对劲,阮凌音却迟迟不走,还缠着她要她帮忙出主意,当下便道:“你呀,在我这儿讨什么法子都不如在世子爷面前多尽心的好,不是我不给你出主意,实在是这夫妻间的感情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有这功夫在这儿同我诉苦,还不如去世子爷面前转转,小心那儿钻出来一个小妖精,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这话让阮凌音醍醐灌顶,她身子一震,忽然想到书房里服侍的两个婢女金钗银钗,两个人是差了两岁的同胞姐妹,生的都很是俏丽。
又想到余昊对她的冷淡,她顿时心口一跳,心里仿佛又什么倒了一样,一时间酸涩难忍。
“多谢嫂嫂提点,我这就回去了,今日多谢嫂嫂的一番肺腑之言。”
林玉安自然不会留她,只笑着点头,让周巧儿把她送了出去。
等阮凌音一走,林玉安就起身,喊着南雨。
南雨跑了出来,“夫人,怎么了?”
林玉安就说:“我要去王爷的书房一下,你帮我收拾收拾。”
南雨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就去拿斗篷和手炉过来。
出了门,寒风扑在脸上,林玉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了一口气在嘴边氤氲着一团白雾,慢慢的散开。
她有些担心余嘉的身体,不会是提前了吧,想到刚才余嘉的神情,林玉安的就不由加快了步伐。
书房里,段文功正在给余嘉说话,屋外响起小厮高声说王妃过来了,两个人同时止了话头。
林玉安火急火燎的进了屋,段文功就站起身对余嘉道:“王爷,那我就先去办这件事了。”
余嘉点头,让人把段文功送出去,他站起身向林玉安走过去。
“怎么走的这么急,小心点,你如今可不是能任性的了。”
他揽着林玉安的肩膀在铺着秋香色金钱蟒软垫的直背交椅上坐了。
林玉安见他好端端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用这么小心吧,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看起来脸色不好。”
余嘉不想把朝堂上的事带到家里来,这丫头如今有了身孕,他更不愿意因为这些事让她担心,只要他可以处理的,他都不想她操心。
“没什么,今天你的肚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在她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他没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她从怀孕到生产,是他最忙的一段日子,他甚至在她怀孕的时候,亲自把一把锋利的剑刃送入她的胸膛。
余嘉觉得,自己也许一辈子也还不清楚了,所以他只想在他剩下的日子里,能够好好的对她,他想要参与她的生活,弥补那种缺憾。
林玉安摸着肚子,嘴角不禁扬了起来,心底暖洋洋的如同大冬天喝了一碗热汤。
“没有事,才多大啊,哪儿有那么快啊,至少要等四五个月去了。”
余嘉的眼神里,光亮就黯淡了下去。
四五个月吗?苦涩漫上心头,他强硬的扯着嘴角,却故作欢颜的抱紧了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人。
“好,咱们慢慢等,不着急。”
两个人抱着温存了一会儿,余嘉忽然想到刚才看到阮凌音过来,便问道:“阮氏过来找你做什么?”
林玉安想到阮凌音对她说的那些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总归是她和世子的那点事,听说世子回来就把东西都搬去了书房,她就过来找我哭诉。”
“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也往这儿说,她若是受了委屈,就找她母亲说去,没得来找你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你去管她屋里的事?”
余嘉面色阴沉的说完,才发现自己有点紧张过度了,遂又笑道:“我就是不想你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费心,你还是快些把国公府里的这些事都交接给她吧,等把这些事都交代完了,她有事忙了,也没有时间往你跟前凑了。”
林玉安失笑,神色温柔得拉着余嘉的手,轻声道:“我知道,她若是太聒噪,我又岂会容她,别担心了。”
余嘉点头,安静下来,又想到今日的事。
“你还记得那日在烧雪阁遇见的那个少年公子吗?”
听着余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玉安挑了挑眉,回忆起前两日在烧雪阁,烧雪阁伙计口里的那个少东家。
她点了点头,“记得,就是那个四处认爹认妈的少年。”
四处认爹认妈?
余嘉实在憋不住噗嗤一笑,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他是不是哪儿惹怒你了?”
若是辽国九皇子听到了这丫头说的话,指不定要被气的吐血吧。
林玉安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那小屁孩就是不懂事。”
余嘉搂着她,要问个明白,林玉安只好把当时发生的口角告诉余嘉。
余嘉听了又是一阵笑,屋外冰天冻地,屋里气氛很好,暖意融融。
等到把林玉安送回了屋子,余嘉就借口自己还有事,去了书房。
魑风鬼魅般的出现,把怀里揣着的信递给了余嘉。
“主子,这是您的信。”
余嘉接过,当下就三下五除二的迅速拆开了信封。
等看完了信,余嘉就走到乌漆海棠纹书桌前借着灯笼里的火,把信烧成了灰烬。
皇上猜忌洛川王,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自古君王最忌惮的就是功高盖主,洛川王早年就很得先帝的欣赏,虽然也曾出过因为洛川王杀了皇帝的一只爱鸟而被贬出京城,去了苦寒之地的洛川历练的事,可洛川王的名号太响亮了。
洛川王又曾经帮助当初还是太子的皇上从四王爷手里夺回了皇位,虽然有勤王的名号,不过皇帝都多疑,如今洛川王又被人弹劾与辽国王子来往,此事着实有些棘手。
他不能让齐慕北下水,他是唯一一个最合适的托付之人,他必须要帮忙。
皇上担心的就是齐慕北能帮他夺回皇位,也怕他夺了他如今的皇位,所以他患得患失,夙夜难寐。
可是齐慕北当初帮他之后,就是怕他多疑,对他不放心,所以齐慕北等朝廷平静下来之后,立刻就离开了京城。
余嘉觉得有些头疼,到底是谁把齐慕北和九皇子上官玄来往的事告诉皇上的。
这个人绝对和齐慕北不对付,说不定一直在暗中观察,等着齐慕北出差错,好随时打小报告,可是齐慕北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让别人知道他和辽国九皇子的事情。
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余嘉恍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齐慕北自己放出去的风声?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就是没有想过齐慕北会不会对那个位置有所幻想。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放心的把林玉安托付给他。
余嘉顿时觉得头疼欲裂,他用力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焦躁的负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齐慕北怎么会对那个位置又想法,他若是真的有想法,当初在四王爷齐轩临和太子争得你死我活,两个人两败俱伤,太子最虚弱的时候,他就应该把他杀了,四王爷那会儿也都只是些残兵败将,要收拾他轻而易举,这些挡路石一清理,齐慕北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何须等到今日。
余嘉又不由的摇了摇头,他真的不一样自己的设想都是真的。
做皇帝固然好,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可付出的东西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掀开帘子又出了书房,没有穿披风,冷风直接从衣领灌进了衣服里,寒意刺骨,可余嘉的面色木然,有种神不守舍的感觉。
他穿过月亮门,走过游廊,闻到了夜里寒梅的阵阵幽香,就想起林玉安的那张面庞。
走到正屋的月亮门外,余嘉略略驻足,迟疑了片刻,看见屋里映照在地上的烛光消失,他才转身往回走。
走了一通,心里杂乱无章的思绪仿佛被冰冻,余嘉感觉自己脑子也没有那么疼了,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笼罩着苍茫的天地间,让人莫名的就生出一股寂寥之感。
林玉安躺下却并没有睡着,她知道余嘉一定有什么没有告诉她,可他不愿意说,她也不问,他什么时候想说了,她就再听着。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又躺了一会儿,还是了无睡意,林玉安干脆下床,今晚是南雨值夜,她听见动静,立刻从软榻上爬了起来。
221 打秋风(南风的怒骂)
“王妃,您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南雨的声音还带着困意,看来也是因为她,这会儿还没有睡呢。
林玉安就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我睡不着,想去看看两个孩子。”
听着她的声音,南雨有些担心的抬头看向她。
她青丝随意的披落在肩头,南雨去点了灯笼,跃动的烛光下,林玉安轻轻的撩了撩头发,穿了外裳,接过披风自己穿上,南雨在前面提着八角宫灯,出了门。
屋外寂寥无声,天井里堆了雪,原本清亮的月亮此时也躲到了云层后面,给黑沉沉的云朵镀上了一圈光辉。
林玉安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又什么声音在雪地里传过来。
“谁?”
