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逛青楼(竹马)
李世安看出林玉安的别有目的,却也只是垂眸浅笑,眼底略过一抹苍凉。“如此也好,反正我们也正好要找一个地方叙叙旧。”
既然李世安表了态,其余几个人也没有道理再推辞,大家一拍即合,由李世安安排,去了一处叫观月楼的酒楼。
酒楼位于淮河畔,在两岸众多的酒楼歌肆中位置是最好的,林玉安为了套近乎,大刀阔斧的让店小二给最好的厢房。
“把你们这儿的拿手好菜都给爷我上一份,爷有的是银子,只要别亏待了我的兄弟就成!”
说话的豪气加上这一身打扮,的确很难让人看出这个翩翩佳公子是女扮男装的。
可纪家这位少爷纪海德却为几不可查的拿着余光打量着林玉安。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男子,比起父亲书房里的那几个白嫩的小厮,这简直称得上绝色了。这身段,这粉面清秀的五官,不知道滋味如何呢。
纪海德心里盘算着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林玉安站起身,亲自给纪海德和邱连华斟上了酒,郎然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端起酒杯道:“初次见面,有缘才能相聚一起,这杯我敬几位!”说着就一饮而尽,大方毕现。
邱连华见这位“林公子”如此磊落大方,也生出了些相见恨晚的感觉,端起酒杯,对着林玉安微微颔首,仰头也喝了个底朝天。
“邱公子好酒量,不愧是人中豪杰,金陵这地儿能出你这样的人,真可谓地杰人灵!”林玉安虽然自个儿觉得这好酒量和人中豪杰插不上什么关系,可拍马屁这事儿,只要对方听着舒畅,就得了!
纪海德盯着林玉安的脸,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玉面含羞的面庞来。
“纪公子?”林玉安声音温和的唤了他一声,纪海德回过神来,眼神闪躲。
“纪公子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
“无妨,我只是想起林公子想我一位故人,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林玉安露出了一个惋惜神色,“如此真是遗憾。”
纪海德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林玉安再次端起酒杯敬李世安的时候,却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目光灼热像是要把她烧成灰烬。
“世兄,你喝醉了?”林玉安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声音夹杂着说不清的莫名情绪。李世安厚薄得宜的唇微微勾起,眼底枯木逢春般的燃起明亮的神色。
“我少年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姑娘,同我应当是青梅竹马,父亲答案我,只要我能举业有成,入朝为官,就允了我的愿。”
他仰着头,慵懒的倚在椅子上,眼神里已经有些迷离,像是真的醉了。
“李兄,你现在家里的这位娘子看来不中意了?”
纪海德仿佛唯恐天下不乱,凑过来提起酒壶给李世安满上。
不知为何,听见李世安已经娶了媳妇,林玉安的心里好受了许多,他成家立业了,总好过一直心心念念一个人。
“中意,为何不中意,是谁也中意,有什么还讲究的,你家里那位你又真的中意吗?”
纪海德没想到李世安反过来问他,想到自家的那个娘子,他嘴角就露出了一丝讥笑,可是知道酒过三巡,他才道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若是说我至今没有同那婆娘圆房,你们可信?”纪海德一副与他长相完全不符的吊儿郎当模样,提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邱连华一脸惊愕,顾不上喝酒,只问:“表兄,你和表嫂还没又行周公之礼?这怎么可能?”
邱连华当然不相信,毕竟他可是知道纪海德的大儿子可都有三岁了。
纪海德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色一怔,伸手拍着邱连华的肩膀笑呵呵道:“开个玩笑,你还真当真了?”他自然不会告诉邱连华,自己的媳妇是个不能行房事的石女,那孩子是借小妾的肚子生的。
林玉安却觉得纪海德的神色不像是说谎,不过这事儿和自己无关,她也不像知道这纪海德有什么秘密。
几杯酒下肚,林玉安已经开始有些脑子发昏了,在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要被喝趴下了。林玉安站起身来,“我去趟恭房,你们尽兴!”
南雨眼尖的走过来,侧着身不动神色的让林玉安把着她,林玉安暗叹这丫头果真是有一颗玲珑心,带她出来的确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出了房门,店小二领着林玉安去了恭房,南雨也要跟进去,店小二一脸奇怪的盯着她:“你家公子是去如厕,不是进食,你跟着做什么?”
林玉安听着,险些一口唾沫吐在那店小二的脸上,恶狠狠道:“干啥?老子要做什么要你多嘴?滚!”
等人被吓走了,林玉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催着南雨道:“快,药给我,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南雨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棕褐色的药丸出来。
“好在公子聪明,早有准备。”
南雨忽然面色凝重,林玉安刚吞下药丸,心不由提了起来,神经紧绷道:“怎么了?”
南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神示意外面有动静。
林玉安的心不由一紧,盯着门一动不动,门外没有丝毫动静。
恭房在酒楼靠近江边的位置,一般客人们没事情是不会过来的,想到刚才那个胆子大的店小二,林玉安更加紧张起来。
按理说一般的店小二哪里有胆子管客人,刚才那店小二却说话毫不客气,话里话外就是让南雨不要跟着她,想让她一个人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的,足以说明那人绝对不是寻常的店小二,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店小二。
林玉安心思一转,在南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南雨的脸腾的通红起来,却还是点了点头。
话说纪海德看见林玉安从包间里出来后就借着透风之名跟了出来,小厮灰溜溜的回来说没有拦住那丫鬟,他也没有过多责怪。
刚才明明还有人说话,这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他就有些无措了。
“公子,别,等会儿还要回去呢,公子……”
恭房里忽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娇嗔,紧接着就是那位林公子的声音:“怕什么,爷又没有动别的女人,过来,听话。”
纪海德的心突然狂跳起来,真是刺激。
恭房里喘气的声音听得他心痒难耐。
“咚咚咚。”
门板被敲响,林玉安和南雨相视而笑。
“谁?”南雨拔高声音问道。
“是我,林兄在里面吗,李兄放心不下,让我过来看看。”
李世安让他过来的?怎么可能,李世安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性别,怎么可能让一个陌生男子过来找她。
她咳嗽两身,从容道:“哦,这样啊,纪兄费心了,我没事儿。”
她说完打开门,大步走出去,纪海德目光灼热的上下扫视着林玉安。
南雨也看出了怪异之处,纪海德却对南雨道:“你这丫头,去帮我给我那小厮说一声,让他去买一些醒酒的药过来。”
南雨盯着纪海德,一动也不动。
林玉安赔笑道:“真是对不住,这丫头被我宠坏了,这样,我去帮你说一声,区区小事而已。”
纪海德却一把抓住林玉安的胳膊,鼻息热烈的喷在了她的脖颈间。
“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林兄去做,我背上像是长了点东西,林兄帮我瞧瞧。”
“不得无理!”南雨厉声呵斥纪海德。
纪海德却半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拽着林玉安就要往恭房旁边的柴房去,南雨急得不行,这时候一道声音像救兵一般降临。
“纪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纪海德是男子,人高马大,林玉安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在他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听见李世安的声音,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底也想明白了,这个纪海德只怕是个断袖之人。
“世兄,你来的正好,纪兄喝多了,说让我送他回家,这醉的不轻呐,咱们先把他送回去吧。”
李世安脸颊透着醉意的熏红,心底却是一清二楚。点了点头。吩咐自己的小厮道:“同盛,把纪公子扶出去,亲自把他送上马车。”
同盛点头应是,走过去很轻松的就把纪海德“扶住”了,纪海德心底不甘极了,可这时候又不敢出声,面前的这个李世安可不是好惹的。
虽说同他称兄道弟,可人家的家底子却是很有渊源的,自己和他斗,就是不自量力。
收放自如才是识时务者,纪海德再不甘心也只好假装醉了,由着同盛半推半拉的扶了出去。
纪海德被带走了,林玉安深吸了一口气,却瞧见李世安正打量着自己。
“你怎么做这身打扮,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冲着楼上那位来的吧。”
林玉安痴痴的笑了笑,模样十足的娇憨,李世安却错不开眼,看着她的杏花水眸,在那一汪清澈明静中几乎沉溺下去。
“你既然都知道了,千万别在人前揭穿我,我可是有任务来的。”
任务?真巧,他也是有任务才出来的。
“没问题。”李世安答应的很干脆。
林玉安正想着事,李世安就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亲昵道:“既然咱们是世兄,自然要有世兄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林玉安的错觉,他说到世兄两个字的时候好像咬牙切齿的。
感觉到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林玉安有些慌张,她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小女人,这样的亲密接触让她心里还是惶恐的。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很自然的问李世安:“楼上那位邱公子品行如何,你可知道?”
李世安剑眉微挑,笑容很是玩味,“怎么,你要改嫁,嫁他还不如嫁我,你考虑一下?”
林玉安神色忽然有片刻的凝滞,什么时候,李世安竟然也变得这样的玩世不恭了。
“没什么,当我什么也没有说。”林玉安推开李世安的肩膀,有些气恼的走在了前面。
李世安微微错愕,抬腿追了上去。
“你别恼,我只是说笑的。”
楼上邱连华正要使唤小厮去看看另外几个人怎么还不回来,这时候就听见脚步声。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正准备差人去寻你们呢!”邱连华说着又问:“纪表兄呢,怎么没有同你们一起回来?”
李世安摆摆手,揽着他的肩膀走到了桌边,按着他坐下。
“你别担心,他喝多了,闹着要回去找他的美娇娘了。”
搁在以前,林玉安绝对想不到这种话会从李世安的嘴里说出来。
说起来,读书人都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邱连华听见美娇娘几个字就不愿意再说下去,遂道:“刚店小二又送了几道菜上来,你们尝尝。”
是甲鱼汤,林玉安并不感兴趣,说肚子有些胀了,站在窗边上看风景。
纪海德走了以后,邱连华明显就少了很多话,林玉安暗自观察着,倒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大的不好之处。
淮河正在涨秋水,水势比起往日急了很多,小船不敢下水,大船小心翼翼,遥望码头,还是很热闹。
“两位仁兄,不知你们听说过胭脂楼的头牌花笺姑娘没有?”林玉安忽然走过去。坐在邱连华对面,拍着李世安的肩膀道。
邱连华明显神色一变,渐渐肃然起来,缓缓搁了筷子,谦谦有礼道:“胭脂楼?没想到林公子仪表堂堂,竟然也会去这种地方。”
林玉安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她小人之心了吗?
“邱公子说笑了,人不风流枉少年,难道邱公子平日里只在家里读圣贤书吗?”
李世安身体明显的僵了僵,果然就听见林玉安泰然自若的口出惊语:“不如咱们兄弟三个下午去逛逛,也不辜负这大好风光不是?”
邱连华还想要拒绝,林玉安却一拍桌子道:“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是男人就不要再推拒了。”
邱连华神色讪讪,的确没有再说什么。
吃饱喝足,已经过了午时,在林玉安的推动下,几个人往胭脂楼去了。
刚进门,擦脂抹粉,穿着一身翠柳色裙子的老鸨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哟,几位公子来的这般早,是惦记着哪朵销魂花呢?快里面请,里面请!”
181 逛青楼(林姗的出现)
李世安一言不发,邱连华也站在一旁沉默着,林玉安便道:“把你们这儿的头牌叫出来,那个花笺姑娘可在?”
老鸨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就是不去叫人。
南雨手上捧着两个银元宝,在她眼前一晃,老鸨立即就换了一副神色,喜笑颜开道:“有有有!花笺姑娘在楼上呢,我这就去给几位公子叫人,公子们在楼上雅间且坐坐!”
林玉安满意的点点头,一副我是大爷的样子带头走在前面。
木制的楼梯两旁还牵着霞色的绸布,四处可见琉璃八角走马灯,可略略猜想到了夜里,这里是怎样的酒醉奢靡,笙歌莺舞。
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带着几个人上了二楼,楼上忽然丢下手绢和披帛,三人不约而同的仰头看去,只见三楼的雕花栏杆旁倚着七八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媚眼如丝的朝几个人欲语还休的娇羞而笑。
“嗳!”邱连华一声低呼,原来是一条紫色绣这白芍药的披帛正巧盖在了他的脑门上,抬头望去,一个裸着莲藕似的粉肩的紫衣姑娘用眼角睨着他,很是冷艳勾人。
这……林玉安心底无端端的就是一阵恶寒,这些女人虽说略有姿色,可这样扭扭捏捏的故作妩媚的模样着实有些难看,可这些男人们却是喜欢的紧。
邱连华仰着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林玉安不禁偷笑,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见了这些莺莺燕燕就被勾了魂儿去。
“邱兄,你若是有瞧得上眼的尽管点了来,咱们来这儿就是要开怀尽兴嘛!”
林玉安撺掇着,指着那个丢披帛的紫纱裙的女人道:“你看这个怎么样,珠圆玉润,欺霜赛雪,媚骨天成呐!”
李世安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抑制不住,虽不知道这丫头在搞什么鬼,可是她一副怀着坏心思的模样竟也这般让人喜欢。
“这……不太好吧?”邱连华还有些放不开手脚,虽觉得这个紫衣女儿很不错,却也不敢明言。
林玉安爽朗的拍了拍手,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穿紫衣服的姑娘,对,就是你!来陪爷喝两杯!”
楼上低低的响起一片娇笑声,也不乏有人嫉妒的轻哼声,接着又有不少的帕子丢了下来,几个人却没有再接,紫衣女人迈着莲步款款走了下来,不紧不慢的姿态让人觉得有几分傲慢清冷,可刚才丟披帛时可没见着她有多清高。
林玉安心底轻笑,眼神里就多了几分不屑。
她倒是乖巧,走到李世安和邱连华中间坐下,柔声道:“奴家名叫白露,是八月的白露。”
“白露,八月的白露,好动听的名字。”邱连华盯着白露的脸,笑容和煦。
自称叫白露的女人约莫不过十六岁,可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自认清高的浮夸和青楼里的胭脂气,比起别的人,好就好在少了几分俗气。
这时门外响起几道脚步声,接着就是扑面而来的胭脂味和簪子钗子叮铃作响的声音。
“让几位公子久等了,这就是我们胭脂楼里姿色上乘的几位姑娘,公子们瞧瞧可还满意?”
老鸨站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介绍几个各有风情的女人。
“花笺,这位就是指着要你的公子,你可别扫了公子的兴,好生伺候着!”
林玉安目光落在老鸨手指的方向,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轻纱裙的女人仿佛凌波而立,典型的瓜子脸,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头上梳着灵蛇髻,两鬓垂下些许的青丝,果真是美艳逼人。
看过了这位花笺姑娘,再看别的女人,似乎就美中不足了。
“这是隽秋,这是梦蝶,这是珍儿,几位爷可满意?”
林玉安大手一挥,“满意,满意!”
老鸨笑得更加欢畅了,“那就成,几位爷尽兴玩,我这就让人送些好酒好肉上来,决不能让人扫了兴!”
屋子里的芙蓉花纹青铜镂空香篆里,青烟袅袅盘旋而上,味道有些浓了,林玉安险些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她平日里不爱焚香,这味道着实能熏死人了。
“公子可是不喜这味道?”
花笺跪坐在林玉安的软垫上,见她面色不大好,伸手轻轻的给她拍了拍背。
林玉安点头,“这香味我着实闻不惯,熄了罢!”
花笺淡淡颔首,角落里站着的侍婢就上前来熄了香。
“爷,我给你们唱一首曲子助兴吧!”
隽秋坐在李世安身旁,见他兴致不高,连话也不爱说,心下一计道。
几个人没有意见,这隽秋和梦蝶两人就一人抚琴,一人清了清喉咙开始唱起歌来。
林玉安一听,竟是江南的采莲曲,这个梦蝶的歌喉很是动听,轻柔干净的嗓音让人觉得耳朵都十分舒服。
林玉安再一次感叹,做一个男人可真好,巧这左拥右抱,温香软玉的待遇,哪里是宅居深闺可以领略的。
不知为何,余嘉的脸有浮现在心头,他执剑朝自己毫不犹豫刺来的身影也那般清晰,心口像是旧疾复发,无端端的就抽疼了起来。
一口酒入喉,火辣辣的感觉强烈难受,林玉安低头呛了出来,接着就咳嗽起来。
“公子身体不适就别饮酒了,莲儿,去吧把我屋里的雨前龙井拿过来。”
林玉安听见花笺的话有些惊讶,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衣衫上,心底却是莫名多了几分怅意。
“花笺姑娘入风尘前姓什么?”
花笺也是一愣,低头浅浅一笑,“奴家真名姓林,单字一个姗。”
“林姗?”林玉安释怀一笑,“和我姓氏相同,你祖籍是哪里的?”
说到这里,花笺神色一黯,失落的摇摇头,“奴家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奴家打五岁就被人送到了别家,后来那家人落魄了,我十三岁被送到了这里,早已经忘了祖籍了,说起来也是可笑。”
也是一个可怜人,命运多舛,令人叹息。
这么说起来,林姗这个姓氏应该也是她养父的姓氏了。
林玉安不由叹了一口气,心底竟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你可有想过玩赎身离开这里?”
花笺低头默然片刻,这才抬头道:“纵使赎身出去又能如何,我是入了这种腌臜之地的风尘女子,世间又哪里还能容得下我。”
182 替你赎身(鉴定完毕)
林玉安能感觉到林姗身上的那种落寞孤寂,虽然身在风月场,可她似乎同旁人不一样。
别的青楼女子眼中都是欲望,是对于金钱或者自由,或者跻身人上的那种野心。
林姗没有,她仿佛已经接受了,死心了,可是却并不喜欢这种生活。
林玉安无由来的就想到了自己,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现在的生活她喜欢吗?不,她不喜欢,可是她接受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
歌声悦耳,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一旁一弹一唱的两人,林玉安想了想,开口道:“若是我能给你找一个去处,你可愿意跟我走?”
花笺正结果侍婢拿来的茶放进茶壶里,一时惊讶的险些把茶壶丢在了地上。
“公子莫要说这些玩笑话,历来风月地都是逢场作戏,公子可不要当真了。”
她很快平静下来的样子,只怕也是经历了太多的希望和失望,在绝望中练就出来的。
“我若是说此话当真,绝无虚言呢?”
林姗的眸子渐渐有些湿润,美眸眨了眨,复再次低下头来,“公子尝尝这浓淡相宜否?”
白瓷茶盏中,淡绿色的茶汤清澈,热气尚在喷薄,端着茶杯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林玉安接过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
李世安的眉头轻蹙,神色有些复杂。
待到入夜,淮河两岸的酒家楼台都点了灯笼,灯火烛光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熠熠生辉。
河面上有乘夜色出来游湖的小船画舫,笙歌绵绵而悠远,站在窗边依稀可见对面临河而建的秦楼楚馆有曼妙身影映照在高丽纸窗户纸上。
夜里的秦淮河果然很美,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拥有着婀娜的身子,倾城倾国的容颜,在夜色里温柔歌唱……
林玉安可能真的喝多了,她看见余嘉忽然朝她走来,他穿着那一身银灰色的锦衣,眉眼染了怒气,身上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寒意,她心乱如麻,他一言不发,将她拦腰抱起……
“放我下来!我不要你管!”
