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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沉的命运     明渣的逆袭txt下载     明渣的逆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章 什么时候有的私情?

    余姚县衙后园,高家勤身着单衣,额头细汗密密麻麻,他在浓密的树荫下独坐,享受来之不易的缕缕微风。

    暑热天气,即便是呆在室内也是汗流浃背,心烦意乱,不想做事。

    高刘氏过来,轻轻摆了摆手,婢女退下,后园中,只剩下了高家勤夫妻二人。

    “老爷,你怎么到这来了?是心烦吗?”

    高刘氏说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外面刀兵不断,乱成了一锅粥,让人心烦意乱。”

    高家勤看了一眼后园门口,收回了目光。

    “就你一个人?怎么没有看到高青?”

    “别看了!”

    高刘氏也是眉头一皱,显然和高家勤一样,心情不佳。

    “自去年从杭州回来后,便深居简出,不闻不问外事。我原来还担心她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事。”

    高家勤心头一惊,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不用问,他都能猜到,女儿是对这门亲事不开心了。

    既然不乐意,为什么当初同意嫁给邱家?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大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夫妻二人正在沉默,下人慌慌张张地奔来,一路大喊大叫,脸上都是汗水。

    “鬼哭狼嚎些什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高家勤眉头紧皱,呵斥起惊慌失措的家人来。

    还有什么事,能比女儿的婚事更让人心烦?

    “刘三,有什么话就说!”

    高刘氏不满地看了一眼丈夫,目光回到下人身上。

    “大人,杭……州城被叛……军攻破。叛军来了绍兴府,打跑了绍兴绿营,邱大人也被抓进了大牢!”

    “什么?”

    高家勤和高刘氏都是大吃一惊,先后站了起来。

    “邱大人……一家……”

    高刘氏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问了出来。

    “回夫人,邱家大公子和邱大人一起,被关进了大牢。邱夫人和邱家二公子没事。不过,他们的宅子和家产,都被叛军查收了!”

    刘三的话让高家勤夫妻都是愣了半晌,二人相对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失落。

    邱青被抓,家产被抄,邱家肯定是败了。那么,这门婚事,恐怕只有……

    片刻,高家勤才战战兢兢问了出来。

    “知不知道,叛军是耿精忠的哪一部?马九玉还是曾养性?”

    “大人,听说领头的将军叫赵国豪,好像也是余姚人,还当过巡丁……”

    刘三支支吾吾,高家勤心头巨震,恍恍惚惚。

    赵国豪,不就是王和垚的结拜兄弟吗?

    赵国豪占了绍兴府,那么破杭州城的……

    “刘三,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消息,全都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的!”

    高刘氏柳眉倒竖,主母的威严凛然。

    “是,夫人!”

    刘三赶紧开口,听到的一咕噜全说了出来。

    刘三侃侃道来,眉飞色舞,唾液横飞,高家勤夫妇如遭雷击,怔在了当场。

    浙江绿军精锐灰飞烟灭,主帅康亲王杰书横死,清军将领丧失殆尽,就连这杭州城,都被叛军攻下……

    王和垚!

    “你可查清了,那个赵国豪多大年纪?还有,攻破杭州城的是谁?”

    高家勤还不死心,急问起下人来。

    王和垚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一个小小的中级军官,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杀了杰书,让浙江清军精锐全军覆灭,又破了杭州城,绝不是王和垚,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大人,赵国豪就是余姚本地人,在大岚山巡检司当过巡丁。他一到绍兴府,就把邱青给抓了起来,说他是横征暴敛,荼毒百姓……”

    “够了?”

    刘三兴致勃勃,被面色铁青的高家勤一声怒喝打断。

    这个赵国豪,肯定是王和垚的那个兄弟了。

    “赵国豪做的没错!邱大人若真是个好官,赵国豪也不会动他!余姚六君子品性纯良,不会无缘无故对付邱青的。”

    不知什么时候,高青走进了后园,轻声细语。

    双方联姻,为嫁入邱家,她还不得不改名字为“高菁”,以避免和未来的公公名字起冲突。

    现在可好,是不是要改名字,另说。

    “这么说,攻破杭州城的,真的是王和垚和他的部下?”

    高家勤心头茫然。女儿的判断,很少有错的时候。

    “青儿,照你这么说,王和垚反叛朝廷了?”

    高刘氏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

    “不但王和垚叛了,很有可能,李之芳也已和他暗通曲款。王和垚一个人,怕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高青面上镇定自若,心头却是波涛汹涌。

    一朝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这个诗一般的赌徒,终于让他给干成了。

    “王和垚,我应该早就看出来,此人大逆不道,心怀叵测!”

    高家勤懊悔不已,连连跺脚。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还有那个“雪压竹头低,低下欲沾泥”,他的野心和志向,早就在诗词里面,一览无余了!”

    高家勤连连摇头,叫苦连天,旁边的高刘氏眼睛一瞪,立刻发作了出来。

    “你不是他的恩师吗,你担心什么?你还是好好想想,将来该怎么打算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算,就四个字:静观其变。”

    高青轻声说道,替父亲做了回答。

    “康亲王都没了,整个浙江已经处于叛军的控制之下。官军都打不过,地方官府投降,天经地义。再说了,阿爹是王和垚的恩师,他不会对阿爹怎样。天下人,可都在看着他呢!”

    高家勤和高刘氏对望了一眼,神情立时轻松了许多。

    尤其是高家勤,想起了以往和王和垚的情谊,从军的“推荐信”也是自己所写,脸上不知不觉神采奕奕起来。

    “阿爹、阿母,和邱家的婚事,就退了吧。”

    高青轻声说了出来。

    “这……”

    高家勤一阵迟疑,捋着胡须,沉思不语。

    邱家算是倒了,但这个时候要是向邱家提出悔婚,天下人怎么看他?

    他虽然是北方人,但他在会稽多年,已经将此地作为第二故乡,即便是告老还乡,他也打算在会稽养老,而不是山东。

    他要是和邱家断绝来往,会稽的乡绅,能容得下他吗?

    “青儿,这件事要是你阿爹去做了,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这样,会让他身败名裂的!”

    高刘氏看了一眼左右为难的高家勤,低声说道。

    女儿已经十八岁,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可世道这么乱,到哪里去找好的人家?

    “阿爹、阿母,我有一个主意,不让你们为难。”

    高青看着父母,徐徐说了出来。

    “什么主意?”

    高家勤和妻子,几乎是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阿爹在县中张贴告示,和我脱离父女关系。一则公告,就什么都解决了。”

    高青面不改色,轻声说了出来。

    “青儿,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别再胡言乱语了,阿爹心里烦着呢!”

    高家勤脸色一板,直接驳回了女儿的想法。

    “就是!大白天的,说什么傻话!”

    高刘氏也是不满地看了一眼女儿。

    “阿爹、阿母,王和垚对我有情有义,我心里也有他。我要去找他,你们看着办吧。”

    高青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漠不关心的事情。

    “你……王和垚……你们……”

    高家勤一阵错愕,眼睛瞪大,跟铜铃一般。

    什么时候,女儿和王和垚有了私情?

    “王和垚?你不是觉得他出生低贱,看不上他吗?”

    高刘氏好奇地问起了女儿。

    女儿和王和垚有私情,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高青看着父母惊愕的表情,眉眼中有了笑意。

    “那一晚在西湖之上,我和他互相表明心迹,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情。看不到他,我这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很。王和垚,我是跟定了!”

    高青看着目瞪口呆的高家勤,一本正经。

    “阿爹,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我脱离父女关系,另外一个就是和邱家退婚。怎么做,你们自己选择吧,我等你们的消息。”

    那一个晚上,那一吻,她的整个心,全乱了。

    尤其是王和垚做下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师,让她再离开王和垚,她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她这一生,心里等的和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吗?

    高青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后园。

    高家勤和妻子面面相觑,良久才叹息一声。

    “我这恩师没有做成,倒要成了他的老丈人。这是什么事啊!”

    “就是不知道,王和垚有没有别的女人?”

    高刘氏轻声说道,别有一番意味:“青儿和王和垚这些事,你以前知道吗?”

    “我也是刚刚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与你说了又能怎样?高家和邱家已经结亲,难道还能退婚不成?”

    高刘氏柳眉一竖,没好气地回道。

    退婚?

    高家勤微微一怔,眼睛亮了起来。

    事到如今,不要说退婚,就是再补上一刀也不为过。当时若不是看上邱家的身份地位,他怎么会把女儿许给邱家?

    这个时候还是划分界限,早做打算为好。迷迷糊糊,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何去何从,上天注定吧。””

    高刘氏幽幽叹了口气,心头很是不甘。

    女儿嫁入豪门的美梦,恐怕也要泡汤了。

    “形势不由人,恐怕要做出抉择了。”

    高家勤眉头紧锁,忽然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有的私情?”

第25章 兵工

    浙江,杭州将军府,衙门大堂。

    两位金发碧眼的西班牙多名我会传教⼠莱昂纳多和萨帕蒂⾥坐在椅子上,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要说些什么。

    大清康熙四年(1665),西班⽛多明我会派他们来中国传教,同行的还有其他西班牙传教士。由于大清国内驱逐传教士,他们被遣回澳门,逗留广州。趁“三藩之乱”,耿精忠占据浙江,清廷⼀时间⽆暇顾及之际,莱昂纳多、萨帕蒂⾥两⼈⼜回到浙江,在兰溪传教。

    这一次,被这个叛军首领王和垚招到杭州城来,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泰西传教士在东方古国传教,步履维艰,除了固执的民众不愿意接受新事物,清朝的皇帝喜怒无常,驱赶他们出大清国边界,便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荷枪实弹、训练有素,肃穆的军容,寂静无声,剽悍黝黑的将士,无一不显示着,杭州府是军人的世界。

    这个叛军首领王和垚,他是要建立东南新秩序吗?

    “洛佩斯,你怎么也在这里?”

    正在胡思乱想的莱昂纳多二人,看到出现在大堂的竟然是西班牙同乡,都是惊喜地站了起来。

    他乡遇故知!整个中国,西班牙传教士不过二十多人,能见一面,很不容易。

    “莱昂纳多、萨帕蒂⾥,你们也来了!”

    洛佩斯上前,和莱昂纳多二人亲切寒暄,讪讪一笑。

    “我和这位将军大人是老朋友。我来见他,也是为传教的事情来的。”

    接到王和垚的书信,洛佩斯也是第一时间来到了杭州城。只是他没有想到,莱昂纳多二人也在这里。

    王和垚找他,不外乎铸造火器。至于传教,只能是见机行事。

    “那太好了!洛佩斯,这个王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莱昂纳多忍不住问了起来。

    “他吗,一个20岁的年轻人。是个数学天才,物理天才,学识非常渊博!”

    洛佩斯眉飞色舞说道,不知是夸大其词,还是故意献媚。

    “20岁?”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莱昂纳多二人还是吃了一惊。

    他们所见到的大清官员、将领,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古董,世故、圆滑、贪婪、墨守成规,哪里想到这位大将军,竟然是个20岁的年轻人。

    年轻也就罢了,还精通数学、物理,让他们吃惊之余,也放下心来。

    这样年轻、开放的年轻人,至少比那些老古董老顽固容易沟通。

    “洛佩斯,你知道这位王将军叫我们来,是什么事情吗?”

    萨帕蒂⾥轻声问了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是为了铸造火器。”

    洛佩斯正要继续,大堂外传来声音,接着有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洛佩斯神父、两位神父,见到你们很高兴!”

    洛佩斯转过身,赶紧站了起来,满脸笑容。

    “王和垚,不,王将军,好久不见!”

    “王将军,你好!”

