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礼贤下士
京城的春天来得晚些,而秋冬却总是第一个到来。
万家、温家抵达京城时,天已经很冷,老爷子身上都添了两件衣。
刚进城门,万朝衍以及总司的人都来了,早早等在城门口,只为迎接老爷子。+
“属下等恭迎温老回京,见过万老爷,见过夫人。”众人齐齐行礼。
温、万两家所有人见了,心情不由得复杂无比,以前他们看不上万朝云做买卖,甚至觉得万朝衍去做买卖是自毁前程,可现在看看,老爷子不但得到商贾的尊敬,那些官员也不敢对他轻视。
“干什么?低调点。”老爷子摆手道,“先回去吧,我休息休息就开个会,把几个东家都叫来。”
“是。”贾南忙应下,老爷子不在,他全权处理商行事务,老爷子来了,他便很乖巧的屈居下属。
万朝衍走过来一一见礼,“老爷子,五叔,五婶,二叔,二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
她说罢,万家小辈也跟着见礼,“见过四叔叔/四哥。”
“家里都好?”万澈问。
“好,三姐正在府上备接风宴,等着五叔五婶和温家众人呢。”万朝衍恭敬回答。
“好好好,那咱们先回府吧。”万澈摸摸肚子,这一路以来吃得都很粗糙,他想府上精致的生活了!
旁边的小李子苦着脸,上前拉了把万澈,“万大人……”
万澈叹口气,他轻拍小李子手背,“我再劝劝。”
“万大人,别忘了。”小李子再三叮嘱,一路走来,温继佑都没松口,真真是又臭又硬,让他很无奈。
“不会。”万澈也很尴尬,温继佑简直油盐不进,丝毫不给面子。
小李子不敢耽搁,他还要去复命,便与万家、温家大部队分开走了。
一路马不停蹄的回到东宫,他更忐忑了,好在林见深在与朝臣、承天帝商议政事,暂时没时间见他,但他没办好事,不敢去沐浴更衣,顶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跪在殿前。
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林见深终于忙完从殿内出来。
“小李子,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林见深问。
“殿下。”小李子抬头,满脸自责,“奴婢没办好差,温大人压根没写檄文。”
“起来吧,我知道了。”林见深淡淡道,说罢越过他,往御花园去了,今日天朗气清,凉风习习,适合多走走。
小李子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公公,殿下根本就没指望你能请得动温大人,所以,不怪你,你起来吧,赶紧沐浴更衣,一身的臭味,熏到殿下,要被问罪的。”同殿伺候的太监提醒。
小李子不敢信,“你莫要诓我,殿下的脾气,我还不知道?”
“是真的,李公公,你不信,问掐你一下。”太监说罢过来,狠狠掐了他一下。
“嘶!”痛感传来,他痛得呲牙裂成。
“真的吧?”
“真!”
小李子有了些真实感,他当即就抹泪了。
“哟,我说李公公,你哭什么?”
“殿下太好了,我还以为至少要被罚去倒三个月夜香,没想到竟然没事,我感动的。”他一面抹泪一面起身,飞奔去沐浴,头发堪堪擦干,就赶着去伺候了。
此时,林见深在御花园的凉亭上品茶,石桌上放了好几种秋茶,有绿茶,红茶,因制茶工艺的不同,而显现出不同的颜色和味道,尝了好几款后,他把其中一种单独拿出来递给旁边的宫女。
“赐给万府。”
“殿下,奴婢叩见殿下。”小李子磕头。
“对了,跟万家人走了一路,可有发现什么?”林见深随意问,问完继续吩咐宫女,“这是今年的秋茶,性温,适合女子喝,就说是娘娘赏给夫人的。”
“是。”宫女收了茶,躬身退下,心中牢牢记下,殿下对万家最是不一般!连赏赐的茶,都是自己亲自试过的。
林见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李子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听了他赏茶的话,立刻便明白了。
他斟酌犹豫片刻,忐忑道:“殿下,奴婢有话说。”
“都退下。”林见深立刻屏退左右。
伺候的宫女太监陆续下去,很快,亭子里便只有他两人了。
“说。”林见深无比期待。
“殿下,万夫人好像有心与吴王府结亲。”小李子压低了声音道。
蹙眉。
林见深深深蹙眉,脸色也由寻常,瞬间变得很难看,眸子里尽是怒意,“吴王府?”
“是,夫人问奴婢,小王爷可有议亲,奴婢说尚未,夫人便说还好没议亲,这意思奴婢听着就是想跟吴王府结亲。”小李子说罢还学了下温氏的口气。
“吴王府……”林见深默念这三个字,“你明日去找适龄闺秀,本宫让父皇给他赐婚!”
“是。”小李子庆幸,幸好自己对殿下还有用。
“殿下。”方才端茶下去的宫女再次回来,“东西都备好了。”
“嗯,小李子,去万家。”他吩咐。
万家、万家。
众人刚到,免不得要沐浴更衣,然后才是重头戏接风宴。
今日接风宴可不是单纯的喝酒吃饭,这顿饭主要是着重体现一下温家的族长。
温家现在没落了,不如往日辉煌,府邸虽然被万朝云用银子砸得富贵异常,但他们都知道,那些都是虚的。
而温家最有地位的官就是温继佑,按理说族长之位,理应是他的,但温家所有人都知道,温家能有今日,跟万家离不开关系。
这一点,让他们心情很复杂,多少人以前瞧不起万澈出身低微,可十几年过去,当初的轻视再也不敢轻易表露。
与万家有直接关系的,就是老爷子了,此次入京,温继佑父亲没有跟着一起来,大家都看明白了,大爷是要把位置让给弟弟。
温继佑自己都住在万家,肯定是不会去抢族长位置的,就算族长位置在他头上,他也不敢越过老爷子在温家搞一人独裁。
是以,今日的接风宴,不如说是对老爷子家族地位的一次正式加冕。
一般人老了,都想着退休,做一些与年纪相符合的事情,可老爷子不一样,人老事业心不老,一心要把商行做得更好。
这其实是好事,不停下来,多动脑子,不易得老年痴呆。
就在接风宴即将开始,小辈们都沐浴更衣,打扮整齐等在万府时,宫里的赏赐下来了。
赏赐一样一样的抬进来,装了满院,大部分都是赏赐给万澈和温氏的,当然,老爷子的也有不少,看得众人羡慕不已。
然,万澈跟温氏却觉得事情不简单,莫名其妙给通赏赐?
要干嘛?
难道是因为温庭钧?
不对呀,要是因为温庭钧,应该把东西送去温家。
正疑惑,小李子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顿时,除了万澈、温氏、温继佑和老爷子、万朝衍等,其他所有人都紧张了。
太子耶!
刚来京城就能见到太子!
“快跪下。”大人忙拉张望的小孩跪下,片刻间,院子满满当当的跪了一地人。
“参见太子殿下。”
林见深进来,立刻快步上前亲自扶起老爷子,“免礼,平身,您老小心。”
老爷子活了一辈子,见过先帝,见过当今皇帝,今日又见了太子,心中不免便有一杆秤,他满意的看着林见深,太子比他爹强多了!
林见深亲自扶老爷子,还不忘提醒他小心,这让温氏觉得特别暖心,地位崇高的太子,很亲民!
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大兴子民,不会把温庭钧的死叩在林见深头上,对朝廷也始终忠心耿耿,不像万朝云,惹她不高兴了,造反的事都干得出来。
跟万朝云一样,不愚忠的还有温继佑,他不屑一顾的别过头,嘴里嘀咕着:“假把式。”
“还不来拜见太子?”老爷子瞪了眼温继佑,“别扭什么?哪个臣子不被贬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看得明白,朝廷让温继佑写檄文,他怄气不肯写,把小李子公公急得够呛,为此还跟万澈吵过架。
别人的话温继佑可能不当回事,但老爷子的话,他还是听的。
不情不愿的过来,无比敷衍的拱拱手,“拜见太子殿下。”
“大学士免礼。”林见深丝毫不在意他的敷衍,“之前种种,让大学士受委屈了,本宫代父皇向大学士道歉,还请您见谅。”
“不敢当。”温继佑依旧不咸不淡的,他最讨厌那些踩着别人上位的人了,搞得好像他很傲慢无礼,他多礼贤下士似的。
林见深无比真诚的接着道:“大学士谦虚了,当得起。”
“殿下都道歉了,你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老爷子怒吼。
“老爷子莫要动怒,大学士有脾气是好事,我大兴就需要他这样的忠直之臣,时刻鞭策着本宫和父皇,如此大兴才能欣欣向荣。”林见深一番话,几乎是立刻便俘获了除温继佑以外所有在场之人的心。
瞧瞧。
瞧瞧!
太子是如此之大气。
如此之明事理。
如此之贤德!
温继佑冷笑,“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一个人好不好,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他很为温家发愁,看看这都培养了什么子弟?
别人一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被俘获了。
哎,温家的路,还长哦。
自然,他不敢说老爷子单纯,老爷子经历了先帝,当今皇帝,两朝君王,会做对比,一对比,觉得林见深好,也是常理。
“大学士说得是,本宫受教了。”林见深拱手揖礼。
这回温继佑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可以呀小子,被如此冷嘲热讽,还不慌不忙,且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年轻不敢造次?
还是真有贤明圣君的风度?
“殿下不会是专门来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吧,这满屋子加起来,最大的也就个五品小官,还是编书的,不值得殿下亲自跑一趟啊。”他又道。
这番话,倒是问出了老爷子等人的疑问。
“大学士,万大人,本宫有事相商,还请借一步说话。”
作为太子,姿态摆得够低了。
万澈闻言立刻点头,“太子书房请。”
温继佑挑眉,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不是无才无礼之辈,林见深摆出求贤的低姿态,他自然不能太傲慢,太傲慢就成了无理取闹了。
三人来到书房,温氏亲自奉茶,然后吩咐万贵守在外边,不许任何靠近。
温家、万家的小姑娘们,见太子走了,立刻便聚拢到一处议论起来。
“我以为太子起码是个大人了,没想到跟我们一样!”小姑娘眼睛都在冒光,“不但跟我们一样大,长得还好好看。”
“太子殿下好有气势,我都不敢看他。”
“也不知道谁会有福气做太子妃,太子彬彬有礼,礼贤下士,还那么好看,想想都羡慕未来太子妃。”
“羡慕也没用,咱们什么门第你不知道?肯定轮不到咱们。”
“门第低怎么了?门第低,太子还亲自过来。”
温氏刚从书房过来,便听到两家小辈在叽叽喳喳的谈论些没羞没臊的话,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谁准你们谈论太子的?”
“姑姑/五婶/姑奶/叔祖母。”孩子们纷纷低头给她请安。
“这是京城,说错半句话,就能毁掉一生,你们知不知道?以后这些话不许再说了,以前在青州那些坏毛病,全部给我改掉!”温氏摇摇头,太可怕了,温家已经堕落成这样了吗?
训斥完孩子,她又赶紧去找孩子们的父母,把厉害关系一说,温、万两家的大人面色瞬间便白了。
这种话,关起门来说就好,怎么能在外面说呢?
被人听了去,岂不是要说没有教养?
还有,说他们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云云……
书房,林见深并不知这个小插曲,他此刻无比诚恳的对温继佑和万澈道:“请二位大人入詹事府,辅佐本宫。”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同时升起疑惑。
太子自己亲自来臣子府上找詹事官员?
这……
“陛下的意思?”万澈忍不住问
一般,詹事府的官员们,在太子登基后都能飞黄腾达。
但也有的官员,因为在教导和辅佐太子伤,与皇帝意见不合而被问罪。
自古,詹事府都是一个负责把太子教导辅佐成才的机构,任职的官员,常由皇帝指派。
“是。”林见深点头,“还请二位大人不计前嫌,入詹事府,辅佐本宫。”
“这……”万澈看向温继佑,官场上的事,他一般都依赖温继佑的多。
温继佑今日是彻底服林见深了,作为太子,年纪轻轻就知道礼贤下士,态度诚恳,谦虚,这对于一个少年太子来说,极其难能可贵。
于是,他点点头,“愿为太子殿下效力。”
317 美人美景
温继佑是个负责的人,他既答应入东宫做事,就会做到最好。
当即,他认真道:“殿下,其实臣在路上也一直在思考此檄文该如何写,臣想明白了,待臣写出来,润润色,明日便面呈殿下。”
林见深闻言没有惊讶,一副了然模样,“本宫就知大学士会如此,但此檄文不用写了。”
“啊?”温继佑和万澈都愣住了,两人同时问:“为何?”
“二位大人,请看。”他从怀里掏出封信,“这是离国国主花大价钱请宋庄主送来的。”
宋庄主,指的是宋是真,温继佑和万澈都知道,落叶山庄做情报买卖,他们也知道,知道什么时候添了送货上门服务?
还有,离国国主为何要花银子给大兴买情报……
所有疑问,在温继佑打开信后便明白了,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立刻齐齐拱手行礼道:“天佑大兴,天佑殿下。”
“哈哈哈,借二位大人吉言。”林见深也跟着笑起来,“二位大人,不知你们二位怎么看?咱们大兴该如何做?”他很虚心的讨教。
虽然,他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但这一世跟上一世大不一样,所有处事方法也应该有所变化。
而且,他深知,闭门造车,死路一条。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温继佑和万澈是万朝云的亲人。
“殿下,此消息需得核实。”温继佑提醒。
“大学士说得对,本宫已派人前去查探,不日便有新消息过来,若此消息属实,二位大人觉得,我们该如何做?”他拱手,再次虚心请教。
温继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若属实,我们不妨答应离国国主的要求,推波助澜一把,当年太祖能把他们感到离国去,现在殿下就能把他们彻底灭掉,如此,方能得边境平安。”
“若此消息属实,离国想必要四分五裂。”万澈蹙眉,他怀疑消息的真实度,“离国国主图什么?他虽不掌权,但在离国地位崇高,极有号召力,为何要一手打破这样的局面。”
“万大人有所不知,这一代的离国国主很有野心,他不满足于做个吉祥物,是以想搏一搏,甚至还想光复离朝昔日的荣光。”林见深解释道。
“呵。”温继佑笑起来,颇为嘲讽,“自古王朝覆灭,我还没见过哪个光复成功的。”
这话林见深和万澈同意,“但终究还是要防一防。”
“离国摄政王也是个人物。”万澈提醒。
“殿下,我有个想法。”温继佑突然道。
“什么想法?”
“自古便有民心所向四个字,逆王叛出京城,是为不忠不孝,逼他派兵的檄文不必写了,但揭露他之前反对新法,后来又假惺惺支持新法的罪行,归根结底,大兴之所以动乱,都是他兴风作浪的结果,他不是打着拉昏君下马的旗号吗,他就是陛下身边最大的奸邪,如今倒打一耙,此种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温大人。”林见深闻言鞠躬行礼,“拜托了。”
“殿下放心。”温继佑点头。
离国,离国比大兴京城更冷,这里的夏季很短暂,冬天却无比漫长,宋是真站在大兴与离国的界碑之间,眯了眯眼。
冷冽的寒风扬起她胜血的红衣,长发飞舞,江湖最好铸剑师为她量身定做的剑被深深插入泥里,而她则恣意的坐在巨石上,野草野地,因她而变得美若仙境。
“庄主,为何不走?”护卫问。
“我突然想明白了。”她的手随意的搭在剑柄上,冷冷一笑,“离国摄政王一定以为我去了离国,云妹妹就会跟着去,云妹妹去了,陈大人自然便也会去。”
护卫闻言笑起来,“他为何不去绑架万大人和万夫人?”
“绑架万叔会跟云妹妹结仇,他不敢。”万朝云笃定道,“想必他还有别的招,必得逼迫云妹妹就犯,只是我一时半会还想不到。”
“看来身世风波给摄政王打击不小。”护卫接话。
宋是真点头,“去,找只发情的母猫来。”
“庄主,这个季节,怕是找不到。”跟宋是真久了,他们不用去特意打听都知道母猫发情一般在春天,到了冬天,很少有发情的。
“只要找,就有。”宋是真面色微微一变,她不喜欢自己的话被质疑,“去暖和些的地方找。”
“是。”护卫不敢再质疑,立刻便下去了。
而离国派到边境监视宋是真的探子也看见她了,只是她坐在石头上,久久不动,有些焦急。
“她怎么不过来?”离国探子之一与问同伴。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要不我们去禀报王?”
“你去,我在这里看着……”
“对面的兄弟。”探子话音未落,宋是真的声音便高高响起了,“久等了,我这里有美酒,过来一起喝啊。”
她说着,腰间酒壶摘下,仰头便享受的喝起来,“好酒!”
探子知晓被发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赶紧去禀报。
宋是真也不指望对面的探子敢出来饮酒,她自顾喝着,潇洒,又豪气,配上绝美的容颜,豪饮已不是豪饮,而是艺术,美的艺术。
很快,离国摄政王得了消息,他狐疑问:“她竟不进来?”
“对啊,不知为何,竟然不进来。”探子也是满脸疑惑。
“罢了,我亲自去看看,带上那只猫!”他恶狠狠道,上次小白救下来,已奄奄一息,兽医治了好几天才治好。
追月被关在网状铁笼里,发出萌凶萌的声音,奈何它只是一只可爱又无助的小猫咪,根本打不过千军万马。
看着笼子里的牛肉,它眼泪差点流下来,想念天慕山第二峰峰脚的鱼,想念美丽又温柔的铲屎官,想念天慕山软软的床……
在它无数个想念里,摄政王的仪仗浩浩荡荡来到边境。
宋是真的酒,已经喝光,原本微醉,却因等待,醒了。
偏偏荒郊野地,找不到合口味的好酒,她跟万朝云一样,挑食,非美食不吃,非美酒不喝。
来到边境处,摄政王下马,站在界碑前看着远处衣袂飘飘,长发飞舞的女子,她身姿窈窕,貌若仙子,姿态潇洒肆意,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吸引人。
不由得,他看呆了。
“摄政王,我的猫呢?”宋是真扬声问。
动听的声音,随风入耳,摄政王不由得醉了。
但,他不是一般人,闻言立刻扬声答道:“宋庄主,你的猫刚到,就差点吃了我家小白,如此凶的猫,不如我替你处决了?”
“小白?什么东西?”宋是真蹙眉,“我家追月可是很挑食的好吗,它会乱吃?”
