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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命伽罗     不二妃txt下载     不二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1 战事

    万府其乐融融,而遥远的前线却尸痕遍野,血流成河。

    丹水,数万里长,水深最浅也有一人高,江面平均宽有差不多二千米,水流湍急,波涛汹涌,养活了无数人,也要过无数人的命,这是大兴最后一道屏障,若在丹水收不住,王的大军将直逼京都。

    而离国与大兴的边界,最繁华最关键的西凉城,就在万朝云醒来的第二天,正式城破,恭王迫不得已,退守上阳关,她没有向朝廷请求增兵,因为她前不久刚分出部分兵力支援楚沐阳,不然西凉城也不会如此之快便城破。

    又过了数日,万朝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能正常的吃喝行动,也可以处理一些商行事务,不过老爷子心疼她,没让她操劳,其他人也似乎知晓她在绣嫁衣,均是没打扰。

    只是她的绣活儿实在太差,废了无数料子,也没绣出一角。

    又废了一块料子后,她丧气的嘟嘴,“真的太难啦!”

    “什么事能难得住我的小朝云?”陈谦负手进来,他有鱼渊亲自调理,恢复得也不错,起码在万朝云这里,他日益精神。

    万朝云立刻放下针线迎上去,然后挽着他胳膊,撒娇道:“绣活儿真的太难了,先生一定要帮我把商行最好的绣娘抢回来。”

    “好啊,保证给你抢回来。”陈谦宠溺的捏了捏她绯红的脸颊,“嫁衣一时半会绣不了,不如给我做个荷包?我看别的小娘子都会做几个给情郎。”

    “先生要出远门?”万朝云立刻警惕问。

    陈谦轻笑,“你啊,太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

    “一般不都是情郎要出远门,然后小娘子才赠送荷包?先生要去哪里?我能不能一起去?”

    “西凉城破,我要去一趟离国。”他说罢坐下来,“你在京城等我,不会去太久,很快就回来。”

    “为何要去离国?”万朝云蹙眉,不想他去冒险,“你在京城坐镇不好吗?”

    “离国摄政王是个狠人,一般人去了没用,目前朝廷已无兵力抵抗离兵,我需得亲自去,乖,好好在京城等我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虽然很不希望他去冒险,可又怎么忍心把他拘着呢?应该相信他能处理好的,既要做夫妻,这点信任是最起码的。

    “现在。”

    万朝云:“……”

    她怒了,把他的手一甩,便不高兴的道:“那你还要我给你做荷包!”

    “你先做,我回来给我,可好?”他把万朝云揽进怀里,紧紧抱着,“知道你绣工不好,所以给你时间慢慢打磨,免得你觉得没面子,但也要注意莫要伤到眼睛,哪怕荷包上什么也不绣,我也不会嫌弃。”

    “先生,我想跟你一起去。”万朝云撇嘴,反手抱着他的腰,头深深埋在他怀里,闻着淡淡墨香,莫名的便觉得无比有安全感,“我舍不得你。”

    “你娘好不容易答应不插手咱们的事,莫要再她生气了,可好?”

    “嗯。”万朝云不情不愿吱了声,若跟着去温氏确实会生气,“罢了,那你早去早回。”

    “放心,肯定早去早回。”他在万朝云额头上一吻,保证道。

    “带上鱼渊,他医术比素怀好。”万朝云不放心的叮嘱。

    陈谦失笑,“带上了,你不说,他自己也要跟。”

    “羡慕他,能跟着先生。”

    “傻。”陈谦又抱了一会,才把怀中的人儿放开,“在家等我。”

    “嗯。”万朝云点头,眼眶早已蓄满泪水,被他放开的那一瞬间,心突然便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些不祥,可她不敢深想,只拼命忍着泪水,然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陈谦离开京城没多久,丹水便发生了一件事。

    丹水北岸,悄无声息的迎来了位武将,负责警戒的士兵立刻大喊:“敌袭!”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来投诚的。”武将双手伸开,手中无兵器,单枪匹马,没有带任何人。

    警戒的士兵还是不敢大意,立刻引来一小队人马,用兵器压着那武将去见了陆镇南。

    陆镇南,负责水战,楚沐阳不在,他便是这一带的最高将领,之前也有武将前来投诚,不过有几人是陈谦写了书信过去,他们才带人过来的。

    纵是如此,王的队伍也飞速扩张,抄了戊戌商行的铺子和作坊后,数百万两银子到手,招兵买马的军饷便暂时不缺了。

    听说又有人来投诚,陆镇南立刻要亲自接见,毕竟有可能是陈谦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俯瞰下方跪着的武将问。

    武将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五六岁模样,长得极为面善,给人第一印象便是正直。

    不过陆镇南不是那种看面相就会轻易相信的人,是以,他的态度冷冰冰的。

    “末将姓周,名寺良,曾是正五品武节将军。”周寺良不卑不亢答道。

    “为何要跟随逆王反叛?”陆镇南极为威严的问。

    若是一般人,怕是要缩一缩,这周寺良却面色如此,且答得飞快,“陛下废除陈公新法,逆王为陈公抱不平,末将以为逆王是个好的,没想到却打着陈公的幌子行大逆不道之事,末将之前被懵逼,做了错事,现在明白过来,不愿再被逆王利用,还请将军给末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理由很充分,陆镇南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之前温继佑的一篇檄文揭露了逆王此罪行,只不过在南方是逆王的势力范围,檄文传进去立刻便收走了,好些人并不知。

    “你是如何得知逆王罪行的?”他又问。

    “之前几位将军离开,末将便心存疑虑,暗中查了一下,这才知晓,原来温大人的檄文在南方根本未有大规模流传,不过纸包不住火,终有一日,逆王的罪行会大白于天下!”

    “这般说来,你并不知晓他们几个为何从逆王阵营中脱离?”那几位将军之所以离开,是陈谦的信起了作用,而不是他们自己有觉悟,甚至在他们心里,王更适合做皇帝,若不是陈谦,他们根本不可能背叛王。

    “不知。”周寺良如实回答,“末将只是追随陈公,他在哪儿,末将便在哪儿。”

    陆镇南点点头,“确实也有人如同你一般,为追随陈公而来,既如此,你的部队呢?可能带来?”

    “目前暂时不能,不过没有末将的命令,他们不会出战。”周寺良无比肯定的道。

    若双方交战,一方少人,确实容易处于下风,只要打赢了,人自然便能顺利归队。

    “好,既然如此,你便暂且先留下来。”陆镇南走下来,吩咐副将:“带周将军下去休息。”

    副将领命,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寺良抱拳揖礼后才跟着副将离开。

    周寺良离开营帐后,陆镇南立刻召开军事会议,“温大人的檄文在南方并未大规模传开,消息被封锁,许多人并不知陈公在京城,若能把消息送过去,起码能再有些人过来。”

    “将军,南边不但无人知晓温大人的檄文,他们甚至以为陛下给陈公下毒,喊着要为陈公报仇呢。”有武将义愤填膺道。

    “浮桥准备得如何了?”陆镇南问。

    “已妥,随时可过江。”

    “逆王亲征,敌军确实士气高涨,我们竟被逼退如此之多,实在不该。”陆镇南叹气道,去年他们还打了几场胜仗,可自从王亲自带兵后,他们便节节败退,偏偏陈谦又昏迷不醒,太子倒有些谋略,但他太小,不能亲到前线,许多谋略刚送来,战局便不一样了,根本用不上。

    而王,就在军中,军令千变万化,防不胜防,不到一年,他们失了数道防线,这是最后一道了。

    “逆王确实颇有军事才干。”有将来赞赏道。

    众人沉默了,这一点他们亲自体会过,逆王用兵如神,经常打以少胜多的战役,这些日子以来,气势居高不下,实在让人头疼。

    “浮桥既已搭好,便找个雾大的清晨过江。”他也是做了许久的准备,“必须把逆王赶离丹水。”

    “是!”武将们齐齐答道。

    大雾天气,没让他等多久,四五日而已,便到了,这一日,陆镇南亲自带兵,借助浮桥,把队伍悄无声息的运过了丹水。

    敌军似乎没料到,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王仓惶逃离,在丹水南岸的叛军也撤走了。

    “将军,未免太容易了吧。”副将脸色凝重道。

    陆镇南面色沉沉,心中的想法与副将一般,“确实很容易,传令下去,莫要提高警惕。”

    “是。”副将领命下去。

    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又回来了,“将军,查清楚了,原来是周寺良部的人没有遵令,逆王右翼防御薄弱,被我军一举攻破,这才仓惶逃走。”

    “果真?”陆镇南表示怀疑。

    “确实如此。”副将斩钉截铁道,“那周寺良担任右翼保护,他的人不动,逆王紧急调左翼防守,我们大部队又攻入,逆王乱了阵脚,自然要逃。”

    这般分析来,倒也可信,两军对垒,最忌讳临时调整战术,逆王败退,虽有些快,却也说得过去,“有此可看出逆王此人非常谨慎,一有败势立刻退走,保存实力,又不让自己置于险地。”

    “确实,逆王此人,非同寻常啊。”

    “常人也不敢造反。”陆镇南冷声道。

    “将军,周寺良求见。”侍卫来报。

    “请过来。”陆镇南对周寺良的戒心降了些许。

    不多会,周寺良过来,拱手揖礼道:“将军,末将恭喜将军!”

    “周将军,也得力于你的部队没有听逆王之令。”陆镇南微笑,“周将军不必多礼。”

    “将军,末将的人马已集结完毕,还请将军检阅。”周寺良不敢直起身,依旧保持行礼的动作。

    “周将军,不是本将不信任你,你既能让你的人不听逆王令,自然也可以让你的人不听本将军的军令。”

    “将军,末将和末将的人任凭将军调遣,末将想清楚了,既要将功赎罪,便全听将军安排。”他说得慷锵有力,坦坦荡荡,毫无怨言的样子。

    陆镇南点头,对他的识趣很满意,“既如此,你仍是武节将军,明日本将会让你领一队人马随军作战。”

    “是,末将多谢将军。”他态度极端正,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将军,末将虽然只是五品,但随敌军作战到现在,也知晓颇多敌将的底细,还请将军听末将一言。”周寺良又道。

    “好,你说来听听。”陆镇南说罢坐下来,打算认真听。

    周寺良得允,立刻滔滔不绝说起来,“起初逆王任人唯亲,但他站稳脚跟后,便任人唯贤,目前他手下的四大将军,分别为东征将军伍伟业,出身寒门,此人擅水战。”

    “西征将军伊建,世家出身,是逆王最信任的儒将,伊家在南边颇有势力。”

    “南征将军闻承明,世家出身,擅阵法。”

    “北征将军曾子昌,擅诡计。”

    这些基本的信息,陆镇南都知道,他继续听。

    “这些将军虽然个个都有擅长的领域,但伍伟业贪财,伊建好色,闻承明不通人情世故,曾子昌多疑。”

    陆镇南闻言挑眉,虽然这些缺点有待考证,但也不失为一条路,“还有吗?”他问。

    “小的认识伍伟业的副将,他是伍伟业的发小,军中想要升迁的,都可以找他的发小递话,不过伍伟业能有今日的地位不易,他也很谨慎,只提拔那种有真才实干但缺少机会的,若无真本事,他是不收他们银子的。”

    “既如此,你去联系,让他开个价。”陆镇南道,只要能赢,出点银子不算什么。

    “是,属下遵命!”周寺良立刻领命下去。

    他走后,陆镇南副将问:“将军,他可信吗?”

    “不知。”陆镇南摇头,他不想去怀疑来投诚的人,也不想去轻易相信。

    “他是不是可靠,过几日,便知晓了。”他补充。

332 失守

    春来风景如画,金色的阳光从云层垂落,打在江面上,汹涌的波涛,在金光之下,神奇的变得温柔了。

    江安两旁百花争艳,山花遍野,只可惜了两岸早无渔家女,有的只是每日操练,汗味熏天的糙汉子,并不懂得如何欣赏,那一花一草的美。

    五六日过去,陆镇南收到来自敌军伍伟业的信,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滚,老子银子够花。”

    陆镇南看完失笑,“这个伍伟业倒也实在。”

    周寺良极为忐忑,不停的擦着汗,赔笑道:“是末将失算,还请将军恕罪。”

    “无妨,逆王座下最信赖的便是四征将军,作为东征将军的伍伟业若能那般轻易用银子买过来,他便不可能得到逆王的重用。”

    “可是,他确实收下属的好处啊。”周寺良不解道。

    “水至清则无鱼,你也说了,他只收有能耐人的好处,那些无才无德之人的钱财不收,可见此人心中有一杆秤,这也是逆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他虽出身寒门,却深谙为官之道,有污点,让主上放心,又不过,守住了底线,出不了大事。”

    听罢陆镇南的一番分心,周寺良以及一干副将立刻抱拳行礼道:“将军英明。”

    “也不是什么高明伎俩,许多人都会,如今逆王在何处?”他话锋一转问道。

    周寺良轻吐了口浊气,看来将军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在三十里外的武家庄。”副将回道。

    陆镇南冷笑一声,“他好大的胆子,也很自信,吃定了本将没有楚将军做后援不敢前去。”

    “将军,咱们出兵吗?”副将问。

    “楚将军那边如何了?”陆镇南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先问楚沐阳的情况。

    数道防线被破,楚沐阳此刻正在建丹水之后的防线,以防万一。

    “楚将军那边可能还要七八日时间。”副将答。

    “既如此,那便先用小股部队骚扰,看看逆王会做什么反应。”

    陆镇南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避着周寺良,并非什么特别的战术,事实上确实如此,楚沐阳没来,他不敢贸然行动,大兴已经失去数道防线,丹水这道防线不能失,是以他必须得无比稳妥。

    “末将觉得,逆王此举摆明了是想引将军乘胜追击。”周寺良思量了片刻后道。

    陆镇南闻言赞许的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所以,传本将命令,所有人,提高警惕,勿让逆王有可乘之机。”

    “是!”终将齐声道。

    “去部署吧。”陆镇南挥手,“本将要休息片刻。”

    众将退去,周寺良也没有留,只留了位陆镇南的家将,跟随他南征北战许多年,可谓是最信任的属下了。

    “将军,周寺良可信吗?”

    “他的人都如何?”陆镇南示意属下落座,他自己则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并未急于下结论,或者是心中已有结论,但不打算此刻说出来。

    副将极了解他,知晓他还缺一些因素,判断可信或者不可信,所以他必须回答得实事求是,稍有偏差,便能使决策错误,那将决定数万将士的性命。

    “都还安分,也有人嚷着要跟他的,属下没同意。”

    “人之常情,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妥,你给周寺良安排的人,他是如何对待的?”

    “表现得跟一般将领没什么区别,三两日时间,便与士兵们打成一片了,年轻,敢拼敢讲,属下看不出什么来。”在副将心里,周寺良已经可信。

    陆镇南还是未表态,只道:“明日让他带队,再看看。”

    作为将军,他是多疑而谨慎的,这不是不好,也不是好,但多疑和谨慎一旦拿捏不准那个度,便会贻误战机。

    “是。”副将领命下去。

    翌日,陆镇南打完一套剑法,沐浴更衣后,准备上江边看看,他是主水战的将领,麾下皆是水军,每日都要在水上训练。

    儿郎们在江上训练,喊杀震天,气势如虹,副将过来见礼道:“将军,不过是小胜,气势立马不一样了。”

    “是啊,军队的精气神,绝大部分主要来源于胜利。”他接话。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便传来:“呼,呼,呼。”的欢呼声。

    “怎么回事?”陆镇南问。

    “属下去看看。”副将小跑着过去,不多会,周寺良跟着一起过来了。

    “将军,属下幸不辱命,擒获显武将军一人!”

    显武将军,从四品,不算小鱼小虾,陆镇南挑眉,“你是如何遇上他的?”

    “将军,属下奉命前去骚扰,恰巧遇到他,他的目的跟属下一样,只不过属下比他灵活些。”

    “孬种,有种别玩阴的,跟爷爷真刀真枪干一场!”那显武将军明显是个二愣子,被擒获后眼眶充血的怒视周寺良,一副不服的样子。

    周寺良毕竟年轻气势,立刻便道:“你若不服,我便与你打一场,好叫你明白,不管是玩阴的,还是阳的,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比就比,怕你不成?今日我就打死你。”

    周寺良也不怂,立刻接话:“想打死我?你还差些火候,今日便当着将军的面,我们来做生死决斗,如何?”

    “生死决定就生死决斗,反正老子都进这儿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那显武将军吐了口唾沫,“来呀!”

    周寺良得陆镇南点头,立刻上前去,解开绳子,便做了个起式的动作,准备大干一场。

    正此时,有斥候来报:“将军,逆王大军来袭!”

    “距此处还有多远?”陆镇南面色凝重的问。

    “还有二十里地。”

    二十里地,很近了,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没放松警惕,就算打,也不怕,大不了退到北岸去,“传令下去,迎敌!一定要等到楚将军过来。”

    “将军,末将愿为将军分忧。”周寺良不知何时来到陆镇南身边,拱手扬声道。

    “你……”一个你字刚出口,便听远处有人大喊:“不好啦,不好啦,着火啦!”

    “怎么回事?”陆镇南面色阴沉的怒吼道。

    “将军,有人放火,营帐已被烧大片。”副将来报。

    话音刚落,远处又有人来报:“将军,粮草被袭!也着火啦!”

    陆镇南朝粮草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大火一片,尘烟滚滚,“撤!”他当机立断下令。

    随着他一声‘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饶是训练有素,场面还是有些乱。

    “将军,末将护送将军。”周寺良拔剑上前。

    “你诈降!”陆镇南冷哼道,眼眸冷如冰霜,看周寺良便像看死人。

    周寺良面色立刻变成受伤的样子,“将军说什么话?末将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哼,营地和粮草都是你的人烧的吧,好一招诈降,真不愧是乱臣贼子,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能想得出来!”他说罢手中宝剑出鞘,竟要亲自斩杀周寺良。

    周寺良也不是吃素的,他拔出一把短刀抛给那显武将军,两人左右夹击,伺机而动。

    陆镇南的副将大怒,吼道:“你们大胆,竟敢杀到将军身边来了,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今日,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话不要那么多。”陆镇南淡淡道,说罢长剑刺去,与周寺良和那显武将军斗在一起。

    副将和几位护卫立刻加入,而周寺良和那显武将军也不愧是逆王选中的刺客,犹如泥鳅般滑,数次都没抓到他们二人,而他们二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陆镇南。

    不过,陆镇南毕竟位高权重,除了自己身手了得之外,他的护卫也不赖,三两下便擒住了周寺良。

    陆镇南举起长剑,准备结果周寺良,却感觉整个人突然有了一阵无力感,握剑的手垂下来,宝剑插进泥里,支撑着他的身体。

    而其他人,纷纷倒下,没能再坚持更久。

    周寺良轻松挣脱,冷笑来到陆镇南面前,“知道你为何会中计吗?”他得意道,“一开始,你就入套了,我诈降没错,迷烟是陛下离去前就埋好的,我的人虽然被你分到各营地,但并不影响他们执行命令,也要感谢你,把人分散开来,不然他们还真不好行事,今日风正好,迷烟四起,你的人还能坚持多久?”

    “陆将军,我承认,你是一位不错的将领,可惜啊,你跟错了主子,不过你放心,你的主子,很快也会随你去的,黄泉路上,你们并……”

    话还未说完,成见刺入周寺良的心口,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自信。

    陆镇南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只杀了个周寺良,他无力倒下,用尽最后一口气大喊:“入江!”

    杀了一个周寺良有什么用?那些生起的火,掺了迷烟,浓烈的迷烟随风散来,陆镇南的部队,在岸上的几乎全军覆没。

    大兴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失守,大将陆镇南殉国,而此时,陈谦正在前往离国的路上,他不是秘密前去,极其高调,是以已自立为帝的离国摄政王巴图尔斯离帝,派了使团以最高礼仪前来迎接。

    陈谦一身布衣,极尽低调,但仙风道骨的气质,让他纵是隐在人群中,也无比扎眼,尤其眉宇间那股子悲悯之色,让不认识他的人,也能明确分辨出谁是闻名天下的陈公。

    离帝对陈谦是敬仰的,使团接到人后,没多久便到了离国都城,离帝亲自出城迎接,以国礼待之。

    “陈公,朕说过,离国的大门随时为您而开。”在马车之前他扬声道,说罢哈哈笑起来,“朕也知道,离国这片热土,终能迎来陈公此等治世贤才。”

    马车里的陈谦免礼起身,鱼渊亲自扶着,顺势把了下脉搏,陈谦此刻的脉搏太虚弱了,以医者的角度来说,根本不适合再动用任何脑力和体力,“大人,要不先休息一下?”他压低了声音道。

    “不必了,我能坚持。”他坚持道。

    片刻间,他撩开车帘,从马车走下来,脸上带着淡淡微笑,一派从容不迫。

    离帝抬眸看去,只见陈谦整个人很虚弱,脸色苍白,也比之之前见面时消瘦许多,但他的眼眸仍旧烁烁生辉,仿佛眼有乾坤,一切成竹在胸,从马车下来,走到他面前,短短几步,犹如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气度不可谓是不凡。

    “陈公大病初愈,又长途跋涉,大兴皇帝也真是的,丝毫不顾及陈公的身体,医官,快给陈公看看。”他满脸关切的道,饶是知晓陈谦身体不适,也不敢有丝毫轻视和大意。

    随行的医官忙出列上前,就要给陈谦把脉。

    “多谢离帝好意,我带了大夫。”陈谦双手负在身后,拒绝了离国医院的医治。

    一句离帝,让巴图尔斯很高兴,当即便什么都不计较了,“陈公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环视了下离帝的随臣,陈谦笑道:“离帝好魄力,如今离国朝代更迭,万象更新,正是稳固朝纲,休养生息之时,离帝却陈兵我大兴边境,势要与大兴一争高下,如此迫不及待,可不像你的作风。”

    离帝做伤心状,眼眸里满是失望,“大兴朝廷让陈公如此失望,陈公却仍旧不愿放弃,大兴皇帝真有福气,能得陈公兢兢业业辅佐。”

    他说罢自嘲一笑,“朕没有陈公这样的大才,便要勤勉些。”

    “离帝此话不妥,你如此抬高陈某,可有想过御下臣子的感受?”

    “我离国臣子,有自知之明,不如便是不如,没什么好矫情的。”

    “离国君臣如此豁达谦虚,陈某佩服。”陈谦正色道,并未因为离帝的特意抬高而有半分得意,反而更加谦逊了。

    不过姿态依旧从容,负手慢行,身边围绕无数侍卫,和离帝,以及离国大臣,而他始终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犹如谪仙来到人间。

    “不知离帝何时退兵?”他话锋一转,直奔正题。

    离帝一愣,这转得有点生硬,是陈谦太自信?还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不好,让他看不起了?

