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四爷
回到家中,已经是夜幕降临,父母已经做好了饭在家等候。
一份蔬菜豆腐汤,一份腌菜,杂着小米的白米饭,没有任何荤腥。
王和垚却知道,这在浙东,已经是不错的伙食了。
“垚儿,你听说了没有,大岚山的巡检司,被土匪给洗劫了?”
一进门坐下,王士元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儿子这一阵子和余姚县令走的近,他是既高兴又担心。县令可以保护儿子,但万一走漏风声,让这些狗官知道自己父子的身份,他又是忧心忡忡。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他整日里坐卧不安,连冒险去刘寡妇家的念头,都给压了下来。
至于儿子将来的选择,他倒是不担心。儿子既然答应了不为满清官府卖命,就一定会言出必行。
洗劫!
王和垚不由得莞尔。
父亲这个词,用的真是“岂有此理”。
“垚儿,你别笑!这可不是小事!你这几天出门,也要当心!”
王胡氏一本正经吩咐儿子。
儿子怎么看,都有点放荡不羁、二不挂五的意思,她还真担心儿子弄出来点事情。
“阿爹、阿母,我已经知道了。大岚山巡检司的巡检被杀,巡丁也死伤了十几个。他们还绑架了高县令的儿子,要高县令拿三千两银子赎人,否则就撕票!”
王和垚说完,刚要拿起筷子,却被王胡氏打了一下手。
“撕票?”
王胡氏不由得一愣。
“大岚山的土匪,现在也开始抢劫勒索了吗?”
王胡氏摇了摇头,看着儿子,眉头一皱。
“快去洗洗,满身的臭汗!”
王和垚过去洗脸,身后传来父母的叹息。
“光天化日,杀了这么多人,这是什么世道!”
这是母亲王胡氏的声音。
“那些个巡丁,一个个如狼似虎,尤其是孔家声和李虎两个,敲诈勒索,逼良为娼,该杀!”
这是父亲王士元愤怒的话语。
“小声点!让李四听到,没你的好果子吃!”
王胡氏紧跟着叮嘱道,王士元果然不再说话。
王士元不说话,王胡氏又忍不住,唠唠叨叨。
“依我看,还是和县里杀了“胡疯子”的手下有关。你想想,先是人头不见,再就是县令儿子被绑,再就是大岚山巡检司被袭。不用问,“胡疯子”是报仇来了。”
王胡氏快言快语,精准的判断,让王和垚暗暗称奇。
母亲头脑清晰,精明强干,若是放在后世,妥妥的女强人一个。
“你说的没错!李四作恶多端,一直和大岚山的“胡疯子”过不去,双方你来我往,死伤无数。孔家声和李虎作为李四的爪牙,“胡疯子”当然要除掉了!”
王士元低声细语,附和着妻子的推断。
“你说,这事是不是和郑家……”
王胡氏话还没有说完,看到儿子过来,立刻闭嘴。
“阿爹,阿母,李四是谁?”
王和垚过来坐下,假装问道。
“李四就是县衙典史李建文。县令为大,县丞、主簿分列二三位,下来就是李建文。虽然余姚县没设主簿,但典史是杂职首官,民间人称“四爷”,官威不得了!”
王士元冷冷一声,让王和垚想起李建文那双冰冷细长的白眼来。
有些人天生就是恶人,给王和垚的感觉,这个李建文就是这样。
也不知道,他的同学李治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品性。
“垚儿,你以后,还是和郑家人少来望!”
王胡氏对着低头吃饭的儿子,郑重叮嘱了起来。
“就是,还有孙家,那都是不安分!前朝那么多官军,孙传庭、卢象升,还不是打不过?就凭他们几个娃娃,这不是瞎胡闹吗?”
王士元跟着妻子,数落起郑思明来,也给儿子敲边鼓。
这一瞬间,他神色黯然,有几分往事不堪回首的惘然。
王和垚抬起头看了看父母,摇摇头一笑,继续吃饭。香喷喷的大米饭,腌萝卜,一碟青菜,油荤少许,这就是大多数浙东百姓丰年时的盘中餐了。
听赵国豪讲过,要是粮食欠收,百姓可能只能喝稀粥,油荤就不要想了。江南尚且如此,北方苦寒之地,云贵那些穷乡僻壤,百姓生活可见一斑。
“阿爹,你以前,恐怕是锦衣玉食,深……宅大院吧?”
王和垚笑嘻嘻说道,眼神戏谑。
“你……深宅大院?”
王胡氏看了一眼“高穷帅”的丈夫,满眼的狐疑。
夫妻快二十年,她只知道丈夫是个身世悲惨、父母双亡的流浪汉,不过细细品味,丈夫举止言谈,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富贵子弟。
“深宅大院,你听他胡说,我就是一穷光蛋,没有的事!”
王士元脸上一红,断然否认。
这个儿子,坑爹的玩意,瞬间就把自己给卖了。
“穷光蛋?让我想想……”
王胡氏思索片刻,忽然问道:
“你既然是个穷光蛋,怎么认识那么多的字?我爹为什么对你客客气气?他为什么把我嫁给你?”
妻子一本正经,王士元额头冒汗,立刻叫了起来。
“不是你看上的我吗?你爹拧不过你,这才同意的婚事!”
“胡说!明明是我爹非要我嫁给你。快说,你给我爹下了什么迷药?我爹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王胡氏瞪起了眼睛,等着丈夫给一个满意的回答。
“那有什么迷药?你爹见我相貌堂堂,知书达礼,觉得你大哥不靠谱,这才把你许配于……”
父母争吵,王和垚微微一笑,轻轻离开了饭桌。
当然,也避开了自己“受审”的尴尬。
回到房中,王和垚久久不能入眠,就在地上做起俯卧撑来。
几个月过去,自己还是一事无成,这不由得让他有些急躁。
“胡疯子”为什么要绑架高家勤的儿子?
四明山的土匪为什么要对巡检司的巡检们痛下杀手,那可是朝廷官员,他们难道真不怕和官府为敌吗?
还有自己,接下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要去跟随姚启圣吗?
也不知道,吴三桂和耿精忠他们,到底闹的怎么样了?
“当当!”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有人在外面轻声喊道。
“老五,王和垚!”
王和垚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手,过去打开了房门,赵国豪轻轻溜了进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和垚惊讶地看着满头大汗的赵国豪。
“你家院墙那么低,砖头都不用垫,轻轻一翻就过来了!”
赵国豪惊讶地反看着王和垚。从小到大,他们找王和垄,不都是这样翻墙进来的吗?
“你小子,就不能好好走路?”
王和垚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声。
多大年纪了,还上房揭瓦,没个正形。
“我是你四哥,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
赵国豪瞪大了眼睛,在床边坐了下来,压的床“吱吱呀呀”作响。
“好,四哥。晚上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和垚又在地上做起俯卧撑来。
“也没什么,老大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明天一早去找他,他有事找你!”
赵国豪漫不经心说完,也跟着王和垚,在地上做起俯卧撑来。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就在你这睡了。”
赵国豪费力地跟着做俯卧撑,边做边说。
“那你只有睡地下了,床也撑不起你!”
王和垚哈哈一笑,和赵国豪一起做起俯卧撑来。
“国豪,看你长得这么雄壮,你是从来都不干农活的吗?”
王和垚好奇地问道。
浙东百姓日子都不好过,赵国豪长得这么壮,肯定很少受苦。
“我也干,干的少,主要是我三个姐夫。每到家里忙的时候,他们都会过来帮忙。”
赵国豪大汗淋漓,做的越来越慢。
“你有三个姐夫!怪不得你小子这么得宠?”
王和垚摇了摇头。
百姓爱幺儿,何况赵国豪还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叫谁小子?我可是你四哥,你得看着辈分!”
赵国豪说完,话题又扯到了王和垚身上。
“老五,你真的不准备参加科举了?”
“参加个屁,造反都来不及!”
王和垚开始单手做起俯卧撑来,做了五六个,已经是气喘吁吁。
看来他的身体,还需要好好锻炼,好好恢复。
“国豪,思明叫我去,到底有什么事?”
好几天没看到郑思明,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整天神神秘秘的,做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你这个俯卧撑动作,怎么看起来那么……猥琐啊?”
赵国豪一上一下,卖力地撑起身体,撅起肥硕的大屁股。
“是你自己心里猥琐!老实说,你猥琐过多少无知少女?夺走了多少人的初吻?”
“我自己还是处男一个,我还想别人夺走我的初吻!你要不要,我把我的初吻给你?”
赵国豪再也支撑不住,“噗腾”一下扑在地上。
“算了吧,你的初吻,还是留给你的小凤吧!”
提到小凤、赵国豪的未婚妻,赵国豪马上岔开了话题。
“老五,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看样子,他对自己的这位未婚妻,并不感冒。
“我也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想……”
两个人说了很多废话,直到后半夜,才各自睡去。
第32章 草莽
位于余姚县城东北十里的陈山,为汉时余姚名士严光隐居与墓葬之地。宋乾道间,宁波府史浩知绍兴府事,命鄞县县令蔡宪于严光墓下建客星庵,立严子,陵墓道。
下午申时,郑思明和王和垚到了半山坡,王和垚还好,郑思明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老大,为什么要走小道?”
王和垚额头冒汗,呼吸倒是平稳。
这些日子以来,他能吃能喝,身体恢复了不少,体型横纵一起发展,早已经不是一身排骨,但说到六块腹肌,一身腱子肉,为时过早。
不过,他气力惊人,倒是让他喜出望外。毕竟,这个时代,一分勇力,就多了一分自保的本钱。
“想不到客星庵,成了这个样子!”
郑思明停下脚步,看着半山腰一处的断壁残垣直摇头,上气不接下气。
“谁让你要走小路的!人生一步一个脚印,是没有捷径可走滴!”
王和垚调侃起了郑思明。
“你以为我愿意?县衙在这里设有陈山巡检司,要避开他们,只有走小道了!”
王和垚这小子,走山路比他还轻松,怪不得自己打不过他。
“原来是这样!”
王和垚摇摇头,暗暗嘀咕。
郑思明叫自己到这里来,不会是偷偷摸摸瞻仰先贤吧。
陈山巡检司,百姓上山也要查,要是那些达官贵人、旗人子弟,不知道是不是满脸赔笑,背着过水坑。
“不顾万乘主,不屈千户侯,手澄百金鱼,身被一羊裘。严子陵淡泊名利,为世人皆知。想不到他的陵墓却是狐踪兔穴,杂草丛生。”
对着狐穴狗洞,郑思明似乎有些悲伤。
“老大,看开些。战火连天,吃都吃不饱,谁还顾得了这些闲情逸致?”
王和垚劝着郑思明,语重心长。
多事之秋,神州大地动荡不安,山河涂炭,饿殍遍野,就不用说这些身外之事了。
“等将来你我兄弟光复了汉室,你郑家的英烈都会进贤良祠,供后人瞻仰。”
王和垚一句豪言壮语,就让郑思明的眼神,亮了起来。
老大,你也太容易被煽动了吧?
“要真有那么一天,我这个不肖子孙,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郑思明感伤,原来重振家业,一直是他的一个心愿。
王和垚尴尬一笑,拍拍郑思明的肩膀。
“老大,一定有那么一天!他日你我兄弟再来此处,必是光宗耀祖,贵为上卿!”
不是所有人,都像郑思明一样,肩膀上扛着那么多东西,国恨家仇,一直在负重前行。
“光宗耀祖,贵为上卿!”
郑思明哈哈笑了起来。这个“王老五”,似乎世间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王和垚上前几步,踏开墓前丛生的杂草荆棘,一块石碑露了出来。用衣袖擦擦,上面“汉徵士严公墓”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看来,这就是严光的墓地了。
“听老人们讲,严子陵的墓前面有高风亭,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宋代嘉定时史浩在陈山山巅建了高节书院,后来也没了。”
郑思明坐在地上,左顾右盼,漫不经心介绍了起来。
王和垚点点头,左顾右盼,微微一笑。
“老大,你把我叫到这严子陵墓前来,不是来看落日余晖、凭吊先贤的吧?”
早上来的时候,王和垚心里就嘀咕。郑思明撇开了孙家纯和赵国豪等人,连妹妹都没有带,独自带自己出来,不仅仅是看落日美景这么简单。
这也太浪漫了吧。
他可没有那个嗜好。即便是郑思明想,他也会断然拒绝,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
“老五,你真不准备再读书了?”
郑思明没有正面回答王和垚的话,反而问起他来。
“生逢乱世,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劳民伤财,毫无用处,我当然是不打算再读了。”
王和垚挨着郑思明坐了下来。
天下都乱起来了,他还读个屁书!
“老五,你有什么打算吗?”
郑思明看着夕阳,轻声问道。
“暂时还没有想好。我还得琢磨琢磨。”
王和垚据实回答。是不是去从军,他还没有正式决定。
郑思明点了点头,看着王和垚,目光炯炯。
“老五,你能猜到我为什么带你出来吗?”
王和垚一愣,脑子快速运转,灵光一闪。
“老大,难道说,和高县令的公子有关?”
郑思明惊讶地看着王和垚,随即点了点头。
“你猜的没错,确实和高家勤有关。”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左右张望,自言自语。
“这人,应该要到了吧!”
王和垚跟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
看来,今天还有其他的客人。
这个时候,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来。
“思明,你们先到了!”
果然,郑思明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多岁的粗衣汉子分开草丛走了出来,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雄壮高大异常,笑容亲切,络腮胡子引人注目。
郑思明个头已然不低,站在这二当家跟前,矮了小半头。看这个头,最起码也是一米九出头。
“二当家的!”
郑思明打着招呼,眼睛里热情洋溢。
看起来,他和这位络腮胡子是老相识。
二当家?
王和垚暗自嘀咕。这个粗大的汉子,应该就是大岚山的英雄好汉了。
“你就是王和垚?”
威猛雄壮的二当家上前,拍了拍郑思明的肩膀,面对王和垚,笑意消失,浓黑的眉毛一拧,眼睛里面有了一丝狐疑。
“在下王和垚,见过二当家!”
王和垚眼睛扫过二当家腰间的鼓鼓囊囊,小树般粗壮的胳膊,拱手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陈山巡检司就在山脚下,这位二当家的约自己在这见面,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这门扇一样的身板,浑身的腱子肉,不去打NBA,实在是太可惜了些。
“就你一个,杀了老王和他的三个手下?”
二当家的黑脸上,怀疑的神情更盛。
就这么一个少年,体格一般,还有些小白脸,他也能对付得了老王那样的猛男?
更不用说,以一对四了。
王和垚看了看郑思明,心中明白。
看来父母所说的没错,郑思明和四明山的土匪们,果然是有瓜葛。
“轻轻松松,侥幸而已,二当家不必当真。”
王和垚心里嘀咕着,嘴上谦虚。
“不知道二当家的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如果高家勤的儿子是二当家等人抢的,大岚山巡检司遇袭也必是二当家等人所为,事情没有那么凑巧。
“轻轻松松?”
二当家哑然失笑,猛然挥臂,虎虎生风,碗口大的拳头,直奔王和垚面门。
“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拉你入伙!”
事出突然,王和垚大吃一惊,下意识身子一侧,顺势抓住二当家的粗臂,背部贴其腋下,就要来一个背摔。
这一招他百试不爽,尤其是他现在气力奇大,更是跃跃欲试。
二当家也是吃惊,没有想到王和垚反应如此敏捷,竟然要反制他。他另一只手顶住王和垚腰部,王和垚竟然拖动不了二当家分毫。
“我去!”
王和垚立刻变招,一个扫堂腿,借力使力,把猝不及防的二当家跌翻在地。
王和垚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继续攻击,二当家一个鲤鱼打挺,已经站了起来。
“二当家!”