南雨也听见了,高声问道。
过了几息的时间,雪地里才走出来一个人影,走近了才看到是周巧儿。
南雨很是惊讶,“巧儿?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
周巧儿嘿嘿的笑了笑,摸了摸肚子道:“今晚多吃了两杯茶,多跑了两趟净房。”
南雨回头看林玉安见她没有什么神色,也没有理会她,在前面打灯,往西次间去。
走到门口,屋里值夜的婆子已经听到了动静,掌了灯。
林玉安进了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身上的寒气散尽了,这才对值夜的婆子道:“别出声,我就过来看看,别把孩子们吵醒了。”
婆子唯唯诺诺的应声,退到了一旁。
林玉安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穿过百蝶穿花的苏绣屏风,进了晟哥儿和姝姐儿休息的内室。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在夜里透着静谧的气氛。
陈娘子和张娘子已经醒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要起身,都被林玉安拦住了。
林玉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两个人会意,只好又坐了回去。
屋里燃着暖炉,暖和的温度让人舒服的叹气,林玉安走到床榻旁,看着微弱的烛光下,大红福字锦被散发出的淡淡光泽,两个孩子蜷缩着,像在娘胎里一样,睡得很是香甜。
晟哥儿的头发不肯长,如今也只到齐肩的长度,姝姐儿的头发却已经到了肩膀了,看着两个孩子恬静的睡颜,林玉安嘴角不住的往上翘。
她之前是不愿意让孩子屋里点安神香的,可两个孩子夜里总是哭闹,先听老人说去寺里求平安符可以止小儿啼哭,可求了平安符,还拿了两块玉佩去寺里开光,给两个孩子戴上,也没有什么用,安神香倒很有用。
林玉安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南雨连忙把披风拿过来,给林玉安披上,悉悉索索中,两个人出了西次间。
就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已经吹绵扯絮的下起了大雪。
月光已经完全没了踪迹,林玉安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仿佛把憋了许久的不易和疲惫都一起杂糅在这一口气里。
第二日一早,林玉安昨儿夜里没有睡好,脑袋有些疼,方大娘子带着林玉卿过来了。
林玉安有些意外,这一大早的,她虽然没有明言让她们立刻离开荣国公府,可她们也不用往她跟前凑吧。
她喝了一口熬的浓浓香香的野鸭肉糜粥,就着一夹青椒炒新鲜袍子肉,感觉自己浑身都舒服的发出轻快的声音,田庄里送来的野味,都是挑的极好的送过来。
“南雨!”
南雨走近了些,林玉安便道:“这个肉糜粥不错,送些去给孩子们尝尝。”
晟哥儿和姝姐儿如今已经要吃些主食了,这野鸭肉糜最是鲜美可口,鸭肉又是温补的,给孩子们吃最是合适了。
周巧儿把方大娘子母女俩领了进来,林玉安的眉就不自觉的微微蹙了起来,方大娘子有些畏畏缩缩的上前给林玉安行礼,林玉卿也跟着。
等行了礼,林玉安也没有让人赐座,两个人就这样站着,方大娘子就咳嗽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她是落魄过,落魄到要靠偷东西度日,可如今这光景又不同了,她现在说起来也是王妃的亲戚了,那可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她不由的也觉得面上有光,自然就再也不能想之前那样抹开脸面了。
这么两个人杵在面前,林玉安也觉得没有什么胃口,咬了一口脆脆的春卷,就放了筷子。
余嘉一晚上也没有回来,林玉安精神也恹恹的,方大娘子看着这一桌子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喉咙不由的咽了咽,暗暗的吞了一口唾沫。
她们早上就吃了两个菜包子,哪里能和林玉安的这一桌子菜肴相比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拉着林玉卿,点头哈腰的对林玉安道:“安姐儿,你看看你妹妹。”
林玉安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等着她说。
方大娘子满脸沧桑的用着一种悲戚的目光看着林玉卿,眼眶微红道:“你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卿姐儿如今还云英未嫁,她都十八岁了,跟着我颠沛流离,也什么都不会,如今咱们一家人能团聚,也实属不易……”
没等她把话说完,林玉安已经胃中翻涌,一种浓重的反胃感袭来,周巧儿看见她这副样子,立刻机灵的去拿了一旁的痰盂过来。
林玉安接过痰盂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王妃,要不要请郎中过来看看?”