“夫人,夫人可醒了?”
是许妈妈的声音,林玉安头疼欲裂,眼睛也很是酸涩,睁开眼就止不住的流起泪来。
“水……”
嗓子干的冒烟儿,林玉安脑子里一团浆糊,喊着要水。
“公子……夫人,水来了。”
南雨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水过来,抬起林玉安的脑袋喂她喝水。
“还喊公子你是不是忘了规矩!”许妈妈端了醒酒汤过来,一边教训起南雨。
“你陪同夫人出的门,夫人难醉如泥才回来,你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林玉安把被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仍觉得不解渴,推着南雨又去倒了一杯水。
如此几次,林玉安干脆要了茶壶来,抱着瓶口毫无形象的喝了起来。
许妈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等林玉安又喝了一碗戒酒汤下去,这才收了碗走了出去。
内室里就南雨一个人,林玉安左右张望了几眼,招手让南雨到跟前来。
南雨见她神神叨叨的,有些担心,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林玉安湊到她耳边道:“昨晚你有没有看见世子爷?”
“世子爷?”南雨一脸惊讶,摇摇头道:“夫人,昨晚上婢子一直在门外守着,等您出来后又一直守着您回来的,没有看见过世子爷。”
“哦,是这样啊。”
林玉安神色淡淡,没有再说什么,让人打水梳洗。
昨儿一天没有见着两个孩子,林玉安有些担心,虽还有些头疼,可脑子却是清醒了,索性就让乳娘把孩子抱了过来。
“夫人妆安!”
两个乳娘行了礼,抱着孩子一左一右的站在林玉安面前。
“昨儿两个孩子没有哭闹吧?”
“回夫人的话,小世子很乖巧,小姐闹了两回,后来喝了奶就睡了。”
林玉安收回了正要去抱团哥儿的手,转身去抱女儿。
刚把女儿抱在怀里,团哥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林玉安顿时噗嗤一笑,转头去瞧这哭闹不休的小子。
“团哥儿怎么了,娘亲抱抱妹妹,团哥儿怎么吃味了?”林玉安声音里透着笑意,团哥儿听着闭上了嘴,哭声戛然而止,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却是滴溜溜的盯着林玉安的脸,转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果真是母子连心,哥儿姐儿见了夫人都可劲儿高兴了,昨儿一天都没有这么高兴呢!”
乳娘在一边说着,林玉安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柔软,眼神宠溺的看着两个孩子,不由感叹做母亲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这两个小东西是她的骨血至亲,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做了母亲,她才明白了为何当初素来隐忍的母亲会在林家给她出头。
她亲眼看见往日里几乎不踏出院子的母亲伸手狠狠掴在方娴若脸上时的震撼,接着母亲为了护她,险些被方大娘子设计害死,进京后甘愿屈居尼姑庵,这些都是因为她啊。
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心。
“老夫人福安!”
林玉安正感触着,门外一道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王庭珍脚步急促的走了进来。
“可有哪里不舒坦的?”
一听这话,林玉安就知道母亲是知道了她昨夜醉酒的事了。
她心底暗暗叫着头疼,扬起笑脸道:“娘,你别担心,你看我这都好了,许妈妈煮了醒酒汤,已经没事儿了。”
林玉安一边说着,一边把怀里的孩子递给王庭珍:“三舅母那儿有什么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给我说,咱们此次来金陵也就是想着能帮忙,母亲说是吧?”
王庭珍点点头,想到王忠君的事又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你三舅舅还那么年轻,就这样没了。”
林玉安担心母亲哭,故作欢颜道:“娘,你看这姐儿长得多好看啊,你可别在她面前抹眼泪,不然以后长成了泪美人就不好了!”
王庭珍果然笑了笑,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可林玉安心里揣着事儿,有些心不在焉,等两个孩子又睡着了,这才去了三舅母魏氏那儿。
邱连华这人如何,三舅母有权知晓,至于王萱薇还嫁不嫁他,就看三舅母自己决定了。
183 是救赎吗(纵身一跃)
“到时候来的人家要清点好了,三爷的朋友多,到时候送了衣冠回京城,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了。”
魏氏面露疲意的依靠着金钱蟒大迎枕上,张妈妈当下手上的册子,走过去轻轻的给她揉着额头。
“夫人,你这是何苦,昨儿个夜里听你翻了一晚上,临到天晓你才躺了一会儿,这些日子又是姑娘们的事,又是三爷的事,您自个儿的身子都要拖垮了。”
魏氏勾唇笑笑,眼底死灰一样的沉寂。
张妈妈见魏氏神色疲倦,声音就低了下来。
“夫人,荣世子夫人过来了。”
“夫人睡了,你去……”
张妈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正要让丫鬟出去,却听见软塌上低低的叹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是。”
林玉安进来的时候,看见魏氏躺在美人榻上,半眯着眼睛,“三舅母,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面色不好。”
魏氏作势就要起身,“没有,只是刚才和张妈妈对了一下事情,有些头疼。”
林玉安听了心里就有些担忧,走上前去,皱眉望了一眼珐琅烧彩的牡丹花的镂空香炉,“这香会不会太浓烈了些?”
魏氏看着林玉安的神色,转眸望向张妈妈。
张妈妈一直没有注意到角落了香炉的味道,见状走了过去,揭开盖子瞧了瞧,“三月,这香不是夫人惯用的安神香,谁放的?”
一个梳着双环髻的青衣丫头走了进来,这个丫头生得杏眼桃腮,很是俏丽,“张妈妈,这香是老夫人那边的春娟送过来的,婢子想到是老夫人送过来的就直接换上了。”
张妈妈到底是经历过内宅事务的人,此刻听到这话就觉察到几分不对劲来,几步走过去把香炉灭了。
“去妙手堂请王大夫。”
三月见了就有些心慌起来,拉着张妈妈的手紧张起来,“张妈妈,难道是这香有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她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张妈妈冷着脸道:“夫人还在这里,你先回去待着,有什么问题我自然会跟你说。”
魏氏眯着眼,很是疲惫的模样,林玉安让人把屋里的窗户都打开透气,让南雨把香炉看着,不许人动。张妈妈亲自拿了扇子过来,把屋子里的烟雾扇出去。
“你着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魏氏似乎对这些事一点也不在意,招呼林玉安在身旁的绣敦上坐下,又让张妈妈去给她倒茶。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刚好想过来看看您。”
林玉安坐下来,张妈妈就端了茶过来,林玉安抿了一口茶,开始给魏氏说起自己昨日勘察邱连华的事,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说好话,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给魏氏说了。
所说昨日林玉安醉了之后的事记不清楚了,可南雨说邱连华去了那个紫衣女人的屋里,后来的事也就不用多说,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邱连华虽然看起来仪表堂堂,可到底还是年少风流,青楼这种地方,在他心里并不是不可去之地,这样一来,以后他会不会成为此处的常客也就不难猜想了。
魏氏听了,眼神了有了些许波动,侧身端起茶,任由半张脸埋在茶汤的青烟里。
“这事儿劳你费心了,这些日子想必你也没有好生休息过,我这儿也没有什么事儿要忙的了,你回去也好生歇歇,两个孩子还要你照顾着,你切切不要累到了身子。”
林玉安心头一滞,忽然就生出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可魏氏端起茶不愿意再言语,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南雨有些犹豫的喊了她一声,“夫人,这个香炉……”
林玉安闻声看向魏氏,魏氏笑着摆了摆手,“你且先回去吧,这儿有张妈妈看着的。”
林玉安点点头,带着南雨出了魏氏的院子,迎面就碰上了领着王郎中回来的四月。林玉安朝南雨使了一个眼色,南雨心领神会跟了过去。
“王郎中借一步说话。”
王郎中点头,四月先一步进了院子。
“这位姑娘有何事?”
南雨上前一步低声道:“王郎中,待会从安福苑里出来还请来这边的安华苑一趟。”
王郎中迟疑间,一个银元宝就递了过去,王郎中掂了掂重量,面色丝毫不减半分肃然,“客气。”
虽然面上依旧漠然,可他还是默默的把元宝收进了袖子中。
南雨见他走远了,这才往安华苑走了过去。
回了安华苑,林玉安刚想要躺下歇歇,昨日在胭脂楼遇见的那个林姗。
林姗的确是倾城美人,风华绝代,可是想到她说的那些话,林玉安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她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她们是那样的相似,相似到能够感觉到共鸣,她好像能够明白林姗的苦,而林姗也能明白她的不易,就像是一脉同枝双生花,彼此互通心意。
“南雨,叫许妈妈进屋来。”
林玉安想着想着翻身起床,南雨得了吩咐,立刻出去寻许妈妈来。
许妈妈在东厢房里看两个孩子,见南雨急急地寻了过来,忙把孩子放了下去,跟着南雨进了正房。
“夫人。”
许妈妈进屋时,林玉安已经坐在了妆台前,南风正在给她挽头发,镜子里映照出许妈妈的影子,林玉安微微侧了侧身道:“许妈妈,在匣子里拿五千两银票出来,我要出门一趟。”
许妈妈听了有些惊讶,不知道林玉安要做什么,没有多说,拿了银票出来,看见林玉安戴着赤金红宝石的冠,一身宝蓝色竹纹锦衣,赫然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打扮。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去?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昨日林玉安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身公子打扮,她已经很是疑惑了,今日又是这样,让她不能不心生疑惑。
林玉安笑了笑,神色淡然:“许妈妈别着急,我只是想要出去逛逛,女儿身多有不便嘛!”
南雨却有些担心起来,莫非自家主子这又是要去逛青楼了?
正想着,林玉安就叫了她一声,“南雨,你跟我出门。”
跟着出了马车,南雨就苦着脸,“夫人……”
林玉安转头微微瞪眼,南雨立即改了口,“公子!”
“有长进。”
林玉安很是满意的笑了起来,南雨捂着口袋,心里忐忑不安,她身上可是揣着五千两银子,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可又忍不住道:“公子,咱们又去胭脂楼吗?”
林玉安没有说话,马车直奔胭脂楼去,很快就停了下来。
“没想到林小弟对胭脂楼这般流连,昨儿的酒意可消了?”
刚下马车,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传到了林玉安的耳朵里,是李世安。
林玉安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他,索性做出一副纨绔公子的不羁模样道:“怎么,世兄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李世安穿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杭绸直裰,手上摇着一把提着诗文的折扇,笑意流淌在眼底,徐徐向林玉安走了过去。
林玉安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笑道:“世兄也刚来?”
李世安点点头,一派器宇轩昂,文质彬彬的儒雅模样。
“真巧,刚好和林弟遇上,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喝一杯吧!”
还是昨天那地儿,老鸨的一张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林玉安就道:“昨儿那花笺姑娘,还有……”
林玉安不知道李世安钟意哪个姑娘,有些尴尬的看向他:“世兄可有喜欢的姑娘,随意点,今儿还是我请客!”
好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李世安不由笑出声来,林玉安面上就有些不自然起来,李世安就道:“那个叫珍儿的吧。”
老鸨点头应是,笑着出去让人上吃食酒水上来,不多时又走了回来,身边就只有那个·叫珍儿的姑娘。
“真是不好意思,花笺姑娘已经被别的客人点了,这位公子要不今儿就换个口味如何?”
林玉安的神色骤然就冷了下来,李世安敏锐的察觉到林玉安的变化,便道:“那老板出了多少银子,咱么出双倍的银子,只要花笺姑娘能过来。”
老鸨眼冒金光,一脸的贪婪,可又面露难色,犹豫道:“这位爷,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这时候花笺姑娘着实脱不开身啊!”
脱不开身?!
林玉安感觉头顶像是炸开一道惊雷,骤然间身上寒气逼人,李世安忽然觉得这样的林玉安陌生极了,可是他仿佛又聚觉得很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恍然间他想起了荣国公府世子余嘉,他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的萦绕着寒气,那种冷冽的让人无法接近的清冷。
“立刻带我过去,我现在就要看见她!”
不知道为何,林玉安听见老鸨说林姗此刻脱不开身的时候,,下意识的觉得她被欺负了,五内俱焚般的着急起来,老鸨被林玉安的反应吓了一跳,背贴着墙才没有摔在地上,“这怎么可以,别的客官也是给了钱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林玉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就砸在了她脸上,老鸨只觉得脑子都有些发晕,眼睛里只看得见这张银票了,她一边欣喜若狂的把银票收在怀里,一边笑道:“行,行,我这就带你们去!”
没走一会儿,老鸨就停了下来,“爷,就是这间屋子了!”
她说完就退了两步让开,林玉安打量了一眼屋子,在三楼里的确算是上等的屋子了,最主要的是房门上写着花魁两个字,想来的确是林姗的住处了。
林玉安用力的想要推开门,门纹丝不动,屋里想起瓷器落地的噼啪声,林玉安心底更是着急,李世安见状也·顾不上形象,撩起衣摆一脚踹在了门上,门发出一声巨响,寿终正寝的倒在了地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情形不对,四散回避了。
屋里出乎林玉安意料的装饰清雅,草木青色的绣花帐子下,一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头朝下的倒在床沿,脸上血水糊了脸,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窗户边一个穿着雪白中衣的美人一脸的泪水,弓着身子抱着一个只剩下一半的花瓶浑身战栗。
正是林姗了,林玉安见她没有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她的样子是受了惊吓,便温声道:“林姗,你别怕,把花瓶放下,我就是来给你赎身的。”
林姗见了林玉安,果然放下了一半的戒备,却仍旧不肯让人靠近她。
“林公子,你怎么来了,你别管我了,我是一个深陷泥潭的人,不能把你也拉了下来。”
李世安慢慢的退出了房间,让人把屋里已经晕过去的那个男人抬了出去。
林姗很激动,一张瓜子脸涨得通红,头上的随云髻也松散了下来,看起来很狼狈不堪。
“林公子,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的,能够遇见你,或许也是我的一种解脱,昨日你能和我说那些话,我一生也不会忘记,可是我不想拖累你,能够遇见你,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林玉安见她不断的往窗边退,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林姗,你知道什么,我说了要给你赎身就绝不会食言,今日我已经带了银票,以后你再也不用过这种生活了。”
林姗摇着头,泪水不断的从眼眶流下来,“一切都结束了,林公子,不,让我叫你一声姐姐好吗?”
林玉安神色一怔,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姐姐,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姐姐就好了,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其实昨日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你是女儿身了,可是你后来同我说的那些话,我也真的很感动,倘若你真的是一个·男子,我愿意生死相随,可是我早就看明白了,可是却不甘,遇见你之后,我感觉已经了无遗憾了。”
林姗仰头笑了笑,人已经坐在了窗棂上,林玉安吓得眼皮一跳,正要过去拉她,却听林姗忽然拔高声音道:“姐姐!谢谢你!”
说完话就终身一越,林玉安想要抓住她却也无能为力,趴在窗户上,看见林姗雪白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茫茫奔腾的河流中。
“快来人,花笺投江自杀了!”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玉安被李世安拉着,麻木的离开了那间屋子。
184 醉生楼(今朝且良辰)
林姗是自杀身亡,而那日同林姗共处一室,头破血流的男子竟然是魏家排行第二的魏功成。不过衙门的人来,围着胭脂楼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林姗的尸体,正值涨秋水的时节,淮河水流湍急,也许人落水后就被卷到了几里外的地方了。
这事儿没有谁一只执着,事情草草的结了案,一切又回归平静。
魏功成被送去了医馆,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魏家。
林玉安从胭脂楼回来就没有出过房门,她总觉得是自己把林姗害死了。
“夫人这个样子,早饭也没有吃。”
南雨看了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林玉安,对许妈妈担忧的道。
许妈妈还未说话,林玉安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想到昨日的事,她还是放不下心来。
“把我的衣裳拿过来。”
林玉安伸手把头发简单的绾了一个转儿,随手抄起一支宝蓝色琉璃兰花簪插上,南雨拿了一件儿烟灰色的轻纱衣裳过来,林玉安简单的穿上,转身就出了门。
“老夫人,侯夫人过来了。”
魏老夫人正在吃早膳,闻言抬头,从婆子手里接过帕子擦了嘴,林玉安就跟着丫鬟进了屋。
“魏老夫人,大早上来打扰了。”
魏老夫人就着丫鬟的手,走到罗汉座旁坐下,一旁立着的吊梢眼丫鬟敛着眼斟了两杯茶水放在托盘,“老夫人请用茶。”
“侯夫人请用茶。”
林玉安面无表情的接过茶,不动声色的啜了一口,这才抬头对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轻轻的拂着茶盖,屋子里落针可闻。院子里粗实婆子扫地的声音此刻也清晰入耳,乍然间刮进来的一阵秋风也裹着凉意。
“侯夫人怎么忽然来老婆子这儿?”
林玉安沉默了片刻,这才对魏老夫人道:“魏老夫人,按理说您这个高龄了,我不应该还因为一些事情来叨扰你,不过昨日……”
“安姐儿!”
帘子被大力撩开,撞在门上丁玲作响,魏氏就着张妈妈的手阔步走了进来。
林玉安的话被打断了,此刻看向魏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魏氏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干瘦的手圈住林玉安的手腕就往外走。
魏老夫人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女儿不想让她知道,而这件事儿与眼前这位从京城来的荣国公府世子夫人也有牵连。
“出了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声音苍老,带着疲倦,魏氏身子一顿,抬头看向林玉安,眼眶通红,林玉安不由心中一惊,正欲开口,魏氏已经撒了手疾步出了正屋。
林玉安拔腿就追了出去,魏氏没有回安福苑,一直往花园的方向去。魏家的院子是江南亭台的造景,诗情画意,很有意境。
魏氏寻了一处亭子坐了下来,捏着手帕悲凄的哭了起来,林玉安在亭子外忽然止住了脚步。
“三舅母,玉安是不是惹您伤心了。”
魏氏的声音抽了抽,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几分悲凉。
“三舅母哪里敢怪你,只是……你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就要大动干戈兴师问罪,也该找魏二爷去,我母亲她年事已高,已经是日薄西天,我只希望她能安度晚年,不再为了这些事烦心。”
林玉安没有想到在魏氏心里,魏老夫人竟然如此的重要,她贸贸然的去找她的确是唐突了。
“三舅母,魏二爷一身如此之多的污点,魏老夫人一点也不知道,还以为魏二爷是个如何堂堂正正的人物,不管如何,林姗是因为他才死的,他身上沾了人血,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林玉安声音也有些哽咽,魏氏抬头,让林玉安到她身边坐下。
“三舅母不是要怪你,三舅母只是心疼,你也是三舅母心上的一块肉,你是三舅母看着嫁人的,你应该明白三舅母的心思。”
“玉安明白,玉安这次的确是欠缺考虑了。”
回了安华苑。林玉安遣走了所有人,一个人坐在临窗大炕上,坐了半晌,随手拉过一旁的彩云纹迎枕,支着下巴看着窗外。
秋天很快就要结束了。
南迁的候鸟今年走了,明年还会回来,可是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这一辈子如庄周梦蝶,真真假假。
余嘉,这个名字再念起来都有些生疏了,明明是那样熟悉的人,原以为这辈子和他无缘,可偏偏又走到了一起,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可自己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累赘,一个没有任何帮助的人。
若是他能和摇蕖三公主在一起,她也不会再去打扰她,两个孩子她会照顾好的,看着岁月绵长,寒来暑往,摆渡剩下的日子。
林姗,就当做是一场梦,那是在梦里出现的人,一个是她双生花姐妹的人。
酉时正,林玉安换了一身平常的紧身衣,作公子打扮,带着南雨出了门。
许妈妈再三叮嘱南雨不可离开林玉安半步,这几日林玉安的行为多有怪异,要多多注意。南雨提心吊胆的低头假装不在意的盯着林玉安,林玉安在打盹儿也察觉到了南雨直勾勾的目光,哭笑不得,“你这样盯着我,是怕我长出一双翅膀飞了不成?”