郑思明懵懵懂懂,赶紧叫了起来。
“没事,只是试试王兄弟的身手!”
二当家豪爽地一笑,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王兄弟,果然有两下!”
王和垚腿骨发麻,隐隐作痛。
对方神力惊人,自己借力也不能把对方拖动,手臂粗.硬如钢铁铸成。要是实战,自己肯定不是对方对手。
他觉得自己气力已经足够,却还是略逊一筹,要是有把刺刀,或许不一样。
面对面拼刺刀,他可不怵任何人,这无关技术,而是两败俱伤的勇气。
不过,古人的战力,的确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33章 善意
郑思明挡在了二人之间,生怕二人误会,王和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小子,黑白两道通吃,背地里不知还有多少秘密。
“二当家,果然是力大如牛。兄弟佩服、佩服!”
王和垚由衷竖起了大拇指。
“好,爽快!”
二当家过来,拖着王和垚的肩膀,形成一个内卷,安全感十足。
“王兄弟,咱们坐下说话!”
“二当家,嫂子跟你在一起,肯定觉得很安全吧?”
王和垚一米七几,二当家一米九几,怎么看,都有仰视的感觉。
“你小子,真会说话!”
二当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就在山坡上坐了下来,
王和垚如山的压迫感,也随即消失。
几人先后坐下,郑思明看二人谈笑风生,这才放心下来。
“王兄弟,高家勤的儿子被抢,大岚山巡检司的清妖被杀,都是我们大岚山的兄弟干的!”
二当家看着王和垚,直言不讳。
“王兄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二当家,如果我所料不错,大概和城墙上的人头有关吧。”
王和垚面色平静,徐徐说了出来。
看到二当家的目光小的过来,郑思明赶紧摆了摆手。
“二大家,你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王兄弟,山寨的兄弟们被杀,人头被你抢了回来,入土为安,哥哥我多谢你了。”
二当家的笑容极富感染力,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不知道是故作殷勤,还是天生如此。
“二当家,说实话,兄弟我杀官兵,夺回人头,可不是冲着你大岚山的兄弟。我是冲着我们老大,所以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你也不用谢我。”
王和垚直言不讳。
郑思明微微一笑,拍了拍王和垚的肩膀。
自己的兄弟,在外人面前,没有给自己丢脸。
“王兄弟,你够爽快,哥哥我喜欢!”
二当家抱拳行礼。
“你想做官,兄弟们就帮帮你,让你在高家勤那狗官面前落个顺水人情,兄弟们以后也好做事。”
二当家快人快语,毫不掩饰。
王和垚看向了脸色尴尬的郑思明。
不用问,自己的结拜大哥早已经“出卖”了自己。
“二当家的意思,是将高县令的公子交给我,让我去高县令那里请功?”
王和垚明白了几分。
看来,对大岚山巡检司动手,也是二当家等人为自己“腾路”了。
“王兄弟,就是这样!”
二当家指着山上,嘿嘿一笑。
“狗官的儿子就在山上,你一会带走,也算哥哥我还你的人情了!”
王和垚看着二当家,又看着郑思明,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相信,这个二当家,的确是个天性直爽的汉子。
而他的老大,也是天真的可以。
“王兄弟,你笑什么?”
二当家迷迷瞪瞪,立刻问了起来。
“二当家,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王和垚沉吟片刻,这才说道:
“既然高公子被你们绑了票,银子没拿到,就被我给贸然带回,我岂不是有通匪的嫌疑?再说了,巡检司是朝廷命官,正九品。即便是巡检死了,也会有新的任命官下来,那能轮到我。”
他看着瞪大了眼睛的二当家,反问道:
“二当家,你做这些事情,没有和山上的兄弟们商量吗?”
黑白两道通吃,王和垚暗自嘀咕。这要是高家勤知道了,不知道该怎样对付自己?
王和垚的话,让二当家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大当家的让我见机行事。抢人和袭击巡检司是同时动手。我担心路上出岔子,就和兄弟们在陈山躲了起来,这叫灯下黑。”
二当家看着王和垚,咧嘴一笑。
“兄弟,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说,这事该咋办?”
“二当家,依我看,这事不如这样……”
王和垚在二当家的耳旁,轻声说了起来。
郑思明坐在一边,看着王和垚和二当家二人嘀嘀咕咕,喜笑颜开,觉得无味。
这两个人,相逢恨晚,又臭味相投,让人费解。
二当家告辞离开,远处的草丛深处,几个彪形大汉也纷纷现身,他们跟在二当家身后,小心翼翼离去。
王和垚和郑思明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谁还敢说,这二当家是个粗人。光是在陈山巡检司鼻子底下潜伏,便称得上胆大心细。
二当家离去,郑思明忍不住问了起来。
“老五,你和二当家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改了一下计划,让抢人还人显的顺理成章。”
王和垚盯着郑思明,意味深长。
“老大,杀巡检抢小孩,你为了兄弟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郑思明脸上一红,脸色一板,郑重其事。
“大岚山巡检司是大岚山山寨兄弟们的眼中钉,那个孔家声、李虎那些人,欺男霸女,强取豪夺,大岚山的兄弟们,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大哥,你不用解释,你我是兄弟,我信你!”
王和垚笑着说道,眼神一片赤诚。
郑思明的眼里,也是满满的暖意。
“老五,你要想好了,这都是杀头、株连九族的事情,你要不想干就直说,我不会怪你,咱们还是兄弟!”
郑思明拍了拍王和垚的肩膀,掏心掏肺。
“老五,大岚山巡检司欺压良善,没一个好东西,孔家声和李虎都是死有余辜。大岚山的好汉不会胡乱杀人。至于高家勤的儿子,没有人会害他,你大可放心!”
前面偷人头、杀官差毕竟都是暗中动手,有惊无险,一旦真要和官府,和满清朝廷对着干,那可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郑思明的自辩,让王和垚轻声一笑。
“老大,大岚山山寨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
这个二当家,如此大张旗鼓为自己铺路,绝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恐怕还有难言之隐。
“耿精忠兵发浙江,派部下到了四明山,联络四明山各路人马起事。官军追剿,四明山群豪死伤无数。因此……”
郑思明欲言又止,王和垚马上接了过来。
“因此,大岚山巡检司就是一处缺口。如果能有自己人,可备不时之需。”
王和垚轻声说了出来,暗暗摇头。
这个二当家,那里是个粗人,简直是个人精。
“老五,你不会怪我吧?”
郑思明有些不好意思。
“老大,我为什么要怪你?”
王和垚摇了摇头,一本正经。
“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摧毁满清朝廷的希望。老大,你不用解释,也无需愧疚。”
“老五,这几天我心里面七上八下,睡不好觉。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头可轻松了!”
郑思明长出了一口气,接着继续说道。
“其实不光是耿精忠的使者,台湾郑氏的人也来过,他们就在宁波府舟山一带,距离四明山也不过百里而已。”
王和垚点了点头。吴三桂起事,天下风起云涌,各路牛鬼神蛇都冒了出来,但是真心想为汉家百姓谋利的,又有几人?
“大哥,我觉得,待在大岚山上,始终成不了气候。”
大岚山虽然地形险要,但是山里没有多少人口,想要壮大队伍,谈何容易。待在山上,始终缺乏钱粮,影响力不够,难成大事。
“老五,你说的我也想过。可是,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郑思明无奈,心情有些沮丧。
“老大,你有没有发现,你玉树临风,心慈手软,浊世一佳公子。你真适合这造反杀头的买卖?”
王和垚哈哈一笑,转移了话题。
这个郑思明,毫不掩饰,果然是个至诚君子。
“那我适合干什么?”
下意识地,郑思明问了出来。
“适合做鸭!”
王和垚哈哈大笑了起来。
“做鸭?”
郑思明瞬间反应了过来,哈哈一笑。
“你小子整个一西门庆,我看你才适合做鸭!”
和这小子一起,他总是心情愉悦,不知不觉,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
“老大,你我都是在戚继光戚少保灵位前发过誓的,要同生共死,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难道这些,都是嘴上说说吗?”
王和垚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
有这些少年,他也有了造反的勇气和热情。
“老五,你说的没错!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我就不信,凭我们兄弟,真不能把天戳个窟窿!”
郑思明脸色发红,两眼放光。
“老大,你刚要补天,这会又要戳天!我看,你就只适合做鸭!”
激起了郑思明的斗志,王和垚也是高兴。
“你这小子,敢调侃你大哥!还有没有王法?”
二人站起身来,并肩而立,凭目而望,红日西沉,残阳如血,风吹林动,满山芳草萋萋。
“大好江山,可惜沦于腥膻!”
郑思明眼神幽幽,轻声说了出来。
张煌言英勇就义前的遗言,似乎在二人耳旁回荡,让二人都是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还是负重前行,且行且珍惜吧!”
王和垚搂着郑思明的肩膀,转身向山下走去。
“对了,老大,二当家的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了?”
“嘀嘀咕咕、如胶似漆半天,连人家的名字都不问,我看你只适合做只呆头呆脑戳天的鸭!”
落日余晖照在二人脸上,几丝暖黄,又踌躇满志。
第34章 做戏
大岚山脚下,绿树成荫,野花盛开,溪水潺潺,夏蝉在高树上嘶叫,不知疲倦。
“世间追名逐利,尔虞我诈,远不及山水清澈啊!”
山脚下等待的高家勤,忽然幽幽一声叹息。
看似语气轻松,其实是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大人放心,王和垚去了这么久,应该差不多了。要是谈不拢,早就被赶出来了!”
一旁的陆县丞,赶紧劝慰了起来。
“希望王安之能不辱使命吧。”
高家勤摇摇头,眼睛扫向旁边畏畏缩缩的皂隶,脸色一沉。
“百无一用!”
官府派人和土匪接洽,大岚山土匪传来消息,让非官府之人前去赎人,前面派去的几个人都被打了回来。无人敢前去,知道此事的王和垚自告奋勇,去了山上。
第一次接洽成功,3000两银子谈成了500两银子,第二次接洽依然是王和垚,理所当然,并携带赎银前往。
而高家勤和陆县丞,则是带领官兵们在山下等候。
“放心吧,大人。王和垚机灵,定能带公子回来。”
陆县丞宽慰着高家勤。
“但愿如此吧。可不能再出事了!”
高家勤感叹完,看了一眼周围,又冷哼一声。
“大人,李四那人就那样,你看开些。”
陆县丞心知肚明,只好悄声说道。
“李四,四爷,好大的名头!”
高家勤目光冷冽,又有一丝讥讽。
“孔家声死了,李虎没了,下面的狗腿子折了十几个,李四的靠山没了。陆县丞,以后巡检司的事情,你要多操心了!”
陆县丞无奈,只好点头称是。
高县令的公子被抢,典史李建文整天忙着向县衙要部下的抚恤,匪也不剿,找人马马虎虎,简直不把高家勤的交待放在眼里。
长此以往,余姚县中只知有李四爷,而没有县太爷和他这个二爷了。
无论如何,得让这李四收着点,要不然,屎盆子总有一天会毁了他二人的前程。
半山腰的一处树枝掩映,横柯蔽日的茅屋内,王和垚和二当家,正在悠闲地饮茶聊天。
既然演戏,就要戏份足了,不能敷衍了事。
“二当家的,我的身份,是保密吧?”
王和垚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人多耳杂,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放心吧!你这小子,怎么胆子这么小?是不是都被清妖吓没了?还行不行啊?”
二当家不满地看了王和垚一眼,还是压低了声音。
“放心吧,抢人头的事,只有我和大当家知道。陈山会面,只有我和几个贴心的兄弟。你就放心吧。倒是你那个什么“余姚六君子”,没有刀头舔血过,你可要当心了。”
二当家的话听在耳中,王和垚也是低声细语,怼了回去。
“二当家,少年心事当拿云,年轻人的热血,也不是二当家你那些兄弟能比的。”
二当家看着王和垚,眼睛一瞪,想要发火,最终放弃,嘿嘿一笑。
“王和垚,你胆大心细,你不上山,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个抢人头,就让王和垚的胆色和深思熟虑淋漓尽致。这小子,可不简单。
“胆大心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屁都不是!”
王和垚端起茶杯,慢慢品着。
自从重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奢侈的享受。
就是这茶杯,似乎太粗了些,还有缺口。看起来,山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二当家的,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喝了一壶山泉煮的清茶,果然是唇齿留香。相传大岚山产好茶,看来是不负盛名。
唯一遗憾的是,二当家的没有送点给他。
“不这样,还能怎样?”
二当家的喝茶像牛饮,一口下去半碗。
“四明山方圆八百里,大小山头几十个,虽然以大当家的为总头领,其实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大当家的在大岚山设置五营五司,五营专责作战,五司专责屯田。兄弟们是且耕且屯,不扰民,与世无争啊。”
二当家的目光中,有些不甘,还有些惆怅。
“大当家虽然想法不错,兄弟们日子也过得去。但长时间呆在山里,人也会变的没有斗志。像杀巡检司那些狗杂碎的事情,已经好久没有了。”
清军入关三十年,大江南北的反清势力基本被剿除殆尽,满清江山日益巩固,反清成功的机会日益渺茫,残余的反清势力,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大势所趋,谁又能扭转乾坤,不过是屠刀下多几个亡魂而已。
“二当家的难道不知道,云南的吴三桂,福建的耿精忠都已经起兵反清了吗?听说吴三桂已经打到了湖南,和清军在湖广隔江对峙。”
王和垚看着二当家,轻声说了出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络腮胡子,有怎样的心思?
“狗咬狗一嘴毛,干老子屁事!”
二当家懒洋洋地饮茶,身子靠在躺椅上,“咯吱”作响。
“吴三桂这个老王八,和鞑子一样该杀!现在分赃不均了,开始窝里斗了。不管谁打赢,和老子一文钱关系都没有!那些真正抗清的人,都死绝了!”
王和垚看着漫不经心的二当家,暗暗心惊。
好家伙,天下大事,捋的这么清楚,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受过,凭什么你个络腮胡子这么优秀?
“王兄弟,哥哥我求你一件事。”
络腮胡子直起腰来,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你要是有机会,就跟狗官求情,来大岚山巡检司做事。耿精忠起事以后,官府对大岚山层层围剿,兄弟们损失惨重。你要能来巡检司,或许兄弟们能有条后路。”
王和垚吓一跳,轻轻点了点头。
能帮助这些英雄好汉,他倒是心甘情愿。
二当家说话的时候,王和垚都有些担心,那单薄的椅背,随时会被他压塌。
“二当家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你看,高县令的公子……”
感觉时间够久了,王和垚回归正题。
“带走吧!500两银子买你的前程,算是值了!”
二当家站了起来,王和垚也是松了一口气。
椅子,终于脱离了苦海
“王和垚下来了!”
忽然,众人正等得焦急,一旁的班头李世基指着远处的山坡,大声喊了起来。
高家勤心头一震,抬头看去,果然几个土匪对王和垚连踢带打,王和垚满脸赔笑,向土匪们点头哈腰,随即背着背篓,急匆匆向山下赶来。
土匪也退了回去,并没有再追赶。
“安之,怎么样?没事吧?”
王和垚满头大汗到了跟前,高家勤颤声问道,目光看向了他身后的背篓。
“大人放心,公子没事,睡的正香!”
王和垚卸下背篓,打开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王和垚,怎么其他人谈不拢,就你得行?”
李世基心思重,狐疑地问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土匪让我和他比试拳脚,我侥幸把几个土匪都放倒了。就这样,土匪收了银子,就放了公子!”
王和垚说着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
“就你,能撂倒土匪?”
