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意
赵国豪目光转向了车辆,赶紧岔开了话题。
“李大小姐,你这押过来的都是什么啊?”
“这是布政司衙门运来的,都是铠甲和火器,还有两门佛朗机炮,给你们上战场用的。是我找的李大人,你们一会儿登记一下,分发下去吧!”
李若男有些得意洋洋,仿佛火器和铠甲是她自己家里的一样。
“太好了!一会我赶紧换一身!”
赵国豪眉开眼笑,在车上翻起来。
他现在身上,只是一件破旧的皮甲,有这些铁甲和棉甲,心里面感觉安全多了。
运送辎重的官兵面面相觑,也不阻挡。反正东西已经运到,多了少了,也不关他们的事情。
“赵国豪,你怎么跟个守财奴一样!”
李若男不屑地看了一眼赵国豪,左右张望。
“王和垚那个小白脸在哪?带我去找他!”
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正主还不出来,这个殷勤献的,跟求人一样,让人火大。
“刘文石,你过来一下!”
赵国豪喊过来刘文石,让他清点辎重。
“老五,大哥,李大小姐送东西来了!”
赵国豪先进来,跟着李若男抬头挺胸,和郑宁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李大小姐斟茶!”
郑思明看着赵国豪,瞪起了眼睛。
赵国豪看了看王和垚,摇摇头,满脸苦相出了营房门。
“小宁,你和我出去,把李大小姐送的东西清点一下,马上就要动身了!”
郑思明拉着恋恋不舍的郑宁,出了营门。
房间里面,只剩下了王和垚和李若男二人。
“李大小姐,请坐。”
王和垚笑着李若男说道,目光看了看营房门口。
郑思明这家伙,这是在给自己创造犯错误的机会吗?
这家伙,什么都懂,内心够阴暗的。
“王和垚,这一次去金华,你可要当心啊!”
李若男把小包袱推了过来。
“我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王和垚一头雾水,打开了包袱。
这要是定情物,他就要自杀以谢国人了。
包袱被打开,裹布被解开,一把精致的黄铜手铳露了出来,还有一把短刀。
不用问,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这是火药,这是铅弹,上了战场,上天保佑吧!”
李若男把两个小皮袋放在桌上,语气里忽然有了感慨。
“李大小姐,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王和垚心头感动,艰难吐出一句话来。
人情冷暖,除了这一世的父母,记忆中没有人对自己这样好过。
“战场上九死一生,我不想你出事!”
李若男幽幽说道,和她平常的直言直语大不相同。
“若男,能有你这样一位好友,我……死而无憾了。”
王和垚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不过,我还是喜欢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叫我的那个称呼。”
李若男高兴了起来,有些惆怅。
“大美女!”
王和垚脱口而出。
大岚山山寨的牢房里,他就是这样称呼李若男的,想不到对方现在还记得。
这气氛不对,怎么越来越让人缠绵悱恻?
“也许下一次再见面,我已经嫁人了。”
李若男忽然站起身来,走了过来,关了营门,坐在了王和垚的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王和垚,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你看高青的眼神,都让我嫉妒!那一天你在巡检司说,大美女,亲一下。你还记得吗?”
李若男盯着王和垚的眼睛,一双眼睛雪亮。
大美女,亲一下?
王和垚叹息一声,盯着李若男的眼睛,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两人四目相对,王和垚鼻子里都是李若男身上的幽香,那粉红的嘴唇让他忍不住,就要一亲芳泽。
“我要是个反贼,你还会这样喜欢我吗?”
王和垚不想欺骗对方,何况对方许配了人家。他解开李若男缠在脖子上的手,推开了她。
“我管不了那么多!谁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李若男上来,紧紧抱住了王和垚,强搂住他的脖子,咬住了他的嘴唇。
“若……男,你不……要这样!你又骗……走了我的初……吻!”
嘴里这样说着,身体却很诚实。王和垄不由自主搂紧了李若男,反吻起她来。
“你到……底有多……少个初……吻?”
李若男被他吻的身子发烫,媚眼如丝,王和垚却轻轻挣脱了她,过去打开了营房的木门。
“若男,大白天的,军营之中,要注意影响。”
王和垚目光诚挚,尽管心里十分舍不得。
“王和垚,你还是更喜欢高青!”
李若男委屈地吐露心声。
“高青?”
王和垚轻声一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男人看美女,并不一定是喜欢,纯粹是欣赏而已。高青虽然漂亮,但心思太缜密,不是我的菜。”
“那我是不是你的菜?”
李若男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你要和高青在一起,我也不反对。但你不能丢下我!”
三人行?
王和垚心里一颤。这么刺激的事情,他还真想试一下。
看起来,他似乎被两个美人爱着,可他明明是个可怜虫。他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别人的未婚妻,一个还是别人的未婚妻,和他一毛钱关系没有。
原来,他才是最大的可怜虫,现实中的失败者!
“若男,你能掌握你自己的命运吗?”
王和垚话里有话,话语中有许多无奈。
不要说他身背国仇家恨,没法、没时间真心待人。即便是李若男,她能和那个满清皇室的未婚夫分道扬镳吗?
李若男神情黯然,盯着王和垚,眼泪又流了出来。
“若男,等我能真正控制自己命运的时候,你才是我的女人。”
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王和垚的目光,很是不甘。
难道说,他就真的看着李若男嫁给她那个所谓的未婚夫?
他如花似玉的女人,是他的逆鳞,被别的男人肆意妄为,上下其手,他受不了。
“看来,我只有认命了?”
李若男幽幽一句,眼神迷惘,楚楚可怜。
她知道王和垚说的是真话,她的婚姻,她自己无能为力,王和垚也没有办法。
王和垚终于承认喜欢她,让她轻松许多,高兴许多,一颗心,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33章 行军
官道上,万千兵马迤逦而行,旌旗招展,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甚是壮观。
尤其是大军前面的骑兵,动不动就是鞭子招呼,百姓哭爹喊娘,如同受惊的小动物,纷纷向两边躲开,生怕惹上这些恶人。
大军队伍里,王和垚部走在后部,看着前面的官兵耀武扬威,得意洋洋,王和垚也只能摇摇头。
他也许可以约束自己的部下官兵,其他各部如何嚣张跋扈,如何弄的鸡飞狗跳,他管不了,也不能管。
“这些狗日的!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真是该死!”
百姓敢怒不敢言,郑思明脸色难看,愤愤骂了起来。
“大哥,少说两句吧!”
王和垚无奈,只能安慰着自己的大哥。
像这样的兵痞要怎么改变,他们不会改变,或许只有死!
“那是杭州城的八旗兵,他们是押阵的!”
陈子勾上前,眼神中不知是羡慕嫉妒还是恨。
八旗兵?
王和垚和郑思明抬起头向前看去,这些官兵甲胄贯身,嬉笑怒骂,一嘴的京味,颐指气使。
看着那么熟悉,这让王和垚不由自主想起那天来杭州时,路上碰到的那几个旗兵。
这些个旗兵如此跋扈,汉兵毫无颜面,王和垚轻轻摇了摇头。
“五哥,这些人看起来好威猛啊!”
陈子勾看着自己的瘦马,啧啧称赞。
“样子货而已。就是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拉开弓?”
郑思明轻声冷冷一句。
“能拉开,不过是在梦里面!”
赵国豪看着大军前面的八旗兵,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说的没错,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这些家伙生下来应有尽有,银子够多,铁杆庄稼。汉人吃不饱饭,面黄肌瘦,没个人样,这些家伙脑满肠肥,吃的脸都变了。”
郑思明接着加了一句。
八旗作为大清统治工具,其兵员是专职军人,由朝廷供养,不允许从事农工商业。驻防旗人,生下来就有口粮可领,按照自己的职任领取规定的响银、棒米。未任职的旗人,包括老幼妇女,也有规定的一份口粮。
“八旗前锋、户军、领催、骁骑,每名月饷银4两、骑兵3两,每年有米46斛。步兵月饷2两,每年有米22斛。如果打仗,还有每月行粮1两。一个旗兵的饲米,就可以养活一家五口,如果一家有两个旗兵,那就过的很舒坦了。旗人长到16岁就能当兵,就有钱粮,能领到寿终正寝。你有吗?”
王和垚介绍着八旗的优厚饷银,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周围的士兵,都是竖起了耳朵“偷听”。
“杭州满城的旗兵,在杭州附近几个县有很大的几块牧场,租给其他人耕种,收取租金,来补贴旗人的日常支出。好想当旗人啊!”
陈子勾一句神补刀,许多士兵的脸色,果然难看了起来。
“大人,既然那些旗兵都是样子货,怎么叛军还打不过来呀?”
田二突然在马后发声。
“我去,吓我一跳!”
王和垚白了满脸赔笑的田二一眼。
“田二,叛军打不过来,那不是有咱们汉人吗。那些绿营兵,可都要吃饭的!”
王和垚幽幽一声。
田二一怔,赶紧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大人,这么说,叛军也没多厉害了!”
刘文石的话,让王和垚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刘文石,让兄弟们唱起来!一个个有气无力,那像个打仗的样子!”
郑思明脸色一变,声音高了八度。
这些家伙,人人心里有一杆秤,谁都不是傻子。
“傲气面对万重浪,
热血像那红日光,
我发奋图强做好汉,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
…………”
军歌嘹亮,一时间整个队伍都热情洋溢了起来。
王和垚的情绪,也不由自主高涨了起来。
也许是军歌声打扰了大军前面八旗兵们的说笑,他们转过头来观看,跟着几匹战马奔腾,向着队伍后面而来。
看样子,他们是直奔王和垚所在的队伍。
“傲你娘个头啊!嚎丧啊嚎!”
当头的旗兵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搂头盖脸就是几马鞭,打的前面的军士惊慌失措,好几个满脸鲜血,跌倒在地。
整个队伍的军士都是停止了歌唱,人人看着前面,人人默然。
“你他尼昂的在干什么?”
郑思明怒不可遏,打马而上,到了队伍前排,和八旗兵怒目相对。
“老子干什么,还要你个尼堪来管?”
这个横肉男,不就是他们来杭州城的途中,遇到的那个郑宁、抽打孙家纯的调戏旗官吗。
这可真是山水有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
横肉男扬手就是又是一鞭,郑思明眼疾手快,抬枪挡开,顺手一枪,直刺横肉男胸部。
他还是有所顾忌,没有下死手,不然这一枪就直奔咽喉了。
“噗通”一声,横肉男猝不及防,被郑思明刺于马下。
“你个尼堪,还敢还手?”
横肉男马旁的八旗兵们,纷纷抽出刀来。
“老子劈了你!”
郑思明人高马大,横肉男摔的七荤八素,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捡起头盔戴上,爬上了马背,摘下马上的长刀来。
“给你个狗胆!你倒是试试!”
王和垚打马而上,赵国豪和陈子勾分两旁跟上,四人一起拿出刀枪,护在了郑思明的身侧。
孙家纯从队伍后面赶上来,他犹豫了一下,打马上前,站在了陈子勾身旁,却并没有拔出刀来。
他倒不是怕什么,只是做什么都觉得勉强,自己似乎是多余。
“所有人,准备应战!”
王和垚脸色一板,大声喊了起来。
所有的军士一起握枪,排成数排,明晃晃的枪头,对准了眼前的八旗兵。
横肉男恼羞成怒,众旗兵气势汹汹,可在明晃晃的枪头面前,没有人敢上前。
除了王和垚本部,官道上所有的官兵,都是叽叽喳喳,惊呀地看着对峙的一幕。
绿营兵和八旗兵硬扛,这真是够热闹。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甚至盼望着双方赶紧开战,打个昏天黑地,最好弄出人命,那才看着过瘾。
“各位兄弟,千万不要冲动!把刀枪都收起来!”
李福打马上来,脸色煞白,满头大汗。
还没有到达战场,自己人先打起来,这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凯塔将军,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动起刀枪了?”
李福向着横肉男,满脸赔笑。转过头来,对着王和垚,立刻板起脸来。
“王和垚,你要干什么,还不让士卒们退下!”
“李大人,他们无缘无故殴打辱骂我部官兵。你可要主持公道啊!”
王和垚脸色平静,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八旗兵跋扈,他对这些部下的表现还算满意。
训练有素,服从和纪律深入人心,对八旗兵也不怂,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李福,这是你的部下?”
凯塔刀指着郑思明,脸色铁青。
竟然还有汉兵敢对八旗兵不敬,大庭广众之下,他可是丢尽了面子。
至于王和垚这些人是谁,他或许早已经忘了。
“凯塔将军,您息怒。是这样……”
李福看了看王和垚等人,打马靠近几步,在凯塔耳边轻声说了起来。
“小子,原来是你们,怪不得看起来熟悉。我记住你们了,咱们走着瞧!”
凯塔恍然大悟,他点点头,插刀入鞘,放下一句狠话,调转马头,和其他八旗兵一起,打马离开。
“凯塔将军,您慢走!”
李福点头哈腰送走凯塔等人,回过头来对着郑思明等人,唉声叹气,一脸的无奈。
“兄弟,你这是何必?出了事,总督大人也保不了你!”
“李大人,别人欺负到了头顶上,没办法,不然军心散了,以后还怎么打仗?”
王和垚替郑思明分辨,他摆摆手,赵国豪和陈子勾等人,都把刀收了起来。
“王兄弟,得罪了旗人,弄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你们好自为之吧!”
李福摆摆手,无精打采打马离开。
“老五,我过去劝劝李大人。”
孙家纯说完,也不等王和垚发话,打马跟上李福。
至于凯塔抽他鞭子、羞辱他的事情,他似乎已经忘了。
“大哥,没事吧?”
王和垚关切地问道。
“没事!”
郑思明收起枪来,恢复了平静。
有这些兄弟在,他自然胆正了许多。
“你们几个没事吧?”
王和垚黑着脸问道。
“大人,我们没事,没事!”
几个挨打的士兵身上、脸上都有血痕,他们点头哈腰,满脸赔笑。
“没事就滚到队伍后面去!挨打不还手,人都被你们丢尽了!”
王和垚厉声呵斥,挨打的士卒灰头土脸,向队伍后面跑去。
王和垚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家伙,还得锤炼。
“所有人,收枪!”
郑思明大喊一声,吹起了哨子。
所有的王部官兵一起收枪,显然振奋了许多。
“都给我记住了,谁要是敢欺负你们,给老子弄死他们。出了事,自有王大人和我给你们撑腰!”
“把军歌唱起来!豪气,一摆起!”
郑思明大声喊道,军士们一起,唱着歌开始向前。
很明显,军歌声比前面响亮的多。
营兵们看向王和垚、郑思明等人的眼神,敬畏了许多,和以前大不一样。
为营兵们出头,连旗人都敢收拾,这些主官,可是够猛的,让人贴心放心。
军歌声传来,王和垚不由得莞尔。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这个郑老大,可是够猛。
他向后看去,孙家纯和李福低声交谈,满脸笑容,不知在说些什么。
王和垚摇了摇头。随着时间推移,他似乎已经看不懂孙家纯。
后面的军歌声传入耳中,前面的凯塔火冒三丈,鼻子都气歪了。
“这些卑贱的尼堪!我去收拾这些狗日的!”