    莱昂纳多和萨帕蒂⾥也是站了起来见礼。

    这位年轻英俊的“短发”将军,青春洋溢,活力满满,让他二人由衷地羡慕嫉妒恨,生出好感。

    “各位神父请坐,不要客气!”

    几人寒暄完毕,分开坐下。

    “洛佩斯神父,咱们是老朋友,我也不兜圈子。请你们来,就是为了帮我造火器。而作为回报,我在杭州会为你们建一所教堂,另外会再建一所教会学校。”

    王和垚开门见山,毫不隐瞒。

    “什么?”

    洛佩斯三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都是惊讶地看向王和垚。

    建一所教堂!另外会再建一所教会学校!

    这不是开玩笑吧?

    “王……将军,你说的……可是真的?”

    洛佩斯嘴唇哆嗦,目光中都是惊愕。

    “将……军,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莱昂纳多也是心脏狂跳,满眼的震撼。

    “OfcourseNOT!”

    王和垚飙了一句利物浦毛里求斯英语,看着洛佩斯几人,目光灼灼。

    “各位,难道你们不愿意杭州城有一所教会学校吗?难道你们不愿意有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东方学生在福音的熏陶下吗?”

    西学东渐,对中国的影响主要在天文学、数学和地图学等自然科学方面,由于只在少数的士大夫阶层中流传,而且大部分隐晦莫深,没有能够很好地普及。

    既然已经落后,那就不妨奋起直追,求知识于世界。

    “将军,当然不!”

    洛佩斯赶紧开口,他看着一本正经的王和垚,眼珠一转。

    “大将军,不会只是办教会学校那么简单吧?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请实言相告。”

    在中国这么久,他已经习惯了中国人的弯弯绕。这位年轻的大将军,只怕不能免俗,肯定有别的想法。

    “我只有一个要求,教会学校必须传授孩子们尽可能多的自然科学知识,比如数学,天文学、物理学、医学、地理学等等。至于所花费的银两,完全由我承担!”

    王和垚的话,让洛佩斯三人目光互对,都是放下心来。

    虽然多名我会和耶稣会的传理念有所差别,但秉承明末传教士利玛窦传教的方式,用汉语传播基督教,用自然科学知识来博取中国人的好感,这些方式,一直以来都为泰西传教士所遵循。

    也就是说,对于向中国学生传播泰西自然科学知识,并不违背洛佩斯等人的传教宗旨。

    从学校中去传播福音,一级一级,一年又一年,那将是多么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一项伟大事业。

    也许,整个泰西都会被震撼!甚至让教皇震惊,整个世界震动!

    “王将军,照你估计,教会学校里会有多少学生?”

    洛佩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

    “成千上万!”

    王和垚面不改色,对着惊呆、睁大眼睛的洛佩斯三人,字字诛心。

    “学堂学期立为三年,三年后,我还要派优秀的学生去泰西留学,一批批下去,大概会到我死的时候,留学也不会停止。”

    王和垚一字一句,面色凝重。

    穷极一生,如果能换来华夏的崛起,那他也不枉在世上走了一遭。华夏不缺聪明的学生,只缺正确的引导者和开明的领袖。

    “王将军,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好了!如果有可能,到时候也希望你能给学生们上课!”

    洛佩斯眉飞色舞,有些神往。

    如果真的能在中国传播福音,让东西方文化交流,他们这些传教士必会名垂千古,也许会受到教皇的接见,也不一定。

    “对于学生们来说,我的知识太高深了。还是从泰西来的教师们代劳吧。”

    王和垚又小小地凡尔赛了一把。

    他也许能担任讲师,但他现在日理万机,恐怕没有时间。

    “王将军,你能保证你可以守住杭州城吗?”

    洛佩斯这位人间清醒,迅速恢复了冷静。

    据他所知,王和垚只占了杭州府周围的几个府县,这么小的地盘,四面八方都是强敌,他拿什么守住杭州城?

    万一清军或者耿精忠、郑锦打来了,王和垚守不住杭州城,他们这些传教士,岂不是要鸡飞蛋打,承受无妄之灾。

    “守住杭州城?”

    王和垚轻轻摇了摇头,晃了晃手指。

    “我不会固守,我会打出去。实话告诉你们,等到秋天,天凉下来,我就会挥兵北上,占了南京城。到时候,你们还可以在南京传教,我也会在南京建立一座新的教会学校!”

    王和垚的豪言壮语,让洛佩斯三人都是心惊,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将军。

    这人要么是信心十足、志在必得。要么是好大喜功,脑子不太正常。

    而他们,宁愿去相信第一种。那些杀气腾腾、龙精虎猛的将士,莫名地给了他们信心。

    这些家伙,可比那些绿营兵强多了。

    “将军,那我们现在做些什么?”

    莱昂纳多问了出来。

    到秋天没几个月,就看王和垚能不能攻下南京城?若是成功,教会学校一如既往。若是败了,各自回去传教,或撤回澳门,也是有得选择。

    “你们谁会铸造火炮,谁会造鸟铳?”

    王和垚笑容满面,问了出来。

    驻守金华时,这两位传教士的大名,他记忆犹新。

    “将军,我会造鸟铳,燧发火铳的事情,就交给我和萨帕蒂⾥。至于莱昂纳多,他会造火炮,就交给他吧!”

    洛佩斯立即做了说明和安排。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位年轻而又雄心勃勃的将军。

    “将军,杭州城有个姓戴的年轻人,对火炮研究很有心得,如果将军能找到他,将会对火炮铸造大有帮助!”

    想起了戴梓,莱昂纳多赶紧向王和垚推荐。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不用问,这位姓戴的年轻人,就是戴梓这小子了。

    “大人,你找我!”

    戴梓进了大堂,不由得一怔:“莱昂纳多神父、萨帕蒂⾥神父,你们怎么在这?”

    王和垚没有介绍,戴梓已经惊讶万分,上前和莱昂纳多二人打起了招呼。

    “戴公子,你也在王将军的军中,那就太好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洛佩斯神父!”

    莱昂纳多和萨帕蒂⾥相对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不用问,戴梓既然在这里,肯定是负责火器的铸造。有他这个大熟人,也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了。

    “戴兄,这几位神父,以后就是你在兵器制造局的副手了。”

    王和垚心头振奋。

    看来,不需要他做引荐了。

    江南兵器制造局的班子,也是搭起来了。

第26章 盐政与通海

    “上自辽东,下至广东,皆迁徙,筑短墙,立界碑,拨兵戍守,出界者死,百姓失业流离死亡者以亿万计。”

    阮旻锡《海上见闻录》

    自顺治十八年清廷实施“迁界令”以来,沿海各地,房屋全被焚毁,良田尽数废弃,船只烧毁,百姓离乡背井,流离失所,热闹一时的东南大港宁波港也破败不堪。

    没有了商贾俱集,没有了千帆竟来,没有了货物堆积如山,没有了繁华喧嚣,只剩下一片死寂破败,荒草死海,让人万念俱灰,只想逃离。

    清晨时分,死寂一片的海岸边,忽然闹腾了起来,无数的百姓与兵卒出现,密密麻麻布满了荒原,他们带着铁锤铁钎锄头镰刀等物件,推着独轮车,赶着牛车,在官员与将领们的指挥下,忙活了起来。

    墩台被砸倒推平,碎石被集中堆放。

    木桩被拔掉,拖到界沟以内。

    界沟被土填平,踩踏结实,形成隔离带。

    火光腾起,浓烟滚滚中,杂草变成了一片片的焦黑,海岸线忽然清晰可见,三江口汇流明明白白,宁波港就在眼前。

    数十艘大大小小装满砖木等物的船只,顺着东运河而来,在距离宁波港入海口两三里的岸边停下,跟着船上的民夫们将物料纷纷搬上岸来,在一处处指定的地方堆积。

    陈遘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

    通海裕国。

    尽早让宁波港开关通商,早日恢复海上丝绸之路的盛况。

    尽快恢复食盐生产。

    食盐关乎民生,也是义军命脉。没有了盐课,将军府何以养兵募兵?何以让各地官府运转?

    五哥的话在耳边回响,陈遘一时浮想联翩。

    五哥,义军的领袖,如今的王将军,他走的每一步,每一个决策,都让人惊叹信服,也会毫不迟疑地执行下去。

    “将军,建造房屋的木料、砖石、铁钉等物,都会源源不断从府城运来,不会误了工期。”

    一旁的宁波知府王琰向陈遘禀报,态度谦卑,心情复杂。

    他辛辛苦苦科举取士,官场混迹二十年,却要向一个二十岁没有功名的毛头小子奴颜婢膝。

    听闻那位干下惊天大案的杭州府王将军,同样是年方弱冠,怎不让他感慨世事如棋,廉颇老矣?

    “王大人,有劳了。”

    陈遘点头道,很有些飘飘然。

    往日乡间那些刁民豪强都不正眼看他,如今堂堂的宁波知府,都要对他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称他一声“将军”。

    跟着五哥,实在是三生有幸,做梦都要笑醒。

    “王大人,先建起一座官衙,用于海关通关之用。同时恢复原来海边的盐场。盐场的房屋,也不能太简陋。至于所需的钱粮,我会禀报于王将军,尽快运来。王大人无需担心。”

    回忆着五哥的叮嘱,陈遘继续道。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王琰恭维道:“将军年少英雄,与王将军一起,励精图治,定能成就一番大业。不过要让宁波港掌握在手中,恐怕还要筑城驻兵,要有烽燧戍堡等,否则难免会被外敌所乘。”

    创办武备学堂、设立兵器制造局、澄清吏治、控制钱粮、废除海禁、恢复盐政等等,一桩桩,一件件,似乎生气勃勃。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位年轻的杭州将军,还有他麾下这些骄兵悍将,他们真以为自己能守住浙江吗?

    这些亡命之徒,他们就不担心,到时被击溃,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王大人,你说的极是!不过筑城事太大,我要禀报王将军,由他乾坤独断。”

    陈遘微微有些诧异。

    宁波港要发展起来,没有城池,没有驻兵,既不能保护贸易与商人,也难以保证官府的利益。

    这位宁波知府王琰,明白理财之道,居安思危,倒不是昏官。

    王琰道:“将军,恢复盐政乃是头等大事,筑城可稍后再议。”

    陈遘点点头问道:“王大人,这几年,有海外的客商来过宁波港吗?”

    迁界令下,也不知有没有海商敢冒险私下来宁波港,与内地互通有无。

    “此事下官不是很明了。但即便有海船来,也必是偷偷摸摸,不会明目张胆。宁波府与绍兴府都有绿营兵驻扎,其目的就是为了杜绝海上往来。”

    “如果有海商,大多会来自哪里?带些什么货物?”

    陈遘继续问道。

    “若是有海船来,大多会是台湾,货物自然是以蔗糖、硫磺、鹿皮、樟脑等物为主。至于台湾,因广东沿海封禁,福建贫瘠,因此粮食布匹等,大多来自浙江。”

    王琰的话,让陈遘心头一震。

    五哥说过,要造火药,硫磺不可或缺,而且浙江缺硫磺,势必会掣肘义军壮大。

    要是和台湾郑氏能恢复往来就好了。

    “将军,重开盐场,恢复盐课,重开榷关,这都是造福地方的善政,下官佩服万分。不过,宁波港以外海面,时常有台湾郑氏的战船。下官担忧的是,万一郑氏派兵来袭,却该如何?若是耿精忠部北上,又将是战火涂炭。”

    王琰提醒起了陈遘。

    重开海禁,恢复盐场,土地开垦,渔业恢复,贸易往来,百业兴旺。

    宁波府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只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义军能在宁波,能在浙江站稳脚跟。这一切也要宁波没有战事,天下太平才是。

    “郑氏与耿精忠交恶,双方正在闽粤沿海作战,无暇分身。”

    陈遘话锋一转:“况且,无论是郑氏还是耿部,若是敢犯我宁波,定会让他有来无回!”