李世基上下打量王和垚,满眼的不相信。
王和垚轻声笑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李叔,一般的汉子两三个,我还不放在眼里。”
对于自己一身的力气,还有这无往不利的刺枪术,他有最起码的骄傲。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吧!”
李世基还要问,陆县丞催了起来。
王和垚能打倒两三个汉子,才怪!
“是是是,先回去再说!”
高家勤看了看背篓里睡的正香的儿子,看了一眼官兵和胥吏们,目光落在李世基身上。
“老李头,你熟悉路,你背公子!”
马上颠簸,他也没有预料轿子。
“大人,我都这么大年龄了!”
李世基一阵头大,脸露为难之色。
“大人,还是我来吧!谁叫我年纪小。”
王和垚笑着上前,背起了背篓。
尊老爱幼,他还有这个基本的习惯。
“大人,大岚山巡检司的那些个巡丁,可是不能用了!”
离开了大岚山险地,经过大岚山巡检司的西沟重地,看到那些吊儿郎当的巡检司官兵,懒懒散散,乌泱泱一群乌合之众,陆县丞忍不住说了出来。
高家勤眉头紧皱,目光落到了巡检司执勤的巡丁身上。
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救儿子的事上,他没有太在意,现在细细看来,大岚山巡检司,的确是得注意一下了。
这个陆县丞,孔家声当巡检的时候,他从不谈论巡检司的事情。孔家声一死,他立刻跳了出来。
看来,李建文的靠山孔家声一倒,陆县丞对李四的怨气,都是发作了出来。
“陆大人,你的意思是……”
高家勤不动声色,把皮球踢给了陆县丞。
“大人,巡检虽然是朝廷任命,但这副职和巡丁们,始终还是咱们余姚县本地的壮丁,钱粮也由县里供给。孔家声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好,要是再来个血流五步,咱们也……”
陆县丞的话没有说完,高家勤心知肚明,轻轻点了点头。
大岚山巡检司的事情再来一次,恐怕他的乌纱不保,甚至要被问责。
失去了孔家声的李建文,等于失去了手上的利刃,元气大伤,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可怕了。
“陆大人,以你看,让谁去合适?”
“大人,王和垚有勇有谋,小人觉得他不错!”
陆县丞还没有说话,班头李世基马上插话进来。
王和垚称呼他“李叔”,再加上替他背背篓,他下意识对王和垚亲切了起来。
“安之,说说你的想法。”
高家勤面色和蔼,看向了马旁背着背篓,默不作声的王和垚。
“全凭大人吩咐!”
看着高家勤期盼的眼神,王和垚很快做了决定。
他也想试一下,是不是要真的落草为寇,或者还有别的路可走。
至少,他可以帮助一下大岚山的抗清力量。
“王和垚,你真的能打倒两三个汉子?”
陆县丞看着周围的皂隶,声音提高了一些,来了句神助攻。
“大人,以前弱不禁风,能打两三个。现在身子骨养好了,还没试过!”
王和垚面色平静,朗声说了出来。
高家勤和陆县丞四目相对,都是笑了起来。
这小子,够狂的!
王和垚能舞枪弄棒,那是最好不过。
他那些狐朋狗友,正好可以做他的臂助。
第35章 交锋
余姚县衙门坐落于余姚县北城,西为龙泉山,东为城隍庙,一面临江,三面有城河环绕,北城通过通济桥与南城相连,睥睨明整,楼橹峻丽,是余姚县的政治中心。
日上三竿,衙门大门外,几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男子跪在地上,对着衙门大门连连磕头,磕头碰脑,发出“咚咚”的响声。
“求大人为小人申冤啊!”
“大人,小人冤枉啊!”
申冤者们悲怆而呼,衙门口值班的皂隶漠然视之,似乎此事与自己无关。
王和垚站在衙门口,看着磕头申冤的受难者们,眉头紧皱。
衙门大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果然,和民间传说的一样,打官司全凭银子,高家勤也不能免俗。
“你们在外面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可能要过一会出来。”
王和垚踏上台阶几步,不忘回头叮嘱。
“千万不要惹事啊!”
“赶紧进去吧!比我阿母还啰嗦!”
孙家纯扫了一眼王和垚,不耐烦地摆摆手。
这个王和垚,实在是太婆婆妈妈。
王和垚刚一进县衙,郑思明几人就走了过去,在跪地喊冤者跟前蹲了下来。
“和我们说说,你们都有什么冤屈啊?”
郑思明向一个身边放着拐杖的中年汉子问道。
汉子一愣,下意识拱拱手问道:
“各位,你们是……”
“连我们都不知道,听好了,我们是余姚六君子,我是赵国豪,余姚六君子老四,这是我大哥郑思明、这是老二孙家纯,这是老三李行中。”
赵国豪大咧咧说了出来。
“余姚六君子,没听过。”
汉子和其他的申冤者一样,惊讶地看着郑思明等人。
“你们不是李四的人吧?”
“李四算个屁!再说一遍,我们是余姚六君子!”
孙家纯不满地回了一句,拉了拉郑思明。
“大哥,管这些破事干啥?让他们折腾去,咱们也管不起?”
“你急什么,问一下都不行?”
郑思明皱了一下眉头,不满地看了一眼孙家纯。
这个老二,有时候也太一意孤行了些。
申冤者看着郑思明等人,目光狐疑,闭口不言。郑思明觉得无趣,又被孙家纯催促,正打算站起,衙门口两个皂隶径直走了过来。
“滚滚滚!待在这找死!信不信老子把你弄进去!”
两个皂隶满嘴粗言秽语,表情憎恶,极其不耐烦,直接惹毛了郑思明几人。
“孙子,你再说一下试试!”
“你过来,试试动老子一下!”
郑思明和孙家纯怒不可遏,直接暴走。
一大清早就碰到这么恶心的,还真让人上火。
“哟哟哟,小子挺横的!老子剁了你!”
两个皂隶冷笑着,就要拔刀。
这么牛叉的“草民”,还真是少见!
“拔刀,快拔!你要不剁了老子,你就是我孙子!”
孙家纯走上前一步,伸出脖子,指着它,冷笑着说道。
“你倒是拔刀试试!”
“拔刀呀!”
郑思明和赵国豪纷纷开口,毫不示弱。
两个皂隶对望一眼,迟疑着,没有拔出刀来。
这些个年轻后生,可不是一般的生猛。
“郑思明,你们在这胡闹什么?难道还想进去吗?”
一个高大的黑胖官员过来,看到是郑思明几人,死鱼眼一瞪,眉头一皱。
看到黑胖官员,两个皂隶赶紧让开,恭恭敬敬,站在了李四身后。
“李四,你好大的官威啊!县太爷也没有不允许百姓告状,你比县太爷,管的还宽!”
郑思明冷哼一声,顶了回去。
“和四爷这样说话,你好大的狗胆!”
李四身旁的一个皂隶耀武扬威,几步上前,冲着郑思明就是一耳光。
郑思明不退反进,抓住了皂隶的胳膊,顶住他腋下,就是一个过肩摔。
“嗙”的一声,尘土飞扬,皂隶被摔翻在地,闷哼一声,身子蜷缩,说不出话来。
“还有谁不服,继续来!”
郑思明踹了一脚地上的皂隶,冲李四和其他的皂隶招招手。
“不过,老子不会再手下留情!”
孙家纯几个人一起上前,站在了郑思明的身侧。
李四憎恶地捂住了鼻子,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郑思明,你好自为之!”
教训了这些年轻人,胜之不武,还有可能和高家勤宿怨加深。要是打败了,威严扫地,他岂不是更加脸上无光。
只有慢慢来了。
两个皂隶扶起倒在地上的同僚,尾随而去。
“没有骨头的鼠辈!”
“李四,欺软怕硬,也不过如此!”
孙家纯和赵国豪一前一后,不屑地说了出来。
“走吧,先找个地方吃饭。等一会,老五可就要出来了!”
郑思明看着李四离开的背影,眼神冷厉。
郑思明等人离开,申冤者中的瘸腿汉子站了起来,紧紧跟上。
“安之,你来了。”
县衙大堂上,看到进来的是王和垚,高家勤亲切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大人,去巡检司前,过来拜别大人,聆听教诲。”
王和垚向高家勤和陆县丞行礼。他并没有跪下,陆县丞也不以为忤。
高家勤的门生,高家勤都不让跪,自己又何必耍那个官威,整那些没用的东西。
“王和垚,杭州府和绍兴府的公文,余姚大岚山巡检司暂由陈山巡检司的张巡检代管。虽然有张巡检暂为代管,可他毕竟不是三头六臂。大岚山巡检司不是风平浪静之地,还得你来代领。你确认,你能应付得来?”
陆县丞心头忐忑,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巡检主管陈山巡检司,但此人胆小如鼠,昏庸贪鄙,陈山巡检司距离余姚县城不过十里,他平日都住在县中。由他暂管三四十里外的大岚山巡检司,一个月能过去溜达一次,已经不错了。
不派个得力点的副手过去,还真不让他们这些父母官放心。
“陆大人放心,小人必将尽力而为,不让大人忧心!”
王和垚抱拳行礼,面色平静,信心十足。
去大岚山巡检司历练,和他前世的工作多有雷同,应该不难适应。
“巡检司没有饷银,只有禄米若干,收取陋规,还要有个限度,欺压良善、勒索过往行旅,这些事情,尽量少做,也要有个适度。”
高家勤跟着开口,眉目间隐有忧色。
一旦这些家伙见财起意,可就是所托非人了。
“大人放心,小人自然明白。再说了,小人不是冲着银子去的,也不会让大人为治安担忧。袭击巡检司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王和垚郑重回道。
高家勤和陆县丞相对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王和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这已经是难得了。
想起衙门口那些告状的百姓,王和垚试探性地问道:
“大人,衙门口那些个告状的百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要是让上官看到,或有心人挑拨离间,岂不是对大人不利。”
高家勤和陆县丞四目相对,都是摇了摇头。
“大岚山的巡丁作威作福,百姓到县里来告。那个孔家声又不闻不问,只说犯事人已经逃逸。巡检司又不归县衙节制,李建文又欺上瞒下,这事难办啊!”
陆县丞指了指高家勤桌上的一堆状子,满脸的无奈。
“王和垚,这都是告大岚山巡检司巡检和巡丁的状子。要不是孔家声和李虎被土匪所杀,这外面告状的更多!县里让你去大岚山巡检司,也是迫不得已啊!”
王和垚明白了几分。
县衙和巡检司互不隶属,但双方许多职能重叠,巡丁出自县治百姓,但归巡检司节制,但禄米供给又来自县衙,也要经由县衙调配,双方犬牙交错,纠缠不清。
皇权不下乡,巡丁相当于归巡检司巡检和杂职官控制,一旦双方勾结,祸害尤大。
“陆大人说的不错。巡检孔家声就不说了,也不是我余姚县衙能管得了。就说那个李虎,强抢民女,人家还不敢告,对过关卡的百姓强取豪夺,半年功夫就在南城买了大宅子。莫吉祥,把人家外地商人的银子抢了,还把人家腿打断,真是丢尽了余姚县的脸面!”
陆县丞拿起状子翻读,义愤填膺,目光瞥了一眼王和垚。
“所以,去大岚山巡检司,你可是任重道远,要谨慎从事啊!”
“大人,小人明白。另外,外面告状的那个瘸腿汉子……”
“那是外地的商人,被打瘸了一条腿,银子也被抢了。县里让人去抓伤人的莫吉祥,孔家声拒不接受。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那个商人,还是陆县丞的同乡,你让陆县丞的面子往哪搁?”
高家勤看了一眼陆县丞,终于开口。
王和垚恍然大悟。怪不得陆县丞在王和垚去大岚山巡检司一事上出奇地强硬,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既然是同乡,又不敢公开叫板巡检司和李建文,还让同乡在外面欲哭无泪,陆县丞这官,当的也太无奈、太窝囊了些。
“安之,你去大岚山巡检司,李彪、莫吉祥、黄二几个人可要小心了,虽然说有县衙的文书,但那些个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此外,还是要洁身自好,不要污了名节。”
高家勤仔细叮嘱着王和垚,语重心长。
“小人明白!绝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王和垚恭恭敬敬向高家勤和陆县丞二人行礼。
显然,高家勤对郑思明等人还不放心。
“安之,我对你倒是放心。不过,你那几个兄弟……”
果然,高家勤眉头一皱,捋起了胡须。
“大人,小人以性命保证,他们几人会循规蹈矩,不会再让大人分心。”
王和垚满脸笑容,恭维了起来。
“大人,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大人把他们编入巡丁,他们正好可以帮小人打开局面。大人真是高明啊!”
“这是陆大人想出来的。与其让他们无所事事,横行乡里,不如让他们有事干,正好可以护佑乡梓。”
高家勤和陆县丞对望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
县里让李四搞的乌烟瘴气,也是该敲打敲打他了。
第36章 巡丁
王和垚出了衙门大堂,举目四望,踌躇满志。
对他来说,大岚山巡检司这个是非之地,才有些挑战。
“你好!”
衙门大堂外面的皂隶,好奇地看着王和垚,不知道他为什么志得意满,王和垚也是轻声问候一句。
一个小小的巡丁,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大惊小怪!
王和垚丝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他笑容满面,不经意扭过头,一个女子背对着他,牵着一个小男孩,正在向县衙后院而去。
女子身材高挑,细腰盛臀,风情万种,光是一个背影,两条大长腿,就足以颠倒众生。
王和垚的眼睛,不由得贼亮,差点一声口哨。
碧绿苍翠的树木,多彩盛开的鲜花,香醇的美酒,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鸟,美丽动人的少女……
他喜欢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那些美丽的女子,即便是匆匆一瞥,也是一天的好心情。
那个小男孩,似乎就是高家勤的小公子。这个女子,难道是高家勤的……
王和垚闷头走了几步,迎面而来一黑胖男子,高大威猛,官服在身,威风凛凛,很有些气势。
看到衙门大堂出来的王和垚,黑胖男子停了下来,等王和垚走到跟前,这才冷冷开口。
“王和垚,有没有兴趣和老夫一叙?”
王和垚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来。
“李大人,有话直说,小人洗耳恭听。”
王和垚看了一眼院中的大小官吏,微微一笑,行了一礼。
这个李四,这是光天化日之下,逼着他站队啊!
可不要忘记了,后面的衙门大堂里,还有县太爷和县丞在哪杵着,说不定正在竖着耳朵聆听呢。
“王和垚,今晚老夫做东,可否去草舍一叙?”
李建文的脸,已经黑了下来。
看样子,这个王和垚是给脸不要脸。
“王和垚,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李大人给你脸,你不要自己丢了它!”
果然,李建文身后的一个胥吏,戳指怒骂起王和垚来。
王和垚的脸,也是沉了下来。
“你,把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王和垚轻声说道,目光冷厉。
这个时候,正是表态度、站队的时候,他不介意大打出手。
两个皂隶互殴,谁还能把他怎样?
“王和垚,这么说,你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李建文挡在了胥吏之前,黑脸更加阴沉。
“李大人,小人走的路正大光明,当然要一条路走到底了!难道要在黑路上绊倒摔死不成?”
王和垚冷笑着说道,毫不退让。
他最讨厌这样以权压人的胥吏贪官了。
这个李四,仗势欺人,自己把自己给玩“轻”了。
“王和垚,你好自为之!”
李建文冷冷一句,拂袖而去,众胥吏紧紧跟上。
王和垚看了一眼院中神色各异的官吏,满脸笑容,拱手行礼一拳,转过头大步离开。
和李建文的龌龊,既然没有办法避免,只有迎头面对了。
出了县衙,王和垚看了一眼外面,惊讶地发现,那些跪地申冤的告状者,已经不在了。
难道是天气太热,找地方凉快去了?
