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信心
李福一边带着王和垚等人前行,一边耐心讲解。
“这营里都是绿营兵,名义上虽然归总督大人管,但是杭州将军、康亲王、布政使,谁都能插上一脚,平时则是哥哥我和郑大古郑游击各管几营,龚吉喜龚参将负责调遣。”
王和垚点了点头。他可不想一直护送粮草,当一个后勤大队长。
“兄弟,要想建功立业,机会多的是。前面大仗小仗,天天都在死人。兄弟,你可要保重啊!”
李福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王和垚,暗自佩服这小子的定力。
“兄弟,到了,这就是营房了!”
李福指了指前面一排低矮的土墙茅草房,周围的民壮走来走去,乱糟糟让人心烦。
“那就多谢大人了!”
王和垚赶紧抱拳,满脸的笑容。
“你们都过来一下,我给你们引见一下!”
李福不耐烦地招了招手,几个清军军官跑了过来。
“这是总督大人的爱将,新任的千总王和垚。你们以后都要好好做事,不得造次!”
李福一本正经,军官们都是连连点头,满脸赔笑。
总督大人的爱将,当然要另眼相待了。
“各位哥哥,小弟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王和垚抱拳,向众人郑重一礼。
李福离开,军官们纷纷散开,郑思明和王和垚去了营房,二人躺在铺上,都是沉默不语。
千总,绿营兵低级军官,秩正六品,位次于游击,掌兵……800人。
管800人,相当于后世的硬团级军官。想不到自己两世为人,竟然还是个低级军官。
转来转去,又回到了起点,当真是让人无奈。
而且,这800人,要是认真筛选,估计能留一半人就不错了。
“老五,这已经不错了。”
郑思明打破了沉默。
“这比我想象中好的多。你想想,要是跟了姚启圣,现在就是个兵丁一个,还在教场上操练。到时候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还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现在最起码是个军官,有便宜行事的机会。”
“便宜行事?”
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老大,时时刻刻不忘提醒自己,反清复明。
也许不是复明,但底线是反清。
“大哥,你弄错了。我只是在想,要是李之芳想着照顾咱们,让咱们不上战场,就难立战功,要扩充实力,见机行事,可就要难得多。”
王和垚看着屋顶,皱起了眉头。
就像李福告诉他的,在后方整顿军伍,护送粮草,不知道会不会上战场。
“老五,你把人想的太善良了点,也高看了清军的战力。几场仗打下来,就是咱们不想上,恐怕也被推上去了!”
郑思明的分析中肯,王和垚哈哈一笑。
要不是郑锦那搅屎棍扯后腿,耿精忠也许已经攻下浙江了。不过,要是耿精忠自乱阵脚,自己这些人,就只能做运输大队长了。
“大哥,咱们两个住一个房间,其他兄弟住在一起。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是千总,郑思明是他麾下的把总,这“高级流浪汉套房”就只能睡两个人,他总不能把其他人都招来,幕天席地,一条大通铺。
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那些心理上的平衡,都得仔细照顾。
“连这点也抱怨,余姚六君子,不如散了得了!”
郑思明抬起头来,一本正经。
要是连这些事情都要计较,还算什么兄弟,还怎么起事?
“大哥,昨天入城得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二当家。”
王和垚压低了声音,低声说了出来。
“什么?你看清楚了?”
郑思明大吃一惊,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络腮胡子来了杭州城,这可是个好消息。
“我也不敢确定,或许是我眼睛看花了。”
王和垚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
“你肯定是眼花了!对了,你什么时候看你的兵?”
郑思明转移了话题。
“现在!”
王和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
“现在?”
郑思明惊诧于王和垚的雷厉风行。
这家伙,也不歇一下。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就现在!”
王和垚哈哈一笑,信心十足。
相比大岚山巡检司不到一百人,八百人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教场一角,看到眼前乱哄哄的部下,王和垚面色不变,心里面却是一沉。
李之芳,这是在考验自己吗?
这样的千总,实在是太过寒碜!
衣衫破旧,面有菜色,点头哈腰,满脸赔笑,大多数人没有甲胄,绿营兵混杂,大多数都是民壮,真真正正的乌合之众。
姚启圣可以自己掏钱买甲胄,掏军饷,自己兄弟,可是一文钱没有。
800壮士,战场上,这似乎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这是要捐躯赴“国难”吗?
王和垚和郑思明对望了一下,都是摇了摇头。
“大人,800士卒已经集齐,除了军中的少数军官,所有人都到齐了。”
郑思明抱拳行礼,向甲胄贯身的王和垚大声禀报,队伍前排的赵国豪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从此以后,在这军中,他们都要称呼王和垚为大人了。
“老五,我看这些家伙,还不如大岚山巡检司的那些家伙!”
郑思明过来王和垚身边,向他低声说道。
“大哥,即便是一条内裤,一堆垃圾,我也要变废为宝!”
王和垚看着前方的营兵们,微微一笑,低声回道。
郑思明吃了一惊。一条内裤和一堆垃圾,这两样东西,有必然的联系吗?
这小子,永远都是信心十足!
王和垚打量着面前的队伍,心头暗自嘀咕。
从今天开始,这些人就是他要翻身的力量了!
这里面,军中的兵痞,官府的滑吏,横行乡里的流氓,街头的闲汉,锱铢必较的小市民……
当然,还有穷困潦倒的的低层百姓。
明末的那些精英、忠义之士,恐怕已经死光了。
现在看的清楚,队伍中面色苍老的,脸色稚嫩的,毕竟只是少数。绿营,还是有绿营的规矩。
“大哥,你看这样……”
考虑片刻,王和垚向郑思明附耳说了几句。
没有办法,只有下点猛药了。
“王大人军令,都听好了!”
郑思明上前几步,面色凝重,中气十足。
“从明日起,军中开始操练,一日一练,将士无一例外。违抗军令者,军法处置!”
“一天一练,要练死人啊!”
“人家都是六七日一练,凭什么我们一天一练?”
“一个月半两银子,上了战场就是垫背得。练个屁!”
果不其然,郑思明的话,惹来下面吵吵闹闹一片的反对声。
王和垚冷冷一笑。
果不其然,菜鸟就是菜鸟,自古皆然!乌合之众,刚开始都是这样!
第18章 诛心
“大胆!”
郑思明脸色铁青,正要呵斥,王和垚拍了拍他肩膀,走了下去,直接走入了队伍人群。
“大哥,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兄弟几个?”
王和垚停在了一个面容黝黑的年轻汉子面前。
“大人,小人就一个种田的。兄弟五个,小人排行老二,你叫我田二就是!”
年轻汉子揉搓着手上粗大厚茧的手关节,有些不好意思。
“田二兄弟,那些个贪官胥吏,没少敲你的竹杠吧?累死累活的,吃得饱穿得暖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你心酸吗?谁爱过你啊?”
年轻汉子黑脸泛红,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王和垚已经走开。
“兄弟,你是做什么的?”
这次,王和垚面对的是一个面色白净的小白脸。
“回大人,小人张喜娃,家传的手艺,是个裁缝。”
小白脸满脸赔笑,衣裳整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自己做的。
“小裁缝,那些个富人、官老爷、官太太,街面上的地痞流氓们,对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把你当人看啊?”
小白脸笑容戛然而止,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
“兄弟,你是……”
“大人,小人是杭州城做买卖的,买卖亏了,还不起债才……”
小胡子满脸赔笑,却被王和垚厉声打断。
“不会是付不起旗人的“营寨”,被人收掉了房子田产,又干不过人家,才逃出来当兵的吧?”
“营债”,强迫性的高利贷。杭州城的旗人不差钱,通过本地捐客向杭州百姓发放高利贷。利息太高,借款者无力偿还,旗人就乘机夺取借款者的房产和妻儿,迫使借款人投身旗营为奴。这事在杭州城不是个别事件,王和垚也是闲余时间,道听途说而来。
“大人…..不至于……”
小胡子唯唯诺诺,额头都流出汗来。
“不至于?世道不好,想挣钱又被那些王八蛋欺负。掀摊子、敲诈勒索、强买强卖等等。你呀,没权没势,只能吃哑巴亏了!”
王和垚一边走,一边问,一圈走下来小半个时辰,队伍里面,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要干什么?
郑思明额头冒汗,心都跳了起来。
这样子揭别人的伤疤,王和垚就不怕,引起军营的哗变吗?
他却不知道,作为一名曾经的军官,王和垚不知做过多少次士兵的思想政治工作,他就是要通过揭开伤疤,让这些人知道痛,撕烂伤口,做出改变。
军营是个大熔炉,他就不信,现在的这些百姓,比后世的那些新兵还要油滑。
“你是矿工,多大年纪了?”
王和垚在一个面色苍老的中年大叔面前停下,狐疑地问道。
“大人,小人蒋忠,是挖坑的,今年二十六!”
中年大叔点头哈腰说道。
“二十六?”
王和垚惊愕地点了点头。两鬓苍苍十指黑,二十六的年纪,跟四十六没什么差别,不知受了多少苦难。
“蒋忠兄弟,你常年四季挖矿,九死一生,能活到今天,你很幸运啊!你的那些一起挖矿的同行,恐怕死伤不少吧?”
王和垚拍着蒋忠的肩膀,寓意深长。
“是,大人。当矿工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小人弟弟也是矿工,丧了命。爹娘不同意,就让小人出来从军,好坏能挣点米粮。”
王和垚点了点头,走向队伍前列。
“兄弟们,不要以为操练是为了别人,操练是为了自己,自己的性命和将来。想要吃饱穿暖,像要活得像人一样,甚至活出点名堂,想要活命,就得操练!”
王和垚走到队伍前排,看着民壮们,声音提高了八度。
“不好好练,到了战场上,那可是要死人的!”
营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大人,这世道就是这样!我们这些穷光蛋,受人欺负,那不是很正常吗?”
“是啊!练的再好,还不是要去送死,练那有什么用?”
“老百姓就是老百姓,难道还能翻身吗?”
一个人带头,其他营兵纷纷喊了起来。
“谁说的?要我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王和垚勃然大怒,大声怒喝,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练好了本事,第一可以保命,第二可以立功,第三还可以挣银子!我告诉你们,你们的房子、娘子、孩子,全在你的本事上!练好这本事,就能过好日子!这本事,你们是为了自己练的!”
王和垚忽然声嘶力竭,怒声咆哮。
“郑把总、孙把总、赵国豪、李行中、陈子勾,出列!”
今天,他就是要让这些菜鸟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猛士!
郑思明、赵国豪等人一起,手持长枪,排成了一排。
而他们手中的长枪,都是没有枪头的长棍。
前排的营兵们一阵骚动,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
孙家纯看了一眼王和垚,漫不经心说到,眼神中透露着不满。
“老五,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
王和垚面色一沉,声音大了起来。
“孙把总,入列!这是军令!”
孙家纯面色阴沉,终于还是过去,和郑思明等人站成一排。
郑思明冷厉的眼神盯着孙家纯,按捺着心头的怒火。
这要是私下,他早一脚踹过去了。
王和垚看了一眼孙家纯,然后转过头来,指着面前的士卒,面色一板,大声喊了起来。
“第一排的士卒,出列!”
第一排的士卒懵懵懂懂出了队伍。
“现在,每一排上来试。能打倒他们,都可以不参加操练!”
王和垚看着犹豫不决的士卒们,指着他们,向郑思明等人大声怒喝了起来。
“郑思明,打垮他们!”
王和垚说完,吹起了哨子。
尖利的哨声响起,郑思明等四人一起向前几步,长枪直戳,瞬间便刺翻了眼前的几名士卒。
长枪一刺一收,有时一起进攻,有时二人合作,有时五人背靠背刺杀,士卒大阵一片人仰马翻。士卒们被迫应战,他们不断后退,不断被刺翻,鲜有一合之敌。
即便是有几个猛男“困兽犹斗”、负隅顽抗,也架不住单枪匹马,很快被刺的大呼小叫,倒地痛苦嚎叫。
抵抗的越凶,挨揍越狠。郑思明们摧枯拉朽,很快就有七八十人被捅翻,士卒们纷纷向后逃去,绊倒的、挤倒的、摔倒的不计其数。
“都给老子站住!”
郑思明吹起了哨子,气急败坏!
八百人,就这样一击即溃!
这是什么狗屁绿营?
尖利的哨声响起,营兵们纷纷站住脚步,回头看去,满地都是叫疼的同袍。
“列队!”
郑思明等人退回大阵前列,倒地的士卒们纷纷爬了起来,呲牙咧嘴,和逃回来的士卒们一起,重新站好。
“看到了吧,这就是练和不练的差距!不好好操练,到了战场上,真刀真枪,可比这残酷的多,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王和垚说完,脸色又温和了起来。
“兄弟们,我王和垚保证,到了我这里,只要好好训练,你们就一定会有好日子过!”
“谁要是不肯操练,马上放下兵器,退出大营,绝不勉强!”
郑思明脸色铁青,大声做了备注。
失去了战场的敬畏,不好好操练,将来只会害人害己,死路一条。
孙家纯想说些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脸皮发烧,终于自己放弃。
校场上的绿营兵们,一片肃然,众人看向王和垚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
至少,这个年轻的上官,看起来是认真的。
“现在,分成五队,开始操练!”
说干就干,王和垚立刻下了他在军营的第一道正式军令。
多一刻操练,就能多一刻掌握技能,战场上就少一分危险。
营兵们乱糟糟一片,纷纷散开。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敢炸刺。
王和垚暗暗摇头。这些家伙,甚至连大岚山巡检司的那些巡丁都不如。
也不知道,李之芳有没有派人去大岚山巡检司传达调令。
孙家纯等人训练士卒回来,洗漱用完饭,精疲力尽。
不要说别的,光是分清楚前后左右,就让他们抽断了几根木棍。
“兄弟们都在!”