    “为何要退兵?”他反问。

    “离帝应该知晓大兴当今陛下心性善良,不擅权谋,而王,城府极深,用兵如神。”他说罢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略有耳闻。”离帝道,王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从南边打到丹水,可见此人本事,绝非承天帝可比,对上这么个对手,他没有百分之百胜的自信。

    “离帝你陈兵边境,又夺我大兴西凉城,迫使军队回调,南边无兵力抵抗王,后果想必你也清楚。”他说罢看向离帝,面色始终如常,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许是心中的敬仰,不知不觉间,离帝的思路被陈谦牵着走,“后果便是王造反成功,承天皇帝被拉下龙椅。”

    “没错。”陈谦点头,“据我所知,离国也不是一团和气,你虽杀了几个关键部落头领,但反叛之心,杀之不尽,你不可能杀光所有不敬的离国百姓,你需要时间去治理。”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离帝,他的出身有瑕疵,又杀了原离国国主,确实朝纲不稳,所以他需要树立新的威信,而树立威信最快的方法就是打胜仗。

    “王现在势如破竹,到时候更加气势如虹,你确定自己在朝纲不稳的情况下能够赢得了他?我若是你,我宁愿要一个平庸的对手,也不要野心勃勃,聪明睿智的对手。”

    “陈公说这么多,无外乎是想让朕退兵,可退兵有什么好处?”他迅速抓住重点,反问道,“承天皇帝与王两虎相斗,朕大可隔岸观火,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一伤,届时朕再大兵压境,天下唾手可得。”

    所有人都在等陈谦的回答,包括鱼渊。

    陈谦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扭转战局。

333 决胜千里之外

    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

    春来,草木茂盛,晴空万里,暖风徐徐,正是离国一年内,景色最好的时节。

    陈谦望了眼湛蓝的天,轻轻一笑,风轻云淡,“可否借一步说话?”

    离帝微愣,随即笑着点头,“荣幸之至。”

    他并不担心陈谦会刺杀他,因为刺杀一个人,是最低劣的手段,陈谦不会用,而他也无意要陈谦的命,他自认比王君子,不会做那套得不到就毁掉的事。

    漫步来到新王帐,离帝做了个请的手势,陈谦点头,与他并肩而入。

    “其他人,守在外面,没有朕的允许,所有人不得踏进王帐半步。”他威严的吩咐。

    “是!”臣子和护卫们回答,声音中气十足,慷锵有力,可看出这一国,没有因为朝纲不稳而萎靡不振。

    鱼渊和其他御林军以及陈家死士都停在门外,没有跟进去。

    帐内,离帝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公请坐。”

    陈谦没有推迟,他强撑着身体,迫不及待需要坐下来,省些力气,落座后,有侍女端离国的奶茶和吃食进来,这里的奶茶跟万朝云的不一样,也极其好喝。

    不过陈谦并不喜欢,他素来爱饮茶,而不是奶茶。

    “陈公,离国的吃食,跟大兴不一样,您尝尝,别有一番风味。”离帝一副不着急的模样。

    陈谦面色也始终从容,并未出现迫切模样。

    高手过招,谁先着急,谁先输。

    然而,陈谦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靠虚张声势来赢的,是缺乏真本事,不相信自己能赢,而他无比的自信。

    “离帝近来对国内的统治,颇为吃力吧。”他直入主题。

    离帝微愣,他以为陈谦至少需要绕一绕,没想到再次直奔主题,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笑道:“陈公素来身居高位,想必也知晓,统治一国之艰辛,朕既担了这重任,便不怕艰辛。”

    “离国,小部落依附大部落,大部落自愿结盟,或者相互掣肘,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这是离国的现状,也是历史遗留问题,在离国的这片疆土上,始终如此,从未有过改变。”

    他仿若在自言自语,但坐上的离帝不敢错漏半个字,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离帝想必也清楚,在各个部落里,部落首领的影响力远超国主,就算你杀了前国主,你也做不到比他在位时,让离国更团结一心,因为部落首领们首先考虑的是个人和部落利益,然后才考虑对你这个帝王是否遵从。”

    离帝沉默着,陈谦的每一个字,都直击离国现状。

    “你此时强大,杀了几个部落首领,暂时还是这个国家的王,能维持相对安定,也仅相对安定。然,你一旦出现衰弱,这个国家将立刻分崩离析,而你的统治,也将结束,甚至会死得很惨。”

    离帝心中震荡,面色已无方才的轻松,也不想故弄玄虚摆谱,而是极其诚恳的起身,拱手道:“还请陈公赐教,朕该如何做,才能绝了后患。”

    “我这里有一份定国良策,不知离帝感不感兴趣。”陈谦姿态悠然。

    离帝眼中瞬间迸出光彩,迫切道:“自然,还请陈公赐教!”

    “良策,不能白给。”陈谦随意的吃了块盘子里的牛肉,以补充体力。

    离帝微愣,嘀咕道:“早该知道的,哎。”

    陈谦没有搭理他,又吃了块肉,安静的等待对方回答。

    “不知陈公需要朕拿什么换。”他现在是个皇帝,自然求贤若渴。

    “退兵,并交还西凉城,与大兴签订十年和约。”他语气无比坚定,不容商量。

    其实,这三个条件不难猜出,离帝只是想确认一下,现如今陈谦说出来,他便立刻在心中权衡,“朕愿意相信陈公的为人,可良策朕还未看到,您如何确定,它定能解朕内忧?”

    “若离帝有心用和平换国策,也不难办,大兴恭王此时正在上阳关,我们不如在西凉城外缔结盟约,彼时,我会把国策奉上,如何?”

    离帝思量了许久,他功夫了得,打仗在离国目前无敌手,但作为皇帝,他还很稚嫩,御下臣工们也无奇才,若能得陈谦国策,或可使统治更加牢固。

    若统治牢固,便再无后顾之忧,如此,也方便他南下征战,一统天下。

    一盘肉吃得差不多了,陈谦觉得有些腻,便喝了口奶茶,喝完微微蹙眉,还是万府刚进的新茶好喝。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快体力不支了,离帝才终于开口,“陈公,朕相信你有良策。”

    “如此,我们上阳关见?”陈谦起身问,同时心中又高看了几分离帝,如此大事,他一人便做了决定,真是有魄力,但也说明了离国的根本问题,一人独裁,无朝臣商议,终究是走不久的。

    “请让朕略进地主之谊,过几日,朕与陈公一同前往,如何?”

    “不必了,我大病初愈,恐有水土不服,离帝还怕我跑了不成?”陈谦笑道。

    “自然不会。”他说罢立刻又接着说,“如今王势如破竹,眼看便要攻入京都,陈公是赶时间,朕清楚的。”

    “所以,离帝要让我在此耽搁几日?”

    “自然不是,说实话,朕并不希望王得胜,留陈公多住几日,不过是仰慕陈公才学罢了。”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没打算强留了,他知道陈谦有办法对付王,他还指望陈谦赶紧回去重创王,以免将来与王为对手。

    “离帝过誉了,住便不住了。”陈谦作势要往外走,走几步后回头问:“不知离帝何时到上阳关?还请莫要拖延。”

    “大后日即到。”离帝无比肯定的道。

    陈谦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的帝王,有魄力,有胆识,还有谋略,又很谦虚,为求国策,肯舍弃,敢舍弃,不得不说,若让其成长起来,是个劲敌。

    “大后日见。”陈谦微微一笑,出了王帐。

    离帝相送,同时在心中羡慕承天帝,生来便有智者辅佐,还不珍惜!真是气煞他也!

    鱼渊扶着陈谦上马车,队伍折返,缓缓朝上阳关而去。

    离帝站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不由得感叹:“朕,何时能拥有如此贤臣?凭着名气,便能得一城,退雄兵,还可谈和约。”

    京城,急报传到京城时,朝野震惊,仅剩的天然防线被迫,那他们还有希望吗?

    新任吏部侍郎温继佑,与同僚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龙椅上的承天帝和旁侧站着的太子。

    承天帝面如菜色,六神无主,他期盼的看着臣工们,强自镇定道:“诸位爱卿们,可有什么法子?”

    臣工们沉默了,他们都是文臣,就算有法子,也不敢提,因为纸上谈兵,可能会灭亡得更快。

    武将们都派出去了,是以,兵部的官员们在此刻便备受关注。

    不等兵部尚书说话,万朝衍便抱着玉笏从末尾出列了,“陛下,微臣以为,逆王亲征,敌军士气大涨,我军不妨也去一位地位相当的王爷,或者皇子,压一压敌军气焰。”

    “有理,臣附议。”几位臣工忙附议。

    温继佑回头瞪了一眼万朝衍,现在去哪里找能与王相提并论的王爷?

    那个只知花前月下的吴王吗?

    承天帝也同样有此困惑,“依爱卿之言,该派那位宗亲去?”

    众人沉默了,大兴这一代,也就王出息些,还造反了,其他老王爷,早已退出政治舞台不知道多少年,请出来,也起不到压王气焰的作用。

    “陛下,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最为合适。”万朝衍再次开口。

    他话音刚落,温继佑立刻出言反对,“不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事关国本,万不可亲去前线!”

    “若叛军攻破楚将军的最后一道防线,太子便不关国本了!”万朝衍相当大胆的道。

    温继佑:“……”他无语了,这肯定是万朝云教的!这个万朝衍,别的是听妹妹的也便罢了,国家大事也听?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万朝衍眨了下眼睛,示意温继佑放心,这确实是万朝云教的,别人不知道林见深是重生的,只看到了他小小年纪,既无军功,又无亮眼的政绩,确实难以服众,而且十岁的小娃娃,能做什么?

    虽然之前恭王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但那是在大兴兵强马壮的情况下,而现在今非昔比,大兴内忧外患,他们实在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林见深身上。

    但万朝云知道他是重生的,十岁的皮囊里裹着的是成熟的心智,他亲到前线鼓舞士气,说不定还能给楚沐阳一些建设性的建议。

    满朝臣工,沉默了。

    万朝衍的话不无道理,若王攻进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废掉承天帝和林见深,到那时候,太子便不关国本了,现在确实也找不出更合适的宗亲堪比王,太子虽年纪小,但身份好歹能压住,总不能让承天帝去,承天帝可是正统皇帝,骄傲不能失。

    不等有臣工站出来附议,林见深当机立断开口了,“父皇,儿臣愿意亲赴前线,还请父皇准许。”

    臣工们闻言,心中感慨,他们就觉得太子比皇帝像样些,没想到还挺有胆识,立刻便高呼千岁。

    承天帝心疼儿子,但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扫了一眼御下,只有温继佑没有跪下,其他臣子都跪下高喊:“请陛下准许!”

    “准!”他艰难开口。

    太子亲赴前线,朝廷得做些准备,不比普通武将,就在林见深还未出城时,庄阔已到楚沐阳营帐前。

    他手里拿着陈谦的举荐信,若等闲四品武将,楚沐阳得空便见,不得空便让副将接见,但庄阔有陈谦的举荐信,他便抽空亲自接见了。

    庄阔是性格冷淡,惜字如金,见了面也只拱手揖礼,“见过楚将军。”,然后便没话了。

    楚沐阳瞄了眼,一眼看出他不善谈吐,是个实在人,做不来那阿谀奉承,不过陈谦举荐人也不会因为阿谀奉承。

    “你就是陈公举荐来的?”楚沐阳问。

    “是。”庄阔回答,不多余说哪怕半个字。

    楚沐阳是看过举荐信了,但信里没说他擅长什么,因为陈谦也没问,只因他是万朝云姐夫,便举荐了。

    “你擅长什么?”

    “末将可做前锋,绝不退缩!”庄阔这回多说了几个字,他其实没什么特长,不像王御下的四征将军般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他出身不好,靠的是天生蛮力和后天刻苦,做不了运筹帷幄的大将,但可做领兵冲锋的小将。

    “好。”楚沐阳拍拍他胳膊,“来人,领庄将军下去,给他一队人马。”

    陈谦举荐的人,楚沐阳完全相信,是以庄阔才可以一到军中便领兵,好在大战数月,有战死沙场的将士,位置空缺很多,倒也不怕有人说他抢位置。

    庄阔临走前,从怀里取出个锦囊递给楚沐阳,“楚将军,这是陈大人前去离国时给末将的,让末将见到将军时交给您。”

    楚沐阳正一筹莫展,见锦囊,立刻心生希望,小心接过,当着庄阔的面便拆开了。

    锦囊里,有简单的一行字离国已退兵。

    看了上门五个字,楚沐阳愣住了,从京城去离国,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而且让离国退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怎么就确定离国已退兵了呢?

    “陈大人给你锦囊的时候可有说的别的?”楚沐阳问,由不得他不问,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显示离国要退兵。

    庄阔摇头,当时陈谦给他锦囊的时候,他无比激动,哪里还有心思问别的?

    “立刻通知各部将,到我这里来议事。”他沉声道。

    庄阔身为四品武将,有权参与议事,虽然他是新来的,但有陈谦的举荐,楚沐阳也没打算避开他。

    很快,楚沐阳麾下一众将领全部到了,众人先是看了几眼庄阔,发现不认识。

    “诸位,这是陈大人给的锦囊,大家看一下。”楚沐阳把锦囊交给副将,让部将们传阅。

    字少,看得快,不多会,锦囊再次传到楚沐阳手里,他把锦囊放在桌上,然后才道;“各位有什么想法?”

    “陈大人不是去离国了吗?陈大人出马,想必离国会退兵。”有部将选择相信陈谦,认为他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可也有人持怀疑态度,“可离国凭什么退兵?不是末将怀疑陈大人的能力,只是是个人都知道,叛军虽然败少胜多,但也受过重创,这个时候离国出兵,正好一举歼灭,轻而易举啊。”

    “我也不知道大人何处来的底气,但我愿意相信他。”楚沐阳道,“大家表个态,若离国退兵,我们的战术就得变上一变,或许,转机就在战术转变之后。”

    众部将面面相觑,离国那边根本没有消息传来,现在就贸然改变战术,万一离国没用退兵,反而大军攻打过来,该如何是好?

    庄阔跟众部将般,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陈谦,但他选择不去多想,站出来道:“末将愿意相信陈大人,请楚将军改变战术!”

    “不知这位同僚是?”有人好奇问。

    “在下庄阔,四品广威。”庄阔言简意赅道。

    “原来是庄将军,不知以前在哪位主将麾下?”

    “好啦,要八卦下去八卦。”楚沐阳面色阴沉,无比严肃,“根据目前战况来看,敌军战线冗长,属于疲惫作战,若运作得当,我们是有胜算的。”

    谈论到战事,众部将立刻集中精力展开讨论,“将军,敌军一路打来,军队招兵买马,由原来的十万人,到现在号称百万大军,而我们只有八万人,末将觉得,还是坚守为要。”

    “总所周知,号称百万雄师,也只是号称,虚张声势罢了,敌军顶多有四十万人,加上辎重,老弱病残等,真正能用在作战上的兵力,顶多二十万。”有人立刻接话。

    “对了。”庄阔突然想起什么般从怀里取出一面小旗,“大人在给我锦囊时没说什么,但同时给了我一面旗,楚将军,这会不会有深意?”

    楚沐阳接过小旗,蹙眉深思起来。

    “这不是旗语手旗吗?”有人道。

    “陈大人是陈谦陈大人吗?”

    庄阔点头,“是。”

    “陈大人给的手旗,那肯定是有深意,但是什么意思?兄弟,是不是你没听到?或者是你忘记了,你好好想想。”

    几个将军七嘴八舌的道,围着庄阔,让他好好回忆。

    庄阔茫然摇头,“没有,先给锦囊,说让我转交给楚将军,然后再给了我手旗,没说话,便走了。”

    “手旗……什么意思呢?”

    满帐战将,猜谜语般的思索着。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嘀咕了句:“手旗能代表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每天都用吗?”

    “对!”楚沐阳突然大声道,“没错,手旗我们每天都要用,你们想想,敌军曾经跟我们一样,是大兴的兵,而陈大人曾是兵部尚书,一应布防都是他负责。”

    “敌军用的旗语跟我们一样!就算逆王改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轻易改不掉,尤其一路打来,收编了许多残部,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那么快,我知道这一仗该怎么打了!”楚沐阳激动得语无伦次,扶住庄阔的双臂,便倾佩道:“不愧是陈首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334 是命吗?

    在西凉城内还能看到些离国百姓,或者离国外嫁女,但在上阳关便看不到了,基本上都是大兴人。

    相较于西凉城而言,上阳关的百姓要斯文些,不似西凉城那般彪悍。

    得知陈谦过来,整个上阳城的百姓都沸腾了,他们担心战火烧过来,波及到自己的家园,迫切希望有一个人,能稳住局面。

    吃了败仗的恭王瘦了几圈,整个人长期处在睡不饱过不好的状态,眼角一片乌青,得知陈谦到来,她数月没笑过的脸扯出了抹淡淡微笑。

    “陈大人何时到?”她问卫。

    “一个时辰后。”卫答。

    恭王起身,顺手取下佩剑便出了门,“走,去迎接陈大人。”

    卫忙跟上,“王爷,这个时候陈大人去离国做什么?”

    “谈和。”恭王道,陈谦还没到离国,她便接到朝廷的信,承天帝命令她保护陈谦,但陈谦并未入上阳城,也没派人过来让她出兵保护。

    “离国愿意吗?”卫并不乐观,目前的状况,对离国有利,若他是离王,绝对不会谈和。

    恭王没有回答,她不知陈谦会怎么做,若没有足够诱惑,离国不可能谈和。

    护卫牵来马,两人带着一队人,出了上阳城。

    没等多久,陈谦的马车便出现在视线里,他的随行护卫人数很少,只有四个御林军,两个陈家死士,和两个落叶山庄一流高手,没有丫鬟和小厮,这两个角色由鱼渊充当了。

    恭王翻身下马行礼道:“小王这厢有礼,见过陈大人。”

    陈谦没有下马车,甚至车帘都没有掀开,鱼渊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拱手道:“小人见过恭王殿下,王爷,大人身体不适,此处风大,不适合露面,还请王爷恕罪。”

    恭王闻言脸色瞬变,陈谦是个非常有礼的人,但凡有丝丝力气,他就算不露面,也会说话,可这回竟然声音都没有,那么只能说明他已经昏了过去。

    “快,回城!”恭王立刻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领着鱼渊带人入城,上阳城街道上有许多得知消息过来迎接的百姓,他们期盼能见到陈谦,伸长了脖子,也没见到。

    恭王片刻不敢耽搁,士兵开道,很快便回到她现居住的府邸,这是上阳城知府的别苑,较为精致。

    马车进入别苑后,鱼渊跳下马车,立刻吩咐御林军,“快把大人抬下来。”

    “卫,去请军医。”恭王对卫道。

    “王爷,不必了,小人就是大夫,大人晕过去前说过,莫要把他晕倒的消息传出去。”鱼渊看着御林军把陈谦抬下来,然后他小心的为他盖上毯子。

    恭王上前看了眼,发现陈谦面色苍白憔悴,整个人毫无生气,“怎么搞成这样?”

    “大人中一笑散,昏迷太久,醒来身体便有些吃不消了,若安心静养,一两年或可恢复,但大人刚醒来便忙着处理各种政务,又千里迢迢到离国谈和,思虑过度,头疾发作,在半路便晕了过去。”

    说话间,已由恭王领着把陈谦安排在安静小院里,待陈谦被放在床上后,鱼渊立刻打开药箱给他扎了一针,“取温水来。”

    卫亲自去取温水,他速度快,几乎是鱼渊配好药,他便回来来。

    鱼渊的药都制成了药丸,需要用水划开,然后喂给陈谦喝下。

    “大人能坚持得住吗?”恭王无比担心,这些年她都在与离国周旋,鲜少回京,见陈谦的次数也少了。

    鱼渊喂好药后叹了口气,不乐观道:“若大人安心静养,无人打搅,不操劳国事,头疾发作少,或可再活个二十年吧,但若大人继续这般为国事操劳,小人也不敢保证。”

    “你就是鱼渊?”恭王虽不在京城,却也知晓是一个叫鱼渊的神医给陈谦解了毒。

    鱼渊点头,“正是小人。”

    “鱼大夫,在本王面前不必自称小人,你救了陈大人,便是大兴的功臣。”恭王立刻肃然起敬。

    鱼渊还有些不适应,在他的印象中,恭王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若不是王造反,他的名声还不如恭王响亮呢。

    “陈大人才是功臣,小人救他是应该是,只是尽了医者本分,不敢以功臣自居,王爷,大人怕自己坚持不住,有几句话和一本书要交给王爷,还请王爷屏退左右。”鱼渊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由布包裹着,小心藏在最里边。

    恭王闻言立刻道:“所有人,都下去。”

    卫作为恭王的第一副将,最是忠心耿耿,他得令立刻带人下去,包括保护陈谦的护卫们,也都陆续离开了屋子。

    待屋里只剩昏迷的陈谦、恭王和鱼渊三人后,鱼渊才打开布,露出里面的盒子来,鱼渊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盒子锁,盖子打开,一本书呈现在恭王眼前。

    书是新的,没有书名,但有一个陈谦的印章。

    “王爷,陈大人让小人转告的话是这本书是离国退兵还城并签订十年和约的筹码,还望王爷妥善保管,若他醒不过来,请王爷亲去西凉城外与离国签订和约。”

    “此书给离国后,离国不出三年,将空前强大,万望朝廷重视,写此书时,没有时间再写对离国的应对之法,若他醒不过来,请朝廷不要杀王,唯有王可与离帝一争高下,方可保大兴百年平安,但……大人请王爷务必保护好万家。”

    恭王面色凝重,盯着鱼渊手里的书看,她不有些不敢接,这本书看似轻轻薄薄,可事实上重若万斤。

    “王爷,陈大人说,此书必须给离国,方可保一时平安。”鱼渊补充道。

    恭王明白,现在决定大兴生死的是离国,只要离国不出兵,大兴便有时间解决内部问题,解决了内部问题后,才能腾出手来对付离国。

    其实于陈谦而言,王做皇帝,和承天帝做皇帝没什么两样,他完全没必要耗费心力写这本书,可于恭王和承天帝等便不一样了,王得势,他们就得死。

    陈谦之所以要耗费心力写这本书,并不是为了恭王,也不是为了承天帝,他是为了万朝云,恭王杀了温庭钧,注定万朝云不可能和他达成和解,所以,为了万朝云,王必须失败。

    恭王一咬牙,把书接到手里,对着躺着的陈谦深深鞠躬,“小王多谢陈大人。”

    “王爷,明日谈和之事,还请尽快准备,小人尽力让陈大人在谈和之前醒来。”

    日以继夜的赶路,不曾歇息过,紧赶慢赶,从离国来到上阳城,也花了两天时间,明日去谈和,也要起大早,才可勉强赶到。

    “多谢,本王先去准备。”恭王把书揣进怀里,心情沉重的出了屋子。

    “卫,立刻准备明日谈和事宜。”恭王吩咐,她语罢去了自己的院子,关起门来,便迫不及待的打开陈谦的书。

    书薄薄一本,二十几页的样子,从字面上可看出,这本书是陈谦亲自书写,且写时体力不支,但他的字素来飘逸出尘,倒也没失他独有的风骨。

    恭王慢慢翻开,仔细的观阅。

    斜阳从窗外打来,正好落在桌面上,罩着那烹茶所用的紫砂壶,金色的光,渐渐收拢,当恭王看到第五页时,斜阳已罩不住紫砂壶了,而茶,也凉了。

    看到第十页时,夜幕降临,卫蹑手蹑脚进来,点上灯,然后出门垂首立于门外,守着。

    当薄薄的册子看到到最后一页,恭王抬眸望去,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桌上的孤灯还亮着,灯火随风跳跃,让她有些怅然。

    “来人。”她扬声道。

    守着的卫立刻进来,“王爷,末将在。”

    “大人醒了吗?”恭王问。

    卫摇头,“没有,鱼大夫说可能还要等两天,末将已准备好明日谈和事宜,还请王爷放心。”

    “磨墨吧。”她轻轻一叹,镇纸铺开,提笔便打算把册子里的内容誊抄下来。

    誊了一会,她突然停下动作抬眸看卫,“你说,若不分兵南援,本王会败吗?”

