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四王爷的局(上)
荣国公回了褚玉苑,荣国公夫人得了消息迎了出来,神情关切的走过去,话临出口,又见周遭都是下人,便把话先咽了下去。
进了屋,屏退了屋里人,荣国公夫人一边替荣国公更衣,一边急切的问道:“可是宫里出了大变故,怎生会在宫里留了整整一夜?”
荣国公换上了常服,坐下喝了一口茶,这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皇上突然发病,还病势汹汹,这事儿传出去,若是让有些人知道了,怕会心生异变,所以昨日皇上一发病,太子就吩咐严守宫门,不可放一人出去。”
荣国公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一阵心惊之后就静下心来,仔细思虑了起来。
昨日的祭祖,皇子中只有太子和十一皇子参与,四王爷十一月就被皇上任命去了北疆磨练,听闻九王爷齐慕北重伤未愈,还在养伤,也没有进宫,四王爷野心勃勃,别人不知,他们却是知道的,若是让他知道了皇上病危,只怕即刻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宫变。
荣国公昨日担惊受怕,此时饥疲交加,吩咐长随去厨房端些吃食过来。
“打水去,我要沐浴。”
林玉安回去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她睁眼就四处找余嘉,偏头看见余嘉坐在案几前安静的看着书信,时不时眉头轻皱,似是忧心。
这时候穿着新做的豆绿色素裙的秋奴推门进屋来,看了一眼案几前摆着的半人高景泰蓝三足兽耳暖炉,转身取了银霜炭过来,喃喃道:“红缨怎么忘了加炭火,世子爷可冷,秋奴去给您拿一个汤婆子过来。”
余嘉摆了摆手,林玉安这才注意到秋奴的一身素裙改过腰身,在中间略略收了些针脚,看起来身姿婀娜,透着少女的动人风情。
林玉安这才恍然想起,秋奴更了她两年了,如今已经十八,该许人了。
余嘉站起身走了过来,林玉安忙闭上眸子装作熟睡,秋奴关门的声音响起,林玉安才睁开眼。
余嘉伸手轻轻刮了刮林玉安的鼻尖,“我以为你还要稳一会儿才会露馅,再睡一会儿吧,眼下都是乌青的。”
林玉安轻轻拍开余嘉的手,抛去心头的杂乱思绪,换了一副认真的模样开口道:“余嘉,京城是不是要变天了?。”
余嘉面上神色也渐渐凝重,负手站起身,“就怕会有宫变,皇上年事已高,这次只怕挺不过去了,太子虽然是元皇后所出,可元皇后母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远不比四皇子的母家辽国有力,虽然四皇子母妃已故,可却和南边辽国一直有书信来往,这也是为何皇上会派四王爷远赴北疆磨练的原因之一。”
林玉安陷入沉思,“这么说……皇上从没有考虑过四王爷,他知道自己已经时不久矣,所以才故意支开四王爷?”
在看起来风平浪静,沉浸在新年喜悦中的京城,实际上已经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开始活动。
近来荣国公几乎忙的脚不沾地,每每回府都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就连余嘉也常找不见人影。
京城的宵禁守卫比起平日足足增加了三倍,京城城门处也是十二个时辰不断歇的戍卫巡逻,进出城门的所有东西都要经过一番严格盘查才能放行。
就连百姓都开始察觉不对劲了,夜晚狗吠声也少了。
承平十年正月初九,若不是许妈妈提醒,林玉安都不知道今日是王萱柔出嫁的日子,算起来这日子也的确有些急了,林玉安近来也在打理自己带过来的嫁妆,还有一堆琐事,王家送来帖子她就随意放在了一边。
王家嫡长女出嫁,嫁的是侯门世家,场面自然不能差了去,可惜比起当初林玉安嫁国公府的气派却是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过想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就算余氏出嫁时嫁妆再丰厚,她也要想想自己膝下的三个孩子,两个闺女,一个儿子,这样分下来自然也就少了。
林玉安出嫁的时候,带走了母亲的所有嫁妆,还有外祖母为她置办的丰厚嫁妆,且还有余嘉大手笔送来的聘礼,看起来十里红妆,场面非凡。
不过饶是如此,王萱柔的亲事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了,要知道她嫁妆里足足带了一万两的银子,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嫁女儿也不过是四五千两银子,当然和林玉安带去荣国公府的三万两银子是不能相比的。
忠义侯府是手握实权的功勋世家,忠义侯府本就是武将出身,自祖上一辈辈人的一路拼杀才有了如今侯府盛况。
余嘉人一大早就出了门,林玉安只能跟着婆婆去忠义侯府吃喜酒。
荣国公夫人是京城贵妇圈里面的名人,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她,她就像个小媳妇似的,乖乖跟在荣国公夫人身边。
刚下了马车,忠义侯夫人就热络的迎了上来,荣国公夫人也笑容满面的互相打招呼,然后让人送上贺礼,这才随着丫鬟进了忠义侯府。
忠义侯府里,高朋满座,贵宾迎门。
今日来的人俱是非富即贵,林玉安虽荣国公夫人落了座,就不断有衣饰华丽的夫人们来同婆婆寒暄,荣国公夫人笑容满面,一边向她们介绍大儿媳林玉安。
新娘到了,主家邀请众人进屋观礼,这时候荣国公的长随厚福寻了来。
茹妈妈远远的见着他对给荣国公夫人说了,荣国公夫人面露诧异,却是起身离了席,林玉安见状也跟了上去,却被一个人拉住了,竟是汪云容!
汪云容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女,已经和王家嫡长子王元松定下了亲事,婚期定要了六月,林玉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如今的汪云容姿色越发的清艳动人,眼角眉梢透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和温婉。
“玉安,那日你成亲我都没有和你说上两句话,咱们去那边坐坐吧?”
林玉安望向荣国公夫人的离开的方向,有些着急,汪云容却已经拉着她去了花园的亭子。
林玉安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汪云容说着话,心思却飘远了。
汪云容也察觉到林玉安精神飘忽,开口询问是不是身子不适,这时候茹妈妈疾步走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世子夫人,夫人让你快快过去一下。”
林玉安眼皮一跳,站起身就跟着茹妈妈走了,汪云容一脸莫名的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
茹妈妈一言不发,径直带着林玉安就去了荣国公府的马车,荣国公夫人正坐在里面,一脸烦心的揉着额角。
林玉安不假思索上了马车,荣国公夫人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落在她脸上,吹弹可破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嘉哥儿下狱了,看你干的好事!”
林玉安面色怔愣,不敢相信的望着荣国公夫人,脸上的疼痛也忘之脑后了。
在荣国公夫人一番痛骂中,林玉安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余嘉竟然是因为帮她找三舅舅受了陷害,派出去的人被英国公亲自带人抓了起来,竟然还生出了什么证明余嘉有异心的证词来,这完全是莫须有的事,可是英国公有备而来,又人多势众,余嘉如今已经下了狱!
荣国公得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五内俱焚,急急的去找了太子。
太子如今也正烦心,这种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一场夺嫡之变,在决定输赢的最后关头,一子错满盘皆输!
太子得到的消息却是荣国公府已经站队他九皇弟,余嘉是为了秘密帮九皇子调兵遣将,虽然究竟是不是这样还有待考究,可此刻他是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
荣国公吐出一番肺腑之言,在太子眼里却是做戏,可如今的荣国公手里还有能够调遣四万御翎卫的虎符,他只能暂且敷衍稳住荣国公。
忠义侯府依旧热闹着,荣国公府的马车却是悄悄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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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求人
一连几日,荣国公多处周旋,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林玉安也急得团团转,正月初四,她决定去一趟郡主府,这个时候,于此事能有所帮助的人,她能想到的就只有大舅舅和齐氏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帮忙,可不试一试,她夙夜难寐。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云妃,可是余嘉此时已经被卷入了夺嫡风波,云妃是十一皇子的生母,自己还没有重要倒可以让她舍弃亲生儿子的地步。
若是云妃站出来,十一皇子就会被拖下水,林玉安摇了摇头,这连着几日都只是浅浅的睡了一两个时辰,精神很是颓靡,这时候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到了郡主府,开门的还是年三十那晚的中年男人,见是林玉安,直接进去通禀了。
然而那人很快就回来了,他遗憾道:“真是不巧,郡主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
“大舅舅呢?”
“呃,大老爷他……出门了。”
林玉安不傻,这明摆着是齐氏不愿意见她,也不想让大舅舅卷进来,她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没有人愿意来趟这滩浑水,可是想到余嘉,她今日就是豁出这张脸也一定要见见郡主。
“没事,我就在这里等大舅舅吧。”
门房撇了撇嘴,缓缓的关上了门。
秋奴和红缨两个人站在身后,面带担忧,过了好一会儿,秋奴搓着手呵了一口暖气,开口劝道:“夫人,天寒地冻的,您若是再伤了身子,世子爷出来会责怪我们照顾不周的,您先回府吧,我和红缨在这里等着。”
林玉安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林玉安感觉身子已经站僵了,门却是发出沉重的声响被打开了,齐氏站在门口,手中抱着汤婆子,神色冰冷的看着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来找我,我只能说爱莫能助,话点到为止,你若是还要站下去,那就站吧。”
齐氏说完就转身走了,门再次被关上,林玉安神色怔愣的默念着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半晌才转身上了马车。
回了荣国公府,却听闻荣国公夫人正在为二爷余昊说亲,余昊大发脾气,气的荣国公夫人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
林玉安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翻涌,对于荣国公夫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给余昊看媳妇的行为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
荣国公夫人的心生的太偏了,若说余嘉不是她生的,她如今这样不冷不热的还说得过去,可余嘉是她的儿子,她却明显更上心余昊,都是自己的孩子,真是厚此薄彼!
林玉安进了屋,屋里烧着暖炉,身上的寒气渐渐消散,秋奴捧了热茶过来,林玉安漫不经心的伸手去接,却没有拿稳,滚烫的茶水直直的洒在了手背上。
她不由发出一声痛呼跳了起来,秋奴也急了起来,忙拿帕子给林玉安擦手,红缨正在暖炉边烤手,见状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很快捧一捧雪回来,把雪敷在了林玉安的手背上。
林玉安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秋奴却是急的双目通红,一脸歉意的望着林玉安。
“行了,这也不怪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秋奴闷声应是,临走到格扇处又回头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掀帘去了外间。
红缨见她心情失落,安慰道:“夫人也没有怪你,你别难过了,俗话说人有失蹄,马有……”
秋奴被她逗的噗嗤一笑,面上愁色散去大半,垂眸叹了一口气:“世子爷怎么会好端端的就下了狱,也不知道有没有受苦。”
红缨听了也有些感叹,只当秋奴是担心世子爷,“可别在夫人面前提起,她这几日一直为这事操心,茶不思饭不想,人都瘦了一圈。”
“我自然明白。”
英国公亲自带人把荣国公世子下了狱,这事儿远远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英荣两国公府一直面和心不和,这不是一时行成的,自从余嘉出事,英国公府大门紧闭,平日里香车宝马,招摇过市的汪晗也不见了踪影。
荣国公亲自去狱里探望余嘉,却被挡了回来,这让他大为恼火,带着人去了英国公府,英国公却称病不见他。
荣国公气急,险些带人直接去围了英国公府,可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行,若是这样做了,只怕自己也会被有心之人拉下水,到时候余嘉更是孤立无援了。
而连累余嘉下狱的罪魁祸首九王爷齐慕北也迟迟没有露面。
一想到三舅舅没有找回来,倒把余嘉匡了进去,想到余嘉还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吃不好穿不好,林玉安心里就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正月初八,林玉安忽然明白过来安宁郡主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日,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着京都,一辆马车从荣国公府里驶了出来,往九王府的方向驶去。
齐慕北自从坠崖回来就闭门不出静心养伤,对外只说是和盗匪搏斗时受了内伤。
齐慕北正坐在案几前看书,却听长随来报,荣国公世子夫人求见。
他面上瞬间扬起的欢喜很快沉了下去,变成了失落的神色,最后归于平静。
一辆十分不起眼的青帷小马车前,林玉安罩着玄裘披风,头上绾着堕马髻,只簪了一根羊脂玉挂珠钗,身姿笔直的站在蓝瓦红墙,雕梁画栋的九王府前。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今日出门没有带一个丫鬟,只带了岁安做马夫。
不出意料,齐慕北直接遣人出来让她回去,说不见客。
林玉安心底的绝望越来越深,她直直跪倒在九王府前一言不发,门房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毫不客气的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一个打扮体面的少年走了出来,冷冷道:“我家王爷说了,请夫人先回去。”
“王爷若是不见,我便跪死在这儿。”
林玉安头也不抬,言语中透着倔强。
那少年摇了摇头,退后一步,淡淡的说了句:“您随意。”然后就重重的关上了门。
时间慢慢的过去,跪着跪着,林玉安就觉得脑袋昏沉,身上冰寒似赤.身在雪地里,整个人不听使唤的往下坠。
再醒来时,林玉安感觉浑身被温暖包围,四下打量,雪白的床帐,红木的架子床,八角琉璃宫灯……这地方她很是陌生。
再低头一看,还好,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只是不见出门穿的那件玄裘披风。
看这里的装饰,非寻常人家可用,林玉安猜到这应该就是九王府。
想到今日来的目的,林玉安飞快起身,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阵晕眩接着是一片漆黑,过了许久,眼前才渐渐清明起来。
顾不得太多,她拔腿就往外跑。
出了屋子,一旁就是正屋,屋宇高大威严,透着皇家贵气,门开着,屋里烧着地龙,屋子中央摆着两个半人高蟠龙献珠的景泰蓝暖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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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脏水
转头就看见一个身姿挺拔,风度翩翩的男子负手站在一处石缸前。
林玉安迈步靠近,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石缸里几尾锦鲤惬意的在水里游着。
林玉安闭了闭眸子,略微犹豫,还是开了口。
“九王爷,臣妇求您……救救我家世子吧!”