周巧儿知道林玉安是有孕,可林玉安自从怀孕之后,都一直很安稳,从来没有吐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吐,她眼底不由就露出了担心。
林玉安接过南风递过来的青釉浮纹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漱口,雨前龙井带着些许苦涩的清香顿时让她感觉一阵舒适,她这才抚着胸口,迎着周巧儿担忧的目光道:“不必请郎中。”
周巧儿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应声退到一旁,南雨就把东西收拾了出去。
方大娘子眼睛里突然就闪烁起了亮光来,她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林玉安,见林玉安有些不耐的朝她看了过来,这才收起了视线。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我觉得累,你若是不想直说,可以想好了,写在纸上。”
方大娘子这次却并没有觉得臊,反而满脸堆笑的对林玉安道:“安姐儿,我知道,你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今时不同往日,你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了,不好管卿姐儿,可是你们到底是亲姊妹,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吧……”
林玉安的眉头几乎要拧成川字,不耐烦的高声喊:“来人,送方大娘子出去。”
话音刚落,屋外就走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
方大娘子和林玉卿的脸色俱是一变,林玉卿就急急的望向自己的母亲,心道你可别把事情办砸了,否则以后我还是靠我自己算了。
方大娘子也急了,有些手脚并用的示意林玉安在等她说两句。
“安姐儿,你能不能给卿姐儿置办些体面的衣服首饰,我没有别的心思,就希望卿姐儿不给你丢人,也让你父亲泉下有知,能够安慰。”
说来说去就是想要些银子,林玉安就吩咐南风:“南风,你去账房那儿,给方大娘子支两百两银子。”
方大娘子喜出望外,与林玉卿相视而笑,随即对林玉安连连道谢:“安姐儿,你可真是个好孩子,你父亲果真没有看错人,事事亲自教导你……”
她还没有说完,林玉安又是一记眼刀丢了过去,吓得方大娘子只好把话噎在了喉咙口,拉着林玉卿就退了下去。
出了正房,方大娘子就带着林玉卿在门口等着,南风去给她们支银票了,方大娘子担心等会儿她们不在这儿,南风就不认账了。
寒风猎猎,南园里的仆妇们都穿的厚厚的,全副武装,方大娘子和林玉卿穿的衣服就单薄了许多,两个人冷的瑟瑟发抖,只觉得日子太难熬了。
好在没有一会儿,就看见南风去而复返
南风见着两个人揣着手躬着腰在檐下冷的只跺脚,就知道定是她家主子王妃不想看到她们。
南风也有些不悦,把怀里的银票拿了出来,没好气的戳到了方大娘子怀里。
方大娘子看到银票,眼睛都直了,笑嘻嘻的拿在手里好一通打量,这才放心下来,南风还没有走呢,方大娘子已经乐不可支的给林玉卿说:“是真的,两百两银票!”
南风有些瞧不起方大娘子母女俩的做派,冷哼一声,就要走。
却被方大娘子拉住,“你干什么?!”
南风一脸厌恶的去拍方大娘子的手,方大娘子这才咂舌啧啧称赞道:“天啊,你这衣服料子得值二两银子一尺头吧,瞧瞧,这花样,在南水庄,也就李家的几个太太穿的起这样好的料子了。”
林玉卿觉得脸上有些烧,母亲也太不知分寸了吧,拉着一个丫鬟,一脸艳羡想什么样子。
南风就毫不客气的说道:“有什么,我们家王妃最是待人和善的,对身边的下人更是亲厚有加,这样的布匹,王妃娘娘就赏了感谢给我,我屋里还有没有用完的呢,你若是喜欢,也来给我家王妃做丫鬟啊!”
这……方大娘子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咳嗽了两声,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女儿却拉着她道:“娘,你不是要去给我买做衣裳的布吗,咱们快走了吧!”
借坡下驴,方大娘子咳嗽了两声,半拉半就的跟着林玉卿出了南园。
南风就忍不住狠狠的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破落户,装什么清高,真是吃了肉还要喝血的,也忒不要脸了!”
周巧儿出来倒水,听见南风骂骂咧咧的声音,就问她:“怎么了,谁把南风姐姐气成了这样?”
南风南雨几个南字辈的丫鬟都是跟着林玉安有些日子的大丫鬟,在南园里地位也是很高的,除了南方两个跟着王庭珍去了金陵,南风南雨两个人在南园的地位就仅次于主子之下了。
听见周巧儿这讨好的话,南风不由的就微微扬了扬下巴,说道:“那打秋风的两母女,瞧那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还拉着我的衣服问我多少银子一尺头,真是笑死个人哩!”
周巧儿听她说的难听,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凑近了对南风道:“姐姐,人家到底是王妃的亲戚,那姑娘还是王妃的亲妹妹,你小心些,可别让人听了去,让王妃误以为姐姐对她不敬。”
南风听了就不由沉了脸,面色不虞的道:“这些事我还要你来教?要不这个一等大丫鬟的位置还是给你算了?”
周巧儿见她生气,就不敢再搭腔了,心道你行事这样张狂,指不定王妃什么时候就把你给换了,我好心给你提个醒儿,你还这样不客气,真是冥顽不灵。
南风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嘀咕,窝着火回了她休息的耳房。
林玉卿母女两个从荣国公府后门出了府,怀里有银票,方大娘子欢天喜地的盘算着怎么置办东西。
林玉卿就面露犹豫,把方大娘子拉到一旁,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娘,咱们也有银子了,不如就离开荣国公府吧,有些这两百两银子,去外面什么做不了,我也可以置办一份嫁妆,给小门小户的做正妻也错错有余了,我们还有什么要图的啊。”
方大娘子听着这话,气的咬着后牙槽:“你懂什么你懂,两百两银票就把你的心眼子堵上了?两百两银票,人家林玉安眼睛都不眨就给了我们,你有这本事吗,还想着嫁小门小户,你这脑子被驴踢了吧!”
林玉卿还是有些胆小的缩了缩脖子,方大娘子拉着她手就往绸布庄去了。
林玉安此刻正躺在又多垫了一层软垫的临窗大炕上,看着对面坐在厚厚毛毯里玩耍的一对儿女,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
她并不是想要帮方大娘子母女俩,而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父亲是个多么和煦的人啊,林玉卿不管怎么说,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只是耳濡目染,受了方大娘子的影响,行事不端,她身上到底还流淌着父亲的血,不过是点银子的事,她要得也只是个安心而已。
222 一时口快(女儿是侧王妃)
两百两银子,于她而言,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数目而已,方大娘子若是少在她面前晃悠两圈,她心里也舒坦些。
“王妃,你眼下青黑,莫非是昨晚没有睡好?”
许妈妈在一旁担忧的望着她,温声问道。
林玉安就不由微微的笑,“昨儿是没有睡好,王爷在书房里过夜,我心里有些放不下。”
许妈妈就走了过去,“王妃你躺着,我给你揉揉眼眶,也舒服些。”
林玉安就应声拉过一旁的铺着毛毯的大迎枕垫在脑后,许妈妈净了手坐到一旁,挽了衣袖,用指腹轻轻给她按压起来。
林玉安舒服的舒了一口气,一旁陈娘子就笑道:“瞧晟哥儿在看娘亲做什么呢,看得真是有趣儿!”