    卫几乎没做考虑,立刻摇头,“不会,王爷用兵如神,不会败。”

    “王打了几次以少胜多的胜仗?”她仿若随意般问。

    卫一愣,他并不知陈谦说只有王可与离帝抗衡的事,“四次吧。”

    “自古,以少胜多总能被传成神话,为何?”恭王继续誊抄,闲话家常般接着道。

    “因为少,所以被津津乐道。”卫接话。

    “没错,因为少,所以被奉为传说,可在王那里便出现了四次,说明什么?”

    “末将不知。”卫低头,不敢回答,话说到这里,他自然已明白恭王为何要与他谈论此事了。

    恭王轻笑,“本王,不如他。”

    京城,万府。

    万朝云躺在望安楼的藤椅上,身上盖了条狐狸毛毯,睡得极不安稳。

    她,又做梦了。

    眼前一片灰蒙蒙,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她走啊走,也不知为何要走,就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棵树,是一颗桃树,桃树上结满了果子。

    果子又大又圆,仿若仙桃般。

    她伸手想要摘一个,眼前一切突然便没了。

    “小朝云。”

    耳边好像有人在叫她,是陈谦的声音,“先生,先生!”

    她激动的回应,整个人坐起来,梦散去,耳边传来窗外沙沙雨声,哪里还有他的声音。

    “姑娘,您做噩梦了。”柳眉端来杯茶道,“喝口茶,压压惊。”

    万朝云摇头,她现在什么也喝不下,掀开毯子,她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望安楼下的桃花开得正艳,奈何春雨沙沙,打落了好些花瓣儿。

    “花自飘零水自流,如今花都要谢了,能陪我看花的人却不在,去取个罐子来,算了,花总是要谢的,又何必矫情?是真姐呢?”

    她原想把落花收拢到罐子里,做些什么,可想着,不管做什么,总不如落地成泥好。

    “山庄有事,她去处理了,姑娘要寻宋姑娘?”柳眉不常见主子哀愁,她总是乐观开心的,像如今这般对花自怜,很是不习惯。

    万朝云觉得有些冷,提了那狐狸毛毯子披在身上,转身下了楼,“有先生的消息吗?”

    “没有。”柳眉道,她说的是实话,最近确实没有陈谦的消息。

    “怎么会?”万朝云蹙眉,“他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不会没有消息。”

    “姑娘,大人身边有鱼大夫,应该无碍。”柳眉忙去取斗篷,把万朝云身上的狐狸毛毯子换下来,又给她系好,主仆二人才继续下楼。

    下了楼,万朝云直接冲去宋是真平日里处理山庄事务的小书房,刚靠近,便听宋是真道:“陆镇南也是个人物,怎么就那般轻易的死了呢?他要是不死就好了。”

    “按理来说他不该中计,可他偏偏中计了,他一死,大兴又失一员大将,哎,属下看,这回是悬了,庄主,不如让东家赶紧带上家人回天慕山?虽然太子会亲赴前线鼓舞士气,可我看没什么用,他才多大点。”明瞳并不看好林见深的作用。

    “你忘了?王与咱有仇,就算回天慕山,也不安全。”宋是真摇头,“可惜,他身边防守太严,自己又警惕,没办法刺杀,不然把他杀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哎,陆镇南麾下那十五万水军和楚家军二十万人,溃不成军,而敌军没什么损失。”

    “是命吗?”万朝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不是第一日才知道路南镇死,可直到今天,她也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前世陆镇南被奸人所害,死得窝囊。

    这一世,他一败涂地,失大兴最后一道天然防线,死得不光彩。

    是命吗?

    是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吗?

    “四哥呢?”她轻声问。

    “姑娘,太子要去鼓舞士气,四公子陪同,现在还在宫里呢。”柳眉道。

    万朝云转身,噔噔噔的跑出了长喜院,冒着雨,路过遇到万朝英跟她打招呼,也没顾上。

    一口气跑出万府,站在府门前,仰头任凭雨水打在脸上,“柳眉,备车。”

    她此刻需要清醒些,只有冰冷的雨打在脸上,她才无比清醒。

    跟着的柳眉不敢多问,急得都哭了,闻言立刻去准备马车。

    很快,马车从车门出来,万朝云二话不说直接上马车,吩咐道:“去东宫。”

    “姑娘,咱们这样去能进去吗?要不让老爷或者舅老爷带咱们进去?”柳眉担忧道。

    “四哥在东宫,万进肯定等在外边,他有办法联系四哥,四哥可以带我进去,爹和舅舅话多,又得盘问半天,麻烦。”

335 做人要向前看

    宫门前的街道两旁,有两排长棚,贩卖茶点等吃食,大臣们的常随护卫跟着到宫门口,进不去,便会在此处等待。

    万家的马车穿过闹市,冒雨来到宫门前,撩开车帘,远远的便瞧见万进正在与其他大人的常随聊天。

    “阿进。”柳眉喊了声。

    万进寻声看来,见马车里的万朝云,忙小跑过来见礼,“小的见过六姑娘,六姑娘来此处作甚?”

    “你可有法子把四哥叫出来?”万朝云已压住心中焦虑,语气一如往常般平和。

    万进点头,“能,六姑娘稍等,小的去去便回。”

    “去吧。”万朝云点头。

    万进冒雨小跑向宫门口,也不知他与守门的御林军说了什么,便放他进去了,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万朝衍急匆匆而来。

    他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走得急,伞没撑好,到马车前时衣裳都湿了大半。

    “六妹妹,发生了何事?”他问。

    万朝云由柳眉扶着下了马车,扫了眼四周,发现也无人特别注意这边,才道:“四哥,我想见太子,你能通传一下吗?”

    “倒是能,只是你见太子作甚?”万朝衍还记得以前对林见深的揣测呢。

    “有事,四哥,你去通传一下。”万朝云着急道,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暂时别让我爹和二舅舅知道。”

    “为何?”万朝衍嘴里这般问,其实心里已经答应了。

    “他们知道了,少不得又得盘问,四哥,快去。”她推了推万朝衍。

    万朝衍无奈,别人求他,他定理都不理,奈何万朝云是他最亲近的妹妹,自己的妹妹自然要自己宠了,“好好好,我这就去,你快回马车上,雨越发大了,小心着凉。”

    “知道了,快去。”万朝云催促。

    万朝衍无奈,只能往回走,不多会便入了宫门,再也看不见他身影。

    如今宫里,人人自危,就怕楚沐阳也大败,王攻进皇城。

    太监便罢了,只用担心性命,宫女除了担心性命以外,还要担心贞洁,听说叛军入城,可是会抢掠奸淫。

    林见深来到东宫,发现东宫外站着好些詹事府的官员,像是在等待见太子,他想了想直接朝小李子走去。

    小李子守在门口,见他朝自己走来,忙扯出抹笑容,施礼道:“万大人。”

    “李公公,麻烦通传一下,我有要事要见太子殿下。”他礼数周全的道。

    小李子闻言立刻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万大人,请随杂家来。”

    排队的官员见万朝衍插队,立刻便不高兴了,高声问:“李公公,我等也有要事,为何让他先见?”

    万朝衍虽从翰林院升到了户部,却也只是个郎中,上头还有侍郎和尚书,亲自到太子跟前禀报和商议政务的资格轮不到他,他只负责些下面的事务。

    “陈大人曾下榻在万家,殿下说了,万家人求见,当优先见,万一是大人有什么吩咐呢?”小李子随口便胡诌了个理由,脸不红心不跳的。

    万朝衍自己也纳闷,太子对他们家,是真的好,难道真是为了陈谦的缘故?

    来不及多想,殿门便开了,里头几个官员正在与林见深说前线战事的事,和一些前往前线该注意的事项。

    “殿下,万大人求见。”小李子走过去低声禀报道。

    林见深原本在看臣子们理出来的注意事项,闻言抬眸看去,看到万朝衍站在人后,他微愣,不过很快便想明白了,若真有事,会是万澈或者温继佑亲自过来。

    万朝衍品级还不够,他前来,应该是万朝云有什么事。

    想通这一层,他立刻便客客气气的对臣下道:“诸位,本宫都记下了,还请诸位放心,此刻就先请回吧。”

    “是,臣等告退。”臣下接触后都知晓林见深远比同龄孩童聪慧,不敢期满和诓骗于他,做事说话都很拿捏着分寸,恭恭敬敬的。

    片刻功夫,几个臣子离开,大殿内清净下来,小李子又去关了殿门,便无人能听到他们之间谈话了。

    “不知万爱卿找本宫所谓何事?”林见深问。

    方才万朝衍答应妹妹的请求,是因为疼爱,也是相信她不会乱来,可此时林见深问起,他才想起来,见太子可不是儿戏,没个正经理由,说不过去。

    方才也没问清楚……

    “可是万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林见深又问。

    万朝云:“……”

    他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心想着,以后还是得问清楚的好,免得惹是非。

    见他点头,林见深整颗心咯噔了一下,立刻站起来急切道:“发生了何事?”

    “殿下,臣妹想见您一面。”万朝衍心一横便说了实话,话出口便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就不问清楚呢?

    怎么遇到六妹妹的事就没原则了呢?

    “她在何处?本宫去见她。”林见深心头欢喜,她终于肯主动见自己了,以前他费尽心思见她,她都横眉竖眼的。

    “不不不,臣妹就在宫外,臣待会亲自领她入宫见殿下。”万朝衍吓得连连摆手,怎么能让太子屈尊降贵?

    林见深见他被吓得不轻,才想起来他不是万朝云,没有两世记忆,万朝云可以肆意妄为,他却不敢,毕竟自己现在是太子,“是本宫思虑不周了,小李子,还不快随万大人去请万姑娘?”

    “是!”小李子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万姑娘在殿下这里没失宠,他还以为万姑娘跟陈大人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殿下会介意呢,没想到殿下丝毫不介怀。

    不过,话说回来,殿下对万姑娘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没等他想明白,宫门口到了,万朝云已下了马车,柳眉撑着把伞罩在她头上,饶是有雨伞遮住,也能从窈窕出众的身姿可看出伞下的容貌定非无盐。

    “六妹妹。”万朝衍唤了声。

    “杂家见过六姑娘,给六姑娘请安。”小李子恭敬的行礼。

    “李公公好。”万朝云回以微笑。

    “可不敢当,六姑娘,殿下有令,请姑娘入宫。”小李子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朝衍:“……”

    他微微蹙眉,觉得小李子恭敬得有些过了,平日里他见别的普通臣子也没这般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四哥哥,走吧。”万朝云抬脚便往宫里走。

    长而高的宫墙,威严冷清,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可每一次,心境都不一样,这回她心无波澜,仿佛走在寻常的街道。

    不过,宫道走过多回,在这一世东宫却是首次来,站在东宫门前,往里望去,一景一物,都是熟悉的样子,甚至连墙角那口略有缺口的大水缸都不曾换。

    当年,她从太后宫里出来,进入东宫照顾林见深,做他的宫女,可谓是羡煞所有人。

    可很快,林见深被废,她朝不保夕,狠狠过了一段时间担心见不到明日太阳的日子。

    后来,承天帝复辟成功,她又与他回到东宫,也住了几年。

    小李子打开正殿的门,“万姑娘,请。”

    万朝云抬步进去,殿内等着的人抬眸,视线黏在她身上,脸庞不自觉的浮上多日不见的笑容。

    “四哥,你先在外面等我。”万朝云拦住旁边四哥,她与林见深的谈话,不宜被第三个人知晓。

    林见深闻言,立刻吩咐小李子道:“带万大人下去,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正殿。”

    “是。”小李子已经见怪不怪,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总是这样,但作为他的大太监,他很清楚的知道,不该问的千万不要问,否则……性命不保。

    万朝衍不放心妹妹,却也习惯了她智多近妖的许多举动,“那你有事叫我。”

    “嗯,四哥放心。”万朝云心里暖暖的,她没有同胞兄妹,可有四哥,四哥把她当亲妹妹。

    “臣先行告退。”万朝衍拱手揖礼,然后才随小李子退出正殿。

    随着大门合上,万朝云也不装了,随意的走到林见深面前,捡了个位置坐下,“陆镇南死了,你怎么想?”

    “他大意轻敌,还能怎么想?”林见深亲自为她倒了杯茶,并把桌上御膳房最新做的桂花糕挪到她面前,“宫里栽了许多四季桂,这桂花糕也新鲜,你尝尝。”

    万朝云轻抬眸子,微微扫了眼,已经许久无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桂花二字,说来也几年没碰过桂花糕了,以前她是真的喜欢吃。

    可现在,却提不起任何食欲。

    “我现在不喜欢吃桂花糕,不喜欢用桂花油,不喜欢喝桂花酿。”她语气淡淡,随意而轻描淡写。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没什么问题,可听在林见深耳里,就像说了一万句不爱你。

    “以前,你爱桂成痴,如今却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不喜欢了,可我越发的喜欢这个味道。”他颇为伤感的道。

    “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吗?”她站起来走到桌案前,随意翻看几本奏折,“王要打到京城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你素来聪明,你来找我,是有什么建议?”林见深敛去眼中的悲情,恢复理智,轻声问。

    “你还记得当年你父皇是怎么复辟成功的吗?”万朝云突然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那双眸子依旧纯澈,只是对着他,多了许多的冷意,让他心头一痛,别眼,才堪堪收住那铺天盖地的难过,“记得,皇叔文韬武略,聪明睿智,能做个好皇帝,可人品却并不怎么样,他的后宅不安稳,那年,死了唯一儿子,他备受打击,一时失察,才让我们得逞。”

    “可如今他膝下无子。”

    “我以前想不明白,直到刚才我终于想明白了,陆镇南死了!”万朝云突然凑到林见深面前,与他对视,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惊心动魄四个字,“这就是命,纵是我们努力改变,有些人的命运也是改不掉的,比如陆镇南,你救了他,让他免于奸人所害,而他却在丹水惨败而死。”

    “我从来不信命。”林见深沉声道,“陆镇南会死,是因为他性格问题,当年被奸人所害是因为轻敌,这一世惨败而死,也是因为轻敌,我们不会。”

    “我们当然不会,我只担心我爹我娘。”万朝云面色无比凝重,“既然陆镇南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死,纵是我们救了也还是死了,说明王这一世还是会因为儿子而做错决策。”

    “可他儿子还未出生。”林见深蹙眉,“我们已经等不到他儿子出生了。”

    “你傻啊,没出生更好,没出生我们就不用背负人命负担。”万朝云冷笑。

    “怎么说?”林见深不解问。

    “他前世就只生了一个儿子,其他全是女儿,为了生儿子,他费尽了心思,我们只要让他永远生不了,他就会失去理智,一旦稍微失去理智,就会做出错误的决策,我们就有机会了。”

    “你想得容易,前前后后我派出数批皇家暗卫,根本无法接近他半分,现如今正是他最巅峰之时,无论计谋,还是精力,都是。”林见深想起皇家暗卫在王处碰的钉子,心便一片阴霾。

    然而,万朝云冷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个故事吗?”

    林见深看向她,心想,你给我说过那么多故事,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不等他回答,万朝云便道:“有个女子,她发现夫君养了外室,她聪明的不声张,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夫君,不久后,他夫君就死了。”

    “记得,你是说用吃食相克?”林见深立刻反应过来。

    “没错。”万朝云点头,“本人不才,只在吃食上有所建树,我给你写份食谱,你想办法给他吃,不出一个月,我保管他不孕不育还不举。”

    “住口,以后这话莫要说给别人听,女儿家家的。”林见深想捂住她的嘴巴,但心里头又很开心,她在自己面前终于恢复了些亲近,不再如之前那般生疏冰冷了。

    虽然,眼里的冰冷尚存,但已经极好了。

    “你不要?”万朝云白了他一眼。

    “要!”林见深笑道,“本宫亲自给你磨墨,写吧。”

    他说罢站在小李子平日站的位置,开始磨墨,而万朝云坐在他的位置,提笔书写。

    一份食谱写完,吹干墨汁,万朝云起身递给他,“好了,你只要想办法让他吃上一个月,就行。”

    “你放心,我方才想好了,我让父皇假意要传位给他,他保证愿意等,毕竟有圣旨继承大统,和没有是不同的,没有圣旨,林氏子孙皆可讨伐于他,想要坐稳皇位,诏书少不得。”

    万朝云轻笑,“能拖一时,是一时吧,先生想必也快回来了,有他在,我们肯定不会输。”她无比的自信,提起陈谦,笑容满面,与有荣焉。

    林见深拿她没办法,无奈、气愤、嫉妒,重重负面情绪在心中萦绕,“你不说话气我,不开心是不?”

    “分手了也还能做朋友嘛,你这么介意干嘛?”万朝云又白了他一眼,“走了。”

    “做朋友?只有真的不爱才能做朋友。”他轻轻呢喃,“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

    “我都不怨恨你了,你还不知足?”万朝云立刻横眉竖眼瞪他,说来也奇怪,自从有陈谦后,她的怨恨一日比一日少,对许多怨怼也释怀了。

    当然,对害死煜儿的淑妃,肯定不能释怀了,只可惜,她现在还是个奶娃娃,等一个人长大,时光显得好漫长。

    “我宁愿你还怨恨我。”林见深犹如一个被抢了糖的小孩,气鼓鼓的样子,幼稚又好笑……以及一点点让人心疼。

    “我可告诉你,你不许伤害先生!不然,那份食谱也让你吃两月。”万朝云握拳威胁道。

    林见深更受伤了,坐下来便怄气嘀咕,“我是那种人吗?你怎能如此揣测我?”

    “不是最好,走了,好好打仗。”万朝云扬手挥了挥,便快步朝殿外走去。

336 谈判

    西凉城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晨起,这里的人们会看到太阳爬上高山,放出万丈光芒;傍晚,会看到太阳落到地平线之下,把人们放牧归来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此时,正是傍晚,霞光满天,金乌一半已镶入地里,离国的旗帜在夕阳里,缓缓而来。

    恭王掐的时间也刚刚好,几乎同时抵达。

    离帝的座驾停下,他从马车里出来,而恭王翻身下马,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带护卫朝对方走去。

    恭王面对着斜阳,从她的角度看去,看不清离帝的脸,只见他挺拔的身姿,霸气而威严。

    两人靠近了,面对面站定,离帝微微一笑,“在恭王殿下的生平事迹里添了一笔败仗,实在不好意思。”

    恭王没有被激怒,也抱以微笑,“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王还输得起。”

    “好,好气魄。”离帝拍手叫好,他说罢朝恭王身后探去,只见恭王的坐骑身后有一辆马车,便微微蹙眉道:“陈公为何不下车相见?”

    “离国陛下,我们陈大人没有来,他有要务,已经启程回京了,马车里装的是陈大人给你的定国策。”

    “哦?”离帝面色不悦,不过到底没发作,只态度冷了些,“朕是与陈公谈和,可不是和你谈和。”

    “无妨,你不谈我们便回去,我大兴不过兄弟阋墙,又不是外姓人作乱。”她说罢便转身要走。

    离帝一愣,便扬声留道:“既有陈公定国策,可勉强一谈。”

    恭王的话是事实,王就算赢了,他也不可能改国号,大兴还是大兴,皇帝还是先帝的骨肉。

    虽然承天帝和一干人可能会死,但大兴不会灭亡,而离国却换了个对手,一个更难对付的对手。

    尤其是此时的离国看似一团和气,其实暗潮汹涌,一旦他稍微孱弱些,离国便会分崩离析,而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相比较离国分崩离析,其实他更在乎他的抱负,他志不在离国,而是整个天下!

    目前,离国并无兵力支撑他征战天下,是以必须谋而后动。

    恭王闻言,在心中暗暗松口气,幸好离帝想要的更多,若换做只想打过去烧杀抢掠的莽夫,可就糟了。

    她面色冰冷的转身,嗜血的眸子灼灼的盯着离帝,在离帝发怒之前,她敛去所有冷意,端庄的笑起来,“离国皇帝陛下,果然如同陈大人所言,志向远大,既如此,我们开始吧?”

    “好。”离帝看在定国策的份上,没跟恭王计较。

    两人谈话期间,双方属下已把茶几、坐垫等准备妥当,负责谈判细节的官员也都对立而站,等待双方的主事之人。

    恭王与离帝双双入座后,两方谈判臣工才见礼道:“下官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维眉梢轻挑,丝毫不在意自己比对方少了些岁数,她极其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大人请坐。”

    这些臣子都是后陈谦而来,掐着时间到,其中领头的便是前临海行省布政使吴启用吴大人。

    燕阁老为了提携燕家后人,特意找承天帝恩准燕浩跟过来,前不久恩科高中的燕浩没有陈谦给开直通车,饶是伯祖父燕阁老受林见深劝谏国难之时选择出山官复原职,也只是捞到了个主事当,跟万朝衍差着几个等级。

    对面离国臣子也坐下后,双方开始眼观眼,鼻观鼻。

    沉默半响,恭王开口道:“离国陛下,这位是我们大兴西北总领事吴大人,官居一品,是两朝元老了,此次谈判主要由他负责。”

    西北总领事统管大兴与离国边境民生政务,与布政使一个职能,不管军政,军政由恭王统筹。

    “既如此,就让吴大人跟朕的爱卿们谈,王爷陪朕手谈一局,如何?”离帝满脸轻松的笑道。

    恭王也笑容满脸,闻言点头,“离国陛下有雅兴,本王自然乐意奉陪,只是,本王是军人,素来出门都带宝剑,而不是棋盘。”

    “王爷放心,朕有,来人。”离帝立刻吩咐。

    恭王眉梢微动,心中越发警惕,这位摄政王,果然文武双全。

    两位主事的下棋搏杀,作为臣子,就要开始谈判了,事关家国荣辱,谁也不敢大意。

    吴启用目光扫了眼燕浩手里抱着的盒子,然后捋了捋胡须道:“我大兴的首辅大人,文韬武略,才华斐然,乃不世出的治世奇才,贵国皇帝曾亲到我国境内诚邀陈大人远赴离国为相,想必各位都是知道的。”

    离国臣工余光瞄向正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却装得风轻云淡的自家陛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家陛下到底多看不上他们?千里迢迢去大兴求臣,还没成功。

    脸不要了吗?