林玉安的声音不疾不徐,落在齐慕北心里,却如同用刀片在刮似的,他紧紧的皱了皱眉,又渐渐的舒展开。
他都不曾察觉,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这个人从来不会主动找他,如今却是求他救救她的心爱之人。
他默然半晌,才长舒一口气,“你且回去吧,此事急不得。”
林玉安一听,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泫然欲落,如同一朵娇艳而柔婉的蔷薇花上晶莹的朝露,叫人不由的心疼,想要去怜惜。
齐慕北感觉到身后的异样,转身来看,只见少女无声的哭泣着,精致的眉眼泪盈盈,粉嫩的面颊上挂着泪水,见他转身,忙不迭的伸手拭泪,转身就跑了。
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她躲在藏书阁里哭,被他撞见时惊慌失措的模样。
随即他自嘲一笑,就算他没有去洛川,他们也是不可能的,皇家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庶女来拉低血统,齐慕北苦笑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林玉安回府的时候被人叫去了褚玉苑,说荣国公夫人有要事要找她。
昨日到今日一直在下雪,到了夜里,无人扫雪,不多时,雪就堆到了脚踝处。
经过甬道时,林玉安一脚踩空了,整个人就栽进了两旁堆的厚厚的雪堆里,领路的丫鬟吓坏了,放下灯笼,连忙去拉她。
到了褚玉苑的时候,林玉安的鞋袜已经湿透了。
脚趾冻得僵硬,几乎已经没有知觉,林玉安面色苍白,婆婆荣国公夫人坐在高位上,目光清冷,既不开口说话,也不让人坐下。
屋里有暖炉,可林玉安依旧冷的发抖,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在中年妇人抹了厚厚脂粉的脸上,显得诡异万分。
半晌,荣国公夫人面色阴沉道:“今日一天,你去了哪里?”
林玉安听了不由咬紧了唇,她不能告诉婆婆她是去九王府了,不管如何,她只身一人去见外男这事儿都说不过去,若让叫婆婆听了,只怕会误会。
谁知荣国公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林玉安身上渐渐有了的暖意瞬间消失殆尽,“嘉哥儿一出事,你就不守妇道的四处乱跑,当真是骨子里的贱蹄子。”
她面色阴晦,眼中透着阴毒的光芒,此刻四周无人,这一反常态的冰冷话语,顿时叫她如坠冰窟,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林玉安心头一凛,却是不能不辩解几句:“母亲说这话未免无厘头,我这几日去了哪里,您怎会不知,此刻却故意发难,莫非是看不惯儿媳?”
荣国公夫人嘴角微翘,露出几分嘲讽之意,神色莫名。
“也是,嘉哥儿都要死了,你要另寻下家也不是没道理。”
林玉安不可置信的望着荣国公夫人,神色惊骇,这是她的婆婆,余嘉的母亲吗?她此刻表现出来的冷漠叫人不由胆寒。
“世子不会有事的!”林玉安突然间平静了下来,话语坚定道:“若是他出了事,我又岂会苟活,儿媳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荣国公夫人开口,直接转身离开。
真是可笑!荣国公夫人眉头紧蹙,重重的将茶盏掷桌上。
她倒是要看看,等余嘉一死,她还能不能这般张狂!不就是仗着如今国公爷和世子爷都护着她,才这般有恃无恐吗?
荣国公夫人觉得,自己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恨意已经快要憋不住爆发了,谁都不知道她听到余嘉下狱的时候,心里的百感交集。
她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到燃着香的香案前,双手合十的拜了拜,口中念叨:“禾香,你的功劳我不会忘记,快了,你且在天上看着,看着这些人的报应……”
屋里灯光昏暗,茹妈妈的脚步一滞,听到屋里的话,嘴角不由哆嗦起来,不敢停留,转身就跑了出去。
就在她跨出门槛的一瞬间,屋里忽然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质问道:“是谁?!”
她不敢停留,脚下步子更快。
荣国公夫人眉头拧成了川字形,掩在广袖下的一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林玉安夜里忽然上吐下泻起来发起热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凉,请了大夫来,大夫开了方子,只说是寒邪入侵,吃了药应该就能好了。
屋子里浓烈的药味刺鼻难闻,林玉安浑浑噩噩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在王家的日子,每日里去怡然居,王老夫人屋里都是这种味道。
迷糊间,她忽然看见余嘉穿着一身囚服,胸口血迹洇染,面如纸色,发髻松散的披在肩头,站在床边,如同往日里一般,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盈盈的看着她,转眼却忽然冷了脸色,蹙紧眉头,一脸痛苦的模样,却强笑着对她道:“丫头,我走了……”
她伸手竭尽全力的想要去拉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他的身体,什么也握不住……
伴随着一声尖叫,林玉安陡然睁开眼,听见自己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远远的有一盏灯散发着朦胧的光亮,紧接着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跟前,背着光,隐约可见是红缨的身形。
接着,床头的琉璃宫灯就亮了起来,红缨一脸关切的望着她,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全是汗啊,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听她一说,林玉安才发觉自己浑身汗淋淋的,额角鬓发都有些湿了。
燃起来的蜡烛把屋子里照得明亮起来,林玉安眼睛有些畏光,不由朝床的里侧偏过头去,看见空闲的枕头,心底生出一阵惊慌,想到刚才的那个梦,她睡不着了,转身想要起床,却没有站稳,又从床上摔了下去。
这一摔,惊得红缨大喊了一声,外间熬药的秋奴也被惊动了,几步跑了进来,见状一声轻呼,上前同红缨一起去扶林玉安。
林玉安浑身没有力气,软绵绵的被秋奴红缨两人架上了床,林玉安感觉自己浑身黏糊糊的,脏污不堪,可是又没有力气起身,红缨却难得心细看出了她的心思,“夫人,我这就去打水,您擦了身子再睡一会儿吧,您再这样下去,身子真要垮了!”
第二日,柳若霜来了,让林玉安惊讶的是,秦裁云竟然没有来,一问之下才得知,秦裁云突发恶疾,被婆婆送去了庄子养病。
她轻叹一声多事之秋,又无力的合上了眼,柳若霜见状,捏着帕子轻声笑道:“夫人可要爱惜身子,莫要等世子爷回来,夫人却是命薄见不着世子了。”
这时候赶过来的许妈妈一脸怒容,上前照着柳若霜娇媚动人的脸就是一巴掌,打得柳若霜目瞪口呆。
“你一个贱婢竟然敢打我?”柳若霜气的伸手指着许妈妈的鼻子,却听得一声脆响,许妈妈已经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冷眼看着一脸痛苦的柳若霜。
柳若霜的丫鬟见状急急上来,一脸惊容的问道:“小娘,您没事吧?”
柳若霜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了丫鬟脸上,厉声道:“蠢物,你瞎吗!”
只见柳若霜刚指着许妈妈的那根手指已经朝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弯曲着,柳若霜疼得鼻涕都出来了,呵斥着丫鬟去叫郎中,然后跺着脚跑了出去。
林玉安毫无力气,连幸灾乐祸都没有精力,她心里却是明白,柳若霜若是向太后通风报信,只怕新麻烦就会接踵而至了。
可这事儿也不能怪许妈妈,许妈妈虽然下手重了些,但一个妾氏这般嚣张的对正室夫人说出那番诛心之言,便是拖出去活活打死也是可以的。
林玉安弱声喊着许妈妈,许妈妈附耳过来,“切切不可让她传了信儿出去。”
许妈妈心领神会,转身出了屋。
林玉安心力交瘁,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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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眼疾
天一直不亮,林玉安心里兀然生出几分害怕来,她高声喊着红缨:“红缨,怎么不点蜡烛,屋子里黑漆漆的。”
红缨正在清点妆台上的东西,这是到了荣国公府的习惯,每三日就要清查一次,听到林玉安的话,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忽而却惊然变了脸色,这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因为林玉安病着,所以不用去褚玉苑请安,这才睡到了这个时辰。
她疾步走到床边,去扶林玉安在空中四处摸索的手,神情焦急道:“姑娘,你看得见我吗?”
林玉安摇了摇头,又催促她去把蜡烛点上。
红缨这下真是吓懵了,慌忙失措的喊着许妈妈进来,许妈妈正在盯着人煎药,闻声大步走了进来。
“吵嚷什么,怎么了?”
许妈妈见红缨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样,不由出声轻斥。
红缨一脸震惊的示意许妈妈去看林玉安,林玉安重新躺回了床上,又问道:“可是许妈妈过来了?快些点个灯笼,屋里太黑了。”
许妈妈是从王老夫人身边出来的,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听得这话,她神色一滞,伸手在林玉安的眼前晃了晃,“夫人可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
林玉安再次摇了摇头,心底也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
“许妈妈,怎么了?”
许妈妈俯首仔细的看着林玉安的眼睛,依旧是那双清灵有神的杏花眸子,可瞳光却无法聚焦在一起,仿佛在出神一样。
她心中大骇,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一屋子的人,若是知道了世子夫人瞎了,只怕要生出事端来。
许妈妈强作镇定笑道:“夫人睡糊涂了,我这就去拿蜡烛。”
红缨面露讶然,怎么许妈妈也傻了?
许妈妈拉着她就去了外间,低声吩咐道:“夫人只怕是患了眼疾,你快快去请郎中,切莫惊动旁人。”
红缨闻言也变了脸色,却担心误了时候,一刻也不敢停的离开了。
许妈妈一手成拳砸在手心里,急得团团转,世子爷生死未卜,夫人这里又出此大事,祸不单行啊!
荣国公府这个吃人的地方,随时都有几双眼睛盯着你,等着你出了半分差错,就好把你生吞活剥了。
想到荣国公夫人对自家姑娘的态度,许妈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对不可让这事儿传了出去。
等了一个时辰,才看见红缨带着郎中回来了。
依旧是昨儿来看诊的那个郎中,他隔着帘子坐下,垫着锦帕将手搭在了林玉安的手腕上,面上表情古怪,时而皱眉,时而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半晌,他收回了手,语气带着疑惑道:“怪了,明明应该就是寒邪入侵,怎的脉象如此奇怪,夫人可否让我查看一下您的眼睛?”
林玉安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她点了点头,红缨上前掀开了一点帘子,露出了林玉安精雕细琢的脸。
那郎中见着这么一张脸,不由怔愣片刻才回过神,躬身仔细打量着这双漂亮的眸子。
“这病太奇怪了,我无能为力,还请你们另寻高人。”
那郎中站起身就要走,却被许妈妈拦住了,这可是荣国公府,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郎中见自己被人拦住,不由多了几分警惕恐惧,他自然也知道这是荣国公府,遂道:“这病我实在无能为力,我继续接手,只怕会耽误了夫人,我这里倒是有个可行之策。”
许妈妈竖着耳朵等他说话,“回曲山有位神医,对于治眼疾颇为拿手,只可惜平日里行踪不定,要找到他很要费些时候。”
许妈妈听了,似乎有些印象,心知这郎中没有胡说,这才把人放了。
饶是许妈妈性子沉稳,此刻也慌了神,这郎中能到荣国公府来,医术自然是不差的,若是去请太医,只怕这事儿就瞒不住了。
红缨急得几乎哭了起来,拉着许妈妈的手问:“许妈妈,夫人眼睛看不见,若是来人就定然瞒不住,可传了出去,于夫人却是不利啊!”