摄政王无语,这个女人,挑食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过,他好喜欢她的理直气壮。
“小白,是我养的小白蛇,它的名字叫小白。”他耐心的回答。
一条红绫飞来,所有人抬眼,只见站在石头上的人,一个纵身,仿若仙子般,从红绫那头,飘然滑过,刹那间稳稳站在界碑上来到眼前,而那红绫被她扬手一收,尽数缠在腰间。
众人在看去,纤细的腰肢,还是那么纤细。
“我猫呢?”她冷声问。
摄政王方才看呆了,他见过美女无数,要说特别,便是站在界碑上眉目冰冷的这位了。
不过,没有呆多久,他很快回过神来,“宋庄主来都来了,何不到离国作客?你放心,待庄主回去时,本王保证,你的猫,也一定能跟着你回去。”
宋是真闻言冷笑,“摄政王,你以为把我抓去,云妹妹就会就犯?”
“抓?怎么能用抓这个字?”摄政王很受伤的蹙眉,“宋庄主,那日一别,我便时时梦到你,你红衣胜血的样子,总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论表白,这是最油腻的,宋是真眉头皱得更紧了。
“废话少说,我猫呢!”她不客气道。
摄政王也不生气,只是靠近了几步,“宋庄主,本王想娶你做本王的侧妃。”
宋是真差点没站稳,满脸你没病吧的神情,“摄政王,我虽然出身低微,但绝不为妾。”
“你是意思是说,如果是正室就愿意?”
宋是真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正室也不愿意。”
“这……若本王以退兵为条件娶你,想必大兴皇帝陛下很愿意。”他也不生气,反而多了份征服的心思。
美人如画,冷冷冰冰,征服起来肯定有难度,但若没有难度,他还没兴趣呢。
“你大可以试试。”宋是真丝毫不惧。
不过心中也无比庆幸,当初万朝云说要卖全天下的情报,但不参与任何政事,她还不懂是为什么,现在懂了。
当落叶山庄越来越超然,便不再属于一国之所有,哪怕是大兴的皇帝,也不能要求她什么。
“本王,真的,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与你共享离国,甚至是天下,只要你愿意。”摄政王无比真诚道。
看在他这次较为真诚的份上,宋是真也正视他,然后无比坚定的拒绝,“我志在江湖,不在天下。”
“江湖,就是天下,天下就是江湖。”摄政王道。
宋是真摇头,“你的天下,不是我的江湖,而我的江湖,也不是你的天下,我们废话少说,我的猫呢?如果它少半根毛,我对你不客气!”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凶就凶?你这么凶,谁受得了你?我就不一样了,你随便凶,越凶,我越喜欢。”
他言语轻浮,表情却真诚,但还是很讨厌。
宋是真继续摇头,“摄政王,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我只是不喜欢你的长相,若你再好看些,我或许会考虑考虑。”
“你!”摄政王无语,“肤浅!”
“对,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所以,我的猫呢!”她咬牙。
“来人,把猫带过来。”摄政王吩咐。
不多会,笼子被抬过来,闻到主人的气息,追月瞬间便不淡定了,它愤怒的挠笼子,凄厉的叫着,“喵!喵!”
宋是真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你怎么能关着它!”
“宋庄主,你这猫凶得很,把我的侍卫挠得到处是血痕。”想起自己养的小白,摄政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追月。
“它最好没事,否则,我让你好看!”宋是真一伸手,长剑便递了过去。
摄政王后退几步,心情很复杂,为了一只猫,他竟然对自己拔剑!
若宋是真会读心术,肯定要笑死,你比得了我家追月?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宋庄主,想要它好,就请你跟我走一趟。”摄政王道。
宋是真收了宝剑,从界碑上落下,直接朝追月走去,护卫忙大喊:“庄主,不可!”
而抬猫的护卫也把追月抬得更远些。
“给她。”摄政王道。
宋是真来到笼子前,一剑劈开笼子铁锁,门打开,追月瞬间冲出来,泪眼汪汪的冲宋是真叫。
宋是真脸上的神情瞬间温柔了,她弯腰抱起追月,感受到追月的体重已经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二,顿时大怒,“你虐待它!”
“宋庄主,你看看,它好好的,怎么能说我虐待?”摄政王觉得自己很冤枉,他家小白可是被治了好几天才活过来,现在一听到猫叫就吓得直哆嗦。
“它怎么瘦了这么多?”宋是真怒问。
摄政王无语,“许是水土不服。”
他说罢不想就这么问他一直纠缠下去,便道:“回!”
周围都是护卫,数千人,宋是真就是三头六臂也逃不掉,便抱着追月翻身上了追日的背,见到老伙伴,追月心情很好,稳稳的蹲在逐日头上,像只小霸王。
边上众人:“……”
这特么是猫?
猫不是很胆小,见到人就躲。
白天睡觉,晚上出没……
谁家猫跟有智商似的,还骑马……
界碑外的护卫没有跟着过去,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做鸟兽散,不多会,野地,了无一人。
数天后,一则消息不胫而走。
离国摄政王要娶侧妃了,侧妃不是别人,正是落叶山庄庄主。
万朝云得知消息时,正在与陈谦一起并肩而行,两人刚送温继华上京回来,京城的任命书下来了,调他回京,这一点倒与之前万朝云所安排的不同。
不过也能理解,想必是老爷子需要他进京娶门继室,以续香火。
“先生,你看,两边的山都彻底红了。”站在红枫林之前,万朝云道。
“是啊,再长几年,这片会更美。”
两座山的枫树,分别而红,中间是一条通向花海的通道,在俗人的眼里,都美得犹如仙境,更别提那些文人墨客了。
陈谦,便是众多文人墨客中的佼佼者。
“可惜,要走了。”万朝云不舍的感叹。
“明年再来便是。”陈谦伸手,牵着她,两人慢慢走在那条通往花海的路。
林子里,一双犹如毒蛇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对渐渐远去的身影,“明年再来?没有明年了!”狄书笑阴恻恻呢喃道。
318 中毒
回到客栈,余善立刻搬来一大堆商行里的重要信件给万朝云看,“姑娘,天冷,要不要属下给您去买件连帽斗篷?”
“不必了,生些炭火即可。”万朝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特别怕冷,许是人生境遇的不同,和身体素质的提到,让她并不那么惧怕寒冷。
而且,螭南县也没有那么冷。
她随意的坐下来,一如往常般翻看信件,当看到宋是真护卫传来的信时忍不住扑哧一笑,“哈哈哈哈,这么有意思的吗?”
“怎么了?”陈谦拿了件披风过来,披在她身上。
“先生你看,离国摄政王要娶我是真姐做侧妃,哈哈哈。”她实在无法相信宋是真做侧妃的样子,她若愿意做侧妃,那正宫还有活路?
陈谦也是一愣,“这摄政王,到底在做什么?”
“我寻思着,他应该是要真娶。”宋是真并不怎么在意的道。
“你就那么相信宋姑娘自己能逃脱?”陈谦略有不解,“她今年才十九吧。”
“马上二十啦,年纪虽不大,但她师父多呀,山庄里但凡有点功夫的,都教过她,博众家之长,人又聪明,逃脱是早晚的事,不说她了,咱们下一站去哪儿?”螭南县的美景都看得差不多了,该去别处走走了。
陈谦把她揽在怀里,陷入思考,“这个季节,北国雪景甲天下,不如北上?也好回家看看,你没回京,你娘肯定着急,咱们别惹她不高兴,可好?”
万朝云闻言,心里甜甜的,正想说什么,余善便过来禀报道:“姑娘,狄夫人带着狄姑娘过来辞行。”
这些日子以来,狄夫人一直拘着狄书笑,也没来打扰过,可以说她是个很知礼数的人了。
临走前来辞别,若不见,总说不过去,毕竟两家还是比较亲的亲戚。
“请。”她道。
说罢,万朝云起身,两人相携去了阳台,几个呼吸间,狄夫人和狄书笑被请上来,与此同时揽也端来刚沏好的茶。
狄书笑礼数周全的见礼后,低着头,规矩的站在狄夫人身边。
“夫人要回京?”陈谦落座后问。
这些日子以来,狄夫人也明白了,陈谦跟万朝云之间有着什么,而万朝云的出身已不能说低了,如今万家不管在京城,还有在别的地方,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
这般家族出来的独生女,断不可能为妾。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可怜她小姑子,等了这些年,终是等成了一场空。
敛去脸上的不自然,她点点头,“是,眼看着天渐冷了,而我们在这里也逗留了许久,该走了。”
事实上,要不是狄书笑不肯走,她是不会留这么久的。
“预祝夫人一路顺风,代我向狄兄问好。”陈谦跟狄夫人没什么话题,若换了狄大人,想必还有些时政和诗文可探讨。
狄夫人也觉得尴尬,尤其是狄书笑多年等待不得正果,就更尴尬了,在陈谦面前总觉得低人一头。
“好。”她点头,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万姑娘何时回京?”
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何时回京办喜事,毕竟万朝云不是风尘女子,不能不清不楚的跟在个男人身后。
陈谦、万朝云、狄书笑都秒懂她的意思,顿时,万朝云脸上飞上团绯红,陈谦忙无比认真的道:“不日将启程。”
狄夫人看了眼狄书笑,有心想邀陈谦一起走,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狄家丢不起那人,论出身,万朝云的家势不如狄家,狄家又怎么可能让狄书笑去做小?
而看陈谦的样子,是绝对不会让万朝云做小的。
就算狄家为了狄书笑不要脸,她还要脸呢,她女儿在陈家,将来可是要做宗妇的,丢不起那人。
狄书笑倒是很希望嫂子能不要脸一回,但她没等到,只等到了狄夫人说告辞的话,“如此,我们京城在见,时辰不早,还要回去收拾,就不耽搁了,亲家公,万姑娘,告辞。”
“夫人慢走。”万朝云和陈谦同时起身相送。
“嫂子。”狄书笑忙拉住狄夫人。
狄夫人立刻瞪她,警告意味十足。
狄书笑怕她不让自己说话,能跟过来已是好话说尽,她不想错过机会。
“大人,今日一别,恐不能再见,书笑想敬大人和万姑娘一杯,全当是恭祝大人和万姑娘新婚之喜,待不日的婚礼,书笑便不过去了。”她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悲苦。
讲道理,万朝云还是同情她的,也很感激她没有想要一门心思的等下去,若真如此,狄家为了颜面,怕是要做些什么,到时候狄家难受,她也不痛快,尤其是姻亲关系。
不看在她的面子,也要看在陈家起和陈东姝的面子。
她既然主动退出,给她个面子,又何妨?
电光火石之间,她淡淡吩咐:“余善,拿酒来。”
“不用,以茶代酒即可。”她立刻走到茶几旁,亲自倒茶,然后端给陈谦和万朝云,自己也端了一杯,“万姑娘,大人,今日一别,往后,我们各自安好。”
“多谢狄姑娘。”陈谦歉意道,虽然他没招惹过狄书笑,但终究是因为他,让她等成老姑娘。
万朝云没有说话,只喝了手里的茶,这茶是今年的秋茶,有股兰香,很是好闻,尤其是心情好时喝,回甘更甜。
狄书笑也喝了茶,然后屈膝行礼,转身毅然决然而去。
看着她落寞的身影,万朝云偏头问陈谦,“我看狄姑娘样貌美丽,知书达理,先生为何不喜呢?”
“世上美人无数,也才情了得,我若每个都喜欢,岂不是很累?各花入个眼,我偏要喜欢你这诗文不通,琴艺棋艺都不精的小女子。”他伸手,宠溺的轻轻刮了下万朝云的鼻尖,“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该,倒像个很老很老的睿智女子,豁达,通透。”
“兴许,所谓灵魂伴侣,说的大抵是你这样的吧。”
“那些肤浅的皮囊,咬文嚼字的所谓才华,哪里及得上,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只恨生不逢时,在我过去几十年时光里,无缘与你相伴。”
说来遗憾,谁不想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合适的人?
可惜啊,很多人,一生都遇不到。
万朝云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想去倒杯茶喝,脚刚动,眼前一黑,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陈谦眼吓了一跳,立刻想伸手去接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万朝云倒在自己面前。
“小朝云,你……”他话音落下,也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到底后,疼痛让他清醒,但紧接着,一阵甜腥袭来,“咳咳。”
咳了两声,一口鲜血被咳了出来,而对面万朝云也不停的在咳血。
“姑娘!”余善和揽奔过来,两人是习武的,不懂医理,但行走江湖,还带些药,比如金疮药和解毒丹,两人看状况觉得万朝云和陈谦是中毒了,立刻便掏出解毒丹喂。
“姑娘和大人中毒啦!快,去请大夫!”余善对外面护卫的人大喊。
万朝云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那种感觉她以前体会过一次,身体很轻,仿佛没了重量,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可,第一次是决心求死,是释然和解脱的心境。
可这一次,她不想死,她还有大好年华要活。
还要跟他成亲,然后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
父亲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表哥已经不在了,她若再没了,老爷子肯定第一个受不了。
迷迷糊糊的,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
“大夫来了。”死士提着大夫,不走路,直接掠进来,吓得大夫脸色惨白。
但到底是医者父母心,当看到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他立刻顾不得态度,先给陈谦把脉,他年纪大些,状态比万朝云差很多。
把完脉,陈家死士问:“如何?”
他没有回答,又给万朝云把脉,把完,余善和揽齐声焦急问:“大夫,我家姑娘怎么样?”
“你们是不是喂过什么解毒药?”老大夫是商行特地聘请到螭南县旅游区坐镇的,医术较为高明。
余善和揽点点头,“吃过素怀大夫独门秘制的解毒丹。”
老大夫先生一愣,她们认识素怀?
素怀可是落叶山庄的御用大夫,这几个人什么身份?
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捋了下胡须,“那就对了,这种解毒丹似乎能抑制病人体内的毒,但并不能解毒,想要解毒,还得另配解药。”
“还请大夫解毒!”几人齐齐拱手揖礼。
老大夫歉疚摇摇头,“哎,老夫也想解毒,可老夫医术不精,都不知道他们中了什么毒,老夫去年去京城学习,有幸见过素怀大夫一面,她博学广记,想必有办法,当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来素怀大夫。”
“素怀大夫去了京城……”
“先把病人最近用过的吃食和衣物都拿过来给我检查一下。”老大夫不敢大意,能有素怀独门秘制解毒丹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余善闻言立刻去把饭菜、衣物和茶、碗、杯等拿过来,“大夫,都在这里了,还请您过目。”
老大夫一一检查,查了四五遍,最后在三个茶杯里发现了毒,“这三个茶杯有毒。”
“不可能,茶是我亲自沏的,我不可能给姑娘下毒!”揽立刻道。
“我能作证,揽不可能给姑娘下毒!”余善也帮忙说话。
“奇怪。”老大夫微微蹙眉,“这里一共有四个杯子,有一个杯子没毒,茶壶也没毒,偏偏这三个杯子有毒……”
“我想起来了,这三个杯子是姑娘、大人还有狄姑娘三个人用的,而没毒的是狄夫人所用。”余善道。
而刚下山,还未回到客栈的狄书笑,原本走在狄夫人身后,却越走越慢,渐渐的,便跟不上了。
狄夫人怜她等待没结果,安慰道:“书笑啊,咱们回京就给你找个比他更好的,青年才俊那么多,慢慢挑。”
“嫂子知道你委屈,没事,过些日子就好了,我娘家表哥有个儿子,一心科考,二十多了还未议亲,到了京城,我把他叫到家里来,你看看。
“书笑……”她笑着回头,然而身后哪有狄书笑的身影,顿时她便吓了一跳,“书笑!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她着急的往回找,找了半响,才看到狄书笑倒在路旁,“书笑,书笑!你怎么了书笑。”
狄书笑隐约听到嫂子的声音,她想动,却动弹不得,只不停的咳血。
狄夫人跑过去,扶起来,见她满身血,吓得脸色苍白,“书笑,你这是怎么了?”
狄书笑已经不能言语了,她看了看狄夫人,眼里含着笑,然后慢慢合眼。
“书笑!”狄夫人大喊,呵斥仆从,“来人啊,快,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仆从赶紧去请大夫,而狄夫人抱着狄书笑坐在路旁,她听着怀里人艰难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痛苦,直到……呼吸的声音骤然间停住,“书笑!”
风很大,树叶沙沙作响。
可呼吸停下的那一声,还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狄书笑手里握着封信,信随着她的呼吸断开而滑落,正好掉在狄夫人的眼前。
信封上,几个大字,娟秀有力,写着不孝女敬上。
狄夫人是个聪明人,立刻便想到这封信的重要性,她瞬间把信抓在手里,三两下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内容,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整个身体瞬间坠入冰窟,冷得发抖,“不能留,不能留。”她喃喃自语。
想把信撕碎,却发现太过紧张,连握住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心神还未镇定下来时,陈家的死士已经到了,第一眼发现她手里的信,瞬间夺过去。
当死士看到信上的内容,不由得面露凶光,“带回去!”
狄夫人不敢反抗,“我怎就碰到了你这样的小姑啊!”她仰天大哭。
319 局势
今天请假!我今天搬家,没有电梯,新家五楼,上上下下七八趟,然后这弱鸡的身体受凉了,现在头疼得不行……简直是头痛欲裂!
我先睡了,不行了。我明天起来就替换新内容,并加更!时间大约在中午十二点,这个月第一次加更(捂脸),以这种方式保住全勤,真的羞耻……请大家理解一下刚刚破费钱包空空的我……
回到客栈,余善立刻搬来一大堆商行里的重要信件给万朝云看,“姑娘,天冷,要不要属下给您去买件连帽斗篷?”
“不必了,生些炭火即可。”万朝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特别怕冷,许是人生境遇的不同,和身体素质的提到,让她并不那么惧怕寒冷。
而且,螭南县也没有那么冷。
她随意的坐下来,一如往常般翻看信件,当看到宋是真护卫传来的信时忍不住扑哧一笑,“哈哈哈哈,这么有意思的吗?”
“怎么了?”陈谦拿了件披风过来,披在她身上。
“先生你看,离国摄政王要娶我是真姐做侧妃,哈哈哈。”她实在无法相信宋是真做侧妃的样子,她若愿意做侧妃,那正宫还有活路?
陈谦也是一愣,“这摄政王,到底在做什么?”