    “此次,我国首辅大人,愿为离国量身定做一套定国良策,但贵国需退兵交还我国领土西凉城,然后签订十年和约。”吴启用神情严肃,语气笃定,虽然是战败方,却丝毫未失大国气度。

    离国臣子刚打了胜仗,狂得没边,要不是得了离帝的吩咐,他们才不谈和,吴启用话音刚落下,对面便站出个老头,只听他傲慢道:“让我们把西凉城给你们也可以,但这十年和约怎么谈,得好好说道说道。”

    “这是自然。”吴启用点头。

    “首先,每年向大兴上贡这一项必须取消,而你们大兴,每年需要向我们上贡三百万两银子,二十万担粮食,十万布匹,五万斤茶,还有蔬菜等,这是详细单子,你们先过目。”

    吴启用面上要挂不住,他冷着脸扫了眼长长的单子,立刻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我大兴乃天朝上国,岂有向尔等蛮夷上贡之理?!”

    “吴启用!”对方也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便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蛮夷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若不是陈公主动上门求和,我们不可能坐在谈判桌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双方臣子拍案吵架,恭王和离帝都听到了,但两人无动于衷,继续下着棋。

    吴启用强压怒气,铁青了脸坐下,“士可杀不可辱,想让我天朝上国向尔等臣服,不可能!”

    “我知道你们大兴一直瞧不起我们离国,说我们粗鲁,可现在是你们求我们,既然吴大人你不想谈,那可以,反正我离国儿郎们的刀也想饮饮血了!”

    “你!”吴启用双手紧紧握成拳,费尽了力气压制即将爆发的怒意,他是个读书人,有着宁死不屈的精神,面对折辱,纵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会拔刀。

    他这种性格其实并不适合谈判,但陈谦还没醒来,没办法,只能让他上。

    旁边的臣子忙出言安抚他,“大人大人,消消气。”

    另外的臣子立刻对离国臣子道:“谈判先暂停,一会再谈。”

    “哼。”离国臣子趾高气昂的白了他一眼,轻蔑的神态,任凭谁看了,都想冲过去打一顿,奈何人家打了胜仗,而他们内忧外患,不得不忍气吞声。

    双方臣子立场,对弈的两人一局也下好了,“离国陛下,看来离国的棋艺还是差些。”

    “能与恭王打了个平手,朕觉得进步空间确实很大,不过不急,来日方长,朕有的是时间与王爷切磋。”他并未因平局而恼怒,反而挺钦佩恭王。

    对面坐的这个女人,一身银色铠甲,黑色披风,长发被一只铁冠干练的束在头上,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整日在边境与风沙为伴,肌肤却依旧胜雪般的白。

    杀伐果断,双手沾满鲜血,没有丝毫女子的柔情,却神奇的能了一手好棋,以前只听闻恭王小小年纪便战功赫赫,从未听说过她还会下棋。

    其实,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恭王不但会打仗,会下棋,还很会做生意,戊戌商行前一代精神支柱,就是她。

    只不过,现在提起商行别人都会想到万朝云,而不是她。

    “来,再来一局。”离帝豪迈道。

    “卫,上茶,准备些糕点垫肚子,不知离国陛下吃不吃甜食?”恭王问。

    离帝点头,“吃,不过跟你们女子不同,不太爱。”

    “可惜,如今战事艰辛,不然本王请离国陛下你吃凤尾虾。”

    “人间美味。”离帝立刻肯定道,“朕也觉得甚是好吃,只可惜,凤尾虾在离国贵得离谱,来人啊。”

    片刻间,离国臣子过来躬身道:“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和约加一条,凤尾虾的价格降三倍,太贵了。”

    “是。”臣子忙下去,他也爱吃凤尾虾,不光他爱吃,他的夫人、小妾和儿子女儿都喜欢,偏偏凤尾虾贵得离谱,想要全家吃一顿,半个月俸禄就没了。

    不光凤尾虾要降价,五味居的所有吃食都要降价!戊戌商行的其他商品同理!

    于是,他下去后,跟几位同僚头凑在一起便商量开了,“陛下说凤尾虾降价三倍,必须写进和约里。”

    离国臣子:“……”这是两国谈判,不是儿戏!

    “我觉得,五味居的东西太贵了,不光凤尾虾需要降价,那蛋糕什么的,也必须降价!”

    说起蛋糕,几位同僚便都深有感触了,他们都是三妻四妾的人,儿女成群,女孩子们最是喜欢吃五味居的甜食,偏偏贵得离谱,一个女儿,每月吃甜食最低二两银子,五个女儿就十两!

    虽然十两听起来不多,但那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普通人家只能看着,根本吃不起,所以,离国人民毫无幸福感可言,必须降价!

    若万朝云知晓他们的打算,怕是要笑死,你降价,我就不去你那里做生意就好了,难不成朝廷还能强迫不成?

    真是天真。

    大兴周边,还有其他国家呢,哪里不是市场?

    吴启用这边压根不知道战胜国那边是多么的随意,他先是被好一阵劝,气稍稍消了许多,但还是拉长着一张脸。

    “大人,也就先安抚一下离国,等朝廷平叛成功,再转手对付离国,到时候还怕他不重新俯首称臣?”

    理倒是这个理,但一直在云端的人,你想让他降一降云头,他岂能愿意?

    燕浩作为打杂的角色,他听半响了,弱弱道:“下官以为,陈大人既为离国量身定制了一套定国良策,我们便不该如此放低姿态,诸位大人,说句大不敬的话,王若为帝,怕也不是离国乐意见到的。”

    众人看向他,他鼓足了勇气不卑不亢的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各位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放低了姿态,便是贱卖陈大人的定国策,会被后世戳脊梁骨的。”

    “而且,向离国上贡,会背上卖国求荣的骂名,万万做不得。”

    “对,小燕说的对,我们不能妥协,以前我们也与离国签订过和约,把以前的条约改一下,做到相对公平些,即可。”

    以前跟离国签订和约,都是让离国上贡黄金、马匹等东西,离国属于对大兴俯首称臣,但这个国度纵是签订了和约,也还是会隔三差五入侵大兴边境,属于只能打压,却不能完全收服类型。

    说定后,吴启用带人修改了下以前的条约,派人去通知离国臣子,双方又坐上了谈判桌。

    而恭王和离帝仍旧在对弈,两人已经不是平局了,而是一输一赢,换着来。

    谈判桌上,吴启用道:“让大兴给离国上贡,不可能,但我们可以减去离国向大兴上贡的数量。”

    “吴大人,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是你们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求你们!”

    “那我们不谈了,作为大兴臣子,本官忠于大兴!”吴启用说罢站起来,便不打算谈了。

    离国臣子:“……”

    “不谈,我们便战场上见!”

    “诸位。”燕浩抱着盒子站起来,然后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一本书,“这是陈大人为离国写的定国策,他老人家现在昏迷不醒,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这是他的手本,世上只有一本,既然离国无意谈判,要与我等在战场上见,那我今日便把这本书撕碎,你们离国需要它,我们大兴可不需要。”

    他说罢慢慢打开,快准狠,丝毫不见犹豫的把书对半撕开,顿时,一本线装的册子,被撕成两半。

    “你住手!”离帝坐不住了,他立刻威严的站起来,“你是哪个小子,竟敢撕陈公的书!”

337 留书出门

    夜幕已降,苍穹上星星点点的挂了好些星星,而地上,也生了篝火,把谈判桌和两位主事人所处的位置照得如同白昼。

    燕浩的举动,不光吓了离帝一跳,就连吴启用等人心跳都漏了一拍,小子也太不知轻重了,这可是谈判的筹码!

    然而,恭王却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她依旧坐在原来的垫子上,左手拿了块糕点吃,右手落子,“离国陛下,该你了。”

    离帝:“……”

    她漫不经心的话,提醒了吴启用,他瞬间明白该如何做,立刻扬声道:“回离国陛下,这位后生乃是我大兴朝朝廷命官。”

    原本要说礼部官员,话到嘴边刹住了,毕竟礼部官员如此无礼,传出去不好听,好在燕浩只是个主事,芝麻绿豆小官,代表不了礼部。

    离帝刮了眼燕浩,总觉得他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复落坐,顺手下了一子,没有再理会。

    而离国臣子们此刻心里却比黄连还要苦,陛下您怎就如此沉不住气呢?那本书肯定会给您要过来,可也不是这么个要法呀!

    这就好比买东西讨价还价,双方有来有往,虽然最后成交时怎么都是卖家挣,但挣多挣少还不是买家说了算?

    现在可倒好,买家表现得很想要,卖家还不拼命往高了喊?

    在谈判时,讲究的是气势,离帝方才沉不住气,他的臣子们心境就有些乱了,而大兴臣子们,包裹吴启用,都表现得不慌不急起来,。

    许多时候,心境上的微小差距,便能决定胜负。

    有道是,细节决定成败,便是这个理。

    “各位,怎么说?还谈吗?”吴启用看向离国臣子。

    离国臣工们交换了个眼神,虽然很不想谈,但还是要谈,“两国邦交,自然非同儿戏,不能一蹴而就,谈,怎么不谈?”

    “既如此,那还请各位看一下我们改的和约条例,若有不满的,我们接着谈。”吴启用示意属下把改过的和约递过去。

    离国那边花了些时间传阅,又讨论,这般耗着,不知不觉夜已深,恭王很贴心的让卫准备吃食,端上来,各方官员吃了饭,然后接着讨论。

    虽然各方官员在路上便已谈好谈判内容,但真正坐下来谈,却不是短时间能成的事。

    夜深了,本该是休息的时候,但恭王和离帝还在下棋,是以双方臣工便继续谈。

    离帝有些想去休息了,可棋下着下着,他便一直输,且每次都只输一子。

    越输,他便越想赢,然后又输。

    “恭王,你是如何做到只赢朕一子的?”又输一局后离帝问。

    “为了拖住陛下,为了谈判能快些结束,本王只能费尽心思拖着陛下了。”恭王倒也诚恳。

    离帝闻言哈哈哈笑起来,“你倒是诚实,也……棋艺了得,你就不怕赢了朕,朕恼羞成怒?”

    “一个志在天下的人,会输不起?”恭王反问。

    “也是,那再来一局,这局朕一定赢你。”离帝爽朗道。

    恭王瞄了他两眼,心中暗暗叹服,同时也松了口气,看来他真的不光想要陈谦的定国策,还不想王赢。

    不过,她还些微的庆幸自己当年苦练过棋艺,彼时为了争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两位主事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臣工岂能去休息?

    于是,星夜接着谈。

    “我国以为,向大兴进贡这一条,必须得取消。”

    “我们已在贡品数量上减半,做了让步,你们也该让一步,这样各让一步,才好继续谈下去。”

    “我们的让步是,不需要大兴给我们上贡,如此大的让步,你竟说我们没有让步?”

    “好,既然如此,那便取消。”

    “同意!”离国臣工交换了意见后点头。

    “这一条过了,那么我们来说一下下一条。”离国臣工道,“以前,我们离国属于大兴的附属国,现在,我们要求大兴陛下承认我离国陛下与大兴陛下,无上下尊卑之分。”

    这是要平起平坐,吴启用与几位同僚低声交换意见,“诸位以为如何?”

    “虽然听上去是我们让步,可附属国本便该向朝廷进贡,免去进贡,便不算附属国,既无里子,面子不要也罢,只是回去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陛下会体谅我等的,只要不损实际利益,面子不算什么。”

    “附议。”包括燕浩在内的臣工点头。

    吴启用沉思了半晌点点头,然后扬声道:“同意。”

    “好,下一条,我方要求凤尾虾等戊戌商行商品价格降三倍。”

    吴启用和燕浩等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吴启用像是没听清般问:“什么?”

    离国臣工们也很尴尬,奈何陛下任性,他们也没办法。

    “我方要求凤尾虾等戊戌商行货物价格降三倍。”语气虽然努力理直气壮,却仍被吴启用听出了些许尴尬。

    “同意。”吴启用都没和同僚商议便同意了,在他心里,一介商贾,被列入两国和约里,是何等的光荣,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

    燕浩有心说两句,但转念一想,在离国降价,可以去别国卖,又不止离国这一个市场。

    “和约共二十一条,目前均已商榷过,但我等还未曾观过陈公的定国策,不知贵国何时把书给我们。”离国臣工道。

    吴启用看向燕浩,一本一分为二的书还握在他手里,“给离国陛下。”

    “是,大人。”燕浩起身,恭敬的把书高高举起,朝离帝走去。

    此时,离帝和恭王刚好下完一局,这一局恭王没有放水,离帝赢了,心情可谓是极好。

    “离国陛下睿智,本王已不是对手。”恭王心中叹服,离帝聪明,进步很快,不过是下了一局,他的棋艺便上升好几个层次,起初她还能凭着经验掐着一子赢他,可越到后面,她越吃力,只能耗费大量心力去装作赢得漫不经心。

    离帝大笑起来,“恭王何需谦虚?”

    说话间,燕浩已到跟前,“微臣参见王爷。”

    恭王回头看向他,目光落在那一分为二的书上,伸手接过,递给离帝,“离国陛下,书没伤到内容,还能看,离国陛下不会嫌弃吧?”

    “怎会?只要是陈公写的,朕便不会嫌弃。”他又瞄了眼燕浩,还是觉得很熟悉,可总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不过此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打开书,很快便被书里的内容所吸引,看了几页后,他合上书,无比敬佩的拱手朝陈谦所在的方向遥遥施礼,“不愧是名动天下的陈公,朕佩服。”

    “陈大人的书本王也看了,现如今离国是由各个部落组成,对你很不利。”恭王闲话家常般道。

    离帝见过的女子很多,却没见过如同恭王这般谈政事能一针见血说到点上的女子,他不由得生出种心心相惜之感,“陈公的千户制能为朕迅速打破原先的掣肘,削弱部落首领的权利和影响,不出三年,离国将上上下下,皆以朕为尊。”

    恭王点头,“没错,陈大人这则国策,没有徇私。”

    “不愧是陈公,朕佩服。”离帝无比诚恳道,“恭王,陈公的身体,可还好?”

    “不乐观,不知能不能醒过来,所以,离国陛下,好好珍惜吧,陈大人可能再也不会为这个天下献策了。”恭王语气里,透着无尽的可惜。

    “能有如此良策,陈公足以流芳千古,恭王,如今且莫要说那么远的事,此和约能不能成,其实还要看你的。”离帝收了书道。

    恭王挑眉,“怎么说?”

    “两国邦交,互为姻亲,自古有之,朕还缺个皇后,若恭王能嫁与朕为后,朕便永世与大兴交好,国无战事,两邦百姓,休养生息,安稳度日,如何?”

    燕浩闻言眉梢一挑,便看向恭王,恭王是司战亲王,掌管偌大权柄,在军中又威望极高,断不可跟其他公主般去和亲。

    恭王眉梢也挑了一下,然后噗呲一笑,“离国皇帝说真的?”

    “自然,朕君无戏言。”离帝觉得之前的宋是真,已是世间奇女子,貌美无双,武功盖世,又潇洒恣意,实在很诱人。

    而今日见了恭王,便发现她两人似乎有些相似,都带刺,只不过一个在江湖,而一个在庙堂。

    虽有相似,却也有大不同,宋是真今后会成为侠肝义胆的女侠,而恭王则已是庙堂中举重若轻的大将。

    他是皇帝,宋是真于他而言,很新鲜,会让他眼前一亮。

    但恭王于他,不光新鲜,不光眼前一亮,娶回家,还能帮他带兵打仗震慑敌人。

    “若离国陛下江山为聘,本王兴许会肯。”恭王站起来,抬头望向苍穹,那里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几颗星星,“方才离国陛下不是问本王如何做到只赢你一子?本王现在告诉你,幼时母妃为得父皇宠爱,明明生了女儿,却诓骗父皇说生了儿子,父皇信了。”

    “此后,本王便要样样拿第一,做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本王能有今天,离不开母妃的辛苦教导和严格要求,本王也没有怨恨母妃,她是不得已,但本王很同情她,为了得到夫君的垂爱,不惜步步算计。”

    “本王年纪不小了,在大兴,本王的同龄人们儿女都快能议亲了,可本王依旧无心婚事,若得不到一个良人,本王宁愿一生不嫁,本王不想过重蹈母妃的覆辙。”

    一番真挚的话,离帝更欣赏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女子了,原来优秀的背后,是如此的艰辛。

    “来人,拿朕的印玺来。”他没有再谈娶恭王的话,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能做到对一个女人从一而终,女人于他而言,不过附属品,他的志向是天下。

    既做不好夫君,便只能娶一些普通女子,她们没有恭王上阵杀敌排兵布阵的本事,自然无需他费心力去提防。

    再则,娶个厉害的女子回去,事事她都能独当一面,少了许多趣味。

    很快,印玺落下,恭王也取出自己的大印,和约谈成,而此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划破苍穹,来到大地,照亮万物。

    离帝与恭王相视一笑,两人都逆着光,在两方臣子的眼里,他们似乎融入了光里,光芒万丈,又如光般亲切。

    “我记得他是谁了。”离帝没头没脑道。

    “嗯?”恭王蹙眉,表示自己的不解。

    “宋是真的徒弟。”恭王说罢哈哈笑起来,笑声远远传开,爽朗,威严,且无比自信。

    京城,全城百姓相送,林见深亲赴前线。

    万朝云看了眼自己旁边的宋是真,撇撇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也跟着,多耽误事?山庄的事,不用处理?”

    宋是真一甩马鞭,“驾!”的一声,逐日绝尘而去,跑了极远后,声音才传来:“上次我不在,你就中毒了,这回我不跟着,谁知道你会怎样?”

    “不是有余善和揽?”万朝云无语,只能打马跟上。

    她骑马的技术不行,马儿跑得慢,余善和揽小心的护着,上次螭南县中毒事件后,她两差点被打死,好在万朝云活下来了,不然铁定陪葬,饶是如此,也被打得好几个月下不来床,刚伤好些,便被万朝云叫来保护。

    两人心里感激,哪里还敢大意?

    宋是真跑了会,停下来,等了半晌,才看到万朝云的马儿慢悠悠过来,“云妹妹,要不你跟我同乘一骑?这样也能早日见到陈大人,你说是不?”

    “不了吧。”万朝云对骑马有心理阴影,上次温庭钧大丧,她骑马骑得双腿脱皮,疼了好久。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你看你,跑得这么慢,万一万叔和婶婶派人来追,把你抓回去……”

    她语音拉得极长,威胁之意不能更明显了。

    万朝云想起自己留书出门,没经过爹娘的同意,便心虚起来,“行吧,那你慢点。”

    “放心,我有分寸。”她说罢飞身过来,一提,便把万朝云提到自己马背上,“驾!”

    万朝云还没坐稳,下一刻,逐日已在狂奔,余善和揽不得已只得加快速度追上。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后,山间掠过一男子,牵着马便走,他是落叶山庄暗中保护的护卫,万朝云的马是精挑细选来的温顺良马,可不能丢。

    西凉城,陈谦在谈和成功后的第三日醒来,得知和约谈成,他微微轻笑,“如此,便可给朝廷一年喘息之机。”

    “一年?”恭王不解问。

    “是,离帝志向远大,他会用三年时间分化离国各部落首领的权利,然后出兵征战,我们需要用一年时间平息叛乱,然后用两年加紧练兵,以抵抗虎狼之师。”

    他说罢轻叹,“若非不得已,我不会把此策给离国,不过……也无妨,能应对。”

    恭王一惊,“莫非大人还有良策?”

338 花好水好人更好

    黄灿灿的油菜花,一朵一朵的错在绿杆上,然后密密麻麻的立于田地之间,远远看去,大片金色,美极了。

    王高坐马上,远望那片油菜花,脸上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这片油菜花虽然比不得螭南县的大,却也极美。”

    “皇上若喜欢,明年把这周围都种上。”李享接话道。

    “不必了,百姓想种什么便种什么,不应朕来决定,好在螭南县那方美景未曾有半点破坏。”他说罢想起温继华,偏头问旁边的李享,“温继华,现如今在何处?”

    “回陛下的话,在曲田行省。”李享无比准确的回答,对于陈谦身边的所有人,他都掌握有一手资料,现如今与陈谦关系最亲密的,便是万家了,而万家最得力的亲戚,是温家。

    已然以为年号称帝王点点头,“他是个人才,只可惜未曾中进士,不然未来成就更高。”

    “陛下,温庭钧是他的亲侄儿。”李享提醒,让帝别忘了他与万、温两家的仇怨。

    帝闻言却轻笑,“朕记得,没忘,而且朕也知晓,因为万朝云,陈谦才与朕为敌,不然他不会多管闲事。”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侍来报:“皇上,对面来的信。”

    侍说罢呈上一封未启封的信,信上龙飞凤舞皇弟亲启四个字,格外扎眼。

    帝接过信,蹙眉看了眼,然后打开,李享忙阻止,“陛下,小心有毒。”

    “我那皇兄不会做下毒这种小把戏。”帝失笑道,他话毕,信已打开,只见白色的宣纸上,写着:“昨夜父皇入梦相见,痛斥家门不睦,兄弟阋墙,斥责为兄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梦醒时分,冷汗淋漓,羞愧难当,辗转难眠,思来想去,皇弟你自幼聪慧过人,成稳大气,颇有祖父之风,若非为兄占了个长字,皇位断不会传到为兄手里,如今天下因你我兄弟二人分歧,致使百姓受战火侵袭,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为兄深感不安。遂,经深思熟虑,为兄决定把皇位禅让给皇弟你,这个天下,需要一个明主,为兄深信,皇弟你能成为一代明主。故,请弟暂停攻城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派人上京商谈禅位之事。”

    帝看完,李享也看完了,两人对视一眼,李享蹙眉思索了半晌道:“陛下,这会不会有诈?”

    “诈?我那皇兄是个好人,想不出这种诈来,想必是他旁边的人。”帝笑道,随意的把信放在桌上,挑眉问:“你对这封信怎么看?”

    “若能有传位诏书,自然是好,但臣担心有诈。”李享还是很怀疑。

    帝望了眼远方,过了那片油菜花田,便能看见楚沐阳的防线,只要打败楚沐阳,就能直逼京师,他已经不需要什么传位诏书了。

    可……

    他想了想,笑道:“若能有诏书,也是好的。”

    李享点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若没有诏书,天下太祖血脉皆可讨伐陛下,宗室百万人,是件麻烦事。”

    “既如此,你派人去问问,这诏书何时给我,我等不了太久。”帝淡淡道。

    李享闻言立刻行礼保证:“陛下放心,臣保证速速为陛下拿来传位诏书。”

    帝微微点头,“对了,想办法联系下淑妃,让她探探口风。”

    “是。”李享抱拳揖礼,然后转身退下。

    逐日的速度,果然不愧千里马三个字,不过用了半月时间,便在路上遇到了慢慢回城的陈谦。

    与他一起回城的还有燕浩,吴启用作为总领事,自是不能随意回京,恭王就更不可能了,西凉城刚收回来,许多事还等着她去做。

    而其他谈判的官员,则快马加鞭,带着和约先一步回京了。

    万朝云见到燕浩时,嫌弃道:“燕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莫不是你数日里纨绔惯了,如今入官场,被人排挤孤立?”

