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显怀(没想到竟然)
因为荣国公夫人纪氏是抱病而亡,来荣国公府吊唁的人也都说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没有多问。
余华珠和余华珊姐妹俩是从盐林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姐妹俩显然都没有怎么合过眼,眼下青黑格外的深。
余华珠是荣国公府嫡长女,之前纪氏想要多留她几年,所以如今年纪十七了也尚未嫁人,不过听说盐林那边,纪家老太太有意给她说一门亲事,荣国公也是默许了。
余华玥和余华珠同年生的,一年前就进了礼部杨士郎家做了填房,如今孩子都一岁了。
余华玥这个人,林玉安在没有出阁之前就见过几次,如今看见她一身华丽的宝蓝色芍药纹衣裙,或许是因为生产不久,身材发福得厉害,看着竟如同四五十岁的老妪。
余华珠姐妹俩和余昊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堂前,答谢来吊唁的人,是不是会有人问起世子余嘉为何不在,荣国公都只是说已经送了信去,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荣国公府是京城里的百年世家,名门望族,府中几房人都来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往那儿一站,人都挤不进去。
林玉安看着有些糟心,就去了置办宴席得院子,看着婆子们办事。
余华玥是以外嫁女的身份回来,自然要去灵前磕头上香。
可是她也很疑惑,为何嫡母这么年轻,忽然就病故了。
待上了香,她免不了就要同余华珠姐妹俩嘘寒问暖,假意情深一番。
“姐姐,母亲怎么这么年纪轻轻就走了,她还没有看见大姐和三妹你们俩嫁人,她可是最心疼你们俩的……”余华玥说着就提起广袖去摸眼泪,袖口上绣着的繁复花纹让姐妹俩觉得格外刺眼。
“二姐穿的这般华丽,莫非是刚才去参加了谁家的婚宴,没有来得及净面更衣?”
余华珊年纪小一些,见了余华玥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又见她打扮华丽生辉,顿时觉得心气难平,也看的和她装面子,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发问了。
余华玥见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朝她望了过来,神色都有些讥讽,心里一急,面上就腾的红了起来,忙辩解道:“没有,不是,我……”
她怎么?难道真的要说自己刚去参加了婚宴,还是说自己故意穿成这副模样,来看笑话的,还是她穿成这样,就是觉得嫡女过世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儿?
余华玥百口莫辩,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跺着脚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林玉安看见灵堂那边的动静,没有过去瞧热闹,只吩咐着婆子们手脚麻利些。
虽都是些指使人的活儿,却到底还是在青天白日下晒着,六月过半,太阳也有些毒辣,林玉安就站在一旁,都觉得浑身发热,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儿。
许妈妈见了就催着她去屋里歇一会儿,可林玉安心里却有些犯倔,许妈妈催促了几次,她才点头进了屋。
纪氏的丧仪办了七日,等林玉安缓过神,已经是六月末了。
天气炎热,等闲时间,林玉安也不出门了,屋里放了冰,红缨在井水里镇了西瓜,当上几个时辰拿出来,冰凉可口,很是解暑。
林玉安最近像个老书儒,有时候就在临窗大炕上睡下了,或者打个盹儿,醒了又继续看,各种书,像什么话本儿,列国游记,有时候也看一点医书,学着认草药。
这样饿得生活让她没有时间想别的,感觉日子似乎也好熬了许多。
六月二十九,红缨进来问要不要给小公子和老夫人送些小厨房做的冰镇糯米团子过去。
林玉安有些怔愣,心道什么小公子,红缨见她迷糊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就是知哥儿,还有您的母亲!”
许妈妈也跟着笑了起来,“夫人这是成了书虫,迷糊了。”
林玉安傻乎乎的跟着笑了两声,这才点头道:“行吧,你亲自送过去吧,吃食这种要入口的东西,不要假手于人,天热,你晚些让人也送些冰过去,我记得外祖母之前提起过,她怕热,喜安庄那边也是有个冰窖的,也可以做些凉爽的吃食。”
红缨点头答应,许妈妈也端了一碟子糯米团子进来,糯米团子外面是一层半透明的皮儿,看起来很是清爽,很适合夏天吃。
林玉安净了手,拣了一块红心的团子,端详了片刻,有些惊讶的赞叹道:“这小东西做的真是精妙,捏着也是冰冰凉的。”
说着就咬了一口,里面用蜜泥红豆做的馅儿,冰镇过,如果丝丝香甜回味无穷。
“许妈妈,你也尝尝。”
许妈妈没有动,却带着几分探究的望着林玉安,林玉安见她不动,抬头看去,诧异的问道:“许妈妈,怎么了?”
许妈妈摇了摇头,“夫人上个月没有来月事,这个月也没有来。”
林玉安神色一怔,想起自己小产的事,那时候在九王府,这事儿她也没有多说,担心许妈妈会多想,林玉安便把那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或许,就是因为小产还没有痊愈吧。”林玉安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想要再去拣一块糯米团子,却被许妈妈一把抓住了手,“夫人不可再吃了,如果真的是像夫人说的那样,那孩子有可能还在。”
林玉安惊讶的半晌没有回过神,盯着许妈妈的眼睛认真道:“此话当真?”
许妈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去,让南风去请回春堂的郎中过来。
林玉安耐着性子等着,郎中总算来了。
许妈妈有些紧张的领着郎中进屋,等给林玉安把了脉,又紧张的注意着郎中的神色,郎中面色紧绷,忽然缓和下来,扬起了笑意,拱手对林玉安道:“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
许妈妈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伸手就塞了两个上等红封给回春堂的郎中,一边又有些担心的问:“可是无误,你可要看准了!”
郎中连声保证,收了红封,笑道:“已经五个多月了,夫人这肚子明显显怀了,不过夫人的脉象有些虚浮,老夫这就给你开一道安神养胎的方子。”
林玉安这才望向自己的肚子,隔着宽大的素裳,半分看不出已经有些凸起的小腹,她这才又惊又喜,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魇如花的看着许妈妈:“真的显怀了,许妈妈你看!”
许妈妈欢喜的点头,让南风送了郎中出去,这才冷静下来,见林玉安高兴的眉眼似新月,便安抚道:“夫人别太开心,你肚子里揣着一个,需要情绪平和,否则伤了胎气。”
166 奔向你(出发)
林玉安听着许妈妈的话,果然收敛了笑容,凝重的望向自己得肚子,生怕里面的那个小人闹腾。
“你说里面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林玉安摸着肚子,目光悠远。
许妈妈笑道:“是男是女都是造化,夫人不必过分忧虑。”
红缨回来听说了这事儿,也高兴得乐颠颠了好久。
这怀了孕的人,真的很难伺候,林玉安自己都觉得自己要疯了,一会儿嗜睡,一会儿失眠,只有喝了安胎药能够小憩一会儿。
七月初三,林玉安忽然半夜惊醒。
“怎么了?”红缨揉着眼睛,起身去看床榻上坐着的人。
林玉安惊魂未定,梦里面,她看见余嘉浑身血淋淋的,告诉她,他要走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抓住红缨的手,声音颤抖的问道:“世子爷在哪里,你说他现在在哪里?”
红缨被自家主子这副神色吓了一跳,定下神又忙去安慰她:“夫人,夫人别担心,世子爷定然是在他该去的地方,您现在不能大喜大悲,要注意腹中的孩子啊。”
听到孩子两个字,林玉安微微镇定,转而决然道:“我要去找世子爷,明日就走了你快去收拾一下东西。”
红缨瞠目结舌,找世子爷,别说不知道世子爷在哪儿,就算知道了世子爷在哪儿,夫人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也不能出远门啊!
可是林玉安见她不动,忽然鼻子眼睛一皱,哇的就哭了起来,红缨奈不何林玉安,只能叫了许妈妈过来。
许妈妈一听林玉安在闹腾什么,也有些头大,不过转而却又镇定下来,对林玉安道:“夫人,你这大着肚子,就算要去,也要好好筹划一番呐,明日哪里够,好歹等上两日,等安排妥当了再去啊!”
林玉安听了许妈妈的话,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行,两日之后一定要去。”
许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让人打了热水进来,给林玉安擦了身子,哄着她睡下才退出去。
林玉安知道余嘉去了瑶蕖,其实她一切都明白。
当初她刚进门那会儿,太后,不,余嘉是王爷,那么太后应该就是余嘉的嫡母,太后让余嘉再娶一个,提出的就是瑶蕖三公主。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可是她以为孩子没有了的时候,她真的不想再拖累余嘉了,若是他能娶一个公主为妻,以后他想要认祖归宗也总归比自己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妻子更有裨益。
可是现在他们有孩子了,那所谓的矛盾又算什么呢,她不争,总要给孩子争一争吧,若是真的让那公主进了府,以后孩子该如何自处?
所以,林玉安坚持要去瑶蕖,要去找余嘉。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太卑微了,可是有些时候,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体面?
许妈妈等着林玉安反悔,可是出发的前一日,林玉安还叮嘱她别忘了几样东西,许妈妈这才知道林玉安的决心有多强。
林玉安怀着孩子的事没有告诉荣国公,荣国公身兼数职,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听说林玉安想出门散散心,也没有多说什么,竟然直接放行,还拨了二十个护院给她,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林玉安对于荣国公这种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很喜欢,当天就见了护院头子越丘,点了一下人数,说了要出远门的事。
大家都毫不拖泥带水,事情办的也干净漂亮,林玉安也难得的心情开朗,让南雨南方跟着红缨去烧雪阁采购可以长时间保存的糕点。
这三人在烧雪阁就成了一道绚丽的风景线。
烧雪阁的东西虽然顶好,可也是很贵的,寻常人家也就买一点来解解馋,王公贵族才敢买来招宾宴客,所以看见红缨几人抱着各色各样的糕点走过的时候,排队等着的买客都露出了惊羡之色。
红缨挺胸抬头,她能不牛气吗?她家夫人可是拨了一百两银子,就算把今天烧雪阁做的糕点都盘下来也是有余力的。
不过她当然不会这么做的,还有一些东西要买,她还没有那么不知分寸,把钱都花光了的。
七月初五,林玉安一行人出了京城,沿着向西的商路走,目的地是瑶蕖王城。
因为有荣国公府的出关公文,一路上都很顺利。
出了玉剑关,就是塞外了,接触到的人和事都充满了异域风情。
林玉安看见穿着鲜艳暴露的胡须女子,看着她们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在月光下载歌载舞。
她心里装着一个少年,到了夜半也睡不着。
正是盛夏,离开了大周的国界,气温倒是没有那么热了,不过听越丘说,他走过这条路,要去瑶蕖,还要走水路,到了瑶蕖那地儿,更凉快,一年四季都凉飕飕的,反正他是住不惯。
林玉安听了觉得很是惊奇,追问为何会那么凉,越丘就压低声音对她说:“听说是因为瑶蕖圣地的寒池的缘故。”
林玉安还想追问,越丘已经摆手道:“夫人别多问,这境外的奇事儿多着呢,且担心隔墙有耳,咱们还是别说那么多,安心的赶路就成。”
虽觉得越丘说话的口吻有些不好听,可林玉安也知道轻重缓急,况且越丘说的话也有道理,索性也就止了话头,让许妈妈去和越丘商量明日的路程。
这次出门,林玉安没有带红缨了,红缨已经说定了林玉安手下的一家银匠铺子的二管事,年纪不过二十一,之前因为家穷,一直没娶媳妇,虽说是没有大富大贵,但贵在人还年轻,又有干劲儿,两个人看对了眼,媒婆过了三礼六娉,红缨就开始绣嫁妆,等着嫁人了。
所以林玉安带的是南风,南雨,许妈妈管着两个人,林玉安也放心。
时间匆匆而过,眨眼就到了七月底,如今也上了船十多日了,林玉安有些晕船,这几日吐的昏天暗地,病恹恹的待在舱房里。
许妈妈进屋来,端着一个墨色青釉纹的海碗:“夫人,你尝尝这个,我亲自去熬的海鱼粥,上了船没有什么精细的吃食,这是船老大打起来的唯一肉质细嫩的一种鱼,原本是要自己吃的,听说我们有孕妇,就让给我们了。”
林玉安听见是鱼,也来了胃口,在南水庄的时候,母亲也是喜欢吃鱼的,连带着她也常常一起,说起来,进京之后,倒是很少吃鱼了。
“可问过还有几日的水路?”林玉安一边接过海碗,一边仰头去看许妈妈问道。
许妈妈躬身把碗递了过去,“还有三十左右,若是快,两日就能到。”
林玉安笑着应了,熬了这么久,总算快到了。
167 赐你(斩断的何止是情丝)
到瑶蕖王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越丘是在外面走过江湖的人,轻车熟路的去找了一家客栈。
瑶蕖原来就是个浮在海面上的国度,越丘说也是她们运气好,若是遇上不济的时候,大雾连天,不一定这么快就到瑶蕖。
王城当阳就在瑶蕖的中间,从到达瑶蕖改走陆路到当阳,也用了两日的时间,且当阳也是周围唯一一座被山包围的城市,青山环绕,像是一座天然的屏障,以至于气候也没有外面那么热,早起可见青山间缭绕的云雾,便是没有下雨,空气也是湿漉漉的。
因为林玉安怀着孕,许妈妈就带着南风一起出了门,打听余嘉的下落。
摇蕖这地界儿,初来乍到的确很难以习惯,这边的人穿着习惯和大周也有很大的的差别,或许是因为空气湿润,摇蕖的人多穿纱衣,轻薄舒适,为了能融入这里,刚到摇蕖的时候,许妈妈就让所有人都穿上了摇蕖服装,林玉安是双身子,体热,自然是喜欢的,倒是几个小丫鬟不怎么习惯。
这边的吃食多是海鲜鱼类,林玉安虽然是从江南长大的,可还是有些不习惯一直吃鱼,就让人去买了些大饼回来,也好过一直吃鱼。
许妈妈带着南风,在天黑之前回来了。
林玉安见着她急急地就迎了上去:“许妈妈,可有什么消息?”
许妈妈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世子爷的消息没有打探到,不过却打听到了三公主的事。”
三公主?就是那个摇蕖王最喜欢的女儿,也是余嘉想娶的女人吧。
“明日,西山的扶摇宫,三公主选驸马,到时候……世子爷很有可能会去。”许妈妈担心林玉安的情绪,有些犹豫着把事情给她说了个大概。
虽然想到自己的夫君会去别人的招夫会,心底真的酸楚难明,可林玉安却忍住了,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余嘉知道他们的孩子还在,就一定不会不要她的,一定!