“老五!”
走了几步,远远地,李行中在街边招手。“酒”旗飞舞,显然这些家伙正在吃喝。
“怎么了,老三,不会是让我来结账的吧?”
王和垚轻声一笑,跟着李行中走了进去。
“几碗面,我还是付得起的。快进去,大家都在里面!”
果然,进去以后,众人围成一桌,都还没有吃东西,都在等着王和垚。
“掌柜的,可以上面了!”
李行中喊了一声,和王和垚坐了下来。
“老五,你知道我们在县衙外碰到谁了?”
赵国豪迫不及待,首先开口。
“是不是李四?我在县衙里面也碰到了,还说了几句废话。”
王和垚笑着拿起筷子。
可惜没有餐巾纸擦,只有手搓了。
“我们几个商量了,等去了大岚山巡检司,一定要替这些告状的人出口气!”
李行中兴致勃勃说了出来。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这些家伙,还没有去大岚山巡检司,就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咱们去了,小宁怎么办?”
郑思明皱眉头问了出来。
“小宁会一起去。还要她,照顾兄弟们的吃喝。余姚六君子,怎么可能丢下一个!”
王和垚哈哈一笑,筷子插入了面前刚端上来的热腾腾的面碗中。
“一碗三鲜面,胜过活神仙!吃面!”
“宋室南渡,唯一的好处,就是把中原的面食带入了江南。而这面条,古称面饼,最具代表性!”
郑思明一本正经说完,这才开始吃起面来。
“大哥,你说的对极了!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就是不知道,这南方种出来的面,是不是真的和北方的面一样?”
赵国豪摇头吃面,大声说了出来。
王和垚吃着面,也觉得有些伤感。
粮食可以从北地运来,厨师也是能工巧匠,做出来一模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同样的味道吃在嘴里,是不是百感交集?
“老五,那个李四,看样子对咱们兄弟不怀好意!以后得防着点!”
李行中吃着面,秀气地对王和垚说道。
“防什么,大不了弄他就是了!怕他个鸟!”
孙家纯筷子往桌上一放,气呼呼说了出来。
“就是!装神弄鬼、狐假虎威的,看着就想揍这个死胖子!”
赵国豪也是气呼呼说了出来。
王和垚和郑思明相对一眼,都是莞尔一笑。
赵胖子骂李胖子,有趣!
“兄弟们去了大岚山巡检司,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练好本事。老四,你这个身材,可要减下来。到了大岚山,每天都要操练,你可要稳住了。”
王和垚说完,笑呵呵地拍了拍赵国豪圆滚滚的肚皮。
“老五,除了刺枪术,我怎么感觉,你那一套不怎么管用啊!”
孙家纯轻描淡写说了出来。
赵国豪和李行中一起,看向了王和垚。
“军队,最重要的是服从和纪律,操练倒在其次。兄弟们如果相信我,就跟着我操练。三个月,如果三个月没有进步,兄弟们再用其它的操练方法。”
王和垚轻声说了出来。
等回了家,找时间,他得把这《步兵战术》,和《步兵操典》这些东西归纳总结,作为将来练兵的依据。
“我相信老五的!”
郑思明首先表明了态度。
“刺枪术就不说了,就说那擒拿手,今天我摔那个皂隶,大家都看到了。只是一招,对方就爬不起来。老五教大家的,都是好东西。你们,都应该相信老五!”
郑思明说完,看了一眼孙家纯。
这个家伙,仗着有几分蛮力,似乎不怎么服气王和垚。
“老五,这操练吗,我们相信你。不过……”
赵国豪顿了一下,哈哈一笑。
“你还没有说服你家里人吧。”
郑思明心头一惊。这么大的事情,王和垚竟然来个先斩后奏,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要是先说,恐怕我就去不了巡检司。”
王和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郑思明,二人心照不宣。
至于父母那边,他自有办法劝服。
对于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信心。
王和垚要当巡检!
第一个不同意的,当然是他的父亲王士元了。
甚至于,他比妻子王胡氏的反应更激动,更剧烈,让王胡氏也是大为惊讶。
儿子曾在岳父的坟头前立下重誓,不参加科举,转过头,儿子却要去当官府的胥吏,为满清朝廷效力了。
对于王士元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不用说,当巡丁这件事,儿子先斩后奏,实在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跪下,到你外公的灵位前跪下!”
王士元难得地咆哮了起来。
“阿爹,你进来,咱们父子两个好好谈谈人生。”
王和垚把愤怒的父亲连推带搡,弄进了自己的房间。
王胡氏耳朵贴在房门上,却听不清楚屋里的任何声音。
她摇摇头,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不是反对儿子去大岚山巡检司,她只是担心儿子的安全。
也不知道这父子俩个,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驱除鞑虏,恢复日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猪猪猪!”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诸如此般的话语,“猪”字更是浓墨重彩。王和垚每写一句,书桌旁王士元的脸色,就惨白一些。
儿子的“狗.爬”,字字都在敲打他的小心脏。
“不要再写了!”
王和垚还准备写“忍辱偷生”之类的话,王士元阻止了他。
“前路凶险,道阻且长,你,自己小心!”
王士元站了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把纸收了!烧了!”
王士元拉开门出去,走到妻子身旁,在椅子上闷头坐了下来。
怎么这么快就妥协了?
“阿母,你来一下!”
王胡氏正在惊诧,王和垚出来,笑呵呵地把她哄了进去。
母亲,自然比父亲好糊弄多了。她没有丈夫的那种心结,更架不住儿子的甜言蜜语。
“你这孩子,还神神秘秘的!”
王胡氏看了一眼丈夫,一头雾水。
“阿母,大岚山的土匪,对付的是李四和那些贪官,不杀好人。你看看,孔二和李虎被杀了,那些巡丁还不是平安无事?再说了,我也就只去个一年半载,历练一下,这也是高县令交待的。也许到了年底,我就回来了。”
王和垚一番话,就让王胡氏的担心,变成了多余。
大岚山的胡疯子,可是侠名远播,只杀贪官污吏,从不枉杀好人。况且上面有巡检,儿子又不承担责任。
最重要的是,这是县太爷吩咐的。
县太爷都发话了,儿子自然是不能拒绝了。
“那郑思明和孙家纯他们……”
王胡氏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们也去。我已经劝了他们,现在有了事干,他们自然也就不会胡闹了。说不定到了紧要关头,他们还能帮上忙。”
王和垚耐心糊弄着母亲,一本正经。
“垚儿,和土匪打交道,要小心点!”
嘱咐着儿子,王胡氏出来,看到愁眉不展的丈夫,反而劝了起来。
“县太爷提携咱们儿子,你就看开些吧,别苦着一张脸!”
王士元看着妻子,摇摇头,叹息一声。
“你这个做母亲的呀,心是真大!”
不过,话说回来,儿子去大岚山巡检司,远离了高家勤和县衙那些爪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37章 跋扈
余姚县衙大堂,堂中传来的争吵声,让院中的官吏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听这声音,不用问,县太爷和“四爷”,杠上了。
或者说,县太爷挑战了“四爷”的权威,四爷来兴师问罪了。
“高大人和四爷,这是为什么呀?”
吏房官刘之光竖起了耳朵,倾听着大堂内的动静。
他是查补候选官员,因此对于县里这几位大员的风吹草动,特别地感兴趣。
班头李世基仔细听了片刻,微微一笑,摇了摇花白的脑袋。
“看来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副职,高大人要和四爷争权啊!”
朝廷在大岚山设巡检司,由兵部任命的正九品巡检一名管理。至于副巡检只是口头上称呼,并没有设此官职,担任副巡检的一般也是地方豪强,或地痞流氓。
原来的大岚山巡检司巡检孔家声,属于兵部派遣。他的姐夫李建文担任余姚典史,双方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高家勤虽是一县父母官,吏部指派的七品县令,但对九品巡检孔家声,他却是无可奈何。双方不在一个体系,但巡检司的钱粮,却由县里供给,毕竟这关乎县中的治安。
巡检是朝廷命官,但这个有实无名的副职,才是重中之重。巡检司下面的巡丁,都是地方上的百姓,并不是绿营或八旗。社会治安,盘诘往来奸细、盘查贩卖私盐、查获逃军、逃囚、盘查无引及面生可疑之人、捕获土匪盗贼等,还要靠他们熟门熟路。
“小舅子没了,侄子也死了,手下的精兵强将损失惨重。四爷以后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
李世基悠悠发出一声感慨,羡慕嫉妒恨交织。
他也知道,即便没有他提一句,高家勤也会选王和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还要背黑锅、擦屁股,有苦难言。
“老李头,四爷和你不是同宗吗,你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刘之光好奇地问了起来。
平日里,李世基在李建文面前恭恭敬敬,原以为是蛇鼠一窝,今天看来,原来是另有隐情。
“四爷你还不知道,一个字,狠!两个字,够狠!什么时候,他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李世基看了看刘之光,眼神闪烁。
“刘大人,你还不是盼着更上一步?你看着,四爷那个位子,早晚一天是你的!”
刘之光看着李世基,二人目光相对,都是微微一笑。
“老李头,既然你知道四爷狠,还是小心点,谨防祸从口出啊!”
刘之光好意地提醒起了李世基。
“我无儿无女,光棍一个。再说了,我年龄大了,马上就不干了,我怕他个鸟!”
李世基目光冷冽,人间清醒。
“为些小东小西勾心斗角,甚至是丧尽天良,弄不好有一天就是家破人亡。四爷,我呸!有他后悔的一天!”
李世基慢悠悠走开,刘之光愣了片刻,看有官吏过来,慢悠悠转身离开。
四爷,只怕要势衰了。
衙门大堂上,高家勤和李建文剑拔弩张,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高大人,巡检司之事,都是下官经手,大人如此越俎代庖,置下官颜面于何地?”
李建文看着高位上的高家勤,言语上毫不客气。
也难怪他火大,小舅子被杀,堂侄掉了脑袋,手下巡丁死了十几个,正在焦头烂额,却被告知,大岚山巡检司已经整装待发了。
虽然名义上他还是负责巡检司的官兵事宜,但高家勤让王和垚担任“副巡检”,他岂不是颜面尽失?
而且,新的巡检一旦到任,和王和垚上下勾结,他在巡检上的控制力,岂不是也大大减弱?
那些巡检司的人,县中的皂隶,以后还服他吗?
归根结底,不就是自己没有把他高家勤的儿子救出来吗?
“李大人,事起仓促,王安之救了犬子,智勇双全,让他担任大岚山巡检司的副手,再好不过。再说了,大岚山巡检司的官兵,不还是归李大人调配吗?”
高家勤和颜悦色,尽量压抑着心头的不快。
这个李建文,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他高家勤才是余姚县的父母官,一个无权无势的巡检司“副巡检”,不过胥吏一个,不依不饶,还来质问他,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些。
王和垚救回儿子,于公于私,他都欠王和垚一个人情,让王和垚去大岚山巡检司担任“副巡检”,既是应王和垚的要求,也有改善大岚山巡检司的想法。
毕竟,巡检司出了事,余姚县衙也要跟着吃瓜落。
至于是不是跟随姚启圣,还是等朝廷任命的巡检到任了再说。
“既然如此,为何大岚山巡检司新增的巡丁,都是大人安排?那都是乳臭未干的娃娃。大人是不是太轻率了些?”
李建文不依不饶,让高家勤的脸色也是一沉。
“李大人,拳脚功夫上,县衙的公人,无一是王和垚那几人的对手。这几个年轻人都读过书,有勇有谋,让他们去大岚山巡检司,再也合适不过。”
无论如何,他是一县知县,李建文如此咄咄逼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不发威,满县衙的官吏都要视自己为无物了。
“王和垚,就他,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李建文一怔,随即冷笑一声。
“王和垚如此凶猛,恐怕那些人还是看你高大人的面子吧!”
“李典史,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高家勤咳嗽了一声,尽量舒缓口气。
“大岚山巡检司巡丁腐烂不堪,难能重用,不然也不会发生十余人被杀事件。孔家声、李虎等人作奸犯科,敲诈勒索,以至于民怨沸腾,百姓告他们的状子堆的跟桌子一样高,本官自会向朝廷上折子说明。这一次大岚山巡检司出事,正好可以告诫县中诸吏,奉公守法,不可渎职。”
大岚山巡检司,巡检孔家声和下面的地方豪强李虎等人,横行不法,无法无天,百姓叫苦连天,可谓是丢尽了余姚官府的脸面。
这次高家勤直接干预,也有忍无可忍,趁机清理和整顿巡检司的想法。
有些时候,一颗老鼠屎,就可以坏了一锅汤。
高家勤的苦口婆心,没有让李建文反省,反而让他火冒三丈,以为高家勤在故意嘲讽他。
谁不知道,孔家声是他的小舅子,李虎是他的堂侄?
“大人,孔家声和李虎为公事殉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何以赶尽杀绝?王和垚不过一读书人,让他去大岚山巡检司,岂不是所托非人?一旦出了岔子,大人又如何自处?最后,还不是下官来擦这个屁股!”
听到高家勤要上书,李建文的火气立刻大了起来。
以往对自己客客气气,今天这是吃错了药吗?
“李大人,你如此说来,本官不敢苟同。什么叫你擦屁股,大小事宜,最后还不是县里担责,是本县擦屁股!”
高家勤也是沉起了一张脸来。
什么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欺压良善、敲诈勒索也叫苦劳?
整日里忙着为李虎们叫要抚恤,自己儿子被绑架的事情丝毫不放在心上,胥吏们的任用也要霸权。
这个李建文,蹬鼻子上脸,太喧宾夺主了些。
“本官如此做法,也是斟酌再三,并不是头脑发热。几个土匪就能让大岚山巡检司损兵折将,大岚山巡检司已经烂了,需要新人改变,否则再发生巡检司遇袭的事情,本官如何向上官交待?”
巡检司在余姚臭名远扬,没见他们剿过什么匪,十里八乡倒是让他们弄的鸡飞狗跳,扰民更是尽心尽责。
要不是还要这些胥吏们帮着征收钱粮,催赶徭役,他早已经上书弹劾孔家声,也早对巡检司的巡丁们下手了。
“大人,王和垚只不过跑跑腿,并没有以身犯险救出令公子。大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是王和垚和大岚山的土匪勾结,顺水推舟救回的公子?”
李建文的话,让高家勤微微一怔。
“李大人,你的意思是……”
“将王和垚和郑思明等人抓捕归案,严刑拷打,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李建文一双白多黑少的细眼中,布满狰狞。
“够了!”
高家勤眉头一皱,怒火中烧,不知不觉声音大了起来。
这个李建文,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难道他真不知道,王和垚是他挂名的弟子吗?
“李大人,本官再说一遍,县里任命王和垚去大岚山巡检司暂领职务,任何人不得对其怀疑、排挤,甚至是诬告。这只是暂领,又不是朝廷任命,李大人不要太固执了!”
高家勤的反应看在眼中,李建文心头的火也蹭蹭上升。
官场官官相卫,和气生财,高家勤为了王和垚这个无名小辈出头,甚至不惜和自己翻脸,这有些不合常理。
这个王和垚,真有这样的本事?
况且,去盗匪猖獗的大岚山任职,没有任何功名,难道说,那油水就那么足,让王和垚可以不顾性命?
“高大人,谁不知道王和垚是你的学生,你敢说,你没有以权谋私吗?你这样做,考虑过后果吗?”
李建文跋扈惯了,似乎要撕破脸,不给高家勤面子。
这些地方官员在地方任职,任期只有两到三年,流动性非常大。高家勤刚到余姚县半年,人生地不熟,衙门的规矩,当地的民情一概不知。他公然和自己叫板,疯了吗?