林玉安听了,就睁开眼睛去看,晟哥儿一双眼睛长得和余嘉肖似,微微上翘的眼角透着一股伶俐,远远的脑袋偏着看许妈妈的手,林玉安不禁笑了,伸手去抱他,一旁的姝姐儿不乐意了,看见林玉安去抱哥哥,小嘴一瘪,作势就要哭。
林玉安不由失笑,又转身去抱姝姐儿,晟哥儿见母亲来抱他,小手都张开了,母亲却又转道去抱妹妹了,顿时也不乐意了,瘪嘴要哭。
许妈妈和一旁的陈娘子张娘子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屋子里气氛温暖。
“娘亲,抱抱,抱抱……”
晟哥儿伸手要林玉安抱,林玉安的一颗心都仿佛掉进了蜜罐里,从里到外都是甜的。
而此刻京城城郊的焦饼胡同,却是异常的热闹。
一处两进宅子前,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又两个穿着华丽的女人格外的引人注目。
十二两银子一尺的青葱水绿的妆花缎面做的杏林春燕通袖袄裙穿在林玉卿身上正合宜,袄裙是簇新的,头上的一支垂银丝翠蓝飞鸟钗衬得她明艳动人,一旁的方大娘子也是一身簇新的宝蓝色蝙蝠流云纹的袄裙,外面罩了一件羊羔绒的靛青色比甲,看起来倒是由几分贵妇人的模样,可此时她一脸的张狂蛮横却让她如同在菜市场叫嚣的泼妇。
对面与她唇枪舌战的正是她那大嫂陈大娘子。
“有钱了又怎么了,像你这种丧门星,你就是皇亲国戚,我也不会巴结你,别在我这儿闹腾,马上就要过年了,还不快滚去给你银子花的老jian夫那儿去,滚!”
方大娘子也毫不示弱的骂道:“我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当初我们娘儿几个变卖家产投靠你们,结果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起子占人钱财,吃人血肉的畜生!”
真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
方大娘子此刻只觉得那叫一个浑身舒坦,背后有王妃撑腰,那底气十足啊!
一旁围观的人都是陈大娘子的街坊四邻,对于新搬来不久的陈大娘子不甚了解,听得这话,顿时就有些意味深沉的看向陈大娘子。
仿佛在说,原来你就是这种人啊,伤风败俗丧尽天良。
饶是陈大娘子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哟,举人娘子回来了?”
众人被这一道声音吸引,纷纷转身所有四盼,就看见一辆青帷马车停在人群外面,有一道娇滴滴的呵斥声传了出来:“围在这儿做什么!挡着我家娘子回娘家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那少女圆目竖瞪,有些恼羞成怒的冷哼一声,神态倨傲的转身去扶身后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人。
方大娘子转头去看,就看见是一张熟面孔,不是陈大娘子的女儿方娴若还能是谁。
此事陈大娘子身后的一个少女眼神黯然的去拉陈大娘子,弱弱的喊她:“母亲,姐姐回来了。”
“什么姐姐,不懂规矩的东西,要叫大姑奶奶!”陈大娘子一脸嫌弃的她一巴掌打在了少女身上。
那少女死死的咬着唇,眼眶泛红,见陈大娘子朝方娴若走过去,她这才抽出帕子来,压了压眼角,满脸苦涩。
别人或许不认识这少女,在方家住了有些日子的方大娘子和林玉卿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方家最得宠的那位秦小娘生的女儿方桂秋,只比方娴若小一岁,可人家方娴若都嫁了人快两年了,这方桂秋却还没有说亲,方启贤看不过去,提了两次,都被陈大娘子劈头盖脸的大骂一通后不了了之。
方娴若正皱眉看着人群里显然就是这场热闹的罪魁祸首的两个人,刚开始还没有认出来,以为是她母亲有得罪了哪家的管事婆子,可看这打扮又哪里是管事婆子能有的,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方大娘子和她那个表妹林玉卿。
好一个美人坯子,人家的姑娘都是越长越老,越丑,怎么到了林玉卿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她想到自己这次回家的目的,又不由的多看了林玉卿一眼。
陈大娘子上前来,脸上还带着几分余怒,“娴姐儿,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出嫁的女儿若是没有什么事,一般是不能往娘家跑的,方娴若回来,定是有什么事。
陈大娘子就有些不愿意同方大娘子母女两个闹腾了,她转头,和方大娘子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冷冷的咳嗽了两声,“今儿就别说什么了,我家姑奶奶回来了,举人家本就事务繁多谁有空同你们这些闲帮在这儿胡搅蛮缠。”
她说话的口吻傲然的很,鼻孔都要朝天了,方大娘子就想到自家女儿可是将来的靖南王侧妃,顿时就笑了起来,嘴角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笑什么!”
陈大娘子觉得这笑声实在是太刺耳了,眉毛一竖问道。
方大娘子慢条斯理的拿出手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陈大娘子就耐着性子看着方大娘子嘴边的一团白雾都散去。
“算了,时候也不早了,王妃总说让我们不要同有些爱打秋风,又喜欢占人小便宜的人来往,我们也该回去了,没得掉了份儿,给王妃娘娘丢了脸面。”
王妃?
陈大娘子绞尽脑汁的回想,也没有想起方大娘子有什么身份显贵的亲戚,,顿时就觉得方大娘子如同小丑一样可笑,刚呸了一声,就被女儿拉住了。
“母亲,都说了让你注意一点言行,你如今也是举人的丈母娘了,在外面走动还是注意一点吧。”
听着女儿的娇嗔,陈大娘子的脸红了红,讨好般的笑了笑,“好好好,母亲知道了,外面冷,快进屋去吧!”她说着就高声喊道:“裕哥儿媳妇,快出来!”
屋里一个身影急急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娘。”
那身影在陈大娘子跟前站住,因为跑的太急,还有些喘气,两口冷气吸了进去,她顿时冻得打了一个寒颤,连带着咳嗽了两声。
“大姑奶奶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卖两刀肉,做些好东西招待您。”
裕哥儿媳妇姓王,自然不是那个王家的人,所谓同姓不同命,这个王氏是家里为了得聘礼给她弟弟娶媳妇才急急地嫁出来的,王氏也因此在方家没有什么地位,性子又怯懦,自然也不讨方舟裕的喜欢,可谓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按理说,以陈大娘子的性子,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哪怕娶个公主郡主都配得上的,哪里看得上这样拿不出手的媳妇,不过因为方舟裕学业不成,几次三番的落榜,对仕途无望,渐渐的就淡了那份心思,家里有等着吃喝,方舟裕认识的朋友就想拉着他一起做生意。
这做生意就需要本钱,可传宗接代也是不能耽搁的大事,要是娶什么名门闺秀,不说别的,就聘礼这一关就过不了,思来想去,陈大娘子才说定了这么个便宜媳妇,花了不过五十两银子就把儿媳妇接进了门。
说来这王氏也是个可怜人,自打她嫁进了门,方家上上下下都要她帮着打点,方家除了陈大娘子,别的人都没有丫鬟伺候,丫鬟要伺候陈大娘子,衣服就只有她这个便宜媳妇洗了,大冬天的冻了一手红红紫紫的冻疮,难堪非常,即便这样,隔三差五的还是要被陈大娘子嫌弃,又打又骂,这些街坊邻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听着这王氏说的话,就有街坊暗暗地为王氏捏了一把汗,果然,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大娘子已经一把推开她,手高高的扬起又缓缓地落了下来,仿佛都能听到她咬后牙槽的咯咯声。
方娴若是个很爱面子的人,生怕母亲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什么有失颜面的事,就挽着陈大娘子的手臂亲昵的喊道:“母亲,我有好事儿给您说呢,咱们先进屋吧。”
方大娘子就阴阳怪气的笑道:“你们方家好大的威风,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嫁到你们家,身上就没有一块好皮,当真是进了蛇虎狼窝了!”