南雨缩了缩脖子,笑道:“夫人这般貌美,指不定就是天上王母娘娘生的仙女儿,婢子怕一个不留神,夫人就回天宫了!“
林玉安摇头笑了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巧舌如簧,小嘴儿抹了蜜糖似的。”说完又仰头倚靠在马车壁上。
“哪里,婢子只是想哄夫人高兴嘛!”
“公子,到地儿了。”
越丘的声音传了进来,林玉安睁开眼睛,撩开车帘子看了一眼,的确是这儿了。
下了马车,江面被红霞映照的火红,傍晚的淮河两岸在夜幕前仍旧热闹非凡,有人赶着回家,有人刚才出门,而林玉安的目的地则是江对面的醉生楼。
这地儿楼如其名,他们家的酒是金陵城里最富有名气的,喝了保管你醉生梦死,如梦如幻。醉生楼也是个奇怪的店,只在天黑之后才开门营业。
林玉安不是很喜欢喝酒,可是就想来这儿试一试。
在船上多耽搁了一会儿,等到天黑了,林玉安才让船家往醉生楼去。高粱酒的味道浓烈醇香,像是在天黑后打开的一坛子陈年老酿,让淮河上悠然的歌声也染上了醉意。
“公子,河上有仙人跳舞,你瞧见了吗?”
南雨似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道。
林玉安瞥了她一眼,失声笑道:“你莫是真的醉了。”
南雨摇摇头,笑容变得更深了。
醉生楼没有店小二,只有一个沽酒娘,穿着一身朱红色的粗布衣衫,头上也裹着朱红色的头巾,或许是林玉安来得太早,楼里直燃着一座青铜小油灯,有河风吹上来,烛火摇曳,气氛有些诡异。
越丘在外面等着,林玉安只带了南雨进来。
南雨饶是平日里胆子大,此时见了这样的地方,心底也有些害怕起来,拽着林玉安的袖子道:“公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魏家厨房里定然有酒的,咱们犯不着要在这儿买酒吧。”
说着又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心底更加发毛了。
林玉安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走到沽酒娘的柜台前,风轻云淡道:“一壶陈年花雕。”
沽酒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意的把手里的沽酒勺子丢在酒槽里,有些不耐烦道:“没有没有,你想要什么酒想好了再说!”
林玉安没有料到这沽酒娘好大的脾气,她也没有生气,反倒畅快的笑了起来,“那就来一壶能醉人的酒。”
沽酒娘轻慢的神色渐渐收了起来,认真的打量了林玉安两眼,这才重新拿了沽酒的勺子在手里,语气却仍旧很不好,指了指林玉安身后,“呐,去哪儿坐着等吧!”
林玉安依旧不恼,看了一眼身后足足有她腰粗细的柱子,迈步走了过去。
不多时,那姑娘抱着一个脑袋大小的酒坛子走了过来。
“咚”的一声闷响,酒瓶子放在桌上,南雨就要伸手去揭开盖子,却被那姑娘一巴掌打开了手。
南雨被这么一打,反倒打出了些胆量来,心底也生出了怒意,正欲同她理论,却见她已经一把掀开了酒盖头,抱着酒就往林玉安的凳子下洒了半坛子酒。
南雨几乎气的要跳起来,“你这女人好生屋里,粗鲁霸道,我家公子又没有招惹你,你怎么能……”
“闭嘴!是这位公子要的醉人的酒,我们醉生楼,醉人的酒就是这个,你若是不习惯,左转直走,不送!”
好泼辣的性子,林玉安今日却半分生不出怒气来,笑着接过了那姑娘递过来的酒坛子,仰头就灌了几口,畅快!
“姑娘,你们醉生楼怎么这么冷清,不是说金陵城里,你们家的酒是第一吗,为何无人光顾?”
林玉安喝了酒,一条腿踩在板凳上,豪爽的笑了两声,对那姑娘问道。
“我姓徐,你叫我徐媚娘就行。”
那姑娘冷冷的说了这一句就没有再说话,转头就下了楼,约莫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又走了回来。
她手上拿着一个铁夹子,刚走进来,林玉安就闻到了一阵子肉香。
徐媚娘动作粗暴的把肉搁在一个盘子里,用长刀随意把肉切成小块,又放在了林玉安的桌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高兴的事也就淡了,管她娘的明天啥样,且今夜酣畅淋漓的醉上一回。”
南雨听着她说话,惊讶的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一般的粗鲁无礼,可是听着她说话,又不让人觉得反感。
“徐媚娘,你若不说你是个女人,我都会以为你是个男人,我佩服你这一身匪气,不不,是一身英气,敬你一杯!”
林玉安说着就抱着酒坛子在徐媚娘身前洒了几滴酒,仰着脸笑得很畅快,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烤肉,酒很醉人,肉也很香,麻辣入喉,酒热燃胸,烦恼似乎也被驱散的远远的了。
徐媚娘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又坐到了一堆酒坛子旁。
林玉安走的时候,河面上的歌声已经少了很多,有些画舫也已经熄了灯,停靠在了岸边,河面上还有几条零散的船,灯火通明,载歌载舞。
林玉安醉眼熏熏的搂着南雨的脖子,整个人几乎吊在南雨的身上,南雨虽然没有喝酒,可还是觉得有些醉,刚出门就招呼越丘过来帮忙。
虽说越丘是男子,不过又不是什么肌肤之亲,不过是帮着把林玉安拉到船上去,大家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上了船,南雨又给了船家几两碎银子,船家平日里也多和一些出手阔绰的大户人家的公子打交道,可像这家这样出手大方的人,他还是不常遇见的。
当下就高兴的连声道谢,划起船来也更加使劲儿。
河上夜风很大,林玉安被风迎面吹了吹,倒是消了些许酒意,来了精神。
她半直起身,指着天上灿若银盘的月亮道:“我欲乘风归去,有空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不胜寒呐……”
南雨一听她这声音,完完全全女儿家娇滴滴的声音,就有些懵了,忙上前去捂林玉安的嘴。
船家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了神色,一副了解明白的样子,让越丘和南雨两个都有些哭笑不得。
从船上下来,林玉安浑身被吹得冰冷,在这边看马车的越丘的小跟班机灵的拉着马车走过来。
“夫人总算回来了,眼见这天都要亮了。”
小跟班一边说着,一边讨好的笑眯着眼睛看向越丘。
林玉安却是一个激灵立了起来,“胡说,天亮还早着呢!”说着就打了一个酒嗝儿,还带着烤肉的味道。
南雨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摊上这么个不正经的主子,她也是无欲无求了。
林玉安出门前让南风扮作她糊弄来找她的人,谁知回去的时候,王庭珍和魏氏急得团团转,在屋里不断让人出去找她。
“去哪儿了你这死丫头,你知道我们找你找了多久吗,什么时候成了个酒鬼,你个死丫头!”
王庭珍显然是怕极了,一把拉过林玉安在怀里,眼泪扑漱扑漱的就落了下来。
185 回京(余嘉回来了)
林玉安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紧张,王庭珍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林玉安的袖子上。
眼泪像烧红了的铁浆,一瞬间烫得林玉安酒意全无。
“娘,我错了,你别哭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一声不吭的跑出去了。”
魏氏的眼中沁出水意,侧过身去用手帕压了压眼角,“安姐儿,你现在都是当娘的人了,若不是你娘听见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哭,都不知道你大半夜的不在家里。”
王庭珍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接过南风递过来的手帕,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总归你现在是嫁了人了,我是管不了你了,明日我就回去了,你三舅舅的丧仪也要回京,你若是还要这样闹下去都随你,两个孩子你不管不顾,谁也拿你没办法。”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林玉安忙拽住王庭珍的胳膊,魏氏也在一旁劝她:“五妹妹,安姐儿也不是哪种没有分寸的人,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何苦和她较真呢?快别生气了,这孩子我瞧着都心疼,你若是不疼,就送给我做女儿罢了!”
听魏氏一番好言相劝,王庭珍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又伤伤心心的抱着魏氏,两姑嫂痛哭了一场,这事儿才算完了。
林玉安喝了酒又吹了风,回来又闹了这么一场,此时脑袋也疼的嗡嗡作响。
林玉安送走了王庭珍和魏氏,已经是更深露重了。
秋风凉,原还不觉得冷,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林玉安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打些热水,我想泡个澡。”
进了屋,林玉安没有让人服侍,自己脱了外裳,卸了头冠。
木桶里撒了花瓣,都是春秋晒干备用的干花瓣,进了水,被热气氤氲渐渐变得柔软,雪白的肌肤入了水,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光泽,林玉安微微合上眼,听着窗外秋虫嘶哑的鸣叫。
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可是她越来越不喜欢那个地方,越来越觉得在那儿有种窒息的感觉。
泡了半个时辰,林玉安才起身上了榻,许妈妈端了解酒汤过来,林玉安忍者不喜,一饮而尽。
许妈妈走出去搁了碗回来时,床榻上还有翻来覆去的声音,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夫人。
床上的人似叹息,又似低应的浅叹一声。
“夫人,你如今这般表面风光,实则过得并不好,若是老夫人尚在世,定然会担心的,”
“我明白,可是这日子变成了这样,我又能怎样?”
许妈妈今日值夜,林玉安听见她在床边的长椅上,面带苦涩。
“夫人嫁的是世家大族余家,荣国公府的这样的人家本就盘根错节,水深火热,夫人尚未入京时还有五姑奶奶护着你,进京之后又有老夫人事事维护,您自个儿虽也受了不少的冷眼,可到底还是涉世未深,抓不住姑爷的人,如今这日子才过的这般煎熬。”
许妈妈说着又是轻轻一叹,见林玉安不说话,便又道:“我已经这把年纪了,也伺候不了您多少年了,可我深知老夫人待夫人的这片心,若是夫人一直这样郁郁不欢,我就是进了棺材也难以安眠。”
空气凝滞了半晌,才听见林玉安低语道:“许妈妈,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如今这日子就像是陷进了泥潭,前路渺茫,举步维艰,我一个妇人,说起来还是一个弃妇,能有什么办法。”
许妈妈不知为何,淡淡的笑了笑,“夫人到底是把有些事看的太重了些,我知道夫人在想什么,您从摇蕖回来后就强颜欢笑,实则都是逢场作戏,您担心的是姑爷若带了那女人回来,您的身份会被动摇,两个孩子会成庶出,被人欺负,你还想着姑爷对您恩情尽断,自己却仍旧放不下。”
林玉安感觉自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被人看的一清二楚,不由惊诧错愕。
“夫人,您有没有想过老夫人为何会给您留下那么多的产业,为何不雨露均沾,匀些给二房三房的姑娘?”徐妈妈轻哼一声,“老夫人希望你能够借用她给你的这些产业活的轻快一些,谁知道您竟然钻进了死胡同里不肯出来了,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若我是夫人,定要好好的看顾好老夫人给的这些产业,把自己的腰杆子撑起来,以后即便真的同姑爷夫妻情分断了,也能有个体面。”
这些话林玉安何尝没有想过,可是她觉得自己仿佛油尽灯枯,对这些事提不起兴趣。
可是被许妈妈这一番敲打,她感觉自己像是又在迷雾中看到了方向,可脑袋昏昏沉沉,不知何时就进入了梦乡。
因着天亮就要随同魏氏一行人进京,许妈妈在前一日就收拾好了箱笼,林玉安醉酒吹风,早上有些发热起不来,洗了一把冷水脸才强打起精神,同王庭珍和魏氏一起去了魏老夫人那儿告别。
林玉安过去的时候,屋里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魏老夫人神色恹恹的躺在屋子中央的罗汉榻上,秋风乍起,吹得堂前挂着的一副杏花村沽酒图飒飒作响。
“去,把帘子放下来,老夫人头疼,受不得风。”
魏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见林玉安一行人进了屋,忙吩咐丫鬟去放了门上的御风竹帘。
“你们此去回京,一路上要注意保重,如今秋风大,可要小心伤寒,这转眼就要入冬了……嗨咳咳……”魏老夫人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躬身一阵干咳起来,一旁的仆妇们手忙脚乱的倒茶的倒茶,拿帕子的拿帕子,拍背的拍背。
魏氏神色紧张,从丫鬟手里端了茶亲自送到魏老夫人嘴边,“母亲,你别着急,慢慢说。”
魏老夫人呷了一口茶水,吸了一口气道:“入冬了,天冷,你办完了姑爷的事就尽快回来吧,若是等到下大雪,就只能等到开春再回来了。”
魏氏担心她急,忙连声应是,“母亲,你要保重好身体,等女儿回来,母亲还要帮忙操持薇姐儿的婚事。”
林玉安心神一黯,不明白为何魏氏知道邱连云品行不端,却仍旧决定要让王萱薇嫁给他。
“你知道母亲她身子不舒服,还说什么……”
“瑜哥儿!”
魏老夫人一身沉喝,身旁一个头上缠着白纱布,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止了话头,有些不情愿的闭上了嘴。
林玉安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在胭脂楼,林姗屋里的那个男人,魏二爷魏忠瑜。
“想必这位就是贵府风流倜傥的二爷吧?”
魏忠瑜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戴着羊脂玉金丝嵌祖母绿的流苏玉石头面的少妇盈盈而立,这身段,这模样,和他玩过的那些美人都不同,温婉中带着英气,脊梁打的笔直,眉目如远山一样,惊艳而叫人看不厌倦。
“这位姑娘芳龄几何?是……是哪里人士?”
一旁的二夫人面色黑的锅底似的,她的男人当着这么多的人堂而皇之的对别的女人两眼放光,叫她如何不气。
林玉安则面露讽刺,望着魏忠瑜的脸轻笑,这个男人果然是色胆包天,明知她一副已经嫁人的妇人装扮,还称呼她为姑娘,虽说他没有见过她,可是这样直白的问她,到底是有失体面。
“瑜哥儿,不得无礼,这是乐安侯夫人,也是荣国公府世子夫人,你没有见过。”
魏老夫人担心魏忠瑜会再口出惊言,出声呵斥道。
“侯夫人?世子夫人?”魏忠瑜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了一眼林玉安,啧啧啧的围着林玉安转了一圈,眼神轻浮道:“失礼失礼,夫人莫怪,实在是看夫人你眉眼含春,身段苗条似青葱少女,我才惊为天人,一时失态了。”
大夫人和四夫人讳莫如深的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已经臊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听说魏二爷也有些船上的路子,生意也不错。”
林玉安一说这话,魏忠瑜的脸色一变,沉着脸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林玉安却不再说话了,对着魏老夫人微微颔首,带着人就出了屋,
“你给我站……”
“瑜哥儿累了,老二媳妇,送你爷们儿回去!”
二太太诚惶诚恐的点头应是,上前去拉魏忠瑜,魏忠瑜是从小被宠坏了的纨绔哥儿,林玉安口中说的那个生意也是他的一点私房钱,毕竟平日里寻花问柳,纸醉金迷也是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的,他自然也要想办法给自己多准备一点钱,谁知竟然被这个什么世子夫人侯夫人给捅了出来,他心里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二太太来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狼狈异常。
“我不活了!”
二太太丢了大脸面,又羞又臊,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梁柱的方向不要命的撞过去。
魏家闹得人仰马翻,魏氏一行人已经离开了魏府。
林玉安疲惫不堪,蜷在马车里沉沉的睡了一觉。
半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因为带的东西很多,只好寻最近的驿站整顿,等雨停了又才继续赶路。
林玉安是被嘟嘟闹醒的,乳娘喂了奶就把孩子放在林玉安身旁一起睡着,结果孩子中途行了,小腿蹬蹬的把林玉安硬生生闹醒了。
“你说你是个什么孩子,把娘吵醒了还有脸哭,你故意的吗,就因为我前两日不理你?”
林玉安趴着,脸凑在女儿胖乎乎的小脸旁,嘟嘟望着自个儿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林玉安的话,黑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林玉安,林玉安瞧着有趣,心情也轻快起来,轻轻的戳了戳女儿婴儿肥的小脸,低头吧嗒一口亲在女儿的脸上,谁知嘟嘟吐着舌头,吐着唾沫,林玉安的连上都是带着奶腥味的口水,顿时啼笑皆非,一边用手帕把脸擦干净,一边喊着许妈妈:“快,把孩子扔的远远地,敢捉弄母亲了!”
许妈妈知道林玉安是说来逗趣儿的,应和的笑了两声,却看见嘟嘟转身背对着林玉安。
“哟,夫人快看,姐儿能翻身了!”
林玉安也瞧见了,惊讶之余更多的高兴,算起来兄妹两个已经快四个月了,会翻身也不奇怪,只是这做母亲的心情还是难免激动。
等休息的时候,王庭珍听说嘟嘟会翻身了,顿时笑呵呵的要抱外孙女,有听到适才两母女的趣事儿,被逗的哈哈大笑,气氛很是和谐。
“哥儿姐儿待会儿就送我那儿吧,免得吵了你,又要喊着把我乖孙女丢了,我可饶不了你!”
林玉安知道母亲是想着回京之后可能就不能时常见到两个孩子,心里很舍不得,便笑着打趣道:“母亲不宝贝自己的女儿,怎的宝贝起别人生的儿女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一路上也是和睦温馨。
一切都很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在城门口却忽然被打破了。
马车停了下来,等着盘查,刚好一旁有一辆平常的青帷马车和林玉安一行人的队伍并上了,那马车撩开帘子,才露出了一个男子面如纸色的面孔。
“公子,好像是府里的马车,会不会是夫人?”
余嘉打量了一眼马车,原本有些不确定的疑虑也被打消了,林玉安刚睡醒,就听越丘隔着马车门道:“夫人,世子爷好像回来了。”
林玉安没有注意听越丘的话,正打着呵欠,听得这话,呵欠打了一半,生生的打断了。
“你说谁回来了?”