郑思明推开门,走了进来。
“大哥!”
看到是郑思明,众人都是坐了起来。
“晚上巡营,老三前半夜,老四后半夜。”
郑思明吩咐完,看了一眼孙家纯。
“我和老二说几句话,你们几个出去,不要让外人靠近。”
李行中几个人出去,郑思明指了指房门。
“老二,关下门!”
“大哥,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要关起门说话?”
孙家纯关上门,过来在郑思明对面的床铺上坐下。
“老二,你是不是对老五有些看法?”
郑思明看着孙家纯,面色平静,似乎轻描淡写。
“大哥,你怎么这样说?我……没有啊!”
下意识里,孙家纯有些心虚。
“既然你没什么,那你为什么要作妖啊?”
郑思明眼神幽幽,不徐不疾说了出来。
“大哥,我……”
孙家纯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了出来。
“人家老五文武双全,顾全大局,你不要蹬鼻子上脸。你要知道,这是在军中,不是在郑家庄,也不是在大岚山!”
郑思明站了起来,厉声呵斥起了孙家纯。
“你有什么不服的?刺枪术、士卒操练、包括进入军中,让你我兄弟有立足之地,这都是老五辛辛苦苦拼来的。就凭你我,有这本事吗?”
孙家纯红着脸,低头不语,任凭郑思明的厉声指责。
“老二,老五有大才,是你我兄弟的主心骨。你我都要扶持他,共图大业!”
郑思明拍了拍孙家纯的肩膀,语重心长。
他打开房门出去,留下孙家纯一个人在屋内独自发呆。
第19章 命运
世事难料,沧海桑田,谁又能预知自己的命运。
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一大群人出了余姚城南明门,众人意气风发,前呼后拥,惹的城门口出出进进的百姓纷纷避让。
城门口,年轻的皂隶眼睛一瞪,还要发威呵斥这些大声喧哗者,却被对方更暴虐的话语怼了回去。
“看什么,小人老子揍你!”
看到小皂隶那一身官服,脸上那憎恶的表情,董家耀心头火大,眼睛一瞪,直接暴起。
“小子,看你一眼都……”
年轻的皂隶不知天高地厚,还要发飙,却被旁边的老皂隶一把拉了回来。
“小杜,闭嘴!”
老皂隶低声阻止小皂隶,抬起头来,对着瘦猴一行人,满脸赔笑。
“猴哥,小黄,杭州城200多里,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董家耀看了一眼小皂隶,对着老皂隶,冷冷一笑。
“李班头,告诉你的手下,不要对百姓太狠。否则,不要怪兄弟们不给情面!”
“董兄弟,说笑了!你李叔我是那样的人吗?”
李班头依然是满脸笑容,点头哈腰。
“小董,走了!”
瘦猴眉头一皱,喊了起来。
他目光从李班头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也没有搭理对方。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平日里对自己爱理不理,眼看着王和垚带领着众巡丁,清理干净了大岚山巡检司,现在自己这些人又要被调到杭州绿营去,立刻又客气了起来。
“来了,猴哥!”
董家耀手指着小皂隶,似乎是警告,随后转头离开。
瘦猴等人离去,小皂隶不满地嘟囔了起来。
“李头,怕他们干什么?不过一群绿营兵而已!”
从来都是他们这些皂隶欺负别人,现在倒好,反被对方凌辱,还不敢吭气,真是窝囊!
“绿营兵而已?你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你要死自己去,不要害大伙!”
李头脸上的笑容消失,脸色一板。
“你以为他们是老百姓,你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惹毛了他们,打的你满地找牙,县太爷还会迁怒于我们!”
小皂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小杜,李头是为你好。”
一旁的中年皂隶开口,黑脸上一幅懒洋洋的表情。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还能是谁,大岚山巡检司的一群破巡丁!”
小皂隶没好气地回道。
“破巡丁?”
黑脸皂隶和李头目光一对,都是笑了起来。
“小杜,你的李四爷那么霸道,还不是被逼的离开了余姚?这些家伙都是王和垚一手操练,狠着呢!王和垚是什么人,县太爷的门生,杭州绿营的千总,浙江总督看得起的红人。你,得罪得起吗?”
黑脸皂隶的话,让小皂隶一时无语,再也没有出声。
不要说浙江总督,就是余姚县的县太爷,也是高山一样的仰望。
“王和垚这家伙,有本事,够狠!关键是这人,重情义,你斗得过吗?”
李头看着瘦猴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感慨万千。
“还不是狗屎运,仗着女人!”
小皂隶嘴里嘟嘟囔囔一句。
“人头猪脑!”
李头悻悻一句,和黑脸皂隶转身走开,再也不理这个愣头青。
瘦猴、老黄一行人持枪执刀、结队而行,人人都是趾高气扬,意气风发。
“想不到王头风云变幻,竟然成了绿营的千总!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瘦猴满脸喜色,边走边说。
过了年,刚出正月,浙江总督衙门公文到达,调大岚山巡检司瘦猴、刘文石等20人到杭州绿营。
公文到达,众人都是惊喜交加。谁也没有想到,离开巡检司,竟然如此之快。
“原以为最少也要等个一年半载,谁知道没两月,教官就把我们给弄走了!”
董家耀大声说道,满脸的喜悦。
“曹强那个猪头,看到这么多兄弟离开,脸都绿了!想起来都好笑!”
“那家伙还假惺惺的,让咱们向教官问好。太假了!”
想起曹强不得不放人的憋屈,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20人,巡检司的精英,基本被吃干抹净了。
不过,相比之下,巡检司现在的情形,可比以前强了不止一截。
“猴哥,你说,教官是不是被总督大人招为上门女婿了?”
人多口杂,不知是那个缺心眼,嘴里忽然冒了出来。
“曹五,你是不是傻了,大白天说胡话?”
瘦猴忽然停下,伸手一巴掌,在曹五的头上打了一下。
“都记住了,这话千万不敢传出去,否则,王头就有麻烦,弄不好要掉脑袋!”
瘦猴一脸严肃,叮嘱着巡丁们,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可是打听过了,那个李大小姐,是定了亲的,还是什么王公大臣。你们要是胡说,有损李大小姐的清白,总督大人还不忌恨王头?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众人都是心惊,连连点头。
“猴哥放心,以后再也不说了!”
曹五满脸是汗,连连点头称是。
“兄弟们,都记住了!到了杭州城,千万别给王头丢脸,都要好好干!明白吗?”
瘦猴一脸的严肃,叮嘱着众人。
“那是自然!”
“到了自然都听教官的!”
众人纷纷点头,大步向前,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瘦猴一群人吵吵闹闹过了热闹拥挤的佘家桥,一路向西而去。看到他们兴冲冲离开,周三才从一堆货物之中,站了起来。
他看着众人熙熙攘攘的背影,恍然若失。
大岚山巡检司,他协助李彪等人刺杀王和垚不成,被李四暴打一顿,赶出了李府。失去了主子的他,也失去了经济来源,只能靠在姚江边卖苦力为生。
瘦猴等人去杭州城,他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也没有想到,王和垚竟然从军,还当了军官,竟然把这么多人都调去了杭州绿营。
刺枪术、擒拿术、火器使用等各项技艺,以及脑子的聪明程度,他自问不输这里面任何人。可是,如今别人喜奔前程,他却只能在这里当苦力,卖力气养家糊口了。
过去在茶摊上坐下,要了一碗热茶,周三心事重重喝了起来。
“周三,你是个人才,不应该干这些事情。不要把自己埋没了!”
旁边的卦摊上,徐半仙折扇轻摇,徐徐说道。
这二月的天气,吹面还寒杨柳风,他也不怕把自己给扇病了。
“先生,我不过一个低贱的苦力,算什么人才。蠢才而已。”
周三摇了摇头,自嘲地苦笑一声。
自己没事请这个算卦先生喝喝茶,也没有必要这样恭维自己。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楚霸虽雄,败于乌江自刎;汉王虽弱,竟有万里江山。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唐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
徐半仙停止了扇风,语重心长。
“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周三,你不要小看了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要向前看,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固步自封。你差的是明主,你可要想清楚了!”
明主?
周三的手一抖,茶水都洒了出来。
他曾经对王和垚不利,差点弄死了王和垚,王和垚能容下他吗?
即便是王和垚能容下他,王和垚的那些兄弟,他们能容下自己吗?
“请先生指点迷津!”
周三放下茶碗,过去把身上所有的铜钱,全都掏出来,放在了徐半仙的卦桌之上。
“三文足矣!”
徐半仙折扇拨出三个铜钱,把剩下的钱拨了回去。
“满腹文章,白发难中;才疏学浅,少年登科。人道我贵,非我之能也,此乃时也、运也、命也。周三,你的运程在杭州,势吗,在军营!”
徐半仙折扇忽又展开,轻轻扇了起来。
杭州?军营?
周三一呆,不自觉脱口而出。
“可是……”
“没有可是!”
徐半仙折扇倏然一收,目光炯炯。
“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若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还配是明主吗?”
周三醍醐灌顶,站直了身子,躬然一礼。
“多谢先生解惑!他日有出头之日,在下必有重谢!”
王和垚乾坤独断,他的那些兄弟,也不是一般俗人。况且,他欠王和垚的,也不怕别人秋后算账,图个心安理得。
周三直起身来,桌上的铜钱也没拿,径直走开。
“周三,你死到那里去了?你还想不想干了?”
管事的出来,指着周三,横眉冷对。
“方管事,对不起,在下要去杭州城。告辞!”
周三抱拳行礼,飞一般的向城中而去。
杭州城、军营、王和垚,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家伙,什么事,这么急?工钱也不要了?”
方管事的一头雾水,懵懵懂懂。
徐半仙看着周三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知书达礼,家道中落,投身于,委曲求全,这个周三,有点意思,跟着王和垚,也许有一番作为。
王和垚入伍从军,也不知道,能闯出怎样的一番名堂?
这让他兴趣盎然,心里也是充满了期待。
第20章 屈辱与希望
春风和煦,杨柳青青,山显的多情,水也欢快了起来。
军营大营外一片欢腾,看到王和垚出来,众人也不顾忌营门口守卫的目光,齐刷刷跪倒一片。
“见过大人!”
“拜见教官!”
“王头,好久不见!”
二十条大汉一起单膝跪下行礼,连说话都不一样,却让人心里热乎。
“兄弟们,都起来吧!”
王和垚哈哈大笑,双手虚托。
这一下,军中的训练,再也不用他亲力亲为了。
这些家伙一来,营中的基层军官力量,可是大大加强了。
“谢大人!”
这一次,众人都是异口同声,脸上笑容满面,一起站了起来。
“兄弟们,咱们去营堂里说话!”
众人喜气洋洋,随着王和垚进了军营,没走多久,迎面一群将领高头大马,前呼后拥,从军营外直接打马走了进来。
“闪开!”
“跪下!”
身披甲胄,头顶避雷针铁盔的旗军怒声呵斥,看那个不顺眼,伸手就是一马鞭,跑的慢的绿营兵们纷纷遭殃,赶紧跪倒。
王和垚带着瘦猴等人,让开大道,不得已跪在一旁。整个军营,都是跪倒一片,没有一个人敢站着。
不但王和垚、郑思明等人脸色难看,就是刘文石、董家耀等人,个个也是脸色铁青。
长久以来,王和垚给他们灌输的“跪天跪地跪父母”,让他们现在双膝跪地,身子弯曲,脑袋就要挨地,实在是让他们难受。
董家耀不甘地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是谁如此大的官威,却被马上旗兵两鞭子抽的头皮发麻,赶紧低下了头。
“康亲王、杭州将军巡视军营,还不赶紧低头!”
旗兵们连连抽打,反应慢的营兵们遭罪不少,整个大营,乱糟糟跪了一地,看似军容肃穆,实则徒有其表。
看来,这位康亲王是突然造访,也不知道是不是路过,以至于营中鸡飞狗跳。
“康亲王,据说西北的王.辅臣又叛乱了,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众高头大马的官员中,身材高瘦、三缕清须的浙江布政使李士祯,眉头紧皱问了出来。
这位原要担任福建布政使,因耿精忠叛乱,滞留浙江后改任浙江布政使,汉军旗正白旗的封疆大吏,赞画运筹,悉中军机,足饷足食,营办军需,可谓是干臣。
“西北贫瘠,加上有张勇和王进宝他们,王.辅臣闹不出什么乱子。不过察哈尔部的那个布尔尼,狼子野心,早晚要出事情!”
圆白脸,圆润富态的杭州将军拉哈达,摇头说了出来。
拉哈达,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人,原户部尚书车尔格之子,杭州将军,位高权重,非同一般。
“不止蒙古的布尔尼,我看尚之信那个狼崽子,早晚也要出事!”
又一位举足轻重的旗军将领,忧心忡忡说了出来。
“台湾郑锦蠢蠢欲动,耿精忠狼子野心,内忧外患,东南战局,真是让本王难以心安啊!”