见自己的姑母如此不识抬举,她明明都已经在忍让她们看,她却疯狗似的跳出来就骂,真是冥顽不灵!
方娴若就有些来气了,冷冷的扫了方大娘子母女两一眼,越发的觉得林玉卿那张花儿一样的脸格外刺眼。
“姑母,你到底想干嘛,我们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姑爷在顺天府做事,你别惹急了我,咱们先去公堂上,等你挨了板子,咱们再好好说话!”
呵!威胁她?方大娘子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什么在顺天府做事儿,不过是顺天府一个提笔的墨客,说的冠冕堂皇,我就看看有没有我家姑爷的官儿大!”
姑爷?林玉卿什么时候嫁人了,方娴若就仔细打量起林玉卿来,见她仪态端方的站在那儿,脸上两团驼红,有些羞赧的垂了眸子。
陈大娘子一向以自己女儿嫁了举人为傲,听着方大娘子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
“什么姑爷,你们母女两别以为找到了个有钱的下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做别人养的外室还以为是什么多光彩的事,你叫别人姑爷,别人还不一定认呢,你也忒不害臊了!”
此话一出,尽管这些看热闹的街坊不喜欢陈大娘子,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我呸!陈氏,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皮没脸,什么外室,嘴里不干不净的,我家卿姐儿可是靖南王侧妃,当心我让王爷割了你的舌头!”
话就这么大喇喇的出了口,等到方大娘子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周遭一片哗然,林玉卿也愣住了,心下咯噔一下,只觉得心里又慌又怕,可仿佛还有点暗暗地爽快。
看着这么多人带着不可思议和艳羡的神情看向自己,林玉卿有种前所未有的舒畅,她扬起下巴,坦然的接受这些艳羡的目光。
方大娘子,方娴若,方桂秋,就连一旁的王氏,表情都凝滞了在脸上。
“靖南王……侧妃?”方娴若脸色惊惧交加,看向陈大娘子,想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她真的不是听错了?
陈大娘子脸色几经变换,半信半疑的盯着林玉卿,几乎要把林玉卿盯出一个窟窿。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忍不住谈论起来。
“这女子真是靖南王侧妃?”
“看着长得的确有些姿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各种说法此起彼伏的传到方大娘子几人的耳朵里。
陈大娘子觉得杵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就道:“有事去屋里说,在这个说话,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不管如何,她的态度已经温和了许多,方大娘子听着,想到刚才自己一时嘴快,说出了那种话,也觉得站立不安,便点头同意了。
方家换了一个很小的房子住,因为添丁进口,两进的宅院已经十分拥挤了,走进方府,就听见小孩子哭闹的声音。
方娴若嫌弃的偏过头去,瞥了一眼她的二嫂,与方桂秋一母同胞的方鹏程的妻子。
几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从一旁走过,往正房去了。
方大娘子看见如今的方家一日不如一日,早就没有了从前那种惋惜,只觉得心头畅快,反而有种恶人得以惩治的欢畅。
223 唱戏变脸(方家事端)
毕竟也没有谁希望害过自己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方大娘子也是个不能免俗的人。
进了屋,服侍陈大娘子的小丫鬟喜儿就端着茶盘走了进来,给几个人一一上了茶,又静静的退了下去。
陈大娘子还想着刚才方大娘子说的话,开门见山的问她:“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卿姐儿真的成了王爷侧妃?”
方大娘子渐渐的冷静下来,轻轻的拉过林玉卿的手,神色轻柔的道:“卿姐儿,她马上就是王爷侧妃了,这事儿假不了!”
她底气十足的样子彻底打消了陈大娘子的疑虑,可方娴若却觉得这事儿蹊跷得很,总觉得这其中疑窦丛生,处处都透着古怪。
方娴若拉着陈大娘子到了茶房才停下,陈大娘子不明所以,就听方娴若道:“娘,她一个流落街头的姑娘,哪儿认识的王爷,且人家堂堂靖南王,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么个没有家势的人,那可是王爷侧妃,听文安说,涉及皇室宗亲都是要入玉碟的,那可是等同于入了皇室宗祠,就凭她?也能吗!”
听她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可陈大娘子摸了摸鼻子,还有些坚持。
“可是她骗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这样的事哪儿是可以乱说的,你姑母也没有那个胆子吧!”
“嗨!娘你糊涂了。”方娴若说着就侧身看了一眼外面,见四下无人,这才道:“您可别忘了,姑母买了房子的几百两银票都让您拿着的,如今东拉西扯的,银票只怕早就用的差不多了,她如今回来,指不定就是为了讨要她的那些银子的,故意说出来吓唬你呢!”
母女两个在茶房里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才走出去,却看见方桂秋陪着王氏坐在方大娘子母女俩对面喝茶说笑,笑语晏晏,气氛还不错。
方娴若皱了皱眉,陈大娘子就朝方桂秋直直的走了过去。
“你在这个做什么,马上就要到晌午了,还不快去做饭,今儿大姑奶奶回来了,去做些好的!”
陈大娘子恶声恶气的说着,方桂秋就如同被什么蛰了一口似的,惊恐的跳了起来,连连应是,丝毫不敢怠慢的躬身出了堂厅。
王氏也面色讪讪的起身,对着陈大娘子微微欠身道:“母亲,我也去帮着小姑子做饭了。”
陈氏不待见的嗯了一声,王氏就像方大娘子微微颔首,随即也走了出去。
堂厅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方娴若母女俩和林玉卿母女俩,一左一右的坐着,俨然是分庭抗礼的姿态。
“姑母,你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方娴若还算客气的问方大娘子。
听着这话,方大娘子的眉头微蹙,有些不悦的看向陈氏,“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来打你们家的秋风不成?好端端的问我来做什么,行,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算一算,当初我进京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又用了多少银票,咱们好好合计一下,你们方家吞了我们母女多少的血肉!”