    若换做以前,燕浩一定跳起来跟万朝云对喷,但现在却无比的沉稳,他先是看了眼宋是真,微微一笑,然后才拱手施礼道:“以前年幼无知,做过许多荒唐事,让万姑娘见笑了。”

    万朝云:“……”

    她好不习惯!

    “你,跟我说话别端着,我看着好讨厌。”

    燕浩嘴角抽抽,咬牙道:“万姑娘看起来,也还是如同以前那么讨厌。”

    “早这么说话不就完了?还装,切。”万朝云白了他一眼,然后上了马车。

    鱼渊也在马车里,正好与陈谦面对面坐着,见她进来,鱼渊立刻逃似的下了马车,把位置让出来。

    然而万朝云才不稀罕他的位置,她撇撇嘴,装作生气的样子看着陈谦,“先生,听到我的声音,为何不撩开车帘看?莫非是不想见我。”

    “药味重,你若觉得难闻,便把车帘卷起来。”陈谦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少女的脸,光滑温嫩,笑起来甜得如同掺了蜜。

    万朝云干脆把整个下巴都放在陈谦的手掌心里,眨巴了下眼睛,“先生,你都不想我的吗?”

    “想。”陈谦宠溺的笑道。

    他本是个沉稳持重的人,从未与她人说过半句情话,可认识万朝云后,说了不知多少句,每次都是她一副甜甜蜜蜜的样子诓自己说那些轻浮之语。

    然,就是那轻浮之语,仿若蜜糖般,甜得能掩盖所有苦药。

    每当坚持不下去时,便想想她,想想那些轻浮的情话,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伸手把少女揽入怀里,左手手指轻轻点了下她鼻尖,问罪般道:“谁让你来的?”

    “自然是先生啊。”

    “胡说,我何时让你来了?”

    “我想先生了,于是就来了,还不是你?”万朝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凑得很近很近,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还是陈谦比较理智,他放开万朝云,让她坐正,“你身体的余毒,都清了吗?”

    “都清了。”她身体不错,又年轻,恢复得快。

    倒是陈谦,至今都还很虚弱,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病书生之感。

    “先生,你呢?好吗?”

    陈谦脸上的笑容始终宠溺,没有一刻变过,他点点头,“我也好。”

    “我做了个梦,梦见桃树长了好多桃子,可唯独不见你,我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才来的。”万朝云把脸埋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紧紧贴着,感受他噗通噗通的心跳。

    只要能感觉到他还活着,就好。

    “云妹妹,前面有个村子,我们是落脚歇息一宿,还是继续赶路?过了村子有个小县城,小县城条件要好些。”马车外传来宋是真的声音。

    万朝云闭着双眸,想也没想道:“歇息。”

    陈谦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赶路。

    众人都没有意义,不多会队伍便到了小村。

    找地方住一晚这种事,自然不会麻烦到万朝云,但万朝云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宋是真要亲自去办。

    她亲自去办,其实也好理解,毕竟万朝云差点死掉一次,这回她亲自保护,定然不会让她有事,那么亲自去寻找住宿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奇怪。

    奇怪是,燕浩跟着去……

    额……其实也不奇怪,他虽然出身大世家,现在却只是个芝麻绿豆点的小官,亲自去给首辅大人找住处,理所当然呀。

    万朝云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赶了半个月路风尘仆仆的脸露出老母亲般的笑容,这两人终于同框了!

    以前宋是真整日里都在跟几位师父学习,后来小有所成,却又留在落叶山庄处理庶务,根本没时间考虑终身问题。

    为此事,温氏没少说对不起宋提辖。

    不过嘛,燕浩也还算有心,这些年过去,并未成亲,虽然当年出了马老将军那档子事后,燕阁老便勒令燕家人低调低调再低调,甚至不许纨绔们出门。

    在如此强压之下,还是硬扛着不成亲,也算是有些诚意了。

    “王家姑娘怎么样了?”万朝云问,并非她关心仇人的姐姐,实在是看到燕浩,便忍不住想起。

    余善扶她下马车后道:“现在在夫家跟小妾们斗得不可开交呢。”

    万朝云挑眉,这个时代的女人,嫁人后都免不了要斗来斗去,等斗够了,再回头,昔日闺中时的敌人,也看顺眼了。

    “哪个王姑娘?”陈谦闲话般问。

    “以前跟燕浩传要定亲的那个。”万朝云道。

    说话间,陈谦也下了马车,脚刚踏上土地,鱼渊便跑过来了,给陈谦披上斗篷,“大人,您现在不能吹风。”

    万朝云闻言一惊,忙焦急道:“不能吹风?先生,还是回马车去吧。”

    “春暖花开,风也和煦,吹吹无妨,一直在马车里,怪闷的。”陈谦摇摇头,他望着远山,那里层峦叠嶂,绵延不绝,“还是我们大兴的风光秀丽。”

    “自然,尤其是花好水好人更好。”万朝云立刻接话。

    鱼渊:“……”

    我是不是多余的?

    我为什么要在这?

    我现在走,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但不走,又显得太不懂事……

    做人好难,还是坚持梦想,做个神医吧,远离这些凡夫俗子!

    吹了会风,万朝云便坚持让陈谦回马车里去,鱼渊才松了口气,他太难了。

    上了马车,车帘垂下,陈谦便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生吃了。

    下一刻,万朝云挪到他身边,然后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朱唇轻点,亲了一口,“先生……”

    陈谦搂着她,两人凝视对方,眼里均是绵绵深情。

    “回去,我便娶你,可好?不等了。只可惜,我现如今,一无所有,委屈了你。”他满眼的心疼,总觉得自己委屈了怀里的人儿。

    万朝云闻言立刻摇头,调皮道:“先生怎么会一无所有?你不是有我吗?”

    陈谦颇为沉重的心情,突然便被逗乐了,“好,还有你,只有你。”

    “先生,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万朝云突然无比严肃的道。

    陈谦好奇问:“什么话?”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那句话现在还不能说,不适时宜。

    她话音落下,陈谦刚准备说些什么,宋是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云妹妹,大人,找到住处了,你两下来吧。”

    “马车不能进村吗?”万朝云云,她不想陈谦下马车,怕他吹风。

    “村里路窄,过不了马车,马车只能放在村口,不过我们住的地方离村口也不远。”宋是真回道。

    她既然都这般说了,那便是真的过不去,万朝云也只能作罢,她先下马车,然后才是陈谦。

    鱼渊见陈谦下来,立刻便习惯性想要过来扶,却没想到陈谦身边根本插不进去,万朝云扶着陈谦,宋是真在万朝云旁边,而燕浩迅速占领有利位置,在陈谦左边扶着他。

    村里人并不知要住进去的是陈谦,只以为是路过的贵人,租了房子,又送来些柴米蔬菜等,便无人打扰了。

    队伍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鱼渊医术最好,宋是真功夫了得,燕浩……文官清流,陈谦治世之才,护卫小厮们,也都个有本领。

    万朝云的技能就是做饭,护卫小厮们是不敢盼她亲自给所有人做饭了,但宋是真和燕浩两人,可眼巴巴候着。

    “云妹妹,厨房在左手边,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宋是真笑道,一副谗样。

    万朝云许久未亲自做饭,她想念那个味道了。

    “万姑娘,菜都给你洗好了,怕你砍不动,排骨也给你切了。”燕浩接话,并做了个请的手势,“万姑娘,趁着天未黑,你赶紧做饭吧。”

    “万姑娘,我这里有一道药膳配方,你看能不能做好吃些,先生日日都要吃药膳,奈何我做的,他吃起来总是很痛苦。”鱼渊递过来一张配方。

    万朝云:“……”

    一群馋鬼!

    不过,五个人的量做起来也不难。

    “鱼大夫,做饭之前,还请借一步说话。”

    鱼渊秒懂她的意思,立刻点头,“万姑娘,我们厨房说。”

    万朝云:“……”

    宋是真和燕浩闻言点头如捣葱,“对对对,厨房里说。”

    万朝云:“……”饿死鬼投胎?

339 各为其主

    眼看天马上要黑下来,斜阳挂在枝头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能坠下去。

    万朝云无奈,只能认命在厨房说。

    许是没表明身份的缘故,是以只借到了荒废了些许年的院子,虽经过打理,却依旧显得太过仓促,不过也没那么糟糕,看得出院子虽无人居住,却时常有人打扫,不至于到处是青苔和蛛网。

    看了一圈,万朝云发现此院落虽是农家,却也是青砖大瓦房,家中摆设及桌椅都极为讲究,看样子是家里头有人在外为官,不然置不了如此的雅致。

    “修这雅致的院子,却不给院子修条能走马车的路?”万朝云表示不理解。

    走在他后头的鱼渊闻言忙解释道:“方才燕大人说,此院主人原在京城为官,却不知为何在大前年的时候满门获罪,刚建成的院子,都没住过,原先也是有路的,只是去年大雨,山体滑了泥,把路掩了,村里还有别的路,渐渐的,都不走原先的路了。”

    “获罪了?可知是何人?”万朝云心一惊,前年获罪,这差不多是新旧两派斗得最凶的时候,那时无数官员被牵连进来,院子又是刚建成,说明是个寒门出身,否则老家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鱼渊摇摇头,“这我不知。”

    “罢了,先做饭吧。”

    厨房是宋是真带着余善、揽还有寒烟、寒影收拾的,这五个女人虽是女人,却干的都是男人事,收拾得乱七八糟。

    万朝云挑挑眉,撸了袖子,接着给一厨房的兵荒马乱整成太平盛世,一面收拾,一面与鱼渊说话。

    “先生的病情如何了?要说实话。”

    鱼渊想了想,颇为为难,“万姑娘,这吧,属于病人隐私。”

    “滚!”万朝云白了他一眼,握着铲子的手差点抡过去。

    鱼渊双手抱头,做出保命姿势,“可对万姑娘可以说。”

    “请减掉废话,直奔主题。”万朝云咬牙。

    鱼渊小心避开些,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然后才道:“是这样的,先生的病情主要是忧思成疾、透支心力导致的,只要先生接下来的日子里,没什么烦心事,情绪波动不大,由我亲自护理,最低再活二十年没问题,但如果他在为国事烦忧,怕是不乐观,就算我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二十年,这个时代的平均年龄,或者还可以说是比较高寿,许多人活不过六十的,只有家庭条件好,不必为生计发愁的殷实之家,才敢肖想高寿。

    这个预期,在万朝云的接受范围内,她点点头,“有劳了,鱼大夫。”

    “应该是,我这几年常年在外游历行医,大人的许多政策都对百姓有利,我是大夫,只能救一人,而他能救千万人,救他,就等于救千万人,也算是普度众生的一种吧。”鱼渊颇为骄傲的道。

    万朝云从未见过鱼渊表现出此等神情,以前他都是一副老学究模样,除了对医术研究,便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了,更不会去崇拜什么人。

    堪堪把厨房收拾得可以安心做饭,鱼渊帮忙把立在墙边的砧板搬过来,砧板很大一块,从材质看应该是用百年老树的树根做的,很重。

    “对了。”鱼渊欲言又止。

    万朝云从早已清洗干净的食材中找到条二斤重的鲤鱼,拿出来,准备做个鲫鱼豆腐汤,听他有话要说,又不说,便好奇问:“怎么了?”

    鱼渊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他先是看了眼门外,发现余善站得挺远的,不像能听得到里边谈话的样子,而窗外的揽更远,远远的站在屋顶上,更听不到了。

    除了她们两人,厨房周围便没有别的人了。

    “万姑娘,你可是要与陈大人成亲?”鱼渊小心翼翼问。

    万朝云震惊,“你没听说?”

    “没,但我看得出来,之前也问过素怀大夫,素怀大夫说没有的事,还说若你们要是成亲,会发请柬,让我不要胡说。”

    万朝云闻言失笑,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像等官宣言论?

    也对,她是商行的精神支柱,而陈谦是大首辅,她们两个事,没有到真的尘埃落定,是不允许有任何谣言传出去的。

    不过,真有能力的人,还是会得到消息。

    比如帝、离帝和林见深等,不过这三位现在的关注点都不太一样,帝只关心禅位诏书什么时候来,离帝则立刻着手对离国各部落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林见深与他们二位都很不一样,他正在受挫。

    “殿下,虽然您是太子,但臣还是不能听您的,臣已经与众将士研究出了一套战术,用在此战,肯定能成功,而此战术必须尽快实施,不然等一个月后,敌军休息够了,精神头足,再实施,效果定会大打折扣,而且,我们的人也少,殿下,您能亲自前来,臣与众将士都很感激,但还请殿下好好休息,来人啊,保护太子殿下!”

    楚沐阳明显是不敢听林见深的,觉得他是个小孩。

    林见深挑眉,他轻叹了口气,“楚将军,本宫很佩服你的严谨态度,但本宫该说的,也都说了,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么本宫便要委屈你几日了,来人。”

    随着令下,帐外进来两名黑衣人,此时楚沐阳才发现似乎出了问题,他方才叫人,竟无人搭理他,“殿下?”他满脸震惊。

    身为皇家暗卫首领的苏农走到楚沐阳身边,先是恭敬揖礼,然后道:“楚将军,委屈您了。”

    “你们要干什……”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便被苏农打晕了。

    林见深小大人般负手来到桌案前,扫了几眼军报,然后提笔写下几则军令,小李子很懂事的打开楚沐阳的印章盒子,取出大印用印,“给万朝衍。”

    小李子接军令的手抖了一下,“殿下,万大人是户部的,此次前来还是您亲自开口要的人,他既无军方背景,又只是个郎中,如何能行?”

    “我说他行,他就行,去吧。”林见深很放心的道。

    小李子心中还是很怀疑,但不敢违抗,恭敬的捧着军令出门了。

    万朝衍身为户部官员,并不需要亲到前线,不过林见深指名让他随行,他也只好过来,因是户部官员,这粮草便得过他的手,体现一下他户部要员的身份。

    小李子找到他人时,他正在清点粮草,并叮嘱看守的士兵小心,莫要大意。

    “万大人,万大人。”小李子招手喊了两声。

    万朝衍闻声过来,“李公公,可是殿下有吩咐?”

    小李子把万朝衍拉到离人远的地方,才把军令给他看,“万大人,殿下说您有法子。”

    看完军令,万朝衍深深蹙眉,“有点难办,楚将军已备战多时,此时将士们的士气也大涨,突然便要做出休战的样子,且不能让对面看出破绽,就有些难了,军中之人,毕竟耿直,不太会演戏。”

    “是啊,杂家觉得,这得真来。”小李子也满脸的不乐观。

    想了片刻,万朝衍突然眉梢一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小李子忙好奇问。

    万朝衍神秘一笑,回头吩咐万进道:“去把钱粮官给我请来。”

    钱粮官隶属于户部,而万朝衍虽出入官场,却已是户部郎中,上头仅有侍郎和尚书而已,可谓是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这般的官员,是个风云人物,多少官员心里酸得不行,骂他走后门,但也很羡慕,毕竟背景不过硬,根本不可能,参考燕浩,伯祖父还是阁老呢,也只捞到个主事当。

    是以,钱粮官不敢耽搁,得知万朝衍相请,立刻便放下碗筷过来了。

    “下官徐忠见过万大人。”

    “楚将军麾下的将士们是何时发的军饷?”万朝衍直接问。

    徐忠对业务也很熟悉,大兴开国后,没有全部沿袭前朝把全部军饷直接发放到士兵家人手里,而是一部分直接发到家里,一部分发到士兵手里,三个月一发。

    “上月刚发过。”徐忠道。

    “如今,账上可还有银钱?”

    徐忠茫然摇头,以为上官要查账,吓得直擦汗,他虽然手脚有点不干净,但也没过分,就贪个老娘一身冬衣、儿子束之类的,三瓜两枣,不至于特意派个郎中来查吧?

    万朝衍资历浅,却混迹过市井的,看人脸色什么的,早已学会,他一眼便看出徐忠心里的忐忑,不由得便想吓吓他,“可我怎么听说有人没收到?”

    “大人!”徐忠噗通跪下了,苦着脸,“大人,下官只挪用二两银子给母亲买了件毛线衣。”

    “嗯?”万朝衍尾音拉得极长。

    徐忠心都要跳出来了,“还……还用十两作束,让儿子进了不错的书塾。”

    “没有了?”万朝衍板着脸问。

    徐忠摆手,“没有,真的没有了,大人明鉴!”

    “徐忠,你可知贪污军饷是何罪?”万朝衍突然拔高声音厉声质问。

    徐忠吓了一哆嗦,脸色苍白的道:“知道,死……死罪。”

    “知道还犯?”

    “下官知错,还请大人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徐忠此刻已大汗淋漓,后背全湿了。

    “你情节较轻,也不是不可以,但……”万朝衍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大人,但什么?”

    小李子无语,这个徐忠,能做个钱粮官,怕是楚将军看在他蠢的份上吧,怎么问问题的?

    “罢了。”万朝衍装作为难的道,“你把剩余的银钱统计一下,报于我。”

    “是。”徐忠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当即在心里发誓,以后一个子儿都不挪用了!

    望着他逃似的离开,小李子扶额,难道是因为胆小,所有被楚将军看上?

    “李公公,烦请带我去找一下我姐夫。”万朝衍道。

    小李子忙点头,“万大人,请随杂家来。”

    庄阔是四品武将,正规编制应该统管一万二作战人员,但也视情况而定,比如他现在就没那么多人,麾下只有五千人。

    五千作战人员,其实也不算少,毕竟楚沐阳只有八万人了。

    小李子领着万朝衍来到庄阔的营帐,此时他正慰问完伤兵回来,三人在营帐门前遇到,“衍弟?你怎么跟李公公在一起?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姐夫。”万朝衍施礼,“咱们进去说。”

    “好。”庄阔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李子微愣,看两人的神情,不像是闹翻的样子啊。

    庄阔与万朝衍进了军帐,“衍弟,坐,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就不招待你了。”

    “没好茶?不应该啊,前儿不是给四姐送去两罐?她没给你?”万朝衍随意坐下,嘴里说着家常。

    庄阔闻言叹了声,“不提也罢。”

    “可是五姐又来拿走了?”万朝衍脸色冷下来。

    庄阔面色也有些不好看,“罢了,两罐茶而已,只要能买你四姐耳朵清净,无妨。”

    “也就四姐忍他们,若换做是我,哼。”万朝衍冷笑。

    小李子不小心听了两耳朵,这才明白过来,虽然万家分了宗,可万朝琼到底还是三房嫁出去的女儿,总得尽孝的,这些年万朝琼和万朝云的关系不错,有什么好东西,除了给二房和大房两家捎去些,也会匀出给万朝琼。

    万朝云富可敌国,给亲戚些东西,不过是毛毛雨,都抵不过宋是真养的那只猫花的多,听说专门请了人给那只猫养鱼,各种玩具,摆满了落叶山庄。

    拿了东西的万家大房、二房也安分守己了许多,这些年不曾出来惹过大麻烦。

    只是三房和四房却过得凄苦,因得罪了万朝云,这些年都不曾得过提拔,现如今两房为官的地方早已是叛军的地盘,原来的一家人,不但天各一方,还各为其主。

    “她特意来让我降了逆王,我岂能肯?若不是娘子拦着,我扭她去衙门了。”庄阔不善的道,“现在也好,娘子终于冷了心,以后不再来往即可。”

    “什么?她竟然上京让你投靠逆王?”万朝衍坐不住了。

    “我没答应,你四姐说了,咱们不扣她治罪,算是全了这些年的姐妹之情,以后恩断义绝。”

    他虽如此说,万朝衍和小李子还是听出了其中心酸,这些年万朝琼怕是没少受盘剥,毕竟庄阔是四品官,而温氏逢年过节都会送大礼给亲戚各家,就布匹、首饰、好茶都不是小个数目。

    “如此,便好,三叔三婶素来偏心,打小便苛待四姐,后来又拿她换官位,幸得你宽厚,待她也好,不然我真不知她此生要如何过。”万朝衍满脸的怜悯。

    被夸的庄阔有些惶恐,立刻道:“她愿嫁我一介武夫,我自然要待她好些,都是应该的。”

    小李子听着听着,觉得这些话为什么要给说他听?

    他姓李,又不姓万。

    “李公公,无事了,多谢你。”万朝衍微微揖礼道。

    小李子皱眉,无事了?难道他们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340 必须生个孩子

    夜黑风高,小李子借着火把的火光,一脚深一脚浅的回到林见深所在的营帐,进去后,还未说话,便听林见深问:“如何?”

    小李子先是扬起一抹尴尬的笑,然后才苦着脸道:“殿下恕罪,奴婢没听万大人有什么良策,倒是听了些闲话。”

    “闲话?”林见深立刻好奇起来,“什么闲话?”

    “说是万姑娘家的五姐姐终日盘剥四姐,万姑娘送去的好东西,尽让五姑娘拿去了,前不久五姑娘还亲自去找四姑娘,说是让庄将军投靠逆王,庄将军没同意,还说以后要和这门亲戚恩断义绝。”

    小李子说了个大概,林见深听罢点点头,“那些只知打秋风的人,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本宫信庄将军的忠诚。”

    “殿下您宽慈仁厚,万姑娘一定能明白您的苦心。”小李子心想,您怕不是相信庄将军的忠诚,而是相信他小姨子万姑娘吧?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只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林见深自然不会信他那些恭维的鬼话,叮嘱苏农看好楚沐阳后道:“带本宫去找万大人。”

    “哎,请殿下随奴婢来。”小李子忙打了帘子,往外引。

    林见深在楚沐阳的营帐,距离庄阔的营帐其实还挺远,他现在年纪小,走了一刻钟才到。

    他到时庄阔已集结了自己麾下的几千人,万朝衍正在训话。

    “大家想不想家?”

    庄阔示意身边的副将,副将意会带头高喊道:“想!”

    万朝衍点点头,“本官也想,本官的家在河见行省的青州万家村,跟你们一样,背井离乡。”

    他语气有些低落,像一个远游的游子,正在思念家乡,不过很快他声音高扬起来,“很快,仗就要打完了,庄将军,打完仗,你要去做什么?”

    两人被点到名,他想了想大声道:“那当然是回家看看妻儿。”

    “吴副将呢?”万朝衍又问旁边的副将。

    副将闻言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俺还没娶亲,打完仗娶房媳妇,回家孝顺老子娘。”

    “好。”万朝衍拍拍副将的肩,往他手里塞了几锭银子,“吴副将,这是五十两,拿着,回家娶房媳妇,再置几亩水田,让媳妇和老子娘过得好些。”

    “啊?”吴副将都愣住了,揣着银子不知所措的看向自己的上司,“将军,属下做错啥了?”