林玉安强笑着点了点头,让许妈妈下去准备,明日她们想办法去见余嘉。
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他做出决定之前,做出最后一次努力。
摇蕖的夜晚,繁星就像在头顶,萤火点点,林玉安站在床边吹风,觉得有些难眠,远处灯火通明,楼台高筑的地方,就是摇蕖皇宫了吧。
不知道余嘉他……他究竟有没有对她动过真心呢?为何越走越远,就发现一切都像逢场作戏。自己于他,会不会也只是一个过客呢?那些美好,似乎也在斗书阁里渐行渐远。
心底杂念渐起,夜色渐深。
许妈妈劝她去睡,也是徒劳,夜里辗转反侧的声音她怎会听不见。
而此刻的余嘉,在一处明亮如白昼的殿宇中也难寐。
明日,不是结束,更不是开始,母亲的下落已经打听到了,若是三公主这边顺利的话,母亲很快就能离开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了。
至于林玉安,她有心上人,如果可以,就放过她吧。
可是心里这般想着,却有种绞痛的感觉,呼吸都有些痛。
天未明的时候,扶摇宫已经聚集了当阳城里所有未娶的名门贤士。
余嘉作胡人打扮,从骏马上一跃而下,公主的婢女穿着青纱走过来,毕恭毕敬道:“阿蒙王子,公主在这边等您。”
余嘉笑得风度翩翩,微微颔首,跟着婢女往远处的宫殿走去。
歌声袅袅,夹杂着充满异域风情的香气从屋里传了出来,金箔宝石镶满了宫殿,金碧辉煌的大殿中,高处宝座上,一个乌发蓝眼,皮肤白皙的姑娘慵懒的斜躺着,一旁跪着白净的短发男仆举着用金盘子装着的剥好的果子。
“尊敬的公主,阿蒙王子已经到了。”
婢女上前,用瑶蕖的礼仪对公主行了礼,恭敬的禀道。
“阿蒙,你可准备好了?”三公主笑着起身,赤脚踩在地上铺着的厚厚狼皮上,银斑狼皮上,少女的脚白皙细腻,走动间,脚脖子上的铃铛叮发出清脆的声音,竟然有点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我的明珠,别担心。”余嘉温柔的伸手将少女曼妙的身子揽入怀中,轻轻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三公主生的眉眼深邃,尤其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动人心魄,难怪瑶蕖王给她取名海珠。
这是大海赐予的礼物,是他的心尖明珠。
人潮涌动,扶摇宫外人山人海,都是慕名前来观看公主招驸马的人。
瑶蕖王和瑶蕖王后两人的座驾浩浩荡荡,从王宫的方向驶来,甚至有孩童手拉手,追着车驾唱着嘱咐的歌。
一派欢快和谐的场面。
越丘在前面探路,想要从扶摇宫的背面爬山上去,可是山路真的不好走,林玉安更是举步维艰,累的浑身都汗湿了。
“越丘,还有多久啊!”林玉安停下来,许妈妈递了水袋过来,她喝了一口,气喘吁吁的朝着前面的越丘喊道。
越丘停了下来,看着前面道:“夫人,咱们才怕到一般,前面有水声,咱们过去看看。”
这么热的天,若是那儿有水,那儿一定会凉快许多,一路人都不由高兴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果然,越发往前走,水声潺潺的声音更加清晰,可就在转角处,领头的余额丘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对林玉安道:“夫人,前面好像有人。”
林玉安上前几步,顺着越丘的方向望过去,碧蓝色的湖水清澈冒着水汽,后面的山壁上清澈的水顺流而下。在水中滴答答的绽放开水花。
一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在水里眯着眼,很是惬意的模样。
在看清楚那人的一瞬间,林玉安几乎泪崩,余嘉,竟然是余嘉!
许妈妈也看到了,见状便领着人先退后了些许,“夫人,您和世子爷单独相处一会儿吧,总要把事情说清楚。”
林玉安明白,对许妈妈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朝余嘉走了过去。
“阿蒙!你好了没有啊,父王都在催促了。”
娇柔的声音响起,林玉安看过去,脚步忽然沉重起来,一个穿着金线流光纱衣,头上戴着金灿灿镶五色宝石的少女缓步从另一个转角走了出来。
她像是奔向自己的情人一样,欢快肆意的笑着,细嫩的脚踩进水中,扑向了余嘉的胸膛。
余嘉这时候才看见远处站着的林玉安,好奇怪,她打扮成了这样,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林玉安笑容凝固在嘴角,“大胆,你是谁,不知道扶摇宫是摇蕖圣地吗,你敢私闯,来人!”
三公主也看见了林玉安,顿时怒气上涌,生音尖锐的喊着护卫。林玉安不知道,私闯摇蕖圣水池是死罪,更不知道为何余嘉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这位公主唤着她的丈夫为夫君……
林玉安穿着贴身亵裤从水里一跃而起,抽出一旁侍卫的剑,剑锋直逼林玉安,丝毫没有犹豫,像是对一个陌生人,没有手软。
林玉安嘴角却微微上扬,浮起一丝哭笑,手抚摸上自己已经高耸起的肚子,毫不畏惧的迎接着余嘉的剑。
剑尖刺入胸口,林玉安凝视着余嘉的眸子,还是那双装了星辰的眸子,像映照了山花日月,潋滟的绝色,又哪里是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小门碧玉能够占有的。
胸口的疼痛,像是个默然的答案,她知道了……
余嘉的手在剑入三寸的时候没有再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手再进一点,林玉安就绝对没有生机了。
“看在今日是我和三公主的大婚之日,不宜见血光,就破例饶你一次,滚!”余嘉面色狠厉,一把抽出剑大喝道。
“夫君,你怎么……”
“贱民多谢驸马爷的菩萨心肠,祝愿驸马和公主……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声音虚弱,,却掷地有声,林玉说完话,转身一步一步,艰难却坚定的离开了余嘉的视线。
风撩起青丝万缕,却波动不了死水般的心,裙袂飞舞,谁知心底荒芜?
“夫君!你怎么能饶了她。”
还没走远,仍旧能听到身后女子撒娇的声音。公主,好好享受我的男人吧!林玉安像是掉入深渊,面如死灰,在许妈妈看见她的伤的那一刻,林玉安看见许妈妈惊讶的张大了嘴,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仰头就倒了下去。
“世子爷怎么能这样对夫人!”
越丘一路过来,对林玉安的性子也有所了解,知道她不是坏人,就不明白余嘉为何会对自己的妻子下这种狠手。而且是直刺要害,这得多大的仇怨啊!
越丘负责背着林玉安在前面原路赶回,先找大夫止血,许妈妈几个是弱质女流,比不上男人体力好,就在后面自己赶路,刚走到一半,眼看着林玉安的气息越来越弱,魑风忽然出现了,他依旧冷着一张脸,却伸手拿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出来。
“金疮药,世子爷的专用。”
越丘虽觉得余嘉做的太过分了,可到底自己只是个下人,无权发言,而且现下林玉安的伤势这么严重,没有什么精力去争那口气了,便接过那瓶药,这时候许妈妈几人也赶了上来,越丘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妈妈看见魑风也在,哪里认不出来这是余嘉身边的跟屁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上杵着的大棍子就要打魑风:“滚,别在这儿虚情假意,又那个心,就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魑风端着脸色,灵活的避开了,没有和许妈妈纠缠,转身就离开了。
大家都紧张着林玉安的伤,谁也不想过多纠缠,许妈妈接过金疮药,让人把林玉安扶平放着,亲自给林玉安抹上药,又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让人去做了简易的架子,这个等林玉安的血止住后,将人抬了回去。
回到住的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当阳开始乌云堆积,不一会儿就阴沉了下来。
郎中倒是请来了,但那郎中却是一脸难色,“这个有点棘手,虽还没有伤到心肺,可这个伤口很刁钻,就是当阳城里也找不到一个敢说保准治好的郎中。”
许妈妈听了更是眉头紧锁,脸色比外面的天还沉得厉害,那郎中有些害怕,睃了许妈妈一眼,就借着开药方子先出了门。
郎中只留了止血的药就匆匆走了,许妈妈忽然想回京城,在京城的话一切都会好很多,总比现在这样孤立无援的强。
就算荣国公府现在对林玉安的安危并不在意,可是有老夫人留下的那些人,要照顾好林玉安还是错错有余的。
不过按照自家主子现在这个情况,只怕她也难把她平安带回去,还是要等她的伤好些了再作打算。
余嘉亲手伤了林玉安,三公主自然是没了疑心,且也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对她的一心一意。
而余嘉也知道,所谓的选驸马,不过是内定好了的一次玩笑,当然也是为了能让他顺利的成为公主驸马。
可是林玉安离开时的模样,还是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这样做,真的值吗?
她刚才抚肚子的时候,是想要告诉他,肚子里有他们的小宝宝吗?
余嘉不敢去想,只觉的心乱如麻,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就心疼的窒息,可是他不能不去做,一旦让三公主有了疑心,那么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母亲还在寒池受苦,现在不能优柔寡断,她受过的伤……以后弥补上,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在大雨倾盆的前一刻,公主的驸马就选定了,余嘉无疑了!
而余嘉此刻的身份是来自草原的阿蒙王子,这样的一个人是真的存在的,不过现在他还只能委屈一下,在地窖里多待些日子了。
三公主海珠很高兴,拉着余嘉一起上前给瑶蕖王八世磕头谢恩。
瑶蕖王见女儿对这个阿蒙王子很满意,心里跟着高兴起来,与他而言,三公主是他的心尖肉,是和别的女儿不同的,这可是他最心爱的王后玛丽莲生下的唯一一个女儿。
她不是交易品,他愿意做出牺牲来成全爱女的幸福。
而深夜里,余嘉作为驸马,却是开始了计划的最重要的一环。
168 生下来我养(很多年了)
一切再如何的难,只要你能挺的过去,就还不糟,可是如果心底放弃了执念,不愿意去面对,只想沉睡在自己的梦里,却是谁也摇不醒的。
伤口渐渐愈合,可林玉安的精神却大不如前了。
余嘉送的药的确很好用,可却没有人再在林玉安面前提起过余嘉的名字。
“姑娘,不如去江南吧。”
许妈妈望着林玉安的神色,眼中深深的担忧。现在已经回到大周,只要林玉安愿意,何不回江南那个她朝思夜想的地方走一走,也好过回京之后睹物思情,平添怅然。
林远安神色落寞,摇了摇头,“物是人非事事休。”回去?只会打打破那些念想。
跟着她从那儿出来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她回去也只能伤怀罢了,且说祖宅也被大娘子进京时卖掉了,长街上的人又还有几个熟识?
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林玉安平日里也只在马车了,已经很少出去走动,加上身子越来越沉,精神也不济,看起来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没有生气。
好在快要到京城了,到了自己的地盘儿,不管怎样,也会好上许多。
刚进京,许妈妈却忽然提议,姑娘,不如我们会王家住一段日子吧。虽然知道林玉安很有可能会拒绝,可许妈妈想不出除了这个在林玉安未出阁前住的最久的地方,还有哪里可以去。
可林玉安竟然答应了,她想起在闲云阁的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闲云阁有没有什么变动,她也想回去看一看,去外祖母的怡然居坐一坐。
许妈妈见她愿意出门走动,高兴地扬起唇角,吩咐车夫去王家。
林玉安一行人的突然到来,让王家上下像是一块石子投进了水里,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现在的王家名存实亡,王家三房人,大方分出去单过,三房现在去了金陵,三老爷也没有了,二老爷王忠德又是个无德无能之人,贪财好色,之前涉及了四王爷谋逆的事情,虽说皇上现在没有动他,可却不代表还会继续用他,现在不就赋闲在家,整日坐吃山空吗?
林玉安虽然是从王家出嫁的,可现在回来,王家是二房当家,自然少不了要等二舅母余氏应了声才行。想到余氏,林玉安就不由想到王萱柔,也不知道余氏对于王萱柔的行为有没有察觉,王萱柔现在也算是得到了报应,瘫痪在床,以后也无法再作恶了,可怜这么好的年华,就废了。
想到初见时,王萱柔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闺秀模样,就让人不禁想要叹一句世事无常。
林玉安等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总算看见了余氏的身影。可第一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短短几年,余氏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个看上去几乎年近花甲,头发斑白,穿着一身素衣素服的妇人怎么可能是她高傲的二舅母。
“二舅……母?”林玉安试探着唤了一声余氏,余氏淡淡的点了点头,伸手却摸出了一串紫檀木的佛珠,在嘴边念念有词的转了几圈才道:“看你这身量,快要临盆了?”
她的样子很平静,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让人听了像是喝了一杯温温的水,叫人有种空洞错觉。林玉安怔愣片刻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要忙摇了摇头,“下个月才足月。”
“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一夜,我只是有点念想……”
“便是多住些日子也是可以的,你住惯了闲云阁,便还是住那儿吧,西跨院你就别去了,你怀着双身子,那儿养的歌姬舞姬难免不懂规矩冲撞了。”
两个人一问一答,一个满心疑惑,一个面无表情,说话显得极为生硬。
许妈妈暗自打量着余氏,在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余氏果真不适合做主母,当初进门的时候,老夫人就说余氏这人心境太小,难当大任,果不其然,这才几年,人就成了这幅样子,竟然还容许主君在家里养那些不入流的莺莺燕燕,不知道应当说她度量好,还是说她看破了红尘。
余氏似乎把想说的都说完了,转身就朝来时的路走了去,南风南雨两人开始帮忙把简易的行李搬进去,越丘则先回荣国公府了,给荣国公报备回来的情况。
当然,许妈妈嘱咐过,有些不该说的事还是不要随便说出去,越丘也不敢胡来,只说了该说的,其余的一概没有提,荣国公对越丘还是很放心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说世子夫人在王家小住,让越丘过去随时听着差遣。
闲云阁,像是在林玉安最后一次回来之后就没有再改变过,也没有人进来过,闲云阁的青竹倒是依旧苍劲有力,青翠挺拔,红色的红绸子悬挂在在梁柱间,黑漆牡丹花的梳妆台间积了厚厚的灰尘。
妆台上还有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景泰蓝琉璃芍药簪子,幽蓝色的琉璃上被尘埃覆盖,擦拭了好几遍才看出来它原本应该的光洁模样。
“这支簪子……”南风有些好奇的看了林玉安手上那支精致的簪子,林玉安目光游离的道:“是世子爷之前买给我的。”
南风的声音戛然而止,终没有再说什么。
打开床尾的高柜,很久没有打开的那种时间厚重感扑面而来。
“夫人,这个可还要留着?”南雨出声打断了林玉安的思绪,林玉安看过去,只见南雨怀里抱着一个打开了盖子的盒子,拿出了里面的几条绢布做的肚兜。
这个肚兜……好像也放了好多年了,闲蒲去了多久了,这肚兜就在这儿放了多久了。
说起闲蒲,林玉安感觉恍如隔世,为什么明明只隔了短短几年,却有种过了几辈子的错觉,想起那些故人故事,心底就会浮上一种喘不过气的疲惫。
或许等到有一日,她满鬓斑白,一个人熬着这冬长夏短时,会更觉得岁月的厚重。
“你们拉着姑娘说什么呢?还不手脚麻利些把东西都收拾整齐,这桌上的灰你们这是要留着晚上吃饭下饭吗?”许妈妈端了一个甜白瓷的莲花碗进来,见南风南雨两个人围着林玉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听,顿时来了怒意。
南风南雨俩个人挨了骂,虽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许妈妈的脾气,顿时不敢多嘴多舌,埋头认真做起事来。
“姑娘,这是厨房刚做的甜汤,您就将就一下了,我去看了一下,厨房里没有什么吃食,我已经让越丘带人去买菜了。”
林玉安笑着接过,嘴角翕翕,“许妈妈,你还是唤我夫人吧,哪有嫁为人妇还叫姑娘的。”
许妈妈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本想着余嘉那般伤了她的心,担心整日里夫人长夫人短的会叫她更难过,这才改了她没有出阁时的称呼。
“今日就随便弄些小菜吧,别忘了也给二舅母那边送些过去。”
林玉安轻轻的搅拌着甜汤,听着清脆的撞瓷声吩咐许妈妈道。
许妈妈笑着点头:“嗳,我明白。”
许妈妈出了屋,屋里的人各司其职,安静得只听得见收拾东西时的摩擦声,林玉安叹了一口气,绕过云母屏风走到往日她最喜欢的书桌前,那儿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她喜欢晚上坐在这儿看星星。
抽出直背梅花交椅,还好,没做灰尘,还能坐人,看着眼前覆着厚厚灰尘的书桌,林玉安不顾脏污,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沓宣纸。
拿着纸在伸出窗,在窗棂上用力的拍了拍,抖干净上面的灰尘,就露出了上面的画。
这是一副只画了一半的画,鹅黄色和烟紫色的牵牛花攀爬在竹节上,一柔一刚。却是那么的自然。
可惜,牵牛花又叫朝颜,它只能伴你一瞬,不能和你共度三秋。
林玉安苦笑,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窗外,这儿的视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若是外祖母还在,这时候也该吃晚饭了,大厨房小厨房都必定要开始忙碌了。
或者能够看到外祖母在花园的太液湖旁边一圈一圈的散步消食,夕阳余晖落在水面上,百鸟归林。
有时候也能看见府里的女儿家们结伴去怡然居的身影,成群成堆,笑语晏晏,珠钗锦缎,脂粉翻飞。
还没有走近,便能听见珠钗环佩撞击的轻灵脆响,煞是好听。
可是现在,正值中秋,碧蓝色的天空幕布上,险险挂着几朵白云,暖风微拂,暖橘色的落日在幕布下留下浓浓的几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王家的荒芜腐败,在空气里,在堆积的灰垢里,在东跨院主院遥遥传来的诵经声里,或者是似真似幻的木鱼声声里。
或者说,只有外祖母在的时候,就已经是王家的落日余晖了,曾经的香车宝马,锦衣玉食,到如今真像是一场梦。
林玉安像是一株浮萍,不小心闯进来,又渐渐漂远了。
“去怡然居走走吗?”许妈妈过来收了碗,见吃饭时间还要一会儿,便出声问道。
林玉安却改了注意,她不想去了。
外祖母不在了,怡然居也就只是个房子,故人已乘黄鹤去。
去看那么一座空房子,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把曾经的记忆一点点都留在心底。
挂满回忆的老墙,别去依靠,会有时光剥落。
怅然来的猝不及防,林玉安有些疲乏了,许妈妈见她困的紧了,便让她先睡一会儿,她这就去厨房端些垫肚子的吃食过来。
屋外,秋蝉还在聒噪,南风南雨两个都放轻了动作,却听见屋里夹杂着睡意的声音:“不用收拾了,明儿一早就走。”
一如既往的好天气,林玉安依旧不想回荣国公府,便让越丘驾车去了喜安庄。
喜安庄虽然没有荣国公府的雕梁画栋,可母亲在那儿。
想到母亲,林玉安的脸上总算是多了些温柔的笑意。
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田庄里正农忙着,路上可以听见两边农田里庄稼汉们粗着嗓子大笑的声音。
“今年的收成指定比去年好,家里俺那娘们儿女总算能吃口饱饭了!”