果然是来算账的,方娴若心底冷笑,目光犀利的扫过林玉卿和方大娘子的脸。
“什么吞了你们血肉,你们别忘了,你们跟着进京,带了多少的丫鬟婆子,明明都是自身不保的泥菩萨,偏偏还带了那么多的丫鬟仆妇,整日里那叫一个众星拱月,都贵妇人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我们方家供了多少的米粮,这里里外外的开销,岂是几百两银子就搞定了的!”
陈氏说的气愤,方大娘子就面色微红,“见过胡搅蛮缠的,没有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大嫂这话好声可笑,即便是在南水庄,一年里还要加上府里的小妾庶女都才一两百两银子的开销,怎的就多出了,莫非是大嫂脑子被门压了,脑子不清楚了!”
方娴若则不希望母亲在这上面纠缠,毕竟不管怎么算,她们都是无话可说的,闹到最后丢人的还是她们。
于是她就开口道:“好啦好啦,你们也别为了这么点小事闹了,姑母是品行高洁的人,哪里会为了这些微薄钱财争得面红耳赤,娘你也少说两句。”
陈大娘子眼睛瞪的铜铃似的,陈大娘子则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对于方娴若的话很是受用。
“姑母,你说卿儿表妹是王爷侧妃,可有什么凭证?”
说起凭证,陈大娘子就来了精神,林玉卿就不免露出了一些恐惧来。
母亲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了她是靖南王侧妃,若是这事儿被戳穿了,以后只怕难以抬头做人了。
她求助似的朝母亲望过去,方大娘子灵机一动,伸手就从女儿头上拔了一根模样简单的发簪,黑乎乎的木头上镶嵌着一颗翠绿翠绿的绿松石,端庄中透着几分肃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林玉卿盯着母亲手里的那根簪子,神色困惑,这簪子是母亲早上才送给她的,难道有什么来头,她当时只顾着好看,没有多想。
方大娘子就把簪子一头捏在手里,翻过簪子的背面看了一眼,目光里露出意料之中的惊喜,她就喊着陈大娘子:“你看看,这可是写着靖南王府的名号,若是我诓骗你,又哪里来的这东西,何况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骗你做什么?”
方娴若就看向母亲,陈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过了片刻才吭了一声。
“那说明卿姐儿的命好,行了,我也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什么要说的?方娴若只觉得母亲真是蠢笨,若是能攀上靖南王府这棵高枝儿,以后还有什么愁的,平步青云也指日可待,她如今已经嫁给了徐文安,就没有了退路·,不可能像林玉卿一样,还能攀上这样的男人,且她也没有林玉卿这张脸,她心里还是明白的。
她拉着方大娘子就笑道:“姑母,以前呢是家里钱财太短了,又得罪了您的地方,姑母您是最心善的人,莫要往心里去,不知姑母如今在哪儿落脚啊?”
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方娴若,林玉卿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方大娘子就喜欢别人这样恭恭敬敬的给她说话,心里很是舒畅,却忍不住的拿着架子不愿意正眼瞧她。
方娴若见她有所松动,乘胜追击。
“表妹真是继承了姑母的好样貌,且别说是做侧妃,就是做正妃,别人也只会夸这是哪家的闺秀,生的这般好,能娶了天仙似的人回家,可不是谁都有这福气的!”
林玉卿被她夸的目瞪口呆,这样直白的恭维,是谁也没办法装聋作哑,她面色绯红的抿着唇笑了笑,可又不由的想到当初陈大娘子如何对她的,是如何对大姐姐的,如今大姐姐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二姐姐才是靖南王妃。”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是怪异,此时荣国公府那边,林玉安也得了信儿。
焦饼胡同这边发生的事,详细的落到了她耳朵里,她登时就气的站了起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林玉安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方大娘子母女两个拿余嘉的名头作伐子,在外面狐假虎威,若是这事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荣国公府上下只会以为她拿自己的亲妹妹给余嘉做妾,暗嘲余嘉有齐人之福。
她们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无中生有,余嘉平日里很忙,总共才见过林玉卿几次啊!
她站了一会,又才坐了回去,暗暗地把心里的怒火压了回去。
焦饼胡同方家,屋子里没有了刚才的喧闹,偏厅里,此起彼伏的响起说话的声音。
“姑爷别客气,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的规矩。”
屋子里,一张圆桌前,坐满了人,而刚才还同方大娘子剑拔弩张的陈大娘子正殷勤的往方大娘子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满脸堆笑的道:“多吃些,你难得回来,如今既然卿姐儿也找到了好的归宿,你也得空就回来,这儿到底也是你的娘家,你哥哥也一只记挂着你,只是迫于生计,一时没法去找你们。”
一旁的方启贤还管着因为着急赶回来而没有来得及换掉的工服,粗麻的褂子上还沾着灰,头上戴着一顶半旧不新的灰蓝色棉帽,他没有妻子的脸皮那么厚,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妹妹,对不起两个侄女,如今她们得了个好处境,他也乐见其成,也没有脸再说什么。
陈氏见丈夫傻憨憨的只知道埋头扒饭,心里不悦,脚就不动声色的踩在了方启贤的脚背上用力的碾了碾。
方启贤吃痛,痛呼声到了喉咙口又想到家里还有客人,只得生生的咽了下去,很快敛去脸上的痛色,强笑着扯了扯嘴角,“您嫂嫂说的对,你有空就往家里来,也别想着要带什么回来,就当是自己家啊。”
方大娘子和方启贤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嫡亲兄妹,哪里看不出兄长的窘迫,心下苦涩。
方启贤如今处处被陈氏拿捏,半分也不敢有自己的想法。
只因为去年冬天的时候,原本咋子国子监做事的方启贤因为大雪天摔了一跤,把手给摔断了,好了之后就拿不住笔,国子监的差事也丢了,平日里给人抄书的营生也没法做了,在家里赋闲了一段时日,陈氏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开春的时候,方启贤就出门去码头寻了个给货船卸货的差事,累死累活,一天又五百钱银子,方大娘子刚开始就收敛了些,后来娶媳妇,要从她嫁妆里拿东西,因着这事,方启贤就被陈氏打了两巴掌,又哭又闹,最后还是方舟裕说不要她的嫁妆,才把这事儿平了。
家有悍妻,方启贤也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方大娘子也不怪他,只怪当初老母亲为何要说了陈家这个女儿进门,害的家宅不宁!