凯塔打马就要向后,被同伴拼命拉住缰绳,阻挡了下来。
“忍忍吧!那小子好歹是李之芳的人!”
“就是!现在仗打的正是要紧处,不要节外生枝!”
“想收拾他们,有的是机会!”
众旗兵纷纷劝阻,凯塔才冷静了下来。
“咱们先走,听到这些狗日的鬼嚎,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凯塔脸色铁青,一马当先,众旗兵无奈,只有纷纷跟上。
第34章 敌情
位于金华府的龙游县,地处浙江西部金衢盆地,境内山脉、丘陵、平原、河流兼具。南部是仙霞岭余脉,北部则是千里岗余脉,中部是低凹的盆地,衢江自西往东横贯中部,地形南、北高,中部低,呈马鞍形。
大军行军,自然以水源为首,进入龙游县,自然是以衢江为大军补给之所。而王和垚所部,就驻守于衢江之南,龙游县城以西五里的荒原上。
不错,是荒原,良田荒芜、萧条凋敝的平原。
篝火熊熊,王和垚坐在火堆旁,望着火光出神。
龙游县,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事实上,自大军南下,进了金华府,处处就是断壁残垣,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形同乞丐,那里还有个人样。
这还是天上人间的烟雨江南吗?
“五哥,抓了两个探子回来!”
陈子勾过来,身后田二几个,绑着两个面相愁苦的探子,一老一少,老者年过半百,鬓发已白。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衣衫破烂,一双眼睛黑亮。
各营都有探子,王和垚这一营也不例外,仅有的十来匹战马,也都配给了他们。
“官爷,我们不是什么探子,我们是龙游县的百姓啊!”
两个“探子”先后跪下,开始磕起头来。
王和垚扭过头,打量了一下两个“探子”,眉头一皱。
“解开!”
陈子勾赶紧让人解开绳子,小心翼翼问道:
“大人,那万一是探子……”
“万一个屁!”
王和垚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小弟。
“首先,这两个人说的是本地口音,而叛军要么是福建口音,要么是北方口音。再者,探子最起码得四肢健全,你见过瘸腿的探子吗?还有,他们一老一少,有这样的探子吗?”
“大人,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两个人躲在山上,躲躲藏藏,鬼鬼祟祟的,所以我……”
陈子勾尴尬一笑,摆摆手,两个“探子”被押了过来。
“放开他们。”
王和垚摆摆手,看着两个惶恐不安的“探子”,和颜悦色。
“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官兵,你……”
王和垚话还没有说完,瘸腿的老者拉着年幼的探子,先后跪了下来。
“官爷,饶命啊!我们可是什么都没了!”
老汉拉着不知所措的少年,磕起头来。
“起来!”
王和垚站起身来,把二人托起。
“孩子,记住我的话!跪天跪地跪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下跪于人!”
王和垚看着年幼探子黑亮的目光,不知不觉开始语重心长,为人师表。
“陈子勾,你去弄些热水,拿点吃的过来。东躲西藏的,肯定早已经饿了!”
陈子勾高高兴兴离开。相对于郑思明人前人后总喊他“狗子”,王和垚的“陈子勾”,让他觉得有面许多。
“大人,你真是个好人啊!”
瘸腿老汉又要跪,被王和垚阻止,在少年的搀扶下,在王和垚旁边地上坐了下来。
“老丈,你们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王和垚温声说道。他看了看旁边捂着鼻子的赵国豪,指了指周围。
“四哥,你是不是鼻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去转一圈,巡视一下军营。”
不用问,赵国豪肯定是嫌弃老者二人身上的味道了。
赵国豪脸上一红,不好意思一笑,站了起来,带人走开。
郑思明不由得莞尔。
这小子,真有意思。
“军爷,小人姓朱,是龙游县安仁镇人氏,这是老汉的孙子狗子。”
陈子勾端了米粥上来,听到朱老汉的话语,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原来是同类!
一碗热粥下肚,朱老汉的脸色立刻红润了起来。
“老丈,那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家里其他人呢?”
郑思明接着问了起来。
“这……”
朱老汉看着王和垚和郑思明,话到嘴边,却苦笑着说不出来。
“这还用问,肯定是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了!”
脸色阴沉的郑思明,替朱老汉做了回答。
郑思明的话,让朱老汉先是一怔,随即失声痛哭,老泪纵横。只有他不知人间疾苦的孙子,懵懵懂懂,端着粥碗发呆。
王和垚轻声叹了口气。
朱老汉无声的浊泪,已经让他明白了八九分。
“一家人,只剩下了老汉爷孙二人。叛军来了,抢点粮食鸡鸭,还能留下点念想。那官军一来,那是什么都抢,女人也不放过啊!”
朱老汉哭哭啼啼,鼻涕眼泪一大把。王和垚和郑思明听着,都是黯然不语。
“天杀的恶人!”
郑思明狠狠一声,不知是指叛军还是官军。
“老丈,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在军中,总有你一口吃的。等进了衢州城,再另作打算。”
王和垚同情心泛滥,心登时热了起来。
“你要是有地方呆,等会我拿些粮食给你。等地方上太平了,你再回来。”
其实连他也不知道,这地方上,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官爷,你真是观世音菩萨呀!”
朱老汉又要起来致谢,被王和垚摆摆手制止。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狗日的世道,还让不让人活!”
郑思明挑了一下燃烧的枝条,火花四溅。
“军爷,故土难离。老汉和孙儿还是回去,山上还有些乡亲,等山下安静些,再回家去。”
朱老汉拱手行礼,泪流满面。
“军爷高姓大名,老汉回去烧高香,望菩萨保佑军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余姚六君子,王和垚王大人,王字营的千总!”
一旁的陈子勾得意洋洋,大声说了出来。
“你呀,就长了一张蜜糖嘴,小心让蜜蜂亲坏了!”
王和垚怼着陈子勾,微微一沉吟。
“让兄弟们把身上的干粮都拿出来,分一半让朱老丈带回去。那山上,可是还有不少乡亲!”
这些烧饼米饼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他也不能让士卒们饿着。
军令下达,竟然没有士卒反对。有人也许有怨言,但军令如山,不满也都埋在了肚子里面。
“五哥,慈不掌兵!你这人心肠太软,带不了兵。不过,兄弟我服你!”
陈子勾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少拍马屁!把干粮送过去,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王和垚叮嘱着陈子勾。慈不掌兵,可他这心,就是狠不下来。
“王大人长命百岁啊!”
这次,朱老汉不顾王和垚的阻挡,跪倒磕头。不过他孙子要磕头,还是被王和垚阻止。
乱世人命如草芥,但他希望这少年幼小的心中,对生活仍有希望。
“大人,小人差点忘了。南山上面有不少叛军,大人要小心,他们可是人多势众,有鸟铳火炮,不好对付。”
朱老丈就要离开,忽然想起来,赶紧说道。
“南山?叛军?”
王和垚和郑思明几人对望一眼,各人的神色,都是紧张了起来。
“老丈,你都知道多少?”
王和垚面容严肃,心里责怪自己大意。
龙游紧临衢州,已经是战事前沿,自己还是太轻率了点。
不过这地方官府,连这点消息都不派人通告,真够孙子的。
“大人,人数多少不知道,老汉是隔着山谷看到的,漫山遍野都是。还有不少的骑兵,看那旗号,似乎是“马”字。”
朱老汉按着记忆说了出来。
看样子,这些年轻人怕是过不了金华了!
“老五,听李福说过,耿精忠起兵造反,浙江的叛军有两路,一路是大都督曾养性,攻取的是温州、台州、处州一带,陈兵在衢州的东南面;一路是大将马九玉率部出仙霞关,占领江山、常山、开化等地,在衢州西北布防。两路互为犄角,步步为营,其目的是重镇衢州。”
郑思明瞬间做出了判断。
“看来,南山的这些叛军,是马九玉的部下。”
王和垚点点头,眼神不经意瞥了一眼陈子勾。
看到王和垚的目光扫过来,陈子勾满脸赔笑,赶紧摇摇手解释。
“五哥,这不能怪我。那南山,可是前面两营的巡察范围,不是咱们的!”
“没有让你负责!”
王和垚一张脸,立刻沉了下来。
“让所有人都和衣而睡,谁也不要脱甲,各营轮流值守,准备应战!”
这不是开玩笑吗?临近敌军,大军竟然没有任何防备,这不是开玩笑吗?
“老五,你是不是有些多虑了。大营周围都设了明暗哨,还有铃铛,敌军就是来袭,咱们也不怕。”
郑思明有些不以为然。
“大哥,万一敌军来袭,各营溃败,一旦冲过来,你能抵挡住?”
王和垚脸色沉重,强敌环伺,只能防患于未然,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侥幸”上。
“陈子勾,马上去通知李福大人,就说敌军可能来袭,让各军早做防范和警戒!”
郑思明和陈子勾各自离开,王和垚对着朱老汉爷孙,无奈一笑。
“老丈,只有先委屈你呆在营中了。”
他看向营中,士卒们纷纷出了营帐,持枪执刀,乱糟糟一片,奔向营盘各处。
“不要乱!各把总带好手下兵马,以百人为单位列阵!”
王和垄心烦意乱,“单位”都冒了出来。
这无头苍蝇似的,那有行军打仗的样子!
平时训练还可以,到了实战中,还是露出了原形。
“列阵!不要乱!”
果然,军官们的呐喊声响起,营兵们的队列,才整齐了起来。
只看到陈子勾和郑思明上蹿下跳,左右奔走。这个孙家纯,也不知道又去了那里?
王和垚烦躁不已,不管是不是有敌军来袭,他也只有轮流警戒,以备不时之需。
这可不是过家家!打起仗来,那可是要死人的!
第35章 遇袭
天色还没有亮,秋意萧瑟,薄雾冥冥,空气清新,黄叶从树梢轻轻落下,齐腰高的野草黄绿参杂,在风中轻轻摆动。
尼哈纳打着呵欠,在营帐外放水。或许是熬夜多喝了几杯,让他不得不早起泄流。
总不能尿在裤子里吧!
弄好裤子,头晕脑胀的尼哈纳转身就要离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营门前的草丛中,手持刀枪火铳,面目狰狞的叛军无数,他们各色头巾缠额,凶神恶煞,和尼哈纳对望,虎视眈眈。
我去……
尼哈纳一怔,立刻魂飞魄散,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正要放声喊叫,一支羽箭疾奔而至,正中他的咽喉。
尼哈纳捂着喉咙,眼睛睁的老大,身子向后摔倒。
叛军射倒尼哈纳,纷纷上了战马,他们不再掩饰,打马直奔清军大营。
睡眼朦胧的凯塔出了帐篷,看到躺在帐篷附近的尼哈纳,上前踢了踢他,嘴里喊道:
“尼哈纳,你怎么了?怎么躺……”
凯塔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尼哈纳咽喉上的羽箭。
凯塔吓的尿意全无,他额头冒汗,下意识抬起头来,隆隆的马蹄声传来,视线中都是耸动的人头马头,叛军的面孔狰狞,凶神恶煞。
“叛军!”
凯塔心惊胆战,喊出两个字来,掉头就跑。
凯塔没跑出十来步,后面的骑士已经赶上,手中雪亮的马刀扬起,凯塔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抽搐不停。
后面的骑士挥舞着战刀,催马奔腾,纷纷从凯塔的身旁奔了过去,旋风般奔进了营门。
大营之中,来不及披甲的旗兵们鬼哭狼嚎跑出帐篷,被耿军的骑兵们刀砍马撞,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变成了一具具血糊糊的尸体。
“我的娘啊!”
如此多的骑兵来袭,他们从薄雾中奔腾而来,挥舞明晃晃的长刀,犹如地狱冒出的魔鬼,那些帐篷外发现敌情的绿营官兵,下意识调头就跑,许多人连枪都扔掉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无数的骑兵冲进了营门,他们横冲直撞,刀砍枪刺,羽箭纷飞,肆意屠杀着慌乱的绿营兵们。
绿营兵们跟蟑螂一样钻出了营帐,但即便是有些绿营兵奋起抵抗,但不成建制,散兵游勇,在对方的马军冲击下,很快就被击溃了。
“叛军杀来了!”
喊叫声响起,刺耳的铜锣声惊醒了大营中的所有人。随着骑兵的疯狂砍杀,再加上逃跑引发的连锁反应,整个前营的绿营兵崩溃了。
没有任何的勇气抵抗,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逃的越远越好!
“兄弟们,杀光这些狗.娘养的!”
马成虎哈哈大笑,双腿背夹马腹,策马向前,顺势砍翻了一名惊慌失措的绿营军官。他后面的骑兵们挥舞着利刃,乱喊乱叫,人人都是亢奋。步兵对骑兵,如果没有严格的纪律,没有训练有素的士卒,甚至没有精良的铠甲,只能是任对方杀戮。何况对方处心积虑,还是偷袭。溃军四散而逃,耿军骑兵们驱赶着溃军,向清军的后营冲去。
铁与血的碰撞,必定是血肉横飞,血流满地,而那些刚才还鲜活的生命,瞬间就是一堆堆肉泥和尸体。
溃兵漫山遍野逃来,后营之中,王和垚站在一辆炮车之上,目瞪口呆。
这是牧羊人驱赶自己的羊群吗?
这也算是军人?
那些叛军头裹布巾,长发飘飘,艺术范十足,让他无端生出好感。
“老五,这是耿精忠的部下!”
郑思明站在王和垚身侧,脸色通红。
“王和垚,千万不能让他们冲过来。不然就死定了!”
李福适时出现,气喘吁吁,汗水淋漓,身材巨硕,如同铁甲缠裹的高大圆柱体。
“大人放心,小人定当竭尽全力!”
王和垚心里也是直打突突。不过他面色平静,不动声色。
“大哥,你指挥火炮!”
“陈子勾,你指挥火铳手!”
“二……哥,你指挥弓箭手!”
王和垚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孙家纯。他本来想叫老黄指挥,可孙家纯就在旁边。
来不及多想,面向神色惊惶的绿营兵们,王和垚大声喊了起来。
“结阵!”
所有的步兵们一起,很快集成圆阵。王和垚拿起长枪,站在了前排中间。
军官是一支军队的灵魂,带着这些菜鸟玩命,他只能身先士卒了。
要不然,大家很可能会一起玩完。
“火铳兵,结阵!”