“我寻思着,他应该是要真娶。”宋是真并不怎么在意的道。
“你就那么相信宋姑娘自己能逃脱?”陈谦略有不解,“她今年才十九吧。”
“马上二十啦,年纪虽不大,但她师父多呀,山庄里但凡有点功夫的,都教过她,博众家之长,人又聪明,逃脱是早晚的事,不说她了,咱们下一站去哪儿?”螭南县的美景都看得差不多了,该去别处走走了。
陈谦把她揽在怀里,陷入思考,“这个季节,北国雪景甲天下,不如北上?也好回家看看,你没回京,你娘肯定着急,咱们别惹她不高兴,可好?”
万朝云闻言,心里甜甜的,正想说什么,余善便过来禀报道:“姑娘,狄夫人带着狄姑娘过来辞行。”
这些日子以来,狄夫人一直拘着狄书笑,也没来打扰过,可以说她是个很知礼数的人了。
临走前来辞别,若不见,总说不过去,毕竟两家还是比较亲的亲戚。
“请。”她道。
说罢,万朝云起身,两人相携去了阳台,几个呼吸间,狄夫人和狄书笑被请上来,与此同时揽也端来刚沏好的茶。
狄书笑礼数周全的见礼后,低着头,规矩的站在狄夫人身边。
“夫人要回京?”陈谦落座后问。
这些日子以来,狄夫人也明白了,陈谦跟万朝云之间有着什么,而万朝云的出身已不能说低了,如今万家不管在京城,还有在别的地方,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
这般家族出来的独生女,断不可能为妾。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可怜她小姑子,等了这些年,终是等成了一场空。
敛去脸上的不自然,她点点头,“是,眼看着天渐冷了,而我们在这里也逗留了许久,该走了。”
事实上,要不是狄书笑不肯走,她是不会留这么久的。
“预祝夫人一路顺风,代我向狄兄问好。”陈谦跟狄夫人没什么话题,若换了狄大人,想必还有些时政和诗文可探讨。
狄夫人也觉得尴尬,尤其是狄书笑多年等待不得正果,就更尴尬了,在陈谦面前总觉得低人一头。
“好。”她点头,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万姑娘何时回京?”
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何时回京办喜事,毕竟万朝云不是风尘女子,不能不清不楚的跟在个男人身后。
陈谦、万朝云、狄书笑都秒懂她的意思,顿时,万朝云脸上飞上团绯红,陈谦忙无比认真的道:“不日将启程。”
狄夫人看了眼狄书笑,有心想邀陈谦一起走,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狄家丢不起那人,论出身,万朝云的家势不如狄家,狄家又怎么可能让狄书笑去做小?
而看陈谦的样子,是绝对不会让万朝云做小的。
就算狄家为了狄书笑不要脸,她还要脸呢,她女儿在陈家,将来可是要做宗妇的,丢不起那人。
狄书笑倒是很希望嫂子能不要脸一回,但她没等到,只等到了狄夫人说告辞的话,“如此,我们京城在见,时辰不早,还要回去收拾,就不耽搁了,亲家公,万姑娘,告辞。”
“夫人慢走。”万朝云和陈谦同时起身相送。
“嫂子。”狄书笑忙拉住狄夫人。
狄夫人立刻瞪她,警告意味十足。
狄书笑怕她不让自己说话,能跟过来已是好话说尽,她不想错过机会。
“大人,今日一别,恐不能再见,书笑想敬大人和万姑娘一杯,全当是恭祝大人和万姑娘新婚之喜,待不日的婚礼,书笑便不过去了。”她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悲苦。
讲道理,万朝云还是同情她的,也很感激她没有想要一门心思的等下去,若真如此,狄家为了颜面,怕是要做些什么,到时候狄家难受,她也不痛快,尤其是姻亲关系。
不看在她的面子,也要看在陈家起和陈东姝的面子。
她既然主动退出,给她个面子,又何妨?
电光火石之间,她淡淡吩咐:“余善,拿酒来。”
“不用,以茶代酒即可。”她立刻走到茶几旁,亲自倒茶,然后端给陈谦和万朝云,自己也端了一杯,“万姑娘,大人,今日一别,往后,我们各自安好。”
“多谢狄姑娘。”陈谦歉意道,虽然他没招惹过狄书笑,但终究是因为他,让她等成老姑娘。
万朝云没有说话,只喝了手里的茶,这茶是今年的秋茶,有股兰香,很是好闻,尤其是心情好时喝,回甘更甜。
狄书笑也喝了茶,然后屈膝行礼,转身毅然决然而去。
看着她落寞的身影,万朝云偏头问陈谦,“我看狄姑娘样貌美丽,知书达理,先生为何不喜呢?”
“世上美人无数,也才情了得,我若每个都喜欢,岂不是很累?各花入个眼,我偏要喜欢你这诗文不通,琴艺棋艺都不精的小女子。”他伸手,宠溺的轻轻刮了下万朝云的鼻尖,“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该,倒像个很老很老的睿智女子,豁达,通透。”
“兴许,所谓灵魂伴侣,说的大抵是你这样的吧。”
“那些肤浅的皮囊,咬文嚼字的所谓才华,哪里及得上,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只恨生不逢时,在我过去几十年时光里,无缘与你相伴。”
说来遗憾,谁不想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合适的人?
可惜啊,很多人,一生都遇不到。
万朝云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想去倒杯茶喝,脚刚动,眼前一黑,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陈谦眼吓了一跳,立刻想伸手去接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万朝云倒在自己面前。
“小朝云,你……”他话音落下,也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到底后,疼痛让他清醒,但紧接着,一阵甜腥袭来,“咳咳。”
咳了两声,一口鲜血被咳了出来,而对面万朝云也不停的在咳血。
“姑娘!”余善和揽奔过来,两人是习武的,不懂医理,但行走江湖,还带些药,比如金疮药和解毒丹,两人看状况觉得万朝云和陈谦是中毒了,立刻便掏出解毒丹喂。
“姑娘和大人中毒啦!快,去请大夫!”余善对外面护卫的人大喊。
万朝云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那种感觉她以前体会过一次,身体很轻,仿佛没了重量,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可,第一次是决心求死,是释然和解脱的心境。
可这一次,她不想死,她还有大好年华要活。
还要跟他成亲,然后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
父亲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表哥已经不在了,她若再没了,老爷子肯定第一个受不了。
迷迷糊糊的,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
“大夫来了。”死士提着大夫,不走路,直接掠进来,吓得大夫脸色惨白。
但到底是医者父母心,当看到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他立刻顾不得态度,先给陈谦把脉,他年纪大些,状态比万朝云差很多。
把完脉,陈家死士问:“如何?”
他没有回答,又给万朝云把脉,把完,余善和揽齐声焦急问:“大夫,我家姑娘怎么样?”
“你们是不是喂过什么解毒药?”老大夫是商行特地聘请到螭南县旅游区坐镇的,医术较为高明。
余善和揽点点头,“吃过素怀大夫独门秘制的解毒丹。”
老大夫先生一愣,她们认识素怀?
素怀可是落叶山庄的御用大夫,这几个人什么身份?
不过此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捋了下胡须,“那就对了,这种解毒丹似乎能抑制病人体内的毒,但并不能解毒,想要解毒,还得另配解药。”
“还请大夫解毒!”几人齐齐拱手揖礼。
老大夫歉疚摇摇头,“哎,老夫也想解毒,可老夫医术不精,都不知道他们中了什么毒,老夫去年去京城学习,有幸见过素怀大夫一面,她博学广记,想必有办法,当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来素怀大夫。”
“素怀大夫去了京城……”
“先把病人最近用过的吃食和衣物都拿过来给我检查一下。”老大夫不敢大意,能有素怀独门秘制解毒丹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余善闻言立刻去把饭菜、衣物和茶、碗、杯等拿过来,“大夫,都在这里了,还请您过目。”
老大夫一一检查,查了四五遍,最后在三个茶杯里发现了毒,“这三个茶杯有毒。”
“不可能,茶是我亲自沏的,我不可能给姑娘下毒!”揽立刻道。
“我能作证,揽不可能给姑娘下毒!”余善也帮忙说话。
“奇怪。”老大夫微微蹙眉,“这里一共有四个杯子,有一个杯子没毒,茶壶也没毒,偏偏这三个杯子有毒……”
“我想起来了,这三个杯子是姑娘、大人还有狄姑娘三个人用的,而没毒的是狄夫人所用。”余善道。
而刚下山,还未回到客栈的狄书笑,原本走在狄夫人身后,却越走越慢,渐渐的,便跟不上了。
狄夫人怜她等待没结果,安慰道:“书笑啊,咱们回京就给你找个比他更好的,青年才俊那么多,慢慢挑。”
“嫂子知道你委屈,没事,过些日子就好了,我娘家表哥有个儿子,一心科考,二十多了还未议亲,到了京城,我把他叫到家里来,你看看。
“书笑……”她笑着回头,然而身后哪有狄书笑的身影,顿时她便吓了一跳,“书笑!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她着急的往回找,找了半响,才看到狄书笑倒在路旁,“书笑,书笑!你怎么了书笑。”
狄书笑隐约听到嫂子的声音,她想动,却动弹不得,只不停的咳血。
狄夫人跑过去,扶起来,见她满身血,吓得脸色苍白,“书笑,你这是怎么了?”
狄书笑已经不能言语了,她看了看狄夫人,眼里含着笑,然后慢慢合眼。
“书笑!”狄夫人大喊,呵斥仆从,“来人啊,快,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仆从赶紧去请大夫,而狄夫人抱着狄书笑坐在路旁,她听着怀里人艰难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痛苦,直到……呼吸的声音骤然间停住,“书笑!”
风很大,树叶沙沙作响。
可呼吸停下的那一声,还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狄书笑手里握着封信,信随着她的呼吸断开而滑落,正好掉在狄夫人的眼前。
信封上,几个大字,娟秀有力,写着不孝女敬上。
狄夫人是个聪明人,立刻便想到这封信的重要性,她瞬间把信抓在手里,三两下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内容,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整个身体瞬间坠入冰窟,冷得发抖,“不能留,不能留。”她喃喃自语。
想把信撕碎,却发现太过紧张,连握住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心神还未镇定下来时,陈家的死士已经到了,第一眼发现她手里的信,瞬间夺过去。
当死士看到信上的内容,不由得面露凶光,“带回去!”
狄夫人不敢反抗,“我怎就碰到了你这样的小姑啊!”她仰天大哭。
320 解药
信看完,他突然一震。
握信的手突然颤抖得厉害,“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小李子。”
“奴婢在。”小李子吓得赶紧回应。
“我去看看她。”他起身,直接往长喜院走。
温府三个主人,老爷子年纪大,见到外孙女那一刻,已经倒下,而温氏早已倒下,剩个万澈勉强支撑,却支撑不了多久。
是以,长喜院是温继佑守着,他不让万、温两家的人靠近,并责令他们不准出门,不准乱嚼舌根。
见林见深过来,他拱拱手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我想去看看她。”
如此熟稔的话,让温继佑一愣,难道他来不是为了陈谦?
“殿下,陈大人在客房,不在这里,这是臣外甥女的院子。”他提醒,在记忆里,林见深跟万朝云没什么关系。
林见深懒得解释,只坚持到:“我知道,我进去看看。”
“殿下……”
林见深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抬脚就走了进去,温继佑想拦,小李子却拉住了他,“温大人,让殿下看一眼吧。”
“这不合规矩啊。”温继佑无语,姑娘家的闺房,他怎么能随便进?万朝云跟陈谦同时中毒,外面已经议论纷纷了,再跟太子传出点什么,外人怎么看万朝云?
虽然,现在太子还只是个小孩。
“人命关天的大事,没什么不合规矩的,温大人,你就听杂家一言。”小李子苦口婆心道。
“好吧。”温继佑是看在林见深满面担忧上,才勉强同意,再怎么说,他也带来了一太医院的太医。
林见深进了屋,柳眉和蔷薇在床边默默抹泪,两人不敢哭出声,怕吵到万朝云,但也控制不住眼泪。
“你们先出去吧。”林见深淡淡吩咐。
两个丫头当没听到,动也不动一下。
“万夫人和老爷子都病倒了,你们下去帮忙吧,我有话跟她说。”林见深继续道。
然而,两个丫头还是没动,不过说话了,蔷薇哭着道:“姑娘才离开我们多久,回来就中毒了,奴婢不敢再离姑娘半步,还望殿下恕罪!”
“罢了。”林见深长叹一声,对她身边的人,也不是只纵容这么一次。
他慢慢走过去,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她瘦了,瘦了很多,但脸是笑着的。
是了,狄书笑的信上说,他们吃的毒药是一笑散,这个药的名字他第一次听说,想来不是他孤陋寡闻,就是世上新出的毒药。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温柔,甜美,就像早上那杯放了糖的豆浆。
“蔷薇,柳眉,出来。”温继佑的声音在外响起,“去给你们家姑娘找些干净衣裳,沐浴更衣。”
别人的话,两人或许不停,但温继佑的话还是会听的,两人看了几眼林见深,发现他整个人神情悲戚,没有任何恶意,才转身出了屋子。
顿时,屋里,只有万朝云和林见深了。
“贵妃啊。”他如同一个老人般沧桑道,“朕刚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朕刚才竟然在想,你跟陈谦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会不会影响你做朕的皇后,丝毫没有担心你醒不过来,可能这就是你想要逃离朕的原因吧。”他语气自嘲道。
躺着的万朝云其实意识很清楚,只是动弹不得,也能听得到他说话。
专家说,人死后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只是动弹不得,能听到儿女的哭泣和办丧事的哀乐。
想必是真的了,只是不能懂,不能言,很痛苦。
此时听了林见深的话,她想冷笑,尊敬的皇帝陛下,您终于发现了!很多时候,你只担心我是不是能在你身边,是不是你的人。
“不过我坚信你不会死,因为我太了解你了,好不容易逃出宫,怎么能死呢?”他继续喃喃自语。
“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讨你欢心,但我知道,只要你愿意,不管你身上背负什么样的非议,皇后之位永远是你的。”
“余生漫漫,我等你。”他起身,伸手轻轻抚摸因为毒药而笑着的脸,细腻的肌肤,触手冰凉,就像真正的死人般。
俯身,轻轻在光洁的额头一吻,“你一定要醒过来,没有你,朕一人,带着两世的记忆,该是多么的寂寞。”
很久,万朝云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在心中长长一叹,心中藏着两世的记忆,确实很寂寞。
不过她也很庆幸自己拥有那些记忆,如果没有那些记忆,自己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少女,少不更事,天真烂漫。
这样的少女,多不胜数,根本达不到让陈谦侧目的高度,入不了他的眼。
而对陈谦,一个十六岁的真少女,也只会有敬仰而不会有爱慕。
所以啊,缘分真的很奇妙,也很无奈。
三天后,狄书笑的尸体送到京城,狄家的人都震惊了,但当狄夫人说出真相,狄家毫不犹豫,立刻便把她逐出了家门,他们根本不敢容一个给陈谦下毒的女儿。
素怀和众位太医,集众人智慧,终于分析出毒药的成分,但紧接着难题来了。
“什么意思?做不出解药?”温继佑问。
素怀面露难色,“这里有三味药,都来自南方,这种药没什么药用价值,但毒性很大,是以京城和各大药铺都没有,如果要配解药,就必须南下,而东家和大人已经中毒很久,等不了路途来回的耽搁。”
“所以,他们千里迢迢回到京城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温继佑快奔溃了,温庭钧才没多久,难道又要走一位?
温、万两家,稍微有点出息的,都逃不过短命的厄运?
是受到诅咒了吗!
太医和素怀都不敢接话,中毒的两个人太重要了,现在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那些都是来探望陈谦的文人、名士,还有许多名声响亮的名士朝京城赶来,他们无比关心陈谦的生死。
而整个商行,所有管事也都来了京城,万朝云的生死,关乎整个商行的命运,商行数万伙计,翘首以盼,盼着万朝云能醒过来。
他们压力很大,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
“到底是什么药,说啊,我派人去南方摘!”温继佑大声咆哮,他忍了三天,终于忍不住了,“你们知不知道,屋里躺着人的生死关乎多少人的未来?”
321 鱼渊来了
整个前厅,安静得可怕,没人能回答得出温继佑的话。
温继佑也很无奈,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打小学的是医术!只觉得眼前这帮人,无能得让人抓狂。
林见深没日都会过来探望,今日他也来了,刚进门就听到了温继佑和素怀等人的对话。
“或许,可以让鱼渊试试。”他出声道。
“鱼渊?鱼渊是谁?”有太医并不认识鱼渊。
不过素怀和温继佑却都知道,两人闻言齐声道:“对!只是他远在天极州,来回也耽搁不少时间。”
“不远,他刚离开京城,如果现在去追,应该能追上。”凭着前世的记忆,林见深断定鱼渊已经破除家族桎梏出村了,而且这个时候是他来京城又离开的时间。
“一般医者外出游历,会沿途义诊,他若刚离开,那肯定走不远。”
同为医者,素怀比较懂他们那一行的习惯。
正说着话,万贵匆匆来报,“殿下,二舅老爷,外头鱼大夫来了。”
当年王贵跟老爷子在天极州养病,与鱼渊比较熟,一见到立刻就拉进来了。
话说完,他让出身子,年轻的鱼渊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背着药篓,微微行礼,“温大人,素怀姑娘。”
他此刻还不认识林见深,并不知他就是太子,不过其他太医他见过几位,跟温继佑和素怀打完招呼,又冲几位太医见礼,“张太医,吴太医。”
有太医不知道他的名字,自然信不过医术,便低声嘀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如何能解我等都束手无策的毒?”