秋奴从耳房出来,就听见屋里有哭声,进了屋,就看见许妈妈和红缨俱是一脸心有戚戚的模样。
“这是发什么事,你们做何这般神色?”
秋奴走近,红缨这才犹豫道:“夫人的眼睛……看不见了。”
秋奴大惊失色,推开红缨就往屋里去。
林玉安怔怔的赤脚坐在床边,一身梨花白锦缎中衣,衬得她娇弱至极,如同被雨打风吹的桃李娇蕊,迎风一吹就要怏怏落去。
“夫人。”秋奴不敢相信的望着林玉安的眼睛,一步一步的走近。
林玉安不是个傻子,纵然许妈妈哄着她,可她心里也明白,她病了,眼睛看不见了,就算此刻余嘉回来,她也不能亲眼看看他瘦了没有,是不是受了伤。
心底一股淡淡的寒凉愈演愈烈,她眨了一下眼睛,试图将眼中的温热的雾气避去,秋奴跪倒在地,心中也不好受。
却听林玉安带着江南吴侬软语的口音道:“秋奴,你可有心悦之人,你这年纪早该放出府许人了,都怪我疏忽了,如今我也不成事了,在我尚且能够照应你们的时候,把你们安置好了,以后才能放心得下。”
秋奴一听这话,又惊又急,面色惊慌,拼命的摇头,又想起林玉安眼睛看不见,只好带着几分哭腔道:“姑娘,我在王家时就跟了您,若没有姑娘,又怎么会有秋奴如今光鲜的日子,秋奴不走,秋奴要一辈子陪着姑娘,竭尽全力为姑娘分忧解难!”
林玉安听着这话,忽然痴痴的笑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如同嗜了血般明艳又惊心,秋奴不由一震,定定的望着林玉安,犹豫道:“夫人笑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世子的?”林玉安声音平静,如同是在自言自语,落在秋奴耳中,却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夫人……”
“什么时候?”林玉安紧紧逼问。
她自问没有亏待过服侍她的人,但凡忠心事主的下人,逢年过节的赏钱,年节里的衣裳,哪一样不比别的院子里的下人更优厚,府里下人谁不艳羡?可如今,她最信任的贴身丫鬟却看上了她的男人!
林玉安心底涌上一股不适的感觉,张嘴“哇”的一声就干呕了起来,秋奴眼角带泪,连忙跪走过去拿了痰盂过来,林玉安接过痰盂就吐了出来。
一阵夹杂着中药苦涩的异味从痰盂里传了出来,秋奴忙把痰盂端了出去,又让红缨去打热水来,自己去斟了一杯热茶递给林玉安。
林玉安喝了茶漱了口,疲惫的躺了回去,挥手让秋奴出去。
秋奴眼神黯然,站起身朝外走去,走到屏风处却忽然扑倒在地,哭着向林玉安爬了过去。
“夫人,我没有背叛您,我只是想,若真的做了世子爷的妾氏,我就可以一辈子服侍您,秋奴一辈子都是夫人的婢子,绝对不会背叛夫人,就算生下孩子,我也绝对不会胡乱的教唆……”
哐啷一声银盆落地的声音,秋奴回头望去,只见红缨站在她身后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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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栽赃
水在地上溅开一朵巨大的水花,浅色的绣鞋被水浸湿,秋奴抹了一把泪,起身跑了出去,直至一无人处才停了下来。
许妈妈端着药进屋,看见地上一滩水渍,顿时生出几分不悦来,“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快出去!”
红缨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弓着身子躺在床上的林玉安,转身出了门。
主院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锦鲤池,池边有一座水榭,红缨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秋奴正抱膝坐在临水的栏杆旁小声的啜泣着。
听见脚步声,秋奴红着眼睛抬头望去,看见红缨正双手垂在身旁定睛看着自己。
“你来做什么?”秋奴的声音很弱,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委屈。
“姑娘待你如何,你不知道吗,为何还要做伤害姑娘的事?”红缨语气带着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尖锐,厉声质问秋奴。
秋奴面上苍白,无力的摇了摇头,口齿不清强辩道:“我……没有,我即便真的做了小娘也绝对不会背叛姑娘,即便是生下了庶子庶女,也断断不会叫他们生出别样的心思。”
红缨不屑的嗤笑一声,转头望向结了冰的湖面,心头莫名的生出一种压抑的沉闷。
“姑娘新婚不久,你竟然认为你对世子生了心思,且还准备生下庶子庶女的想法不算背叛姑娘,那在你眼里究竟什么才算得上是伤害?就算你真的生下了庶嗣,有你这样的生母,他们只怕也是狼子野心!”
秋奴反倒转哭为笑,缓缓的站起身,紧紧盯着红缨,目光直叫人发怵。
她冷笑两声,神情忧郁,“你就不喜欢世子爷温柔体贴,事事维护自己的人?红缨,你装什么清高?”
红缨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忽而又理直气壮道:“世子爷也只是对夫人那般柔情似水,若是知道你对他有别样的心思,只怕立时就会让人打死你,秋奴,枉我之前还觉得你沉稳可靠,如今看来,却也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人!”
红缨说完,不等秋奴再开口,转身就走了。
褚玉苑里,茹妈妈心事重重,在耳房里来回踱步,是不是看看炉子上咕噜冒着热气的药。
这是给荣国公夫人熬得调养身子的补药,待会儿就要送进去了,她担心夫人会看出什么端倪,昨日晚上,夫人可是状似无意的问起了下午谁进过屋。
她听到了不该听得话,若是叫夫人知道了,只怕自己即刻就要没命,她知道一件事,夫人曾经说她梦见自己有个女儿,禾香曾经奉命去查,后来因为触怒国公爷,被国公爷下令活活打死了。
如今想来,打死禾香的是国公爷,夫人话中意思是要报仇,难道要杀了国公爷?不管如何,这事儿绝对不简单。
这时候外面有人说话,茹妈妈走出去,就看见是秦裁云身边的大丫鬟秋云过来了。
她一脸不耐的走了过去,只见秋奴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见了她便笑着解释道:“小娘亲自绣了些样式时兴的帕子,还有一双纳了羊羔毛新鞋子,让我给夫人送过来。”
茹妈妈闻言,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夫人这几日面色不好,不喜见人,你交给我便是。”
秋云不疑有他,放心的把东西交给了茹妈妈,又殷勤的拿了两张手帕给她:“小娘的一点心意,还请茹妈妈在夫人面前替我家小娘美言几句。”
茹妈妈笑着收了,秋云这才回去了。
素妈妈的脸却是沉了下来,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银子贴着心窝子,呸!一脸穷酸样!”
然后抱着包袱进了屋。
荣国公夫人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手里捧着一个小箱子,见茹妈妈进屋来,连忙把东西收了起来。
茹妈妈一脸愧疚的走进屋,开口就责骂起自己来,“夫人,老奴真是老了,昨儿下午秋云来给夫人送东西,竟教我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她说完就朝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一脸悔意,荣国公夫人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神色莫名的盯着茹妈妈看了好半晌。
茹妈妈从正屋出来,手心已然都是冷汗,总算躲过了一劫。
荣国公夫人站在窗边的半月架子前,保养得宜的手抚上架子上的一颗栩栩如生的玉石榴,眼中却透着阴毒的神色,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舌。
此刻荣国公一脸颓靡的掀开帘子进了屋,荣国公夫人这才回过神,面上一变,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走过去接了荣国公取下来的大氅,声音中带着怅意:“嘉哥儿的事可有进展了?”
荣国公望了她一眼,端过茶喝了一口,吐出一口热气,这才神色不明道:“四王爷回京了,如今顺利的进了宫。”
荣国公夫人面色不变,“嘉哥儿的事还是没有办法吗,他在地牢里,吃不好睡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用刑,我这心里放不下。”
荣国公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站起身往书房去了。
九王府里,齐慕北站在窗边,双手一甩,一只灰色的信鸽就扑腾着飞了出去。
他站在那里,一直望着信鸽的背影,很久才回过神来,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主子,您真要这么做?”
齐慕北不语,那声音的主人壮起胆子道:“荣国公府的事是四王爷策划的,若是此时我们出手,只怕会惹火烧身。”
齐慕北不屑的轻笑一声,“你觉得我们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吗?”
那人便没有再开口。
余嘉此刻倚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长满青苔的墙壁上,一张清朗俊逸,眉目比女人还要精致几分的脸上呈现出一副痛苦不堪的神色。
他一只手用力的抓住自己的膝盖,五指用力到几乎要把膝盖拧下来,而此刻却没有人知道他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忽然。一道刺耳的吱吱声响起,余嘉看过去,只见天窗处,一张脸映入他的眼帘,是魑风!
余嘉忽然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他尽力的站起身,魑风神情着急的从窗口的栅栏间推了一个包袱进来。
“世子,这是段先生让我给您送过来的,说是里面有保命之策,让您一定要仔细看看。”
余嘉正要开口,魑风却示意有人来了,飞快的消失了。
余嘉忙将包袱掩在了稻草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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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虎符
承平十年,正月三十,惊蛰。
京城自十一月开始堆积的雪开始融化,地上水渍四处都是,枝头上的雪化了去,经暖风一拂,春阳一晒,便开始萌生新芽,嫩绿的新芽从树皮里拱了出来,渐渐生长。
每年惊蛰前后都是雷鸣滚滚,今年也不例外,林玉安眼睛看不见,最近也不见人,躺在床上,想着那些可能会发生的时,最近药没有断过,胃翻滚得厉害,听着头顶阴雷滚滚,心里的思绪也杂乱无端。
秋奴自那日起,就被红缨寻了个由头不许进屋伺候,这事儿许妈妈并不知情,林玉安也没有打算告诉她。
她想南水庄了,想母亲,想外祖母,想三舅母……太多的人和事,在这个时候也渐渐的府上了心头。
虽然这几日她不曾出门,可心底也明白京城要变天了,母亲这时候接回来也不合适,知哥儿在喜安庄也不知道怎样了,余嘉他现在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受伤,这些她通通都不知道。
林玉安心里颓丧至极,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她现在让许妈妈暗地里调查,一边准备着先离开国公府,去庄子上暂住一段日子,动用现在手上的银子,把眼睛治好。
虽然知道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可林玉安心底依旧莫名的生出一阵烦闷来。
屋里静悄悄的,到底还不是阳春三月,暖炉没有撤掉,屋子里有些闷热,叫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叫红缨和许妈妈,她摩挲着下了床,寻着记忆的认知慢慢的朝着窗户的方向走去。
刚摸到窗棂,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落地声响起,红缨惊醒了,从外面跑了进来,见状先查看了林玉安的有没有受伤,见她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是要开窗吗?我来,你快回去坐着,当心别伤着了。”
林玉安心底更加怅意越加深沉了,由着红缨扶着坐在了临窗大炕上。
窗户被红缨打开,一阵夹杂着早春寒意的风吹了进来,面颊如同花瓣一般被风一吹,变得舒畅起来。
屋里的闷热被风卷了出去,天上雷鸣不歇,风却是越刮越大。
京城里,此刻正萦绕着一种古怪的气氛,夜晚的哨兵是往日的几倍不说,城门处也加了不少的士兵,夜晚狗都不敢狂吠了。
荣国公这段日子也是心力交瘁,为了救余嘉出来,他这段日子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他正坐在书房里愁眉不展的时候,段文功来了。
段文功不是第一次来找荣国公,门口的小厮见了他便进屋去禀报,很快去而复返,出来把他领了进去。
段文功进屋就看见紫檀木雕竹君子的高脚长桌前坐着一脸愁容的荣国公。
荣国公听见脚步声,面上愁容隐去,勉强浮上一抹笑容,对段文功点了点头,颇为客气道:“段先生请坐。”
段文功做了一个揖,这才坐下,小厮立刻奉了茶上来。
“想必国公爷已经得到消息了,皇上如今大不好了,估摸着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了,世子爷如今被他的人下了狱,摆明了就是要清理枝节了,国公爷可有何打算?”