陈子勾的咆哮声响起,火铳兵很快分成三排,前、中排都是60人,后排70人,整整200人。
弓箭手站在火铳兵的后面,他们人数少,只有10来个人。
大清国严禁汉人习武,这些放下锄头的农民里,因为是山民,能挑出10几名弓箭手,也已经着实不错了。
至于火炮,王和垚训练的炮手倒是不少,但火炮却只有六门,三门中型佛郎机炮,三门70斤的劈山炮,都是易于携带的小炮,什么将军炮、大将军炮一个没有。
至于所谓的“糜烂10里”的红衣大炮,就想都不要想了。
成百上千的溃兵被耿军骑兵驱赶而来,哭爹喊娘,慌不择路,杂乱无章,眼看着就要冲进清军的后营。
“装填弹药!”
郑思明额头冒汗,大声呐喊。
他亲自装好一门佛郎机炮的子铳,这才站起身来。
“准备!”
郑思明大声喊了起来。
“大人,这么多兄弟……”
田二心惊胆战,低声问道。
“执行军令!”
郑思明怒喝一声,田二赶紧闭上嘴巴。
军令如山,他已经犯了禁忌。
溃军和耿军骑兵混杂而来,乱糟糟一片,郑思明下意识看了一眼王和垚。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郑思明转过头,脸色铁青,大声喊了起来。
“开炮!”
“蓬蓬蓬!”
火炮声忽然响起,奔腾而来的溃兵跌倒一片,倒地哀嚎,就连那些耿军骑兵,也被打下数十骑来。
“狗日的,乱开炮!”
“他尼昂的眼瞎了!”
溃军们惊惧之余,破口大骂。
这些家伙,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还有人性吗?
“所有人,准备!”
郑思明不为所动,面色阴冷,大声喊了起来。
这些个没卵的家伙,丢尽了汉人的脸面,他都觉得脸上无光。
溃军们大骂声不断,纷纷向大阵两侧逃去,还有少数继续向前冲来。
“开炮!”
火炮声响起,又有十几骑被打下马来,那些向前冲来的溃军,个个被打成了血窟窿,倒在血泊里惨叫、抽搐。
王和垚心里一“咯噔”,眉头不自觉紧皱了起来。
佛郎机火炮打出三轮,劈山炮打出两轮,耿军骑兵伤亡了七八十骑,他们分散开来,拉开了马与马之间的距离,很快就进入了百步距离。
狗日的,不惧死亡,还真是一群……悍匪!
王和垚手心冒汗,面上不动声色。
“火铳兵准备!”
“弓箭手准备!”
陈子勾和孙家纯都是脸色凝重,纷纷喊了起来。
“射击!”
“放箭!”
眼看就是50步的距离,火绳枪打响,烟雾缭绕,双方的羽箭齐发,空中尽是飞翔的箭杆。
耿军骑兵们纷纷落马,王部火铳兵和弓箭手倒下数人,惨叫声不断,让人胆战心惊。
看上去,火铳兵损失更多,弓箭手则是要少一些。
“啊!”
突然,一个火铳兵扔了火绳枪,拼命向后逃去,让菜鸟们都是发愣,向后张望。
“三连击,继续射击!”
陈子勾面红耳赤,翻身上马,拍马很快追上,他直接纵马把逃兵撞飞,跟着下马,连续几枪,刺的逃兵血肉模糊,惨叫声连连,很快没气。
陈子勾打马而回,满脸鲜血,冷眼旁观,箭矢射在甲上也不动声色。火铳兵们赶紧转过头去,装填弹药,连续射击。
王和垚点点头。这个陈子勾,天生的狠人,天生的军人。
耿军骑兵们绕成一个大弧线,一些骑兵直逼王和垚的长枪阵,想要从侧面击溃营兵。
火铳声不断,刚开始还有些慌乱,后面越打越熟练,一时间原野上白气蒸腾,煞是壮观。
“乱跑什么,找死啊!都站好了!”
前营的火铳兵逃了过来,被赵国豪连抽带打,心惊胆战,乱糟糟一团,排起队列来。
“所有人,不要慌,拿好火铳!”
赵国豪带着周三、张黑等人,在队伍里面大声怒喝,枪杆抽打。火铳兵们战战兢兢,握稳了枪杆。
“装填弹药!”
赵国豪怒吼的同时,张黑带领刀盾手,推着车辆,堆放在了火铳兵们的队列前面,给他们遮挡箭雨,设置障碍。
王和垚暗暗点头。都说实战最能锻炼人,这些“新兵”,许多人表现出了强大的适应能力。
就连赵国豪和陈子勾这些军官,也是如此。相信这一场战斗下来,这些人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排,射击!”
赵国豪大声呐喊,自己举着火铳,率先开火。
“啪啪啪啪”的火铳声响起,疾奔而来的叛军骑兵,骤然倒下数十骑,人叫马嘶,尘土飞扬。
王和垚的额头,不知不觉布满了汗水。
这他尼昂的就是战争!血淋淋的战争!
第36章 恶战
“第二排,射击!”
赵国豪面色铁青,大声呐喊了起来。
这一次,他并没有开火,第二排的火铳兵纷纷点燃了火绳。
“第一排装填弹药!”
“第三排准备射击!”
赵国豪的呐喊声不断响起,新加入的火铳兵们纷纷开火。
溃逃的火铳兵不断加入,他们火铳齐发,杀伤力大大增加,叛军骑兵被打的四零八落,原野上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惨象。
“乱跑个球!赶紧结阵!”
军官们大声呐喊,溃逃来的绿营兵们手持红缨枪,很快结成了大阵,明晃晃的枪尖指向了外围。
众军从中,赵国豪指挥若定,有模有样,倒是让王和垚放下心来。
看来,实战虽然残酷,但也最能锻炼人。
叛军被打翻无数,仍然打马而来,他们身子紧贴马背,人藏在马头后面,雪亮的马刀闪耀,直奔绿营兵的大阵。
“准备!”
王和垚额头冒汗,大声喊了起来。
稳住了阵势,不再溃乱,他就有信心对付眼前的战局。
他把红缨枪插在地上,拔出手铳,开始装填起弹药来。
“弓箭手准备,招呼那些悍匪!”
装好了铅丸,王和垚大声呐喊,把几个脸色煞白的弓箭手喊了过来。
“老黄,你指挥弓箭手!注意身后!”
王和垚说完,把手铳换到左手,红缨枪抓在了手里。
这个时候,腰里的长刀都有些碍事。
“嗖嗖”两声,对面的耿军骑兵羽箭呼啸,几名长枪兵应声倒地,发出震天的惨叫。
战况惨烈,一群营兵脸色煞白,扭头就跑,乱糟糟一团,被迎面的一队营兵长枪猛刺,血肉横飞。
百十骑叛军拍马横冲直撞,杀散一群溃兵,直奔李福所在的后营。
“孙家纯,怎么办?”
李福下意识想跑,又觉得不妥,脸色难看至极。
“狗子!救李大人!”
孙家纯大声喊了起来。
“转身,装填弹药!”
陈子勾脸色阴沉,大声呐喊,一哨火铳兵转过头来,手忙脚乱,开始装填起弹药来。
“三连击!瞄准!射击!”
后营前,叛军绕了个大圈,战马滚滚而来,马蹄声震人心魄。
李福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水桶般的身子都有些发抖。
溃军杂乱无章,乱哄哄像无头苍蝇,也不知道王和垚的这些部下,能不能击退叛军?
陈子勾一声令下,火铳兵排铳齐发,硝烟弥漫,向前而来的叛军骑士,栽倒一片。
火铳声不断,血雾迷漫,血箭飙射,叛军人仰马翻,尘土之中,到处都是战马的悲鸣。
仍有十余骑二十骑叛军冲破烟雾,李福正在惶恐之中,陈子勾带着长枪兵,已经冲了上去。
惨烈的拼杀,有长枪兵倒地不起,浑身鲜血,闯入者纷纷被刺于马下,血窟窿无数。
上百骑叛军,就这样被射杀、刺杀,没有一骑,闯到李福面前。
“王和垚这家伙,果然是了不起!”
李福如释重负,他抹了把肥脸上的汗水,镇定了几分。
将是兵胆!有王和垚和赵国豪,还有他麾下这么多猛男坐镇军中,营兵们想乱,恐怕都不容易。
“你们都过来,列阵,保护李大人!”
孙家纯指挥着过来的溃兵们,列起了明晃晃的枪阵。
正面大阵前,叛军羽箭如飞,长枪兵火铳兵不断栽倒,鲜血淋漓,让人心惊。
“我草!”
王和垚怒火中烧,手铳不得已插回腰间,上前几步,红缨枪当标枪,瞄准一匹奔腾而来的高头大马,狠狠投了出去。
标枪急如闪电,马上的耿军骑兵骑术娴熟,一个蹬里藏身,闪过红缨枪。红缨枪迅疾无比,骑兵后面的悍匪措手不及,被红缨枪射中了胯下战马的面部。
战马悲鸣,轰然倒地,把马上的骑兵摔了下来。骑兵刚刚站起,被后面的战马直接撞飞,口中喷出一口血箭,落在了地上,萎缩不起。
骑兵们嘴里喊着什么,纷纷下马,围着倒地的骑兵乱喊乱叫些什么,看来倒地者似乎是军中的将领。
其余的骑兵绕过那一群人,继续向王和垚等人奔来,其中一悍匪张弓搭箭,在马上瞄准王和垚,就要放箭。
“嗖”的一下,一支羽箭破空而至,马上的悍匪胸口中箭,栽于马下。他手上的羽箭几乎同时射出,高出王和垚大约半米,从他的头顶飞过。
“卧槽!”
王和垚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老黄又是一箭射出,又有一名悍匪被射翻,重重栽于马下。
这小子,果然是个闷骚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们几个,把火炮推过来!”
面对着滚滚而来的悍匪铁骑,王和垚大声呐喊。
几个绿营兵赶紧推着炮车过来,王和垚手忙脚乱装好子铳,抬头看去,悍匪骑兵已经距离自己不过十来步。
王和垚脸色难看,通红的铁钎按在了火捻子上。
引线“呲呲”作响,当头而来的悍骑长刀挥起,犹如天神下凡,人马腾空,直奔炮车。
看样子,他是想杀退官兵,将炮车或火炮掀翻。
“砰”的一声,悍骑如遭巨击,身子一哆嗦,栽向马下。战马面对明晃晃的枪头,一声嘶鸣,跑向长枪阵一侧。
而那名悍骑,脚挂在马镫里,被战马拖拽着摩擦,直到马远远停了下来,身子依然一动不动。
王和垚吹去枪管口的硝烟,收回手铳,插入腰间,他抓过身边一个脸色发白的绿营兵的长枪,把自己的长刀塞给了他。
“镇定!有老子呢!”
王和垚哈哈笑着,爆了粗口。
不知不觉,他已经汗流浃背,胸前背后衣衫尽湿。
更多的骑士纵马上来,一个个嗷嗷乱叫,凶神恶煞,身形矫健,顷刻之间,就要和长枪兵们碰上。
“蓬”的一声,烟雾升腾,火炮终于开火,铁丸咆哮而出,王和垚一阵耳鸣。
十几个悍骑连人带马被打翻在地,尘土飞扬,血肉横飞,马嘶人叫,乱糟糟一片。
即便是如此,还是有数十匹战马侥幸过了烟雾,只扑枪阵。
“稳住!”
王和垚大声呐喊,却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一个悍骑纵马而来,面前的绿营兵们面色惨白,身子发抖,但也有人血勇,握紧了枪杆,明晃晃的枪林,直对悍骑。
马匹通灵,看到明晃晃的枪头,大多数都是嘶鸣绕开,但仍有些悍骑,跃马扬刀,想要冲破枪阵。
“刺!”
王和垚大声怒喝,听力恢复了些。他迎着面前奔腾的战马,红缨枪率先刺出,狠狠扎入了马脖子下面。
战马吃痛,扬蹄猛踩,王和垚一个侧身,躲到一侧。几个绿营兵枪刺在马身上,枪杆折断,人被撞飞。又有两个绿营兵一左一右,红缨枪急刺,把马上的悍骑刺了下来。
王和垚看到明白,原来是周三和刘文和两个,身先士卒,悍勇无比,刺翻了悍匪。
一个悍骑见王和垚倒地,调转马头,舍弃了枪阵,直奔王和垚。他也看的清楚,王和垚是个军官,杀了他,清军群龙无首,不战自溃。
“我勒个去!”
悍骑打马而来,转眼到了跟前,王和垚狠骂一声,一个打滚,枪杆抡起,狠狠砸在了后侧马蹄。
战马悲鸣,轰然倒地不起,悍骑摔下马来,七荤八素,王和垚跟上,长枪急刺,直入悍骑咽喉。
悍匪眼睛睁的大大的,王和垚抽出了长枪,血如喷泉射出。
“刺!”
王和垚快速回归本阵,居中指挥,绿营兵们鼓起勇气,将闯入的十几骑围住,两三人一组,疯狂刺杀,竟然还是组合阵法。
绿营兵们舍命拼杀,悍骑们纷纷被刺下马来,很快全身就是血窟窿,没了生气。
“列阵!”
王和垚满身是血,招呼着绿营兵们,结起了圆阵。一番拼杀下来,他也是气喘吁吁。
怪不得水浒传上,武松和鲁智深都是身高一米九,体重200斤的猛男,原来打仗也是力气活。
悍骑们毕竟人少,对方又有火炮火铳,这一下损失了三百骑,大概有一半人马,一时竟然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要上前。
眼看着清军溃军重新集结,人数越来越多,大阵已经形成,叛军悍骑们纷纷调转马头,向南山方向撤去。
“开炮!”
郑思明和陈子勾都是大声呐喊,全军30多门火炮一起开火,悍匪们又留下数十具人马的尸体,仓皇远逃。
叛军骑兵们逃到了火炮射程之外,他们调转马头,指着清军阵营高声怒骂,话语难听至极。
“都愣着干什么?打仗不行,骂人也不行吗?”
王和垚指着远处的叛军骑阵,大声喊了起来。
“跟我一起喊:狗日的,敢再战吗?”
就这还玩心理战,智商实在堪忧。
心有余悸的营兵们,一起扯开了嗓门,高声怒骂了起来。
“狗日的,敢再战吗?”
营兵们异口同声,骂声远远传了出去,叛军的气势为之一夺。
眼看占不了便宜,激将法不起作用,叛军悍骑们纷纷打马离去,消失在尘土中。
无论是王和垚营中的士卒,还是其它各营的营兵们,倒了一地,人人都是大汗淋漓。
一场恶战下来,无论是体力上,还是心理上,都是到了极限。
第37章 战后
王和垚摸了摸自己的后脖,火辣辣的疼,满手是血,原来不经意间遭了一下,应该是对方的羽箭。
他不由得一阵后怕,差一点,自己就挂了!
那样也好,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什么民族民智、恩怨情仇,都是一笔勾销,再也不用忧心了。
“兄弟,多亏你了!”
李福上来,惊魂未定,一脸的后怕。
“你不知道,前营死伤了上千人。龚副将和郑游击,还有那些八旗兵,那个凯塔,都死了!”