没人搭理他,温继佑立刻上前亲切的拉着鱼渊的手,“鱼大夫,你能来太好了,我二叔的病能好,还要谢谢你们鱼家。”
“温大人严重了,不过是医者本分罢了。”他的声音很温柔,但也疏离。
“我们先不说这些,鱼大夫,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我外甥女和陈大人?”他一刻也不想耽搁。
鱼渊来就是来解毒的,关于此事,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虽然普通人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但他能猜到一些,陈谦和万朝云都不是一般人,身边围绕的医者无不是医术绝伦的,若他们都解不了,那则表明此毒很棘手。
一来,他最喜挑战。
二来,陈谦深受天下人敬仰和爱戴,他也是万千天下人的一员,想为敬仰的大臣做些什么。
闻言,他当即点头,“好,温大人请带路。”
温继佑大喜,立刻吩咐万贵道:“把大人挪到长喜院隔壁,这样也方便大夫诊治。”
万贵领命忙下去安排。
吩咐了万贵,温继佑冲林见深拱手道:“殿下,臣先告退。”
“温大人先忙,不必在意本宫。”林见深点点头。
鱼渊并未在意那句殿下,他是医者,不管是皇子,还是乞丐,在他眼里,只有病患和健康之分。
温继佑带鱼渊从前厅出来,绕过回廊,穿过几个月亮门,来到长喜院。
万贵的动作也很快,不多会便把陈谦挪过来了。
鱼渊首先查看陈谦的情况,他的手法很标准,跟大部分太医一样,但眼光更独到,经验更丰富。
许多太医,功成名就之后,就只服务贵人了,经验反而没有常年在外游历的名医,当然,他们的医术还是很高明。
但鱼渊不一样,出身医香世家不说,还天赋异禀,这一点是别人努力一百倍也达不到的。
检查完后,他准确的说出了毒的成分,“曾经在南方有个西朝,而这种毒就起源于西朝宫廷,命叫一笑散,专门用来赐死有罪的嫔妃,让她们就算死,也笑着。”
“果然神医,鱼神医,拜托了!”温继佑激动,深深鞠躬揖礼,他仿佛看到了曙光。
鱼渊却摇摇头,神情并不乐观,“这种毒药随着西朝的灭亡也就此湮灭,数百年来从未出现过。”
“这么说,连你也没有解药?”温继佑慌了,刚才白高兴一场?
鱼渊又摇摇头,“非也,这种解药其实很好解,主要是解药的药材难寻,一般人就算寻得了药材,也不知该如何用,甚至还会摘错。”
“太医们说要去南方摘,北方就没有?或者别的东西代替?”温继佑觉得这群大夫就是在煎熬他,把他的心放在架子上反复的烤。
鱼渊点点头。
温继佑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鱼大夫不用说了,太医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此去耽搁太长时间,等不了。”
“能等。”鱼渊无比坚定道,“只要等我三个月,我一定把解药送回来!”
温继佑跌落谷底的心,闻言,蹭蹭蹭往上升,“当真?”
“自然。”鱼渊放下药篓,从里面取出个药箱,打开,取出个白瓷瓶,“这是我特制的解毒丸,每日服一颗。”
温继佑立刻接下,打开数了数,一共三十颗,“只有三十颗?去多南摘要?来回一个月不够啊!”
“待会我写个配方,让素怀姑娘亲自制,她会。”鱼渊道。
素怀刚好也有跟过来,闻言立刻点头,“还请鱼公子赐教。”
“不敢当,素怀姑娘年纪轻轻,便能有此医术,实属难得。”他颇为赞赏道,在他印象中,女大夫能有素怀此等医术的,很少,尤其在如此年轻的年纪。
素怀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敢当。”
“这是我炼制的补气丹,每日服两颗,病者不能吃饭,服此药,能维持基本生存,但还是要给病者一些米汤或流食服用,我会一并写好方子给素怀姑娘。”他说罢又把一个瓶子递给温继佑。
温继佑赶忙吩咐万贵准备笔墨,“鱼大夫,你今日走,还是明日走?”他期盼问。
说真心话,他希望他立刻走。
鱼渊理解他的急迫,正色道:“我待会就走。”
“来人,赶紧给鱼大夫准备马车和护卫!”温继佑吩咐,鱼渊可是万朝云和陈谦活下去的希望,半点事都不能出!
“鱼公子,不如我去?”素怀提议,采药和制药她都是系统的学过的。
鱼渊摇头,“虽然我们能分析出毒药的成分,也知道该怎么解,但这种解药不能用传统制药手法制,因为用传统制药方法制出来的药,虽能解毒,却同时也带有别的毒,并且毒会跟随人一辈子,所以,此解药,非我不能。”
322 知道你喜欢桃花
天冷了,御花园秃了大半,平日里爱出门的妃子公主们也都缩在自己宫里。
淑妃慵懒的斜躺在榻上,半合着美眸,任凭夕秀细心的给她捶腿,“娘娘,奴婢听说啊,万朝云中的是一笑散,没解药呢。”
夕秀的语气,得意极了,仿佛在说,有银子又怎么样?得陈大人青睐又怎样!还不是要短命!
她长得也算清秀,可大约是相由心生,近几年来,越发显得刻薄。
淑妃闻言轻轻一笑,装作惊讶的道:“天啊,竟然没解药?万家就她一个女儿,万澈岂不是要绝后?”
“不止呢娘娘,温家二房,怕是也要绝后。”夕秀乐得合不拢嘴,“老天是长眼的,他们那样的黑心肝儿,遭报应了。”
“哎,可惜,眼看着万家就要起来了,却不想老天不允许,温家这一代也没几个出彩的后人,听说温庭钧学问不错,还跟太子关系甚笃,啧啧啧,可惜。”她笑着摇摇头,精致的面容,看不出半分怜悯之色。
夕秀忍不住掩嘴,“可不是,可惜呀,就是不知老天何时把万朝衍收了,这回恩科,他也参试了。”
淑妃闻言,笑着的面庞瞬间敛去笑意,坐起来,冰冷道:“没了万朝云,万家都得完蛋,你真以为万朝衍有多少才华?还不是那些小人奉承的,看在万朝云银子的份上,说两句好听话,又不会死,你速去打听,没解药,万朝云哪天死!”
她嘴角微微勾起,美眸眯着,美丽的面庞,徒然添了十二分的狠劲,“她死的那天,本宫要放炮竹庆贺!”
“是,娘娘稍等,奴婢这便去打听。”夕秀福身告退下去。
待屋里安静下来时,淑妃敛去所有狠劲,眉宇间多了几分哀伤,她朝南面呢喃道:“爹,娘,祖父,兄长,大姐,小妹,你们放心,万家,就要完了!女儿终于等到给你们报仇的机会了!”
夕秀拿着淑妃的令牌以采购为名出了宫,她出宫后又经过乔装,摘去宫里的头饰和衣裳,换了平民葛布衣隐入人群来到万府门前。
此时,万府门前聚集了许多文人和名士,他们都带着三两书童,或者与好友一起,前来探望陈谦。
犹豫人太多,万府装不下,他们也不去温府,温继佑便派人设了茶棚,搬来桌椅,供他们休息。
夕秀一张手帕拧得都要烂了,她恨恨嘀咕:“这个扫把星,连累陈大人也中毒!”
话音刚落,万府侧门出来一辆马车和几个护卫,顿时,门前的人都轰动了,纷纷起身看去,靠前的还出言询问:“这是?”
万贵亲自准备的马车,此时有人问,他忙揖礼回话道:“回这位相公,鱼神医有办法解毒,正要出门采药亲自制药。”
“哦?这般说来陈公解毒有望?”那人激动问。
不光他激动,所有人都激动了。
万贵心情也极好,他点点头,“是。”
“如此甚好!甚好!”
顿时,门外一片欢呼。
夕秀蹙眉,脸色瞬变,陈谦能活,不就代表万朝云能活?
虽然,她很想跟陈谦搭上关系,但他已经不年轻了,这个年纪死,也不亏,尤其是就算活过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反而便宜万朝云。
让万朝云得便宜?
绝不!
正想上前问两句,正门开了,温继佑亲自送了名少年出来,跟着的还有林见深和万澈,她吓得忙往人后躲。
“鱼大夫,静候佳音!”温继佑拱手道。
鱼渊亦是礼貌回礼,“我会尽力的。”他素来不会把话说满,但温继佑清楚他的医术,造诣非凡。
“这年纪轻轻的是谁?”有人不解问。
面对众人的疑惑,温继佑扬声道:“这位是鱼渊,鱼大夫,就是他要南下给陈公炼药,各位若能行个方便,还请援手。”
“原来是鱼神医,我知道,我家族叔便是被鱼神医治好的,别看他年轻,医术可是相当了得,温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吩咐家里人,给鱼大夫大开方便之门。”
这些文人,名士,都出身世家,家族殷实,亦或是富甲一方,若得他们沿途相助,鱼渊的路要好走很多。
而且,温继佑还有一个考虑,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鱼渊是去采药的,把他放在明面上,想动手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杀鱼渊,就等于杀陈谦,想来没几个人担得起后果。
“对,温大人放心。”其中一胖子走过来,递给鱼渊一枚玉佩,“我姜水姜家,执这枚玉佩,过姜水时可以上姜家寻求帮助,我姜水姜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有几条过江的船,希望能帮到小神医。”
众人倒吸口凉气,以江名为姓,你说不是什么大家?
谦虚过头了吧。
隐世世家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鱼渊也不客气,接过后道谢,“多谢,待大人痊愈,定原物奉还。”
“不足挂齿,你若能解陈公的毒,就是我的恩人,不用还。”胖子大方道。
见胖子如此,其中一翩翩佳公子也上前递给鱼渊一柄玉笛,“我琨山少正家,我家不比姜家如雷贯耳,只不过在琨山一带有些势力,近来政局动荡,山匪颇多,你执此玉笛赶路,那些山匪多少给些面子,也方便赶路。”
众人无语,什么时候混绿林的也出翩翩佳公子了?
看言行举止,谈吐儒雅的,家族转型很成功啊。
“多谢。”鱼渊接下道谢。
“不必客气,应该的。”翩翩公子笑道。
话毕,又走上来一个人,递给鱼渊一枚印章,“在下西南药行彭家人,说来惭愧,虽出身医香之家,却对药理没甚天赋,帮不了陈公,这是我的印章,拿着它,到了南方,所有药材随鱼神医挑,彭家别的没有,药材多的是,不过这印章可不能真给,取了药给我爹就是。”
众人又惊了,一个卖药的跑来当名士,你不务正业啊!
就不怕家族青黄不接?你爹能答应吗?
鱼渊照样没客气,接下后道谢:“多谢。”
“好了好了,多谢各位鼎力相助,但时间紧迫,鱼神医得走了,各位让让。”温继佑心中着急又羡慕,若他中毒能有陈谦一半影响力就好了。
不过他有自知之明,到时候吊唁的人不要太少,面子不太难看,就知足咯。
鱼渊上了马车,温继佑安排的护卫,以及落叶山庄的高手,还有林见深安排的御林军,护送鱼渊,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城。
夕秀听半响,不是很明白,但林见深在,她不敢露面,咬牙便回了宫。
一口水没喝上,便火急火燎的去找淑妃禀报,“娘娘,娘娘!”
“怎么了?”淑妃微微蹙眉,她最讨厌下人不成体统。
夕秀自知失态,忙行礼请罪,“娘娘恕罪,是奴婢太着急了。”
“怎么了?”她淡淡问。
虽是语气淡淡,但她心里是急的,生怕出现反转。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姑娘,京城来了位鱼神医!他已经南下采药,奴婢听温继佑那意思,是陈大人和万朝云还有救,而且他们很有信心的样子。”
“啪!”淑妃拍案而起,面容因暴怒而狰狞,“还有救?!”
“娘娘息怒,奴婢觉得,不过是说说罢了,等那鱼神医采药回来,万朝云怕是早熬不住了。”这也是夕秀的期盼。
“不能有万一!通知他,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什么鱼渊给我杀了!”她双手紧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镶进肉里,“万朝云这次必须死!没有她,万家就没了保护伞,没有保护伞的万家,本宫才能随便碾踩!”
“可是娘娘,奴婢看到太子殿下也派人保护那鱼神医……”
她话还未说完,便接收到淑妃冰冷如刀的眸光,“你懂什么?太子是陈谦的学生,他派人保护天经地义,但他不能派所有御林军去,而且……你转告他,最好把罪过扣到太子头上,一个杀死恩师的人,还配继承大统吗?”
夕秀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恭维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王也可能很想让陈谦死,如果那姓鱼的身边太多人保护,就与他联手,先杀了万朝云和陈谦,我才能报仇,我儿才能当太子!”光打进来,落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的恶毒和狠无限放大,夕秀堪堪看了一眼,立刻胆战心惊,慌忙低头。
“是!”她坚定道。
万府,长喜院。
万朝云知道自己躺着,身边柳眉和蔷薇时刻不离,母亲也常深夜过来悄悄抹泪,就连父亲,也哭过了好几回。
老爷子最是争气,每次来看她,都骂骂咧咧的,骂她不争气,骂她没出息,还说她再不醒来,就转移她全部财产,哎,真是最狠祖父心啊。
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李白真不愧是诗仙,那句‘荣华东流水,万事皆波澜。’写得好啊。
也不知陈谦怎么样了,不知他会不会担心自己而日日揪心,她能听得到声音,想必他也能听到,只要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就好。
只是,黑暗太久,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沉睡多久了。
十天?
二十天?
一年年?
十年?
还是更久。
这个时代植物人应该活不了那么久,但她害怕醒来他已垂垂老矣,而她也朱颜不再。
人啊,停下来,果然会多想,会矫情。
这些日夜里,她便时常想起一切飙泪的话语和诗词,以前也不觉得自己那般有才。
哦,不对,应该是记性好,记的都是别人的诗,别人的词,别人的句子。
譬如那句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有譬如那句苏轼的那句‘世事无穷,老生有限。’
思来想去,觉得这些诗美则美矣,却缺了鲜活,跟个老翁感叹时光易逝般,暮气太重。
人病着的时候,要想想些欢快充满希望的诗歌,譬如……莫名的想起李煜那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不行不行,身体本来就垮了,如果心再垮掉,那岂不是死定了?
她努力摒弃掉那些不好的情绪,努力想着吃的,蒸羊羔,蒸熊掌,郑陆伟,烧花鸭,松花小肚,烩鸭丝,焖黄鳝……
想着想着,便觉得人生亏得慌,早知道会中毒,余生没个着落,当初就不该遵什么规矩,早该把陈谦给办了。
躺在他怀里的感觉,温暖,甜蜜,还有满满的安全感。
尤其是他身上的淡淡墨香,最是好闻。
上次她记得都解衣了,为什么没下一步呢?
悔啊!
“小王爷,里边请。”翠罗的声音突然响起。
万朝云微愣,小王爷?
哪位?
正疑惑,一道富有磁性的温柔声音传来,“多谢姑姑。”
“小王爷客气了,您能来看我家姑娘,是我们的荣幸。”翠罗道,她说罢招手唤去柳眉和蔷薇,“你们两个出来帮我一下。”
“姑姑……”蔷薇不敢走。
“夫人的意思,还不快出去?”翠罗搬出温氏。
顿时,柳眉和蔷薇都不敢留了,忙跟着她出去。
很快,屋里只有躺着不能动弹的万朝云和林萧。
万朝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直宽厚温暖的手紧紧握住,“这些年,我不能在你身边,你吃了很多苦,以后不会了,我母妃说,我们两家会结亲,现在只盼着你醒来,我好娶你过门。”
过门?
万朝云吓一跳,差点醒来。
“虽然夫人说一切都要等你醒来再决定,但我坚信你能醒来。”他自顾说着,“以前在书院,我便日日念你,想你,说来也奇怪,不过是见你几面,却住进了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别人都说你跟陈公之间有什么,甚至民间有人作曲唱你们两个,但我是不信的,陈公渊博豁达,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你定只是他的学生,能跟在他身边学习,是上天的恩赐,你肯定珍惜。”
万朝云:“……”
你最好信!
“以前落叶山庄在王府,现在空置下来了,我打算改建成咱们以后住的院子,院名你来取,我知道你喜欢桃花,种了满园。”
他的语调轻轻,满是深情。
此时,他不知道的是,在很多年后,那满府桃花,也只有他一人欣赏。
花开了,他一人作画。
花落了,他一人葬花。
果子熟了,他一人采摘。
酿了酒,一人独饮,然后醉到天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323 老夫人来了
今日下了毛毛雨,冷得人人都在身上添了件毛领斗篷御寒,就在大家又一天揪心鱼渊为何还未归来时,万府门前来了两辆乌蓬马车。
这两辆马车没能引起注意,因为每天都会有来自各地探望陈谦的文人、名士,或者受过恩惠离得近的普通百姓,就是那进京述职的官员,也要来探望一番,小到守备,大到一省布政使和总督。
万顺负责在门口给来探望的添茶,顺便汇报陈谦的情况。
他提了茶壶走下台阶,来到马车前,扬声问:“不知来的是先生的学生,还是哪位大人?”
车帘撩开,一老太太露出脸来,万顺吓了一跳,老太君终于来了,他忙吩咐打下手的小厮:“快去告诉舅老爷,老太君来了。”
陈家和陈东姝起先下马车,下马车后才去扶老夫人,一家人风尘仆仆,满脸风霜。
温继佑得了消息,顾不得叫上万澈,一个人用跑着来到门前。
“老夫人,快请!”他无比恭敬道。
门外来探望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原来是陈公的母亲来了,不由得纷纷看去,却只来得及看老夫人进府的背影。
万澈和温氏还有老爷子也得了消息,忙出门来迎,碰面时,还未说话,老夫人便先道歉上了,“老身教子无方,连累了万姑娘,还请三位恕罪,三位放心,若那不肖子能醒来,老身一定让他给万家一个交代,若醒不过来,老身便把这条命赔给万姑娘。”
陈谦虽然辞官了,但老夫人身上的诰命还在,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尊贵,却放低姿态,屈尊道歉。
就算不看她一品诰命的身份,也要看她比老爷子还大的年纪,斌不忍苛责。
温氏确实在心里怪陈谦连累了女儿,可如何能把气撒在老人身上呢?
但她此刻又气老夫人以辈分相压,陈谦声望如此高,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若她敢说一句怪陈谦的话,怕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谁又来同情她的女儿?
老夫人见温氏抿嘴不语,知晓她在想什么,便道:“万夫人,老身知晓你气我们陈家,但事已至此,老身也没办法,只能告诉你,我们陈谦欠你们的,不管你们有什么要求,老身还有陈家,都会满足。”
她说得诚恳,语气坚定。
“好了,老夫人舟车劳顿,先让老夫人去休息,陈大人还躺在床上呢,不止咱们女儿中毒。”万澈安慰妻子道,也是在提醒她,不止她女儿生命垂危,老夫人的儿子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就不要相互埋怨了。
温氏闻言点点头,“老夫人严重了,怎么是陈家欠我们呢?是狄家,若我女儿醒不过来,我与狄家,不死不休!”她说罢冷冷看了眼扶着老夫人的陈东姝,她的母亲姓狄。
陈东姝吓得后退一步,低着头,不敢与温氏对视,心想幸好母亲没来,不然会被撕碎。
老夫人轻轻拍了下陈东姝的手,示意她安心,“老身不会为狄家开脱,夫人请放心。”
“多说无益,翠罗,给老夫人和陈姑娘安排住处。”温氏淡淡吩咐。
“多谢。”老夫人道谢。
面对老人如此放低姿态,温氏也无可奈何,只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转身便走了。
正这时,林萧探望完万朝云出来,碰到温氏回去,他忙恭敬行礼,“夫人。”
温氏点点头,看他已是用看女婿般的目光,“先回去吧,若云姐儿有什么情况,我会派人通知你。”
“是,多谢夫人,晚辈明日再来看万姑娘。”他心中欢喜,仿佛明日便是婚期般喜悦。
老夫人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她轻轻一叹,温氏终究没能看开,或者不承认自己根本做不了女儿的主,如此害人害己不自知。
“温大人,老身想先看看儿子。”她道。
“老太君请。”温继佑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担心他太过忧心,立刻禀报情况,“老太君放心,鱼神医已南下采药,过不了多久陈大人就能醒过来了,您大可放心,鱼神医医术高明,我二叔多年顽疾就是他治好的,区区一笑散,难不倒他。”
然而,老夫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她笑道:“温大人,老身相信你,但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无妨的,只是可怜了万姑娘,她还未到十七吧?”