“李大人,你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高家勤心头火起,骨子里的傲气都被激发了出来。
李四在他面前都这样,他治下的老百姓,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本官也告诉你,从今以后,大岚山巡检司的大小事务,都归陆县丞亲自掌管。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本官要处理公务了!”
高家勤拿起笔来,蘸墨开始处理起公文来。
李建文死鱼般的眼睛里,瞳孔收缩,他慢悠悠喝完茶,伸手一拨,茶盏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高大人,下官告辞,咱们走着瞧!”
李建文站起身来,冷冷哼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高家勤,转身大摇大摆出了正堂。
“什么……东西!”
高家勤恼怒不已,手中的毛笔摔在纸上,污黑一片。
第1章 人间道
狗子是余姚县鹿亭镇人,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整日里浑浑噩噩,混到了十七岁。
无拘无束没人管,也让狗子养成了吊儿郎当的习惯,油嘴滑舌,察人观色、见人下饭、那都是基本操作。
但痴迷听书的习惯,也让狗子对“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关二爷千里走单骑”这些忠义之事尤其着迷,尤其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横刀立马,建功立业,闯出一番天地来。
明太祖朱元璋起事之前,不就是个叫花子吗?
除了想当英雄之外,狗子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别人托付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这和关云长千里护嫂,好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官府的公文下来,大岚山巡检司招募巡丁,里长看他孤孤单单,将他编了进去。镇子里面一起去当巡丁的,还有另外几个人。
而他,则是受众人的委托,在这里等候县上派的人过来,大家一起去巡检司。
五更天,鹿亭镇北五里,两旁连绵起伏的山丘,夹杂着中间崎岖的驿道,朦朦胧胧之中,一处坍塌的断垣残壁里面,狗子倚着墙角,睡的正熟。
睡梦中,他穿着一身吉服,正在和新娘子拜堂成亲,洞房之中,他挑起了新娘子头上的红布。新娘子长的沉鱼落雁,就跟镇上陈二哥白白嫩嫩的新媳妇一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有说话声,狗子的眼睛睁开,耳朵也竖了起来。
他轻轻擦去了嘴角的口水,仔细倾听。
“老二,你确定,那个什么狗屁“余姚六君子”,真会从二道梁经过吗?”
一个浑厚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大哥,兄弟我敢肯定,那几个小子,一定会从这里经过!除了这条路,另外一条去巡检司的太绕,得多出一个多时辰!”
另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同样是低声细语。
“你确定,没有官兵护送他们?”
同样是大哥浑厚的声音。他就站在断墙边,和狗子以墙之隔。
“绝对没有!不过,四明山不太平,他们五个人,都发了红缨枪。”
狗子正听的仔细,忽然一股腥臭的热浪射进了废墟,落在他身旁的瓦砾上,飞溅开来,落的他满脸半身都是。
原来是大哥开始放水,他并不知道,半人高的墙后,还藏着个人。
狗子一动不动,不用想他也知道,这肯定是四明山上的一股土匪了。
如果他猜的不错,这些人肯定是“南霸天”一伙人,怪不得他觉得有些熟悉。
“想我“南霸天”也是四明山的一方好汉,却要干着偷鸡摸狗的勾当!”
果然,放水完毕,大哥理好了衣服,感慨地说了出来。
果然是“南霸天”,这个狗贼,可没少到镇子上欺男霸女、烧杀抢掠。
狗子一动不动,脸上的尿都不敢擦,紧紧握住了腰里的砍柴刀。
万一被这些人发现,肯定是小命不保。
“大哥,这不是没有办法吗?传来的消息说,这几个家伙都有两下子,不好对付,尤其是那个姓王的小子,几个壮汉进不了身,还是小心些为好!”
老二轻声回道,声音忽然有些猥琐。
“大哥,这六个人里面,有一个还是个女的,长得很是俊秀,才十四五岁,还是个雏!”
大哥轻声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
“告诉兄弟们,一会鸟铳对准了那几个狗.娘养的,不要伤了女人。”
大哥看了看周围,摆摆手。
“天快亮了,赶到二道梁,见机行事!”
大哥带着众人离开。狗子听的仔细,等土匪们走远,这才钻了出来,用衣裳擦去了脸上的尿液。
“狗日的,好臭!”
狗子擦完脸,愣了半刻,这才抄小路,向南面而去。
远处青山绿水,近处杨柳依依,鸟儿叽叽喳喳,不时有小动物奔出丛林,衣衫破烂的淳朴乡民,破败的土墙茅屋,风景优美,民生却是凋敝。
浙东百姓的生活困苦,王和垚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就像他自己,重生这么长时间,吃肉的机会都是难得。
五男一女,都是少年,六人一马,马上驮着众人的行礼,虽然没有跃马扬鞭,但也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从今天起,五男便是大岚山巡检司的巡丁,而一女则是大岚山巡检司的杂物人员。
青山绿水少年行,天气贼好,这好像不是去当差,反而像是去旅游。
王和垚摇摇头,微微觉得有些遗憾。
要是有冰啤酒、冰可乐,再带些薯片零食,有个温柔体贴的女友,就再好不过了。
大岚山巡检司位于大岚山南麓的四明乡最北端鹿亭,低处水陆要冲,距离大岚山不过二十里地,距离余姚县城三十里地,官府设巡检司于此,也是用心良苦。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虽然没有马,孙家纯的情绪却是不错,兴致勃勃读了出来。
余姚文风浓厚,就连孙家纯这个大老粗,也能脱口而出李太白的“侠客行”来。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郑思明接着说道,白净的脸上也是奋然。
“春秋有朱亥侯赢,万古流芳,名垂青史。今天就看我们这些不肖子孙,能不能有所作为呢!”
“只要我们“余姚六君子”一条心,一定能闯出一条路来!老五,你说是不是?”
赵国豪的脸上,青春洋溢。
王和垚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老五,这些家伙,已经迫不及待地宣告自己的“长者”地位了。
“老五,你和高县令是师生,你要是考取功名,也许比这个巡丁升官升的快!”
赵国豪大声说道,丝毫没有讽刺王和垚的意思。
李行中则是神神秘秘,低声问道:“老五,你说实话,高家勤对你那么好,是不是要把女儿许给你?”
“高县令有女儿?”
王和垚大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下意识地,他脑海里闪出那个牵着小男孩的大长腿美女的身影。
“老五,高县令一男一女,男的就是你救的那个五岁的幼子。女的叫高青,今年十六七岁,可是个美人,也是高县令的掌上明珠,宠的跟公主一样!”
李行中话音刚落,赵国豪已经接着说道:
“不错,不错!听说这高青除了貌美如花,个头高、眼头更高。她曾经放出话来,她的女婿要自己选,可是不得了!老五,她要相中了你,和你比翼双飞,你可就财色双收了!”
王和垚一脸懵逼,最终摇了摇头。
“你们呀,可真是敢想!”
自古以来,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自己这无权无势无功名的平民百姓,去和县太爷的千金谈婚论嫁。
这些家伙,八卦的本领真不错!
“和垚哥是做大事的,肯定看不上那个高青!”
郑宁一撇嘴,首先表示了反对。
王和垚点头道:“小宁说的不错!且不说门不当户不对,这位高小娘子我见都没见过,何来比翼双飞?而且,高县令也不会那么愚蠢,把女儿交到我这个穷光蛋手里。他就不怕他的女儿和外孙将来天天赖着娘家,给娘家要银子吗?”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就连郑宁也是忍俊不住,眼中都是笑意。
“高县令肯让老大来,我真是没有想到!”
赵国豪摇摇头说道。
郑思明前面可是给抓的进去,虽然证据不足又放了出来,但对于高家勤来说,可是下了大决心。
“这件事,还得多亏了老五!要不是他救了高县内的公子,估计高县令也不会卖他这个面子!”
“大岚山巡检司太烂,县令大人卖我这个面子,也是害怕我镇不住场子,到时候丢的就是他们的脸面,影响的是他们的前程!”
郑思明和王和垚面面相觑,心知肚明,都是莞尔一笑。
“老五,你那刺枪术不错,你要用心教大家。学的人越多,好处就越多,退可以自保,进可以攻略。老五,你肩上的担子可是不轻。”
郑思明说着说着,提到了刺枪术上。
离开县衙那天,王和垚已经说过要勤加操练的事情,今天郑思明旧事重提,王和垚自然没有理由反对。
“关键是大岚山巡检司,里面鱼龙混杂,勾心斗角,怕是不好施展!”
李行中发了几句牢骚。
来之前,他的父母已经探清了里面的门门道道。
此次补上的二十六名官兵,除了他们五个,还有余姚县各地方上的二十一名当地青壮。胡疯子袭击大岚山巡检司,死伤和退出的巡丁,便由王和垚这些人补上了。
“别让我看到那个莫吉祥,要是被我看到了,我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赵国豪恨恨说了出来。
“莫吉祥是谁?”
王和垚不由得一愣。还没有到巡检司,这些家伙已经要暴起了。
“老五,莫吉祥是大岚山巡检司的巡丁。这禽兽,吞了人家过路客商的上百两银子不说,还把别人的腿打瘸了!官府抓他也抓不到,肯定是那个李四在中间搞鬼!”
郑思明的解释,让王和垚一阵愕然,一时间怒火攻心。
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这个莫吉祥,真是狗胆包天!
“还有那个李彪,糟蹋了人家女子,事后拿银子摆平。四爷出面,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李行中的口中,不无讥讽。
又是李四,王和垚轻轻摇了摇头,心头压抑。
这他尼昂的,到底是什么世道?
越往前走,山势越陡峭,树木也多了起来。王和垚暗暗警惕,这要是有人埋伏,为非作歹,行人向哪里逃?
“哎!哎!”
左侧的树林里面,一个少年藏在树后,向着王和垚等人招手。
众人都是一愣,停下了脚步。孙家纯刚要瞪眼,却被王和垚阻止。
“你们那位姓王,我也是巡检司的新巡丁,陆县丞陆大人让我们这几天在路上等!”
面黄肌瘦的瘦弱少年满脸赔笑,低声说道,一双灵活的眼睛黑亮。
“小兄弟,我就是王和垚。你有什么事吗?”
王和垚和郑思明过去,王和垚看了看周围,轻声问道。
“二道梁那里,有土匪要伏击你们?”
狗子急急忙忙说了出来。
第2章 杀匪
树林深处,王和垚等人都是脸色凝重。
二十多个土匪,人人都有鸟铳……
狗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郑宁,哈喇子差点又掉了下来。
果然和那土匪所说的一样,娉娉袅袅,黑发雪肤,好一个美丽的女子。
“老五,要不退回去算了?”
孙家纯面有难色,首先打起了退堂鼓。
“这要是退回去,高县令怎么看咱们?李四怎么看咱们?县里其他人怎么看咱们?”
郑思明皱着眉头,轻声说了出来。
“没有绕过去的路吗?”
赵国豪问着狗子,有些不好意思。
在别人面前认怂,他都觉得丢人。
“有一条路,但得多走一个多时辰!”
郑宁眼睛一瞪,狗子赶紧收回了目光。
一个个高大威猛的,二十个土匪都不敢去对付。
“狗子是吧,这些土匪是恶是善?”
王和垚轻声问了起来。
刚才,他已经查看过狗子随身带的户籍,确实是当地的百姓无疑。
“臭名昭著的蓝霸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没有一个好东西!”
狗子愤愤说了出来。
“狗子是吧,你把二道沟的地形给我讲一下。”
王和垚忽然开口,狗子眉开眼笑,上去就在地上画了起来。
“狗子带路,老二和小宁留下照看行李!”
王和垚立刻做了决定。
“五哥,我不要人照顾!我也学了刺枪术,最起码可以自保!我和你一起去!”
郑宁一脸的决绝,孙家纯脸红了半边。
王和垚目光看向了郑思明,郑思明轻轻点了点头。
“她跟着我天天练,自保,肯定没有问题。”
“大哥,我也没有问题。刚才只是想找个万全之策。”
孙家纯不好意思解释道。
郑思明轻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赵国豪、郑宁一组,老大、老二、老三一组。狗子带路!”
“我也有砍刀!”
狗子满脸通红,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狗子,你给大家掠阵。我们用的都是红缨枪,两三人一组,你加进去,反而会影响我们。”
王和垚说完,看着郑思明等人,郑重叮嘱,给他们打气。
“兄弟们,鸟铳这种东西,装填弹药、点燃火绳,非常麻烦。咱们打土匪个措手不及,他们还没把鸟铳装好,咱们已经把他们刺倒了!”
“老五,你放心,兄弟们也不是吃闲饭的!”
郑思明冷冷一笑,众人纷纷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红缨枪。
狗子心潮澎湃。这所谓的“余姚六君子”,果然不是临阵退缩的主。
日头高照,树影婆娑,四周寂静无声。
“山下是不是给错了消息?这些家伙,不会不是今天来吧?”
“南霸天”焦躁地问了起来。
等了这么久,没见个屁人影,嗓子都干了。
“大哥,这里是驿道,他们不会舍近求远!也有可能,出来的晚些,这会还在路上!”
老二嘴里说着,心里也是狐疑,这些家伙真不会走另外一条远道吧。
“南霸天”冷冷哼了一声,把自己的大刀插在了地上。
“一会来了,老子会扒掉他们的皮不可!”
“大哥放心,等宰了他们,砍了他们的脑袋,给你当凳子坐!”
老二满脸赔笑,恭维着自己的大哥。
“杜六,你去打点水来。小心点,千万别老出动静!”
“南霸天”吩咐起了另外一个土匪。
“是,大哥!”
土匪放下手中的鸟铳,屁颠屁颠离开。
土匪们小心翼翼躲在山沟里,向着驿道上看去。
王和垚等人摸到二道梁后面,正好看到一个土匪在溪水旁灌水。王和垚弯腰潜了上去,来到土匪身后,猛然抱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土匪身子软绵绵垂了下来,王和垚扶着他,轻轻放到地上。
狗子一脸的错愕。就这样,一个彪形大汉就被干掉了。
脖子断的声音,让郑思明不由得牙齿发酸。这个老五,干净利落,就是下手太狠毒了些。
王和垚过来,把刀还给了狗子,指了指山沟两边。郑思明心知肚明,和孙家纯、李行中二人离开。
狗子躲在一处山沟隐蔽处,看着王和垚几人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
郑宁眉头紧皱,指了指狗子,像是警告他,然后拿着红缨枪,紧紧跟上了王和垚和赵国豪你。
山沟紧贴山崖,下面驿道,山沟和驿道几乎垂直,上下有十几米高。土匪们选择这里,显然也是深思熟虑,挑对了地方。
郑思明三人忽然从山梁一侧出现,山沟里的土匪都是一愣。
“刺!”
郑思明大喊一声,挺起长枪,直接刺翻了眼前措手不及的一名土匪。
“刺!”
李行中和孙家纯面红耳赤,大喊大叫,挥舞着长枪,紧随郑思明,一起刺出。
二人的长枪,足足慢了郑思明一个频次。
果然,郑思明等人突然杀出土匪们措手不及,他们手忙脚乱,纷纷扔掉了鸟铳,拿起身边的刀枪,和郑思明三人对战起来。
山沟只有两米来宽,郑思明三人三把长枪,上下飞舞,堵住了山沟里面土匪的站立范围,将来不及准备的土匪,瞬间刺翻了三五人。
“刺!”
王和垚三人从另外一侧冲出,他提枪刺翻一人,另外一个手舞大刀的土匪,凶神恶煞,大刀力劈华山,还没落下来,咽喉便被王和垚刺了一枪,鲜血喷溅,犹如泉涌。
王和垚一脚踹翻大刀土匪,后面的土匪心惊胆战,纷纷闪开。
“干你尼昂!”