“世子爷,就在我们旁边的这辆马车上。”
林玉安沉默了几息,异常平静道:“先回府再说吧。”
和余嘉碰头是刚下马车时,林玉安穿着一件香云纱素灰色裙子,头发有几缕不安分的飞在鬓角,王庭珍跟着魏氏先回王家,孩子就抱了过来。
余嘉面容枯槁,身形瘦得有些脱相,由着魑风扶下马车。
不知为何,林玉安纵是有满腔幽怨也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消散了大半,乳娘抱着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站在林玉安身后,许妈妈扶着林玉安的手,感觉到了她颤抖不止,可面上仍旧风轻云淡。
林玉安在等,等车上下来另一个女人。
186 粉饰太平(矛盾)
等了半晌,马车上也没有人再下来,或者说马车上已经没有人了。
余嘉眼下青紫一片,负手站在哪儿,和离开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可人却憔悴了很多。
“你瘦了。”
是余嘉先开的口。
“嗯。”
林玉安点头,低应。
“呜哇……”
孩子的啼哭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林玉安找着机会转过身去,捏着手帕压了压眼角,又忙伸手去抱孩子。
余嘉看见两个孩子,手指不由收紧又松开,松开又收紧,站在那儿,有些无措。
林玉安抱着女儿,没有等她转身,就听见余嘉道:“我先回去梳洗一下。”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余嘉一走,两个孩子都大哭起来,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
林玉安听着更觉糟心,又气又急,把孩子给了乳娘。
余嘉脚步虚浮,步伐毫无章法,魑风就道:“公子,为何不告诉夫人您的苦衷,这样瞒着,您心里也不好受,属下看着都有替您着急。”
余嘉无力失笑:“你着什么急,有些事你没有成家,不会明白。”
公子明白,结果和自个儿的媳妇闹得这般田地,魑风暗暗腹诽。
“夫人,那个……”南雨看出林玉安的情绪不对,迟疑着看了眼余嘉离开的方向。
“咱们也回去吧。”
林玉安摇摇头,转身进了荣国公府。
再次回来,院子里的草已经青黄了,衰草斜阳,平添了几分哀怨的气氛。
荣禧居有下人打扫,倒也没有积灰,进了屋,林玉安就让乳娘把孩子放在炕上自己玩,然后就把屋里人都遣了出去。
她趴在炕桌上看了两个孩子半晌,才收回了目光。
余嘉洗漱完,换了一身银灰色锦袍,这是以前的衣服,如今重拾旧裳,竟然大了一圈。
束起一头青丝,余嘉对着镜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南园外面已经生了许多野草,屋里也因为长久无人住而显得灰败,可这方林玉安最喜欢的琉璃镜却因为被布搭着而依旧明亮干净,照得人须发毕现。
“夫人多久没有回过南园了?”
“听下人说,夫人从回府后就没有再踏进过南园半步,带着小世子和小姐去了荣禧居住,之前也管过一段时间府上的庶务。”
“嗯。”
余嘉语气平静,背手往门外一步一步的走去,有种垂垂老矣的沧桑之感。
魑风想到在瑶蕖发生的事,不由喊了他一声,“公子,你的身体……不如休息一会儿吧。”
“无妨,我想出去走走,也好久没有回来了。”余嘉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
很久没有回来了,久到他都快忘了去荣禧居的路怎么走了,久到就像几生几世没有见过她了。
她看起来消瘦了很多,脸上褪去了青涩的娇憨,没有了从前在他面前的羞涩。
她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眼神那么的冰冷,不带半分感情。
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在原谅他了吧。
傍晚的天阴沉沉,勾云密布,空气闷热,有风不安分的席卷着地上的枯叶。
南园偏僻,从南园一直走,经过盛满秋菊的花墙,看了眼太液湖的波光粼粼,秋日的天变得很高远。
荣禧居的牌匾出现在余嘉眼前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把那边的灯笼换一下,破洞的若是走了水,主子受了惊吓,你可是要脱层皮的。”
“锦微姑姑教训的是,我这就去换。”
“这边的花盆挪到那边转角的花几上,把盆底打理干净了。”
“夫人,小心脚下。”
林玉安穿着一身轻薄的湖蓝色杭绸薄衫,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婢女拿着长柄八角琉璃宫灯在前面照路,乳娘抱着孩子跟在一旁,林玉安缓步往院子里的乘凉架走去。
夜色里,院子里有人进进出出,像忙碌的蚂蚁。
余嘉听着,倒觉得多了几分人烟气。感觉自己像一块冰,被温暖包裹着,却虚弱的快要无法触摸身边的一切。
“公子,您要不进去坐坐,想必夫人也是想公子的。”
余嘉却摆摆手,又慢悠悠的往回走。
“要下雨了,让人去说一声,别让夫人淋着了。”
余嘉刚回去,段文功就来了书房。
余嘉半躺在梨花木的圈椅上,身上穿的单薄,慵懒无力的摆手让段文功不必行礼。
段文功点点头,在余嘉对面坐下。
余嘉撑着起身,亲自给段文功倒了一杯水,强打精神坐直了身体道:“这么晚了,还让段先生过来,对不住了。”
段文功倾了倾身体,拱手作揖,谦恭道:“公子有礼了,能给公子分忧,是段某的荣幸。”
言罢,两人直接切入话题。
段文功喝了一口水,面色渐渐肃然,“公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蝨蠹蛊因为寒毒的原因,现在蠢蠢欲动,若非令堂以命相博,只怕公子根本撑不到现在。”
余嘉眼神微闪,“是,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有些事我想托付给你。”
段文功郑重的点了点头,“公子也不必太过心灰意冷,毕竟现在您后继有人,晟旸王一脉也算有了香火,以后若是公子西去,也不怕身后的这些事无人料理了。”
“是时候该宣明身份了,段先生你准备一下,明日就要进宫。”
段文功点头应是,话头一转道:“瑶蕖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谁也不会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不过关于夫人,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余嘉眉头微挑,略略迟疑了片刻,“段先生有话可以直说。”
段文功这才说道:“小世子和小姐,如今还没有周岁,刚能翻身的年纪,公子一直挂念夫人,却不肯说,等到了那一天,是否又真的放得下?”
放得下?余嘉心头漫上一阵苦涩,当初他误会林玉安和齐慕北,心疼却仍旧放不下,在瑶蕖为了让她活命,不得已亲自刺了她一剑,他知道,且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若是那剑再偏离一寸,如今他也就是个鳏夫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总会觉得心口被揪在了一起,不能去想象。
可是他回来,为何还要同她疏远,若是此生就此别过,他也一辈子都无法补偿给她的伤害。
他还记得她青葱稚嫩的模样,也记得她写下的“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天真无邪的仰头看他,四目相对,有万千星辰。
如今,她的眼底像是一潭死水,任凭谁也激不起波澜。
若是她真的恨他,当初也可以一碗落胎药,把两个孩子扼杀,可是她没有那样做。
半夜里瓢泼大雨如期而至,不过转眼间,屋檐下的水缸里就响起密集的叮叮咚咚声。
余嘉第一次来荣禧居是在回府三日后。
“世子……世子爷?”南雨看见余嘉时就怔愣住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忙行礼道:“世子爷福安!”
余嘉淡淡的应了声,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夫人起了没有?”
“起,起了!”南雨显然还没有适应过来,见余嘉问起,有些支支吾吾的回道。
屋子里很淡很淡的檀香味,想来是昨晚熏的香了。余嘉只在年幼时来过荣禧居,如今再来,这里的一应陈设器具都陌生极了,和记忆中的荣禧居无法重叠。
山水泼墨的苏绣屏风后,人影若隐若现,屋子里很安静,屋外树下挂着的画眉啾啾的长鸣着。
少女赤脚盘腿坐在紫檀木的妆台前,琉璃镜子照着桌上的珠花妆奁,少女对镜描眉,雕花的桌上摆着藕粉色的小瓷瓶。
“你这手是真的巧,不过我习惯了不佩戴这些艳丽的东西,摘了罢。”
林玉安素手柔荑般抚上云鬓,把南风刚簪上去的紫烟罗绢花摘了下来。
南风微微一愣,“夫人,世子爷回来了,您也可以妆扮一下,也好……”
“让南雨进来服侍吧,你先出去。”
南风听了紧咬着唇,点头退下了,南雨这才进了屋。
“世子爷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
南雨看着挡在门口的余嘉,有些尴尬的说道。
余嘉没有注意到自己挡了路,闻声才瞧见了身后的南雨,他知晓自己定是被发现了,回头一看,果然,林玉安正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屋里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最后是林玉安先5开口:“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余嘉没有想到妻子会先开口低头,面色微红,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似的低头走了过去。
“你不生我的气了?”
林玉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世子爷可吃过了早膳?”
余嘉摇摇头,他刚起床就梳洗一番到了荣禧居来,哪里有时间吃早膳。不过听见林玉安问他,他心里也无由来的升起一阵暖意。
“许妈妈,多加一副碗筷,世子爷也在。”
林玉安转头吩咐正在看顾丫鬟摆早膳的许妈妈,然后又随意的抹了些瓷瓶里的盈肌露,净了手,自个儿走到了桌前坐下。
余嘉也坐了下来,可气氛莫名的让人觉得压抑,然而林玉安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让人很是无奈。
默默无言的吃了早膳,两个乳娘就抱着孩子们过来了。
给余嘉行了礼,乳娘这才把孩子抱到林玉安每日逗孩子的软榻上。
林玉安用茶水漱口,又用花瓣水净了手,这才走过去,看两个孩子。
自从两个小家伙儿会翻身之后,林玉安总能看见两个小东西带着好奇的目光互相打量,有时候还会抓着对方的手手,嘻嘻的笑。
“嘟嘟,吃饱了没有啊,我们的嘟嘟真漂亮!”林玉安看着孩子,几乎要忘了还有余嘉在这儿,温柔的逗着孩子。
“夫人,小世子今儿儿有些拉肚子,小姐倒是无事。”
乳娘话音刚落,余嘉就急切的问道:“可严重?”说着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对门外的魑风道:“快去请太医院的陈太医过来一趟!速去速回!”
魑风见自家主子这么着急,哪里顾得上多问,拔腿就往外跑去。
林玉安有些意外的转头看向余嘉,神色复杂。
余嘉也反应过来自己太激动了,可躬着身子,向儿子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显得气氛更加尴尬。
谁知林玉安忽然开口道:“你的孩子,你想抱就抱吧。”
余嘉眼神一变,顿时欣喜若狂,手一转,却把妻子搂入怀中。
林玉安浑身都僵硬起来,朋友余嘉抱着,一言不发,说心底没有半分波澜是骗人的。
若是能粉饰太平,假装很幸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余嘉感觉到了怀里的人没有丝毫热情,像是逆来顺受的无所谓。
心头微凝,他笑道:“我想抱抱孩子。”
乳娘把孩子抱起来,教他如何抱孩子,余嘉学得并不轻松,可脸上的笑容却彰显着他甘之若饴的欢喜。
“真没想到,我儿子竟然是这样的,长得像我,像爹爹,对吧?”
余嘉抱着抱着,忽然觉得背脊一阵冰寒,他忙把孩子递给了乳娘,强笑道:“抱久了怕他不舒服,我就先回去了。”
林玉安眉头微皱,却很快释然,没有挽留,淡淡道:“世子爷慢走。”
出了荣禧居,余嘉忽然一个趔趄险些直直的摔倒在地,好在魑风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余嘉,才避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公子,要不我背你回去吧。”
余嘉眼前一阵眩晕,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手道:“不必,我自己走。”
荣禧居里,许妈妈刚好端了几碟子糕点进屋,却发现余嘉已经走了,她愣了愣,不解道:.“世子爷怎么走了,这糕点还没有……”
“茯苓糕,许妈妈亲自做的吧,看着这样子都勾人馋虫。”
林玉安笑着拣了一块点心送去口中,露出了一个满意赞扬的神色。
“的确是极好的,许妈妈做的吃食比大厨子还要好吃些。”
许妈妈听了,把余嘉突然离开的疑虑丢开,笑道:“夫人莫要打趣老奴了,哪里能和大厨子比,不过这茯苓糕,老夫人生前很是喜欢。”
187 讽刺(我就是外人)
“夫人,世子爷这已经低头了,您也见好就收吧,夫妻这一辈子哪里没有磕磕绊绊的,您瞧今日……”
许妈妈话音一转,想到今日余嘉来荣禧居的表现,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开口劝起林玉安来。
“许妈妈,我心里有数,有些事你不知,所以不明白。”
林玉安打断了许妈妈的话,起身到走到窗边,秋菊都凋败了,看来冬天越来越远了。
想了想,林玉安还是叫了南雨过来。
“跟我去南园一趟。”
南园里,远比林玉安想象得更热闹。
“世子爷,奴家等您好久了,你看奴家这肚子,里面可是您的孩子呢!”
月诗兰一身湖蓝色软绸褙子,头上梳着堕马髻,带着紫铜流苏发簪,衣襟半开,神色柔和的像是一团春水。
“哟,妹妹这怀了身子也还是跑得这般快,世子爷这儿你又帮不上什么忙,请了安就回去吧!”
余嘉的感觉一左一右像是有两只苍蝇在飞,柳若霜当初是太后赏给他的,月诗兰是他为了气林玉安而带回来的,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的,如今他心里也只有那丫头一个人的身影,看见两人,难免就有些心烦。
“月小娘,你若是无事就退下吧,至于孩子,你好生保重,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给夫人开口,夫人也不会亏待你。”
月小娘听了,眼泪就在眼里打转儿,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扯了扯余嘉的袖子。
柳若霜虽然和月诗兰一样同为妾氏,可心里最是看不起这种做派,上去就把月诗兰拉了起来,月诗兰没有想到柳若霜这样粗暴的拽了起来,心底一计闪过。
“哎哟!”月诗兰痛呼一声坐在地上,看起来动作很轻,可这声音却着实不小了,转而神色愈加的委屈哀怨起来,声音软软道:“柳小娘,你我同为爷的妾,你凭什么要这样推我,就算你一直嫉妒我为爷坏怀了个孩子,也不用这样算计吧?”
柳若霜也没有想到月诗兰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可是她到底是服侍过太后的人,在后宫里也见多了宫嫔们勾心斗角的阴私之事,由是很快就动着脑子盘算着怎么扳回这一局。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世子爷的还两说,刚才我有没有推你,世子爷也有目共睹,你何苦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陷害我!”
月诗兰心头一跳,忙低头抹起眼泪来,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候着。
“出去。”
余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爷,贱妾失言了,可是月小娘她的确是……”
“出去!”
“贱……贱妾告退。”柳若霜心知自己已经惹怒了眼前这个可以决定她一生荣辱和杀伐大权的男人,心下虽愤懑不平,可还是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夫人妆安!”
刚走出正房的门,柳若霜迎面就碰上了带着婢女过来的林玉安。
林玉安没有理会她,径直进了屋。
“爷,还好有爷怜惜奴家,否则在这四四方方的几寸之地,哪里还有奴家的容身之所。”
林玉安的脚步一顿,无法想象说话的女人敢在刚进府时对她冷嘲热讽,此刻伏在余嘉脚下哀戚可怜的模样,真是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罢了,你既然知晓其中厉害,就不该再出来招摇,让柳小娘有机会置你于险境。”
月诗兰听着余嘉的话,心头暗暗窃喜,幸好柳若霜这个蠢物说话惹恼了世子,否则只怕自己今日还不好敷衍过去。
想到这里,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又抽泣了几下,用着很软很慢的口吻道:“多谢爷的庇护,奴家永世难忘。”
“我允许过你出门吗?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禁足令还有好几个月吧,还是说你现在就要生孩子了,来让世子爷给你做接生婆?”
暗处的魑风嘴角一抽,笑着笑出声来,夫人这张嘴是真的毒,惹恼了她。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夫人莫怪,奴家只是听闻世子爷回来了,心里一时激动难平,这才坏了规矩,让夫人气恼了,是奴家思虑不周。”
月诗兰很是识趣的伏在地上,声音夹杂着泪意,就听这声音,也让人不由心疼。
“好了,你先回去吧,既然夫人让你禁足,你就不该出来。”
“世子爷说的对,是奴家不懂事,想着夫人本就是菩萨心肠,已经罚了奴家半年的月例,若是知道奴家对爷的一片思念之心,一定不会同奴家置气的。”
她说着就敛眉垂头,起身向余嘉和林玉安行礼,低头要退出去。
林玉安却沉声一喝,声音毫不掩饰的恼怒,“月小娘,你在世子爷面前说的这些话,怎么不私下同我也说说,还是说你想告诉世子爷,我是怎样的一个恶妇,怎样的欺负了你,又或者说你想这自己肚子里揣了一个保命符,就可以随意的非议我?!”
月小娘原本以为一向行事聪明的林玉安会为了保持自己温婉的形象而不与她争论,可这连珠带炮的一连串话倒豆子似的砸得她手足无措。
“夫人,您误会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滚!”
月小娘红着眼睛看向余嘉,余嘉咳嗽了两声,悠悠道:“玉安,得饶人处且饶人,月小娘怀着身子,咱们就不同她置气了。”
怀着身子?林玉安嘴角扯出了这个很牵强难看的笑容,她怀着身孕的时候,大着肚子远赴瑶蕖为了找他,可他却亲手在她胸口扎了一剑,如今他却为了一个顶撞她的小妾,教训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真是讽刺!”
林玉安静静的看了余嘉片刻,丢下一句话,毫无留恋的离开了南园。
余嘉望着林玉安渐行渐远的身影,脑子骤然间就好似要炸裂般疼痛起来。
她越走越远,他一个人蜷曲一处,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
月诗兰被余嘉的样子骇住了,反应过来才急急的大叫:“世子爷,世子爷,您没事啊,这是怎么了?”
魑风似风一样的跑了上来,“你出去!”
他的声音冷漠极了,月小娘知道他是余嘉的长随,心头稍安,逃也似的离开了南园。
林玉安快要到荣禧居的时候,一个有些面生的媳妇子迎了上来,“夫人,外面有个小厮让我把这个给您。”
她说着就从衣袖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递给了林玉安。
“昨日吾于城北月亮湾钓肥蟹数只,闻城南柳钱胡同有一老头擅长烤炙,汝若是有兴,驱车前来。”
落款处写着一个“安”字,若是不细想,会让人以为这是说的林玉安的安字,可林玉安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李世安给她递的信。
可是他不是应该在金陵吗,为何这么快就回了京城。林玉安有些纳闷儿,本不愿意去,可转念一想,让南雨打发了那婆子走后,自己就回屋收拾了一身清爽干净的行头出了门。
今日不是男装,而是一身清爽的琉璃紫紧身衣。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束起,这样的妆扮一般是在骑马时才会用上,出去倒也不会叫人认出来,或许还会被人以为是个公子。
“出门就叫我姑娘吧。”
林玉安为了避免麻烦,吩咐南雨不要在称呼上出了岔子,南雨跟着林玉安出了很多次门了,心思伶俐,点了点头。
“姑娘放心,婢子明白。”
马车一路顺利的到了城南柳钱胡同,二楼的一处临街的窗户前站着一个男子,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他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公子,人已经到了。”
而此时荣国公府里,被打发走了的两个妾氏月小娘和柳小娘两个却都隔着墙互相算计着。
“她肚子里的孩子指定不是世子爷的,我都向郎中打听过了,她这孩子才五个月,世子爷走了都多久了,五个月怎么可能是世子爷的?”