    要不是耿精忠与台湾郑锦抢夺地盘,耿精忠部退回福建,清军怎么敢追击?

    要不是清军追击,怎会有衢州大溪滩的决战?

    而没有衢州大溪滩的决战,义军怎么可能反戈一击,破了浙江清军主力?

    “最好不要刀兵相向,否则宁波又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数年之内难以恢复。”

    王琰摇头,由衷道:“只要浙江没有战事,不出五年,宁波港,还有宁波都会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会从其中得到莫大的好处。”

    “王大人,看来你是穷怕了,也被这战事与迁界令给害苦了!”

    陈遘笑着一句。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重中之重,就是让宁波走上正轨,通海裕国,恢复盐政,为义军源源不断提供银钱。

    宁波港、盐场,必须在他的手上尽快恢复起来。

    远远地,一艘船只靠岸,跟着士卒们押着一群被绑着的汉子走了过来,后面还有独轮车等。

    “将军,这是贩卖私盐的盐枭,该怎么处置?”

    士卒上前,向陈遘禀报。

    “盐枭?”

    陈遘打量着一群盐枭,衣衫虽然破旧,个个光着脚板,但戾气满满,人人满面风霜,显然都是刀头舔血的桀骜不驯之徒。

    不过,盐枭们身上没有血迹与伤口,看来兵不血刃,战事相当轻松。

    “将军,这几个是抓到的,还有十几个驾船逃离,没有追上!”

    士卒指着后面的独轮车:“车上就是他们的私盐,人赃并获!”

    “将军,贩卖私盐,对抗官府,扰乱行市,必须严惩!”

    王琰在一旁劝道。

    沿海虽然实行迁界,片帆不得下海,但仍有一些海民冒险晒盐贩卖,官府很多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免激起民变。

    不过,如今杭州府要恢复盐政,这些盐枭又被抓个现行,算他们倒霉。

    陈遘过去,从独轮车上的盐袋里抓起一把盐,白花花晃眼。

    “没吃没喝的,不去贩卖私盐,难道要杀人放火?难道只能被活活饿死吗?”

    陈遘正在思量怎样处置这些人,盐枭中有汉子大声喊了起来。

    陈遘把盐放回袋子,走到盐枭们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们?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陈遘冲着士卒们摆摆手:“把他们都放开。”

    士卒们懵懵懂懂过去,给盐枭们松绑。

    “将军,你不杀我们吗?”

    领头的盐枭四十多岁,面色黝黑,头皮倒是刮的干干净净,想来要售卖私盐与人交往的缘故。他揉了揉手腕,警惕地问道。

    自迁界令施行以来,入海就是死罪,更不用说贩卖私盐了。

    不过,也正是看到了陈遘部下废除墩台的举措,他们才没有殊死一搏,束手就擒。

    “你们不是官军吗?”

    另外一个盐枭跟着一句。

    要是官军,他们这些蝼蚁,估计早就杀了。

    “我为什么要杀你们?”

    陈遘指了指周围:“要是官军,我们能砸了墩台,能推倒木桩,填了界沟吗?”

    说是盐枭,不过一群为了活命的穷苦人而已,他也不会痛下杀手。

    “我们是王将军的麾下。王将军听说过吗?衢州大溪滩,王将军带着我们兄弟,破了浙江的清军主力。现在你们知道了吗?”

    有士卒骄傲地说的。

    “王将军!”

    盐枭首领大吃一惊,赶紧抱拳:“王将军是大英雄,如雷贯耳。拜见王将军!”

    盐枭首领摆摆手,其他盐枭纷纷抱拳行礼。

    “见过王将军!”

    “王将军大青天啊!”

    “王将军当皇帝就好了!”

    王将军如雷贯耳,余姚六君子之首,衢州大溪滩大破清军,转过头又攻破了杭州城。即便是他们这些海边亡命的盐枭,走街串巷,听风是雨,也是无人不知。

    “我不是王将军,我只是他的将领。”

    陈遘心波荡漾,微微有些尴尬。

    不过,王将军当皇帝,实在是让他震撼。

    “你们的盐都按市价收购。回去告诉你们的同伙,王将军要在宁波开港,恢复盐场。以后你们的私盐,都要卖于官府。王将军爱民如子,以后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岂止是盐枭们有好日子过了,只要盐政恢复,只要海贸通畅,义军的日子也会好上许多。

    他只是有些担心,随着五哥招兵买马,随着义军日益壮大,而五哥又对宁波港及盐政如此看重,他不会一直被留在宁波港吧?

    他还要跟着五哥,建功立业呢!

第27章 新官旧吏

    阳光炽热,杭州将军府衙门外,卫士持戈肃立,即便额头布满汗水,仍然一动不动,只有当无人注意时,这才悄悄擦去,又赶紧站好,犹如雕塑一般。

    初夏时节,杭州城却比往日更加干净和热闹,满城的拆除,将军府对城市的治理,对治安的整治,都让杭州城与以往大不相同。

    衙门外,仁和知县包世宁与钱塘知县鲁又翁不期而遇,鲁又翁面无表情行了一礼。

    “包大人,请。”

    他这个人缺少幽默感,做事一板一眼,又洁身自好,这也许是他年过四十,仍只是个知县的原因。

    “鲁大人,请。”

    包世宁满面笑容,回了一礼。

    同为知县,包世宁比鲁又翁年轻十岁,白皙随和,更像是位八面玲珑的商贾。

    二人看了看门口执戈肃立的卫士,都不自觉心头凛然,赶紧一起,进了府衙。

    虽已入夏,这些杀气腾腾但秋毫无犯的赳赳武夫,却让他们心头发冷。

    之所以说这些卫士们秋毫无犯,在于这些卫士无人敢收“孝敬”,一板一眼,虽然很是讨厌,但也是一股清流,给将军府治下各军政衙门,带去新气象。

    上行下效,也正因为如此,包鲁二人才对这位年轻的浙江新执政者,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期待。

    “早就听闻王将军勇冠三军,为沙场悍将,创办武备学堂,能治兵用兵。也不知道,他懂得治理地方庶政吗?”

    包世宁边走边轻声细语,打量着院中警戒的卫士,个个都纹丝不动,黝黑精悍。

    鲁又翁看了一眼包世宁,习惯性地没有吭声。

    不像包世宁少年科举取士,不到三十岁就做了仁和知县,他四十二岁时才以明经谒选吏部,授钱塘知县,性格沉默寡言,并不善谈。

    听起来,对这位新来的“武夫”将军,包大人似乎有些不屑。

    “天下动荡不安,武夫当道,吉凶难料啊!”

    包世宁一声低叹。

    风云变幻,武夫当道,不得已屈居其下,哪里还有说理的地方?

    “包大人,你可知道,这位年轻的武夫将军,可是文章大家,不是简简单单的武夫。”

    鲁又翁回道,轻声一句。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何况这郭还不是一般的大。

    杭州将军府、浙江巡抚衙门、浙江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粮道、盐政、学政、织造、关务等,旗官汉官,多少顶头上司,谁都可以对他们两个附郭知县指手画脚,耀武扬威。

    叛军破城,大小衙门要员,基本上一扫而光。

    杭州将军拉哈达、浙江巡抚陈秉直、浙江布政使李士桢、按察使杜先等封疆大吏纷纷被杀或自杀,盐运使逃之夭夭,浙江总督李之芳还龟缩在衢州。浙江行政权力处于真空。

    如今的杭州城,武夫当政,一大批留下来的中低层官员扶摇直上,填补空白。

    而他二人,至今还是知县。

    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王将军叫他们来,所为何事?

    “鲁大人,我无意冒犯。王将军虽是沙场悍将,但并无地方执政经历。对杭州乃至浙江百姓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二人同城为官,共事日久,包世宁坦诚相见。

    他也听说过王和垚以诗打动浙江总督李之芳的事情,王和垚文武兼备,但却太过年轻,没有执政地方的经验,这是不争的事实。

    “包大人,原杭州将军府治下,横征暴敛,苛政暴政,敲诈勒索,放贷索贿,又有何执政益端?新将军府治下如何,总不至于更糟吧。”

    鲁又翁道,依然是满脸的严肃。

    “鲁大人倒是直率!”

    包世宁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将军执掌浙江军政要务,正是用人之际,恐怕还要借助鲁大人这等干吏。”

    鲁又翁正要说话,看到府堂前一消瘦英俊的年轻人,不由得一怔。

    “钱公子,你怎么来杭州府衙了?”

    钱顾赶紧行礼,笑道:“见过二位大人。在下是蒙王将军召见,因此前来。”

    杭州府召集仕宦捐钱,他本打算捐一千两,回去与族人商量,最终咬咬牙,捐了五千两。

    五千两,可是他钱家三年左右的买卖收入了。

    “钱公子,你捐了五千两银子给将军府,一无所获,不心疼吗?”

    包世宁笑着问道。

    反观黄家,堂堂杭州黄氏,名门望族,只捐了区区三百两。

    这不是打杭州将军府的脸吗?

    “包大人,王将军入驻将军府,要安民练兵,需要钱粮。在下虽家道中落,但凑一凑,也不是如何艰难。往日在杭州城,每年的买路钱也不止千两银子。二位大人,是不是这个理?”

    钱顾陪着笑脸道。

    钱顾的话,让包世宁二人都是点头。

    除了庆春门,杭州各城门,包括满城城门,都由旗兵把守,敲诈勒索的事情层出不穷,尤其是武林门,因为是运河的南起点,经过者都要缴纳高昂的买路钱。

    现在满城拆除,义军秋毫无犯,与往日相比,的确是差别太大。

    “钱公子,听闻你受将军府所邀,去了一趟宁波府,可有此事?”

    几人同行,包世宁漫不经心问道。

    堂堂杭州士族子弟,投身低贱商贾,与民争利,着实让人轻看一眼。

    “确有此事。”

    钱顾点头道,面上忽然有了兴奋之色:“王将军推了界碑,拔了立桩,填了壕沟,又恢复了宁波港,海边盐场所产食盐,都由宁波官府统一购买。宁波港日新月异,百姓对王将军感恩戴德,用不了多久,宁波府就要兴旺起来了。”

    包世宁摇头:“王将军真是胆大包天啊!”

    迁界令乃朝廷国策,违者重罪,王和垚拔桩填沟,恢复海贸,等于直接掀翻了朝廷的桌子。

    这一份胆量,实在是让他撼服。

    他看着钱顾,忽然有些好奇,恢复海贸与盐场,这是杭州府的政务,王将军叫钱顾一介商贾去看看,到底是何意?

    鲁又翁则是暗暗嘀咕,恢复盐场,这是要重拾盐课吗?

    王将军唤他二人前来,另有这位杭州府商贾,莫不是为了赋税之事?

第28章 政务与命运

    府衙大堂,王和垚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养神。

    军政繁忙,戎马倥偬,他抽空去了一趟绍兴府与宁波府,马不停蹄,忙的脚不沾地。

    万人之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冷暖自知。他严重怀疑,历史上的那些明君贤臣,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累死的。

    在他的军令下,会稽山铁厂所有冶铁炉都要进行改造,加了储热室。而在冶铁时加入石灰石等,只有等冶铁炉改造完毕,再进行试验。

    会稽山铁厂并不大,没有石炭资源,冶铁用的都是山上的木材,让他也失去了打造冶铁基地的热情。

    至于宁波港及宁波舟山盐政,一切都是刚刚起步,想要看到进展,还需时日。

    事无巨细,虽然充实,但庶政运转,实在是太累。

    也许,得找一些官员替他分担军政事务了。

    “将军,钱塘知县鲁又翁,仁和知县包世宁,钱氏商行的钱顾到了。”

    张世豪进来禀报。

    王和垚睁开眼睛,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义军攻破,浙江大员,尤其是杭州城的浙江封疆大吏们,几乎被他一扫而空。

    附郭知县,三生不幸,选择两个被压制而压抑的熟悉杭州府政务的低级官员,分担他行政的压力,值得一试。

    至于钱顾,捐纳银五千两,虽不很多,但诚意满满。之所以许钱顾以高位,他要千金买骨,敲打敲打杭州的这些士绅。

    前明怎么败的,有家无国的江南士绅们,或许最有发言权。

    “两位大人、钱公子,请坐。”

    王和垚态度温和,让几人入座。

    “谢将军!”