荣国公闻言略一皱眉,“他的人?”
段文功顺了顺下巴的胡子,声音厚重平稳:“国公爷,我们都站在一条战线上,就不必转弯抹角了吧?英国公敢堂而皇之的就把世子爷下了狱,这胆子是谁借给他的,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荣国公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眼神带着几分欣赏点了点头,面色又渐渐凝重,开口道:“上面那位的确也就这几日了,嘉哥儿若是再不出来,到时候四爷那边起了势,只怕是难了。”
“不错,旁的都不怕,四爷的手上兵马不多,即便是暗地里招兵买马,也不可能超出这个数。”
段文功说着就伸出手比了三根手指头,接着道:“怕就怕辽国会出兵相助。”
荣国公一副洗耳恭听的听着段文功的话。
段文功在荣国公的书房里商议了半个时辰,这才离开。
荣国公在屋子里负手踱步,直至启明星冒头,这才在书房里歇下了。
荣国公夫人却是一夜未眠,事情不能再拖了,夜长梦多,这几日必须要把人解决了。
而同时没有睡着的还有宫里的云妃和柔妃。
云妃没有想到直至这时,她依旧还只是云妃,她是明白事理了,可皇上却装聋作哑,让她把昭阳嫁了,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当初若不是他话里话外许诺了她皇后之位,她又怎么会忍痛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去那蛮夷之地。
而今眼下,皇上眼看着就要不成了,她依旧没有坐上那个朝思梦想的位置,这叫她如何不急。
柔妃也没有睡下,皇上就要不行了,她也和云妃斗了大半辈子,至如今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皇后之位尚空着,可她知道,定然有一个人会坐上去,而这个人只能是她!
薛元娘美眸在烛光下忽闪忽闪,她心底忆起往事,不由有些悲从心来。
当初薛王两家本是有儿女亲事的,否则她也不会得王老夫人的青眼,住进了王家那么一段日子。
那时候她和王家元娘年纪相当,俩个人玩熟了便有很多话想说,而那个年纪,她和王元娘也真的如同嫡亲姐妹般亲近,可惜后来她与王三爷的亲事没有成……因为她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女人。
而那时,王元娘比她先进宫一年,她还记得当初王元娘进宫时,她抱着她伤心的哭了好久,后来她进宫,王元娘得知了此事时,对她疏远冰冷的态度也是意料之中。
王元娘就是那么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柔妃不由轻笑了两声,她进宫却是不得已的。
她知道云妃也很想坐上那个位置,可是出了她,别人都不能。
京城的天在不安中渐渐明亮,而荣国公府的马车,也在清晨缓缓驶去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依旧不见他,荣国公冷笑一声,给了一张纸让人传了进去,英国公果然就答应了见他。而那张纸上,画着一个东西:虎符。
141 我要见四王爷
荣国公在书房见到了这些日子一直不露面的英国公。
“你这王八总算露头了,你倒是缩着别出来啊!”
荣国公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见到荣国公就不由发出一声冷笑嘲讽道。
英国公长得身材不比荣国公,荣国公是武将出身,身材魁梧,看起来凶巴巴的,一脸的络腮胡子,英国公身材短小,干瘪瘪的像个老头,看起来有些猥琐。
闻言,英国公气的当即站起身,反唇相讥道:“你这狗嘴里说不出人话,怎么,想寻个我落单的机会揍我却苦于找不到机会,是不是?”
一听这话,就可以知道英国公是经历过荣国公拳脚的,此时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朝着荣国公得瑟的瞪了两眼。
荣国公一屁股坐在了紫檀木梅花圈椅上,英国公这才肃正了脸色。
“说吧,你今日来到底要做什么。”
荣国公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要见四王爷。”
一听这话,英国公变色微变,眼珠一转,笑道:“这就怪了,你要见他来找我做什么,京城四王爷府,你荣国公要去还要得到我的准许?”
荣国公茶杯重重落在光滑平整的桌面上,声音一沉:“老匹夫,别和我兜圈子,你和四王爷什么关系还真当没人知道吗,四王爷最近人都找不到,我去了他定然也不会见我,话我今儿就放在这儿了,用虎符换我儿子。”
“你儿子?”英国公嘴角挂着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荣国公心里骤然紧张起来。
英国公却话头一转道:“你儿子竟然值四万御翎军,这命可真是值钱,我儿子若是落在你手里,我可不愿意拿这么大的筹码来赎人。”
荣国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落了下来,闻言不多话,心底暗道,你儿子怎能和余嘉比。
英国公摸着下巴处的一撮山羊胡子,脑袋里飞快的盘算着,要知道四王爷拉拢他就是因为他不仅是英国公,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手里有四万御翎军。
在既不排长,也不占嫡的情况下,四王爷想要坐上那个至尊之位,必须要手里有兵,否则绝对不可能。
如今荣国公主动递出了橄榄枝,四王爷知道了,定然会选择答应下来,可这么一来,那以后想要压住荣国公府岂不是无望了。
想到这里,英国公肃然看向荣国公,“那行,你把虎符给我看看,否则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荣国公略微一愣,忽然就反应过来:“你觉得我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吗?”
“行,我去问问再给你信儿。”
荣国公前脚刚走,后脚英国公就得了信儿,竟然是天牢着火了。
英国公登时站起身,急急的就出了门往天牢去。
此时,京城上方一条烟龙盘曲而上,此处正是天牢,而熊熊大火中,一队黑衣人正和狱卒厮杀,刀光火影,狱卒猝不及防,还要忙着救火,虽然忙的不可开交,可胜在人多,一群黑衣人不断的往外杀去,最后伤亡越来越大,只剩下一个黑衣人,可那人竟然趁着厮杀之际,护着囚犯跑了。
这下可严重了,英国公到的时候,一部分狱卒追了过去,一部分人灭火。
“人呢?”
狱卒头子跑了过来,跪在地上禀道:“国公爷,您是说荣国公世子吗?他……他被人带走了。”
“还不快去找!滚!”英国公额头上青筋暴起,心头急了起来。
这下如何是好,人在眼皮子下被人带走了,陈堂供证还没有拿出来,就没有办法定九王爷的叛乱之名。
余嘉这么回去,相当于放虎归山,他若是回了荣国公府,荣国公定然不会把御翎军的虎符交出来了,并且定然会做出反击,到时候坏了九王爷的大事,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余嘉忍着剧痛和那人一起跑,自然也是因为他认得那人。
那人轻车熟路的把他往皇宫的方向带,武功高强,非常人能比,可是因为带着他,略微有些吃力。
浓烈的血腥味传来,余嘉不由皱了皱眉。
转眼就在皇宫外追丢了,领头的狱卒哪里敢往皇宫里去,只能朝着另一个方向去。
带着余嘉跑的那个黑衣人翻过墙,面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秀眉紧皱,这人赫然是太后身边的那个嬷嬷。
那嬷嬷显然是受了重伤,可是这时候她若是走不动了,两个人都会前功尽弃,死在这里。
那嬷嬷强打精神,拉着余嘉继续往太后的朝凤宫去。
一路上,她轻车熟路的避开了晚上昨夜的太监,一到朝凤宫,门就开了。
两人进了朝凤宫,宫门又紧紧的闭上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出了刚才开门的杜公公,余嘉没有看见别的人,嬷嬷带着他进了正殿,进屋的一瞬间就支撑不住了。
太后看见她这伤势的模样,面色惊讶。“怎么会伤成这副模样,快,我先帮你包扎。”
余嘉听得瞠目结舌,太后竟然要亲自给一个嬷嬷包扎伤口,而且说得这般随意,这是叫他险些没有回过神来。
“老奴看了,不中用了,若是放在当年,这事儿也没有这么费力,好在世子平安回来了,老奴也不辱使命,包扎就不必了,老奴这伤太重,就不污了太后了。”
嬷嬷摇着手拒绝了太后的提议,费劲的说着这番话,眼睛就紧紧的闭上了。
原就是强打精神才撑到这会儿,此时任务完成,唯一的支撑也不在了,嬷嬷就再也没有睁开眼了。
太后神色沉重的别过脸去,忽然又释然了,她不过是比自己先走一步。
她看向余嘉,目光毫不掩饰的透着认真打量的神色:“公子转眼也长这么大了,如今已经能够自己保护自己了,我们也该退下了。”
余嘉不解,忍着疼痛的感觉问道:“太后娘娘,您究竟在说什么?”
太后神色不明,转过身去,声音听不出悲喜:“若你根本不是荣国公世子,我也根本不是太后,你相信吗?”
“你太后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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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身世
余嘉的眼中忽然生出一种渴望夹杂着犹豫的神色,渴望是因为他从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中已经隐约察觉不对劲,能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他如何不激动,犹豫是因为父亲待他是极好的,他若不是荣国公世子,那就不再是父亲的儿子,这让他心底矛盾起来。
太后没有说什么,只一步一步的靠近余嘉,神色认真。
余嘉前所未有的慌了起来,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女人究竟要告诉他什么!
屋外隐雷阵阵,屋子里龙涎香缥缈缭绕,太后的声音如同从梦中传来,一字一句的落在余嘉的耳朵里,却让人觉得不真实。
“你知道吗,瑶蕖曾有仙境之命,想要进入瑶蕖,须得有瑶蕖族人相引方可进入,否则必然命丧黄泉,瑶蕖被仙气遮掩着,那里充满了神秘的东西,瑶蕖历代都会从凡间女子中寻出一位身子干净,姿容绝美的女子作为圣女阿妺,那一年……”
一句句话传到余嘉的耳朵里,堪比天上惊雷,叫人心惊肉战。
余嘉听着那句你的母亲是瑶蕖圣女阿妺时,脑袋一阵轰鸣,不可置信却也没有开口打断她的话。
“你母亲在瑶蕖和当时迷路中毒的先帝相遇,后来的一切就如同一盘开头就落错了子的棋局,满盘皆输!身为瑶蕖圣女,她和先帝爷有了夫妻之实,撇下一切跟着先帝爷走了,六个月后才东窗事发,瑶蕖王知道后大怒,当时我为了掩护阿妺平安将你生下,便假扮作她回了瑶蕖,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你母亲被瑶蕖王以家人为要挟,我逃出来报信,她不得不回,最后喝下了催产药才把你生了下来。”
余嘉心情忽然又平静了下来,认真的分析起太后说的话,她说他是先帝和瑶蕖圣女阿妺的儿子,那么岂不是说他和快要驾鹤西去的皇上是兄弟?
何其荒唐!“你是皇上老来得子,他宝贝着,且记着和阿妺的情,便担心你被即将如今的皇上,当时的太子发生冲突,便在一出生便把你托付给了自己的心腹之臣荣国公。”
接下来的话,余嘉听着,心里却是毫无波澜,苦涩漫上心头,知道母亲是被关在了瑶蕖的寒潭里,却说不出是何滋味。
先帝爷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他,竟然会把母亲身边的一个侍婢扶上太后的位置,这点的确感人,可余嘉关心的却是这事儿有多少人知晓。
太后摇头,“只有荣国公,先帝爷,还有我,除此之外,绝不会有旁人知晓。”
余嘉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可是母亲对他的不喜又该如何解释呢,疑惑又再次浮上心头。
太后微微的吐出一口气,转身带着他进了内室。
余嘉略一犹豫,还是迈步进了屋。
屋里没有点蜡烛,黑黝黝的,只见太后进了一间密室,密室门一开,里面就有油灯亮了起来。
“这里有先帝遗旨,先帝爷觉得这事儿迟早有一日会被抖出来,以皇上的猜忌之心,你的身世一旦重浮水面就会惹来无休止的杀身之祸,所以特意留了一封遗诏和一个虎符……”
荣国公府里,荣国公夫人此刻难得有心思的坐在褚玉苑主屋内室的炕上,身后枕着大红色团花大迎枕,手搭在宝蓝色蟒纹条枕上,姿态轻松随意。
一声声拂茶叶的撞瓷声清脆悦耳,似窗外发了芽孢的树枝上的麻雀的鸣声。
因着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二月风急,不分昼夜的刮掉昔年旧叶,地上就总有四处零散的落叶。
竹枝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空旷的回荡着,荣国公为了世子爷的时忙得焦头烂额,偏就荣国公夫人还有闲情逸致的喝茶。
二房的三夫人向来是阿谀奉承荣国公夫人惯了,此刻也忙不迭的恭维道:“大嫂不愧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常人此刻都要急得如那热锅蚂蚁似的失了分寸,也就只有大嫂临危不惧,镇定从容。”
二老爷是在朝为官的人,二夫人看不惯三夫人一副走狗模样,见状忍不住嘲讽的轻笑两声。
都是惯常相处惯了的,三夫人也没有和她计较,自顾自的说着话。
这时候外面丫鬟高声禀道:“秦小娘过来了!”