柳小娘气的手上的茶盏都没有拿稳,咕噜掉在了地上,她是一想到月诗兰那贱人的脸就觉得心底难受的紧,丫鬟见了也慌忙的去收拾地上的茶叶污渍,柳若霜气的一脚踢在丫鬟的脸上,顿时那丫鬟的额头上就红了起来。
“小娘恕罪,婢子该罚!”
“小娘小娘,成天被你喊的都走了八辈子霉运了!”柳若霜气恼的低吼道,“以我在太后身边服侍过的身份,都可以嫁给一户小官做大娘子的,原以为这荣国公府是个金窝窝,谁知也有这么多的腌臜事,受大娘子的闲气,看看她那高傲的样子,我就想一巴掌拍死她!”
丫鬟听着柳若霜说话,心底很是不屑。
太后身边伺候的又如何,都是丫鬟,偏偏这个柳小娘就意味着自己是个人物了,伺候过皇太后难道就成了皇太后了?
“嗤”的一声,丫鬟不由轻笑,柳小娘瞪着眼睛望了过来,“你笑什么?”
丫鬟额头疼痛的紧,心底也起了愤懑。
“柳小娘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在宫里伺候人,做个高人一等的奴婢!”
“啪!”
丫鬟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五根手指印,柳若霜犹觉不解气,抬手又是一巴掌,可丫鬟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怒声道:“亏的你还敢嘲笑大娘子,大娘子人家一儿一女,诰命加身,就你这样的人,就该在勾栏瓦肆,做那万人骑的东西!”
“啊!”柳若霜听着这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被气的浑身发抖,尖叫了起来,“贱蹄子,你敢这样骂我!”
月诗兰在对面的厢房里,听见不远处柳若霜的厢房里闹嚷嚷的,女人尖声斥骂的声音不绝于耳,接着就响起瓷器落地的声音。
“月小娘,柳小娘那边要不要……”
月诗兰淡淡的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染了丹蔻的手指甲上,慢悠悠道:“你管什么,外面哪儿有什么声音,我有些困乏了。”
婢女一听就明白了月诗兰的意思,忙道:“奴婢服侍小娘歇息吧。”
城南柳钱胡同,在胡同尾巴上的炙肉坊二楼,林玉安随性的坐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林玉安接过李世安亲自倒的茶水,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一边点头答道:“秋高气爽,蟹肥味美,不出来,岂不是不解风情?”
李世安仰头大笑,“那今日我该叫你林弟呢,还是?”
“我这身衣裳,你看也不像是男孩子吧!”
“林妹妹,这个可行?”
林玉安觉得有些肉麻,摆摆手道:“没有必要的话,你还是别叫我了。”
李世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林玉安道:“这个螃蟹可是那人家在大壶口闸口给弄回来莫,养到现在,那儿也就剩了不过五十只,要亲自垂钓一只也须得十五量银子,如今林妹妹已经是福足之人,你看着给我些银子补贴呗?”
林玉安被他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打趣道:“你可是大官了,你何苦还要挖苦我!”
气氛融洽中,老头端了烤蟹上来,还有一些炙烤的羊肉。
“这是本店秘制的羊肉,两位客官慢用。”
香味转移了林玉安的注意力,林玉安仔细的看了一眼烤蟹,果真是好东西,这么大的一个螃蟹,膏脂肥厚,味道鲜美,乃是蟹中极品。
看到螃蟹,她又想到之前在醉香楼同王萱柔姑嫂两个发生的不愉快,余嘉当时出现,的确让她心里再次跳动。
可是这世上本就是无常界,或许当时他是这么在意她的,可是在再次伤害之后,那种悸动也渐渐的麻木。
他心里,自己什么也不是,他的事什么也不愿意告诉她,她也就是个外人,如今的这种粉饰太平,也不就是余嘉想到她为了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吧。
所以,他只是喜欢孩子,与她无关,不是吗?
林玉安想着,就高声叫着店小二的,“小二,来一坛最好的酒。”
李世安看出了林玉安有心事,本不该多说,可是他还是不由道:“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同我说,喝什么酒?”
李世安说着就把店小二抱上来的酒放到了一边。
188 跟我回去(醋意)
林玉安想到那日在醉生楼,母亲见她醉酒的反应,就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们两个还真的应该当兄妹的。”
李世安挑眉,眼神里闪过一抹落寞。
“你都叫了我世兄了,我还能说不吗?”
他苦笑着,依靠在梅花直背椅子的靠背上,望着楼下车水马龙,人潮不息的大街,嘴角微勾道:“那年在南水街,我初初见你时,你才那么点高呢!”
记忆模糊,可是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却又那样的清晰,仿佛当面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你那会儿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坐在伯父的肩头,见了我和我爹,伯父就把你放了下来,你怕生,躲在伯父身后,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我爹让我带你去玩,记得那次我还给了你一个瓷娃娃,你还记得吗?”
“世兄,有些事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人的眼睛是长在前面的,嫂子如今过门了,你也不要再提这些往事,以免她多心,坏了夫妻情分,我就罪过了。”
李世安低头,敛眉,余光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失落。
“嗨!客官,您的菜上来了!”
小二是烤肉老头的孙子,笑着端了烤好的螃蟹放在桌上,又转身去拿筷子。
“味道的确不错,多谢世兄款待。”
“你同我是多少年的交情,不用这么疏远。”
李世安伸手把两只个头最大的螃蟹夹到林玉安的盘子里,自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你怎么不吃?”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林玉安语塞,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索性不去管李世安,自己低头对两只螃蟹和一盘子洒了葱花的烤肉大快朵颐。
李世安看的很认真,仿佛在欣赏一副动人的风景,林玉安也毫不顾忌形象,风卷残云的解决了两个盘子的吃食,这才心满意足的拿出手帕擦手。
“姑娘,您这个帕子还要吗?”
林玉安吃的饱饱的,大手一挥道:“扔了吧,都脏了。”
她说完就站起身,准备向李世安告辞。
“还有,你不吃了吗?”
他挽留之意昭然若揭,林玉安故作不知,摆摆手道:“今日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厢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齐齐抬头望过去,就看见余嘉披着深灰色的锦缎竹纹披风,神色清冷的走了过来。
林玉安看见他就想到他维护月诗兰的样子,心底无端端的一阵腻歪,只觉得烦躁不安。
“世兄,你当初送我的瓷娃娃我还收的好好的。”
林玉安装作没有看见余嘉,转头对李世安问道。
李世安眼底骤然燃起的亮光一瞬间又湮灭了下去,他知道林玉安对他说这句话是因为另一个男人,可是心底还是带着几分欢喜。
“跟我回去。”
余嘉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玉安听着,心底却是升起一阵欢喜,一种莫名的快感。
“老板,烤肉怎么还没有送上来?”林玉安扬声问道。
“林玉安,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余嘉上前一步,抓住林玉安的胳膊,面色冷厉。
“我听不听见重要吗?你管我做什么,府里柳小娘月小娘风姿绰约,倾城倾国,哪一个不是你的心头肉,你找我做什么?”
“我再说一次,跟我回去。”
余嘉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意,抓着林玉安的手却一点也没做松动的意思。
“我不!”
林玉安也有些恼怒,用力想要挣脱余嘉钳子一样的手。
余嘉原本瘦削的身形隐在披风里,半分也看不出来,手上的力道大的惊人。
林玉安偏着脑袋,执拗的不愿意转身,余嘉手上的力度愈加的大,林玉安吃痛低呼一声,“疼!”
“世子,有话好好说。”李世安上前一步就想要去拍余嘉的手,可余嘉却冷冷的瞥了李世安一眼,身上爆发出一股寒冽的气息。
“放我下去!”
余嘉拦腰把她抱起,李世安的手顿在空中,望着余嘉抱着林玉安阔步离开的背影,缓缓的收回了手。
“余嘉,你放我下去!”
“我抱你的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你别闹!”
余嘉把林玉安抱进了马车,才把她放了下来。
林玉安撑着余嘉的胸口想要起身,余嘉却一把拉住她,把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目光渐渐柔软下来。
“别闹,让我抱一下。”
久违的温暖从胸膛传到身上,余嘉嘴角渐渐有了笑意,一双长臂越收越紧,把怀里的人紧紧的禁锢在怀里,仿佛要把她烙进自己的胸口。
“疼,你松开!”林玉安感觉到余嘉身上的骨头,他太瘦了,挤的她很疼。
余嘉这才意识到自己弄疼了林玉安,手臂松开,有些无措的看着她。
“你能不能不要碰我,月小娘怀着孩子,你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吧!别开烦我!”
“你觉得我是在烦你?”
余嘉有些受伤的望着林玉安的侧脸。
“你喜欢任何人都可以,瑶蕖的公主,府里的柳小娘,月小娘,还有已经死了的秦裁云,你都可以喜欢,别来烦我就行!”
“林玉安,你再说一遍。”
余嘉面带怒意,林玉安也丝毫不低头的看着余嘉的眼睛,“对,我后悔了,我后悔遇见你,后悔嫁给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丈夫会把我当做一个外人。”
余嘉神色一怔,“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作了外人?”
“你的身份是金贵,可我也不一定要攀着你,挡了你的青云之路,丢了你皇亲国戚的颜面,你若是娶了瑶蕖的那个什么三公主,我们立刻就能和离,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林玉安,你说什么!”
“我说和离,你满意了?!”林玉安近乎低吼着,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朝马车外喊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林玉安飞快的下了车,余嘉跟着下了马车。
已经是傍晚了,天边亮色渐收,乌云沉沉像是立刻就要下雨了,夜幕也要降临。
林玉安气恼的走在前面,余嘉人高腿长,不过片刻就追上了林玉安。
大雨不期而至,哗啦啦的把两个人一瞬间就淋得湿漉漉的,魑风在暗处看的心急。
自家主子的身子怎么经得起这样淋雨了,只怕淋了雨,又要发寒症,今日就又要受一次刮骨之痛了。
余嘉抓住林玉安的手腕,一瞬间就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下了油锅一样,疼痛难忍,面色扭曲的蜷曲起来,唯独那双手紧紧的抓着林玉安的手,不愿意放开。
林玉安不知道余嘉有寒症的事,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叫着魑风和越丘过来。
魑风早在看见余嘉倒地的一瞬间就跑了过来,想要背着他先离开避雨,可余嘉的手死死的抓着林玉安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丫头,回家。”
林玉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心疼的落泪,心底的那些生气也先搁置一旁,急急的点头。
余嘉这才送开林玉安的手,由着魑风把他背回了马车。
林玉安紧随其后上了马车,魑风就道:“马车里有世子爷换洗的衣裳,劳烦夫人给世子爷换上,记得一定要把世子爷身上的水擦干,一滴水也不要。”
林玉安虽然很疑惑为何一定要把水擦干,可看见余嘉痛苦的样子,没有多问,关上马车门坐在里余嘉身边。
余嘉双目紧闭,浑身颤栗,双手抱胸侧躺在马车里。
好在马车足够大,又铺了厚厚的软垫,余嘉躺在上面,还能伸直腿。
林玉安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他,“别动,我给你把湿衣服脱下来。”
余嘉伸手拉住林玉安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哈气,断断续续道:“别走好不好,我怕……有天我抱不动你了……”
林玉安感觉心口仿佛被狠狠的一扎,揪疼的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余嘉回来后,的确是一日比一日的瘦了,难道他真的生病了,生了什么无法治愈的绝症?
想到这里,林玉安心底无端端的生出了一种恐惧,紧紧地回握住余嘉的手,声音变得柔软下来:“我不走,不走了,咱们先把湿衣服脱下来好不好?”
余嘉这才让她给他脱衣服。一层一层的衣服解开,林玉安的心也越来越沉。
余嘉真的太瘦了,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肚子干瘪下陷,身上的骨头几乎都凸了出来,瘦骨嶙峋的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他换洗的衣裳,用他的手帕把身上的水渍擦干净,这才开始给他换衣服。
一双手猝不及防的环上了林玉安得腰,林玉安低头一看,余嘉面色潮红的望着她,大手捧着她的脑袋,将她的脸湊到了自己的面前。
四目相对,林玉安的心砰砰直跳,几乎忘了要把他推开。
余嘉抬头就对上那张红润的唇。
林玉安杏眸圆瞪,一条滑腻的舌头就撬开贝齿伸了进来。
余嘉的身体由冰冷变得滚烫,可神色中仍旧夹杂着痛苦。
还没有等林玉安制止余嘉四处游走的手,余嘉已经脑袋一歪,整个人晕厥了过去。
“余嘉,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余嘉!”
魑风在门口道:“夫人别急,我们回府再说。”
马车一路疾驰,门房的福叔远远的看见了荣国公府的马车,忙开了大门,越丘答了一声谢,驾着马车进了府。
比二门处就由魑风背着一路跑向了南园,南园里,清净的如同没有人住一般,林玉安后一步跟过来的时候,屋里独独点了一盏灯。
魑风疾跑出来,险些同林玉安撞个满怀。
“热水,快打热水。”
林玉安就让南雨越丘几个人去帮着打水过去,自己快步进了屋。
余嘉坐在浴桶里,面色青紫,“余嘉,你别怕,别怕。”
林玉安倾身半抱住余嘉,声音有些颤抖。
四五个人鱼贯而入,把冒着热气的水倒进了浴桶中。
“夫人,您让我给世子加药水。”魑风说着又头也不回的对另外几人道:“其余人都出去,厨房的热水不要停。”
林玉安站在一旁,魑风就道:“夫人,看我的动作,这样把世子的全身都要弄得国公火红,世子爷身上的寒气太重,需要发热把寒气排出来。”
林玉安点头,学着魑风的样子,开始给余嘉搓身上的皮肤,余嘉眉头紧蹙,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声。
屋外雨声依旧,等做完了一切,推门的时候,冷风灌进屋,竟有些刺骨之感。
冬天,怕是要来了。
余嘉浑身火红的从浴桶里出来后,擦干身子躺在了床上,屋里点起了安神香,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李世安此刻刚从城南柳钱胡同出来,在街沿下避雨,等着小厮驾车前来。
马车在雨中驶来,车夫把马车停稳,等李世安上了马车就问道:“公子,直接回府吗?”
李世安淡淡的应了声:“嗯。”
车帘外大雨磅礴,他脑海里想起林玉安的身影,渐渐又被另一个女人的身影替代。
女人做妇人打扮,面若圆盘,梳着一丝不苟的燕尾髻,戴着中规中矩的鎏银头面,她说话总是小心翼翼,问他冷暖。
自己或许真的该忘记了,一直这样下去,只会伤了两个人的心。
李世安闭着眼,心底复杂难言。
更深露重,月浅灯深。
南园外一个仆妇提着灯匆匆的往院子里来。
“许妈妈?”
林玉安正坐在檐下,南雨不知所措,见了许妈妈在夜色里走出来,心里欢喜起来。
“夫人穿着这么单薄……”待走近,她的话又顿了顿,“夫人穿的湿衣服?”
许妈妈心底怒气上涌,睨了南雨一眼,冷声道:“夫人这样坐在外面,你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说着就去扶林玉安,林玉安有些呆愣的任由许妈妈把她扶了起来,南雨有些委屈道:“我哪里管得了夫人,劝了的……”
声音委屈的低了下去,林玉安制止了许妈妈想要斥责的话,“不怪她,是我想要在这儿吹吹风,她哪里能劝的动我。”
许妈妈嘴角翕翕,终究没有再说她。
林玉安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余嘉那句,“我怕我背不动你了……”
这句话一想到,就觉得鼻尖酸楚,说不出的悲意涌上心头。
189 原谅(和好吧)
余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他回来的这些日子,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儿,林玉安住在荣禧居,远远的,一直也没有回来过,今儿一睁开眼,他却听见屋里有一道均匀的呼吸声。
偏头看过去,林玉安正合衣偏着头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魑风听见屋里的动静,正要问余嘉是否要起身了,就看见余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头静静的看着林玉安。
挺翘的小鼻子,薄厚得宜的桃心唇,杏眸微微阖着,嘴角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弧度,鹅蛋脸上已经没有了初见她时娇憨的婴儿肥,昨日的发髻松了,乌发如同锦缎一般披散在肩头。
她到底还只是个少女,自己却已经快要油尽灯枯,永久辞世了。
余嘉眼底的苍凉如同大漠里最后一道太阳余晖,落在林玉安恬静的睡颜上。
“咳!”余嘉努力也没有忍住的轻咳了一声,林玉安嘴角微微的动了动,像一只小猫似的慵懒的支起上半身,缓缓的睁开了眸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醒了?”
余嘉的声音如同春风过境,林玉安动作一顿,心底荡过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嗯,醒了,你饿了吗,我去看看厨房熬的粥好了没有。”
林玉安说着就要起身,余嘉却柔柔的勾起唇角,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床沿坐下。
“不急,先喝点水吧。”
林玉安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忽然感觉到昨天垫着下巴的那条手酸疼的像是要断掉一般,忍不住呲牙咧嘴的模样却让余嘉不禁笑出声来。
“疼吗?”他说着就伸手在她的胳膊处力道很轻的揉了起来,林玉安心底不由的柔软下来。
自古就是夫为妻纲,丈夫都是一家之主,无上的威严,哪里有丈夫愿意卑躬屈膝的给妻子做这些事。
林玉安想到这里,嘴角不由绽放出一朵甜甜的笑容。
“好啦,我不疼了,我去看看粥好了没有。”
余嘉见状也不再拦着她,笑容温和的看着她面色泛红的跑了出去。
“主子,段先生说下午会过来。”
魑风说完,余嘉的神色就凝重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魑风:“昨日我发作,夫人可有问过什么?”