雍容华贵的康亲王杰书,终于开口。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至于营中跪倒一片的绿营兵们,他只是抬眼一瞥,就收回了目光。
爱新觉罗·杰书,努尔哈赤曾孙、礼烈亲王代善之孙、惠顺亲王祜塞第三子,满清宗室康亲王。三藩之乱起,拜正白旗都统,授征南大将军,率军前往浙江,围剿耿精忠。
算起来,杰书可是当朝天子康熙的堂兄,真正的王公大臣,既富且贵,权倾一方。
“有康亲王和宁海将军在,有杭州将军参赞军务,还有儿郎们奋勇当先,浙江的局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使劲控制住马匹的浙江巡抚陈禀直,满脸赔笑说道。
耿精忠叛犯浙江,康熙命康亲王杰书为大将军,贝子傅喇塔为宁海将军,统师援浙,杭州将军拉哈达以都统参赞军务,形成浙江军界“三驾马车”,以平南将军赉塔、浙江总督李之芳共筹防御。
“李之芳已经动身了吗?”
杰书轻声问了起来。
一行人气势迫人,徐徐.向前,不知不觉经过王和垚等人跪着的身前。
王和垚听的清楚,手握刀把,都起了杀心。
这要是一击得手,浙江的战局,甚至东南的战局,恐怕都要改写了。
但是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身边的这些弟兄们,会不会惨死当场?
这是最好的时机吗?
即便是杀了杰书,清廷又会派另一个杰书来,自己这些兄弟,岂不是白死?
战争的目的,在于杀伤对方,让对方失去抵抗力。即便是刺杀了杰书,浙江的清军,实力上没有任何的损伤。
自己刺杀杰书,真的能改变局势吗?
王和垚心思急转,额头不知不觉,布满了汗水。
仿佛知道王和垚的心思,郑思明的手,不知不觉搭在了王和垚握刀的手腕上,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他也不同意王和垚的暴起一击。
“李大人已经去了衢州城,和他同行的,还有温处道佥事姚启圣。”
王和垚踌躇不决的时候,李士祯和杰书说着话,马匹已经越过了他们一群人。
而杰书身前左右,尽是持枪执刀的铁甲猛士。他们里三层外三层,战马众多,虎视眈眈,龙精虎猛。
这些人,显然都是百战猛士,也是护卫杰书等人的亲兵。
步兵对如此多的骑兵,胜算实在太小!
杰书等人远远离开,尘土飞扬向南而去,军营中的一众将士,这才站了起来。
“好大的官威!”
赵国豪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冷冷哼了一声。
刚才跪在地下,对他来说,可谓是耻辱至极!
“五哥,刚才你要是一声令下,我就宰了这些狐假虎威的鞑子!”
看王和垚眉头紧皱,陈子勾立刻说了出来。
他倒不是看风使舵。这些银鞍白马、锦衣华贵、高高在上的旗人,让他心情压抑,面红耳赤。
膝盖都跪酸了,屈辱的他想暴走。
“老五,可惜没有火炮,不然的话……”
李行中的眼神中,都是惋惜。
看来,他也是心不甘,气不顺。
“大人,你不是要……”
瘦猴看着面色凝重的王和垚,心惊胆战。
王头这眼神,里面可是满满的杀气。
“要干什么?要干什么?要恭送各位上官,一路顺风,心想事成,吉祥如意,寿比南山!”
王和垚哈哈一笑,看向了瘦猴等人。
“兄弟们,晚上我要为你们接风洗尘!咱们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归!”
既然杰书等人已经离开,也就不必纠结。
或许,今天就是更好的选择。拿这些家伙的命来堵,他实在是不舍得。
这些家伙,可是他的宝贝疙瘩,是他的希望!
“多谢大人!”
瘦猴等人都是眉开眼笑,一起抱拳行礼。
“弟兄们,不要羡慕嫉妒恨!总有一天,你们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比刚才这些人更风光!”
王和垚看四周无外人,大声说了出来。
“多谢大人栽培!”
瘦猴等人又是一起行礼,心情都开朗了起来。
跟着王和垚,他们都相信,总有一天要过上好日子,奔个好前程。
“大人,军营外有一人,自称周三,是你的老部下,说是来投军。要不要让他进来?”
一个营兵跑过来,上前向王和垚禀报。
“周三,这个狗贼!”
“周三,他还有脸来找大人!”
“出去,打死这狗日的!”
群情激奋,气势汹汹,却被王和垚摆摆手阻止。
“让他进来,对他客气些,把他带到营房。”
王和垚轻声一句,阻止了众人的激奋。
下意识里,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是知错能改。
既然如此,不妨给他一次机会,也许就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第21章 流言蜚语
夕阳西下,军营中仍然一片沸腾。
李福来到营中,经过大教场,看到还在训练的官兵,整个人都是一愣。
这是自己的部下吗?
号子声中,奔跑时一起一落,数百人步伐一致,队伍整整齐齐。
好一个王和垚,果然有两把刷子,没有让他失望。
“听口令,突刺----刺”。
军官们的怒吼声传来,昔日羸弱的绿营兵们挺着红缨枪,恶狠狠向前刺出。
长枪一刺一收,迅猛无比,随着枪头抖动,毒蛇般迅疾凶猛,李福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这要是刺向自己,肯定自己的老命玩了。
才两个月时间,这些人已经变的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哔哔!”
尖利的哨声传来,无数的士卒开始集合,很快便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大阵,随着“一二一”的口号声响起,整个大阵开始跑步,依然是整整齐齐。
这真他尼昂的是……好兵!
震惊之余,李福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铜哨!
同样是王和垚带入军中的新玩意,可谓是实用到了极点,这可比拿嘴说方便多了。
这家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奇技淫巧?
“所有人,一起!拜见李大人!”
不知什么时候,孙家纯从正在练队列的阵中走了出来,大声喊道。
所有士卒一起单膝下跪,异口同声。
“拜见李大人!”
李福被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
“好好好,都起来吧!”
“谢大人!”
众士卒一起呐喊,声震云霄。
“李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孙家纯让士卒们稍息,自己过来,笑着说道。
“孙把总,多叫几个人,跟我一起去领饷银,顺便把那些铃铛和铲子拿过来!”
李福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向孙家纯吩咐。
“好的!大人!”
孙家纯叫了人,跟在李福身后,满脸笑容。
他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有王和垚那样八面玲珑的本事。
“孙家纯,你们要这么多铃铛干什么?还有那个铁铲,拿来做什么用?”
李福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铃铛容易造,也见过,用来设置警戒,防止对方偷袭。不过那个铁铲,和田里铲土铲粪的铁锹可不一样。
为了这些东西,他还专门跑了布政司衙门,造出来的铁铲,布政使大人也是赞不绝口,说是好东西。
“大人,那叫工兵铲,是老五弄出来的,专门给工兵用。说是既可以挖,又可以当铁镐用,还能当锯子。等到了战场上,还可以劈砍,确实是个好东西!”
孙家纯笑嘻嘻地介绍道。
工兵?
李福狐疑地点了点头,又问了起来。
“怎么说,营里现在也有那个什么工兵了?”
这个王和垚,全是鬼名堂。
“大人,营里800人,100人左右的工兵,全是义乌、东阳等地的矿工。这些人懂得修路搭桥挖洞什么的,不过他们平时和士卒们一起操练。”
孙家纯笑呵呵地介绍着,模仿着王和垚的做派。
原来是这样!
李福明白了几分,点了点头。
矿工可以挖掘地道,修路架桥筑垒浚壕。看来王和垚虽然没有从过军,却也知道这些军伍之事。
“怎么没有看见王和垚?”
李福左顾右盼,没有看见王和垚的身影。
“老五和老四他们几个,都去西湖了。”
孙家纯看着李福,小声说道。
“去西湖了?”
李福眉头一皱,随即反应过来。
现在已经是操练之余,王和垚等人出营,并没有触犯军规。
“李大小姐派人过来,说是有些老朋友过来,叫我们兄弟一起去。老五和老三几个去了,我和郑把总没去。这营中,总要有人看着。”
“李大小姐?”
李福又是一怔。
王和垚是李若男的救命恩人,他们几个总督大人的心腹都知道。却没有想到,李若男和王和垚这些人,关系非同一般。
看来,克扣饷银上,他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万一被王和垚捅到了李大小姐哪里,让总督大人知道,可就大大不妙了。
“孙家纯,王和垚哪里,你帮我盯着点。让他千万别搞出事来。你放心,哥哥我亏待不了你!”
李福看着孙家纯,眼神幽幽。
“大人放心,有小人盯着,不会出什么乱子!再说了,王和垚那家伙,就会耍小聪明,不过没什么坏心眼!”
孙家纯点头哈腰,满脸笑容。
盯着王和垚,又能盯出个屁来?
“总督大人看上的人,当然没什么坏心眼。”
李福看了看周围,靠近孙家纯耳朵,压低了声音。
“我是让你盯着他和大小姐!你要知道,大小姐和旗人有婚约,是王公大臣,咱们惹不起。你懂我的意思?”
孙家纯胆战心惊,冷汗直流,他赶紧低声细语,替王和垚解释。
“大人,王和垚那有狗胆那样,他是什么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够得着吗?王和垚和大小姐,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人,这件事,总督大人和你,都是多虑了!”
知父莫若女。看来,李若男不经意间的言谈举止,已经引起了李之芳的猜疑。
流言蜚语,众口铄金,回头还得好好叮嘱王和垚一下。
“这就好!总督大人让我注意这事,我得上点心,不然没法向总督大人交待。”
李福点点头,显然同意孙家纯的看法。
李若男何等身份,总督府的千金大小姐,身娇肉贵,又已经许配皇家人,怎么可能和王和垚有染?
自古门当户对,贫贵难同席,总督大人,还是太谨慎了点。
他看了看满脸赔笑的孙家纯,疑惑不解。
“孙家纯,你怎么流这么多汗,你没事吧?”
“大人,天天操练士卒,难免流汗!让你见笑了!”
孙家纯赶紧擦汗,嬉皮笑脸解释。
“你呀,奇奇怪怪的!我先走了!”
李福打量了一下孙家纯,摇摇头离开。
奇奇怪怪的?
你们不都是喜欢王和垚这样花言巧语、嘴里抹了蜂糖的吗?
孙家纯看着李福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倔强和倨傲又浮于面上。
温香软玉,左拥右抱,这个老五,怎么就这么得女人的喜爱?
不过,让他去盯着王和垚,李福是吃错药了吗?
他虽然不喜欢王和垚,尤其是王和垚的自以为是,人见人爱,但那里自己的结拜兄弟,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去揭王和垚的短,背后整人。
李福这胖子,也太小看了他孙家纯。
不过,话说回来,王和垚和李若男,是得注意点了。
这要是真搞出来个西门庆潘金莲什么的,那可就真热闹了!
第22章 心酸
清明节,西湖上,春风徐徐,碧水荡漾,画舫轻舟,栉比鳞集,桃花盛放,一望如锦。
西湖风光旖旎,满眼车水马龙,艳装春服,一片繁华热闹。湖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宝马香车,衣香鬓影,其中多是颐指气使的达官贵人、旗人男女。
纸鸢在天空飞舞,有衣衫华贵者在空地上种树,更有遍身绮罗者,美酒佳肴,在亭台楼阁间赋诗作词,引起阵阵喝彩之声。即便神州风雨飘摇,即便数百里外的浙南浙东战火纷飞,依然阻挡不了人们春日里激荡的骚心。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
人人志得意满,笑意盈盈,举止优雅,雍容华贵。
人群中的王和垚,一时间有些恍惚。
几百里外是断壁残垣,田地荒芜,尸骸与野狗并在的地狱,百姓颠沛流离、水深火热;另外一面却是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天堂,美酒佳肴、无病呻吟,好不讽刺。
这个世界丑恶夹杂,有阳光明媚,也有黑暗肮脏,有歌舞升平,就必然有民生维艰。去顶礼膜拜“喝稀盛世”,却漠视“吃糠的芸芸众生”,正是人心丑恶的极致。
王和垚自认不是圣人,但他讨厌这场合,这朱门酒肉臭的场合。可他又不得不来,这是春日踏青时节,黄俊森来了杭州城,高青也来了。
几人出游,还有赵国豪和陈子勾二人。本来为了避嫌,王和垚想叫郑思明和孙家纯一起来,这二人死活不愿意,他也只好作罢。
至于李行中,则是和瘦猴、董家耀几人去了衢州。李之芳军令,要调炮手去前方守城,李行中等人,只能是奉命而行。
拉赵国豪这些家伙,王和垚也是无奈。谁都可以不在乎,他却不能。一旦闹出什么绯闻,他可就前途未卜,甚至是灭顶之灾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夜幕降临,从苏堤到河堤,直到杭州城边,西湖各处篝火熊熊,欢声笑语,美酒佳肴,好不惬意。
王和垚等人所在的楼阁,周围用彩绸做墙,总督府的家丁持枪执刀在外警戒,一般的游人经过,都被远远赶开。
楼阁中的石几上,已经被铺上了锦缎,上面美酒佳肴,香茗果品,琳琅满目。
王和垚暗暗自嘲。一不小心,他也做了一回权贵阶层。
“王老五,来,喝酒!”
李若男脸色绯红,酒杯直接递到了王和垚面前。
作为买单侠和聚会发起者,她算是今天的东道主。
除了她,似乎没有人会叫王和垚这个外号,这也标志着二人关系的亲近。
“李大小姐,高大小姐,老黄,我敬你们!”
王和垚无奈,举起酒杯,和李若男、高青、黄俊森等人一一碰杯。
赵国豪和陈子勾,也赶紧加了进来。
“王老五,你在军营呆的怎么样?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在杭州城谋个差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若男放下酒杯,脸飞红霞,酒意微醺。
看得出来,她今天心情不错。
“若男,王公子雄才大略,他肯定不会留在杭州城。一朝红日起,王公子,我说的没错吧?”