    几人坐下,鲁包二人都是坐直了身子,钱顾屁股只坐了椅子前沿,毕恭毕敬。

    “将军,我军虽破了杭州城,但杭州府及周围各府州县,仍有盗匪出没。将军宜早做安排。”

    鲁又翁开口,却是杭州城周围各府县的治安情况。

    “鲁大人,我已派部下进驻绍兴、宁波、湖州、嘉兴四府,我军将士皆是精锐,又有骑兵两千余,鲁大人不用担心。至于温州、台州、处州等地的匪情,将军府也会纳入日程。”

    王和垚点头道。

    鲁又翁黑瘦短小,外形有些猥琐,担任钱塘知县三年,一直没有升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相貌上的缘故。

    “敢问将军,福建耿精忠,会前来攻打浙江吗?”

    包世宁忧心忡忡,问了起来。

    “耿精忠与台湾郑锦争执,暂时无力北上。即便是他挥军前来,我军也不含糊。”

    想起历史上耿精忠与台湾郑锦窝里斗的事情,王和垚暗暗头疼。

    要不是这二人鼠目寸光,东南形势大不一样,天下大势也会偏向吴三桂一方,康熙能不能坐稳皇位,尚未可知。

    “耿精忠与郑锦交恶,无异于自毁长城,对抗清大业大为不利。”

    鲁又翁皱眉捋须。

    他看着猥琐,但没有油嘴滑舌,没有阿谀奉承,似乎不像是个寡廉鲜耻的……狗官。

    “本来也没指望这二人。”

    王和垚摇摇头,看向二人:“鲁大人、包大人,今日唤你二人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

    鲁又翁和包世宁,包括钱顾,都是打起了精神。

    将军召唤,果然是另有乾坤。

    “战争,无非打的是钱粮。如今义军已经过万,骑兵两千余,人吃马嚼,吃喝拉撒,没有钱粮,万万不行。”

    王和垚轻声说道。

    衢州大溪滩一战,缴获战马500余匹;破了杭州城,又新获1700余匹。义军中骑兵的数量,也达到了两千。

    当然,许多骑兵骑术堪忧,可谓马背上的步兵,还需操练。

    “将军,浙江的税赋,大多来自于田赋与盐课,其中田赋乃是主要税赋,占了税赋总额的六成之多。战事连连,茶叶丝绸上的商税以及杂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接下来就是夏收,至关重要。此外就是盐课,提供了至少三成的税额,足以支撑各级官府的度支,同样不可小觑。”

    又是鲁又翁,徐徐道来。

    盐课占了三成?

    王和垚冷冷一笑。

    他之所以派郑思明李行中占据嘉兴湖州二府,正是因为这两处与杭州府,都是产粮要地。夏收就在眼前,更是忽略不得。

    至于盐课,自顺治十八年迁界令颁发以来,十五年的时间,无论是粤盐、闽盐、浙盐,又或是淮盐,何曾提供过一两银子的赋税。

    这些王八蛋,为了屁股下的椅子,哪里会顾及老百姓的死活。

    鲁又翁老脸一红,拱手道:“将军,下官所说的盐课,乃是顺治十八年以前。如今士民所用之盐,皆是来自于北地,盐课自然是无从谈起。”

    “钱公子,鲁大人方才所说,你可有什么建议?”

    王和垚点点头,转向了听的仔细的钱顾。

    “回将军,鲁大人所言极是。浙江鱼米之乡,浙东临海,历来设有盐场。田赋与盐课乃是根本,几乎占了九成之多。小人的商铺也售贩食盐,只是份额不多罢了。”

    钱顾恭恭敬敬回道。

    迁界令以来,食盐大多北调,或是来自于山西,或是出自四川,份额不足,如今又漕运水运中断,除了私盐,再也没有其他方法得到食盐。

    一来百姓要吃盐,二来用兵要有银钱。想来,这就是为何将军府要恢复盐课的原因了。

    “此次将军府募捐,黄家只捐了300两,洪家200两,钱公子捐了3000两。以后将军府治下府州县的售盐,钱公子占七成,黄洪及其他各家占三成。稍后将军府会颁下公文,有效期限自售盐日起为五年。”

    王和垚对着钱顾,温声说道。

    陈遘占据宁波府,宁波与舟山沿海的盐场,尽归杭州将军府治下。虽说盐场需要时间恢复,但应该很快,不会超出一个月。

    而往日黄洪两家占据食盐销售大头的情形,就此作罢。

    钱顾喜出望外,赶紧站起身来,肃拜一礼。

    “多谢将军!”

    七成的份额,一年至少也有三四万两银子。

    想不到自己这一次拼命靠拢,竟然是如此意想不到的收获。

    “钱公子,这是你应得的。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官商勾结、囤积居奇的那些事,千万不要干。”

    王和垚提醒道。

    黄家可以给浙江清军捐四万两银子,到了他这里,区区三百两,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除了钱顾,其余的杭州仕宦豪强,捐钱多在一两百两银子,让他颜面扫地,更是恼羞成怒。

    不过,考虑到杭州士族,乃至于整个浙江士族的颜面,王和垚还是留了三成。

    “谢将军教诲!小人铭记在心!”

    钱顾肃然领命,想要跪下,被王和垚阻止。

    “下跪就免了。稍后将军府会颁下公文,以后我将军府治下,官员之间,官民之间,不得下跪。”

    王和垚温声道:“钱公子先回去,稍后自会有盐运司的官员与你接触。”

    “小人谨记!小人告退!”

    钱顾面红耳赤,腿脚轻浮退了出去。

    虽说钱家抢了黄洪两家的生意,钱家也与这二家有些姻亲关系,但今时不同往日,钱家要崛起,就要与这二家撇清关系。

    明摆着,将军对这两家深恶痛绝。站队的时候,可是不能糊涂。

    而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浙江,甚至整个江南最大的盐商了。

    “二位大人,食盐关乎民生,千万马虎不得。对于将军府来说,食盐则是命脉。没有了盐课,将军府何以养兵募兵?何以让各地官府运转?因此……”

    王和垚看向了鲁又翁。

    “鲁大人,我意任你为浙江盐运使,主持浙江盐政。盐运司需要的官员吏员,你尽快报我,早日敲定此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鲁又翁有些见识,不妨重用。如果实在不行,换了就是。

    鲁又翁心头狂喜,他站起身来,撩起衣摆正要下跪,想起王和垚刚才的话来,改为肃拜一礼。

    “下……下官多谢将军提携!”

    浙江盐运使,一省大员,位高权重,再向上就是布政使、巡抚。比起原来无权憋屈的附郭钱塘知县,可是天壤之别。

    活了半辈子,他终于否极泰来,拨云见日了。

第29章 情义难偿

    窗外,上百株茉莉花占据了小半个院子,密密麻麻,爬满了枝头,清香扑鼻,鲜灵,纯净,与周围的回廊、亭阁相映成趣,若是漫步其中,不免沉醉。

    “鲁大人,你就不怕我败了,满清朝廷秋后算账吗?”

    大堂中,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

    义军只是占了浙江大部,天下大势尚不明朗,鲁又翁等人跟着他,无疑也是在冒险。但也从中可以看出,这些旧派官员,对满清朝廷的前程,并不看好。

    “将军,下官饱读圣贤书,也知夷狄之别,春秋大义。下官以将军马首是瞻,定做好分内之事,襄助将军完成抗清大业!”

    鲁又翁颤声道,话里有了些读书人的傲气。

    胡无百年命。长江以南,如今大都已脱离满清朝廷的控制范围,以旗人区区不过百万人,还能坐稳江山吗?

    “鲁大人所言极是!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遍地膻腥,我等誓要洗涤干净。”

    王和垚正色道:“鲁大人无需怕性格耿直得罪同僚,也无需担心因公事顶撞在下,有我王某人一日,便会保你放心做事,不受任何人掣肘。”

    “多谢将军抬爱!”

    鲁又翁黑脸泛红,肃然一礼。

    单看王将军这表态,便知他大概率跟对了人。

    王和垚看向了二人:“包大人、鲁大人,杭州府及钱塘仁和二县的案卷,都带来了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步就是要澄清冤假错案,安民除恶。

    “回将军,带来了!”

    包世宁与鲁又翁,纷纷将案卷呈了上去。

    王和垚看着厚厚的案卷,眉头一皱。

    他虽不是审案高手,甚至对此一无所知,但也知道,高压之下,吏治难明,这案卷里面,不知多少血淋淋的冤假错案?

    “将军,我军虽占了杭州城,但仍有许多漏网之鱼。尤其是汉军旗的一些官员将领,民愤极大,还需抓捕。”

    王和垚翻看案卷,包世宁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包大人,以仁和钱塘二县的公人,能将他们抓捕归案吗?”

    现在才禀报此事,这位包大人,似乎太圆滑了些。

    为官者都是士族,左右逢源,审时度势,都是聪明人。

    这位包大人不到三十岁,年纪轻轻,难道说,他身上的棱角,已经被世俗磨平了?

    “将军,恐怕有些难办。”

    包世宁讪讪道:“杭州城一府两县,罪人若是流窜逃避,或藏于官宦豪强之家,抓捕就会难上加难。”

    王和垚微微一怔。

    这个包世宁,一语道破治安恢复正常的玄机。

    “包大人,两县各自抓捕,确实互相掣肘,各扫门前雪。但若是杭州府抓捕,若你是杭州知府,能将他们抓捕吗?”

    若你是杭州知府!

    包世宁血往脸上涌,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将……将军,下官若能调遣全城公人,定会做好此事,将所有奸佞之徒抓捕归案,还杭州府一个安宁。”

    “好!包大人,若能肃清奸佞,你就是杭州知府了!”

    王和垚断然道:“包大人,本官用人不计前嫌,你放心做事即可。我军甫入杭州城,本官麾下没有信得过的民政官员,日后还要倚重于你等。咱们同心协力,共谋大事吧。”

    包世宁圆滑,却能做事,可以一用。

    还是那句话,发现不行,换了就是。

    “下官谨记!谨遵将军之命!”

    包世宁脸飞潮红,拱手行礼。

    有王和垚这位杭州将军撑腰,他还担心什么?

    至于杭州仕宦豪强,有谁敢挡他升官发财的道,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如今长江以南,包括四川,都已脱离满清,大厦将倾之时,诸位为天下人请命,将来必会名留青史。二位若是数典忘祖,甘为异族驱驰,在下绝不会手下留情!”

    恩威兼施,王和垚也不例外。

    鲁又翁与包世宁,都是慨然领命。

    以如今天下的大势来看,这个险值得一冒。

    包世宁下意识问道:“敢问将军,将军接下来意欲何为?要挥兵北上吗?”