“真是没有想到,怎们家竟然也有两个这么厉害的姑娘,一个王妃,一个侧王妃,说起来,比起后族薛家也不逊色了。”
薛家出了薛元娘这么个当了皇太后的女儿,可人家薛家也是有底蕴的世家,岂是方家这样的市井小民可以比拟的。
而林玉卿只觉得她这个表姐好生不要脸,她和二姐姐都姓林,与她们方家有何干系,当初对她们百般嫌弃,如今却是这样没皮没脸的腻了上来。
她心里腻味,却并不显于神色。
等到方大娘子拉着林玉卿起身准备离开方家的时候,方娴若又喊着自己的丈夫徐文安给方大娘子磕头,“这是姑母,咱们是亲的,你磕个头,往后姑母就相当于有了半个儿子了。”
徐文安虽然有些不愿意,可想到有可能和靖南王扯上关系,他就按捺着心里的不悦,咚咚咚的给方大娘子磕了三个头,很是庄重的喊了一声姑母。
方大娘子心花怒放,一边应着是,一边虚扶起徐文安,“好好好,是个好孩子。”
徐文安脸上掠过一抹讪然,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行了,我们这就回去了,不然王妃等久了。”
几人就笑容满面的把两个人送走了,看着马车走远了,徐文安这才问妻子:“她说的话可信吗,可别被糊弄了。”
方娴若娇嗔着瞪了他一眼,“嗳,你还信不过我?”
她说着又若有所指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徐文安就立刻笑着上前去扶了她的腰,温声笑道:“哪里敢,娘子可是我的军师,智比孔明。”
方娴若得意的轻哼,由着徐文安揽着腰身进了屋,陈氏正在屋里横眉怒目的数落方启贤:“你那副样子装给谁看,你以为你这样,她们就会觉得你是什么好人,像是谁做了天大的恶事,你若是个有出息的,像王家一样,诺大的产业,家大业大,钱财用都用不完,吃饭都要用金碗银碗,我就不必烦心家里的生计,也乐得当个心善额阔太太,拿着掌家对牌,整日里看戏听曲儿,莳花弄草,那自然是好……”
“母亲,你别说了。”
方娴若觉得这些话让徐文安听着了对她的名声不好,就打断了陈氏的话,有些责怪的看了陈氏一眼,就对父亲方启贤道:“父亲,你下午不是还有活儿吗,快去忙吧,家里事儿多,母亲心烦气躁,说话难眠不中听,您别放在心上。”
224 盘算(想飞上枝头)
陈氏还不满的哼哧喘着气,方启贤则感激的看了女儿一眼,对着女婿颔首,走了出去。
徐文安就觉得妻子真是善解人意,看向方娴若的目光不由的又柔和了几分。
幸亏妻子不像丈母娘,否则只怕他要被同僚嘲笑不说,家里只怕整日里鸡飞狗跳,难得一天安生日子。
“好了,你难得回娘家一趟,就在家里好好陪陪岳母大人吧,府衙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等会儿下了衙再过来接你。”
方娴若脸上就浮现出温柔的神色,眼神溺得死人的望着丈夫,伸手给徐文安理了理衣襟,陈氏看着女儿女婿如此相爱,也不由的高兴。
等送走了徐文安,母女两个就手挽着手进了屋。
方桂秋有些害怕,悄悄的退了下去,她怕陈大娘子无所顾忌,打骂她,索性跑远些。
“喜儿,去把柜子里的茶拿一点出来,给姑奶奶沏一壶过来。”
喜儿正要去,却被方娴若喊住了,“诶,不必去了。”她说着,面若朝霞的看着陈氏,“母亲,我不能喝茶。”
陈氏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过来,让喜儿去提一壶热水进来就行。
喜儿刚转身,陈氏就一把抓住方娴若的手,激动的问她:“可是又怀了?”
这是方娴若的二胎,头胎生了一个女儿,为着这事,方娴若在徐家也是受了不少的嫌气,陈氏也不知道拜了多少的观世音菩萨,如今总于怀了,她自然是高兴的。
方娴若红着脸点了点头,“郎中说已经两个多月了,因为还没有过头三个月,所以都还还没有说呢,我今日回来,本就是因为这事儿,谁知道碰见了姑母。”
陈氏欢喜的很,上上下下的好好打量了方娴若一眼,神色兴奋道:“都说先开花,后结果,这一胎定然是和儿子!”
不怪她这么紧张,也是因为方娴若在婆家不受待见,她那婆母仗着自己的儿子是个举人,又在官府做事,所以对方娴若是百般的挑剔,万般的嫌弃。
且徐文安还有一个弟弟徐文惠,历来百姓爱幺儿,那个徐文惠自然比徐文安更受方娴若婆母的待见,她那弟媳妇也格外被婆母看重,隔三差五的在婆母面前给她上眼药,害的方娴若总是被婆母立规矩。
当初怀女儿的时候,方娴若就差点因为在婆母面前立规矩而落胎,为了这事,陈氏去徐家大闹,险些和方娴若的婆母马氏干起架来。
这事儿之后,马氏是知道了陈氏的泼辣厉害,虽然总是阴阳怪气的说方娴若家教不好,母亲是个母老虎,只会河东狮吼,各种嗤笑,可再也没有让她那样立过规矩了。
方娴若笑着回握住陈氏的手,眼波流转,抚摸着小腹道:“母亲,你也知道,我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能继续服侍姑爷了……”她面色绯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侧了侧身,顿了顿继续道:“老太婆一直说姑爷屋里人不够,若非姑爷说我能够服侍,只怕老太婆就把她那出身破落户的侄女塞到姑爷的屋里了。”
闻言,陈氏就跳了起来,怒骂道:“老虔婆,我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好心的,怎么不去死,活在这世上恶心人,腌臜婆!”
陈氏自顾自的骂着,方娴若就脸色一变,哇的一声,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喜儿端着水进来,被方娴若撞了个正着,茶壶咕噜滚了下去,噼啪一声,碎瓷声响起,溅了一地的水渍,陈大娘子目光凶恶的瞪着喜儿,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恨恨的骂了句:“蠢东西,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把你生出来的!”
想着女儿跑了出去,又忙从喜儿身边走了过去。
喜儿被吓得呜呜哭了起来,蹲下赤手一片一片的捡着碎瓷片,方舟裕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堂屋里这副场面,他疑惑的上前。
“这是怎么了,太太和少夫人呢?”
喜儿见是府里少有的慈眉善目的方舟裕,顿时委屈涌上心头,痛声哭了起来。
她泣不成声的说:“太太,太太去了外面,呜呜,大姑奶奶回来了,呜,我眼拙手笨,和大姑奶奶撞上了……”
看着喜儿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方舟裕心下动容,有些同情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喜儿止了哭声,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方舟裕,有些失态的喊着:“少……少爷……”
方舟裕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合规矩,他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指了指外面,“我,我去看看少奶奶在哪里。”
他出了堂厅,转身就碰见了陈大娘子和他的妹妹方娴若并肩回来了。
“天气这么冷,你回来怎么也不穿披风,这个王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一个人也照顾不好,还能指望她做什么!”