    “吴副将,你什么也没做错,仗不打了,这是剩下的军饷,一次性给大家都发了。”万朝衍接话道。

    “啊?”吴副将整个人都是懵的,“咋不打了?”

    “陛下仁厚,不忍天下因战火而民不聊生,是以要主动禅位,也就这几日了,禅位诏书下来,大家便是对面麾下的了,这边的军饷,足年给大家都发了,以后大家是去是留,全凭意愿。”

    此话出口,顿时底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与相熟的人议论起来,“昨天将军还说要誓死抵抗叛军,怎么才过一天,朝廷就要投了?”

    “不是投,是禅让。”

    “还不是一个意思?”

    林见深听着士兵们的议论,没有露面,只是站在一排排军士身后,默默听着。

    点将台上,万朝衍示意等待大家议论过了,才继续发声,“目前军饷不够发全所有人的,但有多少我们发多少,没领到的也不要着急,朝廷会补发,大家放心,不会领不到,拿了饷银,大家可莫要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赌钱,把银子留着,带回家,过好日子。”

    “谁还没娶妻,回家后要娶妻好好过日子的,告诉我,本官也会像对待吴副将般,多给些银子,让你们回家置办身好的行头,虽然不能给很多,但过日子,哪能离得了银子,小小心意,还望大家莫要嫌弃。”

    有胆子大的士兵高喊道:“大人,我还未娶妻。”

    “你想娶妻吗?”万朝云扬声问。

    “想!”

    “好,你上来,本官提前给你封个红包。”万朝衍招手。

    那士兵果然上台了,一副憨憨模样,咧嘴一笑,露出口不符合肤色的洁白牙齿。

    “你家住哪儿?”万朝衍问。

    士兵挠挠头,红着脸道:“跟大人一样,是青州的。”

    “我们青州的东西没有京城贵,一两银子便能买许多东西,你又是我同乡,便给你二十两,只不过不许拿去赌,只能带回家好好过日子,若让我知晓你拿这银子随便花,我让你还我四十两。”

    万朝衍说罢自掏腰包给了那士兵二十两,顿时底下的士兵纷纷报告自己的情况,“大人,我也还没成亲!”

    “大人,我也是青州的!”

    万朝衍面若春风,和煦温和,“大家安静些,请到吴副将这些登记,若属实,都有红包,但若不属实,军饷全扣。”

    庄阔对万朝衍的腰包很担忧,压低了声音道:“这事还未和太子殿下商量过,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这些年攒了些,虽比不得六妹妹富有,却也有百万两,区区几万人,我负担得起。”

    庄阔闻言,满脸震惊,并非震惊他如此富有,他是万朝云最信任的哥哥,万澈和温氏都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有银子是正常的,没有才不正常。

    他震惊的是万朝衍竟然要倾尽所有,这也太……

    “我知道你负担得起,但至于吗?”庄阔很不理解。

    “有舍才有得,姐夫,陈大人提拔我等,是看在六妹妹的面上,我们不能给六妹妹丢脸,就算倾尽所有,也要给她长脸。”万朝衍无比严肃的道。

    庄阔一愣,然后明白了他为什么跟万家其他兄弟姐妹不同,因为肯付出,才能得到回报,万家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人过得也只是不愁吃穿而已,远到不了大富大贵,只有万朝衍,随随便便便能拿出百万两银子。

    这一切,都是当年他愿意放弃仕途,小小年纪远到京城替万朝云管理商行,到了京城后,又小小年纪不远万里出海做买卖,若不是付出过,现如今的他,就算有了功名,也不过是不愁吃穿。

    “衍弟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以后,只要六妹妹需要,我和娘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庄阔郑重道。

    万朝衍微笑,“六妹妹一定会说,一家人理应同心,姐夫能明白便好。”

    远在小村庄做饭的万朝云不知有人提起自己,她专心的做鲤鱼豆腐汤,鱼渊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说出口,硬生生转移了话题,“万姑娘,我之前吃过酸汤鱼,甚是美味,为何不做酸汤鱼?”

    “酸汤鱼需要放些辣椒,先生不能吃辣。”万朝云白了他一眼。

    然后,鱼渊也白了她一眼,“大人不能食荤腥。”

    万朝云:“……”

    “先生何时才能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万朝云忧心忡忡的问。

    鱼渊思量了片刻,道:“该走的时候。”

    万朝云手中的铲子扬起,鱼渊忙避开,“万姑娘,我去让余善她们帮你,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的事了。”

    “嗯。”万朝云心情其实并不好,陈谦最爱美食了,以后却不能食荤腥,多恐怖?

    她无法去想象,连吃都不能随意的人生。

    鱼渊从厨房出来,让余善去帮忙后,唉声叹气的离开了厨房。

    此时,燕浩正在陈谦跟前听教,听得认真,宋是真听到无聊出去了都没发现。

    从正院出来,宋是真纵身一跃,上了墙边的一颗百年青冈树,正是发叶的季节,树叶茂密,亭遮天蔽日的,若不是鱼渊恰好见她上去,怕是也不知她藏身在树上。

    “宋庄主。”鱼渊喊了声。

    宋是真低眸,俯瞰下去,“鱼大夫,你说完了?”

    “宋庄主。”鱼渊环视了下四周,没发现其他人,便放心道:“宋姑娘,我有事与你说,你先下来。”

    宋是真闻言纵身而下,瞬间出现在鱼渊面前,吓得鱼渊后退两步,然后不等他缓过神来,整个人被一提,下一刻也出现在树上。

    他俯身看去,两层楼左右高的高度,吓得他脸色煞白,脚下踩空,栽了下去。

    宋是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并把他送到比较安全的位置,让他背靠树干,手扶树枝,“说吧,什么话。”

    鱼渊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着,视线透过茂密的树叶,能看见更远的地方,那里是水田,和房舍,房舍上有青烟袅袅。

    不由得,他想起鱼家村,鱼府也是这般,有着百年老树,只可惜他从未上去过。

    压着心中的恐惧,他噎了噎口水,“万姑娘和陈大人何时成亲?”

    “我哪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吧。”宋是真猜测道,万朝云到了婚嫁的年纪,而陈谦的年纪更是不小了,两人的亲事,自然是宜早不宜晚。

    鱼渊轻轻吐了口气,努力镇定着,“我有些建议,还请宋庄主转告万姑娘。”

    “什么建议?”宋是真立刻问。

    鱼渊又噎了噎口水,不敢往下看,只能让看向远方,“大人身体虚弱,年纪……也不小了,恐……恐不能……”他实在难以启齿,尤其是身边站了个绝美的姑娘时。

    “鱼大夫,有什么话,还请直言。”宋是真立刻无比重视起来,她轻飘飘落在鱼渊面前,与他对视,态度诚恳,目光坚毅,“我在这里替云妹妹多谢鱼大夫。”

    绝美的女子,五官精致到令人发指,肤若凝雪,眸似星辰,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仿佛是一副绝美的画,让他这个没什么男女观念的医者,也不由得心跳漏了半拍。

    “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恐难怀上胎儿。”他一咬牙,飞快说出后面几个字。

    话说完,他松了口气,高也不怕了,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宋是真。

    而宋是真完全没注意到,她紧蹙眉头,“那可怎么办?万叔就云妹妹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无儿无女,万叔和婶婶怕是要哭死,鱼大夫,就没什么办法吗?”

    “有。”鱼渊点头。

    “什么办法?”宋是真立刻惊喜问,看向鱼渊的眸子,仿佛多了些光彩。

    鱼渊努力控制住怦怦跳的心脏,控制得额头都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我开副方子,给大人喝下,得……趁早,不能再耽搁了,若再耽搁下去,真的会怀不上。”

    “那还等什么?你赶紧开方子,我去找云妹妹商量一下。”宋是真风风火火的,片刻也不想耽搁,她伸手一提,便把鱼渊提下了树,将人稳稳放下后,快速朝厨房掠去。

    鱼渊偏头看向自己的肩头,然后伸手摸了摸那被抓得起了褶的衣裳,嘴角微扬,笑容不自觉的便浮现在脸上。

    这一幕恰好落在正好出门给陈谦沏茶的燕浩眼里,他顿时警铃大作有了危机感,以前觉得自己必须做了大官才配得上宋是真,现在却觉得等自己做了大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倒不如现在娶了她,将来再做大官。

    鱼渊感觉到身后有道炙烈的目光,他敏锐回身,两人四目相对,没有只言片语,便彼此明白,与对方是竞争关系。

    而核心人物宋是真此时已入了厨房,厨房里食香飘来,她不顾形象的吞了吞口水,“哇,有鱼,好香!云妹妹,你的手就是巧,不像寒烟,做鱼必须要放些乱七八糟的佐料,不然就腥得不行,哪像你,白白的一锅,都能这么香。”

    万朝云打算做道炒时蔬,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失笑,“术业有专攻,你让我去打架,我也不会呀。”

    “这倒是。”宋是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鱼汤,“我替他们尝尝鲜。”

    打下手的余善抿嘴而笑,揽却忍不住了,揶揄道:“庄主,您这么大一碗,哪是尝鲜?”

    “胡说,不多些怎么知道鲜不鲜?去去去,都下去,我有话给你们家姑娘说。”宋是真喝光鱼汤后,到底没再盛,她也是稍稍要脸的。

    余善和揽两人忙笑着退下,把空间留给万朝云和宋是真两人。

    “神神秘秘的,怎么了?”万朝云问。

    “云妹妹,方才鱼大夫跟我说,大人年纪不小了,你跟他的事得抓紧,不然怀不上孩子。”宋是真无比认真的道,“我觉得,你必须生个孩子,不然万叔和婶婶不会放过你的。”

    万朝云愕然,还没成亲呢,就开始想孩子的事?

341 为质

    一份炒时蔬出锅,宋是真立刻问:“云妹妹,下一个菜做什么?”

    万朝云看了眼筐里清理好的乌骨鸡,努努嘴道:“煲个鸡汤。”

    “那你是怎么想的?”宋是真又道。

    “啊?”

    她思维跳得快,万朝云不是很明白。

    “就是生个孩子的事。”宋是真已经能随意的谈论这个问题了,毕竟是在万朝云面前。

    “看缘分吧。”万朝云思量了半晌才道,若没有孩子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孩子的,她曾经失去过一个,现在不敢想了,承受不住那样的伤痛。

    然而宋是真的思想却不一样,她恨铁不成钢的纠正,“怎么能随缘的?缘分缘分,你不争取,怎么会有缘分?”

    万朝云:“……”

    缘分还能这么解释?

    “云妹妹,我方才也想了一下,这人啊年纪大了之后,确实不太能怀孩子,就参考我爹,虽然我爹没给那陈娘子什么名分,但他们肯定是在一块了儿了,陈娘子你记得吧?”

    万朝云脑海里立刻出现一位长相绝美,但左脸有刀疤的女子,“记得,又没办酒,你怎么能断定他们在一块儿了?”

    “我爹怕我伤心,都不敢让我知道这事,但我知道他们之间是换过庚帖了的,换了庚帖不就是夫妻了?而且陈娘子还带着个女儿,自己也自卑吧,没敢跟我爹闹,其实我压根不在意,我爹那点财帛,我才看不上。”

    “我反而很庆幸我爹能有个人照顾,就冲她能照顾我爹这一点,让她女儿入了我家族谱也没什么,你是不知,她那出身真的不太好,长得又美貌,若不是我爹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这回不知被哪个纨绔要去做妾了。”

    “哎。”她说完叹了口气,“你看,那陈娘子没怀上,你就知多难了吧?”

    万朝云还是有些排斥,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因为孩子。

    她见仍是无动于衷,宋是真都急了,“你再参考宫里的那些妃子,有皇子公主的,基本都是跟了皇上很多年的妃子,新进的,年轻的,哪个有?你呀,长点心,得张罗起来了。”

    “是真姐,孩子这种事,难道是想有就能有?”万朝云体会过其中艰难,有些不自信,也是不敢想。

    宋是真联想道温氏一生只有一个女儿,以为万朝云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才如此不自信,立刻便点头道:“容易,我找鱼渊要副方子,喝下,保管三年抱两,一男一女,全了个好字。”

    “有这么神奇的方子,我娘喝了,是不是也可以三年抱两?我娘还算年轻吧。”

    宋是真:“……”

    这些年温氏明里暗里也吃过不少方子,可就是怀不上,也不知是万澈的问题,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然,多少大夫把过脉后都说两人的身体没问题。

    “哎呀,我都饿了,这事以后再说。”宋是真发现绕不过去了。

    万朝云把鸡肉切成块,看了眼天色,天色已晚,而煲汤需要些时间,看如今的情形,汤是等不了了,只能做别的。

    打了会下手的宋是真心里藏着事,便呆不住了,“云妹妹,我先去喂逐日,余善,揽,来帮你们家姑娘。”

    万朝云也没多想,这个时候确实该犒劳一下逐日。

    然而,说是要去喂马的人,却并未真的去。

    宋是真掠过屋顶,一眼便看到鱼渊正在与药童说着什么,几个纵身稳稳落在药童身后,吓了鱼渊一跳。

    “鱼大夫,借一步说话。”

    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药童吓得躲进了鱼渊的身后,脸都白了,搞得鱼渊很是尴尬,呵斥道:“还不下去?”

    “是。”药童看鬼似的看了宋是真一眼,屁滚尿流下去了,鱼家也不乏动武的护院,但像宋是真这样神出鬼没的女子,实在是没有。

    药童离开后,鱼渊才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庄主,请。”

    宋是真也不客气,在石桌上坐定,然后苦着脸道:“鱼大夫,我云妹妹脸皮厚,跟我说随缘,这种事怎么能随缘?你那药苦吗?”

    “药岂有不苦的道理?”鱼渊不太敢看她的眼睛,看一眼,心便砰砰砰的跳得厉害。

    宋是真叹口气,满脸为难之色,“那可怎么办?若药不苦,骗她喝下即可。”

    “额……宋庄主,万姑娘身体康健,不必吃药,大人需要。”

    “瞧我,忘了。”宋是真一拍脑门笑起来,“那好办,反正大人每日都要喝药,回头你换了方子,神不知鬼不觉让他喝下便好。”

    “宋庄主,不知万姑娘和大人何时成亲?”鱼渊需要知晓时间,才好安排。

    这个问题倒把宋是真问住了,她蹙眉思量了许久,才不确定道:“应该得战事结束吧,大人断不会在天下未平便与云妹妹成亲的,他曾说过要让逆王吃了多少便吐多少,要为云妹妹讨回那些被霸占的产业和银钱。”

    “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鱼渊虽只是个大夫,却也知晓,天下战事,非一朝一夕能结束。

    “拖不得?”宋是真立刻着急起来。

    鱼渊点点头,“越拖,机会越渺茫。”

    “不如逼一把?”宋是真眼睛一动,便有了主意。

    鱼渊秒懂他的意思,吓了一跳,“宋庄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生米煮成了熟饭,大人想不娶都难,我知道,大人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年纪又大,配不上我家云妹妹,若让他再拖下去,我云妹妹后半生没个着落该如何是好?”

    “我云妹妹如此富有,不能没有继人,必须生个孩子,就这么办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这几日吧。”她说罢似想起什么,又问:“大人的身体现在好些了吗?”

    “自然好些了,最近没什么烦心事,万姑娘又亲自过来,大人心情好。”

    他说得隐晦,不过宋是真听懂了,她微微一笑,“赶紧配药。”

    “宋庄主,这不合适吧,若传出去,外人不知要如何非议大人和万姑娘,此事若做成,便会成为大人一生的污点,大人如此高洁之人……”鱼渊颇为为难,他行医多年,从未做过此等违背原则的事。

    宋是真做事果决,雷厉风行,闻言冷哼一声,“若谁敢传出去,我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话出口,她腰间宝剑出鞘,厚厚的石桌,瞬间被劈碎,“敢说一句大人和云妹妹的不是,便犹如此石!”

    鱼渊:“……”

    他僵硬的肌肉动了一下,内心慌乱面上稳如泰山的道:“都听宋庄主的。”

    万朝云不知自己的后半生正在被安排,她做了八菜一汤,余善和揽端上来时,燕浩还津津有味的听陈谦讲学,而陈谦讲得口干舌燥,几次有心说明日再讲,但看燕浩听得入神,求知若渴的样子,不忍停下,讲了又讲。

    “先生,该吃饭了。”

    万朝云过去,瞪了眼燕浩,燕浩自知自己失了分寸,忙起身告罪,“老师恕罪,学生一时忘时,令老师劳累了。”

    “怎么连老师都叫上了?我不过不在片刻,先生就收了学生?”万朝云不悦道。

    陈谦闻言失笑,叫他老师的人很多,一般情况下他都懒得理会,任凭他们叫着,此时万朝云介意,他也知是为何,便道:“不过是与你闲话家常,不必称老师。”

    “可……”燕浩不想失去做陈谦学生的机会,还想辩驳,话还未说完万朝云便扶着陈谦朝饭堂去了。

    帝营地。

    许是春季湿气重的缘故,加之李享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是很硬朗,没等到禅位圣旨他便病倒了。

    不过,作为帝的辅臣,纵是病了,政务也不能放下。

    “咳咳咳。”特意压低了声音咳,随行伺候的妾室为他取来大氅披在身上,忧心道:“老爷,要不您歇歇?”

    “歇?不能歇。”他说罢又咳了几声,声音沉闷,隐隐还有些沙哑。

    “吩咐人点灯,我有事要见陛下。”他把手里的折子合上,揣进袖里,便要出门。

    妾室忙吩咐人点灯,伺候他出门。

    不多会,李享来到帝身边,此时帝站在山头,眺望远处的楚沐阳部,那里不同于往日,今日灯火通明,仿佛有什么喜事。

    “老臣,参见陛下。”李享行礼道。

    帝没有回头,只伸手指着前方,“你看,对面果真是不同了,听说我那侄儿,也在。”

    “回陛下的话,下边的人来回话,说是对面正在发军饷。”他说罢把折子恭敬的呈给帝,“陛下,请过目。”

    帝回身接了折子看起来,他看得很快,看完笑了笑,“万家,还真是有钱。”

    “戊戌商行,确实富可敌国。”李享不得不承认,帝的军队之所以能如此快速的扩充,还得亏了戊戌商行的那些银钱,不然军饷无法短时间内解决。

    “天慕山那边怎样了?”帝问。

    李享不乐观的摇摇头,“落叶山庄犹如铁通般,附近百姓也都拥护,咱们的人一时半会动不了。”

    帝闻言是轻笑一声,并未发怒,“无妨,只要大局定了,谅他天慕山也不敢不尊朕这个皇帝,不过是多了个地方豪族,动不了根基。”

    “是,陛下心胸宽广,海纳百川,臣佩服。”李享拍着马屁。

    这种马屁帝听多了,不甚在意,只淡淡道:“对面虽然做出一副不会再有战事的样子,但断不可大意,你先传达一下朕的意思,让林见深过来为人质。”

    “是。”李享闻言准备退下,“臣这便去办。”

    帝点点头,回身拍拍他肩膀,关切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辛苦了,找个大夫好好看看身子,你若垮了,朕依仗谁去?”

    李享闻言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噗通一跪,便磕了个响头,“陛下,能为陛下效力,是臣的福分,有陛下这句话,臣万死不辞。”

    “起来,赶紧办了事便好好养精神,最后一仗,需得养足了精神打!”他眼如藏刀,面色冷峻,黑沉沉的夜色之下,落在李享眼里,便似即将出鞘的宝剑,锋利极了。

    这则消息很快传到楚沐阳营帐林见深的耳朵里,此时的楚沐阳已醒来,林见深也不绑着他了,因为事实已成,他无计可施,只能听从林见深安排。

    李享亲自写的信,几位将领传阅后,庄阔率先发言,“岂有此理,竟让太子殿下去为质!”

    “无妨。”林见深温和道,他拿起桌上的信,又看了一遍,然后笑起来,“本宫去为质也可。”

    “殿下!”顿时满帐官员、将军跪下,“万万不可呀。”

    “咱们人没有对面多,想要打赢,只能智取,楚将军,你之前研究的战术,在我为质后便可用上了。”林见深笃定道。

    楚沐阳一惊,秒懂林见深的意思,“殿下是说要在过去时发难?”

    “不,在禅位诏书过来时发难。”林见深纠正。

    “可是殿下,如此一来,您就危险了!”楚沐阳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林见深犯险,“臣万不敢让殿下犯险!”

    “楚将军,如今生死存亡的当口,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见深不容他拒绝,“若我不去为质,逆王便不会信禅位一说,我去了,他才会放松警惕,你放心,他要的是皇位,若我们拿出诚意,而他却杀了我,林氏子孙不会放过他的。”

    “殿下,我陪您去。”万朝衍道。

    “不,你留在军中。”林见深摇摇头,“本宫一人足矣。”

    “可……”

    众人话未说完,便被林见深打断了,“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办,万大人,你亲自修书一封,替本宫转告逆王,本宫三日后启程,不带一兵一卒,请逆王派人来接。”

    “殿下,不带人怎么行?”楚沐阳还是不放心。

    林见深冷笑,“逆王人多势众,离开营地,逆王杀我易如反掌,不带人,全仰仗他的人保护,更安全,他就算真能承继大兴江山,也不敢轻易杀我,大不了废了我,否则堵不住悠悠众口。”

    前世便是如此,承天帝被俘后,林见深被废,表面上还封王了,虽然实际日子过得猪狗不如,但帝此人,断不会落人口舌。

342 我吃饱了

    第一缕晨光打来,铺洒在绿油油的水田里,刚插进去不久的水稻秧苗,生机盎然,给人无限生机之感。

    林见深独自一人步伐稳健的走在田埂上,褪去太子朝服的他,只穿了件白色常服,如同普通老百姓般,随意。

    远处,已下了马的李享微愣,他没想到再见大皇子,他的气势更甚从前,只是可惜了,有那样无能的父亲。

    “大皇子,请。”他没有称太子,在帝这里,林见深不是太子。

    林见深也没在意,只点点头跟他上了马车。

    马车到帝营帐时,已是傍晚,许是为了震慑他,沿途总能看到操练的士兵,林见深粗略算过,他所见的人数,差不多能有四十多万,四十多万精兵!

    还是特意让他见的,不让见的呢?还有多少?