三夫人最是拍马溜须的好手,闻言便:“世子夫人如今的架子真是越发的大了,谁一病就是一个月,当真是以为自己飞上了枝头,嗳,纵是真的飞上了枝头,可不是还有夫人您金玉在前吗,什么时候轮得上她这般肆意妄为!”
二夫人和四夫人依旧一言不发,眼神虽然是看不起三夫人,可心底却难得的赞同三夫人的这话。
要知道她们都是要做婆婆的人,凭谁遇见这般做派的儿媳妇,只怕都要恼怒。
听闻林玉安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了,至今病人就不见好,你说病得眼中吧,又不似如此,你说她病得不严重吧,她又生生拖了一个多月了。
这厢说着,秦裁云已经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秦裁云今日穿了条葱绿色西合欢花花刻丝综裙,头上插着鎏银的钗,腰间挂着一枚鹅黄色梅花纹的荷包,下面打着深青色的络子,行走间带着几分柔柳扶风的婉柔。
她款款行至堂中,声音温和的给屋子里的人行了礼。
三夫人见荣国公夫人面带几分欢喜,便道:“当真不愧是从大嫂身边出来的,瞧这通身的大房气派,就是一些大家闺秀也不能比得上。”
虽然知道三夫人这话是写了恭维她,可荣国公夫人听着却很是受用,可目光落在秦裁云身后的秋云身上时,眸光却骤然暗淡下来。
秋云察觉到荣国公夫人对她的不善,心头微滞,心道莫非是那日送的礼出了什么岔子,惹得夫人不悦了?
正想着,就听见荣国公夫人道:“秦小娘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出身就是良人,若不是为生计所困,又怎么会委身进了王家做下人。”
这话倒是听着颇有意思,看起来荣国公夫人对这个秦小娘还真是非同小可的重视,三夫人心底嘀咕着,又拍了几句马屁,这才歇了话头。
时辰已经不早了,荣国公夫人拉着秦裁云家长里短的问着,秦裁云是个闲人,可二夫人四夫人都是忙人,这下就一起告辞了,三夫人见状也不再待下去,便也一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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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阴差阳错
这时候茹妈妈端着一碟子的点心走了上来,是春日里时兴的苕心糕。
荣国公夫人见状皱了皱眉,拣了一块起来仔细看了看,“太硬了,这怎么吃?”
茹妈妈忙道:“夫人别气,我这就把点心撤了,叫小厨房重新做一份。”
荣国公夫人却不耐烦的摇了摇手,指了秋云道:“罢了,虽然硬了些,却也是好东西,就赏了她吧。”
秋云是小娘身边服侍的人,平日里这样的好点哪里能落到她手里,她闻言眼中不由透出喜色来,连忙跪下谢恩。
又说了一会儿话,秦裁云问了几句余嘉什么时候回来的日,荣国公夫人哪里知道,随意敷衍了几句,便称乏了叫她退下了。
惊蛰一过,竟日日下起雨来,都是夜半十分悄然而至,若非第二日起床发现地上湿漉漉的,谁也不知道昨儿夜里下过雨。
派出去找那位能治眼疾的神医的人迟迟没有消息,林玉安觉得日子黑暗无趣,发现自己于余嘉真的毫无助益。
荣国公按照英国公给他的信儿,带着虎符去和四王爷交涉,四王爷长得十分阴柔,也是极美的脸蛋,叫无人都不由会妒忌。
四王爷听了他的要求,答应了在天黑之前把余嘉送回去。
可荣国公却有些不放心,忍不住收了收手,“虎符给了你们,若是我儿依旧没有回来呢?”
四王爷不由冷笑,声音带着几分桀骜。
“荣国公如果不相信我,有何必来找我呢?既然要互相合作,就应该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国公爷不相信本王,门在你身后,国公爷随意。”
听着这话,荣国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狠下心似的紧了紧握着虎符的手,闭着眸子摊开了手。
虎符离开手的时候,荣国公感觉自己的心肝都在颤抖,四王爷接过虎符,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按照承诺,日落之前,余嘉就会被送回来,以前的事也会按照误会一笔勾销,可是天幕完全黑了的时候,余嘉依旧没有回来。
这时候段文功快步进了书房,荣国公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了,此时见了他,立刻站起身来,紧张的问道:“难不成是出了什么纰漏,嘉哥儿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段文功显得依旧镇定,他坐下自己提着茶壶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才道:“我给世子爷送了咱们的计划过去,按理说不会出错,可是大狱突然被人纵火,世子爷现在下落不明……”
荣国公明显被吓了一跳,他一直派了人过去盯着,大狱走水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得到半分消息!
他忍不住打断了段文功的话,急切道:“怎么可能,若是真的,为何我却没有得到消息。”
段文功闻言摸着胡子,原地转了一个圈,“四王爷远比我们想的更阴狠毒辣,那些人,只怕是永远开不了口了。”
荣国公一听就明白了过来,满脸震惊之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南院旁边的秦小娘的院子忽然间炸开了锅,丫鬟惊恐的呼喊声打破了平静,所有人都被惊醒。
“快来人啊,死人了!”
林玉安睡眠很浅,一听这话,顿时睁开了眼,心知出事了,且隐隐有预感,王家最后一点平静,要彻底的被打破了。
夜里都是红缨值夜,自从林玉安眼睛看不见之后,她晚上只盖着薄被,夜里春寒,她也就睡不太熟,听见屋里的动静她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夫人怎么了?”红缨问着,心里也猜到林玉安应该也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可是这时候她不能离开,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她放心不下,也就没有出去查看。
而住在耳房的许妈妈却是疾步走了进来,见屋里亮着光,红缨站在床边,连忙走了上去。
“夫人,我这就去打听一下,像是秦姨娘那边出了事,总归是世子爷的妾氏,咱们院子挨着的,不能不过问。”
林玉安也知道这个道理,点头同意了,许妈妈这才转身出了屋。
“夫人,您真的要把秋奴嫁出去吗?”
红缨一边望着林玉安的脸色,一边组织着言语,陪着小心说道。
说起这个,林玉安轻叹了一口气,秋奴是留不得了,姑娘家年纪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她让许妈妈相看了许久,昨儿选中了帮余嘉身边的一个姓陈的小管事儿,年纪比秋奴大四岁,模样中规中矩,看起来却很是能干,秋奴能嫁给他,在她眼皮子下,定然不会被欺负。
考虑了很多,昨日就把亲事定下来了,是她亲自做的媒,且秋奴长得本就清秀可人,陈管事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婚期就定在了下个月十六。
林玉安声音里透着轻快,侧着脸问她:“你可觉得有何不妥?”
红缨摇了摇头,低头绞着手帕,嗫喏道:“我只是想到秋奴很快就要嫁人了,有点感慨。”
林玉安笑了笑,她又何尝不感慨呢?
当初秋奴为了她奋不顾身的替她挡了王萱薇尖锐的指甲,那时候她真的很是感动,觉得秋奴和闲蒲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是后来秋奴渐渐生了别样的心思,林玉安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时开始背叛自己的。
在秋奴和红缨之前,她想过红缨会背叛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秋奴被判她。
如今看来,很多东西都不能太绝对,忠心与你的时候是真的,不忠心的时候也是真的,这世上,最难估摸的就是人心啊。
“她这个年纪也该嫁人了,按理说你的年纪也该配人了,只是如今我身边的可用之人太少,你要调教几个可用之人出来才能功成身退。”
红缨当即就伤心起来,“夫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怎么好端端的提起要让我走,我不走,要一辈子服侍夫人。”
林玉安听着只淡淡的笑了,笑意浅浅搁浅在脸上,并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屋外响起沙沙的蚕食桑叶声,下雨了。
红缨起身去关了窗户,刚走回来就险些和许妈妈撞个正着。
“可是出了什么事?”林玉安侧着身躺着,眼睛也没有睁开,朝着许妈妈的方向望过去。
许妈妈声音颤抖焦灼,“秦小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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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最后的安宁
秦小娘这就死了?
听闻她才从庄子上回来不久,怎么会这样突然就死了。
当时说的是突发恶疾,可这么快有被接了过来,难道说恶疾是假的,想让她出府才是真的?
林玉安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许妈妈却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得说了。
“听说秦小娘是中毒而亡,死相凄惨,然而今日秦小娘屋里只用过些许清粥,那粥是大厨房做了送过来的,旁人都无事,偏偏就秦小娘死了,这时候国公夫人应该也过来了,老奴再过去打听一下。”
林玉安眉间轻皱,点了点头,许妈妈便又出去了。
外面一道声音低低响起:“夫人,我有事要同你说。”
是秋奴的声音,林玉安心底蓦地升起一种不安来。
红缨不放心的站在身后,替林玉安理了理发髻,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夫人小心些。”
这时候秋奴走了进来,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之意:“夫人,我想单独和您说两句话。”
红缨面色一沉,当即就站了上来放在林玉安身前。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单独和夫人说,夫人如今身子不适,身边离不得人。”
秋奴哪里听不出红缨言语之中的弦外之音,她哑着声音道:“我莫非还会伤害夫人,红缨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红缨撇撇嘴,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林玉安阻了。
“红缨你先去外间。”
红缨闻言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林玉安,又看了看秋奴,这才心神不宁的走了出去。
屋里淡淡的梅枝香气,秋奴很熟悉,这是世子爷最喜欢的香味,清淡干净而平和,屋子里安静下来。
“你想说什么?”
秋奴愣了愣,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林玉安听见她扑腾跪地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秋奴声音沙哑道:“姑娘,秋奴知错了,秋奴再也不会动歪心思了,只求姑娘能够原谅秋奴……”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林玉安清晰的听见她低声哭泣的声音,听着她唤自己为姑娘,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王家的时候,心底不免有些伤感,原本她就格外顾念旧情,秋奴虽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可到底是在闲蒲离开后服侍自己最久的一个了,她心里也是不好受。
秋奴见她不说话,开始用力的磕起头来,那模样仿佛只要林玉安不开口,她今日便要磕死在这里。
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听得人心情不由沉闷,林玉安终究狠不下心来,忙摸索着将秋奴拉了起来:“别磕了,我原谅你了!”
秋奴仿佛有种被救赎的感觉,眼泪瞬间更加汹涌了,她稀里糊涂的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声音里透着几分松快之意。
“夫人,秋奴这辈子能有您这样的主子,是秋奴的福气。”
林玉安心里积郁多日的烦闷也扫去大半,她短叹一声:“你真的对那陈管事钟意吗?”
秋奴闻言眼神一黯,几息后才低低的答了一声:“是。”
这时候许妈妈火急火燎的回来,见秋奴在屋里便放慢了脚步,秋奴见状,忙退了出去。
秋奴一走,许妈妈就两步上前,神情激动道:“夫人,你猜那秦小娘是吃了什么死的吗?”