“那可不是,想吃口饱饭还要看天老爷的脸色!”
“得了,我家那娘们送饭来了,你们也歇歇吧,忙活一上午了。”
周围响起零零碎碎的笑声,在中午的暖阳下显得更加温暖。
到了喜安庄的地界儿,田庄里忙活的人都围了过来,见是东家,都笑着上前见礼。
“东家来了,怎么也不早些说一声,我屋里新收的麦子,磨细了也给您做几个饼子送过来啊!”
“是啊是啊,我这就回去拿我屋里的鸡蛋,东家您也尝尝。”
村民们热心的七嘴八舌围着马车说话,林玉安被他们的淳朴厚道感动,笑着道谢。
“谢谢大家了,庄子里什么都有,大家也不容易,就不必送了!”
“东家说的什么话,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呐,要知道我们的租子比别人的都少了一辈,我们的日子过的好,全是因为东家您的善心啊!”
林玉安就着许妈妈的手下了马车,笑着和一群人寒暄,丝毫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
这让村里的村民更加喜欢上了林玉安,一个穿着花裙子的中年妇人就笑道:“夫人这肚子,该足月了吧,您可要事事小心了。”
林玉安点头应是,一堆妇人就开始给林玉安说妇人生产要注意的事,还有哪些要忌口的。
等进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了,南风南雨两个人手上提着鸭蛋鸡蛋,走进屋就看见王庭珍迎了出来。
看见林玉安的肚子,她不由心尖儿都捏紧了,上前扶着她,嗔怪道:“都这么大的肚子了,还不省心四处乱跑,出了远门也不给我说一声,你这憨丫头!”
母女俩说着话进了屋,林玉安就问:“知哥儿呢?”
王庭珍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欢喜的笑容,说道:“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前几日放榜,中了举人!今儿出门去买笔墨了,说明年定要中进士。”
林玉安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毕竟知哥儿也就十五岁,能有这般成绩,实属难得!
“这般甚是好,就怕他上进心,若是他出息,我也能帮衬一二。”
王庭珍点点头,面色渐渐凝重,沉默几息才说道:“世子为何这么久都不见人,她怀着身子,他怎么还不在府里好好陪着你?”
“他有事要忙,我好好的,又有丫鬟仆人,哪里需要他来照顾。”
“可孩子就要出来了,他莫非是连孩子也不要了?”
“生下来我养!”一道少年的声音传进来,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169 小童长成少年了(岁月错觉)
这声音,青涩中带着少年变声的沙哑,林玉安抬头望去,看见一身烟灰色素袍的少年精神的走了进来。
男孩子果然肯长,一晃眼,知哥儿竟然拔高了这么多,几乎比她高处了一个头还多,林玉安笑着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知哥儿,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啊!”
“姐,你别打趣我了,我都十五了。”
林玉安的笑颜愈加深了,眉眼弯弯似新月,之前知哥儿自己跑去了松庐书,自己回来几次也没有见着他,如今见着,哪里能不亲近。
这到底也是她的弟弟,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弟弟,可在她心里,却是同胞的。
对于知哥儿,林玉安是有亏欠了,毕竟当初知哥儿为了帮他,涉身险境,若不是后来她察觉不对劲,知哥儿只怕要被陈大娘子一家害死。
说起陈大娘子,林玉安就又想起方大娘子,这些人如今也淡出了她的视野,若非看见知哥儿,她都还以为是自己孟婆汤没有喝干净,记起了上辈子的事儿了。
“姐,你这肚子里的怕是个弟弟吧,他出来了,就让他跟着我这个舅舅读书好不好啊?”
林知才看见自家姐姐的肚子,大的出奇,猜着这里面是个怎样的混小子。
林玉安听了噗嗤一笑,王庭珍倒觉得这姐弟两个亲亲热热的说话难得,便道:“你们姐弟两个先进去坐着说话,知哥儿看着点你姐,这地滑,我去给你们两个做莲藕甜汤。”
知哥儿笑着应了,林玉安听着莲藕甜汤,也有些馋了,在江南的时候,多雨潮湿,母亲就喜欢做了甜汤给她和父亲,她就喜欢端着碗坐在檐下,一边喝着热热乎乎的甜汤,莲藕的清香混着雨腥味一阵一阵的往鼻子里钻。
雨顺着屋顶一路流下来,落进接雨的瓦缸里,咕噜嘀嗒的交错着。
只可惜,那时候她还是小姐而如今,已经快要成为一个母亲了。
林知才发现姐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又变了,闲蒲没了之后,她身边是一个叫秋奴的丫鬟,再之后又多了个叫红什么的丫鬟,现在又出现生面孔,那些故人却是不见了。
姐姐她不会孤独吗?
姐弟两个进了屋,知哥儿没有提起这个话,说起一些儿时的趣事儿来。
知哥儿虽去了书院读书,可平日里回田庄来,也会去田里帮忙。
其实按照林玉安的财力,知哥儿自然不必去做这些事,不过因着春英婶家里有块田,知哥儿有时候也会去帮忙。
所以知哥儿不似一般的读书人那样一副白皙玉面的羸弱模样,皮肤呈小麦色,看起来很健康,说话间嘴角会是不是的现出两个梨涡,很是好看。
“姐,我是你弟,你如果受了欺负,一定要和我说,我就算现在不能帮你出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弟我一定会努力做个大官,做你的靠山。”
林玉安没想到知哥儿会突然一本正经的望着她说出这番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心底涌过一股暖流。
第一次有人说,要做她的靠山。
这个是她的弟弟,不是亲弟,却胜于亲弟。
“我哪里会受什么欺负,有我弟这么护着我,谁敢呐?”林玉安见他认真的过分,便笑着打趣。
林知才定定的望着林玉安,目光的坚定表明了他的认真。
林玉安有些仓惶,感觉自己的心事都要被看穿了似的,可是这个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怎么可能看穿她的心事。
“姐,我是你弟,有些话你不要怪我唐突。”林知才盯着自家姐姐的眼睛,目光炯炯的道:“姐夫虽然贵为世子爷,乐安侯,可您也是我们林家的宝,他若是待你不好,林家也绝对不会容许他欺负你,我们就算和离,也要把你接回来。”
这是第一次,林玉安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孩。
明明就刚过束发的年纪,为何他的眼睛里却是浩瀚的一望无际似的,感觉像是一口深井,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这是她认识的林知才吗?她的弟弟成长的这么快,转眼仿佛就成了参天大树,可以让她依靠了。
林玉安的眼睛有些发酸,在眼中雾气凝结前伸手捏着拳头打在知哥儿的肩头,笑道:“混小子,做了举人,说话也老气横秋,你才多大年纪啊,好好读书,别成天东想西想,你姐夫对我好着呢!”
说到后面,林玉安的话语有些不成声,强笑着遮掩住自己心底的悲伤。
林知才似乎知道自己姐姐在想什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林玉安,可给孩子取了名字。
林玉安摇摇头,“还没有,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不着急。”
这时候王庭珍亲自端着食案进了屋,两个朴素的甜白瓷荷花碗,还冒着热气。
“尝尝,好久没有下厨房了,手有些生。”
“娘,还有汤圆?”知哥儿端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子起来,不由惊喜的问道。
王庭珍笑呵呵的应着是,而林玉安却不由多看了知哥儿一眼。他刚才唤的是娘?
莲藕甜汤很好喝,是记忆中母亲的味道。
许妈妈,南风南雨几个人守在门外,越丘带着人也来了田庄。
“许妈妈,帮忙同禀一声,我要见夫人。”越丘上前朝许妈妈作揖道。
许妈妈见他像是有急事,点头进去给林玉安说了。
“既然有事,那就让他直接进来吧。”
越丘进来的时候,看见屋里笑语晏晏,温馨和睦的样子,不由有些羡慕。
“夫人!老夫人,舅少爷!”
越丘朝几人一一行过礼,这才道:“夫人,国公爷说,您身边没有护卫的人,按照您的身份,本就该有一支护卫队,所以就让我们以后跟着您了,直接听从您的差遣。”
林玉安听了不由一怔,正想说她用不了这么多人,留下一般就够了,话还没有出口,她又改了主意。
“行吧,那你明日把所有人的名录册子送过来,我也过过目。”
等越丘走了,林玉安就问林知才:“你身边可有小厮了?”
林知才听她问这个,就想到刚才那个壮汉,连忙点头道:“有,有一个了,叫苏墨的,我让他就在城里,等笔墨铺子的新货了。”
林玉安见他避之不及的样子,不由想笑,“我还想给你配两个手脚利落的小厮,没想到你这么不喜欢,那就罢了,国公爷手下的护院,可不是一般的护院,等有天或许还要还回去的。”
林知才嘿嘿的笑了两声,他不是不领情,而是真的不想随时带着两个显眼的人招摇过市。
晚饭有荷香饭,补药炖鸡,还有一桌子炒菜,不过此刻的气氛却有些莫名。
许妈妈站在桌尾,面色凝重的拿着一根银针一碗一碗的试着,直到所有的都试过无毒,她又仔细的看了一眼食材,确定没有相克的食物,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只是她,大家提着的心都松了下来,毕竟这样吃饭,是真的有点刺激的。
吃了饭,林玉安忽然想到齐慕北说云妃失踪的事,就提了一句:“娘,你见过大姨吗?她从宫里失踪之后就没有找到过。”
王庭珍神色一滞,随即摇头:“没有,我之前住在山里,哪里知道这些事,你怀着孩子,别多心。”
天边收尽了最后一丝亮光,夜幕四合,田里的蛙鸣开始此起彼伏,不知何处传来夜来香的香气,不过很淡很淡。
林玉安在屋里烫脚,大夫说了,适当的泡泡脚,对孩子有好处。
南风南雨两个人忙着铺床,今日林玉安进睡暖阁里,和母亲王庭珍一间屋。
母女两个正坐在一处说话,许妈妈端了药进屋,用银针又试了试才递给林玉安,“夫人,这个已经温了,趁热喝吧。”
喝了药,许妈妈收了碗去而复返,林玉安没想到她回来的这么快,抬头看她,许妈妈这才略微有些犹豫道:“夫人,您这次准备在这儿住多久呢?”
林玉安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总不能住到孩子出声吧,国公府的孩子,生在外面有点不合适吧。
正想着,许妈妈却道:“夫人,我倒是觉得您不如就在这儿把孩子生了再回去,且不说别的,这儿有您的母亲,比起旁人,让人更放心,再者,您若是回去,世子爷的两个美妾虎视眈眈,只怕对你和对里面的小公子不利。”
林玉安没想到许妈妈会提到柳若霜和余嘉之前带回来的那个歌姬还是舞姬的女人,也觉得有些心烦。
细细想来,许妈妈说的也有道理,母亲在这儿自然是比外人放心,而且喜安庄里,人少,没有荣国公府里面那么复杂,加上现在这里都是她的人,在这儿生孩子,谁敢害她?
王庭珍已经站起身,点头很是赞同的道:“对,安姐儿,你就在这儿把孩子生下来,我也好照顾你,国公夫人没了,世子爷也不在,你回去,也没有个主事儿的人,若是在这儿生了孩子,坐月子我也好看着点孩子。”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的林玉安啼笑皆非,连连点头应是,“好好好,我就在这儿把孩子生下来。”
许妈妈道:“嗳,那我明儿就让越丘进城去把之前就说定的稳婆带过来,夫人的日子快了。”
林玉安没有二话,王庭珍却摇了摇头:“不可。”
“之前定下来的那些人,或许当时没有异心,保不齐会有人打着主意上门送银子收买人心,不必回去找了,田庄里走的是有接生经验的婆子,到时候给点银子,也比这个来的放心。”
许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百密一疏,竟然忘了这茬,老夫人说的对,自己怎么就糊涂了。
夜里,林玉安睡不着,躺在床上,暖阁的窗微微开着,外面的夜来花应该开繁了,香气越来越浓郁。
“许妈妈,你睡了吗?”
床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忽然顿了一下,接着就响起许妈妈的声音:“夫人,我在呢,您可是要喝水?”
许妈妈不愧是用惯了的老人,不管睡得多熟,只要林玉安一唤她,她定然立时就醒了。
林玉安听着她的朦胧睡意,不免有些内疚叫醒了她,轻轻笑了几声道:“没有,只是睡不着,原以为你还没有睡着,这才叫你,无事,你且睡吧。”
许妈妈却并没有继续去睡,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繁星点点,夜风过境,有花香虫鸣,很惬意。
“夫人,既然你睡不着,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林玉安笑道:“洗耳恭听。”
“老夫人,不,应该说是太夫人了,就是您的外祖母,我伺候她的那会儿,太夫人刚及笄,那可是南直隶一带百家求的美人,那时候,有家富户公子,因为不惊鸿一瞥,便要死要活的闹着要求娶太夫人,那时候……”
许妈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林玉安听着再次响起的均匀呼吸声,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脑子里却清明的很。
她想念过往,想念那些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日子。
想念坐在父亲的肩头,去长街上卖糖葫芦,听街角的大爷唱戏曲儿,想念在南水庄时,她坐过的那个秋千。
闲蒲推着她,看着她越荡越高,嬉笑着问她:“姑娘,够不够高?”
闲蒲已经离开快四年了,她时常会想她,却从来不说。
闲蒲啊闲蒲,你会不会已经投胎转世,已经在某处和我擦肩而过时突生熟悉之意呢?
此生再不见,再不见了。
心事趁着夜色浮上心头,像一条藤蔓,顺着它的脉络,依稀的回忆起那些故人故事。
当天色破晓,田庄里的公鸡此起彼伏的高亢鸣叫,犬吠声相应和的时候,田庄睡醒了,林玉安也醒了。
她这才发现,母亲起得更早,她穿戴梳洗好进屋,床上已经冷冰冰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了。
“夫人,老夫人起了,在外面等您出去吃早饭。”
许妈妈走进来,看见林玉安,伸手在她的头上扶了扶那根插的有些松的簪子。
170 小胖子的落地(喜添新成员)
早晨的田庄充满了朝气,让人见了也不由跟着心情轻快。
春英婶亲自蒸的馒头,还冒着甜甜的香气,竟然是放了糖的!