王和垚大吃一惊。同来四千人,转眼两千多,再打几仗,岂不是要死的干干净净?
“大人,这要是有火炮,兄弟们身上有铠甲,仗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王和垚摇了摇头。自己这些人,还是被当成乌合之众、炮灰,不然也不会装备如此……精良!
“那也是没有办法!谁叫咱们是后娘养的!不过你手下这些家伙,已经不错了!”
李福悻悻爆了粗口。
说起来,因为李若男上下奔走的缘故,王和垚部下的装备,比其它各营都要好上不少。
“老五,死伤了这么多兄弟,流年不利啊!”
郑思明摇摇头,发起了感慨。
“大哥,什么叫流年不利?这叫开门见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王和垚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李福,满嘴的吉利话。
果然,李福的脸色好了一些,恢复了一些笑容。
“兄弟,能者多劳,从现在起,整个军营的防务,你都要抓起来。你可不能推辞!”
实战验证了王和垚的能力,李福也是心知肚明。
“大人,这……”
“没什么好推辞的!交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李福打断了王和垚,断然说道。
一场恶战之后,现在他只相信王和垚。
“大人,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王和垚无奈,只有接受了任命。
李福点点头,走到一边,喊过其它几个营的军官们,交代了起来。
“田二,把我的药箱拿过来!”
王和垚朝田二挥挥手,大战结束,他得去救人了。
“大哥,你接手各营防务,负责外围警戒。我去看伤员,给他们瞧病。陈子勾,你去负责全营兄弟的吃喝。”
王和垚的话,让陈子勾一阵头疼,无奈点头。
“大人,等我处理完伤员,你安排一些歪瓜裂枣,把伤员送回去,重伤的就留在龙游县观察些日子。”
王和垚朝着李福喊道,哈哈一笑,没心没肺。
歪瓜裂枣?
李福和其它军官们面面相觑,都是恼怒。
“这个王和垚,真是一张毒嘴!”
李福向着其他军官们摇头苦笑。
连战都不敢,一触即溃,可不是歪瓜裂枣吗。
“李大人,这些战死的兄弟,还有兄弟们的战功,你可要报上去啊!”
王和垚又加了一句。
“兄弟,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等进了衢州城,见了总督大人,我会替你美言的!”
李福暗暗摇头,这个王和垚,可真能蛊惑人心。
他不说,好像自己不会上报一样。
“那就多谢大人了!”
王和垚满脸堆笑,接过了药箱。
“兄弟,叛军在暗处,咱们还进衢州城吗?”
李福走过来,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要是没有看到王和垚刚才组织部下的血战,李福或许自己会拿主意。前军溃败,龚副将和郑游击死了,他官阶最高,只能自己做主。
“大人,总督大人这个时候调我等前来衢州,衢州城的形势,恐怕也是不容乐观。不过,衢州城易守难攻,总督大人收了一年多,也没有紧急军情,似乎形势还不太糟糕!”
龙游县距离衢州,不到百里,大军虽然行军缓慢,但两三日必会到达。如果退回去,就只能去金华了。
说不定,叛军的目标就在金华!
李福点点头,心里也安稳了几分。
衢州城上万兵马,粮草众多,叛军想攻下衢州城,恐怕不太容易。
“兄弟,你看这样,要不你派人去一趟衢州城,向大人禀报一下这里的战况!不过,在总督大人的军令到达之前,这营中的军务,还得靠你!”
李福犹豫着说道,心里还是一阵后怕。
要不是他在王和垚的营中,他就跟龚副将和郑游击,还有那些八旗兵一样,老命都丢了。
“大人,好的,我马上派人去衢州城!军务上,还是大人主管,小人跑腿就行。”
李福是上官,王和垚当然不能说不。
让他主抓军务,倒是一个加大影响的机会。
“老黄,你挑几个机灵点的兄弟,去一趟衢州城,向总督大人禀报一下这里的战况!”
王和垚立刻吩咐了下去。
老黄领了军令,带了几人,转身打马离开。
“五哥,要不我去巡营吧?”
陈子勾低声问道,主动性很强。
实际上,他不愿意当伙头军。
“你小子,人头猪脑!”
王和垚看了看周围,轻声细语。
“你把死马治不好的伤马都拖回来,宰了煮马肉,给兄弟们改善伙食。那些能用的战马,可不能让其他人……”
“知道了,五哥!”
陈子勾眉开眼笑,大踏步离开。
王和垚背起药箱,也是转身走开。
医官人数不够,还等着他这位“国手”妙手回春,救死扶伤。
王和垚等人走开,李福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幽幽。
“大人,王和垚这小子心狠手辣,你怎么那么看重他?”
或许是想起了王和垚炮轰无辜的事情,有军官愤愤然叫起屈来。
“你狗日的懂个屁!没有王和垚,你他尼昂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福板起脸来,肥手一挥,满脸的不耐烦。
“都给老子滚!该干嘛干嘛!”
“大人,没事吧?不必理会这些没用的家伙!”
孙家纯过来,满脸赔笑问道。
“孙家纯,你这个五弟,可是比你厉害多了。”
李福看了看孙家纯,语气另有深意。
“老五的本事,那是当然……嘿嘿……”
孙家纯讪讪一笑,心头很是别扭。
“孙家纯,你也不要不服。论本事,你可比不过王和垚。我看,他虽然对你面子上恭恭敬敬,眼里,却没有你这个二哥!”
李福扬长而去,孙家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等等我!”
孙家纯大声喊道,撒腿跟了上去。
看样子,李福对王和垚的戒心,始终没有消除。
第38章 机会
冬日的午后,天空一片阴霾,寒风吹过,犹有黄叶落下,街上行人稀少,萧瑟冷清。
金华府城城东的校场上,一队队士卒随着口令走动、跑步,怒吼、练习刺枪术,热闹非凡。
自龙游遇袭,众军得到军令,退回金华,期间大大小小叛军十余次攻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什么真正的威胁。
而练兵,也成了“民壮营”在金华每日操练的事情。
军中主将龚副将和郑游击遇袭被杀,八旗监军们丧失殆尽,李福成了军中的最高长官,而练兵的任务,责无旁贷,落在了王和垚身上。
准确点说,是王和垚和他的兄弟们的身上。
金华地处浙江中心,北面是杭州、绍兴,西面是衢州,东面是台州,因此金华也成了阻止叛军北上的一道屏障。这也是李之芳让李福部入驻金华府的原因。
而募兵,募集足够的士卒,以补充龙游遇袭的缺失,这是李之芳的军令,可见他的忧心,自然也是同步进行。
募兵自然再简单不过,乱世之秋,吃饱穿暖不容易,何况四方难民聚集府城。趋之若鹜之下,募兵的条件也被无条件提高。身强力壮,会不会骑马,有没有功夫,能否射箭,都被一一加了进去。
可以说,金华招收的千人,比杭州城军营的素质,要高出一截。
但无论素质高低,在训练之前,他们还都是放下锄头的百姓,需要刻苦持久的训练,才能成为真正的士卒。
靶场上传来“啪啪啪啪”的射击声,王和垚瞥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足够的火药,也没有军令允许可以这样无休止地实弹射击,他只有让火铳兵们每次只用一两成的火药练习。
至于火炮,就只能偃旗息鼓,或讲解之余,偶尔打上一两炮。
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队伍大有起色。原来的乱糟糟一团,成了训练有素的……精锐。
至少,看上去如此。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教场上火热的训练情景落在眼中,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和他记忆中的精神抖擞、生龙活虎差距不小,但也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了。
也不知道,和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比起来怎么样?
王和垚不由得遐想连篇。
随即,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支队伍,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尚未可知。
“老五,出事了!”
赵国豪黑着脸,慌慌张张走了过来。
“怎么,出了什么事?”
王和垚心里一紧。自进入金华城中,赵国豪从来都没有这样慌张过。
“有几个兄弟,偷了人家的火腿,被押到营房来了。”
赵国豪眼神闪烁。
火腿?金华?金华火腿?
这个时候有金华火腿吗?
王和垚并不知道,金华火腿始于唐,兴于两宋。明朝时,金华火腿已是金华乃至浙江著名特产,并被列为贡品。而民间传说中金华火腿的由来,则与宋代抗金名将义务人宗泽有关。宗泽抗金回乡,买猪肉请乡亲腌制,腌制后的猪肉令人赞不绝口。宗泽曾选火腿献给宋高宗赵构,赵构见肉色鲜红似火,就命名为“火腿”。明朝诗人张岱曾为金华火腿作诗盛赞。
“是那一营的?”
王和垚心烦意乱,大声喊了起来。
“是……老二那一营。”
赵国豪支支吾吾说了出来。
孙家纯?
王和垚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孙家纯、郑思明、赵国豪、老黄、陈子勾各领一营。相比较起来,孙家纯那一营,军纪可最不怎么样。
“去看看。把李大人也叫过来,所有将士在教场集合!”
王和垚拔腿就走,脑筋急转,不忘叮嘱了一句。
“把百姓带到军营里来!”
乱世之中,从军的三教九流,虽然良家子占了绝大多数,流氓地痞闲汉居少,但一个老鼠屎毁了一锅汤,害群之马的教训,可是从古到今。
营中也有士卒骚扰百姓,甚至糟蹋妇女,都按营规一一处置,以明军法,以正视听。
谁知道,三令五申,明正典刑,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所有人在教场集合!”
郑思明沉下脸来,大声呐喊了起来。
王和垚是主将,他则是具体负责军中军纪、士卒操练。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面子上第一个挂不住。
“诸位乡亲,如果我营将士犯下罪孽,本将……”
队列前,王和垚的声音,随着几具抬上来的尸体,戛然而止。
“大人,小人知错了!大人救命啊!”
“大人,救命啊!”
两个偷火腿的士卒遍体鳞伤,被几个百姓压着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军营中的四千将士,都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众人的注视当中,王和垚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你说说,他们偷了多少火腿?吃了吗?”
王和垚指着一名按住偷盗火腿士卒胳膊的壮汉,面色平静。
这一群上百人,舞枪弄棒,气势汹汹,肯定是当地的豪强无疑。
为了几个火腿打死人,一般的老百姓干不出这事,也不敢干这事。
“……五个火腿,还没有吃!”
壮汉在王和垚的注视下,心头发慌,按压着士卒的手臂,也不由自主松了一下。
“大人,冤枉啊!是两条火腿,不是五条啊!”
“是两条,要是有半句假话,甘受军法!”
两个士卒争先恐后说了出来。
“不错,是两条!”
一个头戴黑色瓜皮帽,身穿褐色对襟长袍的的男子走了出来。
看他身穿缎衣,举止从容,气度不凡,应该不是一般人家。
“火腿价值二十多两银子,他们既然敢偷,就应该知道律法森严。乡亲们群情激奋,下手重了点,大人见谅!”
叛军和清军对战,浙江兵祸连连,大多数百姓吃不饱饭,更不用说荤腥。金华火腿作为贡品,一斤相当于二三十斤大米的价格,一条火腿价值十两银子,相当于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确实是奢侈品。
“下手重了点?”
孙家纯上前,义愤填膺。
“三个被打死了,一个腿断了,这个也是满身是伤。火腿你也拿回去了,为什么下手这么狠?”
孙家纯满脸怒容,眼神却是尴尬。
这五个偷肉的士卒,正是他营中的部下。
“怎么了,怎么了?”
李福满头大汗过来,大声喊道。
“李大人,你的士卒偷盗百姓财物,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
缎衣男朝李福拱拱手,轻描淡写。
“毛管事,这真是的,怎么弄成了这样!”
李福显然和缎衣男认识,谦恭有加。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李福看了看被压着跪地的“偷肉贼”,又瞥了一眼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微微皱了皱眉头。
“毛管事,我会约束部下将士。现在这叛军环伺,还是不要另起事端。这事就这样吧。”
李福满脸赔笑,低声细语。
毛管事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几个壮汉放开了两个“偷肉贼”。
“李大人,还是约束好你的部下。告辞了。”
毛管事拱拱手,潇洒地一拂衣袖,就要带众人离开。
“站住!”
忽然间,王和垚面色阴沉,大声喊了起来。
“你在叫我?”
毛管事停下脚步,惊诧地转过头来。
“王和垚,你要干什么?”
李福心惊肉跳,低声问了起来。
“大人,我的兄弟,不能白死!”
王和垚低声一句,字字诛心。
“大人,你就不怕如此处置,会引起军士哗变吗?”
王和垚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目光扫过断腿哭啼的两个“偷肉贼”。
“告诉我,是谁干的?”
王和垚的目光,看向了顾盼自如的毛管事。
军中赏罚分明,军纪森严,一味的惩罚和苛严,只能让士卒畏服,想要赢得军心,让士卒有尊严,必须要有各种手段。
今天,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果然,王和垚的质问,满教场的将士,都是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
“你说什么?”
毛管事懵懵懂懂,惊讶地问了起来。
“我是问你,谁给你的狗胆,敢肆意打死我的士卒?侮辱我的士卒?”
王和垚的怒喝声响起,教场上的将士们,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偷盗百姓财物,众怒难犯。打死了、打伤了又怎样?”
毛管事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面色冰冷,质问起王和垚来。
“打死,打伤了又怎样?”
王和垚鼻子里冷哼一声,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关闭营门!”
“关闭营门!”
郑思明怒容满面,几乎是咆哮了起来。
尖利的哨声响起,营门口的士卒立刻关起了营门。
“李大人,你的部下要干什么?”
舞刀弄枪的壮丁们一阵骚动,毛管事看着李福大声喊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慌。
“兄弟,毛家是金华府的大族,有大人物在各地做官,大军驻扎城中,他们也出力不少。你看这事……”
李福上前一步,低声在王和垚的耳边说道。
果然是可以凌驾法律之上的大族。
“大人放心,这事算不到你头上,还能让你大捞一笔。今天这事弄不好,军心就散了!”
王和垚冷冷一笑,毫不客气。
两条火腿,打死三个人,无论如何,也太嚣张了点,而他,也不会放过这些人。
军中多是良家子,被这些豪强欺压惯了,可以说是畏之如虎,也是恨的咬牙切齿。他要夺得军心,就要拿这些豪强开刀。
这支队伍,他要牢牢抓在手中,也绝对不能给李福面子。
这可不是唯唯诺诺、犹犹豫豫的时候。
第39章 军心
“你们要做什么?”
毛管事心惊胆战,他旁边的庄丁们左顾右盼,这时候才有些害怕。
“围起来!”
王和垚一声令下,很快,毛管事等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火铳兵准备!”
王和垚大声呐喊了起来。
无数火铳枪一起向前,数百黑压压的铳管,对准了毛管事等人。
“你们要干什么?”
毛管事脸色煞白,向后退了几步,和他的上百壮丁们挤成一团,人人面色惊恐。
这些绿营兵要干什么?他们还真敢开枪不成?
“干什么?”