魑风摇摇头,“夫人提过,但是属下没有同她说,想必主子心底自有较量。”
“那便好。”
余嘉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他不愿意让林玉安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窗外天气阴沉,往日里还能听见秋蝉的声音,这两日就已经听不到了,斑竹帘子也换成了挡风用的厚绒帘子,隔着糊着高丽纸的窗户,可以听见窗外南竹林在风里枝叶摇动的声音,树梢有时会拂过房顶,留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听着让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余嘉心头有种担心,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候鸟再次飞回来。
“我昨晚吩咐厨房熬的鸡肉粥,放凉了一会儿,这会儿可以直接吃了。”
随着脚步声,林玉安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她端着黑漆描金海棠纹的食案,从下人撩起的门帘后微微躬身钻了进来。
余嘉很喜欢被她照顾的感觉,那种喜欢说不清道不明,就是每次看见她为他着急,体贴,关心的时候,余嘉就觉得自己对她而言很重要,心底也踏实了许多。
林玉安把汝窑大红梨花绘的瓷碗递给余嘉,余嘉却低着头,不伸手去接,也不说话,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林玉安不知道余嘉在干什么,躬身凑上去看,余嘉瞧见机会,动作飞快的在她的唇上啜了一口,难得的撒娇道:“要你喂。”
林玉安脸色倏的红的像煮熟了的螃蟹,赧然的咬了咬唇,耐着性子轻轻的搅拌着碗里冒着香气的鸡肉粥,舀了一勺子送到余嘉的嘴边。
余嘉这才心满意足的张嘴吃了起来,可等到下一勺,余嘉又闹着不吃了,让林玉安吃,林玉安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从未见过余嘉这副样子,可心里却暖暖的,从未有过的满足,也不嫌弃,就着勺子也陪着余嘉吃。
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余嘉已经差不多饱了,却又央着林玉安要了一碗粥。
等吃了早饭,余嘉忽然问道:“府里的桂花可开了,今儿天也不热了,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吧。”
林玉安的目光一滞,反应过来又低头敛了敛神色,“桂花都临到谢了,这都要入冬了。”
余嘉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心底却升起深深的遗憾。
南雨把屋里的碗收了出去,交给了厨房管洗刷的婆子,又才转身回去。
林玉安昨日淋了雨,还没有洗漱,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加上一日没有看看两个孩子了,准备起身回荣禧居收拾一下,再去看看嘟嘟和团团。
“你要去哪儿?”
看见林玉安起身整理衣服上的褶子,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余嘉忽然声音急切的问道。
林玉安哪儿会想到余嘉有这么大的反应,吓得愣了愣,这才道:“我回去洗漱一下,这样子出去会被笑话的。”
余嘉认真的上下打量了林玉安一眼,面色严肃道:“很好看,没人敢笑你。”
林玉安啼笑皆非,只觉得今天的余嘉真的是孩子心性,很是黏着她。
“脏兮兮的,我自个儿都嫌弃。”
“那你就在南园洗。”
他的声音像是命令,又像是请求,林玉安望着他眼巴巴的样子,也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只好让南雨回去让许妈妈把孩子们带过来,还有她日常换洗的衣裳也拿过来。
余嘉这才罢休。
“对了,两个孩子还没有正名,团团和嘟嘟都是乳名,你给俩孩子取个名字吧。”
林玉安话音刚落,余嘉就献宝似的从床头的雕花如意云纹的小箱子里拿了两张纸出来,“那日我回府就给孩子们取了名字,只是一直没有拿给你看。”
林玉安好奇的打开折起的纸,第一张上面用英气十足的笔风写着三个字,“余明晟”,另一张纸上则只写着两个字,“余姝”。
都是好名字,林玉安很喜欢,也很高兴。
这是孩子的父亲给他们取得名字,里面是余嘉对两个孩子的重视和喜爱。
忽然间,林玉安的手微微一抖,问余嘉道:“月小娘的肚子里那个孩子,你准备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余嘉的笑容渐渐凝滞,对林玉安道:“等那孩子出生了,就把月小娘送走吧,能做的我也已经做了。”
“送走?”林玉安惊愕,“孩子怎么办,到底是她生的,别人带着,总归没有亲娘妥当。”
余嘉这才说出了一件隐瞒很久的事:“其实月诗兰和我是清清白白的,她有心上人,而我当初也只是为了让你吃味,这才把她带回来。她同别人无媒苟合,珠胎暗结,自己也应该明白,那个孩子怎么来的,我也不想多问了,到时候把她送走,打发些银子就成。”
不知为何,林玉安心底忽然间轻快起来,看着余嘉却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为了让我吃味,弄个女人搁在府里膈应我?”
她怎能不气,当初因为月小娘,她可是受了不少委屈,月小娘肚子大起来之后,她还以为余嘉真的碰了她,比起柳若霜,她对月诗兰的不喜欢更甚。
可是因为余嘉也一直没有说这事儿,他们那段日子的关系又很是微妙,所以这事儿也就到现在才说清楚。
“那柳小娘呢?你不会也一次没有碰过吧?”
林玉安不得不怀疑,毕竟柳若霜比她进府还早,可至今仍未有子嗣,说不定余嘉真的没有碰过她。
不过这次林玉安却有些失望了。
余嘉没有瞒着她,面色肃然道:“当初太后让她过来服侍我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所以要了她,不过在遇见你之后,每次去她屋里,我都睡在矮榻上,没有再碰过她。”
尽管如此林玉安心底还是有些膈应,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她就是不喜欢别人分享余嘉,不过听见余嘉在遇见她之后就没有再碰过柳若霜时,林玉安心里又开始窃喜,故作不知的偏头道:“这么说来。你第一次见我就喜欢上我了?”
余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林玉安却更加好奇了,不休不依的追问道:“你第一次见我,是不是在斗书阁?”
第一次见她,余嘉记得是在游湖那次,由永昌伯府的嫡长女胡锦绣,如今已经被流放千里的英国公夫人主办的诗会,当时他看见她被一个野蛮的小姐欺负。
“是在四年前游湖的时候。”
“是不是在斗书阁里,你给我手帕的那次?”
两个人齐齐开口,可之后就是诡异的宁静。
余嘉不解,先打破了宁静道:“斗书阁那次?是哪一次?”
林玉安也有些不明白,按照她的推断,斗书阁是余嘉的,当然如今是她的了,这且不说。而他对自己的喜欢太突然,所以林玉安一直以为是他在斗书阁时喜欢上她的。
然而看余嘉的反应,显然不是那次。
林玉安没有多想,扯了扯唇角,笑道:“不是,我记错了,第一次好像就是在游湖的那天。”
余嘉想了想,没有再追问下去,却问林玉安:“近来你可有要出门的时候?我可以陪你去。”
林玉安见他主动提出要陪她出门,略微思索道:“下午我想去银楼一趟,选些京城时兴的簪子钗环,一入冬很快就是年底了,听说到时候四房自家要进京了,而且大舅母也要过四十大寿了,到时候要打发的地方多着,还有就是,薇儿表妹要嫁人,到时候我一定是要去的,嫁妆的填妆还要早早的备好……”
林玉安絮絮叨叨的数落着有哪些用处,忽然发现过些日子会忙的紧,又觉得时间不够用了。
余嘉撑着起身,伸手从背后把她抱住,温声道:“别着急,咱们有的是银子,打它一箱首饰回来,任由你挑选。”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听着总让人有种酥酥麻麻的错觉,像是被电着了一般。
林玉安也笑着点了点头,娇嗔道:“我如今虽说是侯夫人了,可也不能这样大手大脚的啊!”
余嘉却不以为意,因着他害怕,以后自己无法陪在她身边的时候,没有人再宠她。
他的手同她的手十指相扣,渐渐收紧,不言不语,两个人却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
“下午顺便让绣坊的人给你再做几身新衣裳吧,到时候去金陵我也会陪着你。”
林玉安点点头,又道:“那你也该做几身新衣裳了,这些衣服都大了,穿在你身上空落落的。”
余嘉嘴角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林玉安见他不再言语,落寞的低头淡淡一笑,遂又莞尔,释然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他不愿意说就算了,有些事或许不知道也是一种好事。
中午,余嘉依旧央着林玉安留在南园陪他吃饭,吃过了午饭,夫妻两人就穿戴好,准备一起出门。
在二门处,不巧遇见刚新婚不久的余昊,余昊的新媳妇,还有府里消停很久的三夫人李氏。
因为是小两口,之前余昊住的地方有些小了,新婚夫妇难免会做些羞羞的事,自然就要分个大些的院子给余昊。
说起这个,之前三夫人就想过打荣禧居的主意,若不是因为荣国公拦着,只怕李氏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无奈,余昊夫妻俩只好把荣国公府东北的一处小跨院修整出来,这才作罢。
“嫂嫂。”
余昊看见林玉安,眼神微闪,打了招呼又看向余嘉,喊了声哥哥,这才对两人道:“哥哥,嫂嫂,这是凌音,凌音,快给哥哥嫂嫂磕头。”
阮凌音是北边长大的姑娘,生的四肢修长,身量高挑,比林玉安足足高了一个头,就是站在余嘉和余昊兄弟俩面前,都毫不逊色,不过这张脸的确很美。
这种美是那种干净利落的美,没有多余的风情万种,她的眼神干净犀利,薄唇勾起放下也很是纯粹,看起来是个率性的姑娘。
林玉安与她相比,就是一柔一刚,一软一硬。
阮凌音听见余昊的话,红着脸点了点头,同他一起跪下给余嘉两人磕了一个头。
按理说余嘉和林玉安与余昊是同辈的,可以不用行如此大礼,不过因为荣国公夫人已经逝世,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倒也受得起这份礼。
林玉安没有料到会遇见余昊夫妻俩,所以也没有带什么礼物,索性从发髻上拔了一根三尾景泰蓝凤凰衔珠簪递给阮凌音:“这是我受封侯夫人的时候,皇上赏的,今日就送你,也算一份祝福。”
191 偶遇熟人(财大气粗)
好家伙,一口气就少了两千两,这珍宝阁的水还真的不是一般深。
余嘉本就不是心疼钱的人,见她硬生生的砍下了两千两银子,不由失笑,“你若是喜欢,就让人把东西包起来吧。”
林玉安点点头,“这个戒指抱起来,就用这个盒子。”
掌柜的面露难色,“这……这个琉璃盒子要值一千两银子。”
林玉安大手一挥,“六百两银子,装起来。”
掌柜的想哭气的心都有,琉璃盒子的成本六百两银子,这位荣世子夫人一口下来,让他们一分也一赚不了,能不让他心疼吗?
他苦着脸,招呼伙计把琉璃盒子同那血玉戒指一起包了起来。
“夫人还要些什么?”
“赤金的头面,羊脂玉头面,鎏银头面各来一套,我看好了样式就可以装起来,项圈六个,玉佩两个,禁步六个,还有就是给我打一百二十个,不,二百四十个金叶子。”
掌柜心灰意冷的感觉一扫而空,听着林玉安的话两眼冒光。连连点头道:“成,夫人您稍等,我这就去取了最好的过来让您挑。”
林玉安点头,掌柜的就转身吩咐伙计去取珍品过来。
选得差不多了,林玉安松了一口气,楼下小二的又领了客人上来,出于好奇,林玉安抬眼看了一眼,却不想竟是熟人。
一个穿着宝蓝色木槿花云锦长裙,戴着白玉头面的女人扶着丫鬟的手昂首挺胸的走了上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很久不见的薛慧茹。
薛慧茹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如今也已经嫁为人妇,成为了永昌伯府的世子夫人。
薛家的地位在京城里有些尴尬,虽也是权贵世家,可比起荣国公府,这样的开国元勋,就显得家底子太薄,可与永昌伯府和忠义侯府这样的人家想必,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
薛家出了薛元娘这个皇太后,才算是把薛家从二流阶层提了上来,可惜薛家男丁不旺,于学业仕途一道上更是没有什么人能堪重用,所以薛家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说到底,只要当今太后一旦驾鹤西去,薛家的荣耀就毁于一旦了,从前的荣华富贵也不复存在了。
薛慧茹也看见了林玉安,朝林玉安点了点头,客气的问道:“荣世子今日陪着夫人来这儿挑选首饰呢?”
林玉安今儿好巧不巧也穿了一身宝蓝色芙蓉花开的蜀锦长裙,头上挽着垂鬟分肖髻,戴着景泰蓝白玉芙蓉头冠,看起来竟如同一个妙龄少女,没有半分老态。
薛慧茹看着简直是羡慕嫉妒恨,她年纪不过比林玉安大两岁,可生了孩子之后,身材完全走样,脸上也发福了,看起来显老难看,丈夫胡廷渊如今也嫌弃她容颜憔悴,屋子里纳了好几位俏丽的美娇娘,如今这荣世子还能陪着林玉安来逛街,她家那位,平日里除了初一十五,连她屋子都不进,更遑论是陪她出来逛银楼。
心里酸涩难忍,薛慧茹的笑容也变得很是怪异。
“嗯,表妹要嫁人了,来看些东西送人。”林玉安也不疏不近的回了句,随之就对余嘉道:“你瞧着还有什么差的吗?”
不是林玉安不想同薛慧茹多说,而是她不想同薛家有过多交集。
薛慧茹也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林玉安的疏远,她也不多说,依旧客气的点点头,“你们慢慢逛,我去那边瞧瞧。”
林玉安也笑着礼貌的点头回礼,两厢错过。
林玉安就问掌柜的:“可算好了多少银子?”
掌柜噼里啪啦的敲着算盘珠,谄媚的笑道:“算好了算好了,夫人你们这儿一共是一万八千两银子,您瞧瞧有没有疑惑的地方?”
买了那么多的东西,每一样都不是凡品,林玉安也不觉得一万多两银子贵了,毕竟她背后可是荣国公府,料想这珍宝阁也不敢鱼肉她,想着就潇洒的招手:“南雨,给银子。”
刚走不远的薛慧茹险些一个踉跄摔一个狗吃屎,好在丫鬟及时把她扶住了。
一万八千两银子,说给就给!
薛慧茹羡慕的胃里直冒酸水,要知道她每次来珍宝阁都会逛很久,却只选的上一样东西,珍宝阁随便一样东西都是千儿八百两银子,她哪里敢一口气买上一两万的东西!
永昌伯府如今虽然还算风光,可家里人多,就是金山银山,分下来也得削掉一大半,哪里供得起她这样花销。
不过这些于林玉安而言不过就是九牛一毛,她名下的产业都是王太夫人给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随意一个铺子,两个月就能挣回一万两银子,更别说除了京城还有其余各地的铺面,庄子。
余嘉笑了笑,他也没有把这点银子放在心上,反正他哪儿也还有小几百万两活动银子,不动产他也没有细数过,以后这些都是要给她的。
逛了银楼,林玉安又带着余嘉去了醉香居吃螃蟹,虽然在秋天的尾巴上了,可螃蟹还是很美味的,桂花醉蟹特别鲜美。余嘉本不喜欢吃河鲜,也不由跟着吃了起来。
林玉安满载而归,踏着傍晚的夕阳和余嘉一起回了荣国公府。
到二门处,林玉安就有些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往荣禧居去,还是和余嘉一起回南园。
余嘉见她犹豫,面色微微沉了沉,搂着她的腰肢,不由分说的往南园的方向去。
林玉安无奈,只好顺着他。
“今晚我就让人去把你在荣禧居的东西都搬回来,我看你往哪儿逃。”
林玉安很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一张脸笑得花儿似的,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搬回来了?”
刚走进南园,就看见穿着一袭深青色布衣的段文功一脸急色的在门口来回踱步。
“段先生?”
余嘉喊了他一声,这才想起今儿本约好了段文功下午见面,结果他陪着林玉安去逛街了,把这事儿竟抛之脑后了。
只怕段文功等了不是一两个时辰了,余嘉有些不好意思,歉意的朝他笑了笑:“段先生,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段文功见着余嘉,脸色就缓和了下来,给林玉安也见了礼,这才道:“公子,我们去书房说话吧!”
190 见弟媳(逛银楼)
阮凌音听闻是皇上赏的,虽然并没有什么惊奇的神色,可面上还是多了几分敬意,笑着向林玉安行礼道:“多谢长嫂,嫂嫂什么也不缺,凌音这儿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送嫂嫂,不过有一套我爹从江南带回来的一双琉璃宝瓶,希望嫂嫂能喜欢。”
林玉安这才明白过来,看来余昊夫妻俩个就是要去她和余嘉那儿,刚好在这儿碰上了。
林玉安让南雨接了东西先送回去,在哪儿同阮凌音说话等她回来。
“哥哥嫂嫂这是要出门吗?”
余昊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在林玉安身上,同以往一样,林玉安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余嘉点点头,“是。”
呃……林玉安汗颜,余嘉真的是同谁聊天都能聊到死胡同。
三夫人忽然开口道:“昊哥儿媳妇,那琉璃宝瓶可是好东西啊,我屋里之前也有一个,还是你已故婆母送我的,只可惜前些日子摔坏了,我心疼了好久呢!”
林玉安听着李氏又话里有话的在哪儿装疯卖傻,心底很是腻味,不过阮凌音送她的琉璃宝瓶的确是个好东西,阮凌音知道投其所好,三夫人李氏却是真的眼太长了,哪儿都有她眼红的东西。
阮凌音却是愣了一愣,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余昊,余昊不知道在想什么,丝毫没有理会一旁新过门的妻子。
阮凌音见他魂不守舍,手捏紧又松开,眼睛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失落,只是笑了笑,对李氏道:“三伯母,我那儿也没有多的琉璃宝瓶了,那一对也是父亲好不容易淘的,三伯母若是真的喜欢,我写封信让父亲帮忙打听一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氏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讥讽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个破瓶子,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稀罕,得了,既然你也已经见到嘉哥儿媳妇了,我便先回去了。”
李氏说完,就扭着屁股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阮凌音才进门不久,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她本就是带了丰厚嫁妆进府的,所以打赏下人,送礼一律事务都做的毫不心疼,所以初来就收买了不少人心,与府里得伯母们也相处的很是不错,所以李氏才会领着她来见余嘉夫妇。
林玉安却是不以为意,在一旁站了半晌也没有说出送李氏一个琉璃宝瓶的话,只怕李氏心底也很是不痛快,可她为何要去迎合那个老虔婆的心思,她也没有给过自己什么好处。
“你别担心,谁不知道府里的三伯母小肚鸡肠,你初来乍到,适应了就好。”
林玉安不以为然的说着,余嘉的眼神宠溺极了,让一旁的阮凌音惊愕之余又不由艳羡林玉安。
“多谢嫂嫂提点,以后凌音一定会注意的。”
余昊从头到尾都不置一词,阮凌音觉得很没趣儿,她本就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习惯了大大咧咧,见余昊一直袖手旁观,却也有些不悦,这厢南雨过来,余嘉带着林玉安先走了,她也没有理会余昊,带着丫鬟回了东北的跨院梨雪居。
越丘带了八个人跟随一起,带着荣国公府标志的马车很是宽敞,林玉安坐在余嘉身旁,一双软若柔荑的手环在他的腰上,假寐起来。
余嘉温温的道:“小心别睡着了,不然今儿可就逛不了银楼了。”
林玉安嘴角的笑意深沉,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城西的珍宝阁是京城最大一家银楼,分店遍布大周各处,名气也很是大。
荣国公府的马车在珍宝阁前停下时,伙计们眼尖的进去给掌柜的通了风,林玉安一下马车,就迎上了掌柜笑眯眯的一张脸。
“荣世子,荣世子夫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里面请,里面请!”