糖这种东西,在田庄里算是个奢侈品,平日里若不是节日庆典,等闲是不会拿出来的,没想到今日竟然有甜馒头,林玉安自然很是意外。
“别担心,这是我让春英婶去城里买回来的,哪里能让她们给银子。”王庭珍见女儿一脸疑惑,开口解释道,说着就夹了一块馒头在林玉安的碗里。
白白胖胖的馒头,白白胖胖的孩子。
看着怀里的孩子,林玉安面无血色,却仍忍不住扬起嘴角,这是她的孩子。
三个时辰,整整用了三个时辰,才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夫人,别看了,您眯着眼睛歇一会儿。”
许妈妈见林玉安还在看孩子,不由心急,刚才那一盆盆干净水端进来,又一盆盆血水端出去,那可不是玩笑的。
“无妨,我就想看看我这是生了个什么小东西。”林玉安毫不在意的扯着嘴角笑,声音充满了对这个小生命的欢喜。
虽然很疼很疼,可是看到这个尚且还没有张开眼睛的小东西,林玉安就觉得心底塞得满满的。
算起来还没有足月呢,或许就是因为之前动了胎气,从瑶蕖回来之后,她就觉得肚子里的小人急不可耐的要出来,没想到早上吃了两个大大的馒头,中午就开始发作了。
“你这丫头,怎么就抱着了,让许妈妈先抱出去净身,不对啊,魏婆婆,你瞧瞧,这肚子怎么还这么高呢?”
王庭珍进屋,端着亲自守着熬好的药,一边让许妈妈把孩子抱了出去,一边准备喂女儿喝药,这才看见肚子还大着,顿时搁下碗就去喊接生的魏婆子。
魏婆子听见声响,手中才端上来的一海碗热水忙一咕噜的喝了个底朝天,这才连忙跑了进去。
咦,刚才没有注意,这一看还真是,肚子老高着,莫非里面还有一个?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就咧嘴笑了:“呀,还有一个迟娃娃!”
林玉安一听,险些被吓着,怎么里面还有一个,她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怀了两个,只觉得肚子大些,全是因为怀的是个胖小子。
魏婆子伸手在林玉安身上按了几下,林玉安就感觉到肚子开始痛了。
生第二个孩子出来就容易多了,可还是疼得林玉安出了一头的汗水。这一次,她没有来得及看孩子,就累的两眼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竟然是一对龙凤胎,哟,瞧瞧这孩子,多可爱,眼睛和嘴像夫人,这鼻子怕是像她爹,哎哟,长得一般可真是俊啊!”
魏婆子接了孩子过去,就忙不迭的夸了起来,抱着那迟娃娃不肯撒手,只呼俊俏。
说来也是奇了,别人家的孩子生出来都是皱巴巴的,这两个孩子生出来竟然肉嘟嘟的,难道说富人家的吃食又足又好的原因?
王庭珍伸手拿了两个大大的红封给魏婆子,寓意好事成双,魏婆子见了红封,这才把孩子给了许妈妈,喜滋滋的收了红封,这官家的红封果然不一样,瞧着份量,只怕得有五十两银子。
平日里在田庄里,给别人接生,都是泥腿子农妇生孩子,虽然说没有这么折腾,可红封也就几十钱,五十两,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这下,喜安庄的农户们都知道了东家生了孩子的事,纷纷在第二日早上提着自家烙的饼子,打的麦子,鸡蛋什么的上门道贺。
因为农忙,庄户们送了东西就去了田里,林玉安早晨醒来时听说了这事儿,心底有暖意流淌,笑着点头,问王庭珍道:“娘,你也别只收东西,他们都是本分老实的庄户人家,咱们也要回礼,不能让人家亏本。”
王庭珍也笑得欢喜:“我知道,你别担心,我已经让那个叫越丘的,带人往各家各户送了两斤猪肉,还有红鸡蛋,哪里能让别人吃亏啊!”
话音刚落,一阵啼哭声就高亢的响了起来,遮住了外面秋蝉的聒噪声。
“哟哟哟,怎么了,外祖母在,哦,哦,不哭不哭。”王庭珍吓了一跳,把孩子抱了起来,在怀里哄着,“安姐儿,你瞧瞧她是不是要喝奶了,你这睡了一晚上,孩子一口水都没有喝。”
林玉安听着就心疼了,这果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己心疼的很。
接了孩子过来,林玉安看见这个孩子不是昨日那个,昨儿她看见的那个是带把儿的,这个却是个闺女。
“这个是妹妹?”
“都当娘了,还糊涂。”王庭珍听了不由发笑。
许妈妈这时候就进了屋,见林玉安正抱着孩子,虽然还有些虚弱,可眉眼间的神采却是不错的。
“我还想着要不要喂孩子吃些米汤,夫人既然醒了,就还是让孩子喝奶吧。”
刚生下来的孩子,喝母亲的奶那是最好的,别的都没有那个顶用,也没有那个有营养。
林玉安抱着孩子,却是摸摸手,摸摸脚,无从下手。
或许是感觉到了母亲在身边,小小的孩子砸巴小嘴儿,呜呜两声就止了哭声,扬着手在林玉安身上探索。
王庭珍看见女儿无措的样子,就想起自己生她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女儿,那些日子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那时候她也觉得这小胳膊小腿的,总会害怕不小心碰着她,后来渐渐习惯了,就看着那么小小的一个肉团子,渐渐出挑,长高了,脸上的肉也瘦了,长成了个美人坯子。
时间总是这么快,或许女儿觉得自己刚生下的这两个小东西还能陪她许多年月,可事实上,很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他们会长得很快,你都抓不住他们的小尾巴,倏忽就娶妻生子了。
她压下心头的触动,上前扶着孩子,教林玉安怎么喂孩子。
林玉安有些羞涩,让屋里人都出去,她自己学着喂。
当女儿小小的嘴含在自己那凸起红豆之处,林玉安才真的认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母亲了。
171 不速之客(可笑的三夫人)
慢慢的摸索,林玉安总算学会了怎么给孩子喂奶,怎样办孩子会让他们觉得舒服。
等喂了奶,林玉安让许妈妈进了屋,王庭珍也进来了,林玉安看见母亲眼底的渴望,不由想笑,伸手就让她把孩子抱了去。
果然,一抱上孩子,母亲的脸就绽放出了切切的笑容,温暖,柔和,比春日里的阳光更温暖几分。
“叫外祖母,哦,外祖母,乖孙儿……”
看得出来,王庭珍很喜欢这两个孩子,总是抱了这个又去抱那个,一点的不嫌累。
林玉安看着直想笑,母亲竟然这么喜欢抱孩子。
不过她好像也很喜欢那种肉乎乎的一团,眼睛鼻子都还没有长开,睡着的时候还会吐口水,那小小的手放在她的手心,小得让人不敢用一丁点力气,怕伤着他。
这两个孩子,女儿长得像她一些,儿子长得像余嘉一些,不过两个孩子的眼睛都和她更像一些。
说起来,这两个孩子都还没有取名字呢,大名还是要问过余家的长辈,不管如何,她现在还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媳,这两个孩子也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孙,她不好擅作主张,不过小名倒是可以取一个。
想到这里,林玉安就问王庭珍:“娘,你给孩子们取个乳名吧。”
王庭珍一听,眉眼都要笑没了,点头道好,又愣了愣,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好,毕竟我的身份,你公公他们……”
听到母亲的犹豫,林玉安忽然有些心疼,笑着伸手握住王庭珍的手:“娘,您是生我养我的人,女儿生的孩子,您难道连给他们取个乳名的权利也没有?”
王庭珍听了,这才点头,“行吧,那我就取了哈。”说着就沉思起来,看着两个孩子,认真的思考。
“不如姑娘就叫嘟嘟,哥儿就叫团团,一个肉嘟嘟的,一个肉团团的,都是招人爱的。”
“嘟嘟,团团?”林玉安听着不由仰头畅快的笑了起来,母亲怎么会想出这么可爱的名字,而且这两个名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许妈妈也哈哈大笑,她从来不知道,王庭珍竟然能有这么可爱的心思。
乳名就这么定下了,一个嘟嘟,一个团团。
因着刚生了孩子,不能出去见风,孩子平安生产的事,就由王庭珍代笔写了一封信,由越丘回荣国公府送给荣国公。
荣国公听说林玉安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喜不自胜,这就好啊,他总算没有辜负先帝爷曾经给他的托付,现在余嘉有后了,也就等于太上皇和圣女有后了。
他当即写了一封回信,让林玉安在田庄里好好的养好身子,不必着急回来,府里一切事宜都有三夫人操持。
其实,荣国公的担忧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想到孩子的认祖归宗,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余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拿到了太上皇生前为他部署的一切,按理说他可以在四王爷谋逆失败之后就认祖归宗,恢复自己的身份,可是他没有。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留着齐家的血脉,孩子们也是齐家的后代,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嗣,若是入了余家的宗祠族谱,那就是对皇室血脉的漠视和侮辱。
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拖一日是一日,若是能等到余嘉回来,一切就好办了。
荣国公并没有隐瞒林玉安平安产子的事,毕竟现在她还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子,府里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出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否则反而容易落人口舌。
知道林玉安生了一对龙凤胎,三夫人不阴不阳的干笑了两声,对二夫人道:“二嫂听见没,倒是个肚皮争气的,这一口气就有了儿又有了女,凑了一个好字。”
二夫人没有什么表情,垂着眸子喝茶,心无旁骛。
三夫人见了就有些不舒坦,可一想也对,她可是头两胎就生了两个儿子的人,又怎么会羡慕别人。
这么一想,她也是头两胎生了两个儿子可心底却还是有些艳羡,说到底,就是这个二嫂假清高!
“既然生了又不能回来,我们就找个时间,去庄子里瞧瞧她吧,也免得有人说我们荣国公府的人对大房的嫡长媳不厚道!”
几个穿着华丽的贵妇人就带着五六辆马车从京城浩浩荡荡的来了喜安庄,马车在喜安庄口子上堵着,林玉安听许妈妈说余家的几位夫人来了,就让越丘去领路。
三夫人是和市井打惯了交道的人,可这时候却拧着眉头盯着地上的泥土吆喝开了:“这都什么腌臜地儿,我这鞋子可是崭新的,鞋头的南珠可贵着,这让人怎么下地!”
二夫人却是利落的下了马车,听见三夫人的抱怨,忍不住转头看过去,见她还扭扭捏捏拿着架子不愿意下马车,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状似无意道:“我哪儿有几盒子这样的珠子,若是糟践了,我送几颗给你玩玩,省的你心疼得宝贝似的。”
三夫人翕动着嘴角,有些难堪的咳嗽了两声,这才就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田庄的宅子很小,没有走一会儿就进了里屋。
屋子没有开窗,着实有些闷,可也架不住三夫人这进屋就闹着要开窗的劲儿,许妈妈皱紧了眉头挡在窗前,虎着脸,没有半分笑意。
“三夫人,您若是嫌闷热难受,可以先出去,您是生了三个孩子的人,不会不知道这坐月子的人是吹不得风的!”
二夫人着实受不了三夫人这副嘴角,也沉了脸色,“莫非你的孩子都是别处抱来的,你没有坐过月子?”
王庭珍把林玉安怀里的孩子接了过来,冷眼看着这个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夫人闹腾,这哪里是来探望月子妇的,分明就是来给人添堵的。
三夫人见状,知道自己和她们闹是讨不着好处,也就笑着打圆场,瞅见王庭珍怀里的孩子,便热络的笑着走过去:“亲家母,让我抱抱这孩子,呀,长得可真小,像个猴子似的!”
王庭珍怕拉扯到孩子,只好让她抱了过去,三夫人抱孩子倒还像模像样,可就是让人放心不下。
一时间,几双眼睛齐齐的望向了三夫人。
172 收礼(鱼目混珠)
三夫人抱着孩子,自得其乐的摇着晃着,刚开始团团还乖乖的,可就在一瞬间,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震天,三夫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耳膜都痛了,撒手就要丢孩子。
天哪!!林玉安就看见裹在大红色喜上眉梢襁褓中的团团被三夫人手一松,直直的往地上坠落。
这么小的孩子,若是这样落在地上,不死也得残啊!林玉安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带着哭腔喊道:“团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团团要落地的一瞬间,一旁沏茶的南雨身姿敏捷的接住了孩子。
她整个人都躺在地上,孩子落下来就被她接住了,便是没有接住,好歹有个肉盾,不会摔得那么厉害。
林玉安觉得自己几乎要晕厥过去了,王庭珍也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面如纸色的站在哪儿,恨不得上前照着这个祸事精三夫人就是一顿打。
许妈妈忙叫唤着天啊,跑过去把孩子抱了起来,警惕的望着二夫人和三夫人。
二夫人知道自己是和三夫人一起来的,就算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这无妄之灾也是跑不掉的顿时苦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伯母,孩子你们也看过了,也摔过了,现在托您的福,没有出事,烦请你们先回去!”林玉安口气强硬的发出了送客令。
二夫人的脸色也红了起来,三夫人的脸也是青一阵红一阵,活像个唱戏的。
等人一走,林玉安才觉得自己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可却仍旧心有余悸。
她作为母亲,还应该保护好他们,刚才的那一幕,她简直不敢回想。
这时候松软下来,只觉得胸口胀疼,王庭珍有些内疚自责,刚才若是她没有把孩子给荣国公府三太太,或许就不会出这事儿了,把大家吓了一跳,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否则她真的一辈子也无法面对女儿了。
林玉安身体不适,让王庭珍先回去,单独留了许妈妈在屋里伺候。
王庭珍神色落寞的转身出了屋,屋子里,团团还啼哭不止,显然也是被刚才的事惊着了。
感觉到母亲柔软的胸口,团团才呜咽一声,没有再哭了。
“这才多久,嘟嘟和团团两个才出生,这豺狼虎豹就赶着上门来了,许妈妈你可有什么主意?”
之所以问许妈妈,是因为林玉安看重许妈妈对于后宅之事的深谙于心。
许妈妈也在想这事儿,刚才若非是南雨灵机应变,只怕这会儿大家都要悔青心肝儿了。
她微微沉思,眸光定定道:“现在在田庄里还算好的,若是回了国公府,府里的下人繁杂,琐事又多,素日里出入的人更复杂,只怕会把两个孩子置身险地,还不如在这儿,等两个孩子长结实些了,再回国公府。”
许妈妈说的一番话正中林玉安的心思,她垂着眼皮,看着身边的团团,神色渐渐柔软下来。
“对,不过之后,两个孩子就不能随便交到别人手里了。”想到刚才的事,林玉安的余怒未消,“什么鬼魅魍魉,别想害我的孩子。”
她应该想到的,两个孩子的身份尊崇,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都怪她大意了。
下午,余华珠带着余华珊,还有已经出阁的余华玥,连带着余昊一同来了田庄。
这上午才送走了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下午又要应付这一屋子心照不宣的人,林玉安真的觉得很疲惫,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让许妈妈把孩子抱去了王庭珍那儿,这才让人把人带了进来。
余华珠和余华珊姐妹俩看得出来是真的高兴,还买了金锁过来。
“只可惜我少买了一个,这个是给团哥儿的,姐儿的就后面再补上,我今儿回去就让人去找银匠再打一副来。”余华珠说着就四处瞧,“孩子呢,怎么不在这屋里?”