陈氏见了儿子只穿着件夹棉的石青色竹纹道袍,火气顿时又窜了出来,很是不悦的骂着媳妇王氏。
正在打着井水洗衣服的王氏鼻子一痒,一个喷嚏打的很是响亮,手里的绳子就滑了下去,木桶咕咚一声沉回了井里。
这边陈氏骂了两句,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就止了话,让儿子进屋去说话。
方舟裕想着刚才在厅堂里的失态,有些不自然的讪讪一笑,“母亲,我就不进去了,我去看看王氏在做什么。”
哼!陈氏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很是不满的闷哼,白了方舟裕一眼,“看她做什么,怎么,你也要学那起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
方舟裕觉得脸上有些烧,还想说什么,陈氏却是厉声喊他:“还不进去,杵在这儿做什么!”
他无法,只好点头,跟着陈氏和方娴若一起进了堂厅。
喜儿看见他去而复返,面上闪过一抹讶然,随即被看到陈氏的恐惧侵占,她畏畏缩缩的看着陈氏,陈氏觉得她格外碍眼,让她去外面站三个时辰,作为做事不利索的惩罚。
喜儿很想说明明刚才就是大姑奶奶撞了她,大娘子也太不讲理了,可她深知陈氏的泼辣狠厉,她打了一个寒颤,把话生生的咽了下去,随即垂着头走了出去。
方舟裕眼神带着几分怜惜的看了一眼喜儿的背影,随即收了回来。
“好些了吗,你这前几个月是要严重些,后面几个月,就不会怎么害喜了,放宽心。”
陈氏不放心的嘱咐方娴若,方娴若却是笑了起来,“母亲,我这已经不是第一胎了,我知道了,快,我还有事要同你商量呢。”
方大娘子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和女儿说着,她气气愤不过,两个人说着就断了话头。
于是她就喊着方舟裕,“你既然也不想待在这个,那就先出去吧,把桂秋给我喊过来,出去把门带上。”
方舟裕本来就不愿意在和母亲这些娘们儿说家长里短,听到这话,自然是乐意,当即点头答应。
等方舟裕关门走了出去,陈氏还有些不悦的数落道:“多大的人了,功名不成也就算了,我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给他做生意,他也没有做出个名堂,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方娴若不喜欢母亲怨妇似的碎碎念,就打断了她的话,转了话头,继续说起刚才的要说的事。
“母亲,你听我说,我想给姑爷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收到屋里,这事儿要快些办,否则婆婆一旦知道我有孕在身了,定然会把她那侄女儿塞到姑爷的屋里,我不喜欢那个小马氏,生的和婆婆一样,一脸尖酸刻薄,偏生又是从小和姑爷一起长大的,没事就往姑爷跟前凑,都十八九的人了,还整日里捏着嗓子作娇滴滴的女儿状,看着就让人倒胃口,我可不想和这样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陈氏听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是,这样的女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的确要动作快些了。”
说着就仔细的想了起来,片刻后她忽然一拍大腿开口道:“哎呀,我怎么忘了,咱们跟前还有个现成的人呀!”
“现成的人?是谁啊,母亲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
方娴若听着不由皱了皱眉,嗔道。
陈氏就笑着哎哟一声,“是谁,咱们家里不是就还有一个吃闲饭的吗,你说是谁。”
“桂秋?”
方娴若迟疑着,“让她给姑爷做妾合适吗?”
陈氏却觉得很好,方桂秋的性子早就被训得没有什么脾气了,这样的人,往往没有胆子去争什么。
“哎呀,傻姑娘,你平日是多聪明的孩子,怎么就忘了,桂秋是你从小就欺负着长大的,对你本来就有畏惧之心,倘若是给姑爷做了妾,她还敢在你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浪来不成?”
屋外,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方桂秋脚步一顿,一脸震惊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悄悄的退到一边没有那么惹人注目,又能清楚听到屋里动静的角落。
屋里,陈氏等着方娴若说话,方娴若摸了摸鬓角,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道:“母亲,你有没有想过,今日姑母说的,卿儿表妹是靖南王侧妃,可是你之前待她们那样,指不定她们还是记仇着,若是往后有求于她,只怕不好办。”
“我若是求到她了,她还能说个不字!我能求她,那是看得上她,否则哪里会求她。”
陈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方娴若就无奈的拉了母亲的手,“母亲,这且不论,你想想,表妹不管如何,与我们都是隔了一层的,若是求到她,只怕她会趁机刁难我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爷身边还有我们更亲近的人,咱们办事要便宜许多。”
“那这和给姑爷纳妾有什么关系,你想说什么啊。”
陈氏不明白,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知道母亲的脾气,方娴若神态自若的微扬嘴角,一脸的志在必得道:“我是想要把桂秋送给王爷,哪怕不能当什么侧妃,至少也是个贵妾吧,若是桂秋进了王爷的门,以后姑爷要求王爷办事,那就是连襟,也好说话些,你也知道,如今你女婿正是需要有个助力的时候,若是能搭上王爷这条船,往后青云直上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陈氏果然大悟,随即问她:“那就把桂秋送给靖南王,桂秋打扮一下,还是长得可人,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哪里会有拒绝的道理。”
这时候,她才发现方桂秋一直没有过来,顿时火上心头,“这和方桂秋是皮痒了吧,这都多久了,是谁也支使不动她了吧!”
陈大娘子说着就要亲自出去喊一声,方桂秋却是心口一跳,连忙沾了些口水在额头上,猛地推门进去,一脸急匆匆的样子像是刚赶过来的样子。
陈氏睨着她,“干什么去了,不知道你大哥过来叫你吗?”
方桂秋就深吸了一口气,气喘吁吁道:“刚才我在后面清理路上的脏东西,怕等会儿大姑奶奶出来,踩着什么秽物,脏了大姑奶奶的鞋就罪过了,这才来迟了。”
听她这么说,方娴若扬着下巴,脸上神色软和了许多,方大娘子听着,心里的气也少了大半。
想到刚才同女儿说的话,不由的上下打量起方桂秋来。
虽然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有些面黄肌瘦,可五官周正,若是好好打扮,轻着粉黛,也算得上是个姿色俏丽的美人。
而方桂秋此时也心中不安,她是把这母女两个说的话听了个大概,知道她们想要把她当作礼物送人,为她们谋取利益,心里拔凉拔凉的。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她不想要自己如同一个猫儿狗儿什么的,被人这样随意的送来送去。
她宁愿不嫁人,她也愿意承受家里这些琐碎的家务活和陈氏隔三差五的打骂,她都已经忍让了这么多,为何这母女两个还不愿意放过她。
她胸口隐隐发痛,觉得眼睛涩涩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父亲都在大娘子面前毫无体面,更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小娘如今门都不出,吃的东西也如同狗吃的似的,过的如此窝囊,大娘子却还是没有半分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