    义军如今募兵练兵,看起来虎虎生风,不知道王将军是不是明主,有没有长远的筹划。

    “将军,清军主力如今汇聚于荆州岳州等地,虽调兵于京口,却是水师,以备耿精忠郑锦沿海而上,效当年国姓爷攻打南京故事。满清朝廷内忧外患,恐难以抽调大兵南下。将军宜募兵练兵,以备来日不时之需。”

    鲁又翁跟着道。

    既然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要为主公出谋划策。毕竟,他们也担心义军失败,日后被清廷清算。

    “兵卒需要操练,兵器辎重都需要补充,最快对外用兵,也要等到秋日。至于是进江西,还是一路顺运河北上,本官还需斟酌一番。”

    他摇头叹道:“可惜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没有海船,要不然挥兵北上,直扑北京,端了紫禁城,康熙就败定了。”

    实力使然,只能是望北而叹了。

    而且,京口驻扎的清军水师,对李若男沿水路南归,恐怕阻力不小。

    换句话说,李若男安然南归,他才可以安心对外用兵。

    鲁又翁二人都是心惊。

    将军大人年轻气盛,但绝不是说来玩玩。以他隐忍冒险,一举破了浙江清军精锐的举动,妥妥的胆大包天,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包世宁看了看堂外,小心道:“将军,下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是自然。包大人直言无妨!”

    每一次说到“包大人”,王和垚都觉得在碰瓷北宋那位千古大神,总觉得有些好笑。

    “将军,李之芳如今坐镇衢州,麾下还有近万兵马。下官是担心,这位总督大人会对我军不利。将军还是要提防一些。”

    包世宁惴惴不安道来,似乎是对杭州府南面衢州李之芳的忧虑。

    李之芳贵为浙江总督,没有投靠王和垚的理由。他坐镇衢州,难保不向杭州城用兵。

    “将军,李之芳御将有道,其部下陈世凯、李荣、王廷梅、薛受益等都是悍将,将军不可小觑。”

    鲁又翁跟着说道。

    “李之芳那些残兵败将,本官还不放在眼里。军中也自有将士探查,包大人不必忧心。”

    王和垚微微一笑,端起了茶盏:“二位大人,请!”

    包世宁与鲁又翁要是知道,攻打杭州城出自李之芳这位总督大人的手笔,肯定要惊掉了下巴。

    而李之芳之所以没有与他接洽,只不过是在等待他北京城儿子的消息。一旦李若男携其弟南归,李之芳自会做出抉择。

    李若男的情义,他又拿什么去偿还?

第30章 心生变

    两位官员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下,又正襟危坐。

    王和垚不得不放下茶盏,翻起了茶盏。

    “二位大人,话说回来,杭州府治下各衙门,包括钱塘、仁和二县,冤假错案多吗?能翻案的又有多少?”

    想起被旗人将领糟蹋,被打断腿的季家人,王和垚再次问道。

    历来新官上任,第一便是澄清吏治,以便树其威信。因强敌环伺的原因,旧派的官员他仍照搬任用,这也是不得已为之的权宜之计。

    鲁又翁看了看包世宁,二人目光一对,鲁又翁开口。

    “将军,钱塘县与仁和县附郭,又有满城将军府在上面押着,两县定然没有什么冤假错案。要说有,定然在布政使司衙门与按察使司衙门。”

    “不错!布政司负责一省行政与财政,按察司则是主管案件审理、刑狱管理等司法事务。二司辅佐巡抚衙门及杭州将军府,弹劾镇压,整修武备,监视绿营。两座衙门里,定然有不少冤枉之人。”

    包世宁跟着说道:“比如洪家粮行一案,因地方上匪乱异常,庄稼歉收,洪家趁机囤积居奇,以至于稻米价格翻了两番。百姓买不起粮,便开始抢粮,双方发生冲突,洪家与百姓各死伤数人。洪家官府有人,因而抢粮之事后,洪家施压,让官军出面镇压,以儆效尤。百姓因而死了200多人,另有100多人被关进了布政司衙门。”

    包世宁娓娓道来,王和垚惊怒心寒。

    一下子杀了200多人,还关押了100余。

    好大的手笔!

    要不是他破了杭州城,这件案子,恐怕是不了了之了吧。

    “包大人,此案详查。”

    王和垚断然道:“尤其是洪家牵涉的这件案子,死了这么多人,一定要详查,给杭州府百姓一个交代。我从军中调一些军士给你,方便你办案。”

    轰动地方的大案要案,更能吸引眼球,博取民心。

    “将军一片公心,清肃冤案,下官佩服。”

    包世宁道:“刚则易折,将军若是因此而得罪了杭州士族,恐怕引起地方波动。”

    “我将军府千军万马,还在乎他区区一些作奸犯科的士族吗?”

    王和垚冷冷一笑:“包大人放心去做就是。出了什么岔子,或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将军府自会出手。”

    江南士族首鼠两端,要是真忠于大清,就会像他们的先辈陈子龙夏允彝张煌言一样,流血牺牲。或像朱舜水屈大均一般,复国无望,终身不仕。说白了,一群寡廉鲜耻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而已,不足一提。

    包世宁心惊肉跳,赶紧领命。

    满清亲王、杭州将军说杀就杀了,此君怎么会因为一些杭州士族官宦而退步。

    自己,是完完全全多虑了。

    “通海贸易也好,恢复盐政也罢,都是为了日后打算。没有钱粮,何谈用兵?”

    王和垚看着二人,目光犀利:“二位大人,本官实言相告,本官绝不会只满足于浙江,你我今日所做之事,也不是只为了占据浙江一隅,割据一方,而是为了中国的将来。一个人扛不起所有的事情,我也需要人来分担,希望二位能助我。”

    将汉家江山的将来系于一身,王和垚有这样的雄心,但也是压力山大。

    “将军放心,下官必尽力而为!”

    “愿为将军马首是瞻!”

    鲁又翁与包世宁站起身来,肃拜一礼。

    两名属官下去,张世豪进来,小心翼翼问道:“将军,你真相信他们?”

    “要地方上稳定,总要有人做事。光靠军队,万万不行。这二人都是循吏,熟悉地方民情与政务,可以一试。”

    民政治理、劝课农桑、平决狱讼、户籍管理、赋税劳役、钱谷贩给等。尤其是维护地方秩序、征收赋税、缴纳钱粮,还要这些循吏出面。

    “连地方官员都甘为将军奔走,可见满清朝廷的末日,就要到了!”

    张世豪兴奋道:“如将军刚才所说,不会满足于浙江。将军打算何时对外用兵?”

    “希望如此,但要满清垮台,恐怕没那么容易。至于对外用兵,那是自然。即便你我想在浙江舒舒服服待着,恐怕满清也不愿意吧。”

    想起历史上的事来,王和垚眉头微微一皱。

    吴三桂垂垂老矣,他能活几年,决定着抗清的态势转变。

    一旦吴三桂玩完,其部下必会分崩离析,清军则会立刻占据优势,摧枯拉朽,取得这场战事的胜利。

    可以说,他是在和时间赛跑,在吴三桂死前,尽可能壮大自己,接替吴三桂,扛起抗清的大旗。

    吴三桂,你可要多挺几年啊!

    “张世豪,随我出去,探探这杭州府的人心。”

    想要在杭州,乃至浙江站稳脚跟,不能单靠杀戮与暴力,还要懂得怀柔拉拢,要得民心才是。

    ……………………

    从将军府衙门出来,鲁又翁与包世宁二人一路无语,仿佛心有灵犀,一起停下脚步,彼此对望,眼神都有些复杂。

    “你我今日所做之事,不是只为浙江一隅,割据一方,而是为了中国的将来。”

    二人的心中,都在回味着将军的这句话。

    对于他们来说,如今与义军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最怕的就是这位新主公裹足不前,或骄奢淫逸,斗志不足。而在王和垚一番的言行中,二人也是多了些臆想,起了些雄心。

    “鲁大人,以你之见,王将军会放心重用于你我,他能成事吗?”

    目光扫了扫身后的将军府衙门口,包世宁小心翼翼问道。

    “包大人,你都是杭州知府了,怎么还会问这些?”

    鲁又翁顿了顿,继续道:“我将军虽是年轻,但行事狠勇果决,目光深远。长远我不敢妄断,但无论如何,他能大胆起用你我,这便是知遇之恩。”

    时也命也,若不是这份知遇之恩,他注定了一生碌碌无为,无论是哪一方得了天下。

    “昔日你我为一方知县,可曾好好做过事,可能好好做事?即便是那些杭州大员,无不是在旗人监管下战战兢兢,只需溜须拍马、循规蹈矩即可,有几个敢为民请命?就说旗兵驻守各城门敲诈勒索之弊政,数十年可曾有人敢直言一句?如今王将军推倒满城城墙,杭州士民出入无碍,杭州府也再无此弊政,你我恐怕都是暗自窃喜吧。”

    鲁又翁的话,让包世宁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鲁兄所言极是。王将军新建幕府,正是用人之际。他既对你我委以重任,你我就各尽其能,勠力做事吧!”

    包世宁满目期待,又是忧心忡忡。

    “可若是来日清军南下,你我又该如何?”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将来之事,你我无需担忧,自有人比你我更为上心。你我甫当大任,还是做好眼前之事吧。”

    鲁又翁轻声一句,眼中有光。

    “本官绝不会只满足于浙江!”

    王和垚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前面还有吴三桂耿精忠郑锦们扛着,轮得到他们这些小人物担心吗?

第31章 人间世

    杭州城,庆春街,太白酒楼。

    庆春门内的庆春街,历来为杭州城繁华街道,也是江南文人的寓居之地,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自义军进城以来,没有一月,原来泥泞的街面,被青砖路面代替。而所用的青砖,则是来自拆掉的满城城墙。

    王和垚拿手遮挡在眼前,夏日的阳光炽热,让他下意识躲避。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出来,探查一下民情,也是喘口气,从繁琐的军政要务中解脱出来。

    出来前,他特意去原来的巡抚衙门转了一趟,房屋众多,除了操场小了些,至少能容上千学生,似乎是办学堂不错的选择。

    对于杭州将军府来说,目前没有赋税收入,能省则省,否则坐吃山空。

    几个兵卒迎面而来,持枪执刀,志得意满,街上行人赶紧避开,有些来不及躲开的,被兵卒们推开踢开。

    王和垚的脸色,立刻一变。

    近日来,下面官府的公文中,不时有兵族扰民的抱怨,现在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张世豪皱眉道:“将军,这似乎是骑兵营胡双奇将军的部下。”

    将军约束义军,秋毫无犯,为的是夺取民心。

    这几个家伙横行霸道,将军的苦心全给毁了。

    “查清楚了!”

    王和垚轻声一句,目光随着兵卒们的身影转动。

    “大亮、崔二,你跟着他们,再到钱塘县与仁和县核实此事,务必一查到底。不要打草惊蛇。”

    张世豪吩咐了下去。

    王和垚这才转过身来,向酒楼而去,张世豪等卫士小心跟在身后。

    还没到太白酒肆大门前,呼啦一大群少年乞丐涌了过来,大大小小,足有二三十人。

    “滚滚滚!”

    张世豪刀不出鞘,一手牵马,一手一顿抽打,乞丐们纷纷逃开,几个腿脚不麻利或被撞倒来不及爬起的鬼哭狼嚎。

    周围行人纷纷看了过来,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张世豪不为所动,又踢了一名倒地的年幼乞丐几脚。

    他来自民间底层,看惯人情冷暖,饱尝世间险恶,早已心硬如铁,下手也是毫不含糊。

    几个便装卫士面面相觑,护在王和垚周围。

    “住手!”

    王和垚脸色一变。

    后世他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去热闹点的地方吃饭时,总有一些小孩围上来要钱,不过那只是一段时间,后来或许是经济发展,或许是扫码支付,蜂拥要钱的现象,基本消失了。

    现在碰到同样要钱的事情,他却起了恻隐之心。

    王和垚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扶起两个泪流满面的乞丐,七八岁年纪,夏天还是一件千疮百孔的破旧棉衣,补丁加补丁,到处都是窟窿,脚丫泥泞乌黑,连鞋子都没有。

    看着两个神色惊恐、蓬头垢面的小孩,王和垚冲着神情讪讪的张世豪伸出手来。

    “拿钱!”