“过了年,正月就十七。”温继佑答。
“花儿一样的年纪,人生才开了个头,哎,希望真如你所言,区区一笑散不在话下。”
温继佑沉默了,谁说不是呢,人生才开了个头,就遭此横祸,可惜可叹。
“温大人,老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老夫人斟酌了下,最终决定问一问。
温继佑立刻长揖行礼,“老夫人请说。”
“如今外间关于我儿与万姑娘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戏本子在唱,恐怕所有人都已知道我儿心悦万姑娘,而两人又在螭南县逗留太久,谣言怕是不好再平息,老身本打算,既然如此了,便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老身是很喜欢万姑娘的,她聪明,漂亮,只是我儿不是少年,委屈了她。”
温继佑不知该说什么,万朝云的婚事被温氏把得死死的,就算是万澈多说一句,都要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一个隔房舅舅哪里有插手的份?
“但我方才看万夫人在女婿人选上,似另有其人,若万夫人执意如此,还请温大人稍劝劝万夫人,此事缓一缓,就算看不上我儿,也不必急于一时,等风头过了,二人再议亲,方不至于让万姑娘处于风口浪尖。”
温继佑顿时如醍醐灌顶,“老夫人所言极是,晚辈定劝阻三妹,让她三思而后行,老夫人,到了。”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陈谦住的院子,此时素怀正在给陈谦把脉,见温继佑带了个老人家和父女两进来,微微一愣,来探望的人很多,但能进来亲眼看看的少。
“素怀大夫,这是陈大人的母亲,陈老太君。”温继佑介绍,介绍完老夫人,又介绍素怀,“这是落叶山庄的大夫,素怀,目前我外甥女和陈大人都由她亲自照顾。”
“见过老夫人。”素怀福身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大夫快请莫要多礼,老身该感谢你才是,多谢你照顾我儿,给你添麻烦了。”她道。
“老夫人,陈大人气色不错,您看。”温继佑把她扶到床边,“刚来那会面色苍白,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经没那么孱弱了,只是始终醒不过来,但能确定,大人可以等到解药送来那一日。”
老夫人始终坚强,但当真看到儿子躺在床上,仿佛死人般,她再也忍不住,眼泪落下来,声音都颤抖了,“好好好,我们等,等得。”
324 小东姝
又不知过了多久,万朝云感觉自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便听到老夫人离去的声音。
随后,接下来的每一天,身边都会有个小女孩儿,通过蔷薇和柳眉对她的称呼,万朝云猜测她就是陈家起的女儿陈东姝。
小东姝是个真正的小女孩儿,天真烂漫,活泼可爱,拥有孩子才有的赤子之心,许是得了老夫人的嘱咐,总想着亲自伺候她。
林萧又来了,又说了好些话,一件一件的,说着院子的改造情况。
他走后,小东姝就会问蔷薇和柳眉,“二位姐姐,小王爷为何每日都来看万小姨啊。”
万朝云想扶额,哎,她以十六岁高龄,添居小姨辈分,实在……
小东姝虽然淘气,但却并不讨人厌,反而很可爱,很聪明,柳眉和蔷薇都挺喜欢她。
然,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由蔷薇解释道:“小王爷身份贵重,我们万家只是普通人家,哪敢拦小王爷,陈姑娘说是不是?”
小东姝蹙眉思考,然后摇摇头,“不对,就算是小王爷,也该知晓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每日来看万小姨呢?而且,你们都避开,不妥,我曾祖母说,这是不对的,以后小王爷再来,东姝守着万小姨,不让别人说闲话。”
蔷薇:“……”
柳眉:“……”
万朝云听了,不由得想笑,真是可爱,若以后真嫁入陈家,她成年后成亲,一定给她封份丰厚的嫁妆!
翌日,林萧又来了,蔷薇和柳眉被叫走,她便藏在屏风后,倒也没让翠罗发现。
今日外边极冷,林萧周身裹带着冷气,不过屋子里烧了旺旺的炭火,很快,那点冷气便没了。
他照常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细碎的说着话,“今日放榜,你四哥和你二哥分别得了第六名和二十三名,陛下对你四哥印象一直不错,定会给他留个好位置。”
“方才夫人给我看了信,鱼神医已经到南边,西南药行很配合,给了不少药,鱼神医正在西南药行给你制药,不日便能归来。”
“柳眉说你喜欢躺在望安楼楼上晒太阳,我昨日命人也建了座塔楼,比望安楼还要高些,将来成亲了,若不喜欢,再改。”
小东姝听不下去了,她抿嘴从屏风后走出来,拉长了一张脸盯着林萧。
突然冒出个孩子,林萧吓了一跳,“你……你是?”
“你要跟万小姨成亲吗?”小东姝问。
稚嫩的声音,瞬间让林萧安静下来,不过一个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你是哪家的小孩?”叫万朝云小姨的,不是万家外嫁姑娘的孩子,就是温家的。
“我听别人说万小姨是我祖父的,你做什么要跟我祖父抢人?”她委屈起来,就像最喜欢的糖被抢了一样。
林萧一愣,原来是陈家起的女儿,没想到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想好说辞,“陈姑娘,此话断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你祖父年纪太大了,与万姑娘不匹配,万姑娘也只把他当长辈,当师长,断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思!”
“你胡说,我祖父哪里老?看起来比你父王年轻多了,再说了万小姨那般有才华的女子,你配得上吗?你莫不是看上了她的银子了吧?”
小东姝咄咄逼人,一双清亮的眸子审判般上上下下扫了几眼林萧。
林萧:“……”
他闻言气得脸色铁青,不过良好的修养提醒着他,眼前的只是个孩子,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他努力压住心中的不悦,耐着性子道:“陈姑娘,我好歹也是吴王府的世子,将来的吴王,你怎么能如此揣测我?”
“东姝见过小王爷。”小东姝福身揖礼,林萧以为她没话说了,刚放下心来,又听:“你除了世子的身份外,可有别的成就?”
林萧:“……”
“你沉默了,就证明没有,你既没有功名,又没做出什么事业,如何跟万小姨匹配?万小姨的商行日进斗金,落叶山庄闻名天下,你扪心自问,你哪点配得上她?”
林萧:“……”这是小孩吗?如此伶牙俐齿!
不过,他也汗颜,长了这些年,确实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事,虽不用科考便能一生富贵荣华,可终究差些什么。
“你们成亲后,万小姨的商行出了事,你能帮吗?不必说那么远,就说南边,逆王抄了万小姨的铺子和作坊,你如何为她讨回公道和银子?你且说来我听听,你若没有办法,就配不上她。”
林萧擦汗,她是不是生错性别了?应该是个男孩才对,若是男子,将来说不定也能有陈谦那样高的成就。
“你没办法帮她,那她要你干嘛?就因为你自以为是的真情?我祖父就不一样了,只要他醒过来,肯定可以为了万小姨去平定天下,到时候逆王吃多少就得双倍吐出来。”她无比的自信和骄傲。
林萧无语,“你如何确定他能做到?”
虽然不想怀疑,但他不服气!
“你不服气也没用,我祖父就是有这种本事。”她说罢坐在床沿,轻轻给万朝云掖好被角,“我也要做一个像万小姨那样,有本事的女子。”
她话音落下,柳眉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小王爷,太子殿下来了,您快走。”
毕竟还没成亲,林萧不能被人看到,他忙起身准备离开。
走两步后,他停下来,回头看了眼陈东姝,“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我虽配不上她,但你祖父真的太老,万夫人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我祖父哪里老?我曾祖母说,祖父十四岁成亲,十五岁有了爹爹,辈分是大了些,但不老!”她气鼓鼓的瞪林萧。
林萧不欲多说,他今日过来看万朝云,原本心情极好,被陈东姝三言两句,说得心情无比沉重。
加之林见深要来,他不得不赶紧离开。
考虑到万朝云的声誉,林见深没有日日去看她,不过一得空便会去看陈谦。
今日他看过陈谦后,想着已有数日没看过万朝云了,便要去看一眼。
他是太子,何人敢拦?
只能放进去了。
只是,刚看到长喜院的院门,便见林萧带人过来行礼,他眉头瞬皱起。
“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来看陈公?”他并不知林见深与万朝云之间的事,加之年纪有差距,也没多想。
林见深将眼底的不悦敛去,笑道:“嗯,刚看过,你若无事,便来东宫帮我,逆王大军北上,本宫忙不过来。”
“殿下,臣资质愚钝,恐帮不了什么忙。”他推辞道。
吴王府素来不理朝政,他遵父亲的意思,也打算不参与任何朝政。
林见深不想勉强,便道:“此事,日后再从长计议,我先去看看万姑娘。”
“是。”林萧让开道路,站在一旁,等他进了屋子才离开。
进屋后,林见深的神情瞬间冷若冰霜,“小李子,让你给父皇送去的闺秀丹青,你没送去?”
“殿下,送去了。”小李子苦着脸回禀。
“明日通知舅舅,让舅舅亲自找父皇面禀,他也该娶妻了,整日里往万家跑,是生怕别人的话不够难听吗?”
说话间,他已来到床前。
窗幔早已拉下,蔷薇和柳眉守在旁侧,小东姝好奇的望着她。
多年未见,小东姝已经不记得他了,但看他身上太子朝服,便知晓其身份,“东姝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如今你与你曾祖母住在何处?”林见深关切问。
“住在温府。”小东姝恭敬回答。
住在万府,温氏不高兴,温继佑便把老夫人和陈家起父女在温府,温府还空着许多院子,那些前来探望陈谦,在京城无处落脚的文人、名士也会住上一两晚。
林见深点点头,“为何不住陈府?”
“曾祖母说,祖父已辞官,陛下赐的宅子,不宜再住。”她乖巧答道。
林见深闻言一叹,越发钦佩老夫人,正因为有她作为榜样,才教出了一个极其优秀的儿子,现在连小东姝都如此懂事,她是大兴的恩人啊。
“万姑娘怎么样了?”他问。
“回殿下,没有恶化,素怀大夫说,能等到鱼大夫回来。”蔷薇福身回答。
“那就好,本宫去给老夫人请安,你等好生伺候。”他说罢看向小东姝,“陈姑娘与本宫一起去吗?”
“不去,我要帮祖父守着万小姨,不守着,会有人抢。”她一本正经道,说得煞有其事。
林见深一愣,随即轻笑离开。
万朝云全程听着,听到这句,忍不住想笑,奈何动弹不得。
温继佑得知林见深过来,忙让万朝衍去接待,而他目送林萧离开后亲自去了正院,今日他要与温氏好好说下厉害关系。
自从万朝云中毒后,整个万府都死气沉沉的,不管哪个院子,都听不到半点笑声,他寻了半响,才在角楼里寻到温氏。
此时,温氏正在给万朝云做冬衣。
“三妹妹,你怎么在这里?”温继佑走进去道。
温氏抬眸,“这里安静。”
“府里已经很安静了,朝云又不是醒不过来,你放宽心,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温继佑打开角楼的小窗,顿时寒风拂进来,给了温氏个透心凉,她的脑子瞬间清明了许多。
温继佑抢过她手里的针线,“你看看你自己,遇事只会冷处理,一意孤行,我真庆幸云姐儿不像你。”
“你又没养过女儿,你怎知我的痛苦?”温氏不客气的冷声回击。
温继佑至今未婚,全天下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在万朝云眼里,属于活该单身类型。
“我且不管你痛不痛苦,我只问你,你天天允许林萧过府探望是几个意思?外面都在传云姐儿跟陈大人之间的事,都成了佳话了,你这个时候安排个林萧,外面的人得知了会怎样议论她?”
“还有,你觉得林萧能承受得住陈大人那些狂热追随者的攻击?敢抢他的女人,林萧是活腻了?”
“如果不是他,我女儿又如何会中毒?都是他,勾得我女儿魂牵梦绕,不顾女儿家的名节与他到处游玩,你作为舅舅,不但不为她讨回公道,还要站在始作俑者的那边,你到底有没有心?!”温氏凄厉质问。
温继佑深知他与温氏的思维方式不同,又是自己家妹妹,便不打算与她吵,只耐心道:“就算你有诸多不满,也要顾着云姐儿的名声,陈公有光环加身,跟他绑在一起,别人会说郎才女貌,世间佳话,跟林萧绑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说?会说你女儿爱慕虚荣,不知廉耻,看上了世子妃的头衔,我的妹妹啊,你看清楚,林萧头上没有任何光环能保护云姐儿。”
人间就是这么的不公平,陈谦地位崇高,名声响亮,德高望重,头顶光环,他看上一个女子,别人会传成佳话,也不会说那女子不知廉耻,因为那些追随者会自动过滤掉一切不好的说辞,他们不允许自己的偶像有任何污点,甚至会把万朝云传成智慧与美貌并存的淑女。
但若换做普通男子,女方就会被传成不知廉耻,没羞没臊。
“他名声响亮,我女儿就差吗?”温氏还是过不去心中的坎儿。
温继佑就知晓她没那么容易妥协,又道:“是,云姐儿的名头也很响亮,但你有没有想过,林萧除了是吴王府世子外,什么都不是,他如何跟陈公比?他承受得了跟陈公抢女人的后果吗?怕是还没成功,吴王就被弹劾了,你若不信,便继续一意孤行。”
“如何承受不得?他可是未来的吴王,货真价实的王爵。”
“自太祖到现在,宗室人数高达百万,其中拥有王爵的宗室,就不下百人,现在大殿下已是太子,他底下的五个弟弟将来也要封王,说不定过几年陛下又添几位皇子,也会封王,你自己数数大兴有多少个王爷,你再数数,大兴自建国以来,有几个活着便遍地生祠的大臣。”
“你自己好好想想,就算你真看好林萧,也得给我缓一缓,言尽于此,你不想后悔,就听我的。”他说罢转身离开。
325 没来晚吧
猝不及防的,天飘起了鹅毛大雪,不过一夜而已,整个京城都成了银色。
刚放榜没多久,然而却没人欢呼庆祝,不懂的人会问两句,得了功名为何不庆祝?
新进的进士们会说,陈公还未醒来,岂能欢呼?
这些万朝云和陈谦都不知道,并没什么深切的感慨,但醒着的人体会就很深刻了,尤其是承天帝,他至今都不敢去看陈谦,心里羞愧得很,无颜面对。
今日,宣政殿里,大臣们都陆续退下,很快只有他和陆信,“小陆子,你说姓周的是什么意思?他是太子的舅父,管什么吴王世子?”
小陆子可不敢谈论国事,也不敢插嘴大臣们的私事,闻言一凛,便打哈哈道:“奴婢只是个奴婢,哪能知晓周大人的心思,想必是之前世子爷做殿下伴读,觉得亲近些,便替他着急,毕竟世子爷老大不小了,是该娶妻了。”
“朕不知他该娶妻了?要他提醒?吴王妃跟朕说过了,她儿子的亲事,她自己会做主,朕怎好插手?”他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很无奈。
小陆子想翻白眼,怎么不好插手?各位亲王、君王的婚事不都是您和太后定夺吗?您不能因为自己对吴王妃曾付过痴心,就偏心啊!
“太子呢?”承天帝随口问,若是以前,林见深这个时候已去宣政殿帮忙批阅奏折,可现在都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未见人。
“可能是去万府瞧陈大人去了吧。”陆信答。
承天帝蹙眉,“跑得是不是勤了些?”
陆信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按理来说确实勤了些,但那可是太子,他敢说勤吗?
可若摇头,明显皇帝觉得勤了,他敢说不勤吗?
正左右为难,门外值守的太监高呼:“太后驾到。”
陆信忙迎出去行礼,承天帝也起身相迎。
不多会,太后来到宣政殿,“儿臣给母后请安。”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陆信高呼。
太后走过来,随意的在龙椅下的椅子上坐定,然后示意身边的宫女把丹青放下,才道:“皇帝,哀家知道你跟吴王有些不愉快,但你也不能压着人家儿子的亲事,萧儿都多大了?还不指婚?”
承天帝一愣,“母后,儿臣没有压着吴王府的亲事啊。”
“没压着?那哀家给王爷们的子嗣挑闺秀时,怎年年看不到他的名字?害得哀家都忘了这事,若不是吴王妃自己提起,哀家要被人非议不公允了。”太后一副问罪模样。
承天帝无奈,只得认下,“许是下头的人耽搁了,母后今儿来是看好了哪家闺秀?”
“方才吴王妃叫进宫说了,她属意万家那小姑娘,但太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太后满脸为难之色。
承天帝闻言一愣,心头便咯噔了一下,“太子?”
“方才太子与吴王妃一同进宫,哀家瞧他受了凉,便叫他回东宫休息了,他还小,你怎总拘他到这里来帮你批阅奏折?哀家知道,他聪慧,你望子成龙,可也要适度。”太后越说,话越多,大有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之势。
承天帝:“……”当年朕十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说的,你说越是年纪小,越好打基础,越是偷懒不得,需得更加刻苦!