高青轻声说了一句,王和垚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温柔了起来。
只不过,他觉得,高青这一次来,好像是心事重重。
“王老五,我给我爹讲过,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让他尽量不要调你们上战场,就在杭州城外的军营编练新军,运转粮草。这样一来,咱们这些好朋友,不但可以经常见面,你们也能安全一些!”
李若男可能是多喝了几杯,说话的声音响亮,也是直言直语。
王和垚目瞪口呆,只有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李大小姐,你可是用心良苦!”
他投身从军,就是想尽快去战事前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这可真是猪队友,神助攻。
赵国豪和
“若男,你爹虽然是浙江总督,但这调兵遣将的事情,应该是康亲王说了算。王公子他们,恐怕随时都要上战场。”
高青的话,让李若男一怔。她倒没有什么难堪或不好意思,反而有些愁眉苦脸。
“王老五,你要是出去领兵作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还要等你回来喝酒聊天,做做诗词!你可不能有事啊!”
王和垚一阵头大,赶紧转移了话题。
“老黄,你来的时候,见到我父母了吗?他们怎么样?”
“怎么样?很好啊!”
黄俊森喝的满脸通红,却脑子清醒。
“老王,这是你阿爹的信,你自己看吧!”
王和垚接过了信,想放入怀中回去看,李若男却兴致勃勃,催促起了他。
“王老五,看吧!给大家也报个平安!”
“老五,看吧!看吧!”
“老五,快拆开看看,给大家讲讲!”
赵国豪和陈子勾附和着李若男,先后催了起来。
说起来,他们也好久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了。
“你们两个别急,你们家里人说了,过几天过来看你们!”
黄俊森哈哈一笑,劝起了赵国豪和李行中二人。
“王老五,快看信!给大家讲讲!”
李若男又催了起来。
王和垚没有办法,只有打开了书信,借着火光看了起来。
“和垚吾儿:
自从你去杭州从军,你阿母和为父都是颇为挂念。吾儿有大才,亦有拳拳爱国之心,但前路漫漫,凶险异常。吾儿宜慎之又慎,千万不可鲁莽,坏了大好前程!家中自有为父照料,吾儿万千珍重……”
王和垚看完书信,不由得一阵唏嘘。
母亲可能还好些,只知道自己投身军中,不知道自己“居心叵测”。而父亲心知肚明,本就胆小怕事,这还不牵肠挂肚,整日里惶惶不安。
“王老五,给大家说说,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李若男皮笑肉不笑,催了起来。
“我阿母给我订了门亲事,催我有空回去和女方见个面。女子是余姚富商马化云的千金,我阿母在信里说马大小姐才貌双全,和高大小姐共称“余姚双姝”。陈子勾,你好像见过马大小姐。”
王和垚一本正经,陈子勾会意,立刻跟着说道:
“五哥说的没错!不过在我看来,马大小姐和高小姐相比,要稍微黑一点,个头也没那么高,还是要差一点点。”
高青的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余姚县,真有这样一个美人?
她个头这么高,难道真的被众人嫌弃?
她的目光,不自然看向了王和垚。后者脸带笑容,只顾喝茶。
高青心里一阵轻松,又一阵失落。
她和王和垚,浅尝辄止,似乎很难像李若男一样,直呼其名“王老五”。
听起来都让人心酸!
第23章 各怀心事
“余姚首富马化云?”
赵国豪一脸茫然,目光转向了王和垚。
他在余姚土生土长十八九年,他怎么不知道,余姚还有这一号风云人物?
余姚首富,不应该是县东街的王建石吗?
“马化云吗,原来是杭州城的教书先生,后来发了大财。马化云个头不高,黑黑瘦瘦,有许多买卖,良田千顷,光下人就有三四百,口头禅是“我不爱钱”,他确实不差钱。他还办了学堂,叫什么“河畔学堂”,里面上学的都是权贵子弟……”
陈子勾想跟着胡咧咧,脑子里却没有马化云的半点资料,只好作罢。
其实也不是他没有资料,只是贫穷限制了他对首富的想象。
李若男看向王和垚,心头一酸,脱口而出。
“王老五,那你是准备回去和那个马化云的千金相亲了?”
这个王和垚,猥琐油滑,想不到还是个抢手货!
“马化云人家是招上门女婿,一万两银子的嫁妆,杭州城还有套宅子。我虽然喜欢银子和豪宅,但我不能当上门女婿,不然会被人家说成是吃软饭的!”
王和垚一本正经说完,看了看陈子勾。
“陈子勾,我觉得你不错,要不你去替我相亲,宅子、美女归你,银子分我一半就成!”
“五哥,人家马化云看上的是你,不是我。我也想去,不过怕没有机会!”
陈子勾也是郑重其事回应,话语中都是可惜。
这一次,他是跟上了节奏。
“没办法,可惜了,看来我只有勉为其难了。谁让我是全村最靓的仔!”
王和垚摇摇头,表情十分惋惜。
李若男如释重负,高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已经明白了,什么狗屁马化云,纯粹是子虚乌有。
“你个王老五,油嘴滑舌,没有一句真话!”
李若男反应过来,脸飞红霞,狠狠瞪了一眼王和垚,心情却好了起来。
这个王和垚,就会装神弄鬼,糊弄人!
“老黄,你一向可好,还在姚江书院读书吗?”
王和垚转移了话题,问着喝得脸色发烫的黄俊森。
“早就不读了!”
黄俊森脸蛋红扑扑的,软绵绵挥挥手,有些不好意思。
“外面都乱了,姚江书院人心惶惶,我那里还有心思读什么破书!那个李治廷和姜德笏,在余姚县开了粮行,邵廷采到外地游历去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没意思,就也不读了。”
“老黄,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王和垚看了一眼高青,继续问道。
在高青面前,他的许多秘密,似乎不是秘密。
“我还能干什么,想当兵又吃不了苦,只能跟我爹经商了!”
黄俊森自嘲地说道。
“对了,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们家具体都做什么生意?”
王和垚不由得起了兴趣。
黄家是余姚大族,家大业大,商贾居多,有做粮食买卖的,也有经营石炭生意的,还有开当铺酒楼的,就是不知道黄俊森家里干那种营生。
“石炭生意!”
黄俊森随口一句,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事。
“书信我已经给你带到了,明天我就回去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他看着高青,轻声笑道:
“高大小姐,你是和我一同回去,还是在杭州城玩上两天?”
“小胖子,你先回去。高青在我这玩几天,到时候我派人送他回去!”
高青没有言语,李若男已经替她做了回答。
“老黄,要我说,你就应该从军。过不了一个月,你就和我一样,没有大肚子了!”
赵国豪哈哈一笑。他以前就是大胖子,进了巡检司两个月,就成了村里最靓的仔之一。这个黄俊森和他以前的身材几乎一样,只是小一号。
“赵国豪,我不是你,也不是郑老大,我受不了这个苦。你们余姚六君子,都是做大事的人。你们跟着王老五,总有出头的一日!到时候,你们可得照顾小弟我啊!”
黄俊森满脸笑容,胖脸上横肉直颤。
众人一起长大,虽关系有深有浅,但毕竟是十几年的同乡情,故人情深。
李若男眉开眼笑。别人看重王和垚,她就觉得高兴。
高青看了一眼李若男,微微一笑,没有吭声。
“五哥,你呀,就是个喜欢享受的浪荡子,偏偏人见人爱!”
陈子勾摇摇头,端起了酒杯,想要继续,被王和垚眼睛一瞪,赶紧放下,端了茶杯。
高青和李若男都是尴尬,陈子勾这家伙,似乎话里有话。
“老王,今晚你得请我好好喝酒,不醉不归!明天我就先回去,家里忙,兄弟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黄俊森端起了酒杯,胖脸绯红。
“忙着去青楼眠花宿柳?”
赵国豪讥讽地说了一句,也是举起酒杯。
“老五,你说句祝词,咱们痛饮此杯!”
众人一起,目光看向了王和垚。
在坐的若论文采,王和垚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好,咱们借花献佛,借李大小姐的美酒,祝兄弟姐妹友情长存,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王和垚笑意盈盈,举起了酒杯。
“好的,兄弟姐妹,友情长存,不醉不归!”
李若男兴奋不已,也是举起了酒杯。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高青心里一颤,也是举起了酒杯。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一起碰杯,都是一饮而尽。
“王老五,你不要光喝酒。赶紧不动筷子!”
李若男加了一筷子菜,放在了王和垚的碗里。看她面红耳赤,显然喝的不少。
“多谢李大小姐!”
王和垚头皮发麻,赶紧回谢。
座上这么多人,李若男只夹菜给自己,这也太明显了些。
“怎么谢我,要以身相许?”
李若男酒意上涌,不知不觉开起了玩笑。
高青面色平静,眼光轻轻扫了一眼王和垚,看他只是苦笑,面露难色,眼珠一转。
“若男,你喝多了!要不先回去歇息。”
她摆摆手,亭外两个婢女进来,搀起了李若男。
“王……老五,咱们明……天再喝!”
李若男摇摇晃晃被婢女扶了出去,进了船上的帐篷。
她醉眼朦胧,看不到王和垚的身影,心有不甘。
第24章 刻骨铭心
众人坐下继续喝酒,说些少年往事,高青也不时插上几句,众人其乐融融。
湖面上丝竹管弦之乐传来,尽是北地口音,夹杂着些许胡语,笑声放肆,在夜色中远远传出。
赵国豪脸色难看,忽然一举酒杯。
“喝酒!”
众人举起酒杯,还没来得及和赵国豪相碰,他已经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众人正在惊讶,赵国豪已经纷纷说了出来。
“……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余姚文风浓厚,赵国豪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也是读过私塾,上过学堂,对于这些唐宋名词,一点也不陌生。
“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黄俊森喝的摇摇晃晃,也是跟着读了出来。
“好了,各位兄弟,老黄明天还要赶路,其他人还要去军营,喝了这杯,就歇了吧。”
王和垚赶紧举起酒杯,和高青等人一起碰杯。
再要胡闹下去,传到那些旗人耳朵里,李若男也要跟着吃瓜落。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
赵国豪和黄俊森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赵国豪踉踉跄跄,还在醉言醉语。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黄俊森接着赵国豪的话说完,哈哈大笑。
王和垚看了看高青,她面色自若,微笑做以回应。
众人回了帐篷,一旁的黄俊森和赵国豪倒头就睡,鼾声如雷。王和垚心头烦躁,出了帐篷,来到傍水的栏杆边,凭湖而望。
湖面波光粼粼,各种锦舟横靠在岸边,灯火阑珊,寂寥无声。明月斜升,凉风习习,王和垚站在栏杆边上,酒意全无。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万里腥膻如许,胡运却依旧坚挺。
从李自成空门不射,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互相倾轧,郑成功南京城下功败垂成,吴三桂兵临长江不思进取,无数个偶然,汉人自己玩死了自己。
与其说是毁于外侮,不如说是自毁长城,不作不死。
真真正正,苦了天下百姓,可惜了中华文明!
可惜自己,空有雄心壮志,战场都不能上,难道真要再考虑从头再来?
“王公子,看你似乎心绪不佳啊。”
不知何时,凭水的栏杆边多了一人,王和垚扭头一看,正是高青。
“高小姐,你也不是夜深人静,难以入睡。却是为何?”
王和垚轻声一笑。此时此刻,佳人陪伴,似乎只能谈风月。
“王公子,你是余姚六君子之首,你可不能悲观失望。我对你的期盼,对你们六君子的期望,可是很高啊!”
高青看着沉浸在夜色中的湖面,轻声说道。
“高大小姐,听起来,你倒是我的知己。”
王和垚转过头来,倚着栏杆,反问了起来。
“你倒是说说,我们“余姚六君子”,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
他倒要看看,这个高青,能说出怎样的一番话来。
“王公子,那我就献丑了。”
高青微微沉吟了一下,一一说了出来。
“余姚六君子老大郑思明,名门之后,翩翩佳公子,嫉恶如仇,在一众兄弟中声望最高。但人心思太重,过于刚直。刚则易折,不过郑思明心胸广阔,可为你的左膀右臂。”
高青分析完郑思明,由接着分析起了孙家纯来。
“老二孙家纯,性烈如火,容易冲动,遇事从不畏惧,耿介孤僻。孙家纯虽重义气,但太过孤傲,不合群,不甘居人下。让他呆在军中,迟早你们兄弟会发生冲突,一发不可收拾。”
“高大小姐,照你这么说,我要把老二踢出军中昵?”
王和垚摇摇头,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说辞。
“老二虽然耿介,但他是义气汉子,不会作出伤害兄弟的事情。”
“王公子,我没有说过孙家纯不讲义气。但是把他留在军中,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人都会随着时间改变。或许孙家纯会带来惊喜,也不一定。”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
或许高青说的对,人都会改变。孙家纯是他的结拜兄弟,不会干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这一点,他确信无疑。
“老三李行中,性格有些懦弱、内向,往往沉不住气,但为人和善,喜奇技淫巧。从他被调往衢州,便知一二。老四赵国豪,最为踏实,任劳任怨,但有时过于较真,也易于暴露情绪。这二人都是随大流,将来都是你的干将!”
高青徐徐道来,王和垚频频点头。
这个高青,仅凭只言片语,见过几面,便能将他兄弟说的八九不离十,不是妖精,胜似妖精。
“这就完了?”
见高青不再继续,王和垚惊讶地问了起来。
“老六郑宁,江南少女,美丽善良,是“余姚六君子”一众人的管家婆,掌管吃喝拉撒,心细如发。她一切都以你王公子马首是瞻。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高青轻声一笑,做了备注。
“你怎么知道?”