林玉安就笑着解释道:“孩子哭闹得紧,好不容易让他们外祖母给哄睡着了,只怕今儿是见不到几个姑姑和叔叔的面了。”
“难道我们大老远的来,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吗?”一道轻飘飘的话从余华玥的嘴里钻了出来,倒是让林玉安笑了起来。
这就好笑了,可不是她求他们来的。
当然,话不能说的太难听了,毕竟以后也是还要碰面的人。
“不知道玥妹妹这么忙,也不该这么三拜九叩的把你请过来。”
林玉安盯着她,目光有神,看着两个眼睛忽闪忽闪的,分外好看。
余华玥生了一个儿子,也是做妈的人了,可生了孩子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少女的纤纤细腰变成了赘肉堆积的水桶腰,脸上的清秀也变成了油腻,胸部下垂,身材眼中走形,简直像个中年大妈。
再看看林玉安,长得本就是温婉动人的模样,肌肤甚雪,生了孩子也苗条纤细,还一口气生了两个,余华玥越想越气。
“你什么时候请过我?”明明是我自己我过来的。余华玥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顿觉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说下去。
“诶,我这儿还有给两个孩子的礼物呢,你们别只顾着说话,来瞧瞧这个项圈好看不?”余昊见姑嫂两个说着就要吵起来了,就忙出声打圆场。
一个鱼鳞锦的盒子做的精巧,里面放着两块赤金底镶嵌五彩宝石的项圈,打开的一瞬间,就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因为不知道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就买了两个,没想到两个都用上了。”余昊儒雅温和的声音像春风似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余华珠见二哥都比自己想得周到,面色就有些讪讪的,“还是二哥想的周到,不像我。”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开了,余华珠这才让贴身侍婢把东西抬了进来:“这个啊,是府里的堂弟堂妹们,听说嫂嫂你生了龙凤胎,送的些小心意,嫂嫂不要嫌弃才好。”
说是小心意,可最便宜的东西也就是那个镂空的金镯子,共有两个是一对的,正好两个孩子,可这东西也要值五十两银子不等,倒也算不上太敷衍。
173 回府(开祠堂上族谱)
林玉安自认不是什么清高之人,有礼收,自然心里高兴,便笑着说客气,一边让人把东西收了下去。
南风南雨两个人,端了小杌子过来,让几个人都坐下,又忙上来奉茶。
刚才那点不愉快,大家就心照不宣的揭过去了。
余华玥却也是没有脸继续杵在屋里,平添尴尬,便借口屋里太闷,掀了帘子出了屋。
她一走,屋里的气氛就显得轻快了许多,余华珠就道:“大嫂,我那日从盐林赶回来,带了些早前就给你们准备的礼物,有脂粉眉黛,还有江南一带时兴的料子,花色都是极好的,等你好了,回去挑些做了裙子,定然美极了。”
余华珠是个没有多大坏心思的人,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和姐姐妹妹争风吃醋,却也无伤大雅。
林玉安对她也没有恶意,想到婆婆纪氏,生前最担心的事,不由询问起一些事来。
“珠姐儿,你的婚事可有着落了?”
余华珠现在十八了,转眼就是十九的姑娘了,再不嫁人,才真的要留成老姑娘了。
余昊听见说的是闺阁女儿的小话,便寻了个由头,出了门去。
屋里只剩下余华珠余华珊姐妹,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一个比林玉安大一岁多,一个和林玉安同龄,却都还没有嫁人。
最后还是余华珠有些怅然的道:“因着母亲的事,我们还要等上一年,到时候谈婚论嫁,谁家愿意娶一个老姑娘。”
她的话听着很是悲伤,这悲伤也不是没由来的。在大周,姑娘过了年纪还不嫁人,为了保证贞洁,大多都会被送去庵堂做姑子,从此青灯古佛,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听见余华珠的话,余华珊眼圈也开始泛起水光,紧紧咬着下唇,在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姐姐,你别怕,我和你一起的,你可不是一个人,母亲生我们俩,就是为了让我们做伴的。”
林玉安听了,不由动容。
从国公爷的角度去想,纪氏的确是有些疯狂了,因为当年的一桩旧事,就要赔上他的命,还有余嘉的命,可是从一位母亲的角度来想,纪氏的做法却是无可厚非的。
余华珠和余华珊姐妹俩若是一辈子也不知道真相,或许反而是一种福气。只可惜,纪氏的做法,却是耽误了两个孩子。
林玉安出声安慰道:“别担心,难不成我荣国公府的姑娘还愁嫁不出去吗,只怕别人是担心踮着脚都望不到我们家的门槛呢!这缘分之事,也是有定数的,有时候与其多等上几年,也比稀里糊涂的嫁了人,过的生不如死的强。”
余华珠和余华珊姐妹俩听了这话,像是有所得,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后,姐妹俩对视一眼,嘴角都有了笑意。
送走了余家的人之后,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林玉安的月子也坐到了尾巴上了。
“你也不用急,两个孩子始终是余家的血脉,还能左了去?你急巴巴的回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再多住几日?”
王庭珍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林玉安,林玉安抱着孩子,看着南风南雨两个收拾箱笼。
“这来的时候还只有一箱子的东西,怎么回去就都出了两箱子?”林玉安逗着孩子,一边不由的笑。
“我给你说话呢,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
却不是林玉安不听话,而是林玉安也不能告诉母亲,余嘉或许会带个女人回来,若是等他们回来了,两个孩子的名分又该如何安置。
难道就等着任人宰割吗?她可以不为自己争,却不能不为两个孩子想想。
自己就是一辈子被庶出的名分所拖累,若是再让两个孩子重蹈一次自己的老路,她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未免夜长梦多,所以这件事刻不容缓。
林玉安并不打算告诉母亲这件事,就笑着敷衍道:“这孩子的祖父还没有见过孩子呢,总归要带回去给人看看啊!”说着就要把孩子递给王庭珍,“娘,明儿孩子们就要回去了,你不再抱抱?”
王庭珍果然还是不抱,她急急的摇了摇头,眼里却是不舍。
“还在想着之前那事儿?那都是三夫人做的,又不是你给摔的,快抱抱,不然以后可不能时常想抱就抱了。”
林玉安笑着把孩子递过去,嘟嘟长得胖胖的,两颗眼珠儿像宝石一样,看着就讨人爱。
王庭珍心底一疼,这才嗳了一声,把孩子抱了过去,“你以后还是要常回来,我可念着这俩孩子的。”
马车时辰回城的早上,知哥儿特意从学院回来,自从中了举人,知哥儿更加码着劲儿的苦读起来,回来住了几日就回了书院。
“姐,怎么走得这么急,不是刚出月子吗?”
看得出来回来的很急,林知才头上的发簪都有些歪了,林玉安伸手帮他把簪子扶正,顺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个栗子。
“别担心,今儿只是为了带嘟嘟和团团两个回去上族谱,顺便也让家里的长辈看看孩子,总不能一直不让人看吧。”林玉安解释道。
林知才就凑到窗边看孩子,这两个孩子刚出生他就见过,这时隔一个月回来,竟长了这么多。
“姐,你看像不像两只小猪,胖乎乎的。”
林玉安嗔了他一眼,佯装怒道:“你以后也是要当爹的人,小心也生这么两个小猪仔。”
话毕,大家都笑了起来,王庭珍这才拉住了林知才,“行了,你姐今儿还要会京城,耽搁了时间回去晚了就不好了。”
依依不舍的辞别在车轴咕噜声中渐渐模糊,许妈妈和南雨两个坐在马车里抱着孩子,越丘带着人在在前后保护。
马车离喜安庄越来越远了,林玉安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马车在荣国公府前缓缓停下来,马鼻子扑着气,荣国公府前竟一人也没有,大门紧闭着,若不是林玉安清楚记得她是送了信回来的,都会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南风上前去叫了门房,门房却说三夫人吩咐了,只开小门,大门不开。
174 他从未信任(放过)
今日不开大门。
她堂堂荣国公府世子夫人回府,回的自己家,什么时候由三夫人一句话,就得灰溜溜的走小门了!
走大门小门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口气她吞不下去!
“福叔,怎么我不过几个月没有回来,这府里就改姓李了?”
门房的福叔四十来岁,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衣衫,见林玉安不肯走小门,就有些不知所措,他也是只是个下人,奉了三夫人的命令办事,旁的他又哪里知晓。
“世子夫人,您别动怒,我去禀了三夫人,再同您回话。”
这外面僵持着,三夫人在自个儿的荣安堂里喝着茶,赏花逗鸟,听丫鬟来禀世子夫人回来了,不肯走小门,顿时就笑了。
三夫人娘家姓李,父亲是京官外放,在秦淮一带任河上总督,管着一条河上大大小小,来来往往的船只。
虽说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大官,却也是油水丰厚,否则三夫人也没有那个腰杆子在这儿兴风作雨。
“她既然不肯,就让她在外面杵着吧,左右这秋老虎还有些厉害,我可不愿意出去。”李氏盯着自己的指甲,眼神慵懒的唤着贴身婢女:“灵儿,我这指甲颜色淡了些,给我染染。”
一个长相清秀可人的妙龄少女走了过来,娇滴滴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要去拿装染甲膏的白瓷瓶,却被一双软若柔荑的手拦住腰肢。
她顿时一惊,身体僵住,声音都打着颤:“夫人,可还有吩咐?”
李氏抿唇浅笑,眼角却露出来细细的纹路,“你紧张什么,我瞧着你这腰肢纤细,肤质白皙,水灵灵的倒是比主子还要更胜一筹,不若你就别伺候我了,国公爷那儿还差个知冷知热的解语花儿呢!”
灵儿吓得面无血色,紧紧咬着的下唇隐隐泛白,“夫人,灵儿可是做错了什么?灵儿只想伺候夫人,一辈子也不离开。”
李氏的面色就阴沉了下来,踹开玲儿想要抱住她的腿的那双手,冷冷道:“让你去是抬举你,不识好歹的蠢物,你不想嫁人,那为何还整日在书房徘徊,莫不是想和我称姐妹?!”
听着李氏的话,灵儿埋着头不敢说话,她的心思既然被夫人看出来了,那自己定然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林玉安等在门外,半晌也没有人出来,许妈妈的眼角也爬上了怒意。
门房的福叔也有些着急,“世子夫人,您再等等,我这使唤了人进去,也不知是为何耽搁了。”
他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林玉安摆摆手,漫不经心道:“看来三伯母是贵人多忘事,无妨,越丘去开门。”
越丘朗声应是,福叔一听就慌了神上前想要拦住越丘,今日若是让世子夫人从正门进了府,只怕自己就要被三夫人嫉恨上了。
可越丘身后的二十来号人站了上来,福叔就不敢再上去硬拦着了,这么多人,他年纪也大了,可不想丢了差事还断胳膊瘸腿。
荣安堂里,李氏听说林玉安一行人自己开了正门,已经进了府,顿时就怒不可遏,一扬手就摔了一套汝窑雨过天晴的浮瓷茶具。
“王妈妈,跟我去会会这神通广大的世子夫人。”
院子里秋菊盛放,浮光掠影间云雀跃然枝头,日头虽没有盛夏那般燎人,可走过迂回曲折的游廊抱厦,额头上也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夫人,咱们真去荣禧居住?”南风有些担忧的问道。
林玉安悠悠道:“也不是立时就要住过去不过以后管着这偌大的家,自然需要个宽敞的地方。”
荣国公府有三个大院子,一个是已故荣国公夫人纪氏住过的褚玉院,也就是主院,左右还有一个荣安堂和荣禧居。
二夫人平日里不争这些东西,就同二老爷住在岁安居,离主院有些距离,三夫人之前帮着纪氏管家,所以住在了离主院最近的荣安堂。
林玉安这次回来,也不是雨过天晴放干雷,虚张声势的,她必须趁这段时日,把掌家大权拿到手上,也免得以后团团和嘟嘟两个还要像自己一样,受这种糟心的窝囊气。
荣禧堂已经有些年头了没有住过人了,如今看来,这年头怕是有些久了,院子里野草丛生,四处结着蜘蛛网,灰垢积得厚厚的,好在屋顶没有漏水,屋里的陈设家具一应俱全,也没有什么损坏。
“许妈妈,你待会儿就把各房各处的闲人都叫过来,把这儿打扫出来。”
林玉安打量着荣禧居,面露满意的神色,这荣禧居果然比南园那地儿大多了,当然,最好的一点也是少了那边几个看着不顺眼的人。
团团和嘟嘟,以后就可以在这儿长大了,想着也是不错的。
“我说嘉哥儿媳妇,你这一回来就大动干戈,是要做什么呢?”
听着这声音,林玉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三夫人来了。
来的真是够快。
林玉安转身,面上没有半分怒气的朝着三夫人行了个半礼,算是对长辈的尊敬。
事实上,按照林玉安现在的品阶,身份比三夫人更高,应当是三夫人给她行礼,不过于辈分上而言,林玉安行个晚辈礼也是可以的。
“哪里比得上三伯母神通广大,这才多久,就把荣国公府改姓了李。”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把李氏震了震,把荣国公府改姓李?她还没有那么自大,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
“你别信口胡说。”李氏强装镇定,上下打量着林玉安。
“既然没有,那为何余家上下的仆人只听命于三伯母,莫非三伯母才是荣国公的掌家大娘子,嫡出正房的大太太?”
林玉安的一席话掷地有声,三夫人李氏的脸腾的通红起来,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
“荒唐!你胡说些什么,大太太刚过世,我不过是帮着管家,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这么脏污的字眼!我和国公爷可是清清白白的。”李氏气急,指着林玉安就怒喝起来。
林玉安又问:“三伯母别急,你这样容易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不是也没人说你和公公有什么吗?”
李氏语塞,的确没人说过这话,可是她就是听出了林玉安话里的讥讽。
“三伯母若是精神不佳,不去回去好好养养,来日方长,这日子还要走下去,您这精神恍惚的,着实让人担心。”
“世子夫人,您说话还是软和些的好,毕竟三夫人是您的长辈,即便是您再如何厉害,也不该是这样对长辈说话的。”李氏身旁穿着秋香色水鳞纹褂子的王妈妈开口道。
林玉安嗤笑着,却并没有和她说话,她是主子,和下人斤斤计较,未免有失身份。
她迈步朝屋里走去,南雨机灵的问她:“夫人,您才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就让一个老婆子这样对您说话吗?”
“我为主,她为仆,三夫人身边的一条狗,也配和我说话?”
林玉安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妈妈没想到自己都到了头发斑白的年纪,还要被这般侮辱,气的鼻子喘粗气,李氏也觉得没脸,叫住林玉安道:“嘉哥儿媳妇,你这性子还真需要好好改改!”
林玉安转身对她笑笑,“怎么,刚才的话让三伯母生气了?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这厢林玉安和李氏斗气的事才发生,那边岁安居的二夫人就听说了,她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语。
荣国公回来,听说林玉安带着孩子回来了,连朝服都没有换,就去了南园。
南园里,下人们正在洒扫院子,檐下挂着鹦鹉,许妈妈抱着孩子唱着童谣,一旁的贵妃躺椅上坐着一身杏色华裳的林玉安,正在给躺在椅子上蹬腿的小孩子穿衣服。
“国公爷福安!”
听见丫鬟的声音,林玉安抬头就看见荣国公欢喜的阔步走过来,林玉安也急急起身行礼,却被荣国公拦住了。
“你这抱着孩子,不用行礼,我啊,就是听说了你带着孩子回来了,想看看孩子,不必距离。”
“公公,这是哥儿,第一个出来的,乳名叫团团,这是姐儿,是个迟娃娃,乳名叫嘟嘟,您要抱抱吗?”
林玉安嘴角噙笑,给荣国公介绍道。
荣国公正站在许妈妈面前,看见那孩子对他笑,他也高兴的大笑起来,“好,来,祖父抱抱。”
团团在荣国公怀里一点也不认生,咯咯咯的笑着,荣国公是个粗手粗脚的人,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奶娃娃,有些手足无措。
“这么小,我都害怕用力就弄疼他。”荣国公腾出手去抓团团四处乱蹬的小腿,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的神色。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望向林玉安,“嘉哥儿媳妇,我没有什么送给两个孩子的,库房里有之前先帝赏的珠宝首饰,还有一箱子极好的端砚和纸笔,就给这两个孩子玩吧,再加上那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长随秋石去拿帮他拿东西。
荣国公抱着孩子,等着秋石去而复返。
秋石拿着两个普普通通的信封,递给了林玉安。
“公公,这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三万两银票,给这两个孩子的。”
林玉安如遭雷击的站在哪儿,感觉自己已经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荣国公这样的手脚。
大刀阔斧?财大气粗?还是视钱财如粪土?
三万两银子,随随便便的就拿了出来,当这是废纸吗?