只是稍稍片刻,电光火石之间,土匪们挥舞着刀枪,歇斯底里,冲了上来。
“刺!”
王和垚大声呐喊,赵国豪和郑宁随着王和垚,长枪一起刺出。枪头疾刺而至,迎面的土匪,又有两人被刺倒,两人急忙向后退去。
快准狠,对方的枪头就像毒蛇一般,急如闪电,专刺咽喉、面门、胸口这些要害,土匪们哪里经过这种厮杀,一时间都慌了手脚。
六人从两侧杀入,长枪叠刺,土匪纷纷倒地,聚集成一团,惨叫声不时传来,震撼人心。
“让开!”
“南霸天”暴跳如雷,大声呐喊,急奔几步,,大刀挥起,平腰劈出。王和垚身侧的赵国豪仓皇用枪一挡,枪杆被刀砍断,赵国豪虎口流血,长刀直扫他的腹下。
赵国豪脑海一片苍白,眼看长刀就要将他剖腹,他的后领被王和垚拽住,生生向后被甩出几步。
“南霸天”长刀落空,气的哇哇直叫,他抡起刀来,又是一刀狠狠劈下,直奔王和垚。
“我去!”
王和垚来不及后退,不退反进,闪电般撞入“南霸天”的怀里,把南霸天撞的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
“南霸天”被土匪们扶住,还没有站稳身子,王和垚已经抓好了长枪,直直刺入了“南霸天”的咽喉。
“南霸天”呆呆看着王和垚,一颗大脑袋艰难转动,眼光瞄在自己咽喉处的长枪上,双手想要抓住。
“告诉你,我就是你要杀的王和垚!”
王和垚抽出了长枪,冷冷一句,挺起长枪,直扑剩下的土匪。
赵国豪从地上捡起一把长枪,和脸色煞白的郑宁,紧紧跟上。
“南霸天”身子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土匪片刻间,已经死伤了一半左右。“南霸天”被杀,土匪们群龙无首。眼看着对方如此凶悍,长枪连刺,非死即伤,无一落空,土匪们心惊胆战之余,有些人直接从山沟上向驿道上纷纷跳了下去。
十几米高的悬崖峭壁,几个土匪跳了下去,只有一个拖着腿想要逃离,其他的躺在地上惨叫呻吟。
一名土匪刚跳上山梁,正准备向驿道上跳下,被身后的赵国豪一枪刺中。
赵国豪拔出长枪,土匪从山梁上坠落,摔在驿道上,一动不动。
剩下的两个土匪扔掉了刀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老五,怎么办?”
郑思明下意识问道。
“绑起来,派人去县衙送信,让高大人来收拾后事。”
王和垚稍稍沉吟,立刻下了决定。
有悍匪“南霸天”,高家勤和县衙,面子上也好看些。
“大家伙都看看,有没有受伤的?”
王和垚关切地问了起来。
“我胳膊遭了一下,不过没有其它伤。”
“我小腿被砍了一刀,不过那小子没什么力气,只是皮外伤而已!”
“我脸上破了,头皮也伤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受伤?”
众人七嘴八舌。,看起来都没有致命伤,王和垚这才放下心来。
突然,郑宁跑到一旁,开始吐了起来,满脸的眼泪。
紧跟着,李行中也跑到一旁,“哇哇”吐了起来,鼻涕眼泪一大把。
“老四,没事吧?”
看赵国豪脸色发白,王和垚关切地问了起来。
“老五,没事。今天要不是你,四哥我就得埋在这里了!”
赵国豪摇头说道,心有余悸。
“老五,今天这事肯定是有人指使。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
郑思明眉头紧皱。
“大哥,兄弟们没有事,又除掉了土匪,你应该高兴!”
王和垚哈哈一笑,没心没肺。
他招了招手,狗子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兄弟,多谢了!”
今天要不是这个少年,这一顿火铳打下去……
“大哥,你这一手功夫,真是……”
狗子由衷地说道,一脸的仰慕。
“兄弟,麻烦你让人骑马去县衙报信。我们在鹿亭镇处理一下伤口,这就赶往巡检司!”
王和垚呲牙咧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屁股上被枪杆还是刀杆撞了一下,走路贼疼。
“老王,还去巡检司?”
郑宁惊讶地问了出来。
还没到,就遇到了土匪劫杀,巡检司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阴招暗招?
“土匪都被解决了,为什么不去?咱们六个人一条心,还怕什么?”
王和垚哈哈一笑,又是暗暗咧嘴。
“大家一起去,看谁怕谁?”
郑思明也是哈哈一笑。
买通土匪劫杀,这么隐秘的事情,巡检司那些虾兵蟹将,肯定不知道。
正好借着杀土匪的余勇,好好收拾一下这些家伙。
“大哥,也加我一个!”
狗子兴奋地喊了起来。
第3章 尴尬
午后时分,二道梁驿道上,看着血肉模糊的一具具尸体,高家勤和陆县丞,以及一众皂隶,人人都是心惊。
这些个悍匪,竟然敢公然劫杀官吏,实在是胆大包天。
“安之,大岚山巡检司,你们还要去吗?要不要派些人送你们过去?”
良久,高家勤才脸色铁青,说了出来。
让王和垚去大岚山巡检司当差,可不是让人家去送命。还没到巡检司,就已经被人劫杀,到了巡检司,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动静。
“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
陆县丞连连摇头,长长一声叹息。
“陆大人,这背后指使之人,能查出来吗?”
高家勤迟疑地问道。
劫杀官吏,肯定是另有乾坤。
“口说无凭,死无对证。估计没什么可挖。”
陆县丞看着土匪身上的伤口,胆战心惊。
“王和垚这些家伙,可真是……”
陆县丞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枪枪致命,心狠手辣,可是对付土匪,似乎又不能妇人之仁。
即便是抓住了匪首“南霸天”,反而有可能让对方狗急跳墙。也许,敲打一下对方,这是最好的选择。
“王和垚,我和高大人都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陆县丞面向王和垚,赞赏地点了点头。
“两位大人,放心吧!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王和垚哈哈一笑,没心没肺。
“没事?你看看你们,个个都受了伤,万一……这真是……”
陆县丞白发苍苍,摇头晃脑。
“安之,这次你们杀了“南霸天”,为民除害,县里会予以嘉奖。”
高家勤看了一眼王和垚,迟疑道:
“安之,你们真的还要去巡检司?本官绝不勉强。”
这个时候,他都有些后怕。万一王和垚等人去了回不来,或者缺胳膊少腿,他怎么向王和垚等人的父母交待?他的颜面何存?
“兄弟们,告诉两位大人,去巡检司,你们害怕吗?”
王和垚看着郑思明等人,笑着问了起来。
“不怕!”
郑思明等人互相张望,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高家勤和陆县丞对望一眼,都是摇头苦笑。
这些个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简直不要太生猛。
“大人,你看见了,就放心吧!大岚山巡检司,我们去定了,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王和垚朗声说道,镇定自若。
不得不说,土匪半路劫杀,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安之,你好自为之。”
“王和垚,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高家勤和陆县丞先后,叮嘱着王和垚。
“两位大人放心就是!”
王和垚看了一眼周围相关人等,凑近了高家勤,低声细语。
“大人,刚才你说要嘉奖我们。听说你有个女儿,国色天香,风华正茂,尚待字闺中,是也不是?”
高家勤先是一愣,随即轻轻一句话,就打断了王和垚的骚念。
“安之,不是我小气。实话告诉你,我那个女儿,她眼界太高,她看不上你!”
一旁的陆县丞耳尖,听的仔细,他看着面色尴尬的王和垚,哈哈大笑了起来。
杀了土匪,把高家勤的女儿嘉奖给他,这个王和垚,他也想得出来!
“陆大人,注意仪态!”
高家勤轻声说完,转向一旁的皂隶,脸色一板。
“把土匪尸体和人都带回去,听候发落!”
高家勤等人离去,王和垚不好意思一笑。
看来,高家勤对自己不错,还想着把自己招为女婿。可惜人家女儿眼光高,看不上自己。
被人不知不觉拒绝,的确让人脸上无光。
“兄弟们,咱们上路!”
王和垚哈哈一笑,大踏步向前。
“兄弟们,安心上路!”
郑思明听的仔细,也是哈哈大笑,惹来众人的一阵白眼。
这个老大,整天跟着老五嘀嘀咕咕,越来越二了。
驿道边,十几个衣衫破烂的百姓正在林荫下等候,看样子,都是新的巡丁。
“狗子,你怎么没带东西?”
王和垚好奇地问着身旁忐忑的少年。
看其他人还有包袱行礼,狗子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典型的无产阶级。
“我是吃百家饭,被褥破破烂烂的,脏的不得了,就扔了!”
狗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王和垚和县太爷关系这么亲近,还是不要太靠近,以免惹火烧身。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王,叫王和垚,你叫什么?”
察言观色,这个“无产阶级”不错,尤其是还通风报信,救了自己一伙人。
“他叫狗子,吃百家饭,和我是一个镇子上的。我叫虎子,也是新来的巡丁!”
另外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上来回道,神色恭恭敬敬。
看他粗布衣裳整洁,上面还有好几个大小不一的补丁,显然是贫家子弟无疑。
又是无产阶级,又是贫下中农,这政治成分,可是够纯粹的。
“小人刘六,四明乡人!”
“我是邱上择,鹿亭镇人!”
众人纷纷上来自我介绍,低头哈腰,有三十多岁的汉子,也有和虎子、狗子一样的少年,以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居多,最大的估计也不会超过三十岁。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里大多数人选择当巡丁,肯定是吃不饱饭了。
“你们都在这一直等我们?”
赵国豪好奇地问了出来。
这些新巡丁距离巡检司不过十里八里,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等他们。
“大人,我们去过几次巡检司,那个巡丁的头目不让进,让我们改天再来。我们第二天去,他又让我们改天再来。我们明明有县衙的公文,还有户籍和乡里的文书,可他就是不让进!”
另外一个巡丁愤愤然说了出来。
王和垚和郑思明对望一眼,心里都是明白了几分。
这是要立威,或者要孝敬。这些巡丁淳朴,又可能根本没有钱财,才被拒之门外。
“是那个狗杂种这么嚣张?”
孙家纯脸色阴沉,立刻发作了出来。
说起来,是王和垚到大岚山巡检司主事,也就是他们兄弟主事。是哪一个牛鬼蛇神,敢如此装神弄鬼?
“其他几个巡丁都叫他彪哥,肥的跟猪一样,就是他不让进!”
狗子抢在了虎子的前面,大声说道。
他之所以在二道梁等王和垚等人,也是因为进不了巡检司的大门,想要王和垚等人过来,带他们进去。
“跟我走,我倒要看看,这个肥猪有多厉害!”
孙家纯脸色铁青,拔腿就走。
经历了一场血战,他整个人,都变的狂暴了起来。
王和垚等人无奈,只能紧紧跟随。
第4章 心思
众人纷纷向前,郑思明和王和垚并排,他看了看周围,轻声说道:
“老五,你说张巡检和高大人他们,为什么没有派人送咱们上任?”
明明知道大岚山巡检司乱成一团糟,兼管的张巡检偏偏不露面。高家勤和陆县丞也是作壁上观,这不是让他们为难吗?
早上遇险,已经说明了一切。
“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县里会怎么看咱们?现在好了,杀匪立威,到了巡检司,放开手脚整,只要不死人就行,高大人会替咱们兄弟兜着!”
王和垚笑着拍了拍郑思明的肩膀,他已经做好了要排雷的准备。
高层斗的是脑子,低层就是血淋淋的硬刚。没有什么对错,能撂倒对方就行。
“你呀,坏事也能让你想成高兴事情。真有你的!”
郑思明摇了摇头,大步向前。
见识了血淋淋的劫杀,再断个胳膊瘸条腿,自然也没有人会大惊小怪了。
“虎子,等着吧,这下有好戏看了!”
狗子看着王和垚等人匆匆向前,在虎子耳边低声说道。
看到虎子一脸茫然,狗子挤眉弄眼。
“不是猛龙不过江,这些硬茬子碰上了地痞恶霸,你说会怎么样?”
“他们真的会打起来吗?”
虎子开始担心起来。
他看着王和垚等人,一头雾水。
王和垚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小角色。巡检司那些个地痞流氓,可是碰上硬茬了。
“就怕他们是狗官派来的。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咱们看戏就是了!”
狗子摇了摇头,对官府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贪官污吏”四个字上。
“王兄弟他们几个,好像不是坏人!”
一旁的文气少年刘文石摇头说道,他对王和垚几人,倒是印象不错。
“坏人又没有写在脸上!本来我挺佩服他的,看他和那些狗官眉开眼笑,心里就一下子不舒服。你就说大岚山那些土匪,南霸天和胡疯子……”
狗子侃侃而谈,满脸的讥讽,他不经意转头,取下了斗篷的郑宁正在身后冷若冰霜,横眉冷对。
狗子后面的话,卡在了脖子里面。
“背后说坏话,小人一个!”
郑宁冷冷一句,大步向前。
“这个小姑娘,挺厉害的!”
虎子摇摇头,低声说道。
“虎子,你不觉得,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吗?”
狗子看着郑宁的背影,两眼放光,哈喇子又要流出来。
“看人家的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就你个穷光蛋,你配得上吗?”
虎子嘴角上扬,给自己的同乡泼冷水。
人家小姑娘白白净净,细眉细眼,衣服都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就狗子那个脏模样,蓬头垢面,身上的污垢足足有半斤,泡个澡,能壮二亩庄稼。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算了吧。
“看看总可以吧!”
狗子目不斜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前面的郑宁。
“狗子,这一次来巡检司,你可是来对了!”
刘文石看狗子魂不守舍的样子,戏谑地轻声一句。
余姚六君子,想不到还有这么个好看的小姑娘,让人真是诧异。
“老三,你父母要是知道了今天的血战,肯定不舍得让你出来了!”
赵国豪开起了李行中的玩笑。
李家商贾人家,李父李母对李行中和郑思明等人在一起很是抵触,没想到巡丁招募,狐朋狗友们一起出行,李家人竟然放行。
“老四,没大没小,你应该叫我三哥!”
李行中秀气的脸庞,微微一红。
“这应该感谢老五。官府说老大没事,又让他去当巡丁,我家里自然也不反对。再说了,我整天游手好闲,不是点错货物就是丢银子,我阿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巴不得我出来做事!”
李行中还有一个哥哥,跟随李父做生意,这或许也是李家人愿意放李行中出来的另一个原因。
“老四,到了巡检司,好好练练!你那一身肥肉,早上差点……”
郑思明提醒了赵国豪一句。
“大哥,放心吧!”
赵国豪脸色通红,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王和垚微微一笑,戏谑道:
“大哥,你忧国忧民,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不当大官,真是苍天无眼啊!”
众人哈哈大笑,郑思明瞪了一眼王和垚,立刻怼了回去。
“咱们几个人,只有你有字,你不是更憋屈?“安之”,靖平四方,安抚天下,还是你牛!”
几人又是发笑,郑宁指着前方,欣然道:
“巡检司到了!”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一堵卡在两处高岭之间的城墙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不少房屋和箭楼来。
众人走近几步,只见城墙东西蔓延至岭巅,长约两百米,中间是圆形拱门,胳膊粗的椽木大门,一条驿道穿过拱门,连接南北。北边是通向余姚县城,南边则是连绵起伏的四明山了。
“看,墙上有巡检司的巡丁!”
郑思明指着城墙上,轻声说道。
众人向着墙上看去,果然几个持枪执刀的巡丁正在墙上观望自己一行人,其中一人虎背熊腰,威猛异常。
“这不是那个李……彪吗?”