王和垚惊讶地问道。
“从今晚的聚会她没有来,就知道她是避嫌了。”
高青看着王和垚,眼中有了笑意。
“至于余姚六君子的老五王和垚,最为乐观,最讲义气,最有才华,也最花心。”
高青笑意盈盈,继续解说了下去。
“王和垚一身的本领,文武双全,志向远大,大事小事上算无遗策,运筹帷幄,比如抢人头、大岚山破官军,都让他不知不觉成为了一众兄弟的核心,风头甚至远远盖过了老大郑思明。在外人看来,无论郑思明如何风度翩翩,孙家纯高大威猛,李行中和赵国豪俊秀温和,众人之中,王和垚就是“老大”,他就是有那种魅力,让旁人不知不觉被他征服。”
王和垚大汗淋漓,尴尬一句。
“高大小姐,你是不是在人家洗澡上茅房的时候也偷窥人家?既然我有那么大魅力,我征服了你没有?你愿不愿意陪我春风一度,让在下刻骨铭心?”
“王公子,我这种庸脂俗粉,你也会看上?”
高青摇摇头,拂了一下头发,夜色之中,更是明艳动人。
“看得上!今晚我就要和你同床共枕,以慰我寂寞的骚心!”
两人距离本来就一个身位,王和垚又走近了一步,二人咫尺之遥,王和垚可以闻到高青身上的阵阵幽香,身姿窈窕,黑发如云,寂寞的夜晚,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你……要干什么?”
高青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慌乱。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对方还是个强壮寂寞的痴汉。
“你怕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要你能陪我一番巫山云雨,我死也值了。”
王和垚上前一步,双手把住栏杆,把高青圈在了里面。
这女子多智近乎妖,太过聪明,后世绝对是学霸类的白富美。对于王和垚来说,这样假装清高的女子,让他莫名有了一种……
征服感!
余姚县衙后院,她似乎已经拒绝了自己一次。
“你怎么这么轻浮……”
高青面上发红,忽然冷静了下来,脸上恢复了镇定自若。
“王公子尽可以为所欲为。反正小女子叫也没有用,就任由王公子肆意征伐吧。”
“肆意征伐?我怕你受不了!你真以为我不敢?自从入了军营,我就是饥渴难耐!”
王和垚目光炯炯,看的高青心里发毛。
“你搂着人家干什么?还不松开?”
高青开始推起王和垚的手臂来。
“谁搂你了?你别赖人!”
王和垚并没有放开把着栏杆的手臂,继续用目光“摧残”高青。
“高大小姐,你不要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我喜欢霸王硬上弓!”
“王公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高青的眼神,又开始慌乱了起来。
“干什么,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王和垚忽然起了奇怪的念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度,在高青白里透红的脸上亲了一下。
他就是想看看,高青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
“你……”
高青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王和垚,目光忽然柔和了下来。
她忽然靠紧了王和垚,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将他推开。
“我也要你记得我,刻骨铭心。”
高青的目光中,晶亮一片。
“我年龄不小了,就要许配他人。你如果想要我,你得抓紧了。一朝红日起,依旧与天齐,可不是嘴上说说!你能等,别人也许不能等!”
不知不觉,高青加重了语气。
“高青,原来你心里又我。我很高兴!”
王和垚轻声笑了起来。
能在美女心里占点位置,始终是件骄傲的事情。
“我心里还有金银财宝、权势和世俗之情,也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高青徐徐说道,似乎又恢复了镇定。
“王公子,你我有没有缘分,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前路漫漫,你多珍重吧。”
高青匆匆离去,留下王和垚一个人在湖边发呆。
伊人离去,唇香犹存,王和垚轻声笑了起来。
漫漫长夜,终有红日东升,重见红颜的一刻。
第25章 浮躁
杭州城南,军营之中,教场之上,人山人海,欢呼声此起彼伏
一队新兵,正在进行刺枪术搏击比赛,这也是营兵们最喜欢的比赛。
不仅本营的营兵在比试,在观看,也吸引了其它各营的营兵前来观看,甚至是上场比试。
“叮当”声不断,一对营兵正在比赛,一个营兵躲闪不及,被对方包裹棉布的长棍直接刺在胸部,跌倒在地,痛苦不堪。
“没事吧?”
战胜的营兵伸出手,把自己的手下败将拉了起来,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没事!”
败者尽管胸口作痛,还是假装若无其事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即便是有事,也要打肿脸充胖子,不让人瞧不起。
“李东,别嚣张!我来!”
另外一个跃跃欲试的高壮营兵按捺不住,立刻跳进了场内。
“刘大头,你没有练过刺枪术,还是不要了吧,免得说我们营的兄弟欺负人!”
战胜的营兵轻声一笑,志得意满。
“李东,你小子不要小看人!我练了五六年功夫,我就不信不是你那个刺枪术的对手!”
刘大头挺枪就刺,却被李东一个跃步避开。
王和垚手下的营兵,不光是刺枪术厉害,还有擒拿术,更有强健的身体做后盾。
“刘大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东站好了身子,握紧了手里无头的长枪。
“乒乒乓乓”,十几个回合,雄壮异常的刘大头被刺翻在地,抱着大头,眉头紧皱。
原来,他的大头在地上撞了个小包出来,不过他忍着,充硬汉。
刘大头站在场外,一边揉头一边观看重新开始的比赛,津津有味,嘴里大声喝彩,似乎忘记了头上的疼痛。
强中自有强中手,刚刚获胜的李东,已经被另外一个更厉害的营兵刺翻。
“兄弟,你训练的这些家伙,真是厉害!”
一旁观看的李福,嘴里啧啧称赞了起来。
他久在军中,营兵旗兵什么货色,他可再清楚不过。
这一百人,恐怕能阵杀数百,甚至是上千总督大人的绿营标兵吧。
“大人,兄弟们和旗兵相比怎么样?”
王和垚试探性地问道,心里有些骄傲。
超越时代的训练,千锤百炼,怎么可能没有效果?
“那些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脸都吃变了,还打个屁仗?要不是绿营兵顶着,早就被收拾干净了!”
李福鄙夷地一句,随即对王和垚笑道:
“兄弟,怪不得总督大人看重你。你果然是有两下子!”
李之芳欣赏的人物,能救了李若男,果然不是窝囊废。
训练出这些好兵,他也是很有面子,心里高兴。
这要是被总督大人看到了,一定会高看他一眼。
“谢大人夸奖!是总督大人高看兄弟。这李字营,都是总督大人的麾下,以大人,以总督大人马首是瞻!”
王和垚满脸谄笑,奴才相十足。
操练这些家伙,他可是事无巨细,花费了不少心血。
“李字营,说的好!到时候沙场建功,哥哥我不会亏待你!总督大人也会高看你一眼!”
李福眉开眼笑。王和垚这小子,不仅会练兵,更会做人,让他省心。
“大人,总督大人,现在是在衢州吗?不知道军情如何?”
王和垚的话里,似乎充满了关心。
李行中和瘦猴带人去了衢州,是李之芳的调令。看来前方的战事吃紧。
“衢州是三省交界,又是阻止叛军北上的要地,总督大人,当然是要坐镇衢州重镇了。至于什么康亲王、宁海将军,哼……”
李福冷哼了一声,话语中很是不屑,对自己主人遭遇的不公,也是不满和叫屈。
王和垚暗暗点头。李之芳身为浙江总督,虽然是个书生,但能率部下突前出征者,约束士卒,屡经战阵,很是难得。
终究还是汉人对付汉人,旗人作壁上观,任凭双方厮杀,汉人百姓受苦,生灵涂炭。
“至于这战事,谁也说不准,可能得打上几年。吴三桂和官军在荆湖大战,不过西北王.辅臣那边,图海大将军灭了察哈尔的布尔尼,带40门红衣大炮去了平凉,王.辅臣怕是撑不住了!”
李福门路广,和杭州城的大官们熟,谈起各地的战事,也是信口就来,对官军的胜绩,也有几分得意。
王和垚心头暗暗一沉。看来历史有条不紊,正在按照其惯有的轨迹徐徐前进。
图海定察哈尔叛乱以后,升为抚远大将军,率军前往西北降服王.辅臣,这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看来,满清朝廷已经稳住了局面,战事进入了胶着阶段。
王和垚不由得心里有些焦急。他现在寸功未立、一无所获不说,谁也不知道,吴三桂的身体能支撑多久?清军会不会转入反攻?
“兄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王和垚练兵有方,李福对他,也是客气了许多。
“没什么,我是担心总督大人。耿精忠这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王和垚赶紧调节情绪,换上了笑容。
“兄弟,总督大人没看错你!耿精忠的部下有些难打,不过耿精忠这王八蛋,有勇无谋,迟早要露馅!”
李福对耿精忠,却是不屑一顾。
“大人说的是!”
王和垚点点头。李福对耿精忠的看法,倒是和历史上的十分吻合。
看来这胖子,有几分眼力,不像他外表那样一无是处。
说话声中,刚才获胜的营兵气力不济,被新的胜利者淘汰出局。
李福看了一会,就离开了教场,王和垚和郑思明等人继续观看。
“这家伙是谁?”
看了一会,王和垚不由得有些吃惊。场中有一名营兵身手不凡,接连战胜了数人,刺枪术精湛非凡。看样子,这营兵以前练过武。平常人,不可能短时间间内有这样好的身手。
“此人叫张黑,是宁波府鄞县人。鄞县是习武之乡,这小子有些手段!”
郑思明轻声说道。
张黑?鄞县?
王和垚点点头问道:
“鄞县听说过这么个人物吗?”
鄞县和王和垚是临县,王和垚脑子里,好像没有这么个人物。
“鄞县是习武之乡,大名鼎鼎的张松溪就是鄞县人,内家拳高手,王征男也是他的几世徒孙。至于黄百家,就更不用说了!”
郑思明江湖阅历广博,给王和垚科普了起来。
“高手在民间啊!”
王和垚幽幽叹了口气。
郑思明不由得一怔。这家伙,随时随地都能整出一段名言名句来。
“还有谁?”
又一名营兵被轻易挑翻,张黑的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了一层傲色。
营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再上来。
张黑的实力摆在那里,营兵们都是有些心虚。
王和垚看着场中拼斗,眉头一皱。
士兵没有了刺刀见红的勇气,这还是士兵吗?
“谁刚才败了?”
王和垚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见过大人!”
营兵们,包括张黑在内,一起行礼。
“刚才和张黑交手的,都站出来!”
王和垚看着营兵们,大声喊了起来。
七八个营兵站了出来,神色尴尬,有些不好意思。
被对方击败,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
“你你你,你们三个一起,持枪出列,站成一排!”
王和垚挑了三个身材一般的营兵,让他们和张黑面对面站好。
“你们三个,组合攻击张黑!张黑,你做好准备!”
双方提起长棍,列好了架势,虎视眈眈。
外面观看的营兵,也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场内。
“开始!”
王和垚一声大喝,三个营兵长枪直刺,迅如闪电,一奔张黑面门,一奔张黑腋下,一奔腿部。
果然,三柄长枪如毒蛇般稳准狠,直奔张黑。张黑脸上的镇定自若荡然无存,他仓皇应对,难有进攻,步步后退。
几个回合过去,三个营兵长枪上下翻飞,猛刺力沉,张黑难以招架,反应不及,腿上、胸部接连中枪,被打翻在地。
张黑倒地瞬间,也有另外一个营兵躲闪不及,被张黑刺翻。
营兵们一片欢呼,营兵们上前,把张黑和倒地的营兵扶了起来。
“大人,让你见笑了。”
张黑红着脸说道。
“没有什么,即便是我,也可能躲不过去!”
王和垚拍了拍张黑的肩膀,转过身来。
“弟兄们,相比于长枪,你们可能更喜欢用火器,长枪也确实比不上这些火器。但长枪对刺,鲜血淋漓,生死一瞬间,却更能体现一个军人的勇气!”
王和垚不徐不疾,说出一段名言。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个剑客相遇,狭路相逢,无论对手多么强大,就算对方是天下第一剑客,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的宝剑,即使倒在对手的剑下,也虽败犹荣。这就是亮剑精神。到了战场上也是一样,倒在敌人的刀枪下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你没有勇气刺出手中的长枪!”
王和垚看着营兵们,大声怒喝了起来。
“你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狭路相逢勇者胜!!”
“要敢于亮剑!”
营兵们纷纷怒吼了出来。
“对!狭路相逢勇者胜!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要敢于亮剑!要勇于亮剑!”
王和垚大声喊着,引导着营兵们的情绪。
“狭路相逢勇者胜!!”
“要敢于亮剑!”
“要勇于亮剑!”
营兵们纷纷喊着,一个个面红耳赤。
郑思明暗暗摇头。一个刺枪术,都能让王老五整出一段励志宣言,实在是厉害!
不过看王和垚眉头紧皱,似乎心情不佳。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第26章 自以为是
周三走了过来,向站在校场边上观看营兵操练的王和垚禀报,毕恭毕敬。
他虽然只是营中的一个队长,但带兵50人,已经是王和垚能操作职权内的极限。
“大人,大营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的同乡,不过小人不认识,所以没有带进营来!”
他其实也是暗自狐疑。王和垚的同乡,他怎么会不认识?
同乡?
王和垚和郑思明对望了一下,都是疑惑。
这个同乡,不知道又是什么人?
“周三,你最近练兵带兵都不错。记住了,时机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千万不要灰心,也不要急躁!”
王和垚叮嘱着自己的老部下。其实,听了李福官军北地取胜的军情,他心里也是浮躁。
康熙这家伙,命真是好!
“大人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大人的话,小人铭记在心!”