可是等荣国公走了之后,林玉安才知道是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那不是三万两,是一个信封里装了三万两银票,一共是六万两银票。
当然这只是后话。
林玉安谢了荣国公,这才对他说起正事,“公公,这两个孩子还没有取名字,也没有上族谱,您看什么时候……”
“这事儿啊,你别急,慢慢来,孩子还小,以后有的是时间。”荣国公听见林玉安问起,心道该来的总会来,心底微沉,把孩子递给了许妈妈。
林玉安一听就知道荣国公的推脱之意,可这事儿夜长梦多,难道公公也知道了余嘉和瑶蕖三公主的事儿,不想两个孩子上族谱了?
“公公,这事儿怎能不急,若是你觉得两个孩子不配上族谱,无妨,我明日就带着他们走,绝对不会提荣国公府半个字。”
有时候泼皮耍赖还是有用的,比如说这时候,荣国公也有些急了,怎么能让林玉安把孩子又带走。
他也焦急,最后只好屏退了众人,给林玉安说了隐瞒的事情。
荣国公走了之后,林玉安也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她知道余嘉的身份是王爷,可是这还是她之前无意中知道的,余嘉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只言片语,可是她呢?
为了余嘉,用生命去给他生儿育女,结果他却瞒着自己那么多事情,自己到底在他心底算什么?
没有半分信任的陌生人。
心底的凉意比秋日夜里更凉一筹。
蝈蝈声依旧在夜里响起,却带着几分要逝去的悲伤。
她和余嘉,或许真的就只是一场烟火,不过是短暂的绝美相遇。
他从未信任过她,她也从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
如此也好,也好。
从此以后,抛开这些儿女情长,一生为了手握权利也是好的,有儿女绕膝,晚年时能颐养天年,也不至于寂寞。
从那之后,林玉安再没有提过给两个孩子上族谱的事。
荣禧居很快就打扫了出来,空置了几日,林玉安就带着人住了进去。
而荣国公也让林玉安同三夫人一起管家,三夫人虽有怨言,却不敢透露出半分。
毕竟她管家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有别的心思,反而会让人诟病,不如先这样下去,她就不信了,这个初为人母的小丫头,能做好什么事!
余昊定亲了,定的是新帝登基之后甚是得宠的户部侍郎阮盛才的嫡长女阮凌音。
这事儿,自然是要交给管着府中庶务的林玉安和李氏两个人去打理。
阮家是在北边发家的,在京城里没有多大的势力,可人家在皇上面前得眼,那就是脸面,没有人敢无视,就是不知道这家的小姐如何。
林玉安却是从许妈妈口中听到了些许有趣的事儿。
175 掌家(趣事儿)
听闻阮家这位小姐是北罔一带的美人,虽然林玉安没有见过她,不过猜想有此美名,想来样貌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宇昊这个年纪,也拖不得了,否则二十多岁了,别人都儿女绕膝了。
“夫人,那阮家的姑娘虽然说样貌绝美,可听闻素日了行事有些张狂,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桩怎样的姻缘。”
“许妈妈,你做的的虎头鞋可真好看,这花样子我还没有见过呢!”
许妈妈一面缝着给团团和嘟嘟做的鞋子袜子,一面说着,南雨却是惊讶的看着许妈妈做的手工鞋,面露艳羡。
“这姻缘好不好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月老那儿有杆秤,何况这自古以来就是媒妁之命父母之言,婚姻大事,哪里由得自己做主。”林玉安手里拿着石舂正在碾碎陈皮,目光却落在了睡在摇篮里的两个孩子身上。
不知道为何,明明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无可厚非的,可自己想到自己的女儿以后也要嫁给一个自己都不了解的人就觉得心疼不已,若是嫁对了人倒也罢了,可若是同她一般嫁错了郎……她真的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夫人,柳小娘同月小娘一起过来了。”
屋外有清脆的环佩撞击声,接着就响了丫鬟的禀话声。
林玉安略略皱眉,不知这个时辰了,这两个人怎么一起来了。这时候也该用晚膳了,两个人又素来不和睦,联袂而来定然有问题。
“请进来吧。”
斑竹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梳着流云髻低头进了屋,一身暖橘色水仙花裙子,外面罩着香云纱的褂子,明明是艳俗的颜色,穿在这个女人身上,却衬得她肤若白雪,眉目如画,勾人心魂。她上前来就向林玉安屈膝行礼,“大娘子妆安。”声音似黄莺般明媚动听。
这位月诗兰月小娘倒是学乖了,丝毫不见当初刚进府时候的嚣张跋扈,低眉顺眼,真是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一只不会挠人的猫。
或许是在林玉安管家之后总算明白了名分的重要性吧,柳小娘进屋也是耷拉着眼皮,没有左右打量了。
相比月小娘,柳若霜穿的倒素净了许多,一件烟紫色的纱裙,梨花白的披帛,头上梳着流云髻,插了一支琉璃芙蓉花的衔珠簪,两个人一冷一热,一素一艳,看着也赏心悦目。
“怎么了,一起跑来我这地儿做什么?”林玉安手上动作未停,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我……”月诗兰嘴角微动,欲语含羞,垂眸间已然泫然欲泣之状,“夫人,我来是为了求求夫人的庇护。”
“贱蹄子,你休要胡说,什么叫祈求庇护,明明就是你自己,你!”
“住嘴,大娘子在这儿,岂有你插嘴的地方,南风,掌嘴!”许妈妈冷声呵斥打断了柳若霜得到话,南风得了示意,上前一步,“啪啪!”几巴掌就甩在了柳若霜脸上。
柳若霜委屈的低着头,巴巴的落起泪来,月诗兰侧过脸去暗自发笑,继续道:“夫人,我的丫鬟在屋里翻找出了这东西。”
许妈妈接了过来,放在鼻尖微微嗅了嗅,“是麝香?”
月诗兰点头,一脸的不可置信道:“若不是这块麝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孕了,而这个东西,却是柳小娘送给我的花瓶里找到的!
听见月诗兰说自己有孕了,林玉安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可很快就驱散了心中的不悦,放下了手中的铁棒,伸手拉过架子上搭着的帕子擦了擦手。
“这么说,就是柳小娘想要害你了?”
柳小娘的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没有,我没有想要害她,世子爷走的时候她明明就没有怀,怎么可能凭空怀上了孩子?”
“你撒谎,你又不是大夫,你凭什么断定我不是之前就怀上的?”月诗兰哭得泣不成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林玉安觉得自己被闹得头都大了,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还不是什么清官,这事儿真是闹腾!“你们两个站门口去。”许妈妈就把两个人都赶了出去。
“大娘子!”月诗兰和柳若霜两个人站在门口,又开始一拉一扯,场面不堪入目。
“呜呜哇!”孩童的啼哭声乍然响起,像是一道惊雷滚过,林玉安顿时觉得头疼,连带着看月诗兰和柳若霜也难受,乳娘进来抱孩子,哄着声音也不见小,林玉安看着眼前还在拉扯的两个女人,厉声呵斥道:“月小娘柳小娘,你们两个从今儿起,禁足在自己的屋子里,月小娘既然已经有孕,那就等孩子生出来再出来走动把,柳小娘,为了确保你没有坏心思,你也要等月小娘生产之后才能解禁。”
柳若霜刚扬起来的笑脸就垮了下来,可打击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柳小娘的月例扣除半年的,好了,没有问题就回去吧!”林玉安快刀斩乱麻,说完话就让许妈妈同南风南雨一起把人带回去,下了锁才罢休。
早知道就不和这两个人多加纠缠了,林玉安揉着眉心,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夫人。”乳娘抱着团团走了过来,“夫人您快瞧瞧,小公子怎么起了这么多的红疹子。”
林玉安一听,顿时如炸了毛的猫似的,起身去看乳娘怀里的团团。
小小的孩子,从脖子到胸口的位置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看着有些瘆人,林玉安却是心疼的浑身发颤,急切的让人去请大夫,一边抱过团团轻轻的哄着。
“我说怎么好好的,这孩子就哭得这么厉害,原来人家是想告诉我们,他生病了。”林玉安好不心疼,眼睛都有些发红了,乳娘听着却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夫人,这无风不起浪,小公子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定是身边的什么出了纰漏。”
林玉安也蹙起眉头,这时候大夫终于来了。
“给夫人请……”那个大夫林玉安认识,回春堂的老郎中,来过府上几次了。
“白大夫,不要管这些繁文缛节了,你快看看我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白大夫点头,坐在绣墩儿上查看起了团团身上的小红点。
176 金陵来信(多事之秋)
白郎中把了脉,又细细的查看了团团身上的小疹子,一言不发的又看了看嘟嘟身上。
嘟嘟身上也长了小疹子,白郎中抚着胡须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这几日捂的太严实,长了些湿疹,待老夫开一些药,三日左右就能退了。”
“三日?”林玉安闻言松了一口气,却又揪起心来,“要那么久才能好吗?”
白郎中笑了笑,耐着性子解释道:“孩子还小,剂量不可过大,所以时日要长一些。”
林玉安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因为两个孩子的病,晚饭她也只是草草的吃了些,到了晚上,就把孩子留在了自己屋里,亲自照料。
许妈妈对于照顾孩子有些经验,林玉安不至于那么累。
可到了深夜,她心底还是不由浮上了无法掩饰的疲惫。
一边要担心两个孩子,一边还要管着诺大的家,她也只是个小女人,初为人母的女人,她也会觉得累啊。
想到余嘉,林玉安就没由来的觉得心头刺疼,一切都是有缘法的,若没有他,自己又是什么样子呢?
夜风一日比一凉了,想来秋日也快到头了,漫漫的冬日,又该如何熬过去呢。
林玉安不由苦笑出声,这两个孩子她生的无怨无悔,毕竟能在受了那么多搓磨后仍旧在她肚子里活下来,就说明他们的母子缘分未尽。
至于管家,也是为了两个孩子,所以说,为了孩子,她愿意受这无边的苦楚,又怨得了谁。
更深露重,有未眠人。
清晨,云雀已经叽叽喳喳的闹开了,林玉安醒的很早,许妈妈带着人正在布早膳,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进来。
“夫人还没有起吗,我去看看。”
“你怎么回来了,听说你都怀上了,看着这气色不怎么好啊。”许妈妈有些担心的说着,帘子已经被打了起来,红缨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
“夫人,我来给您梳头。”
南雨正在给林玉安梳头,扯得林玉安吃疼的痛呼一声,红缨见了,立即走过去,亲自拿了梳子给林玉安梳起头发来。
“怎么回来了,刚才许妈妈说你有了身子,怎么也不顾忌着些,动了胎气如何是好。”林玉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情莫名有些低落,见了红缨,倒是消散了些许。
红缨拿着象牙梳,缓缓的梳着秀美的乌发,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林玉安瞥见她的神态,心底就泛起了疑惑,南雨见红缨仿若未闻般动作木讷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忍不住出声提醒。
“叫我吗?”红缨猛的回过神来,望向一旁的南雨,眼里充满了讶异。
而林玉安看向红缨的目光也充满了讶然。
以前的红缨总是精神很好,看着就让人欢喜,今日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回来,虽说她嫁人的时候自己没有亲眼看着,可也是留了一份厚厚的嫁妆给她的。
“你是不是过的不顺眼,怎么这样的萎靡。”林玉安看着红缨,目光犀利。
红缨后知后觉似的,傻乎乎的笑了笑,摆手道:“没有,可能是一孕傻三年吧,我这几日总是精神恍惚,听不见别人同我说话。”
林玉安想起自己怀着这对龙凤胎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这才放下心来。
主仆两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南风就走了进来,递了一封信给许妈妈道:“这是外面小厮送进来的,是夫人的信。”
许妈妈拿了过来,看见上面写着:“荣世子夫人亲启”。
荣世子夫人,没有旁的人了,只有自家夫人了。
“行,我给夫人送进去就行,你别忘了给人家一个红封。”
南风点头应是,许妈妈拿着信就进了屋。
红缨去看孩子了,林玉安正坐在桌边吃着早膳,许妈妈进来的时候,屋里正好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了?”林玉安朗声问道。
南雨就道:“没有什么,不过是桌上的玉石榴落下来了,地上有毯子,没有摔坏,夫人不必担心。”
林玉安这才放下心来,许妈妈把信拿给林玉安,自己不放心,绕过屏风进了里屋。
是三舅母魏氏寄给她的信。林玉安拆开信,一张纸上写满了英气中透着娟秀的小楷。
一口气读完,大概就是说近来他们在金陵过的很好,让林玉安不必担心,可最后却提及三舅舅的事。
三舅母魏氏说,三舅舅找不到了,荣生倒是找回来了,只说当时海上起了大浪,运送货物的船只漏水,他当时就和王忠君走散了,醒来的时候,自己被一户渔家救了。
听到这些说辞,加上已经找了半年多也没有找到人,只怕是都成了一堆白骨了,魏家也不打算继续再找了,希望太渺茫了。
三舅母的信中见她的悲恸,至于她同意不再找下去,也是有原因的,林玉安明白。
这半年以来,为了寻找三舅舅动用的人力物力,耗费了太多,如今王萱薇姐妹,王元枫几个,都要靠着三舅母活下去,没有办法,不能和魏家翻脸,也就只能这样了。
想到初见时,像是一道光出现在她们母女生活中的三舅舅,他挺拔的身影,为了他们母女,三舅舅一个人站出来对付那一群豺狼虎豹。
他的身影是伟岸,高大,林玉安一辈子也不会忘。
也是他,心细的看出她的窘迫,给了她十两银子,说起来,那十两银子还没有还给三舅舅。
林玉安眼眶不由红了,三舅舅虽然没有了,可他留下来的妻子儿女,她一定要帮他护住。
“许妈妈,准备东西,我们下午就去喜安庄,明日就去金陵。”
许妈妈被林玉安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吓了一跳,抓住林玉安的肩膀道:“夫人,为何突然要去金陵,莫非是三夫人那儿出了什么事?”
林玉安一边收起信放进信封,一边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三舅母准备给三舅舅举行葬礼了。”
许妈妈的表情僵在脸上,半晌才回过神,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是该去看看,该去看看。”
177 赶赴金陵(再见旧人)
马车到达喜安庄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两个孩子睡得很熟。
“这是怎么了,这天还没有亮呢。”
林玉安躬身出马车,就听见母亲的王庭珍的声音。
跳下马车,林玉安没有打算多待,长话短说的把事情大概给王庭珍说了一遍。
“三哥儿没了,你三舅舅真没了?”
王庭珍双手颤抖着,仿佛瞬间就苍老了十岁。
林玉安有些心疼,紧紧的拉着人她的手,目光坚定道:“娘,你别着急,现在金陵那边如何了还不知晓,咱们先过去了,同三舅母会过面了再说行吗?”
王庭珍这才定了定神,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咱们先去金陵见你三舅母。”说着就让人去收拾东西,可又转头看着林玉安:“这俩孩子才多大啊,哪里经得起车马周折,你就别去了,我自己过去就成。”
林玉安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两个孩子还太小,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没有后悔药了,可是她也知道,这无论是哪儿,都是有危险的,有时候让他们经历一点搓磨也未尝不是好事。
“娘,你别担心,这一路上三十来号人,难道还照顾不好两个小孩子吗,你就别多想了,霍妈妈还没有回来吗?”