要不要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
“好了,不说此事,方才太子说万家虽是微不足道的小家族,但万朝云富可敌国,断不可与王府联姻,哀家觉得甚有道理,但王妃看重她,哀家要驳回,也得找个更加优秀的闺秀,这里有几个闺秀,你看看,哪家的合适。”
她说罢把桌上的丹青推了推。
未来吴王的王妃,不能是权臣的闺秀,也不能是小家族的姑娘,这个度,不太好把握。
然而承天帝却不这么想,他警惕起来,儿子很聪明,许多见解独到老练,丝毫看不出是新太子,反而像做了几十年皇帝的老油条,有着丰富的经验,虽然他把这些归结于书院和陈谦,但他还是觉得太聪明。
如此聪明的儿子,却事事关注万朝云,那个对朝政都能随时宣之于口的女子。
如果林萧真能娶了万朝云,倒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
“母后,戊戌商行又不是哪一家的,东家好多呢,再说了,做了世子妃,她就不能再抛头露面,不碍事的。”他道。
“这个问题哀家也想过。”太后还是摇头,“就算她不是那富可敌国的姑娘,也与陈公关系匪浅,外边都传遍了,你难道没听说?”
这件事承天帝还真没听说过,当即便问:“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自然是男女之事。”
承天帝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陈卿还能有如此风流之事。”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身为官宦之女,小小年纪就传出此种事。”
原本还想说些难听话,比如不知廉耻什么的,但见皇帝满脸欢喜,一副陈卿他终于要续弦了的开心模样,那些难听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虽然女孩子,还未成亲便与男子传出些故事,但男方是陈谦,便不一样了,她愿意看在陈谦的面上,过滤掉那些不光彩的词。
“如此说来,万家姑娘是许配不了林萧了,她是陈卿的人,母后,您定夺吧,儿子都听母后的。”
除个别比较重要的亲王家事,皇帝会格外上心外,像吴王这种闲散亲王,他是不太上心的,大部分也都是太后定夺。
“既如此,哀家再好好斟酌一番,明日叫吴王妃过来也好好看看。”
不得不说太后还是很开明的,没有把权利把得死死的,给宗室选媳妇女婿的都会叫上当家人一起挑选,只要不威胁到皇帝的统治,她都会同意,宗室也懂事,很少做出让太后反对的事来。
承天帝点头,“是。”
林萧还不知道,他娶万朝云一事,就此被划上了叉。
此时,他亦如往日去万府探望,然而这次却没见到人,“柳眉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夫人不让我进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眉重重点头,“小王爷,素怀大夫说,姑娘需要静养,谁也不许视探,小王爷有什么问题还是去问素怀大夫吧,夫人也是为姑娘好,难道小王爷不希望我家姑娘早点醒来?”
她聪明的搬出素怀,说得林萧哑口无言,只能摇头以正态度,“既如此,那我过几日再来。”
“小王爷,素怀大夫说了,姑娘醒过来之前,都不能打扰,还是等姑娘醒过来后,您再来吧。”
林萧心中突然有股不祥感,但又不能多说,说多了显得他非要打扰不想万朝云好。
当他失望离开,望着那萧索的背影,素怀从屋里出来,伸手一点柳眉额头,“小妮子,我何时说过这话?”
“不是我要这么说的,是舅老爷说,他要不肯走,就搬出大夫,您要怪,就怪舅老爷!”柳眉委屈。
素怀见她一副此事与我无关模样,无奈摇摇头,“你呀,赶紧去给你姑娘擦身子。”
“好嘞。”过关后的柳眉,撒丫子就跑。
恰此时,桃树上的一撮雪落下来,‘啪’一声掉在地上,素怀走过去,把桃树所有的积雪全部扫落,“都下雪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她说的自然是鱼渊。
而时常被念叨的鱼渊,此时正被一伙黑衣人团团围住,保护他的御林军已经阵亡,地上到处是鲜血,和打斗时断掉的手臂和头颅、尸体。
此处是荒山,为了早日回到京城,他选择了抄近道,但近道崎岖难走,也方便贼人设伏。
刚经过这片荒山时,杀手就出现了,落叶山庄的高手,陈家死士,还有御林军,与黑衣人经过半个时辰的缠斗,已无一人不负伤。
而杀手,仿佛源源不断般。
他盘腿坐在地上,闭着双眸,犹如老僧般,岿然不动。
鲜血,一波接着一波的溅在他身上,脸上,成了血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落叶山庄最后一个高手倒下,便只剩下陈家的一个死士了,死士的刀横在胸前,眸子犹如千年玄冰般,冷得令人发颤。
鱼渊睁开双眼,目光扫去,杀手的尸体已经堆成小山,粗略一算,三百来人肯定是有的。
“杀!”
其中一名杀手大喊,然后几十名存活下来的杀手冲了过来。
虽然只剩下一个人了,但他们都知道,若不全力以赴,就会死。
鱼渊没有再闭上眼睛,他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剑。
“主子,对不住了!是属下没用,救不了您!”仅存的死士大喊一声,扬刀冲了过去。
鱼渊是名大夫,不会武功,他拿起长剑,护在胸前。
死士被十几名杀手缠着,已经没人能护得住鱼渊了,有杀手长剑朝他刺去,他挥动手中滴血的剑胡乱砍。
然而,他只是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根本挡不住杀手的一击。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如心脏,他无比愤怒的道:“你们都是历史的罪人!”
“说得好。”
话音落下,一支利箭袭来,打偏了杀手的长剑。
鱼渊寻声看去,却见枝头站了名红衣女子,逆着夕阳,山风徐徐,扬起她身后的漆黑长发,衣袂随风而飘。
这名女子他见过,当年在天极州,她曾随万朝云一家到鱼家村求医。
多年不见,没想到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女孩儿。
宋是真踩着红绫从树顶滑落,片刻间已来到鱼渊身边。
杀死很显然知晓她的身份,不敢耽搁,剑剑刺向鱼渊要害,却剑剑被宋是真轻松化解。
“鱼大夫,我没来晚吧。”她一面杀敌一面问。
鱼渊阅人无数,第一次见在尸山血海里闲庭信步的女子,不由得看得发愣。
“鱼大夫?”
“啊?”他回过神来。
“你可有受伤?”宋是真换了个问题。
“不曾受伤。”鱼渊如实答道。
宋是真闻言点头,“那就好。”
“敢拦截鱼大夫,兄弟们,给我杀!一个不留!”宋是真扬声高喊。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顷刻间,仅剩的杀手被团团围住,落叶山庄的增援高手们呼啸而来,本就经过缠斗受了伤,或是精力不济的杀手,哪里还是对手?
不过半刻钟而已,就被增援而来的高手,斩杀殆尽。
宋是真从怀里取出块洁白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拭剑上的鲜血,然后剑入鞘,才走到鱼渊身边拱手揖礼道:“在家落叶山庄庄主宋是真,给鱼大夫见礼了。”
鱼渊细心的发现,经过打斗,满地狼藉,而她却能巧妙的避开鲜血,使自己干干净净,他不由得震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不愧是落叶山庄庄主。
“不敢当,叫我鱼渊即可。”他拱手还礼,“宋庄主多礼了。”
“鱼大夫,一会可能要冒犯一下,还希望你能见谅。”宋是真笑道。
鱼渊微愣,冒犯?
这两个字不是男子对女子说的吗?
然而,不懂他明白其中含义,便见宋是真吹了个口哨,一匹马犹如神兽般从林子里冲出来,落叶山庄的高手们纷纷避开。
追日来到宋是真面前,伸头求摸摸。
宋是真伸手摸摸它的头,鱼渊感叹,真是匹好马!
“追月呢?”宋是真没看到猫,立刻便问。
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追月窜上追日的身,来到马头上,瞪着双嫉妒的眼,仿佛在说摸它不摸我,你不爱我了!
宋是真忙伸手摸摸追月,它立刻一副享受模样。
鱼渊:“……”
“来人。”宋是真唤了声。
“属下在。”众人齐齐道。
“把追月送回山庄,这回不可再弄丢了,再丢唯你们是问。”她无比严肃道。
属下们忙扬声保证,“庄主放心,人在猫在!”
“那就好,我现在就带鱼大夫回京。”宋是真把追月抱下来,亲了一口递给旁边的护卫,“它若掉半根毛,我便罚你十年月钱。”
“庄主放心,属下掉,小主它都不可能掉!”
鱼渊:“……”
交代完追月,宋是真回头看鱼渊,笑了笑。
鱼渊见她那诡异的笑容,吓得后退好几步,“你……你要干嘛?”
宋是真没有回答,只无比严肃冷冽的吩咐:“这伙杀手明显不是一路人,速去查清他们背后之人分别是哪几位。”
“遵命!”
如此整齐而有力的回答,让鱼渊深深震撼,谁能想到,落叶山庄庄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气势?
“散了吧。”宋是真扬手,说罢看向鱼渊,“鱼大夫,冒犯了。”她语毕伸手一捞,直接带着鱼渊上马,“驾!”
逐日得令,四蹄如同起飞,朝前方狂奔而去。
鱼渊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326 奇怪的梦
逐日的速度很快,只不过鱼渊就受苦了,他从未受过如此颠簸,赶了七八日的路,他终于受不了了。
“宋庄主,今日先休整一日吧。”他讨饶道。
宋是真打小刻苦练武,身边除了万朝云不会武功外,朝夕相处的都是高手,没想过他会受不了。
当即便无比歉意道:“好,没考虑到你不会武功,不好意思哈。”
“宋庄主客气了,你也是为了早日把解药送到京城。”鱼渊擦了擦汗,说得很委婉。
宋是真眼睛一亮,“对哦,你把解药给我,我自己送去吧,带着你怪不方便的。”
鱼渊有些尴尬,这话就跟直白的说他孱弱般打击,不过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之前他也想把药给别人,但总信不过那些人,便一直拖到现在,宋是真与万朝云的关系他也清楚,解药给她,应该不会有问题。
“有道理。”他点头。
正打算把解药掏出来递给宋是真,一支箭便射了过来,
宋是真眸子瞬间冷下来,犹如刀子般扫了过去,“你终于出现了!”
林子里没有别的人,静悄悄的,宋是真的话传入林中,仿佛有魔力般,借着风力,比寻常人的声音传得更远些。
一棵大树上的蒙面男子一愣,他深深蹙眉,因为宋是真的声音很准确的朝他所在的方向传来。
几个纵身,他从树上下来,片刻间出现在宋是真对面,“不愧是落叶山庄的庄主,年纪轻轻有如此功力,佩服!”
“佩服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宋是真嘲讽轻笑,“蒙着脸,怎么?太丑,不敢见人?”
蒙面男子也不生气,反而扬声道:“宋庄主的脾气果然跟万朝云的颇为相似,啧啧啧,我为你感到可悲,自己的性情都抛弃了,为了讨好万朝云,学着她的做派,你不觉得累吗?”
“哈哈哈。”宋是真仰天大笑,“我可悲?我敢站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你敢吗?整日里蒙着脸,活得跟过街老鼠一样,我们两个到底哪个可悲?还有,我云妹妹是这个性格吗?”
鱼渊有宋是真保护,倒也不害怕,闻言接话道:“万东姑娘从来不亲自出马,一般都花银子办事,与宋庄主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宋是真深以为然,赞同的点点头,“是也,我那云妹妹,败家得厉害,她努力挣银子,就是为了败,哎。”
“不过万姑娘挣银子的能力确实很强,再怎么败,也败不光。”鱼渊又补充。
“之前她说总司太旧了,需要重建,还想找朝廷把五里坡买下来,户部尚书一算,买五里坡需要一千万银子,她差点就买了,幸好老爷子拦得及时,不然商行怕是要破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把对面蒙面人放在眼里,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顿时大怒,“哼,废话还真是多,今日就送你们两个下黄泉,你们下去了,万朝云随后就来。”
他话音落下,长剑便刺了过来。
宋是真的剑也同时出鞘,另一只手轻轻一推,把鱼渊推到逐日身边,而她整个人随着剑已与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三四个回合后,两人分开,宋是真已认真了许多,“这是个高手。”她低声道。
“你打得过吗?”鱼渊忙担忧问。
宋是真没有回答,只冷冷一笑,长剑再次飞扬,刹那间与蒙面人过招数十次,两人的速度太快,鱼渊只来得及见残影飞来飞去,根本看不清他们是如何出招的。
从速度上来看,蒙面人确实比之前的杀手强太多。
不过,宋是真也强出他的意料,原本以为她年轻,能做庄主是因为万朝云的原因,没想到并不全是,她有货真价实的本事。
上百个回合后,两人再次分开,宋是真耳边的一缕秀发被削落,而蒙面人的一截衣袖也没了。
“没想到,你不是徒有其表。”蒙面人无比认真的评价道。
宋是真伸手摸了摸断发的位置,面沉如水,若方才她躲避不及,现在眼睛已经瞎了。
“当年五里坡,你不过功夫平平,这些年也进步神速,只可惜,误入歧途,不然来我落叶山庄,必定有个堂主之位是你的。”宋是真接话。
蒙面人一愣,很惊讶宋是真能认出他来,相较于当年,他这些年有了许多变化,一般人根本看出他就是当初那个蒙面人,但宋是真却说得如此笃定,很显然她是无比肯定的。
“你不会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过来的吧。”宋是真蹙眉,一副你看不起我的模样。
蒙面男子冷哼,“虽然你颇有几分本事,但对付你,我一人足矣。”
“那太好了。”宋是真放松下来,长剑插入泥里,双手击掌,“兄弟们,听到了吗?就他一个人。”
“听到了,庄主!”林子里突然冲出好几位落叶山庄的高手,他们基本都是宋是真的护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蒙面男子一愣,“不可能,你的人不都派出去了吗?又死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还有人可用?”
他不傻,且眼光独到,一眼便看出围过来的人个个均是高手,身手绝对不比宋是真低,“落叶山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高手?”
宋是真弹了弹袖口那不存在的尘埃,高深莫测的道:“知道你家主子跟我家云妹妹的区别了吗?我们落叶山庄囊括天下英才,你以为是你区区几个杀手能比的?”
“更何况,你的人死差不多了吧,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那张面纱之后,到底是怎样一张脸!”
庄子话音落下,护卫们齐上,根本没想过以多欺少不光彩这件事,蒙面人见事态不妙想逃,却发现东南西北都被人堵死了,他只有奋力一搏的份。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这群高手不比宋是真差,甚至有的更强,“不可能!如此高手,怎会去给你当护卫?”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护卫啦,他们是来保护陈大人的解药的,傻子。”宋是真走过去,伸手一摘,把蒙面人的面纱摘了下来。
当面纱摘下,宋是真愣住了,此人他认识,正是当年青州守备陈都的儿子陈路。
“怎么是你?”宋是真这句话脱口而出。
陈路面目被揭穿,也不掩饰了,所有的悲苦和仇恨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只听他恶狠狠道:“怎么是我?你是不是在想,我此时应该在哪个大户人家做小厮,或者在哪个矿山挖矿?”
“额……”宋是真窘迫,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万全坑害我父,我何至于沦落至此!我要报仇!让万家人万劫不复!”他叫嚣着,挣扎着,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仇恨。
宋是真怜悯的打量他,“当初卖赈灾谷种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有为奴为婢的一天?东窗事发了,就怪别人?当初是你爹,上奏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万全头上的,是他拿刀逼你父亲了吗?”
“当初不肯一起承担,现在好意思怪别人?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其实早就怀疑是你们在背后搞鬼了,只是不把你们放在眼里罢了,事实证明,就算给你们机会,你们也做不成什么事,就像你们的爹,同样是贩卖赈灾谷种,万家保全了,你们却家不成家。”
她这话,可谓是诛心之言,陈路听得怒不可制。
“罢了,带他回京交给朝廷,无免罪诏书,还到处跑,罪加一等,你等死吧。”宋是真怜悯的摇摇头,然后回头问鱼渊,“鱼大夫,何时给我药?”
“这就给。”鱼渊忙把药瓶交给她,并附上用法单子,“让素怀大夫用药。”
“鱼大夫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她把药揣在怀里,翻身上马,吩咐道:“留下四个人保护鱼大夫,其余人护送我入京。”
京城。
万府,长喜院。
万朝云感觉自己做了个梦,很长很长,也很奇怪,很真实的梦。
都说,梦,一般会出现到过的地方,从未经历过的地方很少出现在梦里。
这是一条不算长的街道,两旁林立二层高小楼,因是农忙时节,也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没什么行人,店铺生意惨淡得掌柜直打瞌睡。
“这人都没几个,做什么买卖能挣银子?”万朝云犹如天外来客般看着年少的自己嘀咕,心里排除了一个又一个想法。
柳眉苦着脸蹙眉,“姑娘,要不咱们开点心铺吧,买桂花糕、绿豆糕,再不济开个豆制坊,像河县那个豆制坊一样。”
河县豆制坊还是当年为了青州百姓顺利度过饥年提出来的,没想到刚开第一年便盈利了,从此豆制坊便延续下来,如今已成河县最大的作坊,许多百姓都在那里工作,听说这些年又扩建了不少。
梦里的万朝云撇撇嘴,折扇一合,道:“螭南县也隶属青州辖制,再开一个,抢了河县的生意,周大人不拿刀过来跟咱们拼命才怪。”
“咦,姑娘,那里有个茶楼。”柳眉兴奋的指着前方道。
万朝云抬目望去,果然见到一家茶楼屹立前方,若没记错,这是螭南县还是穷县时的唯一一家茶楼。
“这陈记茶楼离咱们府不远,只隔着两条小街。”柳眉喋喋不休的说着。
小二层的楼房,店门大开,店里坐着三两个读书人,万朝云摇着折扇进去,昏昏欲睡的老掌柜顿时眼睛一亮,好俊俏的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气度不凡,长大了还得了?
这个时候,突然变成了男装……
“公子里边请,楼上有雅间。”他自然而然的觉得谪仙般的公子,肯定不喜外人打扰侧目,甚至已组织好推销雅间的说辞,必得比以前说的那些动听。
万朝云身着男装出门,是特地来装逼耍帅的,关起门来怎么耍?她美目流转,视线落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就这儿吧,一壶你们螭南县特有的山茶。”
“好嘞。”掌柜记下,又问:“公子,可要点心?本店除了茶,还有点心。”
听到点心两字,柳眉噎了噎口水,眼睛都快直了。
万朝云瞪了她一眼,用眼神问,在家的时候你点心少吃了?
柳眉用委屈的眼神回,吃了,但谁会和点心过不去?
“来两碟招牌的。”万朝云最终还是败给了柳眉那要流出来的哈喇子,哎,漂漂亮亮一个女娃,原本可长成小仙女,硬是养成了佩奇……
很快,茶点上来,万朝云听了隔壁桌几个书生从天文地理谈到人生理想,从人生理想谈到某某失足女更有风韵。
正听得津津有味,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扰到了兴致,“你,滚开,这是本公子的位置!”