    张世豪赶紧从钱袋里掏出一些铜钱,放在了王和垚手里。

    王和垚将铜钱分成两半,一人几枚,给了两个小孩。

    “谢……谢大人!”

    年龄大些的孩子结结巴巴说道。

    王和垚点点头,温声说道:“去吧。”

    救得了一人,救不了天底下千千万万的饥民。

    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两个小孩惴惴不安离开,其余已经逃开的乞丐们远远观望,却没敢再上来。

    王和垚看了一眼路旁的馒头店,热气腾腾,馒头在竹筐里堆起老高。

    王和垚指了指馒头店:“一人两个。”

    张世豪心领神会,赶紧拴好马跑开,对着乞丐们大声呐喊,一大群乞丐纷纷跟随着张世豪,围在了馒头店前。

    王和垚站在路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虽然也爱钱爱美女,但热心肠从没有变过。

    就像他每次下班回来,总要在小区门口摆地摊的老头老太太那里多买几把菜,即便那些菜有些已经不新鲜了。

    这世上,尤其是底层百姓,没有几个活的容易。

    张世豪忙完,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张世豪讪讪道:“将军,这么多乞丐,救不了几个。还有些骗吃骗喝,不值得。”

    王和垚五味陈杂,轻声一句:“张世豪,你觉得他们活的容易吗?”

    张世豪一时怔住。

    王和垚看着狼吞虎咽的一众少年乞丐,眉头紧皱。

    吾国与吾民,国不知爱民,民不知有国。

    贪官污吏、高高在上的旗人、跋扈的权贵、士族贪婪无耻、战事频繁……

    水深火热的天下百姓,谁又会真正在乎他们?

    北京城及天下的那些满清君臣吗?

    “将军是好心肠,只是……”

    张世豪小心翼翼,指了指远处的太白酒肆,衣香鬓影,非富即贵:“将军看到没有,那些进进出出的权贵,巨商豪富,他们有人在乎这些乞丐饥民吗?”

    “看他们做甚?但求心安而已。”

    王和垚瞥一眼酒肆门口,伙计们点头哈腰,满脸赔笑,恭迎门外衣冠楚楚的豪客入内。

    张世豪赔笑道:“将军,快去酒肆吧,莫要因为那些叫花子,打搅了你的兴致。”

    “冰火两重天啊!”

    王和垚摇摇头向前,眼前浮动的,却都是那些年幼的乞丐的样子。

    他边走边问道:“张世豪,你说这杭州府,到底有多少乞丐?”

    “将军,你这可难倒小人了。不过我估摸着,怎么也有七八百人吧。”

    “七八百人……”

    王和垚停下了脚步,思索着问道:“张世豪,你说,将军府是不是可以救助一下这些人?”

    张世豪一怔,点头道:“将军在浙江最大,将军要帮他们,谁敢造次?”

    “我都差点忘了,自己踏马的还有这么大的权势!”

    王和垚豁然开朗,扭头看着乞丐们,摸着下巴思索。

    “所有的乞丐编籍入册。年龄大的乞丐们,设置救济院,让他们去做环卫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年轻的乞丐,分田让他们去耕种,或去宁波府盐场做事;至于年少的乞丐,都去学堂吧。”

    王和垚露出笑容:“不出一月,杭州府应该就没有乞丐了吧。”

    王和垚自言自语,张世豪与众卫士懵懵懂懂,王和垚已经迈步向前。

    张世豪等人跟在将军身后,暗暗嘀咕。

    自家将军,这是又异想天开了吗?

    “张世豪……”

    王和垚忽然停下脚步:“还有你们几个,都听好了,这种欺负弱小的事情,我以后不想再看到。要敬老爱幼,明白吗?”

    “是,将军!”

    张世豪黑脸泛红,赶紧应声道。

    将军英雄盖世,就是这妇人之仁,心太软了些。

第32章 恨意

    太白酒楼对面的水云间中,二楼临街的一处雅间,一个留着辫子的年轻士子正在向着街上打望,王和垚主仆刚才的一幕,他看在眼里,清清楚楚。

    “王和垚,原来是你这狗贼!”

    年轻士子英俊白皙,只是脸色过于苍白,身材过于单薄,似乎弱不禁风。

    “怎么了,明然兄,是谁惹你了?”

    另一个俊朗的年轻人问道,同样留着辫子,要高大强壮许多,他坐在椅子上,脸喝的通红,手在身边歌伎的衣衫内游动,嬉笑饮乐。

    明然兄转过身来,拿起桌上酒,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顿在桌上:“王和垚,老子和你没完!”

    邱明然、邱浩,原绍兴知府邱青的二公子。

    不过,邱青已经被押到杭州城等待审理,大概率难逃一死。邱浩作为邱青的儿子,虽没有株连入狱,但也不再是堂堂的知府公子了。

    “王和垚!”

    俊朗年轻人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端详着下面,冷笑一声:“这厮胆大包天,干下泼天的大事。本想跟他混一场富贵,谁知被这他赶出了武备学堂。此等奇耻大辱,我黄某来日必十倍奉还!”

    俊朗年轻人就是黄正方,杭州黄家子弟,出身士族之家,因在杭州武备学堂不愿剃掉辫子,而被王和垚赶了出去。

    此事对于出身名门,娇生惯养,争强好胜的黄正方来说,太过羞辱,他也发誓要洗刷这一份耻辱。

    “泼天的大事?早晚被朝廷收拾!”

    邱浩冷冷一句。

    黄正方狼一样的目光看着外面:“明然兄,形势比人强。令尊剿灭浙江反贼声名在外,恐怕谁也救不了他。你能逃过一劫,已是万幸。还是想想将来之事吧。”

    二人都是浙江纨绔,权贵子弟,交情莫逆,邱浩到了杭州府,也是寄宿于黄正方家中。

    邱浩脸色阴沉,他关上窗户,转过身来,摆摆手,歌伎们退了下去。

    黄正方回来坐下,看着邱浩:“明然兄,你日后作何打算?”

    邱浩端起酒杯,冷眼看着黄正方:“人中,你又作何打算?就这样忍下去吗?”

    “我又能怎样?王和垚手下千军万马,我只有几十个奴仆,怎么与他斗?”

    黄正方很是不甘。

    他不过一富贵公子,怎么与掌控千军万马的王和垚斗?

    “王和垚的命,我要定了!”

    邱浩捏着酒杯,目光阴冷:“人中,你要是能杀了王和垚,将家父从大牢里捞出来,我定有重金酬谢!”

    王和垚毁了邱家,不共戴天,此仇不报,他还是邱氏子孙吗?

    “杀了王和垚?”

    黄正方吃了一惊,注意到好友冷厉的目光,心头一热,立刻道:“明然兄,王和垚出行,身边都是铁甲卫士,前呼后拥,王和垚本人也是高手,怎么杀他?万一失手,或者事情泄露,我黄家就是灭门之灾。”

    他本来只是想着从军,堂堂正正设法击败王和垚部,从没有想过暗杀。被邱浩这么一说,血气上涌,下意识附和起对方。

    邱浩面色恢复冷漠,目光盯着眼前的空气,似乎也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

    黄正方皱着眉头,实话实说:“明然兄,救令尊出狱,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为了洪若璞的事,黄家已经瞥不清干系,洪若璞也难逃一死。令尊结局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城里不行就城外,就像今日,他总有落单的时候。”

    邱浩沉默片刻,继续道:“人中,实不相瞒,我邱家还私藏了些钱财,只要你能杀了王和垚,所有钱财归你,你也能立下泼天的功劳。愿不愿意一时?”

    只要有能杀王和垚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前提是,他能一击得手,并且全身而退。邱家的仇,他还要报。

    “明然兄,你小看我了。你我兄弟,能帮你,我绝无二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且忍耐吧。”

    黄正方给二人各倒了一杯,举起酒杯:“明然兄,你不能冒险,否则邱家就真完了。我有意北上投军,与王和垚不死不休。你意下如何?”

    黄正方的心头,已经有了一些不满。

    他和邱浩虽然关系不错,但远远还没到同生共死的地步。

    邱浩想杀王和垚,是因为毁家以及极有可能的杀父之仇,但这是邱浩自己的恩怨,要杀王和垚,邱浩应该自己去动手,而不是一再怂恿自己。他也可以去向王和垚求情,而不是一味躲在后面,面都不敢露。

    他是名门世家出身,个中的弯弯绕看得明白。不过,邱浩现在落魄,他便也不计较,更不直接点破。

    “人中,愿闻其详!”

    邱浩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黄正方道:“黄家在江宁还认识几个官员,我意投军,咱们兄弟一同北上如何?”

    当日武备学堂所受的耻辱,如果能在战场上痛痛快快击败王和垚,将对方踩在脚下,那才是扬眉吐气,大丈夫所为。

    邱浩点点头接道:“人中,我正有此意。江宁巡抚慕天颜与家父是同科进士,有些交情。我正想去江宁投靠他。如果江宁实在没有机会,我可能会去荆湖。”

    “一言为定!”

    黄正方奋然道。

    看邱浩脸色阴沉,黄正方继续道:

    “明然兄,别怪我多嘴。听闻邱家与高家取消了婚约,高家如此作为,声名狼藉,被世人耻笑,此等人家,不值得你耿耿于怀!”

    黄正方的话,让邱浩刚刚好看些的脸色,又变的难看。

    “人中,邱家败落,虎落平阳。王和垚与高家,还有李之芳父女,我邱某都不会放过!”

    邱浩眼神中,杀意立浓。

    李若男与王和垚之事,坊间传的沸沸扬扬。若不是李氏父女,王和垚怎会青云直上,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至于高家,还有他昔日的未婚妻高青,其中的耻辱,就更不用说了。

    “说起来,都是因缘造化。一个总督之女,一个匹夫叛贼,要不是得了李若男的芳心,若不是有李之芳这位浙江总督青睐,王和垚此刻,恐怕还是个山野村夫吧。”

    黄正方的感慨听在耳中,邱浩脸上似乎要渗出水来,断然道:“人中,等家父的案子一了,咱们立刻去江宁!”

    “明然兄,杭州没有机会,你我先隐忍,以待时机吧。归根结底,还是要击败王和垚的叛军。否则,杀王和垚就是一句空话,想都不要想。”

    黄正方沮丧地一句。

    只有朝廷大军破了王和垚的叛军,他们才能报仇雪恨。要不然,王和垚坐稳了江南,他们就只能继续等待机会了。

第33章 愁绪

    瓜果蜜饯,点心甜汤,美酒佳肴。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王和垚拿起一块西瓜,示意卫士们自己动手。

    他身边的这些护卫,都是二十出头的军中猛男,武艺高强,身高体壮,饭量更是不错。如果放开吃喝,恐怕连西瓜子都剩不下。

    “张世豪,此处应该花费不菲吧?”

    王和垚吃着瓜,下意识问了一句。

    天下大乱,他们还能有酒有肉,实在难得。

    “将军尽管放心。就是没钱,还不是照样吃喝。将军在杭州府最大,谁敢造次?”

    张世豪的话,让王和垚眉头又是一皱:“张世豪,即便是权势滔天,也要遵守规则。你又越界了!”

    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深谙弱肉强食、强者为王的法则,从张世豪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将军所言极是!”

    张世豪讪讪道。

    人心险恶,丑陋浮躁的时代,将军高高在上,还守什么规则道义?

    “我看这外面,留辫子的还有不少。他们的银子,真那么多吗?”