林玉安的话锋突转,王庭珍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霍妈妈半年前就回去照顾重病在床的婆母了。
她摇了摇头,“说是要等婆母没了再回来,只怕现在也还不会回来,我身边就不用带什么人了。”
一个有身份的妇人,身边必然少不了服侍的人,此去金陵,要和魏家的人打交道,你若是不拿出几分气势,只怕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林玉安就道:“我这儿有许妈妈和南风南雨几个人已经够使唤了,南方和南音两个丫头就过来伺候娘吧,这路上总要有个搭手的人才行。”
这次王庭珍没有再推脱,点了点头,就上了另一辆马车,万事俱备,林玉安一声令下,马车就开始启程。
在路上草草的吃了午饭,马车又晃晃悠悠的启程。
落纸浮云千番雨,淅淅沥沥的雨不期而至。
两个孩子刚吃了奶又继续睡过去了,乳娘抱着,林玉安也落得一身清闲。
“都深秋了,这下一场雨又要冷上几日了。”许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马车帘子。
林玉安轻笑,眼底闪过几分凉薄,戏谑。
倒真是年年秋不同,人心亦不同了。
金陵到京城也就两日的脚程,不过因为林玉安带了护院,一路上也就拖了些,三日才到达。
魏氏得了信,派人来城门口迎接,林玉安刚到金陵城就不由叹了一声好,虽说比起京城的繁华人烟而言,这里逊色许多。
可是这儿曾是六朝旧都,那些繁华落幕后留下的依稀光景,在不经意间还是洒了一地。
“虽不比京城,却也是极好的。”南风也不由轻叹。
王庭珍由人扶着下了马车,望着魏家的黑漆烫金大门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林玉安笑着过去搀扶她,问她可否有哪儿不舒坦的,可王庭珍的目光落落,竟闪烁出了些许水光。
林玉安不由心底一慌,正要开口,却听母亲淡淡一笑,“当初我还在王家做姑娘的时候,曾调皮扮作儿郎,央着母亲同三哥来了金陵,如今一晃竟就过了十几载了。”
十几载,此去经年,果然不堪多思。
林玉安看着母亲眼底的淡淡怅然,心底也有些凝滞,那时候母亲或许也想不到会遇见父亲,从此在一条路上走到了黑。
如今故地重游,会不会想要回到那时候呢,回到尚韶华盛放的年纪,不再去遇见那个人。
“好了,我们进去吧,也别让人等久了。”
“玉安表妹,未能远迎,还请恕罪啊!”
洪亮而儒雅的声音响起,林玉安抬头就看见了迈着大步子朝自己走来的男子。
费了几息的时间,林玉安才认出这是王元枫。
近两年未见,如今再次相见,竟让人有些认不出来了,王元枫长了胡子,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身量也拔高了一大截,那时候林玉安的眼睛和他的肩膀齐平,如今竟只能到他胸口了。
“枫表哥,好久不见!”
王元枫于林玉安而言,真的如同兄长一样,不仅仅是因为三舅母对她的情义,也因为当初在王家时,三房的兄弟姊妹对她的善意。
有些情,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好久不见。王元枫也笑着点点头。
“想必这就是薇姐儿和蓉姐儿两个口中的玉安表妹吧,如今一见,果真是个美人儿呢!”
清脆的少女声夹杂着些许笑意,林玉安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秋香色喜鹊登枝秋衫的少女,少女着妇人打扮,眉目含情,说话间不由向一旁的王元枫望去。
林玉安一见这形状,心底就有数了,笑着上前打招呼:“想必这位就是三表嫂吧?”
王元枫面色微微酡红,矜持的点了点头,“这就是内子徐氏。”
徐氏?林玉安有些许的愣神,因为她心底不禁想到了徐婉音。
林玉安担心自己失态,忙礼仪得当的上前行礼,这位徐氏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玉安表妹的来头,哪里敢受这个礼,忙欠身回礼。
两厢见过,王庭珍和后面的两个孩子才到了人前。
一番寒暄之后,才进了魏家的大门。
“嗳,真是对不住,府里琐事太多,未能远迎,失礼了!”
远远的,伴随着脂粉香气响起一道妇人含笑的声音,接着一个穿着宝蓝色烫金芙蓉裙的中年妇人被仆妇们众星拱月般从转角处迎了出来。
王庭珍和林玉安俱是一愣,皆望向徐氏。
徐氏笑得灿烂,解释道:“这个啊,是魏家大嫂嫂,同玉安表妹一个辈分,就叫欢嫂子便成。”
林玉安面色就有些冷了,和她一个辈分,难道还要母亲称她一声欢嫂子吗?
徐氏有所察觉,这才恍然察觉,自己拍了拍自己的嘴赔笑:“瞧我这不开窍的嘴,玉安表妹莫怪,莫怪!”
魏家大太太才上前向王庭珍行了个晚辈礼,这个欢嫂子看起来比王庭珍年纪要大上许多,场面就有些滑稽。
王庭珍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欢嫂子瞥见两个乳娘抱着的孩子,热络的上前去,惊喜道:“呀,竟是一对双生子,荣世子夫人这肚子真是争气。”
她说着就上前去逗团哥儿笑,气氛缓和了不少。
徐氏摸着肚子,一脸艳羡的看向两个孩子,又看了看王元枫,林玉安就问:“三表嫂可是也有信儿了?”
徐氏低头娇羞一笑,拿着眼角睨王元枫。
“郎中说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徐氏的神情带着欢喜,可王元枫似乎并没有那么开心。
林玉安心神微敛,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就揭过没有再提。
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片刻,这才一起往正院去。
半路上就遇见了一个穿着豆绿色梳双环髻的丫鬟匆匆跑来,见了几人又连忙行礼。
“主子们妆安,老夫人催我来看看,贵客来了没有。”
林玉安心底微微舒坦了些,颔首道:“让魏老夫人费心了。”
一路穿庭过园,迂回曲折的路走得林玉安的腿肚子有些酸疼,魏家的主院长兴院总算出现在了眼前。
不必多说,魏家的底子还是有的,毕竟能在金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会是花架子。
林玉安一行人也是浩浩荡荡,走到长兴院的时候,院子里的仆妇已经高声禀了屋里的人。
所以一进院子,就看见帘子被打了起来,屋里四处站满了人,好不热闹。
菱花窗上镶满了五彩琉璃,门前的帘子撩动时会发出清脆泠泠的声音,煞是好听,林玉安留意了一下,才看见珠帘下是用花鸟纹翠玉串的。
进屋就看见一旁多宝阁上古玩珍宝琳琅满目。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火的味道,屋子中央的太君座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额间戴着一条金丝绒芙蓉花抹额的老太太,老太太身边站满了人,想来这就是魏家老太太了。
“母亲,这就是我夫家的侄女儿玉安,荣国公府世子夫人,也是乐安侯夫人,玉安,来,给老夫人见礼。”
魏氏一眼就看见了林玉安,一瞬间就红了眼,忍着泪意,上前笑着揽她。
林玉安心头也浮上了几分酸涩,魏氏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角额间的皱褶深了许多,也多了。
当初在王家时,若不是魏氏,她不知要吃多少苦头,魏氏亲自教她处理庶务,教她如何为人妻,为人媳。
那些在王家的点点滴滴,也是温暖了她半生的回忆。
林玉安很珍重。
她身体微颤,走上前去,扑在魏氏怀里,声音沙哑:“三舅母,玉安好想你,好想你。”
此时此刻,林玉安没有半分作假,她是真的很想三舅母。
魏氏的眼泪也无法抑制的落了下来,拍着林玉安的背哭的像个泪人。
“好孩子,如今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三舅母都没有见过那孩子呢,别哭,别哭!”
林玉安忙替她抹眼泪,心底又浮上久别重逢的喜悦,破涕为笑,指了奶娘,“奶娘,快,快把孩子给三舅母瞧瞧。”
屋里的人见两个乳娘抱着孩子上来,顿时一惊,这难得见一次双生子,她们也很好奇。
“呀,还这么小,长得真是惹人爱。”魏氏接过孩子,不由讶然出声,抱的姿势越发小心起来。
“才两个多月,看着是小了些,这几日坐了马车有些吐奶,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魏氏一听,立即皱起眉头来,嗔道:“你这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你带着过来做什么,这可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孙,也是乐安侯的嫡长子,就是小世子,以后可是要继承他老子的,你怎的这样不小心!”
不只是有意无意,魏氏说起荣国公嫡长孙,乐安侯嫡长子时声量就拔高了些,屋里的人有一瞬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等魏氏说完话,林玉安委屈的抱着她的胳膊亲昵道:“三舅母,别担心,虽说这几日吐了奶,看起来精神不好,可俩孩子壮得牛似的,哪里会出什么闪失。”
听见林玉安求饶,魏氏这才道:“你啊,长点心吧,还有,小孩子不能夸,夸了不好。”
林玉安点头,上前给魏家老夫人行礼,魏老夫人老态龙钟,看起来慈眉善目,从三舅母的信里面可以知道,这位魏老夫人应该对他们很好。
想到这里,林玉安说话间就多了几分敬意。
毕竟能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给外嫁多年的女儿一个庇护的母亲,在林玉安心里,至少是值得尊敬的。
落座之后,王庭珍也落落大方的接受了小辈们的行礼,大家都坐下,魏氏却欢喜的抱着嘟嘟不撒手。
“瞧这孩子,长大了定然像娘。”魏氏一脸的宠溺,看的林玉安不由羡慕。
忽然发现从进魏家就没有看见王萱薇姐妹,顿觉奇怪,便问魏氏:“三舅母,薇表姐和蓉表妹怎的不在?”
魏氏的表情一僵,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她们两个前几日犯了错,我罚她们在屋里抄书,抄不完就不能出来。”
可屋里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魏氏就站起身,把孩子递给了乳娘。
“你们一路过来只怕也车马劳顿,身乏体疲了,不去先去我院子里歇息。”
魏氏话落,魏家老太太就道:“侯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令堂,不如就在三姑奶奶院子旁边的安华苑住下吧。”
“祖母。”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刚才来迎接她们的欢嫂子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一瞬间又消失不见,脸上变戏法般堆起笑意,“外祖母做的甚是妥帖。”
魏家老太太闷哼两声,毫不客气道:“欢哥儿媳妇,长辈们说话,你不要随便插嘴,成什么体统!”
欢嫂子呶呶嘴,却也不敢当众顶嘴。
魏氏领着几人往安排的院子去,一路上问着林玉安可有哪儿不舒坦的,像是母亲似的。
林玉安心底暖暖的,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魏氏,只觉得自己很幸福。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很幸运。
178 隐情(人家是有靠山的)
到了魏家安排的安华苑,魏氏让张妈妈去关了门。
屋里就留了林玉安一个人,王庭珍去轻点从京城带过来的行李。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玉安下意识的就抓住了魏氏的手腕,目光也带了几分急色。
魏氏拉着林玉安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还没有说话,眼圈却是红了起来。
“三舅母,有我在,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若是魏家的人欺负了您,我也定然是要为您做主的。”
魏氏取下云鬓上独独的一根蓝宝石缠丝银簪,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道:“安姐儿,你是不知道,薇姐儿和蓉姐儿有多不听话。”
说到这里,魏氏声音呜咽了一声,又继续道:“你三舅舅去了,我一个人在魏家孤掌难鸣,现在还有我那老母亲帮衬着,我寻思着给两个孩子赶紧定一门亲事,也好过以后让魏家的人拿捏着。”
林玉安知道,王萱薇如今已经十八岁了,在姑娘的年纪里,早就该嫁人了,王萱蓉也有十六了,两姐妹这时候说亲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姐妹两个也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魔怔,闹死闹活的不嫁人,我能怎么办?”
林玉安从未见过魏氏这样无助的模样,心头不由有些心疼起来。
她戚身过去,扶着魏氏的肩膀,目光关切:“三舅母,只要您还康健,薇表姐和蓉表妹就还有靠山,如今三舅舅的事还没有料理清楚,或许她们俩也是放心不下,这才同您犯倔。”
林玉安本就是想要宽宽魏氏的心,那成想魏氏欲言又止,连连摆着手。
“你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
林玉安长眉一挑,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隐情?三舅母,一同我细细说来。”
魏氏这才哭诉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林玉安。
原来是魏家大房的嫡次孙叫魏桓昌的人对王萱薇和王萱蓉姐妹俩动了心思。
原本表哥表妹的成亲也寻常,不过这个魏桓昌如今年十九,正室夫人还没有,小妾通房倒是黑压压的一屋子了。
简单说就是这个魏桓昌不学无术,平日里就是章台走马,斗鸡遛狗,游手好闲之辈。
魏氏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说起来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把这件事禀了魏老夫人,相信魏老夫人定然不会不管。
可是魏氏有她的忧虑。
“老母亲如今已经七十高龄,身体孱弱,今年更是几次缠绵病榻,我哪里还敢把这些糟心事儿往她身前搁啊,且说这姐妹两个也到了年纪,等你三舅舅的事一办完,她俩再留在府里成什么样子,还不如这时候寻一门亲事,嫁了人的好。”
显然这事儿戳到了魏氏的心窝子,说着说着声音又沙哑哽咽起来。
林玉安心底不由的就蹿起一团火苗来。
这或许也是她来金陵的一个目的,如今魏氏寄人篱下,只怕日子难过,没想到远远比她想的更不堪。
魏家这样的门第,肥料多了,难免会出魏桓昌这样的子嗣,不过王萱薇和王萱蓉姐妹两个什么样的性子林玉安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说别的,王萱薇这样的大家闺秀,绝不可能会去勾搭魏桓昌。
“三舅母,你别着急,你让我去见见薇表姐可行?”
魏氏捏着湖蓝色绢帕擦了擦眼泪,领着林玉安去了王萱薇的屋子。
王萱薇和王萱蓉住在一处,就在安华苑旁边的安福院。
魏氏住在正房,王萱薇姐妹俩住在东厢房,林玉安过去的时候,守门的婆子才摸出钥匙去开门。
把姐妹俩锁在屋里也好,目前两人在魏家只怕不安生,这样一来,虽说里面的人出不去,可胜在外面的人进不来。
“快了,就剩一卷了。”
一道淡淡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的传了出来,只见屋里点着油灯,红漆木案几旁坐着一个穿着素净的少女,少女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话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王萱?林玉安不敢相信,身上充斥着倦世和冷漠的气息,若不是刚才她听得一清二楚,都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薇表姐。”
林玉安试探着唤了她一声,王萱薇猛的抬起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愕然讶异的神色。
“玉安表妹,是你吗?”
王萱薇有些不敢置信,欢喜的起身,却迟迟没有走过来。
“是我,我从京城过来看三舅母和你们。”
王萱薇只觉得自己眼眶酸涩,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有父母庇护的掌上明珠,虽说那时候头上还有一个王萱柔,王家嫡大小姐压着,可日子总是没有这么多的愁意。
现在寄人篱下,事事看人眼色,还有可能被欺辱,她每每想到这些,就会觉得日子难熬。
这些日子母亲把她关在屋里抄书,她已经麻木了,规规矩矩的抄着,累了就歇歇,等休息好了又继续,如此往复,日子就平淡的比一张纸还白。
“玉安表妹嫁人都两年了,如今一见,看着人倒是瘦了许多。”
林玉安嘴角淡淡一笑,心道哪里能不瘦呢,这日子不好过的女人,还能胖的起来吗?
她摇摇头,没有说这个,略微沉吟,斟酌字句开口道:“听三舅母说,你个蓉表妹都不肯嫁人?”
王萱薇神色一滞,转身走到临窗月牙架前,盯着面前一樽景泰蓝美人瓶,面色忧郁。
沉默的时间显得冗长无趣,好在王萱薇的声音最后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我不嫁。”语气十分的坚决。
“我不嫁,我要在母亲身边陪着她,我哪里也不去。”
林玉安面色一怔,朝王萱薇走去了几步。
“薇表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王萱薇身子一顿,一双眼睛里透着茫然。
林玉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薇表姐,你要想好,自己究竟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离开三舅母。”
王萱薇漂亮的柳叶眉微微蹙了蹙,“两者有何区别?”
“你若是不想嫁人,这事儿就有点不好办,若你只是不想离开三舅母,事情就好办多了。”
看着林玉安亮晶晶的眸子,王萱薇恍然的明白了什么。
可眼中一瞬间扬起的光芒转瞬间又沉默了下来。
“都说姑娘家不想嫁人是假的,我也知道,可我就是怕芳心错付,一辈子都浑浑噩噩的,和一堆小妾通房争风吃醋,受婆母的搓磨,我虽然可以接受,可是心底却是不甘的。”
林玉安听着王萱薇的话,身子围着一颤,芳心错付?敢问这世上有几人能嫁的如意郎君,又能娶到自己钟意的妻子呢。
她当初同余嘉似乎也是两情相悦,后来才发现竟是一厢情愿,可笑这时间多情人。
从王萱薇的屋里出来,林玉安对着魏氏点了点头。
魏氏神情激动的走上前,手中的绢帕捏的紧紧的。
“她答应嫁人了。”
短短的一句话,林玉安和魏氏皆不由轻叹。
其实林玉安说的很简单,她只不过是告诉王萱薇,她想要做魏氏和蓉姐儿的庇护,就必须成长起来,婚姻有时候不仅仅是为了儿女情长,也是为了家族荣辱。
可是说出这番话的一瞬间,林玉安感觉自己的舌尖都有些痛。
这些话,若是说给当初的自己听,只怕自己也会觉得荒唐,在她的心底,曾几何时,竟然也认同了这样的观念。
那时候汪泽要纳她做妾,她一口回绝,宁愿嫁给当时双腿残疾的余嘉,究竟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儿女情长呢?