林玉安听着许妈妈故作玄机的问她,她也猜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便开口问:“许妈妈别和我绕圈子了,快些说来听听。”
许妈妈长吸了一口气,声音里透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奋:“听说今早请安的时候,国公夫人赏了一碟子点心给秦小娘身边的秋云,没曾想秋云觉得国公夫人赏的点心难得就留着,晚上便拿给秦小娘吃了,没想到不过一刻钟,秦小娘就没了,若不是国公夫人发怒,秋云都不敢说,这时候国公夫人的脸色真是黑的锅底似的。”
婆婆赏了糕点给秦裁云的丫鬟,丫鬟为表忠心,又拿给了秦裁云吃,结果秦裁云死了,林玉安理清楚后突然惊了一跳,“原本该死的是丫鬟,结果成了秦裁云,还是说那碟子点心原本该婆婆吃……”
林玉安面露惊色,这事儿一定不简单。
外面忽然雷鸣大作,一道刺眼的闪电伴随着一声响雷从窗户旁的苏绣屏风上一闪而过。
外面南竹林被疾风骤雨侵袭,竹叶婆娑着,风从其间呼啸而过,不用出门都能猜到外面气候是如何恶劣。
忽然一道瓦石落地碎裂的声音响起,林玉安被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许妈妈忙出声道:“夫人莫怕,应该是风太大,把屋顶上的瓦滑落了一片,明日找匠人来修整一番便是,夫人可以安睡。”
林玉安听着虽放松了下来,可依旧了无睡意。
两个小娘的院子里,外面围了一圈婆子,都是家生子,此时风再大,荣国公夫人没有发话她们也不敢动。
因着柳若霜是太后的人,自然住的正屋,秦裁云性子隐忍,便住在偏房,荣国公夫人此刻把人都遣走了,神色哀恸的趴在用白布盖着的秦裁云身旁,不自知的摇着头。
良久,她站起身,茹妈妈迎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敛去了面上的痛色,吩咐把人收拾了,然后回了褚玉苑。
茹妈妈心里惊惶不安,因为这糕点里的毒,是她亲自放的。
虽然是得了自家主子的令才做的,可她心里也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位秦小娘格外不同,如今因为这糕点就没了,指不定自己也会被迁怒。
心里这般想着,茹妈妈言行更加多了几分谨慎,生怕惹了荣国公夫人。
回了屋,荣国公夫人脱去外面的披风,外袍,卸了头上的的珠钗,让如玉去打了水,擦拭净面,一番洗漱后上了床歇下了。
茹妈妈心下直犯嘀咕,夫人实在太平静了,感觉像是风雨欲来前最后的平静。
忽然,床上响起一道翻身的声音,茹妈妈本就没有睡,吓得立刻睁开了眼。
“国公爷回来没有?”
茹妈妈一听是问这个,松了一口气,有些犹豫道:“这个时辰应该回来了吧。”
国公爷进来甚少回来褚玉苑住,多睡在书房里,她哪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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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斗书阁相见
床上的人陡然坐起身,厉声的问道:“国公爷回来没有?!”
茹妈妈被荣国公夫人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老奴这就去看看。”
荣国公夫人狰狞,仿佛中了邪似的,看的人不由胆颤。
晚上风急雨骤,后半夜里林玉安依旧睡不着,说身上有点冷,红缨骨碌起身去碧纱橱里去找毯子。
这时候窗户吱呀一声,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吹动着大红色床帐,林玉安感觉有人进屋来,却不敢出声,搞不清楚来人,突然出身,万一激怒了对方,只怕自己就完蛋了。
那人似乎戚近了些,凑在她的耳旁,林玉安能感觉到一道呼吸从耳旁一扫而过,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却听见一道极熟悉的声音:“明日去斗书阁。”
然后就听见红缨询问的声音:“夫人,那条虎皮毯子可以吗?”
林玉安心里惊骇,那人似乎离远了,她忙高声应了一声好。
红缨抱着毯子回来,搭在锦被上,感觉有凉意袭来,她咦了一声,惊讶道:“这窗怎么开了,刚才明明是关着的。”
林玉安压下心头的疑惑,想着会不会是余嘉的事,漫不经心道:“可能是刚才一阵风把窗户吹开了,关上便是。”
余嘉离开大狱后就出了皇宫,乔装打扮成货郎,在京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游走,连魑风都不能联系,他担心会有人用魑风引他上钩,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只能先这样了,并且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回荣国公府去。
太后说的话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他的身份现在太尴尬了,并且任何事情都会留下蛛丝马迹,谁也不知道太子,四王爷,或者说任何一个对那个位置有意的人会不会查出什么来。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回去,只怕国公府即刻就会被人以劫狱的罪名攻击,此刻他还不能回去。
只是他有点担心林玉安那丫头,平日里看起来对他也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着急。
想到她可能会为了他着急,余嘉心底不由浮上一抹暖意。
他甚至在想,如果太后口中,他的身份是真的,那林玉安也不能继续待在他身边了,他没有绝对的可能保护好她,而她本就应该被保护,他不想她因为自己而被伤害。
天一亮,荣国公府后门处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就悠哉的驶了出来。
斗书阁一切如旧,只是林玉安很久没有来了,因着昨儿下了一夜的雨,遍地水洼映照着苍苍大树的模样,斗书阁仿佛置身事外,独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林玉安由红缨扶着,看不见路,只能跟着红缨走,却仍旧一个不小心踩进了水洼,绣着湿了大办,红缨见状就急了,说这会儿回去拿鞋子,林玉安却阻了她。
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般低调的出门,若是红缨再回去,只怕要引人注意。
“就这样吧,待会儿咱们就回去了,你若是回去,只怕还没有出门,我都还回来了。”
红缨听了,只好作罢。
斗书阁的小书童原是抱着大尾巴扫帚在打盹,听见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着妇人打扮的漂亮姐姐由着人扶着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动作稍显笨拙。
林玉安来过几次了,小书童认得她,见状不由心中纳闷,莫非是看不见路?
书翁见了林玉安,知道她之前是这里的常客,因为之后成亲后林玉安没有再来过,所以书翁虽并不知道她就是少东家的夫人,可也知道少东家同她交情不浅,见她着了妇人妆,不由轻叹一口气,然后领着林玉安上了隔间。
“这位夫人莫不是眼睛……”书翁临出门又忍不住回头问道。
红缨闻言不禁觉得书翁问得太多了,正要开口说话,林玉安已经大方的答道:“这几日眼睛有些不舒服。”
既然人家都说的这般隐晦了,书翁也没有不好再问下去了,有些歉意的说了句:“实是鄙人多言,冒犯夫人了。”
书翁走了之后,林玉安又坐了一会儿,“煮些茶吧,进门左边的柏木柜子里做茶。”
红缨点头,生了小火炉煮起茶来。
林玉安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外面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红缨转头望去,险些将滚烫的水倒在手上。
齐慕北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玉安身上。
“你先出去。”齐慕北毫不客气的喊了红缨一声,红缨知道他是九王爷洛川王,可是强忍着心底的恐惧,僵着身子不动,林玉安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凝滞,这才开口道:“红缨,你在门口去守着吧。”
红缨这才悻悻的出了门。
齐慕北自顾自的坐在了林玉安身旁,提起茶壶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在面前嗅了嗅,带着几分打趣道:“没有下毒吧,听说荣国公府昨晚死了一个小娘,中毒死的。”
林玉安并没有理会他,等着他开口说正事。
齐慕北呷了一口茶,见她没有兴致说笑,便咳了两声,这才肃正了脸色,神色端然道:“余嘉他别人从大狱劫走了,你可知道他会去哪里,他若是被人抓住了,只怕会大做文章。”
林玉安听了只觉得心口兀然一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声音微哑:“世子被人劫走了,怎么可能,他若是自由了定然会回来的,定然是有人想要挟持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国公爷可知情?”
她的手慌忙胡乱的在桌上比划着,茶碗被碰翻了,林玉安心里更慌了,手被烫着,下意识的往一旁躲,却直接贴上了放在小火炉上温着的茶壶。
古铜色茶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林玉安被烫得惊呼一声,齐慕北见状心口一抽,忙从袖子里摸了一瓶金疮药出来,这时候红缨夺门而入。
“夫人怎么了!”
她两步冲了上来,见林玉安捂着手,眼眶里有雾气弥漫,顿时有些心疼,带着几分戒备的目光看了一眼齐慕北,扶着林玉安就要走,“夫人,您受伤了,我们先回去吧。”
过了刚开始的那一阵刺骨的疼痛。这个时候已经好了许多,林玉安摇了摇头,“不要紧,一点小伤而已,你先出去,不用担心。”
红缨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齐慕北想起第一次在斗书阁见到她的时候,因为她出言不逊,他想要教训她,结果林玉安险些不小心被滚烫的水壶烫着,他还骂她笨拙呢。
想到这里,齐慕北望向林玉安收回了披风里的手,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确定不用包扎一下?”
林玉安摇头,催促着要听余嘉的消息,齐慕北心情一滞,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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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藏不住了
屋里的两人都不知道,此时此刻,斗书阁后面华盖苍苍的松树下,余嘉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潜伏在树冠中听着隔间里说话的声音。
这个地方通常是魑风的藏身之地,是个能观察八方的地方。
他今儿留意到荣国公府一辆马车从后门处驶出来,原以为是采买婆子的马车,却没有想到这马车往斗书阁去了。
所以余嘉就一直悄悄跟着,没想到竟然看见齐慕北和他的夫人独处一室。
余嘉剑眉微皱,继续听着屋里人说话。
林玉安心底隐隐有些不安,齐慕北却没有再说下去,他似乎有些不悦的站起身,冷声道:“你既然不信我,我又何必多言,还是安心的做你的世子夫人吧。”
林玉安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激怒了他,听见余嘉起身时衣服摩擦的声音,顿时心里一急,生怕错过有关余嘉的消息,下意识的想要拉住他。
林玉安的手从齐慕北的袖子划过,没有抓住,人往地上摔了去。
齐慕北听见声音回头看去,只见林玉安狼狈的扑倒在地,咬着唇一脸吃痛的神色。
外面余嘉看的心口一疼,差点直接跃进屋去,大掌紧握成拳,这才忍住了。
他一双眸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屋里的一举一动,隔的太远,听不太真切,可林玉安的神情落在他眼中,却叫他一颗心骤然沉了下来。
她怎么了,为何好端端的会摔倒。
齐慕北终究还是做不到完全漠视眼前少女,他转过身去,想要去拉林玉安,就看见她神色恢复了平静,正一手撑着地想起身来。
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林玉安摸索着起身往回走,一步一顿,小心翼翼。
齐慕北突然转身出了门,很快又再次回来,林玉安神情呆滞,像是一尊石像,一动也不动。
齐慕北在林玉安膝前蹲下,缓缓的伸出手。
林玉安垂着眸子,感觉到齐慕北的手时一瞬间触电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齐慕北的手再一次顿在空中,半晌才讪讪的收了回去。
余嘉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谁的车放在这里,再不推走我们可就要收了。”
余嘉闻声,想起自己放在外面的卖货的车。
屋里,齐慕北声音带着几分嘶哑,还有几分莫名的情愫响起:“林玉安,你的眼睛怎么会突然看不见了?你告诉我实情行不,我能够帮你。”
林玉安心底泛起一股难受的不适之意,似乎胃中翻腾想要吐,她紧咬着唇极力压制,这才忍住了。
“你可知道荣国公拿虎符去给四王爷交换世子的事?”
公公拿虎符去找四王爷了,林玉安心头一惊,强压下震惊,她摇了摇头,可心底却明白,定然要出事了。
四王爷的狼子野心,就连她这个内宅女子都能看出些许端倪来,更何况公公身在朝廷,对此更是应该心中有数,若是真把虎符给了四王爷,四王爷就等同于虎上添翼了。
这是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且不说四王爷能否信守承诺,就说这事儿若是让太子和云妃知道了,只怕很快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且,既然九王爷可以得到这个消息,他们也很有可能知道了,而如今,余嘉却被人从天牢劫走了……这一切,仿佛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连环结,让人捉摸不透。
林玉安脑仁突突的疼,不由伸手揉了揉脑袋,千头万绪都堆在心头,她现在痛恨自己为何会看不见了,现在余嘉的一切她都帮不上忙,想到这里,她伸手就想要去摸自己的眼睛。
齐慕北吓了一跳,以为林玉安要伤害自己,忙伸手抓住了林玉安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林玉安吓了一跳,她仓惶站起身就要往后退。
齐慕北见她背已经抵在了窗边,看起来很容易掉下去,他眼疾手快的把人抓住了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我认识一个对眼疾颇有些门道的郎中,你若信得过我,后日子时,我过来接你。”
坐在了回府的马车上,林玉安并不知道,此时荣国公府里正热闹着。
南园里,荣国公夫人面色铁青的坐在堂屋里。
林玉安像之前一样悄悄从偏僻的甬道到南园后面饶进院子时,就察觉到了院子里气氛不对。
她这院子里又两个洒扫丫头,一个叫黄鹂,一个叫栖燕,俩个人都是爱说话的日子,是她嫁进府的时候才安排过来的。
往日里总能够听见俩个人说话打闹的声音,这个时候却是什么也没有听到,院子里连麻雀学跃然树枝间的声音都听不到。
红缨也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异常,她喃喃道:“夫人,院子里会不会来人了?”