王和垚唇角上扬,目光中尽是浓浓的嘲讽之色。
“是谁打死他们的?”
“偷盗财物,众怒之下,谁能幸免?”
毛管事迅速恢复了镇定。
一群卑贱的绿营兵,又能拿他们怎样?
他们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金华府是谁的地盘?
众怒难犯,何况有理在先。一旦激起公愤,他们这些卑贱的绿营兵,能收拾得了局面吗?
“我再问一遍,是谁杀了他们?是谁伤了他们?”
王和垚厉声怒喝,抓过一把火铳,开始装填起弹药来。
愤怒是愤怒,但哆哆嗦嗦装填弹药的动作,演技实在是有些假。
况且,有数百火铳兵,还需要他装神弄鬼吗?
“大人,是他!就是姓毛的和他的主人让他们干的!”
“大人,是这个毛管事和他的主人指使的!”
两个被打伤的士卒一前一后嚎叫了起来。
明摆着,一向军纪森严的王大人要护犊子了。
“你们,还有谁动手?”
王和垚的目光,落在了刚才按压着“偷肉贼”的那个壮汉身上。
壮汉看了一眼毛管事,脸上横肉一抖,怪眼一翻。
“所有人都动手了,怎么着?……啊!”
话音刚落,王和垚已经重重一枪托,把壮汉打的趴倒在地,激起一地的灰尘。
“拖下去!”
王和垚大声怒喝,几个火铳兵上前,把左颧骨高高隆起的壮汉拖了下去。
“你们要……干什么?”
毛管事颤颤巍巍喊了出来。
“把人交出来!”
“快把人放了!”
毛管事身旁的壮丁们群情激奋,纷纷放声呐喊,却没有人敢出来。
“准备!”
王和垚语气冰凉,冷冷吐出两个字来。
听到军令,所有的火铳兵一起举起手中的火铳,对准了毛管事和壮丁们。
“王字营”军令如山,作为“王字营”的士卒,他们只能遵守军令,也不敢不执行军令。
“装填弹药!”
冷冰冰的军令下达,火铳兵们纷纷开始装填弹药,黑压压的一片铳管,对准了毛管事们。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面对黑压压的铳口,壮丁们恐慌之余,下意识地后退。只有毛管事惊骇之下,腿脚发软,站在原地,动弹不了。
“抓过来!”
王和垚摆摆手,陈子勾带人上前,把颤颤巍巍的毛管事抓了过来。
“王大人,你究竟要干什么?”
毛管事脸色发白,壮着胆子问道。
“干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回得去吗?”
王和垚目光转向了两名被打伤的“偷肉贼”。
“除了他,还有谁?”
“大人,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他们几个!”
被打伤的士卒,指着毛管事和壮汉,又指向壮丁们的人群,面色通红,激动异常,就像被欺负的女儿,见到了肌肉慈父一般。
“你们几个,扶他过去!”
王和垚摆摆手,几个火铳兵扶着“偷肉贼”,其他的火铳兵和长枪兵一起,逼向了壮丁人群。
黑压压的铳管、明晃晃的枪头,上百壮丁,竟无一人敢反抗,士卒们进去,很快抓了五六个人出来。
“你们几个,谁是主谋,说出来,饶你们不死!”
王和垚的火铳,抵在了脸色煞白的一名壮丁额头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冰凉的铳管抵在脑袋上,壮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头的汗水密布。
“是毛管事和毛公子!我们几个都是奉命行事!饶命啊!”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王和垚的目光,转向了两个“偷肉贼”。
“是的,大人!但是他们几个,下手太狠了!”
“是的,大人!就是毛公子和这个毛管事指使的!可怜我那三个兄弟啊!”
两个“偷肉贼”一前一后,愤愤然回道,一个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了起来。
“陈子勾,你带上人,去把那个什么毛公子抓来!如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王和垚收回了火铳,冷冷下了军令,斩钉截铁。
“赵国豪,你带人把毛府围了,我待会要前去讨个公道!”
“慢着!”
陈子勾和赵国豪就要走开,李福赶紧上前阻止。
大冬天的,他的胖脸上汗水直流。
“兄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闹了!”
李福的话语听在耳中,王和垚冷冷一笑。
“李大人,死了三个兄弟,一个腿被打断了,你是要全军哗变吗?”
“王和垚,服从军令!”
李福满脸震惊,他看得出来,王和垚是铁了心,要立威了。
“兄弟,事情闹大了,总督大人那里不好交代!”
李福低声笑道,一语双关,显然想息事宁人。
也想打压一下王和垚的咄咄逼人。
“大人,恕难从命!总督大人那里,我自会解释。”
王和垚面向了陈子勾和赵国豪,脸色一沉。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三营甲哨、四营乙哨,出列,跑步……走!”
赵国豪和陈子勾再也不敢耽搁,赶紧率兵,跑步离开。
毛管事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磕起头来。
“大人,是小的错了,求大人给小人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大人,小的错了!求你饶了小的吧!”
毛管事跪地求饶,其他的几个爪牙纷纷跟着磕头碰脑,连喊饶命。
这些人平日里横行霸道,都是仗着毛管事和毛府的势力,现在领头的服软,对方让人心惊,随时可能丢了脑袋,一个个都呐喊求饶起来。
王和垚尚未开口,孙家纯面色阴沉,大声怒骂了起来。
“两个火腿,你们是至于下手吗?”
他过来几步,对王和垚轻声说道:
“老五,今天这事,要不就算了吧,给二哥一个面子,也给李大人一个面子。”
王和垚看了一眼孙家纯,又看了看旁边脸色阴沉的李福,没有吭声,心里却非常失望。
孙家纯和几个兄弟,尤其是他若即若离,和李福走的近,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自进入杭州军营以来,王和垚就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疏远了许多。
他已经顶撞了李福,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立威,要争取人心。孙家纯这样说,难道他真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吗?
“二哥,你和李大人就等着看戏吧!”
王和垚拍了拍孙家纯的肩膀,微微一笑。
营门大开,喝骂声中,陈子勾带人将瑟瑟发抖的毛公子捆了过来。
后面跟着来的一群衣冠禽兽里面,还有金华府知府和金华县令,以及一群豪强官宦。
偷火腿事件愈演愈烈,连金华的父母官和士绅们都惊动了。
“王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大人,千万不要冲动啊?李大人,快劝劝他吧!”
两位父母官心惊肉跳,一起劝起了王和垚来。
“两位大人,此事关乎我将士军心,你们不想闹成哗变吧?”
王和垚面色平静,甚至十分温和。
“此事我自会向总督大人说明详情,二位大人看戏就是!”
金华知府和金华县令对望一眼,都是无语。
看起来,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一旦闹成哗变,这金华城可就岌岌可危了。
谁知道,这些骄兵悍将会不会投了叛军?
毛家也真是的,非要打死人才罢休!这是太平年间吗?
二人还想再劝,王和垚已经大步上了高台。
“兄弟们,我营军纪森严,赏罚分明,是为了什么?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又是为了什么?龙游县那一仗,死了那么多兄弟,又是为什么?”
王和垚高高在上,向着下面的士卒大声呐喊,义正言辞。
“练好了本事,不要说步兵,对方就是骑兵,咱们也让他有来无回。不练好本事,上了战场,那就是白白送命,我不希望你们这样!”
郑思明头上发麻,面上不动声色,似乎仔细聆听。
事实上,他是在仔细聆听。
“兄弟们,外人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当一块烂泥,谁都能踩上几脚。但在我王和垚这里,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不允许任何人来欺负你们,天王老子都不行!”
王和垚大声怒喝,几乎和咆哮一样,让教场上许多将士的脸色,都是红了起来。
“就像今天这样,偷两条火腿,自有军法处置,谁给他们的权力,肆意屠杀我军中兄弟?是谁给他的狗胆,将我将士打的腿骨折断,遍体鳞伤?”
王和垚高声怒喝,高台上跪绑着的毛公子和毛管事等人脸如死灰,战栗个不停。
李福闭目不言,额头细汗密密麻麻,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金华府知府和金华县县令面面相觑,都是暗暗心惊。
今天这事情处理不好,恐怕就是一场哗变。
下面的将士们肃然无声,一起看向高台上的王和垚。
他们都在看着,看这位王大人,看他怎样处理眼前的局面。
第一次,他们觉得扬眉吐气,觉得自己还像个人,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欺负!
第40章 恩威兼施
“兄弟们,你们说说,我三条兄弟的性命,还敌不过两条火腿吗?”
王和垚怒目圆睁,指着三名士卒的尸体,大声怒喝。
“为兄弟们报仇!”
郑思明举起红缨枪,大声呐喊了起来。
“报仇!报仇!报仇!”
陈子勾、赵国豪、老黄、田二,以及所有的军官一起怒吼了起来。
“报仇!报仇!报仇!”
下面的将士一起呐喊,声震云霄。
再看毛公子和那些壮丁,一个个面色如土,人人都是颤栗。
王和垚举起手来,将士们的怒喝声很快弱了下来,校场上又是寂静无声。
“因区区两个火腿,公然辱杀、打伤我营中将士,罪大恶极,军法不容!”
王和垚摆摆手,两名膘肥体壮的长枪兵,抬头挺胸上了高台。
“将首恶毛大昌、毛浒处以极刑,立即执行!”
王和垚大声说完,摆了摆手。
“王大人,别杀我呀!”
“王大人,饶命啊!”
毛公子和毛管事都是魂飞魄散,二人瘫倒在地上,哭喊着求起饶来。
“行刑!”
王和垚大声怒喝,两名长枪兵上前,端起红缨枪,对着哭喊的毛公子和毛管事,恶狠狠从背后直刺进去,鲜血喷溅,惨叫声惊天动地。
血流满地,观刑的众人,心里都是一股寒气冒了上来。反而观看的营中将士,人人红了脸庞。
“将从犯毛大、毛五等四人打六十军棍,赶出军营!”
毛公子毛大昌、毛管事毛浒的尸体被抬到一边,王和垚的怒喝声再度响起。
壮汉毛大等五人被按倒,士卒上前,脱掉毛大等人的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噼里啪啦”打了下去。
“将一干擅闯军营的滑劣之徒,每人打二十军棍,赶出军营!”
郑思明的声音响起,又是一顿“噼里啪啦”,又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处置完毛府人和壮丁们,眼看着他们呲牙咧嘴彼此搀扶而去,金华府知府和金华县令无奈摇头叹气,也是带人无精打采离开。
确实,他们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
“一群狗官!”
郑思明看着一群官员的背影,冷冷骂了一句。
若不是吏治腐败,上下勾结,毛公子这些豪强,怎会有如此大的狗胆?
处置完犯人,看向两个“偷肉贼”,王和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些家伙,可是丢尽了营兵的脸面。
“兄弟们,洪多福、李峰、张仁杰、高宝、徐盛等五人偷盗百姓财物,军法难容,本应全部斩首。念在洪多福、李峰、张仁杰三人已死,高宝、徐盛二人已经受到惩罚,将高宝、徐盛各打三十军棍,逐出军营,永不再用!”
王和垚看了一眼高宝、徐盛二人,冷冷一句。
“高宝、徐盛,你二人服吗?”
“大人,我二人心服口服!还望大人开恩,不要将我等逐出军营啊!”
高宝跪倒磕头,痛哭流涕。
“军法森严,军令如山,岂容你二人亵渎!”
王和垚看了一眼二人,面对所有将士,脸色凝重至极。
“洪多福、李峰、张仁杰三人横死,虽行为不轨,但其情可悯。每人抚恤20两银子,会送到他们三人妻儿老小手中!”
王和垚摆摆手,高宝和徐盛被按倒,又是一顿“噼里啪啦”声和惨叫。
“兄弟们,你们都看清楚了,这就是违抗军纪的下场。谁若是再犯,军法从事!”
“大人英明!”
下面的将士们异口同声,一起单膝跪倒在地,人人肃然,心服口服。
李福目瞪口呆,心里凉了半截。
这王和垚如此恩威兼施,营中这些粗汉的心,都让他得了。
“老五,大哥五体投地,又学了一招!”
郑思明过来,也是心服口服。
赏罚分明,仗义执行,敢为将士们出头,这些粗汉们,还不心服口服。
“大哥,叫四哥他们撤回来。已经没有必要包围毛府了。”
王和垚的话,让郑思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他们毕竟是官军,不可能破门而入,私闯民宅。
“大人,恕小弟直言,总督大人要的,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不是一盘散沙。不让他们心服口服,以后谁为咱们卖命,谁为总督大人卖命?”
王和垚,单膝跪下,突然声音大了起来。
“大人,小人触犯军令,还请大人严惩,以正军法!”
王和垚声音洪亮,周围的将士们都是大吃一惊,纷纷看了过来。
“兄弟,你这也整的太大了些!”
木已成舟,李福苦笑一声,扶起了王和垚。
事已至此,难道他还真处罚王和垚不成?
“大人,你是要总督大人的赏识,还是金华府这些人的面子?龙游县那一战,你我兄弟都差点丢了性命,还不是将士们疏于操练,一盘散沙。上官若是怪罪下来,自有小人来扛,绝不让大人为难!”
王和垚面色凝重,声音却小了下来。。
“毛公子的尸体怎么办?”
李福很想给王和垚脸上几拳,却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李之芳是封疆大吏,这些个衙门小吏、地方豪强,得罪也就得罪了。他要是和王和垚闹翻,丢的是李之芳的颜面。
“哥哥,你的银子,就在这尸体上。”
王和垚指了指两个“罪犯”的尸体。
李福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接受。真要动王和垚,只有等待时机,还得等李之芳发话。
王和垚是李之芳推荐,又是李若男的救命恩人,他要是动王和垚,光是李若男那一关,恐怕都很难过。
争这些作甚,归根结底,王和垚还不是自己的部下!
“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李福摇摇头离开,孙家纯赶紧跟上,王和垚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背影上,眉头微微皱起。
“大人,老五年轻好胜,他想升官,没有坏心思,你担待点!”
孙家纯嬉皮笑脸,劝着眉头紧皱的李福。
李福猛然停下了脚步,稍稍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孙家纯,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王和垚不过20岁,有些棱角,也是正常!”
他看了看满脸笑容的孙家纯,指了指王和垚那边。
“王和垚弄到了银子,记得通知我一声!”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妥当当!”
孙家纯赶紧回道。
这家伙,无能还贪权,真是一个假公济私、毫无廉耻的狗官!
第41章 城战
冬日的天空布满阴霾,似乎预示着会有雪花降临。时值腊月,平日萧条冷清的街上也热闹了起来,无论是乱世还是太平年间,日子总要过,年也要过。
忽然,城墙上“咚咚”的鼓声密集,震人心魄,整个街道上都乱了起来,鬼哭狼嚎,东奔西窜,很快便商铺关张,空无一人,只留下满街的狼藉。
“咚!咚!咚!”