    王和垚看着窗外的食客们,狐疑不解。

    “将军有所不知,他们里面许多人,辫子都是假的。之所以还留着假辫子,是怕被人惦记,秋后算账。”

    张世豪指了指窗外一桌食客:“将军,那一桌人里面,只有那个衣冠楚楚的胖子是真辫子,其余人都是假的。”

    “来,喝酒,开吃!”

    王和垚举起酒杯,卫士们诚惶诚恐,纷纷举杯,一饮而尽。王和垚催促下,开始吃喝。

    王和垚慢慢吃喝,透过窗户,目光仔细扫向楼中食客,果然,大多数都是短发,而留着辫子的,不论是真辫子还是假辫子,衣着大多华贵,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士林精英吧。

    至于老百姓,因为留辫子要交罚金,早就剃光头了。

    几碗酒下肚,吃喝之间,目光扫过房间的壁板,王和垚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逝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消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淡,如共人凄切。”

    王和垚轻轻摇了摇头。

    这词倒是不错,世事流云,人生飞絮,将个人身世与国家兴亡交织,沉郁苍凉。但这署名“苏州紫言”,不知是何人?

    不过,对于他这样漂泊无根的“异乡人”,这诗倒是对他的胃口。

    再看壁板上其他人的墨宝,显然都是大家手笔,作者他好像都不认得,每一首他都不太熟悉,想来这是清初江南文人的文笔。

    其它几片空白的壁板,显然是等后来人挥墨,留下佳作。

    “将军,听闻你是诗词大家,不妨也留下墨宝,让杭州府以及浙江的人,都看看将军的大作!”

    张世豪恭维道。

    另一名卫视李荣华跟着道:“是呀!江南的这些臭文人,屁本事都没有,只会风花雪月,还高高在上。将军留上几篇好诗词,灭灭他们的威风,也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什么诗词大家,不过是诗词搬运工而已。既然到了这里,还是好好吃顿饭吧。”

    王和垚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是活泛了起来。

    练兵冶铁打造火器,劝课农桑发展工矿商贸,这是政事。

    闲着也是闲着,文采上要是能压一下江南的士人们,似乎对将军府在浙江的统治,有利无弊。

    “卢耿,你来研磨。”

    王和垚向靠近有文房四宝桌子的卫士说道,跟着站了起来。

    “将军,我来!”

    张世豪兴奋道,绕过去亲自磨墨。

    将军身边的人,都知道将军“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的佳作,只是很久以来,戎马倥偬,并没有见将军再做过诗词。

    将军要做出怎样的佳作,他很是期盼。

    王和垚走到墙边,思考片刻,拿起朱笔,蘸好墨,开始在墙上写了起来。

    他前身虽然只是个军官,但好歹也是军校毕业,对中华文化的爱好,很是有些热情和心得。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琵琶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张世豪和卫士们兴致勃勃,纷纷读了起来。

    “将军,好词!”

    张世豪脸泛潮红,低声叫起好来。

    其他几个卫士看着王和垚,眼中都是仰慕和震撼。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不正是将军此刻心情的写照吗。

    将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世骇俗的大作。

    “美人……美人……”

    王和垚嘴里喃喃自语,眼前却浮现出李若男的影子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瞬间心有所触,他想写下“胸肉二两,怎值情义千金”的话来,定了定神,便又写了下去。

    “韶华似水去难留,

    漫伤林下失风流。

    美人自古如名将,

    不许人间见白头。”

    王和垚写完,在后写上“余姚王和垚”五字,却忽然意兴萧索,回到了位子上坐下,慢慢饮酒,不再言语。

    张世豪与卫士们面面相觑,回来坐下,安安静静吃喝。

    王和垚思考人生,卫士们安静吃喝,隔壁似乎有人说着话进来,而他们的接下来的交谈,却不知不觉引起了王和垚的兴趣,将他从思念的海洋中拉了回来。

    “若璞,你今日安然归来,愚兄高兴,来,印了此杯!”

    说话的声音绵和,让人莫名地舒服。

    “良广兄,请!”

    另一个男子接话,似乎就是归乡的男子,中气十足。

    “若璞,你究竟去了何处?为兄问了你家下人,都不知你一家人去向。”

    良广兄问道,跟着倒茶倒酒的声音响起。

    “良广兄见谅,叛军破城次日,愚弟就去了西湖的别院,生怕被叛军株连。没来得及告知良广兄,实在是有苦衷。愚弟自罚三杯!”

    倒酒饮酒的声音不断传来,若璞似乎很是豪爽。

    “若璞,慢点。叛军暴虐弑杀,你曾是地方官员,离开情有可原。吃菜,吃菜。”

    良广兄宽慰着若璞贤弟。

    若璞二人的雅间与王和垚等人隔壁,木板做墙壁,隔音并不好,王和垚等人并没有交谈,王和垚听的仔细,众卫士小心吞咽,隔壁的对话,王和垚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起来,这个若璞是原来杭州城的官员,义军攻破杭州城,此人第二天就逃离,以免殃及池鱼。

    如今义军入驻杭州城,风平浪静,并没有株连罔顾,大兴牢狱,这位若璞贤弟,又悄悄溜了回来。

第34章 梦中人

    “良广兄,听闻你出城时被叛军刁难,还要你剃掉头上的辫子,黄管事因为替你出头,还被抓进去关了几日。可有此事?”

    隔壁若璞的声音再度传来,王和垚看了看张世豪,后者凑身子过来,低声道:“将军,小人下去便查。”

    王和垚轻轻摇了摇头。

    事情已经过去,再查这些有何意义?

    难道说,还要以言获罪吗?

    “若璞,休言此事。愚兄自记事以来,从未受过如此羞辱。想我杭州黄氏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即便是前朝,也是世人景仰。时移世易,武夫当道,思之让人唏嘘啊!哎!”

    良广兄叹气道。

    杭州黄氏!

    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

    看来,这位黄良广,应该是杭州四大家族黄氏的某位重要人物了。

    “还有愚兄那个侄子,非要去参加什么武备学堂,结果因为不肯剃掉辫子,竟然被赶了出来。武夫当权,暴虐至极啊!”

    黄良广继续吐着苦水。

    隔壁雅间,张世豪在王和垚耳边轻声道:

    “黄正方,杭州黄家子弟,学堂开学当日,因不肯剃掉辫子,被将军赶出武备学堂的那位。”

    王和垚点点头,恍然大悟。

    他平日里日理万机,事无巨细,要不是张世豪提及,他把这事都给忘了。

    看来,有意无意当中,杭州黄家,已经被他得罪了。

    “良广兄,叛军都是泥腿子,粗鄙低劣,野性难训,成不了大事。”

    若璞道:“如今天下大乱,叛军入驻城中,种种倒行逆施,早晚会天怒人怨。用不了多久,等朝廷腾出手来,定会将叛贼们剿灭!”

    王和垚忍住心头的怒火,眉头却是一皱。

    若璞语气中浓浓的不满与不甘,对义军入驻杭州城,似乎牢骚满腹。

    义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即便是将军府推行了剃发令与禁止缠足令等,手段也并不激烈。

    若璞怨气冲天,这是奴才没当够吗?

    “若璞担忧的是。叛军沐猴而冠,以武力经营浙江,必然不能长久,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理。来日朝廷必会令王师南下,剿灭浙江叛军。你我兄弟拭目以待吧。”

    良广兄的声音温和,但听得出来,似乎振奋了许多。

    “良广兄,那一夜叛军攻城大战,我曾于满城外的私宅亲眼目睹,触目惊心。叛军精锐,悍不畏死,也难怪官军溃退了。要不是刚好染病,我恐怕也已死在满城了!”

    若璞的话听的仔细,王和垚微微一笑。

    原来,这厮是一个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他已经交待了新任杭州知府包世宁察查作奸犯科的漏网之鱼,看来这位若璞,就是其中一条。

    “若璞,那日的恶战,愚兄未能目睹。你仔细说说。”

    良广兄似乎起了兴趣。

    “良广兄,当日一场恶战,官军火炮鸟铳不断,但比起训练有素、火器操用这些,叛军显然优于官军。作战时,叛军更是悍勇,有进无退,舍生忘死。弟今日思来,犹觉心惊肉跳。”

    若璞的声音发颤,似乎可以感觉其内心的波动。

    “叛军之精锐,确实非同一般。愚兄曾率军讨贼,兵卒如何,还能分辨一二。叛军令行禁止,军纪森严,从那些守城的士卒身上,便窥豹一斑。叛军能攻破杭州城,绝非侥幸!”

    黄良广附和道。

    看来,良广兄也曾是朝廷官员,却不知为何退出官场。

    隔壁二人一一道来,都为义军的悍勇心折,张世豪心头飘飘然,他看了看王和垚,不动声色,慢慢饮酒,似乎波澜不惊。

    “良广兄所言极是!当日康亲王所率三万大军,陈世凯、段应举部,都是绿营精锐。更有康亲王麾下铁蹄,望风披靡,都是国之锐士。衢州大溪滩一战,却几乎全军覆没,康亲王、杭州将军、宁海将军等身殁。叛军之强悍,细思极恐!”

    若璞继续道,看来,他并不明白当日衢州城外的大战详情,只是以讹传讹,否则也不知道陈世凯部前去打伏击,并不在鏖战的厮杀场。

    “叛军如此凶猛,吴三桂又兵强马壮,耿精忠尚之信来回折腾,也不知道,王师还能不能再杀回来?”

    良广兄语气低沉,情绪消沉:“如今就看荆湖的战事了。希望王师尽早击溃吴三桂那个老贼,挥兵南下吧!”

    若璞不屑道:“武夫当政,以暴力威慑世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取灭亡。等朝廷大军南下,叛军顷刻灰飞烟灭。良广兄无需担心。”

    王和垚听的仔细,怒火攻心,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

    王师?

    在这两个满清官员的眼里,清军成了王师。

    果然,犬儒之心,常人难以揣摩。

    义军入城,他们的荣华富贵不保,这恐怕才是他们心有不甘的原因吧。

    王和垚脸色铁青,张世豪吓了一跳。

    隔壁二人刚才的话语,他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用问,是这些张口喷粪的犬儒,惹恼了将军。

    也许是王和垚的杯子碰桌声,隔壁的说话声立刻小了许多。

    “将军放心,小人下去便查!”

    张世豪赶紧低声道。

    王和垚眉头不展,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居心叵测的犬儒,的确要好好查一查,至少敲打敲打,也比放任自流的好。

    隔壁再无声响,张世豪出去,过了片刻才回来。

    “将军,隔壁已经离开了,果然是黄家。”

    张世豪俯身,在王和垚耳边耳语了一堆。

    “刚才说话的那个什么若璞,好好盯着这个狗官,保不准能查出什么事情。”

    王和垚吩咐下去。

    “李荣华、卢耿,你二人跟着那个若璞,他姓洪,是杭州洪家的人。”

    张世豪向两个卫士交待道,二人站起身来离开。

    张世豪刚坐下,门被推开,几个人进来,为首一老者五旬左右,乌靴缎衣,头后的辫子赫然。

    老者后面几名腰悬钢刀的健仆,高大强壮,气势汹汹。

    张世豪要起身,被王和垚摇头阻止。

    “诸位,你们方才没听到什么吧?”

    为首的老者开口,瘦脸上深且直的法令纹让王和垚印象深刻。

    王和垚接话,面色温和:“先生,我等兄弟只顾着吃喝,什么也没有听到。”

    “最好如此!”

    老者点点头,接着道:“你们这一桌,我们黄家请了。记住了,我等乃是杭州黄家。”

    “失敬!失敬!多谢了。慢走不送。”

    王和垚恭恭敬敬一句。

    老者带人离开,王和垚沉下脸来,冷冷一笑。

    “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杭州黄家,好大的派头!”