林玉安也不知晓,红缨都不知晓,她一个看不见的人,又哪里知道。她没有说话,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迈步进屋。
脚刚迈过门槛,红缨扶她的手就顿住了,屋里响起一道重重的茶碗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国公夫人,您……”
林玉安一听才明白,是婆婆荣国公夫人过来了,听到她明显带着不悦的动静,林玉安也知道,自己这是偷偷出门被抓了个现行。
心底毫无波澜,林玉安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反倒让一身怒火的荣国公夫人说不出话了。
屋里气氛凝滞,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林玉安还是呆愣的站在那里。
还是荣国公夫人先开口,她面色不悦,又仿佛在极力压制想要喷涌而出的怒火。
“你如今这副做派,倒不像是嘉哥儿的正室,你出门合该让人同我禀一声,我岂会有不答应的道理,你这样偷偷摸摸的出门,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太苛待你了。”
林玉安神色不变,头上的那朵香云纱缀南珠的绢花衬得她姿容更妍丽了,仿佛一株不胜清风的雨后蔷薇,娇美中透着几分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风情。
“母亲言重了。”
荣国公夫人听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她说到这里就没有了下文,再一看她的那张脸,还有带着桀骜的目光,和长辈说话,眼神还四处看,真是目中无人!
荣国公夫人心头的不悦愈发重了,可是为了保持最后一点理智,她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掐疼了才松开。
“给我斟一杯茶。”荣国公夫人柔声的吩咐道,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只是幻觉,两个人依旧是婆子情深。
林玉安眉心一跳,却是应了一声是,然后慢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荣国公眸光在林玉安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才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被怠慢了似的,目光不悦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手生的摸索到茶碗,另一只手……
不对!荣国公夫人下意识的紧盯着林玉安的手,还有她的……眼睛!
见状,她提起茶壶避开了林玉安伸过来的手,林玉安的手果然摸了个空,眉间可见的皱了起来。
荣国公夫人面上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随即扬起一道明媚的笑意。
“啊!”
林玉安指尖碰上一个滚烫的东西,下意识的轻呼一声,抽回了手。
“你的眼睛?”
林玉安闻言心中咯噔一响,心道完了,没能瞒过去。
可是按照她对这里的熟悉,不可能搞错啊,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婆婆荣国公夫人买故意捉弄她。
想到这里,林玉安心中一寒,顿时觉得事情不妙。
荣国公夫人站起身,牵了她的手,声音柔和的如同云朵似的:“别怕,好好的养着,会好的。”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怪异,可荣国公夫人说完这一句,不等她开口就离开了。
红缨走上前来,扶着林玉安坐下了,这才温声道:“姑娘,怎么办,现在这事儿国公夫人也知道了,只怕会出事啊,许妈妈可是再三叮嘱了不能告诉外人,尤其是国公夫人。”
窗外积雪消融,夜深人静的时候,林玉安忽然睁开眼,感觉到床前有人,却又看不见,隐约间仿佛能听见那人轻微的呼吸声,若是她没有突然醒来,或许也不会知道自己身前竟然会突然站着一个人。
大半夜,这场景真是有些骇人,林玉安呼吸一滞,仔细的听着身旁的动作。
这时候,那人忽然又没有了呼吸声,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林玉安吓得险些真的没有呼吸,她一直没有想过大半夜遇见这样的事,她虽然胆子不算大,可这样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不得不趁人自己实在有些太胆小了。
这种气氛持续了两盏茶的功夫,林玉安忍不住轻声咳了两声,故意装作才醒似的,低声喊红缨。
屋里依旧没有动静,林玉安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真实的感觉又让她不能不相信自己真的醒了,这般诡异的场景叫人不由毛骨悚然,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再次张嘴喊人,却被一双手捂住了口鼻。
林玉安挣扎声嘶力竭的坐起身,一道脚步声带着几分倦意和困意由远及近,“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林玉安不敢相信刚才真的是梦,有些不可思议的应了一声,脑子里闪过一道奇怪的念头。
“刚才可有人来过?”
红缨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夫人做噩梦了吗,红缨一直在外间守着的,怎么可能会有人进来啊。”
林玉安听着红缨的声音,就知道她是困极了,对于刚才有没有发生事情,她或许也不知道。
林玉安微微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哦,“行了,你回去睡吧。”
红缨听了,迟疑着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红缨不疑有他,这时候她已经困极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脑袋迷迷糊糊的,转身就往回走。
走到屏风处,林玉安有叫住了她:“红缨,你去看看秋奴如何了。”
红缨恨不得仰天大啸,这时候,干嘛要去秋奴那里啊。
可是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就出了门。
揉着惺忪的眼睛,红缨趁着天光走到耳房门前,轻轻的扣响了门,屋里半晌也没有反应,春夜寒凉,红缨不由打了个寒颤,又急促的敲了敲门,屋里依旧毫无动静。
红缨睡意沉沉立刻一扫而光。带着几分恐惧的用力去推了推门。
门纹丝不动,是从里面关紧了的,红缨心底当啷一声响起一道警铃,不安的情绪下,她用力的推了推门,门的嘎吱撞击声在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秋奴,秋奴你在吗,快开门!”
红缨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朝屋里喊了一声,屋里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红缨这下慌了神,伸手在高丽纸窗户纸上划了捅了一个窟窿,猫着眼睛朝屋里张望。
这不看也就罢了,这一看险些把她吓的半死,直直望过去,一双绣花鞋悬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在夜里显得极其诡异。
“啊!”
红缨的尖叫声响起,林玉安也吓了一跳,除了什么事,红缨怎么了!
一连串问题涌上心头,林玉安心情顿时沉重起来,想要起身去看。这时又想起自己的眼睛看不见,去了也无济于事,指不定还要横生枝节。
按捺住起身出去查看的心思,她只盼着快过来。
屋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很快门被大力推开,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夫人,出事了,出事了……”
听着着没头没脑的话,林玉安眉头不由一皱,是红缨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来。”
“秋奴她,她竟然……”
PS:这里有几句话想要给大家说,因为这本书现在入V了,寒浦这个月保持了每日两更,精神和身体都有些吃不消,所以下个月或许就没有办法保持每日两更了,寒浦在这里向大家道歉了,这样也能保证文章质量,水是真的不行的,所以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一下啊,爱你们!
还有就是,文章读到这里,后面的格局会越来越大,寒浦身体又不好,经常头疼,所以不得不放松一段时间了。
在这里,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寒浦非常的感动,谢谢大家!
147 变天
红缨慌慌张张回来的时候,林玉安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然后就是断断续续的话:“夫人,秋奴,秋奴她没了!”
秋奴死的时候,是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林玉安令人妥善的安葬了她,给她的父母送去了五十两的抚慰金。
而此时,京城里彻底风云大变了。
不知道是谁放的第一把火,当惊叫声和恐惧在京城漫延的时候,已经兵荒马乱了。
皇上驾崩,四王爷竟公然认为皇上的死是太子一手策划,打着清君侧的幌子领军一路攻入皇城,兵临皇宫。
而此时,太子才正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孤立无援。
荣国公在四王爷攻入皇城那晚就连夜进宫了,可如今虎符不在他的手上,若是太子问起,该如何说,这还要多费脑子想想。
京城里封门闭户,百姓家门紧闭,龟缩在家不敢出门,商铺都关了门,人人都如同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林玉安此刻正坐在临窗大炕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默数着时间一时一刻的逝去。
她好像在等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屋里梅枝香气清远温净,似乎能感觉到兽头镂空熏炉处缓缓溢出的袅袅轻烟缭绕在指尖。
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茹妈妈声音带着几分特有的谄笑,此刻用着冰冷的语气说着:“还请世子夫人挪驾褚玉苑,夫人要见你。”
褚玉苑里,荣国公夫人纪氏神色冰冷,看见雨夜里,茹妈妈提着灯笼从朦胧的远处走来。
今日是三月十一,是个好日子。
纪氏手里握着冰凉的碧玺手串,嘴角露出一抹阴毒的笑意。
这个女人竟然瞎了,还瞒了她那么久,她以为不说,自己就拿她没有办法了?
脚步声漫延到身前时,纪氏抬起眸子茹妈妈心领神会的把屋里的人都带了出去,这才又转身回来。
“母亲妆安!”
林玉安看不见婆婆的表情,可她福身间却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如同毒蛇般在她的身上游走,叫人不寒而栗。
纪氏并没有如同往日一样叫她起身,齿间发出冰冷细碎的笑声。
“怎么了这是,看起来好生憔悴的模样,莫非是昨儿夜里没有睡醒?”不等林玉安回答,她又自顾自的说道:“也对,这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府里只怕没人能睡得好,倒也不奇怪。”
林玉安听着,只做恭顺模样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纪氏咯咯咯的笑着,像是听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儿,她温声吩咐茹妈妈:“快去,给嘉哥儿媳妇打盆水进来,让她擦拭净面,也好振振精神。”
茹妈妈声音里带着些许兴奋,欠身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林玉安心底兀然的升起几分不祥之感,交握在身前的一双手不由紧了紧,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是这心底无端端升起的不祥预感却越来越重。
“母亲,不知父亲近来可忙?”
林玉安强装镇定的轻声问道。
纪氏嘴角的笑容一僵,转而抿了唇,朱红色的唇脂在她的两瓣唇上如同是淬了毒,映照出了几分寒厉的光芒。
“你父亲要为国家大事忙碌,哪里能和你一样,可以不重婆母,谎称有病而不晨昏定省。”
林玉安闻言心中一惊,却是强笑道:“母亲,儿媳身子不好,寒冬腊月里进了府又有些不适应,这才生了病,一直没能在母亲身前尽孝,是儿媳的不是,母亲若是……”
“不必了!茹妈妈,给嘉哥儿媳妇净面。”
只听见纪氏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林玉安就感觉到一双手薅住她的发髻,生硬的扯散了她的盘好的发髻,拽着她的脑袋就往下按。
冰凉的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脑袋,林玉安拼命的针扎,茹妈妈也没有松手。
“夫人,这是后花园化的雪水,凉着呢,一定叫世子夫人好好享受一番。”
纪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拉她出来喘口气,别一次就弄死了。”
茹妈妈听了,又拔着头发把人从水里拉了出来。铜盆里的冰凉寒意浅薄了些,林玉安才感觉到自己被拉了出来,忙深吸了两口气,却再次被按进了水里。
茹妈妈下手的分寸拿捏得极为稳当,总能在她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把她拉出来,待她喘口气,又再次把她按进水里。
林玉安朦胧间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重重的撞上了盆底,脑袋里嗡嗡作响,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茹妈妈的动作周而复始,林玉安没有一丝呼救的机会。
荣国公夫人纪氏看着林玉安的模样,轻声对茹妈妈道:“待会儿你知道怎么办吧。”
茹妈妈略一思索便道:“差不多了就把她扔在花园的太液池里,到时候就说是世子夫人眼疾,下人没看住,她自己跑了出来,失足落水。”
纪氏听了,面上笑意更甚,而再次被按进水里的林玉安,眼前却渐渐清明了起来。
黑暗渐渐褪去,变成朦胧的光晕,冰凉的水包裹她的眼睛,她却看见了铜盆底镌刻的牡丹花纹……
“啊!”
纪氏正在临窗大炕上躺着,只见明明刚才还被茹妈妈按进水里毫无反抗之力的林玉安此时端着盆子精准的往茹妈妈头上扣去,水淋了茹妈妈一身,紧接着就是哐啷几声闷响,铜盆砸得茹妈妈身子一歪,人就倒了下去。
林玉安提着裙子就朝外跑去,屋外的婢女不明所以,只见世子夫人狼狈的跑了出去。
而纪氏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嘶声喊道:“把她给我拦住!拦住!”
她的棋已经下到了这一步,断然不能让林玉安给跑了!
下人们却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平日里素有贤名的国公夫人突然这般是为何?