现在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夫人,团哥儿哭闹不止,乳娘也哄不住,不知是怎的了,您快去看看吧!”
出了魏氏的院子,林玉安就进了安华苑。
屋子里闹哄哄的不成样子,孩子的哭闹声,丫鬟仆妇的叫嚷声交织在一起。
林玉安下意识的找许妈妈的身影,却没有看见,南风南雨两个在同一个面生的婆子拉扯,林玉安过来的时候,那婆子眼尖,看见了林玉安,立马就松了手。
南风南雨猝不及防,失重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是热闹,你们在做什么?”
南风哎哟一声,面露痛色,“夫人,这个婆子手脚不干净,在小世子的床上洒了什么东西,让我瞧见了!”
洒了什么东西?
林玉安整个人顿时炸开了,没有叫下人,自己上前揪住了那婆子的衣襟,恶狠狠道:“你洒了什么东西?”
“胡说,别以为你是从京城来的侯夫人就能乱冤枉人。”婆子嘴硬的梗着脖子,半分不求饶。
林玉安冷笑两声,余光瞥见一旁的水果盆,眼疾手快的抄起水果刀就横在了那婆子喉咙处。
水果刀只有短短的一截,不容易伤到人,可这么尖尖的一角,若是一个用力,还是要脱层皮的。
婆子感觉到尖锐的刀尖,呼吸都漏了一拍,乍呼呼的求饶告罪起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我说,我说!”
林玉安的刀却抵得更近了,没有给婆子半分逃跑的机会。
“我撒的是罂粟壳磨的粉。”
屋里团哥儿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想来刚才只是被惊吓到了,林玉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谁让你来的?”
南风南雨两个人紧紧的抓着那婆子的左右肩膀,认真听着林玉安问话。
南风南雨虽然不知道罂粟壳有什么作用,可林玉安却是在医书上看过。
罂粟壳这种东西放在菜肴容易让人成瘾,罂粟花也能制作出让人成瘾的药物,这种东西对成年人尚且危害极大,何况是两个才几个月的初生儿呢?
林玉安怒气上涌,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个巴掌雨点似的打在那婆子脸上,虽然打的自己都有些疼,可心底痛快,林玉安甘愿受这点反噬的疼痛。
“把她给我五花大绑起来!”
林玉安说完就大步进了屋,从乳娘手里接过刚止了哭声的团哥儿。
“乐安侯夫人,这是怎么了,屋里人可真多。”
林玉安刚接过团哥儿,看着团哥儿觉得红彤彤的小鼻子,心疼的不行,屋外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外面就有丫鬟禀道。
“大太太,二太太,好太太妆安!”
大太太就是林玉安见过的欢嫂子,二太太和这位好太太,林玉安还没有见过。
不过这时候几个人倒像是掐着点儿来的,林玉安本没有心思见她们,可转念一想,或许见一见还能有所收获。
刚要把团哥儿送回到乳母那儿,团哥儿张嘴呜哇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无奈,林玉安只好把团哥儿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祖母,那安华苑我求了多久,您都不肯给我,如今竟然就给了那个什么夫人住,您太偏心了吧!”一个蜜粉色半袖百褶裙的少女依偎在魏老夫人身边,娇声嗔道。
魏老夫人原本松快的神色凝滞在了嘴角,目光冰冷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听闻女工针黹一塌糊涂,这争风吃醋的本事倒是练的炉火纯青!”
少女目瞪口呆的望着刚才还对她宠爱有加的祖母,眼中的张扬也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孙女知道了。”少女说完就跺着脚跑了出去。
魏老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露疲态。
一旁就有侍候的仆妇上前宽慰道:“老夫人也别恼,莲姐儿是二老爷宠大的,平日里耍惯了性子,才一时冲撞了老夫人。”
魏老夫人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讥笑。
“大家族都是从根开始烂的,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教母之过,这老二媳妇也是不像样,自打三姐儿回来了,她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仆妇笑着应是,她也知道魏老夫人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她抒发意见的,不过是说给她自己听得。
“她那性子不改改,只怕会惹恼那个乐安侯夫人,人家是有靠山的,她有什么?敢拿我都魏家来冒险,简直是找死,她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魏老夫人显然气的不轻,仆妇忙上前去给她斟了一杯热茶。
179 不正经的差事(今日份卧底)
帘子掀起,人还没有进来,风倒是灌了一屋子,吹得束腰黑漆花鸟矮几上的一个汝窑粉彩花瓶摇摆起来。
南雨机灵的忙把帘子按了回去,几个太太也进了屋。
“瞧着这日子过的多快,盛夏热的人不愿意出门,这转眼秋日都要到尾巴上了,只怕在过些日子入了冬,人就越发贪懒了。”
说话的是魏家四太太,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保养得宜的肌肤透着水光,感觉都能掐出水来。
魏家四太太穿了一件朱红团花褙子,头上只简单插了一支红宝石赤金步摇,整个人都透着水灵劲儿,在大太太和二太太面前,倒像是小了一个辈分。
大太太一身靛青色如意云纹秋衫,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的香云纱大衫,头上带着翡翠头面,虽看起来光耀照人,可脸上敷着厚厚的粉却骗不了人。
二太太则是一袭湖蓝色浅金勾边桂花纹的裙子,搭了一条梨花白薄纱披帛,满头云鬓上独独插了一根水波纹海蓝宝石的流苏簪子。
二太太看起来不苟言笑,身量瘦削,给人一种精明内敛的感觉。
经过了这么多事,林玉安心底对这种人更多几分忌惮。
越是这种人,就越是精明。
四太太挤眉弄眼的望着大太太,大太太咳嗽了两声,瞥了一眼地上的婆子,面色带着几分古怪,“侯夫人,这大动干戈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林玉安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几个人,见大太太开口,她也没有转弯抹角:“好端端的,这个婆子要给我家团哥儿喂药,我倒是奇了,贵府怎么一个婆子也医术通天,能给人看病开方了。”
大太太面色微沉,还保持着大家宗妇的风度。
“这个婆子不就是……”
“这个婆子不是我们府上的,不知小公子有没有大碍,我这就让人去传府医过来瞧瞧。”
四太太正要说话,二太太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并且称此人不是魏府的人。
“府医?”林玉安似笑非笑的微微偏头,把玩着手腕上一串成色极佳的碧玺手串。
“我们魏府一直奉养这一位从宫里回乡的老太医,这位太医的医术了得,定然能给侯夫人排忧解难。”
二太太说的信誓旦旦,林玉安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那行吧,就让他过来给团哥儿看诊吧。”
二太太闻言顿时面色一紧,如鲠在喉的涨红了脸,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还没有见过这般傲慢无礼之人,这是什么态度,像是她求着这位侯夫人似的。
“既然这样,这个仆妇就交给我们吧。”二太太说着就要让人把这婆子带下去。
林玉安却是道了一声“且慢”,走上前去,“既然二太太一眼就认出了这婆子不是魏府的人,那此事的内幕就还没有搞清楚,这人就不劳烦二太太了。”
大太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开口道:“不过是一个鸡鸣狗盗之辈犯了错,做主子的何必闹起来,都是小事,不要伤了和气!”
“小事?大太太你觉得什么才是大事?”林玉安声音陡然拔高,目光似利剑一般尖锐,“团哥儿是乐安侯现在唯一的血脉,以后是要传宗接代的,是香火!你一句小事,是不是太不把人当回事儿了。”
大太太整个人都僵住了,朝四太太投去求助的目光。
四太太这才捏着帕子,低头浅笑。
“孩子要紧,咱们大人在这儿争个什么劲儿,快去瞧瞧孩子啊!”
还真是个捏的住要害的主儿,四太太这么一说,几个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去。
大太太刚才在林玉安那儿吃了一憋,这时候心里仍有些膈应,可见了孩子又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抱,可乳娘却如临大敌般的盯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眼色,我就抱抱而已,怎的落在你这里,就成了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了?”大太太一口气憋在喉咙口,胸膛起起伏伏的喘着粗气。
乳娘一言不发,抱着团哥儿走得远远的,团哥儿小脸红红的,歪着头去看林玉安,嘴里咿咿呀呀的念叨着什么。
大太太二太太并四太太离开之后,安华苑安静了下来,那婆子被关进了柴房,没有林玉安的准就不能吃饭。
出了团哥儿这件事儿,林玉安就更加警惕起来,关于给孩子的一应用具她都要亲自看一看,屋里也不允许焚香。
魏氏夜里过来了一趟,林玉安正坐在临窗大炕上,坐在厚厚的银鼠皮垫子上,抱着只穿了一件宝蓝色肚兜的嘟嘟玩。
小孩子长得肉肉的,看着结实,可夜里的秋风还是凉了些,林玉安抱了会儿,就把她裹进了襁褓里让乳娘带下去。
“安姐儿,我有件事儿想要拜托你。”魏氏收回了望向乳娘的目光,坐在了林玉安的身旁。
林玉安提起桌上的茶壶,魏氏就摇手道:“大晚上的,你别总是喝茶,会失眠的。”
“不是,这是我自己煮的陈皮汤,秋日干燥,夜里多痰,喝点陈皮水好睡些。”
魏氏听了,这才接了杯子,喝了一口,味道清香中带了些苦涩,谈不上好喝,味道却还是不错的。
“有件事,三舅母找不到旁的人帮忙了,你能不能……”
“三舅母你说吧。”
魏氏眼底浮现出欣慰的笑意,这才开口道:“我因着你三舅舅的事,这几日忙的脱不开身,如今既然薇姐儿已经答应了,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邱家的嫡次孙邱连华的底细。”
邱家的嫡次孙,想来应该就是王萱薇要嫁的人了。
林玉安一口答应下来,魏氏这才放下心来,嘱咐了她几句,转身回了安福院。
第二日一早,林玉安等着一天亮就出了府,团团和嘟嘟两个孩子由许妈妈看着,她今儿就带了南雨和越丘两人出门来。
马车兜兜转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总算在一处胡同口停住了。
大红色的四角灯笼挂在檐角两头,三层高的朱楼如同一个曼妙玲珑的少女,在这条灰暗的胡同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就是金陵城里有名的销魂窟温柔——胭脂楼。
这是林玉安打听到的,金陵城里歌姬舞姬最好的一家青楼。
“就是它了。”
林玉安杏眼微眯,纤细的青葱玉指从车帘上划过。
“夫人,咱们寻这地方作甚?”越丘不解的问道。
林玉安笑容狡黠,只道:“自然是为了来感受一下这美人如酒的魅力。”话罢又道:“今儿谁也不许叫我夫人,没有瞧见我这一身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衣裳吗?”
南雨在一旁捂嘴偷笑,林玉安则自顾自的掸了掸石青色云锦暗纹的锦衣上几不可见的灰尘,心底很是满意。
若自个儿真是男儿身该多好,逍遥自在,哪里用得着同如今一般,顾头顾尾,就算男人不爱自己,也要紧守妇道,不可有半分逾矩。
而男人则不同了,就看眼前这座朱漆雕花的温柔乡,也能窥见几分男人的风流和逍遥。
“夫……公子,前面有马车要过,咱们要不要先退出去让一让再回来。”
马夫的声音响起,林玉安想了想,道:“不必,咱们直接去淮河边走走。”
金陵城之所以能够依旧繁华至今,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发达的河流网络。
四通八达的河流带动了这一带的商业运转,而这些分流都是从主干河流,也是金陵城里顶顶有名的一条河流分化出来的。
这条河就是淮河。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这时候虽然还是大白天,可这秦淮河却是人流不息,热闹繁华自有一番趣味。
码头处有临水长廊,这倒是让林玉安想起了南水庄的雨廊。
不过与金陵相比较,南水庄是小家碧玉,金陵就是大家闺秀。
水廊边有大户人家的采买婆子等这拿水货,也有城中的商铺伙计等着船只下货好进会城里卖予他人。
亦或是有闲逛的公子哥儿,来此处观景的,有的则是来接走水路来的亲友,总之鱼龙混杂,各种人都有。
“公子,小心脚下。”
南雨看见前面的一个坎,忙出声提醒,林玉安低头望过去,却看见一旁的美人靠上摆满了金灿灿的富贵菊,一旁船上的伙计正躬着身搬着船上的东西。
一瞬间仿佛时间交错,林玉安感觉眼前看见的是当初在南水庄同闲蒲在雨廊闲逛,于转角处遇见的那一簇簇绽放得正好的迎春花。
那时候江南的烟雨朦胧,她怀着少女的心思,幻想着将来的光景。那时候的她,只是林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就连不入流的方家也能打她的主意。
那时候她从未肖想过,自己有一日可以走到这个位置,不仅仅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还是乐安侯夫人,她是正式大娘子,她的孩子也是嫡出正房的孩子。
而且……他们的父亲,身份还是尊贵的皇亲国戚,孩子们的身份也是贵不可言,可是她曾经在梦里遇见的少年郎却没有披着月光而来,她过的并不开心,因为爱的人,并不爱她。
不知为何,自己竟然被几株花勾住了心思,林玉安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几个公子。
“公子,咱们走吧。”南雨也察觉到自家主子的沉重心思,有些担心的开口提醒。
林玉安无奈的仰头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的一刹那,却看见走过来已经近在咫尺的一个公子朝她望了过来。
李世安?!
怎么会这般巧,竟然能在金陵遇见他。
不知为何,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可是年少时曾经相处过的那些日子里,他的影子仿佛已经刻在了她的心底,所以即使在人群里,她也能认出他来。
这也正如李世安一样,他不过余光所触,就发现了林玉安。
不过此刻,他身旁还有两个年轻俊俏的公子,意识到林玉安的装束,他张了张嘴,也没有叫出她的名字来。
“林公子?”
林玉安怔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南雨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仓惶的收起了刚才的失态,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笑容却带了几分桀骜不驯起来。
“这不是李公子吗!幸会幸会,好久没见,不知这几位是?”林玉安故意粗声粗气的拍了拍李世安的肩膀,望向一旁的两人道。
李世安有些不适应,却也是回敬的拍了拍林玉安的肩膀,温声道:“幸会,这两位都是我在金陵认识的好友,这位是纪家的四少爷纪海德,这位是纪家的表少爷邱连华。”
纪家的表少爷邱连华?!
林玉安忍不住睁大眼睛多看了他一眼。
十九岁的少年,站在已过双十的李世安身旁却像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
看起来老气横秋,身上带着读书人古板的气质,这副样子的人,她竟然想跑去胭脂楼找他,她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林玉安就有些尴尬的朝他笑了笑,李世安不解的道:“你对着纪家少爷笑什么?”
这是纪家少爷,那意思是旁边这位才是——邱连华?
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衣的少年,一脸的不苟言笑,长得到还算仪表堂堂,可这副表情活像是世人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看着倒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道私下里又是什么样子的牛鬼蛇神。
林玉安暗自腹诽,掩饰性的打开折扇爽朗大笑了几声,“世兄,没想到你的朋友都是这样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之辈,果真是应了那句物以内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谁都喜欢被拍马屁,可这话虽然听上去是好话,落在耳朵里,却让人觉得有些像在骂人。
李世安面色有些古怪,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既然大家有缘相聚,不如就去酒楼里喝两杯?”
南雨一听喝两杯,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公子,你旧疾未愈,喝酒未免会伤身子,回去老夫人会责怪婢子照顾不周的。”
林玉安知道南雨在担心什么,她的酒量虽说还不知道怎样,可喝一点小酒是无妨的,冬日里为了暖身子,她偷喝了多少酒,她自己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