鼓声持续,无数的士卒奔上了城头,人人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小心翼翼向城外看去。
王和垚也是登上了城墙,手举千里镜,向着城外看去。
“杀鞑子!杀清妖!”
密密麻麻的叛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他们挥舞着兵器,一片山呼海啸。
“看来,大冬天的,荒郊野外,叛军也受不了了!”
叛军们刀枪如林,漫山遍野,一片旌旗的海洋,至少也是上万之众。他们狰狞的面孔看在眼里,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
战略上藐视对方,战术上重视对方。什么时候,气势上也不能输给对方。
“老五,看样子,叛军是铁了心要拿下金华城啊!”
郑思明面对潮水一般耀武扬威的叛军,倒吸一口凉气。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看样子,叛军有两万多人!”
赵国豪大声喊道,和郑思明一样,眉头紧皱。
城中除了他们部下四千人,还有原来的守军三千人。不过这些人有一半是地方民壮,实力太弱,这也是李之芳调王和垚所部入驻金华城协助防守的原因。
“叛军的炮车!”
赵国豪指着城外,一门门火炮架在炮车上,正在向城墙而来。
“准备!”
王和垚站在城墙上,大声喊了起来。
来者不善!这么多的叛军围城,一上来就要强攻,这可是一场恶战。
“装霰弹!”
郑思明大声喊叫,炮手们手忙脚乱,开始装填起弹药来。
“装填弹药!”
与此同时,赵国豪也是声嘶力竭,火铳兵们纷纷装填弹药。
“举枪!”
赵国豪大声呐喊,数百火铳兵一起举起手中的火铳,黑压压的铳管对准了城外。
“稳住!”
王和垚大声怒喝,向紧张的部下打气。
只有经过实战,这些菜鸟才能成为真正的军人。
“开炮!”
郑思明的大喊声响起,城头上硝烟弥漫。而几乎是同时,城外的叛军火炮也雷鸣般响起,紧跟着,无数的叛军手举盾牌,抬着云梯,乱吼乱叫,向着金华城墙潮水般涌来。
一场大战,拉开了帷幕。
火炮声不断,火铳齐发,枪炮声大作,响彻了城里城外。白色的硝烟在城头城外弥漫,弹丸如疾风骤雨,在空中飞舞,杀伤对方。火器杀伤下,羽箭成了陪衬。
“射击!”
陈子勾在城墙上走动,眼神狰狞,枪头的鲜血犹自不断滴下。几个要逃离杀戮场的火铳兵和长枪兵被他一一砍杀,也让他心头的戾气熊熊燃烧。
“好好战斗的,死伤都有抚恤。临阵脱逃的,死路一条!”
陈子勾的怒吼声,震慑力十足,那些新兵们,人人都是心惊,个个向外拼命射击。
“射击!”
“噼啪”声不断,排铳齐发,城墙外,拼命冲来的叛军不断倒下,但他们仍是源源不断,很快把云梯架上了城墙,向上面舍命攀爬而来。
金汁、滚石、檑木不断向城墙外倾泻,叛军死伤无数,哭爹喊娘,惨叫声瘆人,无数的叛军不惧死亡,蚂蚁一般布满了城头。
“刀盾手准备!”
“长枪兵准备!”
王和垚和郑思明面色各异,却不约而同呐喊了起来。
郑思明是真紧张,王和垚则是镇定自若,面子上强撑。
“叛军这是要玩命啊!”
李福躲在城门楼里,拿着千里镜向外看去,汹涌的叛军映入眼帘,让他脸色发白,胖脸上汗水密布。
垛口的营兵惨叫一声,被劈的满脸是血,仰天而倒,无数凶神恶煞的叛军涌上了城头。
“刺!”
无数的长枪刺出,一个个叛军被刺下城墙,惨叫声此起彼伏。
“大人,这里危险,你下去指挥!”
王和垚刺翻一个刚跳进城墙的叛军,大声向李福说道。
战况激烈,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照顾这个圆柱体。
“兄弟,你要多保重!”
李福大声说完,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匆忙向城下而去。而他身后,激烈的肉搏战就此展开。
王和垚顾不上回话,他城墙一抖,刺在垛口上一个叛军的盾牌上,对方架不住他的神力,跌下了城墙。
北城墙是叛军主攻方向,城墙上犬牙交错,血战连连。王和垚和郑思明亲自坐镇,双方舍命厮杀,刀枪入体声不绝,惨叫声、喊杀声撕心裂肺,城墙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老二,你怎么来了?”
孙家纯带着生力军加入了进来,城墙上的局势为止改观。
“东城墙叛军少,老黄顶着。我来增援你们!”
孙家纯抬枪就刺,稳准狠,这个时候,他才有了几分往日的神采。
“好兄弟,咱们一起并肩作战!”
郑思明大声喝道,和孙家纯长枪急刺,把一名悍匪刺翻,又把一名叛军刺下城去。
“大哥,这些家伙不要命了,怎么跟发了疯一样!”
孙家纯一边刺杀,一边狐疑地问道。
他和郑思明周围,都是长枪兵,众人一刺一收,一收一刺,枪头所至,鲜血喷溅,非死即伤。
“处州是杰书,衢州是李之芳,两处都是精兵强将。只有金华人少,大多数是新军。叛军的消息,真是灵通啊!”
郑思明嘴上说着,手上刺杀的动作不停。
“说不定,叛军以为杰书还在金华!”
孙家纯话音刚落,鼓声密集,城外的叛军山呼海啸,向着北城墙压了上来。
“有进无退!”
郑思明大声呐喊,看向王和垚那边,看他也是舍命拼杀,长枪猛刺,犹如毒蛇飞舞,几无一合之敌。
城头陷入血战,不断有人从城头落下,犹如下饺子一般,有叛军也有守城兵,可见战况的惨烈。
第42章 残酷
一伙叛军登上城头,都是铁甲贯身,个个高大强壮,手持铁棒长刀,领头的悍匪尤其凶猛,一杆大刀虎虎生风,长枪刺在甲上,没有任何反应。这些人一上来,城墙上的形势马上岌岌可危。
“刺!”
看着一个个长枪兵被砸翻,砍倒,郑思明怒火中烧,长枪急刺,直奔领头悍匪的面部。与此同时,孙家纯也是长枪直刺,直奔另外一个悍匪的腿部。
领头悍匪长刀隔开郑思明的长枪,另外一个悍匪砸翻一名长枪兵,趁着其他长枪兵仓皇躲避的机会,铁棒横扫,直砸郑思明的腰部。
一力降十会,铁棒嗡嗡作响,砸向郑思明,郑思明仓皇之下,用枪杆一档,枪杆折断,郑思明轰然倒地,领头悍匪赶上,大刀飞舞,力劈华山,要把郑思明砍为两段。
兔起鹘落,一切都在片刻之间,城头的守兵目瞪口呆,王和垚也是心惊胆战。
大刀砍下,郑思明安然无恙,他身上挡的人一声闷哼,口中鲜血狂喷,趴在了郑思明的身上。
“老二!”
郑思明双目血红,惊天动地喊了起来。
原来是孙家纯情急之下,俯身遮在了郑思明身上。
领头的悍匪拔开大刀,一脚踢开孙家纯,孙家纯仰天躺在城墙上,浑身抽搐,嘴里鲜血不断流出。
“二哥!”
陈子勾大声喊道,眼中流出泪来。
“去死吧!”
悍匪又是狠狠一刀,直奔郑思明。郑思明翻滚着避开,铁棒悍匪疾步跟上,又是恶狠狠一棒。
“嗖”的一声,一支长枪迎面射来,铁棒悍匪赶紧挡开长枪,后退之间,一个人影已经迎面而来,钻入铁棒悍匪怀里,和他几乎是面贴面。
铁棒悍匪大吃一惊,想要丢掉铁棒,抱住对方,对方却左手用肘抵开他,右手短刀在他的喉咙处连刺几刀。
悍匪手中的铁棒“咣当”一声掉在城墙上,他双眼圆睁,还想要抱住对方,却没有力气。对方分开他的手臂,一脚把他踹向了大刀悍匪。
“老五!”
郑思明双目血红,他抢过一名长枪兵的红缨枪,发疯了一样,扑了上去。
原来是王和垚扔出长枪,冒险上前,刺杀了铁棒悍匪。
“长枪兵,上!”
“老二……”
大刀悍匪情不自禁抱住了铁棒悍匪,王和垚揉身而上,短刀狠狠扎在了大刀悍匪的脚面上。
大刀悍匪痛苦嚎叫,他忍痛推开铁棒悍匪的尸体,大刀向王和垚迎头砍下。
王和垚侧身一闪,侧身硬挨了另一个悍匪的长刀,短刀在大刀悍匪的腋下猛刺几下,一个打滚翻开。
这几下兔起鹘落,全是一瞬间的事情。大刀悍匪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后面的悍匪赶紧抱住。
郑思明长枪急刺,稳准狠,毒蛇一般,刺入了大刀悍匪的面门。
其实不用他动手,大刀悍匪已经没命。
“弄死他们!”
悍匪们红了眼睛,刀枪并举,直奔郑思明和地上的王和垚。
“给老子上!”
张黑汗流浃背,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指挥着周围几个绿营兵,长枪急刺,几名扑上来的亡命悍匪纷纷被刺杀在地。
悍匪的攻势被破解,郑思明退了回来,攻向王和垚的悍匪们,非死即伤,剩下的都退了回去。
“刺!”
不知什么时候,赵国豪带领着长枪兵赶了上来,他们长枪急刺,枪尖乱颤,悍匪们手忙脚乱,丢下一堆尸体。
悍匪们群龙无首,眼看占不了便宜,他们且战且退,向着城墙边退去。
外围的悍匪殊死搏斗,里层的悍匪把大刀悍匪和铁棒悍匪的尸体扔到城墙下,一行人纷纷溜下了城墙,殿后的则是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悍匪们拖着两个首领的尸体仓皇而逃,城墙上的叛军攻势,为之一滞。
“射击!”
赵国豪大声呐喊,火铳兵一起开火,硝烟弥漫,撤去的悍匪丢下一大堆尸体,他们盾牌掩护,死伤累累,却始终没有丢下两个首领的尸体。
城外的鸣金收兵声忽然响起,城墙上的叛军纷纷撤去,撤兵途中,被城墙上的火铳火炮轮番轰击,又留下无数的尸体。
“老二!”
郑思明瘫在眼神涣散、躺在血泊中的孙家纯身旁,泪水奔流。
“二哥!”
赵国豪和陈子勾跪地痛哭,伏地不起。
王和垚浑身虚脱了一样,他跪在孙家纯旁边,面色苍白,嘴角淌血,泪眼朦胧之余,心如刀割。
残酷的战场,生死须臾之间,谁又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二哥,你醒了!”
“老二,坚持住!”
孙家纯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模糊的面孔,哆哆嗦嗦伸出手来,被郑思明等人一把握着。
“大……哥,老……四,……老五……”
孙家纯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老……五,大……哥,我……阿母和我……弟,就……”
孙家纯的眼睛,直盯着王和垚。
“二哥,放……心!他们就交给我了!”
王和垚满眼泪水,说不出话来。
“老…五,我没有…对不…起兄弟。我不…服,我怎么就…不如你呀?”
孙家纯说完,眼睛睁的大大的,已然气绝。
王和垚心头茫然,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孙家纯就是因为他,才变的和他们若即若离?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孙家纯,都是结拜兄弟,这又是何必?
要是自己平日里注意一点孙家纯的情绪......
“老五,你没有任何过错!你是一军主帅,要振作起来!”
郑思明抹了一把泪水,扶着王和垚站了起来。
“老二,就是这么个性子。可他心里,从来都没有疏远过咱们这些兄弟!”
“老五,二哥还是咱们的好兄弟,你不要胡思乱想!”
赵国豪一本正经,叮嘱起了王和垚。
王和垚点了点头。看着城外的厮杀场,心头浮现的却是当年那个粗衣蓝补丁、倔强好胜的少年。
城头上一片寂然,孙家纯意外阵亡,众人丝毫没有了刚才小胜的喜悦,个个都是面色凝重。
“都给老子振作起来!赶紧吃饭!”
郑思明大声呐喊,推了一把懵懵懂懂的王和垚。
王和垚心乱如麻,胡乱扒下几口吃食,站了起来,向城外看去,战鼓声响起,无穷无尽的叛军又蜂拥向着城墙而来。
“准备应战,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这一次,王和垚大声咆哮了起来。
整个城头上的守兵,都动了起来。
很显然,一番恶战之后,城头的紧张气氛,缓和了许多。
第43章 超越时代
又一天的血腥攻城战开始。
鼓点密集,羽箭呼啸,火铳“噼里啪啦”不停,叛军不断跌下城墙,绿营兵不断有人倒地。双方舍命厮杀,死伤累累。
“刺!”
“射击!”
城墙上,郑思明和赵国豪等人指挥着部下的绿营兵们,奋力击退着叛军们的一次次进攻。
几天的血战下来,绿营兵们已经逐渐习惯了惨烈的厮杀,他们不再畏惧,战斗中也变的更加灵活。
“蓬蓬蓬!”
城头上硝烟弥漫,火炮声此起彼伏,铁球铁丸凌空飞舞,呼啸声瘆人,叛军在攻城的道路上死伤累累,遍地都是尸体和哀嚎哭喊的将士。
无数的长梯架上了城墙,又不断被推翻,爬上城墙的叛军下饺子一般纷纷落下,后来者嗷嗷叫着,硬着头皮继续攀援恶斗。
檑木、滚石、石灰瓶、金汁,各色杀人利器从城头落下,夹杂着血腥味和硝烟味,腥臭难闻,无数的叛军死伤,城墙下死尸层层叠叠,堆起一人之高,战况惨烈至极。
可即便如此,叛军依然咆哮着向前。看样子,他们非要拿下金华城,才肯罢休。
“大人,叛军攻势太猛,北墙的金华守军顶不住了!”
传令兵过来,慌慌张张。
“北墙的金华守军?这些个窝囊废!”
郑思明反应过来,恶狠狠骂了一声。
“让老黄带弓箭手过去!让蒋忠带工兵上去!”
北墙是由原来的金华城守军把守。杰书从金华去了处州,带走了大部精锐,留下的三四千守军实力不足,这也是调李福部回源金华城的原因。
“让工兵上去?那可是王大人的宝贝疙瘩!”
传令兵一阵迟疑。军中就一百来号工兵,王大人看重的不得了,要是伤亡惨重……
“快去,都什么时候了!城破了,什么都没了!”
郑思明大声怒吼了起来。
“是,大人!”
传令兵仓皇而去,郑思明看着他的背影,恼怒不已。
什么事情都听王大人的,他这个现场指挥官真当是透明吗?
他倒不是质疑王和垚的权威,只是城头大战连连,王和垚这个指挥官,一军的主帅,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小子,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长枪兵,听我口令,刺!”