寻声望去,年少的林见深出现,他一身太子朝服,扎眼得厉害,方才一切都很真实,仿佛不在梦中,而这一刻,才有梦的真实感,林见深没有去过螭南县,而这家茶楼,是当年螭南县唯一一家茶楼。
“我若不让呢?”她蛮横的道。
许是,梦里,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每说一句话,她都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见深说罢扑过来,与她打架,没什么技巧,就你推我推的,很快便把茶楼搞的乱糟糟一团。
得知消息时陈谦和承天帝,急匆匆赶来,恰好万澈与温氏也到了,四个人对视一眼,顾不上相互见礼,便往茶楼里冲。
冲进茶楼的时候,四个人都傻眼了,只见大堂内一片狼藉满目疮痍,掌柜正扶着腰在打扫,而原本说是打架的两人则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听瘸腿说书先生说书。
主要是万朝云主仆津津有味,林见深如坐针毡,他幼年时,可没有王霸之气,后来当了皇帝,才开始嚣张的。
承天帝跑过去检查了下儿子,发现只是衣裳脏了,身上并无伤痕,悬着的心放下,再看万朝云,精致的五官,一席白衣,小小年纪,却已仿若谪仙,他在心中叹一句好样貌。
万澈与温氏看女儿优哉游哉的饮茶,两人都同时松口气,看来没吃亏,没吃亏就好。
“你二人为何打架?”陈谦犹如严师般问。
327 醒来
蓦然之间,所有声音和所有人都消失了,眼前只有无穷尽的黑暗,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没日没夜,就像被时光抛弃了般。
如果这个时候一定要定义一下什么是寂寞,那么万朝云一定会说,看不见外窗飘的雪,闻不到花开的味道,听不见他叫自己小朝云。
就好比,幸福也不过是一花一树,一果一饭,还有那一声小朝云罢了。
漫长的寂寞,渐渐的便变成了不安。
不安着,过了很久,那份不安无限放大,如同牢笼,困着她,而她慢慢的成了要挣脱的困兽。
困兽凶猛,用尽了所有求生本能。
突然,一道天光划破黑暗,那光瞬间放大无数倍,紧接着,耳朵也能听到声音了,片刻间,笑声,哭声,欢呼声,还有屏住的呼吸声。
朝阳,清风,花香,以及衣服上的松香。
所有的一切,一股脑灌过来,空虚的心,在这一刻被填得无比充实。
“姑娘,您都快昏迷一年了!终于醒了……”柳眉抹着泪,边哭边撒娇。
万朝云愣住了,“一……”
张嘴,却发现自己不能顺利的发声,舌头不听使唤。
“姑娘,您太久没动弹,得缓缓,过几日便好了。”素怀及时解释,这才让万澈和温氏等人松了口气。
温氏此刻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不停的抹泪,就连讨厌如温继佑也忍不住抹泪。
不能利索的说话,她便不说话,先扫了一眼所有人,先是父亲,母亲,祖父,宋是真,大舅舅,二舅舅,四哥,四姐和四姐夫,还有二伯母,二伯父,鱼渊,素怀……
再往后,便是温家的人,以及陈老夫人,陈老夫人身边还跟了个小姑娘,正拿明亮的眸子打量她。
该在的人都在,不该在的人也在,唯独没见到陈谦。
顿时,她一颗心提起来,“先……先生呢?”
原本笑着的脸,徒然便垮下来,眉宇之间满是担心,床上的手,也不自觉的抓紧了床单。
她不敢深想,陈谦虽然每日都会打拳,可到底不再年轻,身体的恢复能力不如她。
若他没醒过来……
“陈大人最晚明日便能醒来。”素怀又道。
万朝云感激的看向素怀,“谢……谢。”
“姑娘哪里的话,解药又不是我炼出来的,你能醒过来,是鱼公子的功劳。”素怀忙摆手,表示不敢居功。
被点到名的鱼渊立刻跟着摇头,“不不不,若没有宋庄主的保护,我就算练好了解药,也送不回来,万东家能醒过来,都仰赖宋庄主。”
宋是真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那个……云妹妹,这次保护解药,咱们山庄七百多名高手英勇殉职……你别生气,师父们正在培养新人,过不了两年,他们就可以顶上。”
她担心伤亡过大,万朝云有意见,毕竟那么多高手,培养起来可是要很大成本的。
高手,和顶级高手有本质区别,只要顶级高手还在,就不愁培养不出高手,万朝云倒不是心疼山庄,只是觉得七百多兄弟为她丧命,受之有愧而已。
“厚……葬,抚……恤金……加三倍。”她磕磕绊绊的道。
“云妹妹放心,都厚葬了,抚恤金也加了三倍,咱们落叶山庄此次虽然损失惨重,但敌人也没好过,损失比我们还重,最主要的是你和陈大人能醒来,他们的死也算值得。”
宋是真没有避讳,就是要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去传,告诉天下人,有人不想让陈谦醒过来,也告诉天下人,落叶山庄的牺牲有多大!
最主要的是,落叶山庄仍旧有势力,是江湖上排得上好的势力。
经此一役,江湖已没人敢怀疑落叶山庄的地位,毕竟不是哪个组织能扛得下逆王、淑妃、离国三方人马的追杀的。
“爹,娘。”万朝云伸手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别……哭……”
“你个不省心的,你害娘担心。”温氏嘴里说着气话,双手却抱住女儿,紧紧的抱着,“以后你给我在家好好学规矩,不许再跑出去疯了。”
“女儿刚醒来,你轻点。”万澈提醒。
“娘,再也不疯了,以后……女儿就在爹娘……身边尽孝。”万朝云哽咽道。
“也不用日日在身边,只是莫要离得太远就行。”万澈补充。
“弟妹,别哭了,云姐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祝氏轻轻拍了拍温氏的肩膀,“云姐儿刚醒来,需要休息,你又哭又凶的,影响她休息。”
“你说的什么话,五弟妹担心了这些日子,云姐儿终于醒了,你就让她哭哭。”万钧终于是硬气了回。
若是在自己个的院子,祝氏要爆发的,但这里是长喜院,祝氏没敢大声喧哗。
温氏哭够了,才放开女儿,“想吃什么?我让缺二两给你做。”
“想喝粥。”刚醒来,不能吃油腻的,不然她想吃烤鸡,烤鱼,小龙虾……
话,说着说着,便利索了。
“好,娘这便亲自监督缺二两给你做。”温氏抹泪道,她也知道自己的厨艺上不得台面。
万澈见所有话都让妻子说了去,便问素怀,“现在可以下床走动走动吗?”
“可以,在床上躺太久,可能一开始会出现不会走路的情况,需要人扶着,不过过几日就好了。”素怀答得飞快。
“奴婢,奴婢扶!”柳眉和蔷薇生怕活儿被抢,忙急切的抢着来。
“好了,姑娘刚醒,身体其实还非常虚弱,大家先回去吧。”素怀扬声道,“院子里不要站着太多人,影响姑娘养病。”
“都散了吧。”老爷子吩咐,他说罢拍拍万朝云的肩膀,“好好养身子,商行有祖父给你看着,乱不了。”
其实万朝云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听到蔷薇和柳眉谈论,王抄了商行在南方的铺子和作坊,商行直接损失超过总收入一半。
不过,这种事急不得,想要在南方东山再起,还得平叛成功才行。
“祖父辛苦了。”她无比认真道,这个时候打理商行事务,是最累的。
老爷子摇摇头,“无妨。”
很快,来见证她醒过来的人全部散去,温氏去给她准备吃的,万澈跟着,毕竟女儿及笄了,他不好在房间里待太久。
除了柳眉和蔷薇在跟前伺候,还有素怀和宋是真,素怀先给万朝云把脉,把了脉后道:“姑娘,恢复得不错,体内余毒已清。”
“素怀,先生怎么样了?”方才人多,她不好细问,此时人少,且都是自己人,她便赶紧问。
328 可有想我
素怀面色有些不乐观,见她此神情,万朝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姑娘。”素怀思量了许久,才开口。
“如果是不好的消息,就不要告诉我了!”万朝云激动道,她听不得不好的消息!
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只能接受甜甜的结局!
素怀吓一跳,不敢再耽搁,“陈大人底子不错,但之前患了头疼的毛病,这次醒来后,可能头痛发作会很频繁,以前只是受刺激头疼,不注意头疼,以后想复杂的事情可能也会头疼,还有此次你们昏迷的时间太久,他以前打好的底子,可能败得差不多了,以后会变得很孱弱。”
万朝云听罢沉默了,她完全相信素怀的医术,就算素怀医术不甚高明,还有鱼渊呢,鱼渊天赋异禀,当今天下,基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和他媲美的医者,他不会错。
沉默了很久,她仰头看向宋是真,“下毒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宋是真回答。
“是谁?!”冰冷的语气,仿佛裹挟着杀气,令得刚吹进来的春风都瞬间冷了许多。
“李享,他现在是王的辅政大臣。”宋是真无比肯定的道。
万朝云想了许久,才想起李享是谁,说来当初还见过,他亲自到螭南县请陈谦南下,只不过被拒绝了。
“扶我起来,我要去看先生。”
宋是真和素怀闻言一左一右的扶她下床,柳眉又给她穿鞋,蔷薇拿来斗篷披在她身上。
陈谦就住在隔壁,一来是方便医治,而来是方便保护。
艰难的挪动,身体没什么力气,基本都是靠宋是真托着,才勉强能走到陈谦窗前。
此时,他陷在昏迷的泥潭里,面带笑容,眉宇间有股悲悯,照顾的人很细心,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苍白孱弱些,看起来跟当初还未中毒前差不多。
蔷薇挪来椅子,万朝云坐下,整个人靠着靠背,默默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先生,我来看你了。”她轻轻道。
话音落下,伺候的人基本都被蔷薇支走了,把人支走后她与柳眉便守在门口,就连素怀也识趣的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屋里只有宋是真护着,不让她因为不能熟练的使用自己的四肢而摔倒。
“素怀说,你最晚明日便能醒来,我感觉时间好长,就像几十年那么长,我想现在就能听到你说话,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我种的桃花开了。”
“只是我急着来看你,都没好好欣赏,不过你不陪我一起看,那花也不好看。”
“先生,你知道吗?我在南方的铺子和作坊都被王抄了,饿死我万朝云,可要撑死他王了,你要快些醒来帮我出气。”
她说罢轻笑一声,自语道:“其实,这些事我自己也可以处理,但不知为何,就是想依赖你,就是想看你为我做事的样子,哪怕只是一件小事,我也觉得好开心。”
“花开了,柳眉会给我摘新开的花儿养在床头的青花高颈瓶里,我心无波澜,但若是你,哪怕摘的是狗尾巴草,我也能把它当牡丹供起来。”
“我怎么会给你摘狗尾巴草?”
“啊……”
声音突然传来,万朝云没反应过来,很迟钝的啊了声。
“傻瓜。”床上孱弱的人偏头,苍白如纸的脸咧嘴一笑,突然,满室春风。
“素怀,素怀,先生醒啦!”万朝云激动大喊,她急得站起来,走过去,然后坐在床沿上,拉过陈谦的手紧紧握着。
宋是真:“……”她瞪大眼睛,说好的还不能平稳的走路了?
这不走得好好的吗!
素怀闻声冲进来时,正好看到万朝云如同正常人般走过去,然后坐下来,也愣了一下。
“素怀,快来给先生把脉!”万朝云头也不抬,只贪婪的与他四目相对。
陈谦伸手,轻轻为她理顺脸颊略有些凌乱的碎发,“你瘦了。”
“正好,不用再减肥。”
“减肥作甚?我难道背不动你?”陈谦说罢宠溺的刮了下她鼻尖,“刚醒来就来看我,着凉了怎么办?”
“才不会,现在都春天了,不信你待会起来看,外边的花早开了。”
初春,乍暖还寒,万朝云话音落下,一阵冷风袭来,瞬间给了她个透心凉。
“快回去,万不可大意。”陈谦催促。
素怀很懂事的默默把脉,默默望了眼陈谦面色,然后道:“陈大人,我待会给您开副方子,吃几日,调养调养。”
“多谢。”陈谦谦和道。
万朝云这回终于发现他说话很利索,并未出现结巴的情况,心中小小开心一番,看来他并没有素怀说的那般弱!
素怀也纳闷,按理来说陈谦许久没说话,会跟万朝云一样,出现说话结巴不利索的情况,可为何没有?
“先生,我中毒昏迷的时候,能听得到他们说话,你能听得到吗?”万朝云迫不及待想要交流下昏迷心得。
宋是真和素怀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中庆幸,幸好自己没在万朝云和陈谦病床前说些什么羞人的话!
“云妹妹,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宋是真很贴心的问。
作为万朝云唯一的闺蜜,两人还是很默契的,万朝云明显不想现在出去。
“帮我拿件衣裳来。”万朝云缩了缩脖子,虽然是春天了,但还是有些冷。
宋是真忙走出去吩咐柳眉,“再去取件厚些的斗篷来给你家姑娘。”
“宋姑娘,陈大人醒了?”柳眉问,她刚才可是听到声音了。
这个问题恰好被走出来的素怀听到,“没有,是你家姑娘看错了,别到处嚷嚷,赶紧去取衣裳。”
“是……”柳眉狐疑,但不敢多问。
屋内,门窗都管着,伺候的人也离得极远,倒也无人会偷听他们说话。
“嗯,能听到。”陈谦点头。
万朝云突然趴过去,整个人趴在陈谦身上,“那先生,有没有想我?”
突如其来的亲密,猝不及防,陈谦愣住了,他后知后觉的点点头,苍白的脸蹭的便红了。
虽然之前也很亲密,但这里是万朝云的家。
329 穿什么嫁衣好?
少女目光灼灼,仿佛有魔力般,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然后本能的点头,“想。”
“我也很想先生。”万朝云伏下身,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先生,明日陪我看花。”
她说罢翻身下床站了起来,陈谦只觉得身上一轻,心却满当当的,恨不得马上便把她娶进门。
万朝云脚步轻快的快速离开,宋是真过来扶她,揶揄道:“还是我扶着你吧,不然我担心你飘起来,就坏了。”
“我已经瘦到这地步了吗?”万朝云挑眉,心情极好的跟她调侃起来,“那你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是不是要易主了?”
“好怕怕哦。”宋是真一手捧着心脏,脸上做可惜神情。
然后,两人相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过后,万朝云无比好奇的问:“是真姐,我观宋叔长得真一般,五大三粗的,你是怎么长得这么标志的?有的父母长得很好看,儿女却残得不行,你怎么反着来?”
“你哪来的谬论?爹娘好看,儿女岂有难看的?我虽没见过我娘,但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我随我娘。”
说起母亲,她神情有些黯然。
万朝云心知提到了她的伤心事,忙错开话题,“对了,李享下的毒,可有证据?”
“有人证,狄家的仆从见他找过狄书笑。”宋是真也敛去多余神情,整个人无比的认真和严肃。
万朝云闻言蹙眉,“她的名字不配跟先生的绑在一起,这件事就算了,有的是法子让李享生不如死!”
宋是真神情有些古怪,被万朝云瞧见,她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四哥说你既心悦陈大人,便不喜欢有别的女子跟他沾上关系,是以真凶被我们隐藏了,对外声称至今还未找到凶手,之前泄露的消息,也打点好了。”
“先生这样的人,必定是史书留名的,若让人知道狄书笑给他下毒,差点死掉,还不知野史会怎么编排呢,说不定在几百年后,出现无良作者,把她写成先生的真爱,那我岂不是要恶心死?所以,你们做得好。”
她说罢冷笑,“狄书笑打得好主意,就算死,她也不可能跟先生有任何关系!”
宋是真震撼,她已经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此刻听了万朝云的话,只无比羡慕她能有个让她如此在意的人,而她……并没有谁可以让她付出全部感情。
当然,仅指男女之情。
两人说着话,已出了院子,柳眉方取来斗篷,“姑娘恕罪,奴婢动作慢了。”
“无事,本姑娘今儿心情好,不怪你。”万朝云伸手接过斗篷,自己披上,然后系好绳子,宋是真则为她把两个帽子叠在一起。
刚叠好,温氏和万澈便带人端吃的过来,见她不成体统的穿法,顿时忍俊不禁,“咱们家是穷到连一件厚点的袄子都找不到了吗?”
“娘,您做了什么?好香啊。”万朝云立刻迎上去,揭开盖子,露出里边的瘦肉粥,“果然是躺太久,粥都觉得是绝世佳肴了,可怜可叹。”
她一面说一面动勺,一勺正准备送入口中,便被温氏打了下手背,“做什么?进去吃,没人跟你抢。”
她说得严厉,提起的心却缓缓放下,女儿气色越发好,方才素怀还说起码要等几天才能利索的说话和走路,可这才过一会儿,人便活奔乱跳的,真好。
万澈的视线一直在女儿四肢上,只见她四肢协调,也无停滞,跟温氏般,提起的心慢慢放下。
“你出门做什么?”他问。
“我去看先生啊。”万朝云也不隐瞒,昏迷的日子里,她可是听说了,温氏要把她许配给林萧,林萧虽然长得也不错,文质彬彬的,但跟她完全不搭,谈都谈不到一块儿去,怎么做夫妻过日子?
她可不想再花时间去磨合。
温氏和万澈闻言微愣,尤其是温氏,脸色立刻变得不高兴起来,不过念在女儿刚醒,她不好多说什么。
万朝云知晓她不高兴,但不高兴她也要说。
便当不知母亲不高兴吧。
“先生也醒了,女儿昏迷的日子,好担心他醒不过来。”
温氏在心中一叹,又望着女儿满脸的痴迷,她不由得问自己,不顾女儿感受,一意孤行为她好,到底对不对?
“爹,娘,女儿鬼门关走一遭,想得很明白了,女儿非先生不嫁。”她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温氏与万澈对视一眼,两人打小便没给女儿拿过什么主意,万事由着她,可终身大事太大了,他们不敢让女儿胡来,毕竟选错了,就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先进屋,外边冷,此事以后再说。”温氏道,不想答应,却也不忍拒绝,毕竟女儿刚醒来。
万朝云看准的便是刚醒来,所以她干脆跪下,“娘,您就答应女儿吧,不然女儿就不起来!”