王和垚觉得壮汉熟悉,很快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那天在衙门大堂,向李建文禀报大岚山巡检司被袭的那个胖子吗?
众人向前,走近了些,王和垚看的仔细,正是膘肥体壮,满脸横肉的李彪。
“这个欺男霸女的狗东西,果然是他!”
孙家纯狠狠骂了一句,脸色发红。
王和垚暗自皱眉,看来这李彪,果然不是善类,想要给他们兄弟下马威。
“老五,这个李彪,还有以前的李虎,大岚山巡检司的“哼哈二将”,横行不法,恶名昭彰,都不是好东西!”
郑思明在一旁适时做了注释。
“李虎都死了,怎么这个狗贼还在?”
郑宁的小脸上,也是义愤填膺。
“李彪那么狠,后台又硬,谁敢惹他?”
狗子笑嘻嘻说了出来。
这一下,龙争虎斗,看样子巡检司要风起云涌了。
“没骨气的软蛋,就知道耍嘴皮子!”
郑宁冷冷一句,狗子脸上笑容荡然无存。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说什么都让人觉得那么舒服。
王和垚诧异地看了一眼狗子。
这个少年,怎么看,都有几分自己放荡不羁的样子。
第5章 简单粗暴
日落黄昏,倦鸟归巢,大岚山巡检司的城墙,淹没在一片金黄的余晖之中。
看到王和垚等人从驿道上过来,身后一群衣衫破烂的穷光蛋,城墙上的李彪立刻黑起了脸。
“官兵驻防要冲,闲杂人等,赶紧回避!”
李彪的话,让郑思明眉头一皱,怒火中烧。
这个高高在上的李彪,明明认识他,还在这装神弄鬼。
“我们是新来的巡丁,这有县太爷的公文。麻烦开一下门,让我们进去!”
王和垚哑然失笑,制止了满脸怒容的郑思明。
这个李彪,官架子十足。
土匪劫杀他们的事情,李彪应该还不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继续狐假虎威了。
他看向城墙,似乎有几门大小火炮,但却没有巡丁。显然,这些人知道自己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冒充官差,罪加一等!谁知道你们的文书是不是假的?明天叫县衙的人陪你们一起来!”
李彪看了一眼王和垚,憎恶地摆了摆手,对王和垚等人和文书,选择了无视。
“李彪,你他尼昂的是不是找死啊?”
孙家纯手指着城墙上的李彪,怒骂了起来。
这个狗贼,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做主,如此狐假虎威。
“李彪,赶紧开门,不然老子的拳头不认人!”
赵国豪也是气势汹汹,跟着大声喊了起来。
经历了一番恶战,两个人的胆气,都是豪放了起来。
“滚!你们两个小杂种,再不滚老子不客气了!”
李彪脸色铁青,拿着火铳,做样子要装填弹药。
一群小屁孩,在他面前充大爷,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李彪,还有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县太爷让我来主持巡检司的事情。你们最好看一下公文,要不然,等县太爷来了,等我进去了……”
王和垚阻止了愤愤不平的众人,向着城墙上的李彪和另外的巡丁们,大声喊了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李彪,显然是因为自己来了,而故意为之。至于他背后是不是另有其人,就不得而知了。
王和垚的心头,又一次浮出了李建文的影子。
“我再说一遍,有些事情,你们玩不起,最好不要玩。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城墙上的巡丁们左顾右盼,王和垚再一次威胁了起来。
他冲着郑思明等人摆了摆手。
“走,回去!”
王和垚等人转身要离开,城墙上的巡丁立刻慌乱了起来,很快有一个巡丁大声喊道:
“几位稍等,马上下来!”
“瘦猴、包大头、老黄,你们要干什么?”
李彪诧异地看着平日里闷不作声的几个巡丁。
“李头,这些人有文书,还是下去看一下。怪罪下来,兄弟我可担当不起!”
瘦猴满脸赔笑,点头哈腰说道。
“李头,你靠山硬,兄弟们还要靠巡检司养家糊口。要是被踢了出去,一家人可就要没吃没喝了!”
包大头表情恭恭敬敬,腿脚却是不停。
另外一个巡丁老黄不吭一声,调头就走。
“站住,你们就不怕四爷怪罪下来?”
几个人脚步不停,李彪急的大声喊了起来。
“李头,四爷和县太爷的事情,他们大人物之间,自有他们去解决。我们这些小人物,还是先吃饱饭再说。”
几个巡丁一溜小跑,下了城墙,装模作样验了公文,笑嘻嘻打开了大门。
“王头,里面请!”
瘦猴点头哈腰,满脸笑容,把王和垚等人让了进去。
“王头,我们没办法,李彪不让开,我们要是开了,他免不了又要找我们麻烦。”
“是啊,各位见谅!我们能打开门,已经是得罪了李彪!”
大脑袋的巡丁,点头哈腰,满脸赔笑。
“没什么!你不知道,我们在路上,刚解决了“南霸天”那伙土匪。县太爷和陆县丞要过来,被我拦住了,他们刚刚才走。”
王和垚哈哈一笑,和郑思明等人进去。
瘦猴和另外几个一愣,随即赶紧跟上。
“李彪,你个狗杂种!”
一进巡检司的大门,孙家纯便脸色铁青,快速掠出了人群,三两步上了大门旁的台阶,直奔城墙上而去。
狗子和虎子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
这个孙家纯,果然够生猛!
不但巡丁们瞠目结舌,郑思明等人都是愣了一下。
“拦住他!”
王和垚反应过来,暗叫要糟。
孙家纯没有拿红缨枪,和李彪肉搏,弄不好要吃亏。
赵国豪和李行中在后追赶,眼看着孙家纯上了城墙,几步到了李彪面前,当头就是一拳。
李彪大吃一惊,赶紧退后一步,火铳当长枪抡起,虎虎生风,向孙家纯当头砸下。
赵国豪和李行中都是心惊,孙家纯情急之下,一个打滚到了李彪身前,一沉肩,侧身把李彪撞的后退几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火铳也脱手落在城墙上。
跟着王和垚练习格斗术和枪刺术,再加上本身就是人高马大,孙家纯可是不怵李彪这个大块头。
孙家纯捡起火铳上前,拼命抽打,后面赶上的赵国豪和李行中赶紧把他抱住。
“放开我,让我打死这个狗杂种!”
孙家纯面红耳赤,一边挣扎,一边抽打。
这个李彪,平日里就欺男霸女,今天欺负到他们兄弟头上,这不是找揍吗?
“老二,冷静些!”
李行中和赵国豪假意相劝,看李彪躺地抱头躲避,趁火打劫,猛踢猛踹。
“好了!”
王和垚和郑思明上了城墙,把几人分开。
“孙家纯、你们两个,老子弄死你们!”
李彪爬了起来,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头上几个大疙瘩,他手指着孙家纯三人,破口大骂。
被几个少年打倒在地,一顿猛揍,颜面尽失,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李彪,闭上你的臭嘴!”
郑思明上来,满脸的怒容。
“县太爷的公文,大岚山巡检司暂时由王和垚接手。你要再胡来,不要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一个小小的地痞流氓,也敢蹬鼻子上脸,对他们兄弟狐假虎威,他不介意大打出手。
今天的他,也有些飘飘然。
“李彪,消停些。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向高大人如实禀报!”
王和垚夺过孙家纯手中的火铳,扔给一旁的巡丁。
高家勤让他辅助新巡检管理大岚山巡检司,和以前在军营中一样,他是有几分信心。
至于李彪这些恶人,他不会惧怕,更不会放过。
“王和垚,随你便,老子怕你不成!”
李彪依然嘴硬,气势却已经弱了下来。
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个人,也是有些胆怯。
“李彪,老子弄死你!”
孙家纯眼睛瞪大,又要扑上前,被赵国豪和李行中死死拉住。
“李彪,“南霸天”我兄弟都杀了,还怕你个大肥猪!”
赵国豪大声骂道,气势汹汹。
他和李彪块头差不多,只不过要虚许多。
“老二、老四,算了!”
王和垚使了个眼色,郑思明和郑宁一起,把怒气未消的孙家纯和赵国豪,拉下了城墙。
“王和垚,你们杀了“南霸天”?”
李彪果然一脸的惊诧,随即嘿嘿一声冷笑。
“就凭你们,说大话也不怕噎死你们!”
“李彪,信不信由你。记住了,千万别作恶,千万别落在我的手里!”
王和垚微微一笑,目光阴冷。
他倒要看看,这些个流氓地痞,能闹出什么事来?
“王和垚,咱们走着瞧!”
李彪冷笑一声,带着两名巡丁下了城墙离开。
“老三,你在干什么,下来了!”
顺着孙家纯的喊声看去,李行中在城墙上蹲着身子,抚摸着火炮,满脸的不舍,像轻抚着爱人的脸庞一样。
“王兄弟,我带你们去营房!”
刚才开门的瘦猴巡检过来,满脸赔笑。
相比于孙家纯的暴怒,他更觉得,这个王和垚不一般。
镇定自若,不怒自威,又不自觉让人想亲近。这个年轻人,有些意思。
“老五,这巡检司的水,似乎很深啊!”
赵国豪撇着嘴,看着李彪离开的身影。
“老四,怕什么,看谁的拳头硬就是了!”
孙家纯不屑地昂起头来。
“老三,你喜欢火炮吗?会打.炮吗?”
王和垚笑着问了起来,有些猥琐。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李行中清秀的脸上,微微一红。
“我就是好奇,一个小小的铁管子,怎么能杀人伤人?”
“老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郑思明过来,和王和垚二人并肩而行,眼睛扫向教场上神色各异的巡丁们。
“要立威,以暴制暴!难不成被人赶回去?”
王和垚轻声笑了起来。
上层玩脑子,下层吗,拳头就是硬道理,只有血淋淋的硬碰硬了。
至于后台,大家都有。要撕破脸,谁怕谁!
狗子跟在后面,看着王和垚等人的背影,摇摇头。
刚才看的不过瘾,双方没有大打出手,他很是有些遗憾。
“虎子,以后这巡检司,可就热闹了!”
狗子一脸不屑,他抬起头,忽然碰到王和垚戏谑的目光,不由自主,马上满脸赔笑。
“狗子,好好操练。有一天,要有自己的名字,也要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对你顶礼膜拜!”
王和垚轻声一句,狗子的眼眶不由得一热。
这个王和垚,句句戳心,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
对王和垚的所有猜疑,立刻烟消云散,又变成了好感。
第6章 牛鬼蛇神
清晨时分,日光高照。
营房中,换上了巡丁的官服,众人都有了几分人模狗样。
新巡丁们,人人聚集在王和垚的营房门前,就连几个老巡丁也是在列。
“猴哥,带我去看看各隘口!”
王和垚气定神闲,手持长枪,已经有了“副巡检”的派头。
“大人请!”
狗子和虎子这些新巡丁赶紧头前带路,昂首阔步,殷勤带路的老巡丁瘦猴都被挤了个踉跄。
“大家都记住了,以后不要叫我大人。叫我名字或者王哥……王头!”
王和垚郑重叮嘱着众人。
他只是个不入流的皂隶,何来“大人”一说。
“记住了,大人!”
众人一起开口,态度谦恭。
“大人,山坡下面就是西沟的隘口,连接嵊县、会稽,是个险要处,几条山道汇聚到这里。上一次大岚山的土匪袭击巡检司,就是从这里过来,杀了李虎。”
瘦猴简要介绍着关卡的情况和历史大事。
“李虎?”
王和垚停下了脚步。
“大人,李虎是四爷的侄子,驻守西沟隘口,后来就是在这被大岚山的土匪杀的。当时那个孔巡检正好也在,就被一块给……”
瘦猴脸上笑嘻嘻,丝毫不见兔死狐悲的哀愁。
“这么说,巡检司的牛鬼蛇神,已经被杀干净了?”
王和垚话没有说完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是白问。
那个李彪,不就还好好的吗。
“大人,哪有那么容易,那个李彪就还在。这巡检司里面,地痞流氓多的是。何况,后面还有大人物在。”
瘦猴看着周围,特意压低了声音。
“猴哥,那你属于哪一类啊?”
王和垚看着瘦猴,微微一笑。
“大人,小人我人畜无害,不害人,不杀人,图个心安理得就是。”
瘦猴满脸赔笑,恭恭敬敬。
“猴哥,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王和垚扯起了家常。
“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还小,没有成年。”
“猴哥,那你有三十多了?”
“那有那么老,下个月才二十六。”
瘦猴有些不好意思。
“二十六!”
王和垚吃了一惊。民间用的是虚岁,瘦猴其实二十五不到。
“那你有了三个孩子?”
“小人17岁就成家,隔年就有了孩子。让大人见笑了。”
瘦猴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
后世他快40,依然是孤身一人,不要说孩子,新老婆都没有。和瘦猴比起来,之间可能差着一代,确实不能比。
“猴哥,听说你是巡检司的炮手,本事不小啊!”
作为大岚山巡检司唯二的炮手,这个瘦猴,应该不是浪得虚名。
“有啥本事,瞎混呗。能吃饱穿暖,有银子使唤,小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瘦猴摇摇头,有感而发。
“人生在世,唯有暴富!猴哥,你这是活的通透啊!”
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端详着瘦猴,一本正经。
“猴哥,千万不要小看了自己!大丈夫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瘦猴目瞪口呆,想谦虚,却被王和垚郑重的表情影响,恍恍惚惚。
“相信我,我看人没有看错过!你会有这么一天!”
王和垚拍了拍瘦猴的肩膀,语重心长。
瘦猴愣了片刻,赶紧跟上。
他,一个草民,没有后台靠山,能翻身贵为权贵?
王和垚不经意转过头来,狗子就站在他身后,眼神迷惘,像傻子一样。
看到王和垚打量着他,狗子反应过来,立刻满脸堆笑。等王和垚转过身去,狗子笑容慢慢消失,迷惘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这位“王大人”,难道真的能掐会算?
他对自己,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语。
众人一路向南而去,山坡下树枝掩映,一个关卡远远映入眼帘,南接蜿蜒山道,北临百米宽溪,流水潺潺,拱桥横于溪上,巡检司刚好卡住了桥北。
一众巡丁正在逐个对过关的百姓检查,拳打脚踢,厉声呵斥,听不清说些什么,但气势汹汹,官威十足。
“大人,要不要下去?”
另外一个巡丁老黄,苦着脸小心翼翼问道。
“不要叫我大人,叫我王兄弟就行。”
王和垚看了一眼老黄粗大的关节,一张大弓,暗暗摇头。
看这个老黄的骨架,绝对是神力惊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
王和垚正想下去,却被郑思明一把拉住。
“老五,先看看再说。”
王和垚点点头,停下了脚步。
明察暗访,大岚山巡检司,牛鬼蛇神一大堆,正好可以管中窥豹,了解一下。
老黄和另外一个巡丁四目相对,都是嘴角上扬。
以下面这些家伙的德行,今天,恐怕是要擦出火花。
就是不知道,这个新头领,会怎样处置这些糟心的事情?
“小娘子怪水灵的,家住那里,都有什么人啊?”
西沟隘口,拒马挡道,百姓稀稀拉拉,依次过关。
一个巡丁嬉皮笑脸,调弄的过关卡的年轻女子面红耳赤,躲躲闪闪。
“官爷,这是我家娘子!”
后面的男子赶紧上来,满脸赔笑,护住自己的媳妇。
“滚!”
巡丁站直身子,板起了脸,抬腿就是一脚,把男子揣了个跟头。
“马上走!”
男子敢怒不敢言,点头哈腰,和妻子一起,逃也似地离开。
山坡上,众人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他尼昂的是官差还是流氓?