郑思明阴寒着脸,率先一枪,向着爬上城头的叛军刺了出去。
“大哥,叛军死心眼要攻下金华城,这是急疯了吗?”
赵国豪指挥着火铳兵射击,竟然有些从容不迫的味道。
“你就不怕他们上来,把你的小弟弟割了?你那个未婚妻,可是在余姚等着你!”
郑思明没好气地回应着赵国豪。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感染上了王和垚的浮夸作风。
赵国豪这小子,打仗打成老油条了,一点也不在乎。
“大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起未婚妻,赵国豪立刻变的不自然,他摆摆手,有些提不起精神。
“老三去了衢州,小宁在杭州城,老二又没了。咱们余姚六君子,只有三个了!”
“你小子,少装神弄鬼的!都给我好好活着。快过去指挥,别在这啰嗦!”
郑思明眉头一皱,忽然持枪连刺,一个悍匪躲闪不及,惨叫着从城头落下。
“大哥,老五去哪了?”
赵国豪赶紧走开,还不忘问了一句。
“我哪里知道?”
郑思明说完,看了看周围,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王大人的军令,杀退叛军,论功行赏!”
果然,城墙上的士卒,立刻生龙活虎了起来。
金华府辎重库房,靠墙的一溜工棚之中,红彤彤的铁水顺着槽子流入模具,很快变成一个身上一道道凹槽的小圆柱,而在另外一处工棚中,正有一些男女百姓把刨光的巴掌长短的圆木棍装在铁圆柱后面,用铁钉砸入固定。
M1915木柄手榴弹,装药量大,力矩大,投弹距离远,冲锋作战、巷战攻坚,正适合这个年代。所不同的是,没有空心木柄,没有拉管式引爆,只能装入火药,点燃导火索,凭借破碎的铁片杀伤对方。
这可是超越时代的利器,这个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
“王大人,这能行吗?”
“王大人,能击退叛军吗?”
看着一个个手榴弹装好火药,导火索被蜡封,王和垚身旁的金华府官员们,小心翼翼地问了起来。
近日来叛军连续攻城,气势汹汹,将士们伤亡日增,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他们这些官员更是坐卧不安。
一旦破城,普通百姓也许还能存活,他们这些满清地方官员,估计下场不妙。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你们放心,叛军现在都没有攻进来,以后更不会了!”
王和垚和颜悦色说完,摆了摆手。
“老刘,装好的……万人敌,现在有多少个了?”
要是叫手榴弹,似乎太前卫了些,超出这个时代,还是叫个更霸气的名字,能提提士气。
“万人敌”,不但是杀敌凶猛,叫着也能振奋士气,稳定军心。
“大人,现在有七八十个。到晚上,大概能凑够两百个。要是到明天,大家伙熟了,可能会快些,一天能造个三四百个!”
工匠老刘过来,点头哈腰。
“老刘,这是要命的玩意,一定要保证质量!我可会派人核对!”
王和垚冒出一句后世的话来。
叛军攻城日夜不停,部下伤亡太大,他总不能让这些家伙元气大伤,自己的辛苦白白损失。
他不得不寻求杀伤力更大的火器,这手榴弹就是杀敌护卫的首选。
“大人放心,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小人不敢粗心大意!”
老刘信誓旦旦,就差拍胸脯发誓了。
城中就是妻儿老小,没有退路,他哪里敢玩忽职守。要不然,王和垚这些人不收拾他,也会被妻儿老小、亲朋好友暴打。
“老刘,做的好,回头本官自有重谢!”
“多谢王大人!”
老刘喜笑颜开,皱纹绽开,犹如午后盛开的牡丹。
王和垚微微一笑,转过头来,面色温和。
“杜大人,薛参将,各位大人,这火药、铁锭、还要各位大人多多费心了!”
“王大人放心,本官一定鼎力协助,不会让王大人有后顾之忧!”
杜知府说完,小心翼翼地又问了起来。
“王大人,咱们能击退叛军吗?”
“杜大人,你说昵?”
王和垚指了指“万人敌”,张黑和几个膀大腰圆的卫士上前,各自拿起一两颗“万人敌”。
王和垚看着一众官员,微微一笑。
“各位大人,随我到外面校场上,看看这“万人敌”的威力。”
数十颗,上百颗手榴……万人敌甩出去,那场面……
“记着,捏碎蜡封,点燃导火索,数三下,然后扔出去!”
王和垚拿起一颗“万人敌”,向众人演示,点燃导火索,数了三下,一个助跑,猛然向前面的土墙甩了出去。
“通”的一声脆响,硝烟弥漫,王和垚带着众人过去,只见地上一个焦黑,土墙上两块铁片,深深嵌在了土墙内。
“这要是扎在人身上,可是不得了!”
张黑用刀挖下一块碎铁片,摸着铁片,心有余悸。
王和垚暗暗摇头。这才炸出几块铁片,看来以后的改进空间很大。
“张黑,你们几个,对着前方的那棵树,一个接一个,每人扔一个!”
众人回来,王和垚指着前面的土墙,吩咐了起来。
“王猛,一二三,助跑,扔!”
第一个卫士王猛飞步向前,助跑后,高高扬起手臂,手中的“万人敌”猛地被甩了出去。
张黑第三个出场,看他扔出的距离,似乎远远超出了前面两个卫士。
轮到另外一个卫士刘二楞,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惧怕“万人敌”的威力,“万人敌”只扔出了几步远,就在王和垚面前不远,“呲呲”作响,火花耀眼。
“我去!”
王和垚冷汗直流,不假思索,飞步上前,一脚踢飞了正在燃烧的“万人敌”。
“通”的一声,“万人敌”在远处爆炸,烟尘飞舞。
“狗日的,你要害死大人!”
张黑反应过来,大步上前,一脚把刘二楞踹翻在地,上去就是就是拳打脚踢。
“好了,好了!”
王和垚抹了一把冷汗,阻止了张黑。
幸亏这家伙紧张,一点燃就扔了出去,要不然很有可能他就挂了。
“大人,小人不是故意的!求你饶了小人吧!”
刘二楞爬过来,鼻青脸肿,连连跪地磕头。
金华府的官员们和王和垚的卫士们,都在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起来!一点小失误,哭爹喊娘,丢不丢人!”
王和垚弯腰,把刘二楞拉了起来。
“你小子,现在还紧不紧张?还能不能投弹?”
王和垚温声问道。
这家伙,果然是二楞,差点就要了他的老命。
要是没能杀敌,先来个“自残”,这玩笑就开大了。
“大人,小人能!小人不怕死!”
刘二楞连连点头,鼻涕眼泪一大把。
“好!王字营都是英雄,没有狗熊!”
王和垚走到一旁,大声喊了起来。
“刘二楞,准备投弹!”
刘二楞拿起“万人敌”,金华府的官员们胆战心惊,各自远远避开,只有王和垚和张黑等卫士,还在刘二楞周围硬撑。
“刘二楞,一二三,助跑,扔!”
王和垚的喊声当中,刘二楞硬着头皮,把“万人敌”扔了出去。
“很好!刘二楞,再来一次!”
王和垚鼓励起了部下。
只要有所准备,刘二楞就是失误,他也不怕。
何况,这又是一次收服人心的机会。
只有工匠老刘满脸痛苦。半个时辰才能造出这十来个杀人狂,这一会就没了。
这些败家的玩意,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第44章 利器
又是一天朝阳升起,又是一场场昏天黑地的厮杀。
“蓬!蓬!蓬!”
火炮声响起,城墙上硝烟弥漫,不过和几日前相比,如今的火炮声,明显弱了许多。
“射击!”
排铳齐发,汹涌奔来的叛兵,栽倒一片,许多人变成了尸体,许多人倒地惨叫,凄厉的叫声惊天动地。
叛兵挥舞刀枪,不惧伤亡,一路死伤无数,一路羽箭齐发,火铳不停打响,千军万马,漫山遍野,很快遍布城墙城头,密密麻麻,蚂蚁一样。
城墙底下,死尸层层叠叠,云梯就架在尸体上,盾牌遮住头顶,叛军们嗷嗷叫着,义无反顾,避开不断落下的同袍,向着城头舍命爬去。
“刺!”
军官们的怒喝声中,无数的长枪犹如毒蛇,从墙头纷纷刺出,一片耀眼的钢铁丛林,带起朵朵的血花。
惨叫声中,无数的叛兵落下墙头,上半身都是血洞。一些侥幸不死,落在城墙下的尸堆里,无人问津。
“兄弟们,杀贼!”
城墙上,郑思明浑身鲜血,面色凝重。
叛兵数万大军,轮番来攻,跟发了疯一样不计伤亡。
这些家伙,吃错药了吗?
还有,金华城大战,处州和衢州的清军精锐为什么不来增援?他们就不怕金华城失守吗?
“兄弟们,杀官兵!”
蚂蚁一般的叛兵爬上城头,和城墙上的”王字营”将士们,血战在一起。
“兄弟们,杀叛军!”
赵国豪大声怒喝,浑身血红,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叛军的。他刺倒一个叛军,背上遭了一下,幸亏顶盔披甲,不然性命堪忧。
数日血战,将士们伤亡惨重,己经突破了千人,许多将士带伤作战。要是这样持续下去,还不知道能够坚持几天。
城外的叛兵中军大营前,冰冷的原野上,跪了上百叛军将士,他们一个个五花大绑,赤着上身,身上血迹斑斑,都是皮鞭抽打的痕迹。
“将军,饶命啊!”
“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士卒们痛哭流涕,磕头碰脑,站在他们前方的叛军将领们脸色铁青,眼神冰冷,都是不发一言。
领头的中年汉子方面大耳,肤色白皙,不似征战沙场的军人,反倒像似养尊处优的富家员外。此人叫沙有祥,乃是耿精忠部下大将马九玉的麾下将领,骁勇善战,不是个善茬。
而在沙有祥的一旁,年轻的叛军将领马成虎怒目圆睁,眼中都是杀气。
几日下来,折损了数千将士,伤兵满营,损失可谓触目惊心。
死伤累累之下,若是再继续攻城,即便侥幸成功,大营将士又能剩下几城?
“将军饶命啊!城中的清军训练有素,都是精锐,兄弟们已经尽力了!”
跪在前排的一名将领大声求饶,连连叫屈。
“精锐?明明就是几千民壮,那里来的精锐!”
马成虎冷哼一声,忽然拔出刀来,狠狠一刀,求饶声戛然而止,将领斗大的头颅飞了出去,落在荒野上,撒下一串血迹。
“将军,让我们死在战场上吧!”
一个被绑的将领大声开口,不断磕头。
“临阵退缩,不杀难以服众!”
马成虎眼神狰狞,行刑的士卒上前,枪刺刀砍,毫不留情,一片惨叫声响起,接着归于平静。
“再让兄弟们冲一下,老子就不信,拿不下小小一座金华城!”
马成虎插刀入鞘,冷冷说道,目光狰狞。
周围的叛军将领个个面色阴沉。小小一座金华城,死伤了这么多的部下。城中的清军不是精锐,谁信?
“处州那边有消息吗?杰书没有派人增援?”
沙有祥轻声问道,眉头紧皱。
他不喜欢这样硬冲强攻,除了徒增伤亡,没有任何用处。
“杰书这个乌龟王八蛋,到现在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不过,衢州的李之芳蠢蠢欲动。我看,他们是想借金华的守军,消耗我军实力。这两个老奸巨猾的狗贼,一个比一个精!”
马成虎黑着脸骂了起来。
“城中传出来的消息,准确吗?”
沙有祥看向马成虎,眼睛里一片狐疑。
不是说金华城都是民族和乌合之众吗,怎么这么难打?
“将军,消息绝对没有问题。鬼知道这些家伙这么难打!”
马成虎说着说着,又暴躁了起来。
“上面在干什么?仗打到这个份上,忽然不发粮饷,让兄弟们自己搞定!这样下去,谁还有心思打仗?皇帝还不差恶兵!上面是不是疯了?”
“马将军,休的胡说!”
沙有祥心头一震,立即出声阻止。
隔墙有耳,万一让下面的将士们听到,很可能引起哗变。
“怕什么,实话实说而已!”
马成虎的倔劲上来,面红耳赤,不管不顾。
“要不是想攻下金华城,弄银子给兄弟们发饷银,曾二哥和白老四也不会白白丢掉性命。你们说,为了一点破银子,他们死的值吗?”
马成虎一阵哽咽,说不下去。
沙有祥叹息一声,没有吭声。
曾老二和白老四就是城投丧命的两员悍将,都是军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和马成虎交情莫逆,想不到都折在了金华城头。这也难怪马成虎暴起了。
“给老子攻下金华城,砍了守城狗贼的脑袋!弛禁三日!”
马成虎大声咆哮,将领们心惊肉跳,纷纷领令离开。
“曾二哥、白老四,我一定为你们报仇!”
马成虎看着前方的城头,双眼血红,目光狰狞。
“刺!”
无数的叛军爬上了城头,郑思明大声怒喊,声嘶力竭。
无数长枪毒蛇般刺出,一刺一收,鲜血淋漓,惨叫声中,无数的叛军惨叫着落在城外,尸体密密麻麻,堆起一人多高。
鼓声密集,叛军源源不断,蜂拥登城,潮水一般。
郑思明看着城外,暗暗心惊。这样打下去,没有战死也得累死。
一个叛军跳入城墙,一刀翻一名火铳兵,正要补刀解决对方性命,一名长枪兵长枪疾刺,直入叛军的咽喉,长枪拔出,鲜血如喷泉激射而出。
另外一个叛军全身铁甲,接连砍翻了几名守兵。两个长枪兵从一左一右,叛军躲闪不及,肋部被长枪刺入,立即便是跌倒在地。他还没有来得及爬起,几把长枪急刺,面门、咽喉,腿部连遭几下,登时血肉模糊,一动不动。
一把短斧呼啸急至,正中一名长枪兵的胸部,长枪兵胸部塌陷,鲜血迸溅,长枪兵闷哼一声,仰天倒地。叛军拿着盾牌,刚跳下垛墙,数支长枪四面八方而至。叛军拿着盾牌遮护,长枪刺在盾牌上,“邦邦”作响。叛军护住大半身,不提防脚面和小腿被连刺,剧痛之下露出侧身,长枪立刻跟进,立刻就是惨叫声连连。
“火铳兵!”
赵国豪大声呐喊,火铳兵不惧城下飞来的羽箭和铳弹,对着城墙附近密密麻麻的叛军侧面射击。
排铳齐发,无数叛军被打落,城头上的叛军攻势为之一缓。很快被长枪兵和刀盾手格杀和迫退。
“我去!你小子终于来了!”
看到王和垚带着一群卫士上来,郑思明精疲力尽,没好气地发出一声沙哑的王氏吐槽。
“大哥,你怎么了?”
看到郑思明满身鲜血,王和垚大惊失色,上前扶住了郑思明。
“我没事!”