“你!”温氏没想到女儿为威胁自己,自小,女儿都很懂事,她一度以有如此聪明能干又懂事的女儿为荣,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女儿会为了别人而威胁自己。
“地上凉,先起来,咱进屋说,听话。”万澈上前扶女儿。
万朝云撇开父亲的手,“爹娘若不同意,女儿就长跪不起,直到爹娘同意。”
“夫人……”万澈心疼,想让妻子立刻同意,反正陈谦德高望重,又博学多才,嫁给他万家属高攀。
温氏却不这么想,她只要一想到十年、二十年后,陈谦已无力照顾自己的女儿,而女儿正直最好年华,便无比心疼。
“那你跪着吧!”她狠心转身。
“夫人。”万澈心疼女儿,又怕妻子生气,左右为难,“夫人,陈大人不是说了吗,若将来有个万一,朝云可以改嫁的,你若不如了女儿的愿,她那性子,执拗起来,伤到自己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万澈决定创造个台阶给妻子,又能起到帮女儿的作用。
温氏离去的步子停了下来,她回头冷冷的看着万澈,“改嫁?到时候好儿郎都是有妇之夫,嫁给谁?”
“天下之大,总有人适合。”万澈到不着急,他的女儿貌美如花,聪慧过人,还怕嫁不出去?
“呵,意思就是说将来随便找个人将就?”
“也不是……”
“娘!要么您就让女儿跪死在这儿,要么您就随便找个人让女儿嫁,然后女儿死在别家。”万朝云心一横,便放了狠话。
温氏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儿,“你……你是要气死我?!”
“女儿不敢。”
“你看,她不敢,夫人,十多年来,女儿做的决定,哪个不是正确的?你觉得换做是你,能做得比她好?”万澈轻拍温氏后背,给她顺气,“这件事,你就让女儿自己做决定吧,万一你做错了决定,害她一生怎么办?”
所有的话,都不及万澈这句管用,温氏面色盛怒,心中却开始自我怀疑,如果换做她去做决定,她能经营好商行吗?
能把万家家业做得如此之大吗?
恐怕不能,她现在甚至都没能成功融入京城贵妇圈,出门应酬,好些夫人们也都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搭理她,而并非她自己凭本事赢得所有贵妇的尊重。
既样样不如女儿,又怎么能为她决定未来几十年如何过?
见她似有松动,万澈再接再厉,“莫说是夫人你了,就是为夫,也做不到,以前大哥还在,为夫靠着大哥,现在靠着女儿,你就别做她的主了,让她自己做主,可能比我们的选择更好。”
宋是真在旁边听了半响,此时突然接到来自万朝云的眼神示意,她立刻插话道:“宋叔言之有理,云妹妹主意最正了,当初落叶山庄由暗处转到明处,也有人极不看好,现在落叶山庄不也做得很好吗?可见云妹妹的主意从没错过的,婶婶莫要担心她了。”
万澈给台阶,宋是真相劝,温氏嘴上没答应,态度却没那么坚决了。
万朝云抓住机会,立刻做出痛苦的表情,抱着肚子喊疼,“哎哟,疼,好疼。”
“哪儿疼?快起来,素怀,素怀呢?”万澈和温氏立刻上前去扶,压根没看到万朝云那浮夸的演技,假得不行。
“不,爹娘若不答应,女儿疼死算了,不起来就是不起来。”她耍赖道。
温氏无奈,以前的女儿知书达理,懂事乖巧,何时如此耍赖过了?
“夫人,先救女儿要紧啊。”万澈急道。
“罢了,你的婚事,我不插手便是,还不起来?”温氏最终败在担心女儿上。
宋是真:“……”
她嘴角抽抽,就这么过关了?
此时,吴王府,林萧被拘在府里一个多月了,当初的翩翩佳公子,如今满脸憔悴,神情黯然。
“萧儿,你若不喜欢张姑娘,咱们换柳姑娘,或者祁姑娘,都可以,你不能如此折磨你自己啊,你折磨你自己,就是折磨你父王和我呀。”吴王妃在屋外抹泪。
屋内的林萧微微抬眸,原本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满是沧桑,透着心如死灰四个字,“母妃明明说好了,已与万夫人谈过,会与万家结亲,为何要换张姑娘,那什么柳姑娘祁姑娘,儿子都不要,只要一个万姑娘。”
“儿啊,母妃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万姑娘腰缠万贯,富可敌国,你若娶了她,便是灭顶之灾啊,咱们听话,就娶出身过得去,家中清贵的张姑娘,可好?娘帮你去看过了,张姑娘长得倾国倾城,貌美如花,又谈吐不俗,落落大方,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谈吐不俗?落落大方?儿子要的不是千篇一律的贵女,儿子只要万姑娘,别的谁也不娶。”他说罢躺下,闭上眼睛,任凭吴王妃说再多,也不再回应。
急得吴王妃不停低泣,“造得什么孽,原本以为不过是区区万家,却没想到,我堂堂吴王府,想娶个家势一般的万姑娘,都不许,我儿的命怎如此苦啊。”
万朝云不知吴王府发生的事,她此时吃着粥,然后笑成了傻子,一碗粥喝完,立刻跟宋是真讨论起婚事来,“你说到时候我穿红色的嫁衣,还是穿绿色的?”
“你会绣吗?”宋是真问。
万朝云:“……”
这个问题问到她死穴了,这些年,她长了不少本事,唯独没长刺绣的本事,主要是她嫌弃做女工伤眼睛,为了保护眼睛,她拒绝做一切女工。
“立刻吩咐商行最好的绣娘,给我缝制嫁衣!”她无比认真的吩咐。
“商行最好的绣娘在南方,已被王擒获,没法给你缝制嫁衣。”宋是真两手一摊,“云妹妹,嫁衣呢,要自己做,毕竟意义不一样。”
“你以后嫁人,也自己做?”万朝云一副你别五十步笑百步模样。
宋是真一愣,这个问题也问到她死穴了,于是她蹙眉,一本正经辩解道:“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跟你不一样,你爹是探花郎,你要嫁的是当今天下第一德高望重的陈公。”
万朝云想了许久,突然想起来林见深好像十多天没来看自己了,“太子为何不来看我?”
他若来了,可以让他吩咐皇家绣娘给她缝制嫁衣……
“王打到丹水了,虽然因为陈大人的信,叛将中的好几位将军带兵反了王,可到底动不了他的根基,这王也果然很有本事,用兵如神,就在上个月,以三千人击败了朝廷五万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四哥说了,此战可列入兵书以少胜多案例,太子哪还有时间来看你,他都忙死了。”
万朝云听罢沉默了,王确实比承天帝有才干,是一位文韬武略的皇帝,但奈何他们之间有仇,不然倒是可以支持支持。
“朝廷的军队,就如此不堪一击?”她还是不相信,当初陈谦可是兵部尚书。
“你没醒来之前,朝廷本想先扰乱离国内政,然后再全心对付王,没想到离国摄政王心狠手辣,直接杀了离国国主,又砍了几个部落头领的脑袋,现在一统离国,自立为帝,为了建立威信,扬言要灭兴。”
万朝云蹙眉,“这般说来,朝廷被两面夹击?”
“嗯。”宋是真点头。
330 我不生气
窗外,几瓣桃花随风飘落,打了几个转儿被吹进了屋子,万朝云伸手恰好接住,看着手心粉色的桃花,她微微一笑。
“想什么?笑得这般开心?”门外陈谦的声音传来。
万朝云寻声看去,陈谦被鱼渊扶着站在门口,“先生,进来,柳眉,给先生搬椅子。”
“能走了我便想起你让我陪你看花,便过来了,不若把椅子搬去屋外?”陈谦让开身子,露出身后那几树桃花来。
万朝云忙点头,又吩咐柳眉:“去搬茶几,对了,前年从南边来的茶海也搬过来,上今年的新茶。”
鱼渊微愣,没想到如雷贯耳的万小东家会有如此热情的一面,按理来说她这样的人不该如此热情才是。
“鱼大夫,我正好有事请教你,还请移步随我来。”宋是真很默契的支开鱼渊。
鱼渊把陈谦扶到柳眉刚搬来的椅子上坐定,然后拱手告退:“晚辈先告退,陈公若有不适,请随时叫唤晚辈。
“辛苦了。”陈谦微笑道。
“不辛苦,应该的。”他说罢跟在宋是真身后退了下去,宋是真在万府没有单独的院子,她到京城,都住长喜院,把人领出院子后,她左右环视一周,发现无处可去。
鱼渊聪明得紧,看出她此刻无处可去,便道:“宋庄主,鱼某有些新研制出来的金疮药,不知宋庄主可感兴趣?”
“哦?那必然是要去看看。”宋是真立马来了兴致。
“宋庄主,请。”鱼渊心中颇为紧张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没发现的是,此时他额头已起了细细密密的汗。
长喜院,柳眉把茶罐拿过来,又生了火,才道:“姑娘,需要奴婢给您烹茶吗?”
“不用,我自己来,你去门外守着。”万朝云吩咐。
“是。”柳眉端着茶盘与蔷薇对视一眼,两人无奈的下去了,守在门口,谁也不许进。
这些年过去,桃树已长得颇具规模,虽未曾遮天蔽日,却也极阴凉,尤其是花儿错满树冠时,看起来粉盈盈的,仿若仙境。
“先生,我娘已答应不反对咱们的婚事了。”万朝云迫不及待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陈谦听罢没表现出惊喜,他微微一笑,提起茶壶开始烹茶,“你父亲已告诉我了,你啊,明明是我该做的事,你却代劳了,让我有种要吃软饭的感觉。”
“先生觉得不好吗?”万朝云颇为受伤的问,“也不惊喜。”
陈谦仔细的把新茶放入沸水里,闻言满目深情的看她,“我怕我惊喜的样子不够稳重,所以,我现在才来见你,方才,我想了很久,你如此待我,我该以何为聘。”
“先生把自己给我就好了。”万朝云不在意的道,“我不在意那些的,不管先生以何为聘,我都是要嫁给先生的,先生不可不要我。”
“跟我,委屈了你。”他把沏好的茶挪过来,说得随意,心中的紧张和欢喜却瞒不过万朝云的眼睛,他握茶杯的手都抖了,是以才把茶杯放在桌面上,然后慢慢挪过来。
他在极力的忍耐心中激动,保持着持重稳当。
万朝云当做没看到,只望着他的眼睛摇摇头,“不委屈。”
“以前娶家起的母亲,三书六礼,都是母亲准备的,但你不一样,我总觉得,紧紧规仪里的聘礼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重视,方才我特意去见你外祖父。”
“我不生气,先生本便长我几岁,你娶妻是父母安排,我若想怪谁,也怪不上,怪只怪我生不逢时。”她低头,手指绕来绕去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虽然她知道吃醋没什么道理,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继室,不是原配,继室在原配坟前,是要执妾礼的。
陈谦看出她不愉快,但也没办法,这是两人必须面对的事实,“你外祖父说,南边的铺子和作坊都被王霸占了,商行现在已无力维持高福利,甚至还要裁员,戊戌商行是你一手扶植起来的,我不忍它就此陨落。”
“恰好,天下大乱,洗牌开始,我以天下为聘,娶你为妻,商行的事你放心,我会为你处理好,其他的,你看上什么就跟我说,哪一州,哪一城,或者是这天下,只要你要,我便为你取来,我没别的本事,只能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天上的月亮,星星,或者太阳,我没法给你摘,但别的,任你喜欢,都可以。”
万朝云的心情,立刻雨过天晴,她好奇的挽着陈谦的手问:“现在,我若看上曲田行省,你能把它变成我的吗?”
“这有何难?如今离国和王双双大兵压境,只要运作得好,天下立刻四分五裂,诸侯割据,占地为王,到时候以落叶山庄的实力,想要区区一个曲田行省还不是手到擒来?”他语气轻松的道。
万朝云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她又问:“若我要青州呢?”
“青州周立行与你家关系向来不错,宋提辖又是宋姑娘的父亲,只要稍作挑拨,让朝廷彻底失去民心,他们自然便愿意听命于你。”
“这样天下彻底大乱,商行还能开下去吗?”
“自然能,只要合作谈得好,为何不能开下去?而且,甚至可以更好。”他风轻云淡的饮茶。
“如此一来,便与先生的初衷相违背,先生悲天悯人,不想天下大乱吧。”万朝云不想他因为自己而改变行事作风,她会心疼。
陈谦轻笑,“所以小朝云到底看上了什么?其实,天下一统,我也可以让曲田行省是你的,青州也同理,并不需要用乱世来达到目的。”
“不想你那么辛苦,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
“你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不能什么都不给,金银玉器你有很多,宅邸院子也不缺,这样,我先帮你把商行危机解决,然后再迎娶你过门,可好?”陈谦打商量的语气。
万朝云没做考虑,立刻点头,“都听你的。”
她怎么忍心让他如同吃软饭般娶自己?虽然不需要他为自己做什么,甚至可以养着他,但怎么忍心让别人有机会折辱他?
正说着话,守门的柳眉进来,福身揖礼道:“姑娘,大人,陛下来了,就在院外,等着见大人。”
“你好好养身子,我去看看。”陈谦起身,慢慢往外走,万朝云想扶,却被他拒绝了,“我可能没法短时间内娶你,正好你可以亲自做一件嫁衣,可好?”
“好。”
万朝云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陈谦有什么事瞒着她,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心疼得厉害。
陈谦从长喜院出来,离开万朝云的视线后,他强撑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全面崩塌,整个人站都站不稳,若不是承天帝上前扶着,他早已倒地。
“多谢陛下。”他轻笑。
承天帝今日是鼓足了勇气过来求陈谦的,见他虚弱得站都站不稳,立刻心酸得泪流满面,“爱卿先别说话,咱们先进屋。”
陆信上前,与承天帝一起,把陈谦扶进他居住的院子。
皇帝在,没有人敢上前碍事,倒也无外人瞧见陈谦虚弱不堪的样子。
陈谦被扶到床上,他躺下来,承天帝亲自给他倒了杯温水,喝下,才稍稍缓过来。
“爱卿可还受得住?”
“无妨。”陈谦轻轻回答,“陛下来寻我,可是有事?”
承天帝不忍说,但又十万火急,便左右为难起来。
“陛下,之前咱们君臣虽有些不愉快,但都过去了,若陛下还信得过臣,便说吧。”陈谦出言鼓励道。
承天帝闻言再次落泪,心里负疚感更重了,“爱卿,以前是朕对不住你,没想到你如此心胸开阔,你……你不记恨朕,真是太好了。”
“臣怎么会记恨陛下呢?只不过冷心罢了,无妨。”陈谦笑了笑,笑容里透着无尽的苍凉,让人观之动容揪心。
承天帝也看到了,他立刻道:“爱卿,首辅之位还是你的,朕从未想过要给别人,爱卿可要帮朕,现如今朝廷危矣。”
“陛下,你想让臣帮你,也不是不可以。”陈谦没什么力气,说话都是轻轻的,不过并不妨碍承天帝听到。
他立刻点头,“爱卿有什么要求,请说,只要朕能办得到,朕一定都满足爱卿。”
“我要几个人。”
“爱卿要谁?朕立刻派人去把他们宣来。”承天帝答得飞快,只要陈谦肯帮他,莫说是几个人了,就算是陈谦此刻要求封王都能答应。
“庄阔。”陈谦思考了半响才道。
承天帝一愣,庄阔是谁?记忆里没这号人啊。
“没问题。”他虽不认识庄阔,但只要陈谦开口要,他都给。
“万朝衍。”
承天帝没多想,立刻点头,“此子颇有才华,方高中没多久,目前在翰林院供职,朕原本打算让他过几日去地方历练历练,既然爱卿要他,他的前程便由爱卿说了算。”
“万朝。”
承天帝微愣,怎么两个万家人?不过能接受。
“他好像在地方上做县令,朕立刻派人召他回来。”
因为万朝云的原因,他对万家子弟倒也颇多关注,万朝衍自不必说,极早便觉得是有前途的儿郎,万朝是他高中后才关注的,万家也就此二子有些真才实学了。
“我希望陛下把温继佑安排在吏部,万朝衍去户部,万澈……去礼部吧。”
承天帝语塞,“爱卿是想补偿万家?”
“陛下不同意?”
“没有,朕同意,温继佑和万朝衍都有才华,温继佑性子刚烈,为人正派,去吏部倒也合适,万朝衍幼年时曾在商行做过管事,去户部或许能发挥所长,至于万澈,才能则要不如前两位,但礼部清贵,只要不出错,倒也闹不出什么笑话来。”
他这般一分析,自己个便明白了,陈谦这是要提高万家门第,吏部可是管着绝大部分官员升迁、任命和考核,在吏部站稳了脚跟,温家立刻便会上一个层次,恢复往日荣光也不是不可以。
而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若万朝衍能做到既丰盈国库,又不克扣朝廷用度,便算成功,一旦成功,万家的门第自然会水涨船高。
至于万澈,去了礼部,便是入清贵衙门,便不会有人随便拿他女儿是商贾说事,对门第的提高也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多谢陛下,待臣休息两日,便去上朝。”陈谦虚弱道。
“爱卿先休息,朕不打扰。”承天帝立刻起身,不敢多耽搁,生怕耽搁久了,陈谦恢复不过来。
他急匆匆下去,刚出了院门,便遇上了等在外面的温继佑等人,“温爱卿,你可知庄阔是何许人?”
“是在下四姐夫。”万朝云答道。
承天帝:“……”
人群中,庄阔上前,“陛下,臣便是庄阔。”
庄阔此时是带妻儿来看万朝云的,是以未穿铠甲,承天帝光看人难看出他几品,不过从行事作风可看出是武将,“你身居何职?”
“明州广威将军。”他恭敬的答,同时心中纳闷,皇帝明显不记得他这号人,为何突然问起?
广威将军是四品武将,在大兴人数不少,承天帝点点头,“即日起,你便留在京城听候差遣。”
他说罢负手准备离去,一面走一面在心里嘀咕,爱卿何时变得任人唯亲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爱卿吗?
瞧瞧这一水的万家人,万家亲戚……
不过陈谦点名的这几个人还算不错,并无什么劣迹,他能忍。
万朝云不知陈谦提了什么要求,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没见到陈谦,自从他醒来后,便很忙,每日里忙着见同僚,或者学生,亦或是承天帝和林见深。
闲着也是闲着,她吩咐蔷薇给她把刺绣的活计安排上,要亲自绣嫁衣。
宋是真鄙视的看着她,“不是说伤眼睛吗?不是说要找绣娘吗?”
“那怎么一样?嫁衣要自己绣,才能婚后幸福。”
“啧啧啧,你编,继续编。”宋是真表示极度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