周三脸色平静,肃拜行礼。
王和垚点点头。用人不疑,他不会怀疑对方。也想好好栽培和调教这些年轻人。
王和垚和郑思明来到大营门口,两个戴着斗笠、衣衫破烂的乡下汉子蹲在大营门外一侧,正在等候。
看到满脸胡子的大汉,王和垚一阵心惊肉跳,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这家伙胆大包天,果然是跑到杭州城来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
郑思明也是脸色发白,他赶紧上前,假装热情招呼络腮胡子。
郑思明热情洋溢,拉着络腮胡子进了大营。进了营房,王和垚使了个眼色,郑思明轻轻关上了房门。
“二当家的,你怎么跑到军营来了?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郑思明过来,低声说道。
“王和垚,想不到你竟然真投了清军!你把那些绿营兵操练的那么好,是要对付谁呀?”
络腮胡子没有理郑思明,大咧咧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冷冷看着王和垚。
另外一个威猛大汉站在络腮胡子身侧,虎视眈眈盯着王和垚,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林二哥,元宵节那几天,我入城时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吧。你呆在杭州城这么长时间,不是来游玩的吧?”
王和垚面色平静,低声问道。
这两个家伙,来者不善,似乎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和络腮胡子他们,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关系吗?
“二当家,你来杭州城,有什么事吗?”
郑思明倒了两碗水,放在了桌上,就在络腮胡子对面坐了下来。
络腮胡子没事,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我要说我是来打探消息,想要破了杭州城。你是不是把我抓了,送到官府请功领赏啊?”
络腮胡子看着王和垚,一口气喝光碗里的水,“咣当”一声放在桌上,目光冷厉。
“二当家,你在胡说些什么?”
络腮胡子声音大,郑思明紧张了起来,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从门缝向外张望。
“就你,你也配,谁认识你,你是谁呀?”
王和垚冷冷一句,慢慢喝水,一脸的鄙夷。
“就你那几百号人,火炮都没有几门,你还想破杭州城!你兄弟的命不是命啊?城里的清军是白痴啊?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
他本来就心烦,还碰上这些冷嘲热讽,心头更是火大。
谁给这些人的勇气,一上来就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凭什么?
“就是,林二哥!杭州城是城中城,不说外城,光是满城的旗兵就有四五千。你还是三思后行吧!”
郑思明从门缝紧盯着外面,不忘插了一句。
“我的人是不够,加上你的人,总该差不多吧!”
络腮胡子敲敲桌子,他旁边的大汉自来熟,给他倒了半碗水,看了看壶,无奈放下。
“二哥,没水了!”
“什么破地方,水都没得喝!”
络腮胡子端起碗,喝的只剩下碗底的渣子,这才放下水碗。
看起来,他是真的很渴。
“喝我的,林二哥!”
郑思明远远地说道。
“我不是来喝水的!”
络腮胡子眼睛瞪着王和垚,一本正经,手却诚实地端起了郑思明的水碗。
“王老五,给句痛快话,想不想一起端了杭州城?”
络腮胡子说完,又“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王和垚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全部一千多人,人心不一,竟然想攻克东南重镇杭州城,勇气可嘉。
关键是,是谁给他的勇气和自信?
“林二哥,我部下只有800人,平日里操练,他们听我的。你说,要是我造反,带他们攻打杭州城,他们又有几个人跟我?”
王和垚盯着络腮胡子,目光冷厉,一字一句。
“我敢打赌,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会跑的八九不离十。你是要我的这些兄弟,死无葬身之地吗?”
谁要想强迫自己,恐怕是找错了人,也找错了地方。
“你练的兵不错,比山上的兄弟强多了!你不要告诉我,那些家伙,是你练出来对付清军的吧?”
络腮胡子面色阴沉,不依不饶。
“林二哥,我们还需要时间,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郑思明抢先替王和垚做了说明。
“郑老大已经说了,还要我再解释吗?”
王和垚按捺着心头的压抑和不快。
“王和垚,说白了,你他尼昂的还不是怕死,贪图富贵?依老子看,你……”
络腮胡子谴责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王和垚面沉似水,厉声打断。
“住嘴!”
王和垚“腾”地站了起来,手指着营门,怒喝了起来。
“滚出去!立刻!”
到哪里都被人肆意凌辱泼脏水,谁给他们的勇气?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冤枉,当背锅侠了。
“你……”
络腮胡子眉头一皱,就要发火,又被王和垚厉声打断。
“你什么?老子兄弟九死一生,拼着性命救了大岚山山寨,就换回你这样污蔑老子?老子救一条狗,他也会冲老子叫两声,表示感谢。你他尼昂的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对老子指手画脚,横加指责?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王和垚怒火攻心,过去推开了郑思明,打开了营门。
“请吧!从今以后,恩断义绝,再无往来!”
郑思明目瞪口呆,络腮胡子看着王和垚,片刻才哈哈笑了起来。
“王兄弟,何必动气?哥哥我只不过试探一下,你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哥哥给你赔罪了!”
络腮胡子站了起来,抱拳肃拜一礼。
“林二哥,有些话不能说,太伤人。”
郑思明赶紧把王和垚拉了回来,关上了房门。
这个时候,他选择了力挺自己的兄弟。
王和垚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脸色却是铁青。
“王兄弟,我们没有恶意,你消消气!我们兄弟给你赔礼了!”
另外一个威猛汉子,朝王和垚抱拳行礼。
络腮胡子满脸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位兄弟,这是着急能解决的事吗?”
王和垚气消了几分,他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
“我还是那句话,攻打杭州城,还不到时候。至于抗清大业,还要从长计议,择时而动。千万不可头脑发热,仓促行事,逞一时之快,误了大事!”
“王兄弟,主要是兄弟们死伤太多,哥哥我……”
络腮胡子抱拳,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看来,他的心情也是不好。
“二当家,攻打杭州城,想都别想!”
王和垚坐了下来,脸色难看。
“我们要保存力量,等待时机。我需要时间,需要机会去控制自己能掌握的,而不是闷着头去冒险!”
那些无脑的冒险行为,风险太大,事关这么多人的生死,他必须慎之又慎。
“王兄弟,知道你不是变心就行了!以后用得着的时候,哥哥我随叫随到!”
络腮胡子二人一起抱拳,郑重行礼。
“二位哥哥,前路漫漫,且行且珍惜吧!”
王和垚语重心长,回了一礼。
络腮胡子二人告辞而去,走的时候,再也没提攻打杭州城的事情。
显然,攻打杭州城的心思已经烟消云散。
王和垚坐在椅子上,依然是脸色铁青,久久难以平息。
“兄弟,你这真是冲冠一怒,惊艳了时光啊!”
郑思明送完人回来,摇摇头,劝起了王和垚。
“大哥,你以为坦坦荡荡,但人心隔肚皮,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王和垚感叹一声。
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却依然有人怀疑他,而且还是认识的熟人,的确是让人无语。
他们难道以为,谁都应该像他们一样,说干就干?
玩命的事情,事关这么多人的生死,哪里有这么简单!
“无惧流言蜚语,有容乃大。我看,你是压力太大了。不要把所有胆子都放在自己肩上,大哥会帮你分担。”
郑思明有感而发,开导起了王和垚。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王和垚,原来是外圆内方,也有性烈如火的一面。
“就是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王和垚的话语里,带着满满的急躁和迫切。
杭州军营,不会像大岚山巡检司一样,难以成事吧?
“老五,有个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郑思明吞吞吐吐说了出来。
“大哥,你我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直接告诉我就是!”
王和垚惊诧地看了一眼郑思明。
一向快人快语的郑思明,什么时候也变的优柔寡断了起来。
“高青,高家勤的女儿,已经和绍兴知府的二公子,订婚了。”
郑思明看着王和垚,轻声细语。
“弟兄们都知道这事,没告诉你,就是不知道你和高青,到底有没有瓜葛?”
郑思明的话,让王和垚心头巨震,一阵恍惚。
貌美如花的佳人,还是倒向了世俗,倒向了人情世故。
他这个毛头小子,自以为风流倜傥、撩女有术,其实都是自以为是,屁都不是!
第27章 纷乱
太阳慢慢从东方的天际升起,朝阳染红了周围的朝霞,校场上,在军官的口令声中,一队队的军士在整齐跑步,在整齐走动,在练着刺枪术,一刺一收,同样整齐划一。
整齐,这或许是王和垚练兵最大的特点了。
在他的练兵下,中国,或许是世界上第一支“整齐”训练的队伍诞生了。
中国第一次操习“西式洋典”的部队。
“一二一、一二一……”
教场上,随着军官们的口令声,那些裹着绑腿的昔日的散兵游勇、乌合之众,跑起来整齐划一,黝黑健壮、犹如一座移动的长方块一样。
“刺……收……刺……”
训练的队伍前排,顶盔披甲的陈子勾背手徐行,冷目观看,嘴里喊着口令,教官的气势由里而外。
尽管是早晨,他已经是汗流浃背,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卸甲。军令如山,谁也不能僭越,尤其是他们这些教官、军官。
目光扫向教场另外一侧,“噼啪”声不断响起,那里在进行火铳操练,由老大郑思明亲自坐镇,言传身教。
而他们的千总大人王和垚,此刻也站在火器训练场旁边的凉棚下,冷眼旁观。
大热天,王和垚并没有穿官服,而是顶盔披甲,他负手而立,眉头紧皱,盯着训练场出神。
这位年轻的王大人,似乎心事重重。
注意到王和垚的目光似乎转了过来,陈子勾赶紧收回目光,大声喊起口令来。
“哔……”
尖锐的哨声响起,刺枪术训练终于结束,军士们大汗淋漓,跑到训练场边上的凉棚底下休息,补充水分。
郑思明也是到了凉棚下,端起水碗,一口气喝了大半。
大热天带兵训练,尽管是早上,也不是件容易事。
郑思明在桌旁坐了下来,脸膛黑红,脸上汗水密布。
郑思明拿起擦脸布,擦了擦汗水,忽然低声一句。
“老五,你说这一直操练,也不是个事。再这样下去,人心都散了。”
他口中的人心,当然指的是陈子勾、老黄这些心腹部下的心思。
从开年到现在,半年时间过去,半个军营的军士都被训练了,绿营兵不断抽调护粮,来来返返,调王和垚等人去前方的军令,却迟迟未下达。
凉棚在教场边蔓延上百米,王和垚二人所在地方并没有旁人。军中等级森严,上下级观念深入人心,训练场上,非到必要,士兵都是远离教官。
“大哥,你知道有个“墨菲定律”吗?就是你认为不可能发生的时候,他就要马上发生了。看来,咱们上战场不远了。”
王和垚看着远方轻声说道,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老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郑思明看了看周围,凑近了王和垚,低声细语。
“咱们不是非要去南边,咱们可以……”
郑思明下巴一扬,眼神瞄向了北面的杭州城,眼神炽热。
“夺了杭州城!”
“夺了杭州城?”
王和垚转过头来,看着郑思明,眼神炯炯。
夺取杭州城,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话从郑思明嘴里说出来,他却没想到。
看来,郑思明也是等不及了。
“大哥,二当家的,最近还又接触吗?”
王和垚的话,让郑思明脸上不自然起来,说话也是底气不足。
“一直保持接触。二当家他们最近蛰伏了起来,想来和弟兄们死伤过多有关。”
郑思明说着说着,情绪似乎又高涨了起来。
“不过,最近上山的难民络绎不绝,追随二当家的人不少。看样子,浙南那边,打的很是胶着。”
王和垚点了点头。战火连绵,百姓走投无路,为了口吃的,当然会铤而走险了。
毕竟,人得活着,不能活活饿死。
“照这么说,咱们兄弟,恐怕很快就要奔赴前线了。”
王和垚眉头又皱了起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前方战事吃紧,杭州绿营,自然是当仁不让。
总不能让杭州城的旗兵老爷们,前去冲锋陷阵吧。
“老五,那这杭州城……”
郑思明迟疑说道。看样子,他还是心有不甘。
“大哥,你觉得,要是我们攻打杭州城,会有多少人追随?”
王和垚的目光,移向了北面卧龙般的杭州城。
打下杭州城这座东南重镇,三吴都会,必然天下震惊。可是这前提,得是你能打下来。
要不然,就是兵败身死,株连甚多,估计老爹老娘都得凌迟处死。
这险,谁敢轻易去冒?
“我也不知道。不过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
郑思明底气不足,有些恼羞成怒,立刻黑着脸反问了回来。
“大哥,杭州满城里,有五千左右的八旗兵。杭州十五座城门,十四座是八旗兵把守,唯一的一座城门,守军也和我们一文钱关系没有。”
王和垚依旧是面色平静,说话也不徐不疾。
“打下杭州城,最少也要上万人马,还要有火炮。咱们能拉起多少人,有几门火炮?反清不是一时三刻,咱们得耐住了性子。”
欲速则不达,更不用说什么根基都没有。
这些军士平日里对自己恭恭敬敬,低头哈腰,可是要带他们去造反,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真是不甘心啊!”
郑思明考虑片刻,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太鲁莽了些。
反而这个王老五,冷静睿智,比自己看的清楚。
虽然心里这样想,郑思明还是郑重提醒起了自己的兄弟。
“老五,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些兄弟们,再这样待下去,很多人就废了!”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王和垄吃了一惊,面色凝重了起来。
长久以来,他都是只管大事,下面的风吹草动,都是郑思明在主抓。
郑思明这样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老四,听说和庆春街的一个青楼女子好了,两个人如胶似漆。老二呢,跟着李福,整天晚出早归,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陈子勾这家伙,也开始油腔滑调,吃喝玩乐,动不动就往杭州城跑。这些家伙,真让人不省心啊!”