然后热络的弯腰请两人进去。
珍宝阁是在两条路交汇处的一个转角,两个铺面,楼上还有一层,雕梁画栋,饰以鎏金,很是豪气。
林玉安同余嘉并肩进了珍宝阁,掌柜的就道:“荣世子夫人,楼下的款式都是很一般的,您楼上请,楼上的都是我们工匠们精心设计打造的,定不会叫您失望!”
掌柜的说的胸有成竹,林玉安淡淡的扫了一眼一口那一排排放在雕刻精致的盒子中的饰品,虽然很精美,却也还达不到让她惊艳的地步,给人填妆,要么就送些又来头的东西,要么就送些别致的,否则就没有什么意思,反正她也不缺钱,慢慢选就是。
余嘉怕她摔着,轻轻的扶着她的腰,上了二楼才松开。
伙计也看的惊讶不已,这珍宝阁一年四季迎来送往的客人不知凡几,来的也不乏这些京城权贵,有的是丫鬟陪着来的,有的是吆五喝六四五个贵妇人一起来的,少有丈夫陪着来的,即便是来了,也都是应付应付,瞧着着荣世子还真的疼老婆的。
二楼果然都是精品,雕花做工,比起一楼的饰品,精致了不是一分半点。
“夫人是想看看钗子,步摇,禁步还是项圈,头冠,玉佩,这些我们珍宝阁都做的很好,您可以这边看看。”
林玉安的目光落在掌柜身后的一个黄花梨木的架子上,哪儿一个彩色琉璃盒子斜斜放着,向来往的人展示着里面盛放的东西。
一个通体血红鸽子蛋大小的戒指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掌柜的一见林玉安的眼神,就明白过来,转道走到这戒指前,小心翼翼的捧起放在林玉安面前道:“夫人好眼光,这是血玉,一般的血玉色泽都很淡,像这种通体血红的血玉,已经很难找了,配夫人的手也是极好看的。”
林玉安秀眉微挑,淡淡问道:“多少银子?”
掌柜的笑容更加灿烂,躬身道:“五千两银子,对夫人而言也不算贵了。”
林玉安却是一皱眉,这掌柜怕是觉得肥羊好宰吧,一开口就是五千两,虽说血玉值钱,可再如何值钱,它也只有这么一小块。
“掌柜,你若是不诚心做这笔买卖,有的是银楼愿意做,我荣国公府虽然不差钱,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林玉安说的云淡风轻,掌柜的却是吓了一身冷汗,往日里来的贵妇人们看着喜欢的就收了,一般都舍不下脸面来同他说价,这位荣世子夫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忙道:“小的哪里敢,不过若是夫人真的喜欢,就三千两吧!”
192 打恶人(出气)
林玉安见余嘉和段文功有事要说,干脆就带着丫鬟和外院送东西过来的一大堆仆妇去了正房。
李氏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林玉安给她买了不少的礼物回来,心道她还知道得罪了她要补偿回来,嘴角不由上扬,想到今日那琉璃宝瓶的是他心里还很是不满,不过,看在他买了那么多礼物,回来的份儿上,那就姑且饶了他吧,于是就屁颠屁颠的就来了南园。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还没有走进院子,已经可以看见屋里来来往往搬动东西的人,李氏还没走近就扯着嗓门问道。
林玉安抬头望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微微眯了眯眼睛。
林玉安不知道李氏这时候过啦做什么,还是说狗闻见肉味都是一个德行。
林玉安虽然心底很是不喜欢李氏,但是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她定了定心神,还是很客气地向他行了礼。
“三伯母怎么有空来我这,可用过晚饭了?”
听着林玉安的话,李氏只道是她不想当面把东西给她,就笑着问他说:“我也是听闻你带了不少东西,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这才赶过来,瞧了两眼,适才丫鬟刚把晚饭摆上桌呢。”
这么说就是没有吃晚饭咯。林玉安心思微敛,对丫鬟道:“三夫人还没有吃晚饭,就她我们买回来的那只甜皮烤鸭给她吧。”
李氏闻言脸一沉,盯着林玉安不说话。
她过来可不是为了那一两只烤鸭的,她可是瞧见院子里还放着打着珍宝阁标志的不少贵重物件儿,可看林玉安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想把东西给他了,还有赶她走的她意思。
李氏的脸越沉越黑,林玉安不想理会她,可李氏杵在那儿半分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个没注意,李氏已经两步上前,抱起一个珍宝阁标志的盒子,打开就道:“这琉璃盒子我很是喜欢,我那屋里正好缺个装小物件儿的盒子。”
李氏的贼心已经昭然若揭,她倒是识货,这东西可是花了六百两银子才买回来的,外面市价可是一千多两银子才买得到,她是打算给王萱薇做面子的,怎么能让李氏这个贼妇拿走了。
林玉安对李氏实在生不出好感,若是别人,就是二夫人过来,她都有可能会把这个琉璃盒子送给她,可李氏,她想也别想。
虽说一孕傻三年,可她的记性还没有差到记不起当初刚生下孩子,她在喜安庄来做的那些事。当初若不是南雨,只怕团哥儿现在还不知怎样。
这些事简直不能想,一想到李氏敢丢她呃孩子,林玉安就想一巴掌打得她不知东南西北。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自己做了些什么事自己心里没个数,还敢不要脸的跑来讨东西。
林玉安也没有给她脸面,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些东西都不是买给你的,三伯母若是喜欢,就把银子给我,我再去寻珍宝阁的老板再买一件儿补上就是,这个琉璃盒子也不贵,一千二百两银子,银子拿来,我这就让人把东西完好无缺的送到你屋里去。”
李氏哑口无言,一脸不屑的看着林玉安,“我说嘉哥儿媳妇,你这张口闭口的就是银子金子,是从哪儿学来的这种一身铜臭味儿的做派?”
她顿了顿又道:“你到底也是一品诰命夫人,是将来的国公夫人,我瞧着却不如昊哥儿那新媳妇知礼懂事,以后若是让昊哥儿袭承爵位倒是更好!
林玉安笑而不语,等她把话说完才冷冷道:“这自古袭承爵位的事都是有规章制度的,也是皇上定下来的规矩,我倒是不知道三伯母有指点圣上裁决的权利,你不如也求一身官服回来,做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女儒?”
李氏被堵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一张脸硬生生的被气的通红。
“林玉安,不管你身份多高,我也是你的长辈,长辈说一句话,你有十句话来接着,我看你就是没有亲娘也没有婆母管教,才这般放肆,敢随意顶撞长辈!”
李氏说着就要伸手去打林玉安,却被林玉安一把抓住手腕不得动弹,李氏从未这般生气,一双眼睛瞪的铜铃似的,见手上不得力,立刻又用脚去踢。
林玉安也恼了,李氏这么给脸不要脸就别怪她下手不留情,她敏捷的往后一退,假装被李氏推倒,跌坐在了地上。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南雨见状忙过去扶林玉安,有哭诉道:“三夫人,您就是再不喜欢我家夫人也别动手推她啊,我家夫人生了小世子和小姐之后身子一只不大好,哪里禁得起你这样推搡!”
林玉安闻言就觉得奇怪,南雨虽说很机灵,可一般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她抬头一看,果然看见阮凌音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听见了南雨的话,被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林玉安在心里对南雨竖起来一个大拇指,暗暗赞道:“这丫头是个可造之材。”
李氏背对着大门跌坐在地上,自然没有看见阮凌音,气的几乎要炸肺,指着南雨就破口大骂:“你这贱蹄子,满口胡诌,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人在气头上,总有大把的力气,李氏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南雨扑了过去,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就要挠人。
林玉安哪里会让李氏真的欺负到南雨,当下就命令院子里一众人把李氏拉住,自己则上前去从身后拉李氏的衣领,一边低声下气的求道:“三伯母,您别生气了,您要打我就打,干丫鬟什么事?”
李氏的衣领被大力往后扯着,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本就因为气愤而通红的脸更加红了几分,只好收回手来拉自己的衣领。
南雨趁机就站起身跑到一旁,南风领头,带人把李氏架起拖到了一旁。
李氏从未受过这样的憋屈,她好不容易熬到没有婆母压迫的日子,竟然被一个小辈儿压的死死地,她哪里甘心,张嘴便咒骂起林玉安来。
“你别得意!一副勾人的妖精模样,迟早要被嘉哥儿休了!你个贱妇!”
她正张大嘴骂着,因为挣脱不了下人的手而浑身扭动着,这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石头,直接飞进了李氏的喉咙,她的话音卡在嗓子眼儿里,咕噜咕噜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丫鬟们看见李氏情况不对,也不敢再拉着她。
一被松开,李氏就弯腰猛地咳了起来,模样撕心裂肺的,半晌也没有咳出那块石头,却咳了一口殷红的血出来。
“快去请郎中!”
阮凌音装作刚来的样子,急急忙忙的撩起裙摆进了院子。
林玉安见她直接跑去给李氏看嗓子,唇边露出来一抹冷笑,却在听见一道声音时有化作了柔柔的笑意。
“三伯母怎么过来了,没事吧?”
余嘉走过来扶住林玉安的肩膀,上半句是看着李氏说的,后半句确实看着林玉安说的。
林玉安心底一暖,摇摇头道:“这话该问三伯母才对,可能是天上鸟儿衔石头落下来,刚巧进了三伯母的嘴,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
李氏说不出话,没办法反驳,可心里确实气的不轻,听着林玉安颠倒黑白,她只差没有把舌头拔下来一心,干脆让阮凌音先送李氏回去。
“弟妹,三伯母不缺钱,务必要让郎中开最好的药,治好才行。”
这话不就是说李氏的医药费不从公中出,由三房自己出,李氏一听这话,险些一个白眼没有翻回来。
阮凌音不知所措的望向余嘉,这事儿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余嘉却也点头道:“行了,夫人刚才也摔了一跤,快扶着夫人回去,至于别的,都按照夫人吩咐的去办,敢阳奉阴违的,就发买给牙婆,永不复用。”
这下李氏的小心思也没办法实施了,身子一歪,这个人就倒在地上阮凌音怀里。
阮凌音一脸复杂的神色。看着余嘉和林玉安走远,目光才收了回来,让李氏的丫鬟把李氏带回去,自个儿转道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不知道哥嫂同三房闹得这么僵,否则打死她也不会去帮李氏,且听刚才余嘉的意思,这个家要交给嫂嫂林玉安来当,她今天这样做,只怕是得罪了嫂嫂。
想到林玉安,阮凌音的神色就更加苦涩了,她看得出来,自己的夫君对这个嫂嫂很是重视,或者说很是爱慕,她和林玉安站在一起,余昊的眼里也只有嫂嫂的影子,这让她不能不隔应。
她知道,嫂嫂是江南人,最是小鸟依人,温柔款款的婉约类型,她则与她截然不同,她是在北罔长大的,习惯了大咧咧的,做不出来那副小女人的模样。
只怕这辈子也得不到夫君的关心,不过她嫁到荣国公府来,可不是单单为了儿女情长。
在阮家时,父兄时时教诲,嫁人当与娘家有所裨益,万万不可陷在那些情爱里不能自拔。
她收敛心神,目光里的幽怨一扫而净,透出澄澈的坚定来。
余嘉后一步回了正屋,林玉安已经进了内室,在临窗大炕上盘腿而坐,脸色还透着得意的欢喜。
“我媳妇真是厉害,舌战群雄,不,应当是一雄。”
余嘉口吻很是宠溺的在林玉安身后坐下,伸手搂着她的腰,就着她用过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那颗石子是不是你丢的?”
林玉安饶有兴致的转过身来,偏着脑袋,目光狡黠的望着余嘉。
余嘉嘴角露出一抹不置可否的笑意,温温道:“不过是给她一点小教训罢了。”
林玉安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被人偏爱过,赧然的垂下头,羞涩的的窝在余嘉的怀里。
一番温存,夜色已经坠落,两人大汗淋漓,沉浸在久违的欢愉里。
林玉安面色通红,瘫软如泥的趴在金黄色鸳鸯戏水的大迎枕上,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
余嘉让人打了水进来,亲自给林玉安清理了最隐秘的地方,这时候才去洗澡了。
身下的粘腻虽让林玉安觉得有些不适,可心底却冒着粉色泡泡,甜蜜得一塌糊涂。
林玉安等着余嘉回来睡觉,这时候门外却响起有些由于的敲门声。
“夫人睡了吗?”
是许妈妈的声音,林玉安扬声应道:“尚未,许妈妈有什么事?”
许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就是担心贸然敲门,这久别胜新婚的,打扰了自家主子,见林玉安没睡,也就放心多了,在门外回道:“夫人,小世子哭闹不止,奶娘和我们都哄不住,您看这可怎么好。”
林玉安一听就明白了,只要团哥儿哭闹不止,就只有她亲自出场,才能哄的住她。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把俩个孩子都抱过来吧,今儿就和我们一起睡。”
许妈妈应了一声是,不多时又去而复返,领着乳娘把孩子抱进屋里。
“哦,不哭不哭,娘在呢?”
从乳娘怀里接过团哥儿,林玉安就轻轻的哄着,然后打发了两个乳娘去外间歇下,可想到夜里还要喂孩子,又担心扰了余嘉休息,她就对隔着帘子的浴池道:“世子,我去厢房睡。”
余嘉赤裸着上半身就走了出来,搂着她的腰,无比挑逗的道:“你敢走试试,看来是我太温柔了。”
林玉安的脸变戏法似的,骤然就通红起来,面红耳赤的转过身,让乳娘们去歇下。
乳娘们忍着笑意,有些羡慕的多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出去了。
等没了外人,林玉安把哄睡着的团哥儿放回了摇篮里,女儿睡得很熟,,她给两个小家伙盖好了被子才又走到余嘉身前,一记软绵绵的拳头娇嗔似的落在余嘉的胸口。
“刚才有人在呢!”
余嘉抱着她,目光无尽的温柔。
“有人又怎样,我和自己的媳妇说话还犯法了?”
林玉安拿他没办法,余嘉忽然道:“今日珍宝阁回来,你可看见两块玉锁,那是珍宝阁的老板送的,给两个小家伙的。”
说完又补充道:“不过那个就别给孩子们了,我已经问皇上要了两块金锁,由司珍局打好了就送过来。”
林玉安不由惊愕,司珍局只给后宫地位高的嫔妃和皇上做事,两孩子才多大啊,就要司珍局给伺候,不过虽这般想着,可林玉安心底却更加温暖了。
193 撞见(面红耳赤)
余嘉似乎是看出来林玉安的心思,温柔的勾起唇角,把林玉安抱起来放到床榻上,有拉过秋香色锦被给她该上,轻轻地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声音低沉而魅惑道:“我们的孩子,摘星揽月我也肯。”
林玉安当然是毫不怀疑的,其实她对于余嘉还是有种莫名的信任,总觉得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就像当初他说要娶她,他也真的披荆斩棘,排除万难的把她娶回了家。
“嗯。”林玉安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身去,很久没有和余嘉同床共枕了,竟有种淡淡的心慌。
“时间已经不早了,上床睡觉吧。明日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林玉安头也不敢抬地说着,余嘉则有些玩味的盯着她慌张的模样,目光里盛满了宠溺。
林玉安被他盯得有些难为情。恼羞成怒的转身朝着床里侧,背对着余嘉,十足是个小媳妇生气的样子。
余嘉忍俊不禁,痴痴的笑了笑,为了大半晌,他还是有些累了,也不再逗林玉安,上了床,在林玉安的身旁躺下了。
两人相拥而眠,半夜里孩子哭了起来,林玉安难得的酣睡着,余嘉笑着多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儿,起身去抱了孩子出去让奶娘哄。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清晨了。
南雨推门进屋来,把窗前的帘子卷了起来,轻声道:“世子爷,夫人,早上已经把上桌了。”
林玉安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睡意朦胧的又翻身睡去,不愿意起床。
余嘉半坐在床上,瞧着林玉安的模样懒懒的,他躬身把脑袋从林玉安环抱着的手臂间穿过,脑袋抵在她的下颚处,低低笑道:“你抱着我做什么?”
林玉安被他闹得没办法再睡,心里不痛快的在他腰上掐了一记。
两个人玩闹了片刻,这才起身梳洗穿衣,齐齐出了内室。
今日的早膳一如既往的丰盛,林玉安端了一碗什锦甜汤,拿着调羹胡乱的捣着碗里的南瓜,精神不大好。
余嘉心道是不是昨晚把她折腾坏了,今儿才这般恹恹的。
“乖,喝了这碗汤,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余嘉说着就端过林玉安手里的碗,舀了一勺子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又喂到林玉安的唇边,柔声道:“张嘴。”
林玉安第一次被当做小孩子一样,顿时脸上浮起红霞,忍不住笑了,嗔怪的瞥了余嘉一眼,还是张嘴含住了勺子。
南雨几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过自家主子这般恩爱,她们做下人的也高兴。
许妈妈早上就过来让乳娘们抱着孩子去喂奶了,这时候又才领着乳娘们过来给两人请安。
余嘉摆摆手,示意这会儿不用请安,许妈妈有些为难的望向林玉安,只见林玉安没精打采的嘟了嘟嘴,招手让把孩子抱过去。
“吃了早饭回去睡觉。”
余嘉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孩子,林玉安哭笑不得,这别人家都指着孩子来争宠,到了他们家,孩子倒成了无所谓的人物了。
不过当娘的都疼孩子,林玉安抱着团哥儿逗了逗,又去抱嘟嘟。
“姝姐儿越长越好看了,以后长大了和你一样俊俏可如何是好。”
余嘉说着就露出来一副焦眉愁眼的神色,林玉安被他说话的表情逗的噗嗤一笑,“像我又怎么样?”
“到时候得有多不省心啊,而且这可是乐安侯的嫡长女,也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以后要怎样的人才配的上咱们姝姐儿啊,要不咱们养她一辈子,不让她嫁人如何?”
越说越不像话,林玉安白了余嘉一眼,把女儿放到乳娘的手里,“这天要下雨,娘要嫁女,你别成天瞎想。”说着又问乳娘,“可喂过奶了?”
乳娘恭敬有礼的回道:“回夫人,已经喂过了。”
林玉安满意的点点头,又叮嘱道:“你们的吃食许妈妈安排妥帖了吧?我知道吃食上有很多忌口的东西,这还要委屈你们两个,等世子和小姐满月,我定不会亏待你们俩,至于你们俩的孩子,听说陈娘子家的是个闺女?”