郑思明甩开王和垚的搀扶,指了指城头。
“我喘口气,城头交给你了!”
这家伙一来,自己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放心吧!交给我了!”
看到郑思明没事,王和垚这才放下心来。
“兄弟们,王大人来了!王大人来了!”
张黑手举长枪,大声呐喊,城墙上的将士们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张黑,万人敌,准备!”
王和垚吩咐完,对着士卒们,大声呐喊了起来。
“长枪兵,准备应战,刺他个屁滚尿流!”
城墙上的长枪兵们,纷纷握紧了手里的红缨枪,接连刺出。
“万人敌!投弹!”
王和垚一声令下,数十颗“万人敌”落入城墙下的叛军人群,瞬间便是烟尘滚滚,硝烟弥漫。
惨叫声惊天动地,无数叛军被烟雾笼罩,郑思明看的眼睛都直了。
“刺!”
城墙上,军官们的怒喝声纷纷响起。
一刺一收,城头上的叛军纷纷被刺下。
“通通!”
“万人敌”爆炸声不绝,城墙到城墙外四五十步的距离间烟柱腾腾,叛军一片片倒地,弹片凌空飞舞,有如死神的镰刀,肆意收割性命。
两百多颗“万人敌”源源不断扔了出去,城墙外的叛军被一片硝烟所笼罩,等到硝烟散去,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焦黑浅坑,尸体、伤员、残肢断体满地都是。
放眼看去,这至少也是三四百叛军的伤亡,甚至更多。
“这就是……“万人敌”?”
郑思明拿着一颗圆滚滚的“万人敌”,手指都在发颤。
“真他尼昂的是好东西!”
赵国豪和郑思明一样,也是头皮发麻,不可思议地看着城外的惨况。
易于携带,不需要瞄准,不需要探头探脑,距离数十步,披甲挡不住,藏起来也挡不住,一炸起来,血肉横飞,鬼哭狼嚎,让人腿肚子直发抖。
这家伙,真是杀敌制胜的利器!
城外的鸣金收兵声响起,叛军仓皇向后退去,他们慌慌张张,跌跌撞撞,显然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显然,他们被“万人敌”给炸的血肉模糊、迷迷糊糊,也吓破了胆,害怕了。
第45章 伤兵营
城墙上一片欢呼声,将士们或瘫倒在地,或抱成一团,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老五,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
郑思明问到一半停住。王和垚要是早有这东西,早就拿出来了。
“大哥,你觉得,咱们是不是得新建一个兵种了?”
王和垚的话,让郑思明眼睛一亮,轻声笑了起来。
“当啷”一声,王和垚和郑思明都是一惊,二人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一颗“万人敌”落在城墙上,正躺在那里。
“快趴下!”
王和垚大声呐喊,一下把郑思明扑倒在地。
周围的将士惊慌失措,纷纷趴下,王和垚心惊肉跳,等了好久,不见爆炸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张黑正在费力地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万人敌”。而他的腿上,插着一枝羽箭。
“大人,不好意思,受了伤,手一滑,没拿住!”
王和垚背着药箱,满面笑容,装神弄鬼走进了伤兵营。
其实他一直保持微笑,也是想给士卒们信心,不让他们悲观或厌战。
一场场恶战下来,队伍中伤亡太多,要是再持续下去,可真要元气大伤了。
“大人!”
“王大人来了!”
营中的伤兵们一片欢腾。尽管军中有医官,可是在伤兵们看来,有王大人在,比任何的国手神医都可靠。
进了伤兵营地,看到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明几亮,整洁有序,王和垚这才点了点头。
军中的大小事务,慢慢都走上了正轨。
“大人!”
张黑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却被王和垚制止。
“躺下,张黑,战场上表现不错。你伤的是大腿,得静养10天左右。”
王和垚仔细看了一下伤口,换上绷带。
这小子果然是个猛男,城头上表现不错,骁勇善战,头脑灵活,没让他看走了眼。
“谢大人!”
大人的话就是军令,张黑不再动弹,整颗心都热了起来。
“你,孙白,你也是条好汉。你胳膊上的伤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包扎好,用不了半个月,又是一条好汉!”
王和垚给孙白包扎好伤口,孙白挣扎着起身下跪,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人……”
“什么大人,到了战场上,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是,我毕竟本事有限,不能帮兄弟们挡刀枪。”
王和垚语气温和,声音中却有许多无奈。
身边的孙家纯都救不了,何况芸芸众生。
“大人救命之恩,小人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孙白被扶了起来,抹了一把泪水。
“不要你死,要你活的好好的,大家都活的好好的!”
心里舒服,说话更加谦和。
看到包的跟粽子一样的周三,王和垚心头猛地一沉,转向了医官,急切问道。
“他怎么了,还能不能挺过来?”
“大人,我没事,就是绷带裹的太紧,头不好转过来。”
医官没有说话,周三自己已经开了口。
“大小伤二十多处,这小子在城墙上伤了也不退,身先士卒,够猛!”
郑思明在一旁,做了引申说明。
“你小子,好好养伤!将来还要征战天下,南征北战,你小子可缺不得!”
王和垚郑重说道,周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大人再造之恩,周三没齿难忘!”
“好好好,养好伤再说!”
营中的两个医官对望一眼,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的王大人,不但平易近人,而且是仁心仁术。相比较起来,他们反而成了摆设。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相救!”
伤兵们人人感激,人人都是心热。
有这么个爱兵如子的上官,还有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天大的福气!
换做其它绿营,克扣军饷、上阵当炮灰、辱骂鞭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兄弟们,这都是我该做的!”
王和垚摆摆手,整个伤兵营都安静了下来。
“兄弟们,这一场恶战下来,兄弟们阵亡了上千人人,受伤的上千人,死伤过半。就连我的结拜兄弟孙家纯,也不幸遇难。我自己本人,差点也死在了城墙上。”
王和垚的话,让伤兵营中一片寂静。
叛军攻城近半月,城中阵亡了两千多人,受伤的也超过了两千,“王字营”死伤都上千,占了一半。
城墙上,王和垚身先士卒,连杀数名悍匪,可谓是勇冠三军。众军看在眼中,自然也是敬畏三分。
每次大战,王和垚兄弟都是鞠躬尽瘁,来给伤兵们亲自看病,经王和垚亲手医治的将士,没有八百也有四百。只此一举,王和垚便尽得军心。
更不用说,那种被人尊重的感觉,从来没有。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有严苛的军令下。
“平时,我是你们的上官,但到了战场上,你们都是我的生死兄弟。平时操练对你们苛刻,也是想让你们多一点本事,在这狗日的战场上,尽可能都活下来。”
王和垚苦口婆心,掏心掏肺,所有的伤兵看在眼里,也是热在了心里。众军看向王和垚的目光,更是亲切了许多。
“大人爱护兄弟们,兄弟们都知道。就说这绷带、针、线,还有这杀毒的酒精,除了我们“王字营”,那个营有?大人救活了多少兄弟,要搁在其他人手里,早都死了。其他营都要克扣军饷,但我们“王字营”没有。大人,兄弟们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没有怨言!”
张黑大声喊道,引起伤兵营中的一片附和。
“大人是活菩萨,我们听大人的!”
“我们听大人的!”
伤兵们的热烈反应看在眼中,郑思明暗暗吐了口气。
救兵无数,爱兵如子,一场场大战下来,“王字营”的军心,让王和垚牢牢抓在了手里。
“兄弟们,我也是绍兴府农家子弟,阿爹教书,阿母种田,我这个不孝子,长这么大,既没有孝敬爹娘,也没有给过家里几两银子。”
王和垚自嘲地一笑,惹起伤兵们的一阵哄笑。
“各位兄弟和我,大家伙情况都差不多。你们要学好本领,一来可以保全性命,二来可以保护亲朋好友,三来可以建功立业,多挣些银子。在咱们“王字营”,有功必赏,只要有我王和垚在,就一定会论功行赏,尽量会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说句难听话,就是你们战死了,我也会尽量照顾你们的家人,不让他们受苦。”
王和垚的话,让营中众军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许多人,都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王大人忠义无双,他说的话,一定不会有假!
有英明神武的王大人在,众人也就有了主心骨,心里不乱了。
第46章 升官
王和垚平易近人,下面的伤病号们,也都大胆了起来。
“大人,听人说,朝廷已经撑不住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有伤兵,大胆问了起来。
“就是,大人,那些旗兵比叛军、比土匪还狠,咱们还要给他们卖命吗?”
又有伤兵大着胆子问了起来。
王和垚和郑思明对望了一眼,都是一笑,眼神各自分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些谣言,是他让人在军中故意散步,也是看看众军的反应。
果然,流言蜚语,让这些士卒,心思都活了起来。
“兄弟们,这外面的事情……”
王和垚轻声咳嗽了一下,微微一笑。
想要把这支队伍掌握在手里,必须要竖立他的绝对权威。说白了,他要和大清朝廷和官府争人心。
“兄弟们,大人面前,不要藏着掖着。说实话,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王和垚不说话,郑思明没有办法,只能先开口。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听王大人的!”
“对,我们听王大人的!”
“王大人,我们听你的!”
伤兵们纷纷喊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真的相信我吗?”
王和垚抬起头来,大声问了起来。
这可是检验军心归附的时候。
“我们当然听王大人的!”
“王大人,我们自然信你!”
众军纷纷开口,争先恐后。
“兄弟们,你们听到的消息,我也听到了,八九不离十,好像是这么个回事。”
王和垚镇定自若,脸都没红一下。
他说的,确实是这个时候三藩之乱的事实。吴三桂势如破竹,耿精忠犹自坚挺,八旗兵打不了仗,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不管谁当皇帝,只要咱们兄弟一条心,只要咱们练好本事,天下之大,咱们那里去不得?兄弟们放心,只有有我王和垚一碗饭吃,便饿不着兄弟们!”
王和垚的话,让众军连连点头,许多人面上,都有了喜色。
只要练好本事,天下之大,那里不能去?
“大人,只要跟着你,兄弟们就有了主心骨!你可不能抛弃兄弟们啊!”
有伤兵大声喊了起来。
王和垚出了伤兵营,抹了一把汗水,轻轻摇了摇头。
这思想政治工作,做起来可是太累了。
“老五,你这一张神嘴,让大哥我是望尘莫及啊!”
郑思明由衷说道,不知是第几次有感而发。
“大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去给伤兵们说,我洗耳恭听。我是又做手术又要揣摩军心,如履薄冰,绞尽脑汁,累的像条狗!你真以为我享福啊!”
王和垚没好气地回道。
药箱都不帮忙拿一下,果然是结拜大哥。
不过说到打嘴炮上,他可从来不服旁人,也没对自己失望过。
“别别别,你那些缝缝补补的事情,大哥我可做不来。那些兄弟们,他们只听你的!”
郑思明连忙摆手,拼命推辞。
开玩笑,要是他能做,他早去了。
“军心可用!我也就放心了。”
郑思明摇了摇头,很是有些感慨。
“李字营”换成了“王字营”,将士们一点也不抗拒,从中不难看出,军心的所向。
“老五,这些人,这个机会,你可要牢牢抓住啊!”
郑思明还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要是呆在大岚山巡检司,绝对拉不起这么大的队伍。大岚山人烟稀少,即便是落草为寇,也不过几百人。
关键是钱粮,没有这些东西,屁都搞不成。
现在有这么多人唯王和垚马首是瞻,下面的基层将领又都是王和垚的心腹,连郑思明都觉得,前路有了盼头。
他抬起头来一看,轻声笑道:
“快看,“圆球”又来了!”
王和垚抬头一看,果然是李福,他旁边一人,似乎是李.禄。
李福身子圆滚滚,不知谁给他起了一个“圆球”的绰号,在军中不胫而走。
李.禄不是在衢州城吗,他这个时候到金华,不会有什么要事吧?
“王大人,久违了。”
李福和李.禄过来,李.禄轻轻拱了拱手。
“李管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王和垚满脸笑容,上前回话,低头哈腰,像哈巴狗一样。
郑思明心里,莫名地一阵腻歪。
若论到装孙子,谁也不是王老五的对手。
“叛军围堵金华,粮道中断,我带人去义乌催促粮草辎重。顺便过来,给你送任命文书。”
李.禄摆摆手,旁边的绿营兵端了盘子上来,盘里似乎有几套官服官帽和嘉奖文书。
王和垚心中一荡。他这是又升官发财了。
“金华的战事,总督大人都已知晓。他老人家已经向康亲王保荐,王大人升为游击一职,郑思明为千总,其他赵国豪、陈子勾、黄二几人升为把总。”
李.禄指了指盘子里的银两。
“你们作战英勇,这是总督大人私下里赏给你们的。”
“多谢总督大人栽培!”
“多谢总督大人!”
王和垚和郑思明赶紧施礼,接过官衣官帽和银子,都是喜笑颜开。
升官倒是小事,关键是以后更方便做事了。
“总督大人的恩典,记在心里就好。”
王和垚的反应看在眼中,李.禄满意地点了点头。
金华一战,李福部立功不小,让李之芳在旗人面前挣够了面子。提拔保荐李福和王和垚等人,也是理直气壮,顺水人情。
“孙家纯战死,总督大人也是遗憾。孙家纯的抚恤,日后自会补上。有总督大人在,你们就放心吧。”
李.禄看着王和垚,微微一沉吟。
“总督大人军令,年后可能有大战,你们要募齐你部所差兵额,加紧操练,不得有误!”
“多谢李大人提醒!我等誓为总督大人马前卒,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和垚大声说道,和郑思明一起行礼。
年后可能有大战。看来李之芳也不是糊涂虫,知道耿精忠虎头蛇尾,是要反击了。
郑思明暗暗发笑。幸亏有王和垚这张神嘴,他只要照葫芦画瓢,脑子都不用动。
“李大人,也恭喜你了!”
王和垚向一旁换了官衣的李福恭喜道。他虽然不认识官服上的野兽,但也看得出来,和李福身上以前的不一样。
关键是,这官衣太新了!李福的胖脸眉开眼笑,不是升官才怪。
“兄弟,同喜同喜!以后咱们还在军中相处,募兵练兵,还要你多多帮着哥哥!”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为大人分忧,为总督大人分忧!”
李福和王和垚哈哈大笑。李.禄轻轻一笑,心里一阵鄙夷。
一个小小的参将和游击,就让这二人丑态百出,思之让人发笑。
“兄弟,孙家纯这个人,唉……他对你,是真够兄弟情意!”
李福拍了拍王和垚的肩膀,摇了摇头离开。
王和垚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想不到这个“圆球”,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老五,老二的尸体,我马上安排人送回余姚。幸好现在是冬天,否则……”
郑思明的语气,也是无精打采。
提到孙家纯,二人都是失了兴趣,泱泱回到营房,士卒上前禀报,说是有人捎来书信一封,要王和垚亲自打开。
王和垚一头雾水,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怔。
郑思明接过书信打量,也是大吃了一惊。
“二……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