郑思明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王和垚看向教场之中,孙家纯和赵国豪果然不在。
人都会随着时间和环境而变,淳朴的农家少年进入杭州城这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人生苦短,又有几人能参透。
没有人敲打醍醐灌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大哥,这些事,你说话比我管用,你辛苦一下。”
王和垚摇摇头,心情压抑了几分。
“老五,我一个人孤枕难眠。老二也许我能劝动,老四和狗子,还得你出马!”
郑思明看着王和垚,语重心长。
“老五,你是兄弟们的主心骨,你得撑住!你可不能受了点挫折,就一蹶不振。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你还是看开一点!”
一直以来,他是老大,但军中事无巨细,都是王和垚出面。能者多劳,他不介意,但有些事情,尤其是大事情,只有王和垚才能解决,他却不能。
没有王和垚,他们兄弟,也许还在余姚那个小地方折腾,没有目标,也没有这一身的本领。
王和垚,可不能失了信念,被那些身外事给掣肘。
挫折?强求不来?
王和垚苦笑一声。
他明白郑思明的意思,他以为自己是因为高青许配人家,而变的郁郁寡欢,情绪低沉。
道德沦丧、物欲横流的年代,许多东西都是无奈,窈窕淑女的憧憬,风华绝代的佳人,也要加上许多世俗的无奈。
或许,他不得不接受生活的不完美,也不得不接受生活的无奈。
而这些不完美,这些无奈,并不会随着自己是青云之上,或混迹于滚滚红尘而改变。
“大哥,你多虑了,我会好好劝劝他们,不行就军规处置!”
王和垚轻声笑了起来,人也振奋了起来。
男人只有绝情才能成就大事,此话似乎又几分道理。
郑思明心里豁然开朗。只要王和垚能够恢复乐观和自信,他就更有反清的信心。
“你真能忘了那个女人?”
郑思明不忘加了一句。
王和垚对高青,似乎是动了真心。
“大哥,无情未必真豪杰,我忘不了!不过,我不会庸人自扰,此事也绝不会影响我反清的决心!”
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乐观和自信。
郑思明点点头,接着问了起来。
“这我相信!不过,最难辜负美人恩!李若男昵?你也忘得了吗?”
李若男对王和垚,那可是有求必应,从不说不。王和垚对她,难道也是无动于衷吗?
连郑思明都看的清楚,李若男喜欢王和垚,他就不信,王和垚会没有半点察觉。
“大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王和垚一阵头痛,无奈地端起了水碗狂饮。
男女之间的事情,弯弯绕太多,很多事说不清楚,谁又能搞明白。
李若男或许事喜欢他,他也喜欢李若男,可他从来都是被动的,他有国仇家恨,他没得选择。
反观李若男,她会为了自己,挣破牢笼,义无反顾吗?
这些纷纷乱乱得事情,恐怕也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能说明一切。
第28章 将行
“老五,那是什么?”
郑思明忽然站了起来,指向了营外的官道。
王和垚抬起头来,向外看去,只见官道上烟尘滚滚,一队官兵风尘仆仆打马前来,身形矫健,背上的三角黄旗随风招展。
骑士们旋风般进了军营,看样子直奔中军大帐的方向。
“似乎是从南边来的。”
王和垚眉头一皱,心脏微微跳了起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郑思明眉头皱起,他看着王和垚,疑惑道:
“这不会是你那个什么“墨菲定律”吧?”
“鬼知道!”
王和垚摇了摇头。
“也许就是一般的军情,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事情。”
嘴里这么说,王和垚却感觉到,可能真有大事发生。
有时候,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老五,要是真要上阵厮杀,你能下得去手?”
郑思明轻声问道,仿佛王和垚肚子里的蛔虫。
“到了战场上,生死存亡,没有选择。只要不祸害百姓,就是问心无愧。况且……”
王和垚依然是镇定自若,语气冷了三分。
“耿精忠和吴三桂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忠义之士,他们的麾下,作恶者不在少数。你我兄弟到了战场上,你死我活,绝不能心慈手软!”
王和垚寒气森森的话,让郑思明点了点头。
到了战场厮杀,可是你死我活,容不得妇人之仁。
“那要是清兵祸害百姓,被你我看见,又该如何处置?”
郑思明又问了出来。
军人就该如此,只有那些兵痞,才会伤天害理。
“该杀就杀,该打就打,军令如山,没什么可考虑的!”
一旁的陈子勾过来,嬉皮笑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真要那样,你我兄弟不但乌纱不保,反而可能惹祸上身。”
郑思明冷冷一瞥,陈子勾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江山?
“大哥,五哥不是为了当官的人!你我兄弟怕惹祸吗?”
陈子勾嘟嘟囔囔,还在嘴硬。
“你这小子,就会打嘴炮!”
郑思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陈子勾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小子说话是越来越大胆了。
“照你说的,老五得罪旗人,那你我兄弟怎么借势?又怎么扩张势力?”
郑思明教训起了陈子勾,实则是在给王和垚敲边鼓。
“大哥,不是有总督大人撑腰吗?”
陈子勾不服气地反驳。
“寸功未立,总督大人会为了老五得罪旗人,你这家伙怎么想的?”
郑思明怒火攻心,黑起一张脸来。
这小子现在一张利嘴,没大没小,还学会了顶嘴,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哥娶了李大小姐,不就得了!”
这半年来,李若男来军营的次数越来越多。王和垚尽量躲着她,生怕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可是还是很难避开。
李若男来军营,兄弟几个都看得出,她是奔着王和垚来的。
至于王和垚是不是喜欢她,谁也说不清楚。
“五哥,难道你不想娶了李大小姐?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躲着她呀?”
陈子勾的话,让郑思明赶紧转过身去,紧张地打量着周围。
“狗子,闭嘴!”
郑思明低声呵斥,脸色难看。
“你难道不知道,这些话传出去,会害了你五哥,也会害了我们这些兄弟?到时候不但其他人会拿你五哥开刀,就是总督大人自己,也不会放过老五!”
陈子勾脸上刚刚浮起的笑意立即消失,懵懵懂懂。
“这是为什么?我看得出来,李大小姐喜欢和五哥在一起。”
“李大小姐已经许配了人家,要是传出去和老五纠缠不清,李大小姐的名节就毁了。你说她的未婚夫和总督大人,会怎么对付老五?”
郑思明低声说道,狠狠踹了陈子勾一脚。
这个蠢货,自以为是,脑残的可以。
别人是坑爹坑娘,这家伙是要坑人无数,集体团灭啊!
“大哥,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
陈子勾赶紧点头,额头都吓出汗来。
幸亏他嘴紧,要是真闹的众人皆知,王和垚获罪不说,所有兄弟都要吃瓜落。
“狗子,千万不要出去乱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郑思明黑着脸叮嘱,王和垚又是一阵头疼。
李若男来军中,他都是和兄弟们一起作陪,避免个人独处,让人嚼口舌。至于李若男是不是喜欢他,他还真不敢确定。
但无论如何,这些流言蜚语,可不能传了出去。
李若男身份特殊,不仅已经许配他人,而且是满清宗室,这和高青,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陈子勾,听说你在杭州城花天酒地,流连忘返,你赶紧收心,不然马上给我滚出军营!”
王和垚心烦意乱,厉声呵斥起老部下来。
“五哥,我只是跟着四哥去见那个女人,怕他出事!我真没有花天酒地啊!”
陈子勾给自己叫起屈来。
“老四?”
王和垚和郑思明都是一愣,王和垚点点头,继续叮嘱。
“告诉兄弟们,千万不要乱说,谨防祸从口出!”
赵国豪还真是脸皮薄,会女人还叫个兄弟壮胆,真有让人叹服。
“两位大哥,知道了,知道了!”
陈子勾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大人!”
王和垚抬起头来,老黄远远跑了过来,大汗淋漓。
“大人,李游击军令,让你立刻去大营,有紧急军务!”
“知不知道,什么紧急军务?”
郑思明按捺不住,立刻问了出来。
“大哥,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几个传令的看样子很急。我听李福说是什么康亲王的军令,估计和这个有关!”
“果然是“墨菲定律”啊!”
王和垚的心情,莫名轻松了起来。
王和垚离开,郑思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炯炯,眉头紧皱。
陈子勾看着王和垚离去的方向,又开始嘟嘟囔囔。
“大哥,你说五哥除了长的精神一些,还有什么值得那些女人要死要活的?”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不知道吗?”
思考人生被打断,郑思明瞪了一眼陈子勾。
“油嘴滑舌,死的能说成活的,见一个爱一个,五哥的这些优点,那些女人怎么没有发觉?”
陈子勾摇摇头,还是不能理解。
“人家就有这本事,哪怕他见一个爱一个,那些女人也认了!你呢,读书写字不好好学,整天嬉皮笑脸,没事就去青楼。你要是能像老五整两首诗出来,那些女人爱的就是你!”
郑思明教训着陈子勾。
“大哥,我说了,我真的没有去青楼!”
陈子勾脸红脖子粗,为自己争辩。
“大哥,你长的高大威猛,风流倜傥,你怎么也没有女人爱呀?”
郑思明眼睛一瞪,就要踹出一脚,陈子勾赶紧逃开。
“这小子,敢开我的玩笑!”
郑思明没好气地看着逃走的陈子勾,气不打一处来。
鼓声响起,鸣金声急促,郑思明心头一颤。
这是擂鼓聚将的军令!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这架势,恐怕就要开拔了吧。
墨菲定律,还他尼昂的真准!
第29章 意乱
杭州外城,庆春街,北街,林宅。
林芝薇推开门,挎着篮子进来,看到桌旁坐着的正在和儿子玩耍的赵国豪,眉头微微一皱。
“你来了。”
林芝薇把篮子放在桌上,坐了下来,神情有些疲倦。
“明天就要出征了,我过来看看你和浩铭。”
赵国豪有些尴尬,女人对他冷热不定、若即若离,他却离不开对方。
自从进城那日,看到阁楼上红衣飘飘的林芝薇,赵国豪就觉得自己不可自拔了。
优雅迷人,风情万种,举止高雅,修长的身材,如火的激情,如冰的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林芝薇比他大10岁,还有一个儿子,赵国豪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对林芝薇欲罢不能。
“哦,你要出征了。那你多保重,我很累,就不送你了。”
林芝薇淡淡的一句,就要站起来进房间。
她也不是累,只是不想和这个死缠烂打的赵国豪有半点瓜葛。
这个乡巴佬,一点也不识趣。他难道真不知道什么是知难而退吗?
“芝薇,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我真的入不了你的法眼?”
赵国豪心里难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篮子里的肉、鱼,蔬菜,显然不是为自己准备。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林芝薇冷哼一声,摆摆手,儿子乖乖走了过去。
丈夫早亡,家道中落,她早已经习惯了人情冷暖,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原以为这个赵国豪是个军官,年轻俊朗,肯定有些身家,几次交道打下来才发现,不过是个穷酸的低贱武夫而已。
她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和这个赵国豪几度缠绵,让他对自己起了贼心。
杭州城这花花世界,男女缠绵,不过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土包子?
“林芝薇,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就这样对我吗?”
赵国豪眼神痛苦,目光离不开女人迷人的身材。
自己老家的未婚妻和林芝薇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见了林芝薇,他还能爱上别人吗?
“浩儿,你先出去在院子里面玩,别乱跑,等一会回来!乖!”
林芝薇把儿子哄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面对赵国豪,依然是冷冰冰。
“真心值多少银子?你一个穷光蛋,能让我们母子过上体面的日子吗?”
屋里的摆设看起来奢华,紫檀木家具,丝质的挂卷,古琴瓷器,可这一切,不过是在掩饰家里的贫寒。
紫檀木家具,老旧陈腐,大多数的字画瓷器,不过是赝品而已。
除了这点充门面的东西,她已经是一贫如洗了。
杭州居不易,生活没有着落,她年龄不小,不能没有男人帮她分担,尤其是有钱有势的男人,才能负担她的开销,照顾她的未来。
这个赵国豪,绿营的低级军官,一月不过一两银子,显然不行。
“芝薇,我以后一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赵国豪咬咬牙说了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一阵心虚。天知道以后会怎样?
“以后?什么时候?”
林芝薇摇摇头,冷笑了起来。
“我出去要漂亮的衣裳和首饰,你能给我吗?我要坐上等的好轿子,你有吗?我要请那些官太太、小姐们吃饭,谈诗赋词,你知道一次要花多少银子吗?”
林芝薇的话,让赵国豪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为任何人做过这么多事情,也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这样对待自己。
他第一次真正拥有一个女人,他心中为这个女人燃起了熊熊烈火,谁知道却是空欢喜一场。
“我们两个,难道就没有可能了吗?”
赵国豪可怜兮兮,不想放弃。
“赵国豪,你要知道,是你和我,不是我们!我和你,没有任何的瓜葛!”
林芝薇拿起桌上的袋子,满脸不耐烦,硬塞给了赵国豪。
“赵国豪,拿上你的东西,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有新的男人了。你赶紧走,省得一会碰到尴尬!”
“我对你真心实意,你就这样对我吗?”
赵国豪心如刀割,猛然一甩,袋子里红通通的苹果滚了一地。
“我逼你了吗?你花了银子,难道我的身子不值钱吗?”
林芝薇走过去,拉开了房门,脸上冷冰冰。
“走吧。就当你没有来过!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要撕破了脸皮!”
她新结识的旗人权贵马上就来,她可不想闹出什么事来。
“真以为你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冰清玉洁?”