林玉安没有看见红缨,也没有看见许妈妈,她这才后知后觉,这是婆婆处心积虑事先谋划好了的。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离开荣国公府,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因祸得福,她的眼睛能够重见光明,这也是她的一个造化。
前门紧闭,林玉安拿着世子夫人的腰牌,让人开了后门,如同兔子似的消失在了荣国公府所有人的视线里。
林玉安本想一直往城门跑,出城去喜安庄避一避,可到了城门处,却看见城门紧闭,凶神恶煞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沿途巡逻,遇见有人想要出城,一言不发就抄起刀柄就往人身上砸。
城门是出不去了,她一路过来也发现了,京城如今如同是死城,往日人烟皋盛的大街,如今寂寥无人,铺面紧闭,只有士兵来回巡视。
如今她能去哪里?林玉安感觉自己逃出了一个死胡同,又转进了另一个死胡同,这种感觉叫她颓丧至极,只能寻一个隐蔽的地方先躲起来。
夜深人静,林玉安抱膝坐在别人后屋檐下堆柴的稻草堆旁,她听见胡同外有人走动的声音,为了防止被发现,她钻进了稻草堆里,这时候就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的越发快了,莫非是被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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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梦成空
正值林玉安心慌之际,外面却没有了动静,隔着稻草间的缝隙,隐约可见是三个着御翎军装束的壮汉。
其中两个是黑甲,一个红甲,穿着红甲的汉子看起来品级更高,其余两个凑了过去,就听他讳莫如深道:“你们两个听好了,卫大人说了,明日中午动手,你们两个机灵点,立功建业就这时候了,做好了,以后封侯觅爵还不是……”
说到这里,那两个黑甲汉子咧着嘴憨憨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就谄笑着问道:“爷,您可真是在世诸葛,难怪主子那样看中你,您不妨在给小的们指条明路呗,也好过我们瞎子过河啊!”
另外一个黑甲汉子也点头应和,两人眼睛巴巴的望着红甲汉子。
红甲汉子听了这话很是受用,朝四周张望了一圈,这才招呼两个人凑近些,低声道:“五爷只是四王爷的谋士,可不能在外人面前称主子,传到四王爷耳朵里小心咔擦一声……行了,给你们透个消息,要想封官拜相就觉不要外传。”
两个人听了,忙点头哈腰应是,一道应承后,红甲汉子就压低声音道:“明儿午时三刻,四王爷就要举兵了,太子爷已经被软禁了,如今就是九王爷了,听黄三爷的意思,四王爷是要让人……”
四王爷明日要杀了齐慕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警觉,那几人走远了后,林玉安还有些恍惚,明日四王爷正式举兵,京城定然会陷入水深火热中,她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皇宫里一片哀戚,崇政殿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人,哭声瞄一眼不端正,那些都是在崇政殿伺候的宫人,皇子中,只有九王爷和十一皇子两人在,云妃和柔妃,还有许久没有在人前露脸的嬛嫔也在。
大臣们和皇子们在屏风外,垂头叹气,一脸的颓丧模样。
“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子竟然也病了,如今群龙无首,这不是乱了吗?”
开口说话的,是当今李阁老李尚英,他一脸的憔悴,看起来也是焦虑不安,忧心忡忡。
齐慕北坐在罗汉椅上,大拇指上带着的羊脂玉扳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扣着桌面,这声音一声又一声,牵动着大臣们的心。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洞若观火,沉稳自若的坐在那里,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似的。
王忠国是翰林院的,这时候他想了想试探道:“莫非九王爷已经心中有数了?”
一听这话,众人都抬头朝齐慕北望了过去,目光中透着星星火苗,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齐慕北身上。
齐慕北笑而不语,只说了句:“别着急。”
荣国公面如纸色,他目光呆愣的望着远处,心思不定,脑子里都是虎符的事。
“九爷,长公主和瑶蕖王,昭阳公主和阿鄱王都到了。”
齐慕北点了点头,一个时辰后,9长公主和昭阳公主都进了宫,往崇政殿来了。
现在四月,春光正好,可皇宫里却是黑云压城,愁云密布。
两位远嫁的公主回来奔丧,皆是一身素裳,形容悲戚。
长公主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可却面目苍老,神显老态,或许是因为远嫁瑶蕖,心中郁郁寡欢,也或许是日子不如意,嫁了没有一年的昭阳公主倒是看不出多大的变化,只是脸上的稚气褪去了,多了些成熟的风韵。
云妃坐在红木鎏金雕花椅上,看见自己的女儿昭阳公主的那一刻,眸子就红了起来,仔细一看,可以发现她因为激动而身子有些颤抖,站起身来,颤声喊了一声:“昭阳,你回来了!”
曾经那个会拉着林玉安的手笑得天真无邪的小丫头终究还是不在了,她笑了笑,面上挂着亲昵的神色,眼中却透着淡漠的疏离,听不出异样的喊了一声:“母妃。”
知女莫若母,云妃听见这声音,心头不由一颤,手顿在空中,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她的昭阳,从此定然是恨上她了吧?
是啊,她追了一生都想要的那个位置,却在皇上死后也没有能得到,却还赔上了女儿的一生,她怎么会不恨她!
思及此,一种深深的痛楚袭上心口,她喉咙间发出一道低沉的呜鸣声,压抑又悲楚。
昭阳公主见状,略一犹豫,便上前扶她:“母妃,皇阿玛已经去了,您也节哀顺变,可不能终日郁郁寡欢,伤了身子。”
云妃一听这话,心口一跳,接着就听见柔妃温婉的笑了两声,轻声道:“云妃姐姐这般牵挂先皇,妹妹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解姐姐的相思之苦。”
不等云妃开口,昭阳公主便道:“多谢柔妃费心,您可以说说看。”
柔妃掩唇而笑,眉眼间似有莲花而绽,叫人心旌摇曳。
“昭阳公主,先皇一心思政,后宫没有多少美人,您的母亲却是其中的一颗明珠,如今先皇去了,她又这般牵挂先皇,何不去为先皇守陵,也算得了一个成全,您说是不是?”
云妃没有想到柔妃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去皇陵守陵?她冷笑两声,站起身朝柔妃走过去:“薛元娘,你不要太过分,你若是不要脸面,我也就不给你就张皮了!”
柔妃的美眸微眯,目光里透着丝丝讥讽的神色,云妃如今说话的神色,莫不是把自己当作了皇后娘娘了?
她笑容不变,盯着云妃的目光透着一股不屑,她从容的在袖中拿出一卷黄绸,涂了血色唇脂的嘴微微张合:“本宫如何过分了?本宫下凤诏命你去为先皇守陵,你岂敢不从?!”
云妃惊然的盯着柔妃,目光里透着不可置信,柔妃镇定自若的展开圣旨,放在了云妃面前。
怎么可能……云妃望着这封立柔妃为后的诏书,身体不由的颤抖起来,口中念叨着:“怎么可能,先皇怎么可以这样,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把昭阳嫁去阿鄱,他就封我为后的,他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
然而,云妃没有想过,先皇何时明言说过这些话,这些话不过是她自己揣度的。
贪念,都是贪念啊!
柔妃看见云妃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更甚,她目光犀利的打量了大殿一圈,声音响亮:“不对,本宫以后该自称哀家了,哀家还真是要好好适应一番这个称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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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弑君杀父
承平十年三月十三,春雷滚滚,骤雨突至,四王爷齐轩临带兵围了九王府。
与此同时,京城外二十里的距离,一纵轻骑在雨中飞马往京城方向而去。
马匹均是军中战马,铁蹄踏在地上,发出铿锵的嘚嘚声。
策马众人中,为首的男人乌发用一根乌木簪子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竟然是从大狱离开后就消失不见的荣国公府世子余嘉!
风雨骤急,雨声哗哗作响,余嘉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放缓,后面跟着的一百来号人也半分不敢放松。
齐慕北在书房里,听见门下幕僚的话,嘴角似有似无的挂着一抹浅浅笑意。
“九爷,我们跟着您,就是因为心底笃定九爷是有抱负的人,是有大志向的人,可如今四王爷骑在您头上,简直欺人太甚,您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齐慕北并没有理会幕僚的话,气定神闲的呷了一口茶,扬声喊道“枢樊!”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几个幕僚面露惑色,几人对视间,一个穿着毫不起眼的十七八岁少年走了进来。
这副打扮,就是府里最低等的杂役打扮,幕僚们更是不明所以,纷纷望向齐慕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九爷,人已经到了城门外,接应的人也都到了。”
叫枢樊的少年不卑不亢的站在屋子里,身上透着一股傲然正气。
“九爷,这是?”
幕僚中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不由伸长脖子问道。
齐慕北大手一挥,站起身来。虽说这些都是他的幕僚,可是他早已习惯了对别人保持怀疑,所以他无法完全信任他们,除了面前的枢樊。
“你们不必着急,且跟着我出去看好戏便是。”
九王府是王爷府,高大恢宏透着皇室不可冒犯的天家贵气,而此时的九王府外,重兵重重把守,天沉欲雨,九王府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沉重的吱呀声响起。
“九爷,您这是做什么,外面可都是四王爷的人啊……”幕僚们没有想到九王爷竟然是要出府,心中止不住的慌恐起来,这般出去,不就成了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了吗?
之前让齐慕北同四王爷抗争的微胖幕僚就有些慌神了,定是九王爷误会了他的意思,可既然能做九王府的幕僚,那定然也不是平庸之辈,他稳住心神,拉住了还想开口劝说的那人,安静的跟在一旁。
枢樊一直走在齐慕北的前面,四个身影彪悍的府兵也打头阵走在前面。
齐慕北在檐下站定,眼角微挑,看着当头严阵以待的男子笑道:“齐将军,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
被叫做齐将军的男子看上去约莫不惑之年,鬓角微白,脸上褶皱密密匝匝,古铜色的皮肤泛着风吹日晒的苍老。
实际上,这位朱将军也刚过而立之年,是英国公手下的一员猛将,也是四王爷齐轩临的一条得力臂膀。
朱将军惊疑不定的神色渐渐散去,露出了他惯有的镇定神色:“九王爷,您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心底有数,四王爷手上就有您谋逆的证据,您还是跟着朱某走一遭吧,省的我亲自动手,冒犯了您!”
齐慕北负手,环视了一圈,目光才再次落在了朱将军的身上,“四皇兄也真是太高看我了,派这么多御翎卫来围我九王府,莫非他那儿不缺人手。”
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聊着天气如何,齐慕北的镇定出乎了朱将军的意料。
兵临城下亦能从容自若,气定神闲,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的气魄,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朱将军心底暗暗赞叹了一声,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倒是和他有几分相似。
“九王爷不必多虑,跟着我进宫一趟,四王爷自有处置。”
虽然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情怀,可朱将军也知道自己的使命,遂继续催促着齐慕北。
这时候,一纵人马朝九王府而来,士兵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马蹄嘚嘚声由远及近,至九王府门前两座守门麒麟前才停下。
“九皇弟,别来无恙。”
齐轩临一身玄衣红披风,笑容和煦的坐在马上,下颚微微扬起,朝着齐慕北笑着。
若是平日里,只怕会让人以为这就是两个兄友弟恭,情逾骨肉的兄弟。
可是如今,放眼望去,满目带甲士兵严阵以待,厉兵秣马,分明就是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局面。
齐慕北负着的手忽然抬至身前,猝不及防的一扬,一道光影倏然朝四王爷齐轩临飞去,“铛!”
一声脆响,光影化作两片,自齐轩临面前三寸处朝两边飞去。
就在那一刹那时间里,刀剑出鞘的声音叫人心惊不已。
“四皇兄的身手果然还是我们几兄弟里最好的一个啊!”齐慕北朗声笑了起来,齐轩临的目光却落在了掉在地上的东西上。
这就是刚才他的九皇弟扔过来的东西,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只怕此刻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割开了。
晶莹剔透泛着盈盈光泽的两片切口整齐的玉佩落在地上,一半已经再次碎成了两片,这块玉……是他送给齐慕北的。
那时候他们尚且年幼,他们都住在阿哥所,他比齐慕北年长十岁,齐慕北三岁进阿哥所,他曾经无意中听见齐慕北偷偷的哭。
后来他就送了齐慕北这块玉佩,那时候的小九高兴了许久,虽说他们是皇子,想要什么都有,这么一块玉佩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却是哥哥对弟弟的一番心意,也是一种亲情的表达。
后来一切都在慢慢变化,一切都无法回到过去了,他和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九,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心底涌起的一股悲凉叫他不由皱了皱眉,可很快又被面上的冷漠取代。
“九皇弟,你蓄意谋害父皇,有御医作证,说你曾指使他们给父皇下药,所以父皇才会殒命,弑君杀父,天理难容,还是跟着我回宫一趟,等事情理清了,你若是无辜的,自然也没有人能够冤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