    下马车时,李享特意观察林见深的神情,林见深也很配合的给出震惊、担心、害怕等表情,李享很满意,以为震慑到他了。

    到营帐后,帝没有出来相见,他先见的李享。

    “老臣参见陛下。”李享满脸笑意,“殿下,大皇子怕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吓得小脸都白了。”

    “哈哈哈哈。”帝闻言大笑起来,“莫说是他,就是朕,也是头回统帅如此多人。”

    “陛下乃真命天子,拥有四海,天下万民,区区百万大军,是早晚的事。”李享惯会拍马屁。

    以往便罢了,只是今日这话拍得着实有水平,帝很是受用,通体舒畅,“让他来见朕。”

    “是。”李享忙躬身退下。

    林见深自从进入敌军势力范围内,便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十几岁少年,没见过什么世面,涉世不深,胆战心惊。

    李享请他去见帝时,他甚至吓得全身发抖。

    “大皇子,不必害怕,陛下是你的叔父,一家人。”李享宽慰道,也不知他是在恶心林见深,还是真可怜他胆怯。

    林见深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点点头,“知道了。”

    不多会,李享把林见深领到帝帐内,“陛下,大皇子来了。”

    帝此时坐在案前处理奏章,闻言头也未抬,只点点头,便没了下文。

    李享心知帝要给林见深一个下马威,便又道:“陛下,老臣告退。”

    “去吧。”帝依旧未抬头,目光似粘在奏章上了般。

    李享闻言退下,把林见深留在帐内。

    林见深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看帝批阅奏折。

    大约了批了七八本,天也完全暗下来了,帝才抬头,装作刚发现有人在般哑然道:“哎呀,大侄儿在呀。”

    林见深面色微白,很是害怕的样子,“侄儿见过叔父。”

    “快坐,远道而来,累了吧?”王故作亲厚的道。

    林见深没有坐,只又拱手行礼,“侄儿不累。”

    “深儿,你是当真害怕?还是装的?”帝突然便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了,还记得当初便是这个侄儿,逼得他不得不离开京城,若无这个侄儿,他兵不血刃便能夺得皇位,哪需要兴这满天下的狼烟?

    林见深见弯着的腰直起来,笑了笑,“自然是做给外面那些叛贼看的,叔父知我,断不会害怕半分。”

    “哈哈哈。”帝笑起来,“不愧是我林氏子孙,只可惜不是我的儿子。”

    “无妨,只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不落入外人手里,侄儿并不介意叔父来坐这个江山。”林见深坦然道,他说罢自顾找了把椅子坐下,“只是…叔父可要提防着那些乱臣贼子,自古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

    帝眸子微冷,“小小年纪,便会挑拨离间,你还真不像你爹。”

    “叔父也不像我父皇的兄弟。”林见深丝毫不让,并未因为身在敌营,而有所收敛。

    帝闻言又哈哈哈大笑起来,“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叔父,其实侄儿很钦佩你,数年筹划,便能短时间内划去半壁江山,又一路亲征,所向披靡,林氏江山交给你,我无话可说。”

    “杀你,我还真有些不忍心了,如此通透。”帝心中感叹,对承天帝是无比的唾弃,如此一个愚蠢,目光短浅的人,凭什么做皇帝?凭什么有如此通透的儿子?

    思及此,他又想到自己膝下,只有几个女儿,竟无一个儿子,便萋萋起来。

    “我母妃曾做了个梦,梦很真实,梦里许多事情都应验了,她说我会当皇帝。”说起已故母亲,他不由得陷入追忆,“只是我不明白,母妃明明说陈公会鼎力支持我做皇帝,可为何就是不能应验?”

    帝以为胜券在握,便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这话他不能跟臣子说,不能跟下人说,只能跟手下败将说,说出来有成就感,心情舒爽,今日与林见深说一遍,来日还要与承天帝说一遍,不然虚荣心得不到满足。

    林见深目光一闪,敛去所有心思,只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帝回眸见他一副在听天方夜谭般,不由失笑,“也无妨,没有陈公,朕照样能做皇帝。”

    林见深当然知晓陈谦为何不支持他了,因为万朝云这一世的命运跟前世大不一样,她与陈谦之间纠葛太深,于情于理,陈谦都不可能拥戴与万朝云有仇的人。

    “叔父,不日禅位诏书下来,你坐了皇位,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林见深姿态极其的松弛,仿佛眼前的男人不是要他们父子命的人,而是一个疼爱他的叔父。

    帝也愣住了,好奇道:“何事?”

    “若叔父不杀我,便把我贬为庶人,让我去做个田舍翁,也不错。”林见深说罢眉宇间出现神往之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必好过身在皇室尔虞我诈快活许多。”

    帝冷笑,“只有失败者,才想去做个田舍翁。”

    他没有答应不杀林见深,也没有说必须杀,“来人,送朕的大侄儿去休息。”

    “侄儿告退。”林见深施礼后,随侍从离开了营帐。

    京城,皇宫,宣政殿。

    林见深去了敌营,消息才传到京城,承天帝听了禀告,吓得差点厥过去,若不是陆信扶得快,他怕是要当即摔倒。

    “你等怎不规劝太子!”他愤怒的指着跪在地上的万朝衍。

    万朝衍低着头,闻言不卑不亢的答道:“陛下,太子殿下聪慧过人,也胆识过人,他如此安排,自有道理,陛下若要罚微臣,微臣遵旨,但请陛下待太子殿下归来再罚臣,臣此次回京,还有事要办!”

    温继佑和万澈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万澈没说话,温继佑开口道:“简直胡闹!什么安排需要太子殿下亲自去做人质?简直不知轻重!”

    他说罢,又拱手朝承天帝揖礼,“陛下,事已至此,只能按着太子殿下部署办了,还请陛下暂时饶过万郎中,让他将功折罪。”

    承天帝气得眼睛都充血了,脸色白得可怕,“尔等先斩后奏,简直放肆!”

    “陛下,请陛下息怒。”众臣跪下,高呼。

    被扶着坐下的承天帝,指着臣工们,说不出话来。

    “陛下,老臣以为,这个时候不是治万郎中罪的时候,一切待太子回京再议。”燕阁老也如此道。

    燕阁老发话,其他几位阁老纷纷上前附议。

    就连素来不参与政事,今日被迫来朝议的吴王也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弟附议。”

    “你们,你们岂有此理!”承天帝感觉自己要吐血,这都是一帮什么样的臣子?

    他到底是触犯了哪个神灵?

    做皇帝吧,出现叛逆。

    做父亲吧,管不住儿子。

    现在,仅剩的忠臣,似乎也都不忠于自己。

    “若太子回不来,朕第一个摘了你的脑袋!”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怒指万朝衍。

    “臣多谢陛下。”万朝衍立刻谢恩。

    承天帝气得脸色铁青,压根不想看到他,闭了眼睛道:“罢了,朕今日有些乏了,有事先内阁议,再报与朕听。”

    他说罢,便要起身,由陆信扶着,离开了宣政殿。

    他走后,几位臣工围在一起询问林见深打算,万朝衍瞄了圈,在场的臣工都是可信的,也不瞒着了,便把需要配合的都说了。

    后宫,周贤妃得知儿子去做了人质,当场吓晕,醒来便病倒了。

    承天帝也没好到哪里去,病恹恹的,整日汤药不离口,内阁无奈极了,若不是林见深看起来还像些样子,他们都想投了敌军。

    离国,离帝随意的斜躺着,边上侍女正往他嘴里喂切好的果子,他一面吃一面听臣工禀报最近改革的各项事宜。

    “陛下,目前已有一个部落接受了划封,以前百姓们都只知部落首领,现在也知晓陛下您了,尤其是陛下您还减少了赋税,百姓们感激涕零,纷纷说咱们离国有位好皇帝呢,想必第二个部落接受划封也不过是近日的事了,到时候人心归一,离国定是一片欣欣向荣。”

    离帝闻言心情大好,顺手便递给臣工一盘果子,“以前朕搞不懂大兴人为何如此多繁文缛节,现在朕明白了。”

    “陛下,臣愚钝,还请陛下指点。”臣工谦虚的求教,又顺势拍马屁。

    离帝闻言笑道:“社会,因多礼而稳定。”

    臣工一愣,这个道理是从改革中得来的?

    不过他不敢问,只受教的称是。

    “立刻起草诏书,通晓天下,朕要封陈公为离国帝师,享国公之尊,在离国建陈公生祠。”

    万朝云不知在离国也要建起陈谦的生祠,赶了几日的路,陈谦心情好,整个人气色也好了许多。

    他好,她的心情便也好。

    “云妹妹,前边是高堂主的老家,他虽不在,但山庄也为他重修了院子和家祠,可要落脚?”宋是真在马车外问。

    万朝云鲜少去属下的家,不过既路过,总要去看看,“落。”

    “那我先去安排。”宋是真朝鱼渊使了个眼神,便打马而去。

    燕浩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了能与宋是真有更多机会说话,他身为文官都不坐轿,而改为骑马,可宋是真却压根不与他互动,反而跟鱼渊眉来眼去!

    鱼渊心里藏着事,没注意到他的醋意,只想着该如何下手,该不该下手。

    落叶山庄挣银子后,高止等几位堂主的身价也水涨船高,高家前几年便盖了大院子,修了祠堂。

    万朝云等人的车马到时,已是傍晚。

    今日天色阴沉,并未有红透半边天的斜阳,天幕也比昨日来得早些。

    高家大院此时无人居住,只有几个老仆守着,不过宋是真没让他们到跟前来见礼。

    “云妹妹,正院收拾得不错,你与先生住正院吧。”宋是真道。

    万朝云没多想,陈谦身体孱弱,身份也高,在高家无人居住的情况下,住正院也使得,便点点头,“听你的。”

    “云妹妹,你待会做饭吗?”宋是真不忘问一句。

    万朝云也不是每日都做饭,但常做,其他人做的,宋是真吃不下,是以每日都会问。

    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万朝云叹了口气,“做吧,下回出门,请带个顶级大厨跟着!”

    “必须的!”宋是真心想,回去就挑选位大厨随身伺候!

    万朝云去做饭,余善和揽打下手,宋是真便与鱼渊神神秘秘的谋划着,燕浩有心参与,却无人带他,他只能去陈谦跟前听讲,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不多想。

    一路走来,他收获颇丰,虽被万朝云勒令不许称老师,但不妨碍他学到真东西。

    食材有限,陈谦颇多忌口,万朝云做的大多都偏清淡,又出门在外,时间赶着,无时间做太讲究的菜肴,便都做的家常菜,且朝大锅里做。

    几个菜摆出来,万朝云莫名便发现今日宋是真和鱼渊吃得格外的快,她刚吃几口,宋是真便起身道:“我吃饱了,陈大人,云妹妹,你们慢慢吃。”

    她话音落下,鱼渊也跟着起身,“陈大人,万姑娘,燕公子,在下饱了,先去给大人煎药。”

    燕浩:“……”这两人,又背着他做什么?

    “大人,万姑娘,我也饱了,你们慢吃。”他一定要看看这两人搞什么鬼!

    万朝云:“……”

    陈谦:“……”

343 怎能辜负

    高家大院有汪池塘,不算大,却也不小,百来平米的样子,因无主人居住,便也没养什么观赏性的鱼,看院子的仆人便养了些鲤鱼。吃了饭,万朝云与陈谦绕着池塘走了几圈消食,才在池塘边上垂钓用的竹凳坐下。

    苍穹上,银月正圆,而池塘里,也有一轮,与之交相辉映。

    万朝云起身伸手在水里搅了搅,顿时池塘里的月儿仿佛活了般,动起来,她咧嘴一笑回头对陈谦道:“先生,我记得一句诗,不知是谁写的,月光如水水如天,你说是不是此景?”

    “倒是写得极好。”陈谦点头称赞道。

    万朝云擦干了手坐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不及先生写得好。”

    “你呀,总带着有色眼睛看我,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他伸手宠溺的轻轻刮了下万朝云鼻尖,“也不怕别人听了,说你王婆卖瓜?”

    “我才不卖先生。”万朝云嘟嘟嘴,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陈谦失笑,正想接话,远处便传来吵闹声。

    “别跟着我!”是宋是真在说话,她似乎很是不耐烦。

    “你身为闺中女子,却深夜与男子相会,传出去,你如何做人?你赶紧回去!”这是燕浩的声音。

    万朝云与陈谦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朝声音处走去。

    月华如水,虽不似白日般明亮,却也能看清脚下的路,走了半晌,便见远处宋是真和燕浩正在对峙。

    万朝云和陈谦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默契的没有继续走,而是站在角落里听。

    陈谦生平没做过这样的事,竟藏在角落里看一对年轻男女相会……

    “你这意思,是说我不知廉耻?”宋是真怒了,不客气的质问燕浩。

    燕浩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未婚闺秀,不该深更半夜去见外男,若让别人知晓了,不知会如此传你的闲话,我是为你好。”

    “我谢谢你,我不需要!你燕大公子,何必跟我说这些?我半夜见什么人,关你什么事?”宋是真语气已有嘲讽之意。

    “怎不关我事?”燕浩像是别的没听到,就只听到最后几个字,委屈起来,“你跟你,怎么不关我的事?”

    “我跟你怎么了?我跟你非亲非故,而且你也是外男!”宋是真说罢要走。

    燕浩顿时情急,手便比脑子快,本能的伸手拉住,“我跟那些外男怎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还不是一双眼睛,一双手?难不成你三头六臂?”宋是真甩开他的手,继续走。

    燕浩追,拦住她,“我与你难道不是心照不宣的事?在你眼里,竟与别人一样?”

    “什么心照不宣?”宋是真冷哼一声,双手环胸,“我一未婚闺秀,实在不能与外男有什么心照不宣,传出去我该怎么做人?”

    “我……你……”燕浩急得不知该如何接话,瞬间便手足无措了。

    宋是真越过他继续往前走,恰好寒影过来,低声道了句:“姑娘,鱼大夫都准备好了。”

    “我不准你去见他!”燕浩闻言顿时便受不了了,怒气冲冲的喊出来,又跑到宋是真面前,把寒影挤走,抓住宋是真的双臂,“你既然与我没有心照不宣,那我便跟你说明白,我心悦你,我见不得你去见别的男人!”

    话入耳,宋是真只觉心砰砰砰的跳,跳得厉害,仿佛要跳出来了,这些年以来,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很优秀,性格也好,比如鱼渊。

    比如山庄里的新秀,武林新秀,各地才俊。

    可这些人都是她成为庄主后认识的,或是深交,但总无微末时便对她好的人来得深刻。

    万朝云算一个。

    燕浩,也算一个。

    如今这个比别人深刻的人说心悦她,说不希望她与别的男人相会,语气虽是气急败坏的,可听在心里,暖洋洋的,甜甜的。

    就像春天,暖阳照在身上,然后吃着五味居的甜点。

    “你心悦我?”她眨了下眼睛,整个人也乖巧了些,不像往日那般的盛气凌人。

    月色下,燕浩只看到眼前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抬头问她,却看不见她眼里的光彩,但他能听得到心跳。

    两颗心脏砰砰砰跳的声音,让他心甜如蜜。

    “是,我心悦你,从在天极城相遇,到现在,一直都是你,那时我便想,一定要娶你,三十岁之前,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去游玩,去行侠仗义。”

    “三十岁以后,我便找伯祖父为我讨个差事,能养活你了,便生个孩子,我教他读书,你教他习武,让他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到了四十多岁,他也大了,能独立了,你若还想去游玩,去行侠仗义,我也陪你,大不了不做官了。”

    “你家就你一个女儿,你有父亲要赡养,你想住青州,我便陪你住青州,你想住京城,我便与你住京城,你想让孩子跟你姓,便跟你姓,反正燕家人丁兴旺,不缺我一个。”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

    说了,便不敢停下,有些话,停下了,便不知何年何月才再有勇气说出来。

    “可你太出息了,转身便成了庄主,看着你一日比一日的优秀,我便深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想着一定要做大官,起码能匹配得上你,可我着急,我看着你跟别人走那么近,我着急。”

    “你既对我如此,为何不早说?你打算把我拖成老姑娘?”宋是真蹙眉问,她现在已经是老姑娘了,宋提辖每次来信,都是催促她赶紧成亲的,就连温氏,也跟她提过无数次了。

    燕浩一时语塞,沉默了半晌才歉意的道:“当年家里出了些事,伯祖父不让燕家子弟出门,拘着我们念书,燕家好些儿郎和姑娘也都没说亲,我父亲曾说,伯祖父这是怕有人谋逆,到时牵连家族。”

    “那你现在为何又说这些?”宋是真再问。

    “自然是怕你跟别人,不要我了。”他委屈的要抱宋是真,却被她推开。

    “少来。”宋是真心里甜甜的,但嘴上不能松,装作还生气的样子。

    燕浩把话说了,压力也没那么大了,加之宋是真似乎不排斥,他心里也是甜甜的,心一甜,老毛病又犯了,拉着宋是真便撒娇,“师父……”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又没正式拜师,叫叫而已,我更喜欢叫你是真,真真,真儿。”他得寸进尺的挽着宋是真,像个小鸟依人的姑娘,而宋是真霸气得犹如帝王。

    “哎,你当真,把未来几十岁的时,都想过了?”宋是真默许了他拉自己的手,而寒影也很自觉的离开,方才她不过是故意刺激一下燕浩,不然宋是真的事,她断不会在此时说。

    作为宋是真的贴身丫鬟,她跟温氏和宋提辖一样,为她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时刻想着姑娘早点有人托付。

    燕浩无比肯定的点点头,“嗯,六十岁的事都想过了,咱们六十岁的时候,应该抱孙子了,到时候跟你云妹妹做个亲家,咱们嫁女,然后把她家孙儿管的服服帖帖的,想想便有成就感。”

    万朝云:“……”

    “你说这些,是为了省下聘礼吗?”宋是真危危险的问他。

    “自然不是,我想好了,再也不拖了,回京便派人去青州提亲。”燕浩拿出做纨绔时的本事来,死皮赖脸的要抱宋是真。

    万朝云觉得真是没眼看,她撇撇嘴回了池塘旁。

    “燕浩这厮,仗着当年那点情谊,便想娶我是真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美的!”万朝云有种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教导得知书达理,武功高强,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又长得花容月貌,正是赏心悦目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头猪,把花儿给拱了!

    陈谦听了,没有说话,他此时心情很复杂,燕浩与宋是真年纪相当,才有资格去设想三十岁,四十岁,六十岁,而他没资格了。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事。

    或者,他根本便不能想,因为他已经没有那二十年,三十年了。

    突然,胸口一重,软软的人靠在他心口,让他幸福又愧疚,燕浩可以与宋是真有无数个十年,二十年,而他给不了。

    “小朝云。”他心头一痛,便轻轻唤了声。

    明显感到他情绪低落,万朝云突然便有种抱着自己的人离自己很远之感。

    “嗯,我在。”她轻轻回应,双手环着他,抱得更紧了。

    “如果……我不能陪你下一个二十年,你该怎么办?”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实在是个残酷的问题。

    万朝云把头埋得更深,仿佛在拼命的抓住,即将离开自己的心爱之物,“我曾看过一句话。”

    她的心情,随他情绪低落也有了淡淡忧伤,“说的是,这人生在世,便犹如万里河山,来往过客无数,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她脊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巅,山河回望。”

    “先生,这人生路迢迢,我只想陪你走一道,不管左是康庄,还是右是大道,也不管前有荆棘,还是死路一条,你走左,我便走左,你走右,我便走右,你要走荆棘陡坡,我也是誓死相随,纵是死路一条,也好过心如浮萍,无所依靠。”

    她活了太久,尝尽世间酸甜苦辣。

    从荆棘丛里,从深渊谷底,满身是血而来。

    曾权倾后宫。

    曾富贵荣华。

    曾富可敌国。

    曾肆意扬花。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心无所依,要的不过是有人懂她,宠她,爱她。

    与她看这世间繁花。

    与她享这富贵荣华。

    与她看水看水,胡吃海塞。

    年纪小了,她嫌弃他们不懂她的沧桑,犹如老来得子。

    年纪大,她又嫌弃他们妻妾成群,为老不尊。

    寻了许久,才发现,老天独宠她,要给她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又如何还会去计较,到底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自然,若能偷得几个二十年,她也是不介意的。

    “你便是我的日月无光,你在,它们黯然失色,你若不再了,谁来给我照亮前路?先生,不管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我们不要去想,活在当下,可好?”

    微风徐徐,池塘荡起涟漪,月儿动了,仿佛也在为这场风月感动。

    或者是催促着某人点头。

    陈谦抱着怀里的人,愧疚之意更甚了,可整颗心也被填得满满的。

    如何去辜负这番深情?

    怎能辜负?

    他万不敢辜负。

    可,越不敢辜负,便越会去想。

    越想,便越觉得自己在辜负。

    “小朝云,对不起。”他轻轻吻住她的额头,“我不该招惹你。”

    “明明是我招惹了先生。”万朝云抬头,不认同的道。

    “若你不帮你,不赞扬你,不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会……”他说着说着便有了自恋的嫌疑,后边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万朝云笑起来,趴在他身上,把头埋进他脖子里,蹭得他全身燥热不安,“先生,若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还是会知晓你,你不知,我爹最是喜欢你的诗集,没事便说你的好。”

    “那不一样。”陈谦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把怀里的人挪走,却又舍不得。

    “怎么不一样?就是那狄书笑,不也没得你的赞扬?还不是痴恋你?”万朝云撇撇嘴,“不知有多少人,把先生你当做理想的夫君呢。”

    “天色不早,该休息了。”陈谦发现自己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怀里的人,软软的,甜甜的,又挨着他。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会有生理反应。

    万朝云有些不放心,因为方才他的情绪实在太低落了,怕他多想,便赖着道:“不,我还想和先生说会话,除非你哄我,不然睡不着。”

    “怎么哄?”陈谦认真的想了一会,发现自己不会,便虚心求教。

    “先生,真笨,你亲我一下,不就好了?”

    陈谦双手一紧,低头便吻了下去。

344 一堂缔约

    银月高悬,华光练练。陈谦深情一吻,然后离开,却不想那双柔如绸缎的手此刻却出奇的有力气,紧接着,甜甜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

    “小朝云,别闹。”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

    原本娇俏的人儿,此时不管不顾的趴在他身上,与他紧紧贴在一起,温热的体温,让他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粗重起来。

    “先生,你告诉我,方才你是不是闪过要离开我的念头?”万朝云吻着他,眼泪落下来,划过脸颊,偿进嘴里,咸咸的,还有些苦。

    不知是心里苦,还是泪水苦。

    分不清了,只觉得就是想要跟他发生些什么,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这份炙烈的情感,长长久久。

    她要做个从容的人,可此刻做不了,什么从容,什么礼教,她都不想要了,只想守住早已倾付的感情。

    以前,她觉得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可不过几年而言,打脸来得如此快。

    陈谦沉默了,他回应着她的吻,紧紧抱着。

    若人生,真是万里山河,那么他的山河已有万千颜色,姹紫嫣红,也有了纵横江河山川,脊骨将这片绚烂山川高高隆起,波澜壮阔,唯一缺的便是光。

    而她,如日,如月,光华万丈,笼罩着他。

    可人生,不是山河,没有那么壮阔,没有那么巍峨,更不可能如脚下这片大地般永垂不朽。

    他会死,会离开,然后湮灭于历史长河。

    人看蚂蚁,渺小蝼蚁。

    时间看人,亦是如此。

    吻着最心爱的人,心是甜的,也是苦的。

    “你有!”万朝云突然放开他,站起来,歇斯底里的控诉。

    怀里一空,仿若失去所有。

    月华之下,她眼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眼眸,但陈谦明白,此刻她不是愤怒,她是害怕和难过。

    怎么能让她难过?