王和垚怒火中烧,脸都红了起来。
怪不得大岚山的土匪对大岚山巡检司大打出手,看这些家伙的德行,绝对是罪有应得。
“猴哥、老黄,你们也不会是这样吧?”
王和垚轻声问了出来。
“王头,这些事,你让我们兄弟两个做,我们也做不出来。人,怎么能干畜生的事啊!”
瘦猴摇头,满脸的严肃。
“我们最多,也就是给富人多要一点。欺压百姓,调戏妇女,咱也学不会呀!”
老黄一脸苦相,一本正经。他忽然指着下面的隘口,提醒道:
“大人,有好戏看了!”
王和垚精神一振,抬起头来,向下面看去。
第7章 以暴制暴
“张头,外地人,有东西!”
一个巡丁拿着包袱,朝着拒马后面竹椅上的络腮胡子巡丁喊了起来。
“你是哪里人,到余姚做什么?”
络腮胡子站起身来,腰悬长刀,过来在包袱里摸索,表情极不耐烦。
“小人嵊县人,到余姚去看女儿女婿!”
年过半百的老者恭恭敬敬,衣衫整齐,一看就是体面人家。
摸到包袱里,几大锭银子手感极佳,络腮胡子的眼睛,登时一亮。
“你女婿是做什么的?”
“回官爷,小人女婿是余姚城南开茶铺的!”
老者小心翼翼开口,眼睛盯着自己的包袱。
“开茶铺的。”
络腮胡子点点头,抓出两锭银子,就要放入自己怀中。
“官爷!”
看着络腮胡子把两锭银子塞入怀中,老子急切地叫了起来,满脸赔笑。
“官爷高抬贵手,那是小人的银子!”
“你他尼昂的鬼嚎什么?”
络腮胡子伸手就是一巴掌,打的老者捂着脸立刻收声,包袱也掉在地上,银子都掉了出来。
络腮胡子跟着连踢了老者几脚,嘴里高声怒骂。
“兄弟们,这人是大岚山土匪的探子,抓起来!关起来再说!”
过关的百姓们心惊胆战,无人敢吭声,几个巡丁上前,就要把挨打的老者拖走。
“几位官爷,我错了,我错了,求官爷放了小人吧!”
老者“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络腮胡子捡起掉在地上的另一锭银子,只留下了两锭塞在包袱里,扔到了地上。
“还不快滚!”
络腮胡子眼睛一瞪,老者抱起包袱,灰头土脸就要逃离。
“下一个……啊!”
志得意满的络腮胡子忽然抱头,惨叫了起来。
原来是性烈如火的孙家纯按捺不住,悄悄下了山坡,疾奔上前,狠狠一枪杆抽下。
孙家纯连续几下,络腮胡子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却被郑思明和赵国豪几人拦住,迎来的同样是一番暴打。
众人打络腮胡子的同时,瘦猴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王和垚,心惊胆战。
不用说,这些家伙是要借络腮胡子立威了。
王和垚面色平静,任凭孙家纯几人抽打络腮胡子,一言不发。
早上一过来,就看到这么恶心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心堵。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你们是谁,怎么乱打人?”
“快住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几个巡丁一头雾水,怎么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
“谁和你是自己人?你个狗一样的东西!”
赵国豪边打络腮胡子,边向巡丁们怒骂。
“打死你个狗杂种!”
孙家纯打的络腮胡子满头是包,犹自不肯罢手。
“各位百姓,我刚来,叫王和垚,是县太爷任命的,来管大岚山巡检司的事情。大家都听清楚了!”
王和垚看着巡丁,还有眼前观看的过关百姓,缓缓走了出来。
“噼啪”两声,那个调戏妇女的巡丁脸上,狠狠挨了两下。
王和垚打完,一声怒吼,霸气侧漏。
“你,光天化日之下敢调戏妇女!脱了皮,给老子滚!”
大白天的调戏良家妇女,要是没人看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调戏良家妇女,这可是触了他的逆鳞!
“你凭什么……啊!”
巡丁的话戛然而止,脸上重重挨了一枪杆,肿起老高。
“凭什么,就凭你是个人渣,就凭老子的拳头硬!”
孙家纯过来恶狠狠说道,戾气十足。
那边有郑思明和李行中,还有狐假虎威的狗子、虎子等新巡丁,够络腮胡子受的。
巡丁捂着火辣辣的脸,看着被暴打的络腮胡子,不敢吭气。
从王和垚等人冰冷的目光中,他感觉到了这些年轻人来者不善。
“滚,不要让老子看见你!你这种人渣也配当巡丁!”
孙家纯扬起了枪杆,巡丁匆匆忙忙脱下兵衣,连挨揍的难兄难弟络腮胡子也不顾,灰溜溜离开。
看差不多了,王和垚使了个眼色,郑思明等人停止了抽打。
“你他尼昂的算……啊!”
络腮胡子话说到一半,王和垚使了个眼色,郑思明又是狠狠一枪杆,打的络腮胡子半边脸高高肿了起来。
“搜他的身,把他押回去,看着他收拾东西,赃款一律没收,把他赶出巡检司!”
王和垚面色铁青,却是轻声细语。
只有最没品的人,才会欺负老百姓。
有本事你暴烈一回,去收拾作奸犯科的达官显贵去,也不枉你男人了一回。
目光转向其他脸色煞白的巡丁,瞠目结舌的老百姓,王和垚面色一板。
“谁要是敢欺压老百姓,敢强取豪夺,敢调戏妇女,哼……”
巡丁们心惊胆战,低头哈腰,不自觉都是满脸笑容。
“大人,小人不敢!”
“小人不敢!”
王和垚点了点头。通过刚才的观察,络腮胡子和调戏妇女的巡丁,这二人是头领,其他人只是虾兵蟹将,狐假虎威。
郑思明过来,在王和垚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王和垚点了点头。人多力量大,还是有人提醒自己,不然玩笑就开大了。
“老伯,这是你的银子。不过,要三十抽一,这是巡检司的陋规,兄弟们没有饷银,还要吃饭。”
王和垚把几个银锭还给了老者,老者惊喜交加,连连点头,从身上多拿出一小块银子,却被王和垚拒绝。
“十两银子以下分文不取,十两银子以上,三十抽一,百两银子以上二十抽一,这是大岚山巡检司的规矩,谁也不能逾规!”
在不能改变体制前,有些陋规,还不得不存在。
老者感慨万千,抹了一把眼泪。
“小兄弟,过四明山,土匪没有抢我,却被官兵……。今天要不是你,老汉我可就……”
老者千谢万谢,抹泪离开,关卡上的百姓喝彩声一片。
不贪银子的官兵,真是少见!
王和垚点了点头,目光转到了瘦猴身上。
“猴哥,你后这里就归你管。记住,不能欺压百姓,也不能坏了规矩!”
“多谢大人!”
瘦猴大喜过望,心里还是模模糊糊。
既然不为银子,王和垚为什么要赶走络腮胡子?
他难道真的是个好人?
“不过,你得把你的打.炮本事,教给他们。”
王和垚指了指李行中等人。
昨天一进巡检司,他就注意到,李行中对火炮,似乎情有独钟。
“大人放心,包在小人身上!”
瘦猴满脸笑容,连连点头。
以这些少年的暴虐和拳头,用不了今天,巡检司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出人头地!
他瘦猴,真有这么一天吗?
第8章 躬身行
夜色深沉,夏日的山风吹来,凉爽舒适,正是睡眠的好时光。
已过四更,巡丁的大通铺里一片漆黑,“咯吱”的声音不时响起,和呼噜声相互依存,显然长夜漫漫,骚动的心,难以平静。
屋外的昆虫声此起彼伏,狗子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的睡意。
贫困无依的乡间少年,来到这大岚山巡检司,难道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好好操练。有一天,要有自己的名字,也要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对你顶礼膜拜!”
王和垚的话在耳边回响,狗子的心头热血沸腾,心烦意乱之下,又翻了一个身,身下的床板“咯吱咯吱”又响了起来。
为什么自己不能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难道自己要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幸好他生、长于乡下,百姓还算淳朴,要是久居于市侩的城市,不知要遭受怎样的白眼和嘲讽?
可即便是这样,他不想被人看不起,他要活的堂堂正正,像《三国演义》里的常山赵子龙一样,纵横四海,大杀四方!
身旁的虎子呼呼大睡,丝毫不能体会同伴骚动的心情。
“怎么了,睡不着?”
临铺的刘文石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吓了狗子一跳。
刘文石和狗子虽不是同村,却是同乡,也是自小认识。狗子无父无母,家徒四壁,没有读过书,刘文石算是读书人。二人以前关系一般,直到进了巡检司,才不知不觉亲近了许多。
“石头,你读的书多,你说说,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狗子再也憋不住,急促问了出来。
“小声点,别吵醒了其他人!”
刘文石低声叮嘱了一句,这才继续开口。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你平时多读书,多练武,学好了本事,等有了好机会,就能抓住机会,建功立业。”
刘文石耐心解释,眼睛里也是亮晶晶一片。
谁也不想一辈子默默无闻,被那些权贵踩在脚下。
“读书就算了,看见字我就头大!”
狗子摇摇头,不过人却是精神了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头有谱了。我要练好本事,等待机会!”
狗子的话,让刘文石微微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
“等待什么机会?”
一个林子里的小小巡检司,能有什么机会?
“机会就在这个王和垚身上!他是个大人物,有大志向,他那些兄弟也都是英雄好汉!”
狗子兴奋起来,脱口而出。
“你是没看到,杀土匪时,那个王和垚跟杀神一般,砍瓜切菜,让人心头直发毛!”
“说人物为时过早,大岚山巡检司,可不是那么容易立足。再说了,时势造英雄,一个小小的巡检司,能有什么时势,能造什么英雄,是土匪吗?”
刘文石冷冷一声,躺了下来。
王和垚这一群人,的确是够狠够暴力。不过,在这山沟沟称王称霸,能有多大出息?
“英雄不问出身,朱元璋不也是乞丐吗?不也是有一堆兄弟吗?”
狗子话语里,满满的不服气。
“你以为自己是明太祖朱元璋,哼!”
刘文石故意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睡吧,别胡思乱想了,天一会就亮了。”
就一个陈狗子,也配和朱元璋比?
不知过了多久,刘文石睡的迷迷糊糊,忽然,狗子碰了碰他,低声细语。
“石头,外面什么声音?”
“怎么回事?好像外面有动静!”
刘文石一惊,睡意全无,竖起了耳朵。
“看看!”
狗子披上衣服,来到窗边,向外看去。
天色麻麻亮,偌大的校场上,有几个人影抬头挺胸直立,看样子是王和垚一群人。
“兄弟们,乱世之中,不管是独善其身,还是建功立业,都要从训练场上开始。”
校场上,轻雾中,感受着清晨空气的清新,王和垚站在郑思明、孙家纯几人面前,郑重其事。
“队列训练,体能训练,射击训练,战术训练等等,不要问我为什么,相信我就跟着做,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
这一刻,他有了几分往日训练新兵时的感觉。
“老五,都按你说的办!”
郑思明代表兄弟几个做了表率。
王和垚明显是个中好手,这一点从和土匪的实战中已经得到了证明。而他们几个,显然军事训练上有些皮毛,但行军打仗这些军事知识匮乏。
军事训练这一点上,他们对王和垚深信不疑,而军事知识上,也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兄弟。
“没有办法,你我兄弟势单力薄,要什么没什么,什么事都得靠自己。你们是咱们兄弟将来的第一批教官,将来的教官,都要靠你们传帮带,自己教出来!”
王和垚郑重其事。到了大岚山巡检司,他才有了正式训练的场所和空间。
他打量了一下,上前给李行中重新打结实绑腿。
“老五,现在咱们要干什么?”
赵国豪好奇地问了出来。
“十里越野长跑!不过,今天就在教场上跑,等熟悉了地方,再出去拉练!”
“十里!”
李行中心里发虚。走十里还凑合,直接跑十里,这是要人老命啊!
“男人,不能说不行!”
王和垚奸笑一声,令赵国豪一阵心慌。
不过,为了减去这一身肥肉,他是准备拼了。
自己有些底子,身体素质不错,五公里越野长跑,应该没有问题。
“老四,你最少要降30斤,刚开始慢点跑,不能伤到膝盖!老二老三,你们要增重10斤!至于郑宁,训练量减半!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
王和垚看着众人,迎来一阵同意声。
郑宁撅了撅嘴,想要表达不同,终归还是妥协。她不像这些家伙只管训练,她还要去兼顾这些人的伙食。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贵在坚持啊!”
王和垚说完,郑思明率先跑了出去。
王和垚心头一乐,紧紧跟上。
这应该将是这个时代,东方,甚至是世界的第一批职业培训出来的教官了。有了这些家伙,就不用他事必躬亲了。
跑着跑着,王和垚向后面一看,几个新面孔加入了跑步的行列。
众人一起跑步,到红日初升,人数渐渐多了起来,但也不过二十几人,三十人不到。
不是谁,都是那么有追求的。
“猴哥,你和老黄,谁年龄大些?”
王和垚看着跑的气喘吁吁的瘦猴和老黄,笑着问道。
“我大些,老黄才二十三,去年刚娶媳妇。他是山中的猎户,一手箭法,百发百中!”
瘦猴的话,让王和垚点了点头。这个老黄,长着一张老实脸,看不出年龄大小。
“猴哥,你不要猛跑,要记住,跑步的时候,要一吸一呼,不要操之过急!”
王和垚叮嘱着瘦猴,李行中也跑了过来。
“猴哥,今天我跟你学打.炮,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就怕我教的不好,让你生气!”
“生什么气,回头我请你喝酒吃饭!”
李行中和瘦猴并排而行,边说边跑。王和垚在一旁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把歌唱起来,在那遥远的地方!”
跑步唱民歌,这是再热闹不过、鼓舞士气的事情了。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
王和垚开头,众人纷纷跟唱起他的这首新民歌了。
狗子跟在郑宁身后跑,满脸堆笑,始终不离她两三步。
刘文石和虎子对望了一眼,各自做了个鬼脸,超过了郑宁。
“你嬉皮笑脸干什么,你自己跑啊?”
郑宁扫了一眼狗皮膏药一样的狗子,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道。
“我是自己跑啊!”
狗子一愣,仍然嬉皮笑脸。
“你不要笑了,我最讨厌男人嬉皮笑脸了!”
郑宁擦了把汗,继续跑步。
狗子赶紧收了笑脸,一本正经向前跑去。
能跟在这么漂亮的少女身边,当条狗也愿意。
“谁在唱歌吗?”
狗子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不用听了,那是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
郑宁低声说道,有些无精打采。
她抬起头来仔细张望,王和垚和郑思明等人在前面边跑边唱,热情洋溢。
“我愿做一只小羊
坐在她身旁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
“这么好听的歌,我怎么没有听过?”
狗子听了一会,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歌,似乎唱出了他的歌声。
“你当然没有听过,这是五哥刚刚创出来的,我都是才听到!”
郑宁的心里骄傲不起来。那个挥舞皮鞭的姑娘,一定不是自己。
“五哥?王头?”
狗子不由得又是一愣。
这个王和垚,怎么又是他?他还有不会的吗?
“你怎么不跑了?累了就歇歇!”
看到郑宁停下,狗子惊讶地问道。
“我还要回去,和厨子们准备吃喝。”
郑宁掉头就走,狗子赶紧跟上。
“我也跑不动了,我帮你跳水劈材!”
“你别跟着我,忙你自己的去!”
郑宁挥挥手,只顾向前。
“我没什么可忙的!帮你干完活,我还要去隘口值守!”
就像那歌词里唱的一样,他心甘情愿跟在郑宁身边,即便是她拿皮鞭抽自己,也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