大门四开,王和垚和郑思明毫不客气,大踏步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赶紧出去!不然我要喊人了!”
王和垚出言不逊,不请自来,林芝薇脸色马上板了起来。
这些个流氓地痞,想要耍混,可是找错了地方。
“不用喊人,这里一股子狐臊味,我们马上离开,免得被熏着!”
王和垚嫌恶地捂着鼻子,他看着赵国豪,眉头一皱。
“老四,你还想着在这过夜?赶紧走吧,“云上人间”那边,我已经定好位子了。比这便宜的多,姑娘也水灵的多,有罗刹国的美女,很是带劲,还有歌舞表演!”
郑思明早说过赵国豪思想作风有问题,今天一看,果不其然。
自己挣的银子不够用,还要找郑思明、陈子勾等人借,不用问,吃喝嫖赌,肯定占了一样。
“你怎么说话?满口喷粪、信口雌黄,怎么这么没有家教?”
王和垚指桑骂槐,把自己当成了娼妓,林芝薇忍不住和王和垚杠了起来。
“我家教一般,但我从不始乱终弃,也不会玩弄别人的感情。请问,你的家教在那里?是放荡不羁爱自由,还是放纵乱爱?”
王和垚的话,气的林芝薇粉面发红,嘴唇哆嗦喊了出来。
“登……徒子,流……氓,滚!”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登你什么了,流你什么了?你快解释清楚,不然我到衙门告你中伤诽谤!”
王和垚一本正经,争辩了起来。
林芝薇满脸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流氓无赖,还是第一次碰到。
郑思明心里暗暗发笑,强忍着不动声色。
和王和垚打嘴炮,这女子太自不量力。
第30章 情迷
“你们几个乡巴佬,在这吵什么?”
又有几个人进来,锦衣华服,趾高气扬,外加油头粉面,看样子不是一般人物。
听这人说话的口音,似乎是北方人。
“没什么,她嫌我给的钱少了。说好的价钱反悔,下次再也不来了!”
王和垚假装气愤,一本正经。
“将军,你别听他胡说!他们是地痞流氓,你帮我赶他们出去!”
林芝薇急了起来,赶紧解释。
这些地痞流氓一闹,还不知道这些旗人怎么看自己。
将军?
王和垚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不认账,真是没有办法!走了走了,下次倒贴也不来了!”
王和垚拉着赵国豪就往外走,郑思明忍住笑,跟在后面。
这小子一张神嘴,谁能扛得住!
“孙子,你给老子站住!”
北方话再度想起,几个男子上前几步,挡住了王和垚三人。
同为欢场上的常客,几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王和垚是装神弄鬼,无理取闹。
“乱喊什么?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王和垚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几个男子,轻描淡写一句。
“孙子,你他尼昂的找死!”
领头的男子脸色铁青,眼中的狰狞一闪而过。
杭州城,还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旗营的将军,你们惹不起,赶紧走吧!”
林芝薇看到周围围观的人多了起来,有些发慌。
这要是闹大了,她可要颜面扫地了。
她可是贵族,高人一等,是要脸的。
旗营的将军?
王和垚微微一怔,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大声喊了起来。
“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回过头来,他看着眼前的旗营男子,发了一句狠话。
“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可以弄死你?”
二人目光对视,似乎要迸出火花来。
旗人男子想发狠话,看到王和垚三人面色阴沉,腰挂长刀,挑衅味十足,只是冷笑了一声。
“小子,敢跟我去衙门吗?”
“小子,敢和我去城外吗?”
王和垚毫不避让,手按在了刀把上,像撒泼的流氓地痞一样。
和他玩狠,这都是他玩剩下的。
“将军,进去吧!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动怒,不值得!”
林芝薇拉着脸色铁青的旗营男子,低声劝慰。
“这几个人是杭州绿营的军官,想对付他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和垚几个,一看就不是善茬。再闹下去,恐怕真要出事。
“就是!这些尼堪就要出征,都不一定活着回来,不值得和他们一般见识!”
“先让他们离开,等有机会,让下面的人做事就是!”
另外两个旗人,也低声劝了起来。
这又不是在满城,这几个亡命徒,没有必要硬钢。
旗营男子看了几眼王和垚等人,没有再发话,转身和林芝薇几人进了房屋,跟着房门被紧紧关上。
“林芝薇,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赵国豪还不死心,在外面大声喊了起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音。
“走吧,四哥,别看了!”
王和垚拉着恋恋不舍的赵国豪,向前走去。
这个痴情的大男孩,和这些势利鬼谈情说爱,除了奉献一大堆银子,财力体力大折损,只剩下被玩弄的支离破碎的玻璃心。
“老四,你的如花美眷梦,该醒了吧!”
郑思明幽幽叹了口气。
“大哥,老五,可是我真喜欢她,忘不了啊!”
赵国豪满脸苦相,一声悲鸣。
“你呀,活该!”
“下贱,活该!”
王和垚和郑思明几乎是同时,说了出来。
大军出征在即,他可不想人人三心二意,军心浮动。
“老四,你要清醒一点。这样的女人,和你格格不入。你不要自甘下贱,成了让人瞧不起的傻……子!”
王和垚板着脸,大声呵斥着赵国豪。
男人好色,天经地义,要是非舔着脸往上凑,那就让人鄙夷,甚至恶心了。
“老五,你就知道训我,老二整天跟着李福眠花宿柳的,你怎么不去骂他?”
赵国豪恼羞成怒,反怼了回来。
“老二的事不用你管,我已经骂过他了!”
郑思明脸色一板,眼睛一瞪。
“怎么,你也要像老二学吗?你要是不愿意待在军中,趁早滚蛋!你以为老五整天闲得慌,来管你这些破事吗?”
赵国豪低下头,再也不敢吭声。
“老四,你如果是名门世家,高官厚禄,那个林志颖,她还敢这样对你吗?”
王和垚轻声说道,换了一种方式。
既然赵国豪迷恋女色,那就刺激他的野心,让他充满斗志。
“什么林志颖,是林芝薇!”
赵国豪回了一句,终于恢复了常态。
“老五,我听你的!你说,我怎么忘掉这个……女人?”
还是女人!
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脸色一变,一本正经。
“有朝一日,你封妻荫子,位极人臣,再经过林志颖的门前时,再看她的脸色。”
“那个时候,林志玲估计早已经变成黄脸婆了!”
郑思明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
“老四,你知道大唐时长安那些贵族都过的什么好日子吗?”
王和垚斜风细雨,侃侃而谈。
“什么好日子?”
赵国豪懵懵懂懂,郑思明也是竖起了耳朵。
不就是纸醉金迷,娇妻美妾,夜夜笙歌吗,还能是什么?
“新罗婢、昆仑奴、菩萨蛮。你知道什么是菩萨蛮吗?”
王和垚面不改色,轻声说了出来。
“什么是菩萨蛮?”
赵国豪傻乎乎问了出来。
“西域的美女,这里大那里圆,前凸后翘,皮肤白,腰又细。和你那个林志什么相比,可是带劲多了!”
王和垚低声细语,一本正经,郑思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惹来街道上许多人的侧目。
郑思明忍住了笑声,他看着一头雾水的赵国豪,轻轻摇了摇头。
“老四,想要美女,就听老五的,比林什么玲可是强多了!”
这个老五,成功地让赵国豪入坑,赵国豪的斗志,只怕已经被激发起来了。
远征西域,封狼居胥!
这不就是男儿毕生的志向吗?
不知不觉,郑思明自己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老五,吃干抹净了,你难道不去向李大小姐道别吗?”
眼看就要出城门,郑思明忍不住问道。
“什么吃干抹净,我还是处男!道什么别?大家不是很熟,还是远一点好,不会惹什么口舌!”
王和垚一本正经,大踏步出了城门。
“不用道别,李大小姐,明天一定会亲自来军营的!”
一直耷拉着头、沉默不语的赵国豪,忽然冒了一句。
第31章 临行
杭州城外,军营之中,军士们人来人往,牵马引炮,拖拽粮草,大军开拔之际,军营里一片忙碌景象。
王和垚也在营房收拾东西,披挂甲胄,带上一些随身衣物。
“老黄,绷带准备好了没有?”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酒精呢?还有马尾线和针,都准备好了吗?”
“大人,我再去确认一下!”
“记住了,酒精袋口一定塞紧,不然会挥发掉!”
王和垚叮嘱着老黄,然后把自己的手术器材检查了一边,小心放好。
“老五,你那些都有用吗?”
郑思明收拾着东西,指了指王和垚的“手术盒”。
“大哥,以防万一吗。万一你在战场上……”
王和垚戏谑地一笑。
“你那又是小刀又是钳子镊子的,还有那个酒精,我看着心惊肉跳。要是我真伤了,你随便来两下,不要用酒精,也不要刀子镊子,不死就行!”
郑思明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手术器材,尤其是那把小斧头,心里直发虚。
“大哥,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钢板直男呢!”
王和垚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人……”
声音响起,王和垚收起笑声,转过头去,门口站立的几名军士中,有人喊他。
“田二、李东,你们几个有事吗?”
王和垚招招手,让几人进来。
田二等人进来,后面跟了一大堆军士,众人纷纷溜了进来。
郑思明摇摇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王和垚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再加上从不克扣军饷,这些家伙都听他的。
“田二,你们都有事吗?”
王和垚在床边坐了下来,和颜悦色。
“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的。”
大军就要开拔,这些军士来找他,可不是闲着没事。
“王大人,我们要走去杀贼了,这些积蓄,想让你帮我们送回去。”
田二上来,把一个布袋放在铺上。
王和垚看了看布袋,里面有几页纸,上面写着各人要寄的钱数和个人家里的详细地址。
“大哥,你帮着核对一下。”
王和垚把布袋交给郑思明,转过头来。
“这事包在我身上。你们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王和垚心里有些难受。每个人只有一二两银子,这世道,即便家里人省吃俭用,恐怕也只能用一两个月。
“大人,你说,上战场会死人吗?”
田二小声问了出来。
郑思明也是一愣,他看着军士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兄弟们,我不想骗你们,上战场,一定会死人的!”
王和垚脸色凝重,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兄弟们,上战场就是去和人玩命,九死一生,不要抱什么侥幸心理。但是战场上有一句话,你越玩命,就越不容易死。我想告诉兄弟们的是,我希望兄弟们都活着。”
营房的众人都是低下头来,片刻,李东才开口。
“大人,我们如果战死了,那抚恤能拿到手吗?能拿多少啊?”
“按照绿营兵的标准,应该是50两银子。但咱们还没有上过战场,估计会按余丁计算,每人25两银子。”
25两银子,能买大约1250斤大米,乱世人命贱如狗,为了活命,都是没有选择。
王和垚和郑思明互对一眼,都是无奈。
老百姓忍辱偷生,辛辛苦苦,只是为了温饱,才不管谁是皇帝。
“兄弟们,你们都放心,如果你们阵亡了,你们的抚恤,我一定会帮你们拿到。”
仿佛看透了军士们的心思,王和垚又加了一句。
“我也想让大家都拿到更多的银子,你们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天天吃饱穿暖,孩子有书读,大家伙都不受欺负。可是这世道……”
王和垚叹息了一声。
贪官污吏、阶级压迫,这是封建社会的特色,低层百姓被迫害和压迫那是常态,任何一句,都能让这些弱势群体感同身受。
“大人放心就是。到了战场上,我们一定奋勇杀敌,不会让大人分心!”
“大人,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田二和李东相继说道。
王和垚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淳朴百姓,即便穿上了号衣,骨子里还是老百姓。
实战一两次,这些人就是真正的官兵了。
“兄弟们放心,我会把银子寄回你们家人手里!”
王和垚过去,拍了拍田二等人的肩膀。
“到了战场上,也不要害怕。有我们这些军官冲在前面!”
田二等人,眼神都是亮了不少。
“老五,这些家伙上了战场,顶用吗?”
田二等人离开,郑思明过来,轻声问道。
“顶不顶用,等厮杀过了,就知道了。”
王和垚看了一眼郑思明,指了指袋子。
“银子都数清楚了?”
“数个屁!你在哪里巧舌如簧,我数到一半,就给你弄乱了,又得重数!”
郑思明瞪了一眼王和垚。
“这事,又得麻烦你的李大小姐了!”
王和垚一阵汗颜。
什么叫他的李大小姐,难道他和李若男,真是男盗女娼吗?
他可一直都和李若男保持距离,相敬如宾。可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这些人熊熊的八卦之火。
“大人,李大小姐带着一车东西,还有衙门的差役,已经进了大营!”
陈子勾进来,喜滋滋地说道。
郑思明看了发呆的王和垚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看到李若男和郑宁押着一车东西进了军营,营门口的赵国豪赶紧迎了上去。
“李大小姐,小宁,你们怎么来了?”
看这满车的东西,又是铠甲又是火绳枪什么的,肯定是又来搞捐献了。
“赵国豪,听说你和庆春门外的一个寡妇好上了,是不是真的?”
“李大小姐,那有的事!”
赵国豪脸上一红,尴尬一笑。
“那女人要真是喜欢你,能洁身自好,你和她一起也没什么。关键是,你不要给人骗了!”
李若男仗义执言,一本正经。
杭州城花花世界,三教九流,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数不胜数,赵国豪这些老实人,那是她们的对手。
“四哥,大家是为你好。你和那个女的,还是断了吧!”
郑宁小心翼翼劝着赵国豪。
“我和那女的已经完了,不信你们去问老五!”
赵国豪脸红脖子粗地分辨起来。
只要是被其他人听到的,他还有脸在军营里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