    不能的。

    起身,伸出手,把她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回去便成亲可好?”

    “不好。”万朝云断然拒绝。

    陈谦整个人一僵,他曾想过自己恐不能陪她太久,不如放她自由。

    可,当‘不好’二字落入心头,他还是疼得要窒息过去。

    紧接着,头疼的毛病瞬间便犯了,只觉得气血上涌,喉咙处一口甜腥冲了上来。

    原来,不管是自己离开,还是她主动离开,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现在就成亲。”万朝云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脖子,再次吻上去,咬着他的唇,调皮道:“你若给我使缓兵之计,怎么办?现在就成亲,对这月神,许终身。”

    陈谦缓了许久,才堪堪咽下到嘴边的甜腥,上涌的气血也渐渐回落,他反手把她抱起来,抵在柱子上,用尽力气回应她,直把她吻得脑袋一片空白。

    远处,燕浩捂住宋是真的眼睛,自己也闭着眼睛,然后对旁边的鱼渊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燕浩脸皮也薄,不敢看,别过头,“宋庄主,我的特制香还没点呢,这怎么就……”

    “大人和万姑娘是情到深处,需要你们用那不入流的伎俩?”燕浩气得咬牙切齿,原来宋是真和鱼渊神神秘秘的,就是想让万朝云和陈谦赶紧生个儿子。

    这几日都给他吃的那些……大补,能提高功能的吃食,然后今日还想用催情香……

    这种事,真是难以启齿!

    “哎呀,他们过来了!”寒影压低了声音道。

    几人闻言立刻跑开,鱼渊心虚,乱七八糟的将手里的催情香掰断扔在角落里,此事他没做过,没做过!

    跑了几程,从后院到前院了,正紧张得气喘吁吁时,余善便过来行礼道:“庄主,燕大人,鱼大夫,我家姑娘有请。”

    “啊?”宋是真以为事情败落,顿时脸色如菜。

    鱼渊更是满脸的难堪,心想着,完了完了,一生清誉都要没了。

    燕浩没参与,还阻止了,还算镇定,便问:“夜已深,不知万姑娘有何事?”

    宋是真和鱼渊闻言,立刻竖起耳朵听,期盼着不是事情败露。

    余善并不知他们三人此时想些什么,不过能看到三人脸色都很难看,她很疑惑,“奴婢不知,还请庄主,燕大人,鱼大夫随奴婢去正院。”

    “好吧。”宋是真硬着头皮道。

    鱼渊想拒绝,但心中有鬼,又不敢。

    而燕浩,则是宋是真去,他便去。

    三人忐忑的随余善回到正院,万朝云和陈谦正在更衣,揽亲自在院中摆香案,清洗祭果等。

    “揽,这是做什么?”宋是真问,不是吧,她还没作案呢,就要拿她祭天?

    云妹妹没那么狠心呀……

    鱼渊和燕浩想法不同,但也不敢放松警惕,拦着忙碌的揽问:“揽,这是做什么?”

    “燕大人,鱼大夫,待会你们就知道了。”揽说罢越过两人继续忙碌。

    香案,红烛等都准备好后,陈谦和万朝云也沐浴更衣出来了,两人甜得腻歪的对视一眼,陈谦道:“三位都将是影响深远的当代俊才,恰逢良辰吉日,请三位来做个见证,陈某今日便娶小朝云为妻,当然,等到京城后,还是要大办,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样不能少。”

    “真的?!”宋是真开心得犹如自己成亲般,“那我的贺礼,也到京城后再补,还等什么?云妹妹,陈大人,快拜天地吧!我查过,今日就是好日子,宜婚嫁。”

    “对对对。”鱼渊心头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事情败落,怎么样都行。

    燕浩虽不被万朝云允许称陈谦为老师,但在他心里,陈谦就是他的老师,老师的婚事,他自然鼎力支持,语言代表不了他的支持,便行动证明。

    拿起香案上的香便点,激动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啧。”宋是真嫌弃的扒开他,“就会这四个字?”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燕浩被嫌弃后憋出另外四个字,顿时惹得陈谦大笑。

    随着青烟袅袅,陈谦拉着万朝云跪在香案前,然后对燕浩道:“劳烦燕公子了。”

    “不劳烦。”燕浩激动得连连摆手,“应该的。”

    “快啊。”宋是真催促,她等不及了。

    鱼渊是大夫,宋是真是武夫,两人的文采,自然都比不上燕浩,虽然他曾是纨绔,但也潜心苦读了数年。

    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承天十三年四月二十六日,举头苍天神明见证,月为媒,风为信,告於皇天后土。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陈氏嘉贤,世泽贻芳,万氏淑媛,绣阁名姝,今结为夫妇,良缘夙缔,佳偶天成,拜。”

    高堂不在此,便只能略过拜天地了。

    万朝云与陈谦齐齐一拜。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望鹣鲽情深,永偕白头。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含情对拜。

    燕浩说完,端起酒杯,“愚生等,谨以清酒恭贺贤者良淑新婚志喜。”

    宋是真也端起酒杯恭贺,“别的不说,干娘的名分,我先要了。”

    万朝云难得羞得满面通红,“是真姐,你说什么呢?”

    “啊?你不想给我这个名分?”

    “不是!”万朝云无语,这个时候还揶揄她。

    “哈哈哈。”男子都笑起来,“万……不对,应该改口叫陈夫人了,陈夫人害羞了。”

    万朝云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笑得太过分,淑女要笑不露齿!

    但,还是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后槽牙,不过好在是夜间,也没那么丢人。

    “百年偕老,永结琴瑟。”鱼渊简短的祝贺,他说不来那些冗长的祝词。

    这些日子以来,万朝云也知晓他是真心希望陈谦好,明白他的心意。

    “哎呀,喝合卺酒!”宋是真热心的把酒端给万朝云和陈谦,“喝了合卺酒,完成最后一步,才是夫妻。”

    万朝云和陈谦接了酒,交杯喝下。

    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那个人是诗,是词,是衣,是食,是风,是露,是光,是尘,是世间一切。

    “你怎么没喊送入洞房啊?”宋是真低声问燕浩。

    燕浩无奈,也低声回答道:“合卺酒都在这里喝了,谁让你闹的?”

    宋是真顿时语塞,很后悔现在就让他们喝合卺酒,可她也没成过亲,不知道具体流程呀……

    但转念一想,不能拖了,必须赶紧办。

    思量了片刻,眼睛一动,主意就有了,“云妹妹,陈大人,该进洞房啦!”

    鱼渊和燕浩:“……”这个女人,果然非同常人!

    万朝云还没回答呢,宋是真便推着她往房间走,“燕浩,扶大人呀!”

    燕浩无奈,只得听命。

    再说了,不听命,等着一会挨揍吗?

    于是,万朝云半推半就,一想到这四个字,她便想笑,哎呀,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有半推半就的时候。

    来到了陈谦居住的房间,往床上一坐,宋是真便笑道:“云妹妹,陈大人,早些安歇。”

    万朝云点点头,没有说话,主要是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陈谦也不知自己是为何,进入屋子后,味道药味,整个人便比在外边燥热,心里的理智去了三四分,加上眼前女子确为自己心头朱砂痣,理智又去了五六分。

    宋是真出门时,顺便纤纤玉指一弹,烛火灭了,顿时房间里便漆黑一片。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世界清静了,只有两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先生。”万朝云轻轻唤了声。

    “还叫先生?”陈谦揽着她,声音温柔极了。

    “夫君。”万朝云改口,这两个字,分着来说,很是寻常,可合起来念,却甜得仿佛是糖做的。

    声音落下,唇便被封住了。

    京城,皇宫,甘泉宫。

    “太医,陛下的龙体如何了?”太后疲惫的问。

    此时,甘泉宫,药味熏天,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蹑手蹑脚的,连呼吸都不敢重,生怕吵到病着的承天帝。

    自那日林见深去做人质开始,承天帝便病倒了,且一日重过一日。

    几个太医闻言与同僚交换了个眼神,便由钟兰鹤道:“回太后的话,陛下忧思成疾,是心病引起,若想龙体康复,还需得心药医。”

    太后长叹,“这心药,岂是那么容易?你们就没别的办法了?”

    “太后恕罪,臣等医术不精。”钟兰鹤带领太医院一众太医请罪道。

    万朝云等还不知承天帝病倒,她想不到承天帝的承受能力比前世差那么多多。

    不光她没想到,淑妃也没想到,不过是太子去做了人质,至于吗?

    玉明宫内,她褪去环佩朱钗,素面朝天,食着粗茶淡饭,以求上天垂怜,让皇帝能早日康复。

    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但却无半点担忧。

    “夕秀,怎么样了?能救出来吗?”她想趁着天下大乱,救人。

    夕秀摇摇头,“娘娘,我们的人根本查不到任何萧索,不知他们把人藏哪儿了。”

    她说罢,环顾了下四周,发现除了心腹,没别人了,便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淑妃,“娘娘,王那边的信。”

    淑妃吓得站起来,脸色唰的白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把他的信带进宫?!”

    “娘娘,奴婢寻思着,陛下都要禅位了,堂堂太子也去做了人质,这皇位,怕铁定是王的了,此时若投了王,王念在往日情分,或许会善待您和小皇子。”

    “善待?你脑子是怎么想的?我生的是皇子,不是公主,他若坐了皇位,一定不会放过我儿子。”她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三两下拆了信,飞快看完。

    看完她沉默了,“难道禅位有诈?”

    夕秀没看到信的内容,问道:“娘娘,怎么了?”

    “他让我去探探真假,此时陛下病了,若禅位有诈,陛下的病便是假的,夕秀,快去准备些陛下爱吃的粥,本宫要去甘泉宫。”

    夕秀颇为为难,“可是娘娘,太后有令,除了贤妃,谁也不许去甘泉宫,就连皇后都不许。”

    “这就更有问题了,若是真病了,为何不准嫔妃侍疾?你想个办法,务必要让本宫两天之内见到陛下。”她握着信,面色坚毅,眸如冷刀。

    “娘娘,您真要帮王?”夕秀不解问。

    “看情况,林见深去做了人质,我的儿子便有希望了。”她有自己的打算,若禅位是假,那么证明皇帝还有胜的把握,若如此,只要林见深死了,他的儿子就能当太子。

    但禅位是真,卖王一个好,求个活命,也不错。

345 决战

    帝营帐。

    林见深放下茶杯,取出黑子,干净利落的落子,干净精致的脸扬起淡淡笑意,“叔父,你输了。”

    “哈哈哈哈。”帝大笑起来,“深儿,你已经赢朕一早上了,你就不怕朕一不开心,就杀了你?”

    “叔父不会。”林见深无比笃定,慢条斯理的道。

    “为何?”帝不由得问,他是越发看不懂这个侄儿了,明明是人质,却仿佛在自己家般。

    林见深一颗一颗的捡起棋子,很快白玉棋盘便空了,“还下?”

    “下。”帝道。

    两人又你一子我一子的落,“叔父心有壮志,自然不会杀我坏了名声,若叔父因下棋输了杀我,后世史书工笔,怕是要给叔父添上小气二字,堂堂帝王,不至于。”

    “你说得不对。”帝落子后笑道,“朕做了皇帝,史书如何,还不是朕说了算?”

    “叔父虽有大志,却也莫要轻视文人风骨。”林见深神色不变,依旧悠然如在自家庭院。

    他说罢打算换个话题,又道:“叔父,如今天下因战火变得满目疮痍,你心中可有治理良策?”

    “自然是重塑秩序,百姓休养生息,深儿难道有什么建议?”

    “且莫说远的,便是那流民,叔父会如何安置?”林见深不答反问。

    帝眉梢轻挑,对林见深又多了几分赞赏,“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知晓流民之害。”

    “身为皇室后人,自然该知晓些。”

    “那依深儿的意见呢?”帝有意考林见深。

    做过几十年皇帝的林见深,自然明白该如何做,也不怕此时说出来,他没做什么考虑,便回道:“分化郡县,给流民新身份,广纳贤才,收回无主之地,然后按人头年纪把无主之地分给流民,若不够,便开荒,不过侄儿觉得是够的。”

    “各地豪族,趁战乱,大肆敛财,霸占土地,这又该如何做?”帝心中已是无比惊讶,林见深不过十三四岁,本该不知这些才对,可他偏偏知晓。

    这个问题也没难住林见深,他很快给出答案,“若有无良豪族侵占田地,横行乡里,也无妨,天地经战火洗礼,一切都该重新洗牌,大不了纵匪抢财。”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林家后人,有勇有谋,还有些无赖。”他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赞许的同时,也不免感叹,几十年来,他膝下无子,若能生个聪慧的儿子,他打下的这偌大江山,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不过,他不着急,还年轻,还可以生。

    “对了,禅位诏书,怎还未送来?”

    相谈甚欢时,帝突然敛去笑意问,空气中瞬间充斥着肃杀之气。

    然而,林见深姿态依旧,不急不缓,落子后眉梢轻挑,“叔父,你又输了。”

    “这禅位诏书,会来的,叔父耐心等几日,你难道急了?怕我们耍诈?”林见深抬眸看他,从容不迫,“叔父曾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叔父派人诈降杀了大将陆镇南,以为我们也会耍诈?”

    “你父皇朕自然相信,他这辈子都做不出来那些下三滥的事,同样是那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难保你不耍诈,你说是吗?我聪明的侄儿?”帝轻笑,那笑容已不似方才愉快,多了些危险的味道。

    对面林见深,神情还是没变,不急不慢,从人不怕,游刃有余,“叔父坐拥百万大军,难道怕我那区区八万人?”

    帝没有接话,因为事实上并没有百万之多,能上战场作战的,最多五十万人,其他的都是辎重,和一些老弱病残。

    虽然他一路赢过来,可自己的部队,也伤亡惨重,原先的亲信部队,早已被打得差不多的,如今麾下人马,基本都是战俘和新招募的。

    别看人数吓人,其实还真不如训练有素,人数少的精兵。

    正说话间,李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噗通便跪在帝面前,“陛下,京城的禅位诏书来了,探子来报,最迟十三日后到。”

    “怎如此之久?”帝快等不及了,只要有禅位诏书,他就是正统皇帝,宗室没资格质疑他。

    李享满脸笑意,闻言立刻答:“礼部和宗室的老王爷亲自护送,老王爷年纪大,走得慢些,还请陛下稍等几日。”

    “好。”帝听到礼部和老皇叔亲自送禅位诏书来,便不计较了,礼部执天下礼,老皇叔更是德高望重,由这些人送禅位诏书,他坐上京城那把龙椅,会更稳!

    “昨日来的新茶不错,给我烹茶。”帝高兴,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不多会,侍端茶进来,给林见深也倒了杯,他扫了眼道:“劳烦给我换铁观音,我更喜欢铁观音,此茶喝不惯。”

    侍闻言端走茶,给他换成了铁观音。

    京城,甘泉宫。

    淑妃终于打通上下,得以进入甘泉宫寝殿内见承天帝。

    “咳咳咳。”绵长的咳嗽声传来,她秀美的眉微微蹙起,听声音不像是装的,难道陛下真的病了?

    “谁在外面?”陆信的声音传来。

    淑妃已来到寝殿门前,实在是无法避开陆信了,便大大方方走过去,摆出妃子的气势,“陆公公,本宫来探望陛下。”

    “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还是请回吧,陛下谁也不见。”陆信挡在她面前,语气坚定,不容商量。

    淑妃深知不能拖,便扬声道:“陛下,您可怜可怜臣妾,让臣妾见您一面吧,臣妾实在担心陛下,陛下。”

    寝殿内,承天帝躺着,紧闭双眸,脑子昏昏沉沉的,却死活睡不着,陆信拦淑妃的时候,他便听到了。

    “让她进来。”他说完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淑妃脸色悲戚,眼泪瞬间便划过脸颊,泪眼朦胧的,门开后,急着便冲了进去,“陛下。”

    她冲到床前,跪着趴在床沿上,眼泪哗哗的落,“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承天帝双眼深陷,瘦得皮包骨,脸色也极差,白得跟纸般可怖,他睁开双目看向依旧貌美如花的淑妃,“朕来不及为你们母子安排了,好在太子是个宽厚的,他会善待你们母子。”

    “陛下!”淑妃闻言大哭起来,仿佛是伤心极了,“您不要说这些,您是万岁爷,您会好起来的,臣妾不许您咒自己。”

    “好好教养儿子,他会是你的依靠。”承天帝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应付她,尤其是哭声太刺耳,听得心烦意乱。

    这个女人,他以前是真心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明知她是冒名顶替,也还要让她连升几个阶位。

    “娘娘,陛下需要休息。”陆信上前道。

    淑妃不想走,她还没达到自己目的呢。

    陆信也是有办法,见她不肯走,便用只有他与淑妃能听到的声音道:“娘娘,陛下今日乏了,您明日再来。”

    淑妃闻言一愣,便忘了哭,她震惊的看向陆信,陆信冲她点点头。

    “好,陛下,臣妾告退,您好好休息。”淑妃说罢便往外走。

    承天帝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动了动眼珠。

    从寝殿出来后,陆信做了个手势,几个皇家暗卫突然出现,刹那间来到淑妃面前,她惊恐得想要尖叫,却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被堵住了嘴巴。

    陆信走过去,冷冷道:“娘娘,陛下宠爱您,若您安分守己些,太子或许还能容您,但您太不知好歹了,您以为您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若不是看在陛下的面上,就凭您针对万姑娘,太子殿下便容不得你。”

    “带走,把小皇子带去给太后,不可再与此妇人相见。”陆信仿佛换了个人般。

    淑妃拼命挣扎,眼泪一颗颗的落,这回真了,可惜,再也没人会在意。

    小秦村,村里的人原本都跑得差不多了,可这天下都被战火染红了,能逃到哪里去?是以,大部分人,又陆陆续续回来了。

    马齐睿一直没有逃,他如今身穿粗布衣,吃着山野粗饭,茶也只饮山里的山茶,可谓是过得极其艰苦。

    阿谭刚把地翻了翻,播上种子,又摘了把新长起来的菜才回去,“公子,饿了吧,小的这便给您做饭。”

    马齐睿在院子坐着写东西,身前是杉木桌子,很简陋,差不多是几块杉木拼凑而成,桌上放了许多稿子。

    闻言,他手上没停,“无妨,我不饿,你若饿了,便做些吃。”

    这些年,他都在守孝,一面守孝,一面写些东西卖钱过日子。

    “阿谭。”他叫了声。

    厨房里正准备生火的阿谭立刻出来,“公子。”

    马齐睿示意他看向桌上摆得整齐的一叠稿子,“把这些送去。”

    “公子,第十二卷出来了?”阿谭惊喜的拿起来看,“前几日那边还来人催呢,说咱们的话本卖得特别好,让公子您赶紧出呢。”

    “嗯,去吧。”马齐睿却并未开心,只专注于书写。

    阿谭揣着稿子,去厨房拿了个馒头,边啃边出去了。

    茅屋里,很快便只有他一个人,许是写累了,他停下来,起身,负手抬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三天,转瞬便过,从京城出发的礼部官员和宗室老王爷们到了楚沐阳部,万朝衍刚把自己的所有家当发完,便赶着随楚沐阳和庄阔等去迎接老王爷。

    万澈是礼部官员,此次也随行而来。

    而宗室里,吴王也在,老王爷没有出面,只有吴王下马回礼,“楚将军,各位将军,免礼,此次我等护送圣旨,大意不得,便不停了,还请楚将军派人前去对面通知,让王亲自前来接旨。”

    在这边,帝还是王。

    “是。”楚沐阳给部下使了个眼色,便把路让开,马车缓缓而行,而他的人则快马去通知帝。

    帝很快得到消息,楚沐阳送去的,他自己探子禀报的,“你说队伍没有停?”

    “是,陛下。”

    “好,立刻通传下去,朕要亲去迎接禅位圣旨。”他也不搞三辞三让那一套,他要的就是皇位,何不落落大方些?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李享等一干臣子跪下高呼。

    帝此刻无比的膨胀,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天下,终究名正言顺的是朕的了。”

    “陛下乃真命天子,理应如此。”李享等几人又高呼。

    “看好林见深,若出意外,立刻格杀。”他冰冷吩咐。

    没人去告诉林见深,但周围侍卫变多了,他便猜测出禅位诏书要来了,也就意味着,决战即将开始,鹿死谁手,今日便见分晓。

    帝为显威风,特意乘坐天子六驾,摆足了排面,几十万大军,护送着他,向前推进,去迎接禅位诏书。

    两军对垒,还是有些距离的,大部队开拔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军中旗语突然乱了,前头的部队向后退去,而后边的队伍不知情况,也跟着退。

    当帝得知情况时,数十万人,已有二十万退走,他瞬间大怒,“怎么回事?”

    “陛下,旗语乱了。”伍伟业骑马过来大喊道。

    “怎么乱的?旗语兵?”

    附近的旗语兵立刻过来,“请陛下吩咐。”

    “立刻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前进,违令者斩!”帝意识到上当了,他好像被对面施了缓兵之计,“立刻去把林见深的脑袋给朕摘来!朕要用他的脑袋,祭奠三军!”

    “是。”有军官立刻领命下去。

    他话音刚落,便听远处有声音传来,“军败了,军败了!成军败了!来的不是禅位诏书,是杀逆王的圣旨!”

    “谁说朕败了?”承天帝怒不可遏。

    话音方落,身边的将军又道:“陛下,队伍里混进了敌军的人,用旗语乱指挥,陛下,待臣去把那些人揪出来。”伍伟业拱手请命。

    “嗯。”帝点头。

    伍伟业刚走,对面便传来喊杀声,“杀!杀死对面一品大将者,赏侯爵!黄金万两!将士们,我们刚发了军饷,一定不能死,要活着!只有敌人死了,我们才能活!拿出以一杀十的力气来,杀!”

    在一片喊杀震天里,帝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的亲信部队早在之前便差不多打光了,现下的大部分人都是新招募和战俘充当,而战俘居多些,加之队伍太过于庞大,这些人只能看旗语行事,而几套旗语,都是陈谦派人制定的,只要稍微打听和注意些,便知晓他用的是哪套。

    他是非常不想用那些旗语的,可创新训练需要时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在旗语的指挥下,大部分人马往后退,又有人大喊军败了,帝麾下的士兵,根本分不清是真败了,还是敌军的诡计,旗语一乱,立刻便六神无主,四处逃窜,阵型分崩离析。

    楚沐阳带着八万精兵,一路收割,士气高涨,越战越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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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妃介绍:
被迫奋斗终生的皇贵妃,终于死了,但一睁眼,回到六岁稚年。
她拢拢袖子,打定主意今生只做胸无大志四体不勤的闲人。
心情好时搞搞美食,心情不好时虐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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