那个被林玉安点名的妇人忙点头应是,“劳夫人挂心,小妇人生的的确是个闺女。”
林玉安略微沉吟,便道:“我知道你们家是田庄农户,听闻家里有八个儿子,四个女儿,也很是不容易,你若是舍得,等我家姝姐儿长大些,便把你女儿送过来同姝姐儿做伴吧,两孩子都是喝你的奶长大的,以后能一起长大,自然情谊不同。”
陈娘子家的眼睛一亮,喜不自胜的连连点头,“承蒙夫人看得起,小姐金枝玉叶,我那身份低贱的女儿能陪在小姐身边,那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分,小妇人在这儿替我那女儿给夫人磕头了!”
陈娘子说着就把孩子递给许妈妈,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给林玉安磕了了三个头,动作之快,林玉安都没有拦得住她。
她自然是害怕林玉安反悔的,要知道荣国公府是什么人家,且这世子爷还是皇上亲封的乐安侯,是有府邸的,夫人也是钱袋子充盈,身份尊贵的一品诰命夫人,最重要的是,林玉安对她们这些下人一直都是极好的,等闲不会为难人,以后教出来的女儿也定坏不到哪里去。
与其在田庄里吃不饱穿不暖,等到及笄就糊涂的嫁了人,进荣国公府伺候大小姐,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话林玉安也不是随意说的,她也是想了很久,觉得府里只有女儿一个小姑娘,只怕会很孤独,得给她找个玩伴才好,不过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又谈何容易,像这种从小就在她眼皮子下长大的孩子,她还比较放心。
想到这里她有补充道:“满一周岁之后,就每个月带她过来见我一次吧。”
陈娘子听了又是一阵磕头道谢。
一旁的张娘子就有些稳不住了,频频的看向林玉安,眼神着急,却也没有张嘴求赏,这一点让林玉安还是很欣赏的,能克制自己,这是很难得的。
林玉安自然是明白她在着急什么的,当下就笑道:“张娘子,你的是个儿子吧?”
张娘子长相淳朴,因为和陈娘子一样都是从田庄里出来的,所以一张脸很是黝黑,不过因为来了府里做奶娘,倒是养的白胖了许多。
听见林玉安问起她,她急忙回话道:“是的夫人,我那儿子和陈娘子的闺女隔了十天。”
林玉安点点头,若有所思,几息后才道:“嗯,这么说同我家晟哥儿年纪也相仿,以后给晟哥儿做伴读如何?”
张娘子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大好的机会,却又有些犹豫,迟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夫人,我只是担心以后我那儿子不成器,怕拖累了小世子。”
林玉安摆摆手,“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既然选了他,自然就会好好把关,以后你和陈娘子一样,满周岁后把孩子带过来我瞧瞧,若是他不适合,我也不会勉强。”
伴读不比别的,晟哥儿以后是要继承余嘉的,所以文武一样都不能落下,而挑选的伴读就更加重要了,若是那起子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人,林玉安自然不会容他带坏了自家儿子,这也是她为何要让两个奶娘以后带孩子过来见她的原因。
余嘉在一旁认真的看着林玉安吩咐事情,等事情都妥了,他就上前把她揽入怀中,温声道:“夫人可给我安排了什么差事儿?我也不差哦。”
林玉安故作气氛的捏住余嘉的鼻子,得意的笑道:“夫君只要好好服侍好奴家就成~”
说完还故作娇羞的朝着余嘉眨了眨眼睛,谁知余嘉竟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目光在林玉安的两处山峦扫过,随即抱起她就往内室去,还欲盖弥彰的强调了一句:“咱们睡回笼觉去。”
这下林玉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怎么这么笨嘴拙舌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嘉却是不管这些的,抱着林玉安就大步往床榻上去。
两个人刚褪尽衣衫,屋外南雨正羞红了脸往外躲,就看见阮凌音已经进了院子,往正屋这边走来。
主子们正在忙大事,怎么能让二少奶奶进了屋,她忙迎了上去,脸色还有些泛红,“二少奶奶妆安!”
阮凌音穿了一身殷红色迎春花纹的褙子,头上簪着大红宝石的缠枝花簪子,脸上敷了厚厚的粉也挡不住眼下的青黑之色。
她今儿过来就是想找林玉安说说话,府里出了几个伯母,也没有什么能走动的长辈,可要说谈心,出了同龄人,很少有人能够理解,所以她就来了南园。
本想着这个时辰,嫂嫂应该已经起身吃了早膳了,过来不尴尬,所以她才让婆子不必同禀,自己进了院子。
婆子知道她是二少奶奶,也没有多说,直接放了她进来。
“南雨姑娘,嫂嫂可起来了?”
阮凌音倒是很和善的问了南雨一句,脚下却继续往屋里去。
南雨见状急急追上去拦阮凌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臊的原因,往日里很是灵光的脑子这会儿竟想不出个合适的借口来搪塞阮凌音。
她有些结结巴巴的道:“二少奶奶……夫人,世子爷,还……”
阮凌音很是觉得奇怪,还没有走到内室,就听见屋里低低的似痛苦又似舒服的呻吟声,顿时止住了脚步,脸上腾的红了起来,也开始语不成句道:“我还有事,那个……不必给嫂嫂说我来过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慌不择路的往外走着,险些在门槛处绊倒。
南雨也很是尴尬的扶了她一把,低声说了句小心,阮凌音带着感激的对她笑了笑,几乎是落荒而逃。
屋里两人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外面来了人,风雨过后这才又打水净身,两个人都疲惫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阮凌音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她是经过人事的人,自然知道哥哥嫂嫂在做什么,这会儿真是面上火辣辣的,心里也久久不能平静。
她怎么能平静下来,且不说撞见这样尴尬的事让人不好意思,而且脑海里也总是浮现出余昊每日同她一起睡时背对她的模样他不喜欢自己,她心里很清楚。
所以除了新婚之夜,他一直没有碰过她。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瞧着嫂嫂都生了一对龙凤胎了,自己却还遥遥无期,如果余昊一直这样冷淡她,她就不可能有子嗣。
想到这里,她心底更加冰凉了。
余嘉陪同林玉安在屋里列单子,清点哪些东西是要给王萱薇做填妆的。
“两对赤金龙凤手镯,两根祖母绿赤金流苏簪,两条玉腰带,一顶百子千孙帐……”
她一边念着,一边用炭笔在纸上轻轻勾选,一旁许妈妈亲自负责挑拣东西。
屋子里气氛很是融洽,转眼就到了下午。
余嘉强制林玉安睡了午觉,睡到未时三刻,又把她扒拉醒了。
林玉安感觉自己简直想要把眼前这个男人一棍子敲晕,她真的太困了!
余嘉却很有精神的把她抱起来,放在了梳妆台前的软椅上。
看他的样子像是要给她上妆,林玉安一个激灵总算醒了瞌睡,急急偏头去躲余嘉的手。
余嘉这才得意的罢手,让南雨给林玉安梳妆。
南雨红着脸低着头应了一声是,上前给林玉安梳头。
林玉安心里很是纳闷儿,往日里余嘉从来不会这么积极的让她打扮,今日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出门,而不出门的时候她大多时候都很是随意的把头发挽起来就完了,都不会刻意梳妆。
这边正想着,余嘉已经拿了一条大红色尅丝芙蓉裙子过来,这一举动让林玉安更加疑惑了。
“余嘉,你在干嘛呢?”
余嘉挑挑眉笑道:“给你挑一件衣服而已,你别着急。”
可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却让林玉安有些不敢相信,林玉安无法,只得乖乖的穿上衣裳,梳妆打扮好,做了不过一刻钟,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许妈妈,大喜事!宫里来人了,看那公公的样子,定是要大好事了!”
一个仆妇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的说完,许妈妈一听是宫里来人,不敢耽搁的进了屋。
林玉安也听见了,对刚才余嘉的行为也释然了,心底温暖极了。
“我知道了,把人招待好,我这就同世子一起出去。”
许妈妈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了。
194 册封(王妃)
林玉安说完转头看向余嘉,余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上前同林玉安一起往前院花厅去。
现在褚玉院只有荣国公一人居住,没有个理事儿的人,所以林玉安就把荣禧居当做平日里处理府里庶务的地方,像接见宫里的天使,自然也就在荣禧居了。
花厅里,两个紫衣鱼龙纹的公公正坐在左边的朱漆圈椅上,吹着烟气儿喝着茶。
林玉安夫妻两个双双走了过去,两个公公立马起身,笑脸相迎道:“世子爷福安,世子夫人妆安!”
余嘉点点头,和林玉安一起在上座落座。
“文公公,有劳你跑一趟了。”
刚才说话的那公公笑得很是殷勤,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咱家这次也是奉旨前来,只怕世子爷这称呼以后怕是用不上呢。”
余嘉笑而不语,林玉安则满心疑惑,不知道余嘉在搞什么鬼,这时候,文公公就招呼站在门外的两列六人的小太监,“把圣旨拿上来。”
“圣上有旨,靖南王携妻林氏听旨,林氏恭淑知礼……入皇室玉碟,为靖南王妃,长子嫡嗣余眀晟封为世子,接旨!”
林玉安正要跪下,却听文公公急急道:“不必,皇上有口谕,靖南王和靖南王妃见他免跪。”
这么说来,连见了本人都不用下跪,更不用跪圣旨了。
林玉安点点头,接过那一卷颜色隆重的黄色圣旨,心底忽然无端端的沉了沉。
余嘉很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一直不愿意把宣之于众,如今却是为她求了一卷圣旨,告于天下她的身份。
这明面上看起来是好事无疑,可林玉安心底就是很慌张,毕竟有些事,她也是知道的,而且当今皇上虽说没有什么本事,可却尤其的多疑,这也是为何九王爷齐慕北要离京避讳,余嘉也迟迟不愿意把身份告知天下的原因之一吧。
如今余嘉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林玉安很害怕,总是有种错觉,觉得这是余嘉给自己安排的后事。
“有劳文公公了。”
余嘉客气的谢过,似看出了林玉安的不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文公公笑着摆摆手,“王爷同杂家客气什么,明日宫里还要为您和王妃举行受封大典,王爷只怕事情也多,杂家出宫的时候,内务府也把司制房的礼服送出宫了,只怕也该到了,杂家还要回宫禀话,就不耽误王爷王妃了!”
他说完就招呼人准备离开了,林玉安就唤许妈妈道:“许妈妈去送送天使们。”
许妈妈自然明白,红封是刚才准备好的,一人二十两的赏钱,也不少了。
许妈妈恭声应事,领着文公公一众人往外去。
想到刚才文公公说的话,林玉安不由感慨,这哪儿都是一样的捧高踩低,这瞧见了余嘉是堂堂的王爷了,文公公这一等宦官也要想你示好。
不过又想到余嘉竟然一直把她瞒得严严实实,林玉安不由气恼,当即就要转身去兴师问罪,谁知余嘉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正低头看着她,她一转身就撞进了他的怀里,慌忙间落入了一双闪烁着灼灼桃华的星眸里。
这一闹腾,竟让她不知自己刚才是准备要做什么的,一脸痴汉相的望着余嘉的俊脸,心跳如雷。
“王妃怎么了?”
余嘉看出她眼里的痴迷,不由心情大好,饶有趣味的逗她道。
林玉安察觉自己失态,立刻就要站起身,谁知却被眼前这个男人抱得更紧了。
“干嘛呢,还有人呢。”
余嘉见她一脸羞涩,反而湊得更近,笑着问她:“王妃想要干嘛?莫非是在想什么见不得……”
“余嘉!”
林玉安听着他嘴里的话越来越羞人,顿时恼了,一记秀拳落在余嘉的胸口,嗔道:“没皮没脸,放开我!”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模样就越发诱人,一张桃心嘴因为刚才的羞涩变得红润起来,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引人入胜。
余嘉伸手把她抱住,下巴抵在林玉安的额头处,闭着眼睛,感受着怀里的人儿,她属于自己,那种感觉是实实在在的,那样的真实,可又有种即将要失去她的感觉。
这两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把怀里的人嵌入身体。
林玉安感觉到余嘉莫名散发出来的不安,抬手回抱住他,嘴里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极轻,可余嘉却听得很清楚,抵在她脑袋上的头轻轻挪了挪,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丫头,如果能这样一直陪你到老就好了。”
他的声音极轻极慢,让人有种幻听的错觉。
林玉安身子微微一颤,在余嘉的胸口不安分的动了动小脑袋,此时无声胜有声,她仿佛能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余嘉的心情,他心里的忧虑,心里那些不愿与人说道的心事。
此时此刻,她感觉到那种心有灵犀的舒畅,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是他的妻,她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从前种种过往,恩怨似乎也不再是她心底的执拗了,对啊,日子要一直往前,还去追究那么多做什么。
之前在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时候,他回到了他的身边,没有把噩梦带给她,日子与她想象的不同,它在越来越好,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林玉安眼睛有些酸涩,却是笑道:“好啦,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余嘉是练武之人,自然耳力出众,此刻也听见了院子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
他不舍的松开了怀里的人,贴心的给她把衣服的褶皱抚平,林玉安心底温暖的如同被三月春风拂过,轻快的低头为他也整理了衣衫。
两个人刚坐下去,外面的人就进了院子。
许妈妈亲自领着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正屋。
因为知道宫里的天使们要来,门帘早早的就被撩了起来,林玉安和余嘉看见和文公公一行人打扮相似的绛红色鱼龙纹衣服的公公们,礼貌性的起身,等人进了屋才又坐下。
来的人是内务府的副总管郝总管,余嘉这个进入过内庭的人自然也知道。郝总管先领着几人给余嘉夫妇行了礼,这才宣了赏赐的圣旨。
王爷和王妃的吉服其实是太后在的时候就吩咐一批人暗中开始制作了,太后群虽然驾鹤西去,可她的吩咐依旧作数,制作了近一年的时间,吉服才做了出来。
用象征着皇家尊贵的黄色锦帛搭着的玄色描金龙纹的托盘上,想必就是吉服了。
郝总管笑着道:“王爷王妃,靖南王府正在修整中,想必下个月就能完工了,到时候若是有用得上杂家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杂家虽不比文公公得上面那位的青眼,可也是能做些事情的。”
余嘉朗然的大笑了两声,点点头表示感激的对郝总管笑道,“自然,以后只怕还有很多事情要劳烦郝总管搭把手。”
其实余嘉作为堂堂的王爷,自然是不需要同一个阉人这般客气的,不过余嘉有自己的顾虑,他不想给这丫头和两个孩子树敌。
郝总管见余嘉这么给他面子,心情也很是愉快,当下就笑道:“杂家不怕麻烦,就怕王爷不开口。”
送走了郝总管,已经过了午时了,宫里的人自然是不会留下来吃饭的,林玉安照常让许妈妈给了红封,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一番迎来送往,林玉安已经有些心力不济了,连去看看宫里的赏赐都没有兴致,只嚷着要回去睡觉。
余嘉哑然失笑,捧着这丫头的脑袋,疑惑的问道:“你是昨晚一夜没有睡吗?还是说你就是一只小懒猫,逮着机会就要会周公去?”
林玉安睡意朦胧,被他说的又好笑又好气,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特别嗜睡,好像瞌睡睡不完似的。
想来昨夜也睡得不晚啊,怎么就这样的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她也没有多想,见着没人,余嘉又不放她去睡觉,索性就抱着余嘉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口,站着打起了盹儿。
余嘉见怀里的人没有了动静,低头一瞧,竟是在睡觉,面上的笑意越发深沉,宠溺的戳了戳她的脸颊,抱着她回了南园正屋。
林玉安迷迷糊糊,也懒得挣扎着为了那所谓的礼数要下去自己走,心安理得的窝在余嘉怀里。
“大哥福安。”
“世子爷……王爷福安!”
“王爷福安。”
路上碰见了阮凌音从另一条夹道里出来,身旁还跟着两个素未见过的少女。
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姑娘看起来同林玉安一般年纪,头发披散着作闺阁女儿的打扮,同阮凌音有些肖似。
另外一个则穿着水绿色木槿花纹的长裙,头发半束起,留了一半搭在肩头,只簪了一根流苏玉簪,在她一颦一笑间发出轻灵的脆响,看起来有几分江南女儿婉约的姿态。
“大哥,这是我妹妹凌婉,这是我的好友苏倩云。”
余嘉没有心思同她唠叨,随意的应了一声就要抬步走人,阮凌音却道:“嫂嫂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请郎中过来瞧瞧?”
林玉安还没有完全的睡着,嘟囔的皱了皱眉,余嘉怕吵醒她,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困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阮凌音再说话,他已经快步的往南园的方向去了。
“姐姐,刚才那个就是刚被正名的靖南王吗?听说他是太祖皇帝最小的而已,当今圣上都要见他一声皇叔呢!不过看起来好年轻的样子,真好看呐。”
阮凌婉面带花痴的望着余嘉离开的方向,咋舌赞叹道。
阮凌音没有回她的话,一旁的绿衣少女开口道:“靖南王真是仪表堂堂,这样的人中龙凤,却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为妻,她也配得上王妃这两个字吗。”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若有所思,声音很低,却清晰动听。
阮凌音闻言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我嫂嫂也是王家的外孙女,安宁郡主是她的大舅母,她在王家太夫人那儿待了几年,受过王家太夫人的教养,想必也没有了小门小户的那种小气了。”
苏倩云嗤笑一声,很是不屑的说了句:“庶出就是庶出,同狗肉一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苏倩云比阮凌音小两岁,阮凌音同苏倩云是从小时候就认识的,对她的秉性也知道几分,不过在她心底,苏倩云就是个不懂事的妹妹,虽嘴上不饶人,可到底还是个心善的,当下也不和她多说,“走吧,逛了这么一大圈了,去我院子里坐坐吧。”
苏倩云定了定神色,脑海里还浮现着刚才对余嘉那惊鸿一面。
她是苏家最小的嫡女,从小就备受家人的宠爱,苏家在北罔一带也是很有地位的,否则也不会同阮凌音交好。
不过她至今未嫁,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北罔的男子都粗枝大叶,生的剽悍,一直没有她钟意的,今日一瞧见余嘉,她心底欣欣然的就燃起了一团火苗。
这般好看的男子,若是吻她一下,想必也是极其享受的一件事吧。
想到这里,她的脸都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不过她的想法林玉安他们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回了南园,林玉安没有躺倒她以为的软床上,反而被余嘉抱着坐在大腿上,许妈妈端了一眼粥过来,温温的正合适。
林玉安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吃余嘉的勺子里的粥。
余嘉剑眉一竖,目光严肃起来,“不吃午饭,是想要被收拾了?”
看着余嘉的目光,林玉安没由来的就想到他在床上的模样,顿时羞得脸色通红,张嘴乖乖的把一碗粥都喝了,余嘉又像是抱孩子一样把她抱起放到了床上,满意道:“乖乖的吃了饭,今儿就不收拾你了,否则你小心些。”
林玉安哭笑不得,自己真是越活越没有威严了,余嘉现在把她是吃的死死地,不过这种感觉好像也不赖,甜甜的,每日都像是吃了蜜一般。
这些日子已经一点也不热了,余嘉拉过被子仔细的给她盖上,有低低的笑着哄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