    明末时可以藏税抗税,荣华富贵大骂朝廷;清军入关,被赶在了满城外居住,交钱交粮,毕恭毕敬,居然还犬儒当出了优越感。

    这就是当今的士林吗?

    “将军,刚才进来的老者,就是黄家的管事。前面因为在城门口跋扈,被关进牢房了两天。看来还是死不悔改。”

    张世豪低声禀道。

    “杭州黄家,应该很厉害吧?”

    王和垚轻声问了起来。

    “回将军,黄家是浙江的名门望族,但势力究竟有多大,小人下去详查。”

    “那就好好查查。我倒要看看,杭州黄家,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王和垚道。

    江南士大夫,不至于都如此数典忘祖、寡廉鲜耻,但里面有家无国、利欲熏心的,也绝不会只是寥寥几人。

    ……………………

    王和垚等人离开,几个女子上楼来,个个肤白貌美,衣衫华丽,举止优雅从容,另有婢女跟随,食客们纷纷让出路来。

    看到一间雅间门里门外挤了许多人,女子们纷纷停下脚步,个个都是好奇。

    女子当中,其中一位二十出头、身姿曼妙的女子叫住伙计。

    “伙计,里面发生了何事?”

    “黄夫人,里面有人留下好词,食客们都在录抄。黄夫人不妨看看,或许识得作词的大家。”

    伙计满脸赔笑道。

    黄夫人是杭州府有名的才女,蕉园诗社的骨干,也是杭州四大家族钱家的名门闺秀,或许认得作词的人。

    “让一下,黄夫人和钱夫人来了,让一下!”

    伙计大声喊着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几个女子进去,看到墙壁上的诗词,都是吃了一惊。

    “余姚王和垚,怎么这么熟悉?”

    黄夫人睁大了一双黑水晶般的大眼睛,光洁的眉头微微一皱。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这人好大的志向!与徐大家的词并列,也不见其下。”

    黄夫人的弟媳钱夫人,也是蕉园诗社的才女,嘴里惊叹道。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位余姚王和垚不但有侠骨,还有一腔柔情。难得啊!”

    另外一个年幼些的女子摇头道。

    女子人群中,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明艳异常,她盯着墙上的诗词,一时痴呆。

    王和垚的世界里,建功立业永远排在第一位,就连些许的柔情,也有铿锵金鼓之声。

    他的心里,还有自己吗?

    高挑女子正在发呆,年幼些的女子笑着说道:“高姐姐,不用我说,这恐怕就是你的那位梦中情郎吧。”

第35章 西学东渐

    正值仲夏,天气炎热潮湿,即便是待在室内,不用片刻功夫,也是汗流浃背,浑身湿漉漉黏糊糊难受,树叶晒的发白卷起,行人归家,街上空空荡荡。

    烈日下,几个光头僧人沿街走来,个个都是满头大汗,胸口僧衣湿了一大片。

    为首的僧人四旬左右,身材适中偏瘦,双目有神,一件半旧僧衣,眉头微皱,似乎面有忧色。他到了杭州将军府前停下,抬头看了看“杭州将军府”的牌匾,在门口肃然而立的卫士头上的圆笠停留。

    几个人从将军府出来,有乌纱帽着官衣的官员,也有方巾右衽的儒士,让僧人又多看了几眼。

    中年僧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才迈步向门口而去。

    “这里是将军府重地,闲人避开!”

    门口的卫士满脸严肃,厉声说道。

    “贫僧今种,有要事要拜见将军大人!”

    僧人不徐不疾说道,连个“阿弥陀佛”都没有。

    “今种?”

    卫士不由得一怔,他打量了一眼几个僧人,脸又是一板:“王将军日理万机,没空搭理闲杂人等。将军若无召见,速速离去吧!”

    卫士似乎铁面无私,中年僧人却是冷笑一声。

    “相传浙江义军仁义之师,王将军爱民如子,想不到是高高在上,浪得虚名。真令贫僧大开眼界!”

    “胡乱说什么?”

    卫士大怒,红了半张脸:“我家将军大破浙江清军,斩杀满清康亲王杰书、宁海将军傅喇塔等人,攻陷杭州城,威名远扬,天下无人不知。你一个僧人信口雌黄,再敢中伤将军,休怪我等无情!”

    “中伤?将军府高高在上,与旧日的满清将军府有何不同?难道贫僧说错了吗?尔等还要以言获罪吗?”

    中年僧人冷笑道,言辞犀利。

    “你……大胆,竟敢对将军大人不敬!”

    卫士暴怒,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要不是因为军纪森严,也是因为对方是出家人,他已经要出手教训一下了。

    胆敢冒犯将军大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高大敦实的圆脸年轻僧人扯了扯中年僧人衣袖,轻声劝道。

    “父亲,要不算了吧。要见王将军,另寻他法就是。”

    “父亲,不要动气。先找个客栈歇脚,有的是机会见王将军。”

    另一个消瘦些的年轻僧人跟着劝道。

    父亲性烈如火,即便是已到中年,仍然是暴脾气不改。

    中年僧人看了看卫士,冷哼一声,就要离开。

    “将军府门前,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张世豪过来,黑着脸道。在他的身后,卫士们押着一个留着辫子的年轻男子,却不知此人犯了何事?

    “大人,这个僧人口出狂言,说什么将军大人浪得虚名,小人这才出口训斥。”

    卫士争辩道。

    张世豪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跟随的传教士洛佩斯上前,向僧人拱手行礼。

    “屈大均,你怎么到杭州城来了?”

    “你是……”

    中年僧人迟疑道,跟着恍然大悟:“洛佩斯神父,你怎么也来杭州城了?”

    这位传教士洛佩斯,早年在岭南广州一带传教,想不到十余年不见,又来了浙江杭州。

    “屈大均,当年你也是富贵公子,想不到如今已成了僧人。”

    洛佩斯感慨一句,跟着笑道:“你这位反清义士,不用问是来找王将军了。我带你进去。”

    屈大均,富家公子,年少时致力于抗清,两个幼子因此而丧生。后来,听闻屈大均出家,远走他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

    将军府大堂,王和垚眉头紧锁,赵国豪带回来的消息令他振奋,经过改造,会稽山的铁厂已经走上正轨,冶铁质量上了一个新台阶,冶铁所用的木炭也节省了三成多。尽管如此,整个浙江没有煤矿,冶铁都是会稽山的木材,在会稽山大量冶铁的计划搁浅。

    鱼米之乡,有铁矿却没有煤矿,着实让人无语。他可不想山头光光,满眼荒凉,而现在的浙江条件有限,也不具备成为大型冶铁中心的条件。

    像后世的武汉高铁,有煤有铁矿有水运,那才是理想的冶铁中心。

    不过以杭州城的存铁,以及库存的铠甲兵器,倒是暂时可以支撑义军所需。

    “将军,陈遘将军上了公文,提议在宁波镇海筑城,将军如何回复?”

    新任的盐运使鲁又翁问道。

    看他面色黑中带红,风尘仆仆,却又双眼放光,显然乐在其中。

    王和垚看着鲁又翁:“鲁大人以为如何?”

    “将军要恢复海外贸易,必要驻兵,以备海患。定海山地方辽阔,可如前明万历十三年的舟山城规制,筑城一座,利在当代,功于千秋。”

    鲁又翁的话,让王和垚点了点头。

    “鲁大人,筑造新城,需将军府调拨钱粮,你与陈遘将军、宁波府官员核算一下,所需钱粮、筑城所需物料、要动用的民夫劳役等一一核算,本官会亲自核定,尽快筑城。”

    利在当代,功于千秋。

    只是筑一座小城,并不是大兴土木,杭州府的钱粮,应该可以支撑。

    “将军,绍兴知府邱青罪行昭著,杀害抗清义士无数。该如何处置?”

    鲁又翁兴奋离开,胡双奇接着问道。

    “将邱青公审,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择日明正典刑。家产籍没入官。”

    宁波要筑城,这个狗官抄家下来的银子,正好为筑城发光发热。

    胡双奇跟着道:“将军,令尊与令堂二人已经动身,想来很快就要到了。”

    王和垚点点头,他干出这杀头的勾当,他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应该是心惊胆战,没睡过几天好觉吧。

    他正在思虑,堂外的卫士进来禀报,说是洛佩斯带了客人前来拜访。

    “请他们进来吧。”

    王和垚好奇道。

    “今种……大师。诸位请。”

    这三个僧人,一中二轻,不知又是何人?

    “将军,洪若璞被抓了回来,如何处置?”

    张世豪禀报,王和垚一愣:“洪若璞?”

    “将军,百姓纷纷来衙门喊冤,将军让秉公按律处置。洪若璞罪行累累,不过他出身杭州洪氏,名门望族,因而小人不敢私自决断。”

    杭州洪氏?

    王和垚恍然大悟,这个洪若璞,应该就是酒楼上的杭州洪家那位吧。

    “不管他是谁,秉公处理,先关起来,随后将罪状公诸于世。”

    王和垚轻声一句。

    满城都有,哪里来的汉人四大家族?

    张世豪领命下去,王和垚对着洛佩斯,笑着道:“洛佩斯神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我要的野战火炮,还有我的自发火铳,我的钟摆,都研制的怎么样了?”

    这位狡猾的泰西传教士,自入将军府以来,名义上效力于兵器制造局,对传教的事情念念不忘,想必今日登门拜访,是催学堂的事来了。

    “王将军,我已经收到了浙江各地传教士的回信,有三十多人愿意前来,还请将军安置好他们的衣食住行。”

    洛佩斯道:“至于野战火炮与自发火铳,有戴主事在,还有我们查漏补缺,不会误事。钟摆由莱昂纳多负责,需要铁厂的好钢,大约需要一个多月时间。倒是将军你说的学堂,以及学生的事情,教堂的事情,也不能懈怠。”

    对于泰西传教士们来说,自明末以来,他们在中国传教的困难一直存在,且阻力重重,可以说很难有所作为。即便是明末较为开明,传教士的传教也只是在上层士大夫中进行,普通百姓对“福音”,普遍持排斥态度。

    到了大清朝,朝廷对传教士传教普遍打压,传教士们的处境更加艰难,除了在东南沿海还能偷偷摸摸游荡,中国内地被限制入内,更不用说传教了。

    王和垚许诺的数千人的学堂,还有承诺给他的教堂,诱惑力太大,也难怪他心猿意马了。

    “神父,你多虑了。”

    洛佩斯的话,王和垚轻轻点头。

    “神父,传教士的衣食住行,你无须担心。”

    王和垚道:“新的杭州学堂,原来的浙江巡抚衙门可改造而成,再配以桌椅板凳。传教士到了以后,要是闲来无事,可先授课一部分军中子弟,以及无家可归的儿童。至于教堂,浙江百废待兴,将军府银钱短缺,修建教堂一事,只能慢慢来,无法操之过急。我想,神父应该可以理解。”

    一座免费的“公办学堂”,似乎已经是刻不容缓。

    西学东渐,中国需要泰西的自然科学知识,他也不反对传教士们在中国传教,各取所需。至于传教士们传教能不能成功,就看中国文化是不是足够强大了。反正后世传教士们传教中国数百年,也没见几个国人信教的。

第36章 我需要人才

    王和垚与洛佩斯交谈,屈大均慢慢饮茶,一旁仔细聆听,这个一身长衫的短发年轻人,看起来有些怪异,言行似乎离经叛道,但却已经做下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细细想来,除了前朝太祖那一批人,似乎没有那位英雄人物,比这位“短发贼首”干的更加惊心动魄。

    余姚六君子,这位将军本尊,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二三岁吧。

    “王将军,我知道你的难处。”

    洛佩斯耸了耸肩,无奈道:“教堂的事情不必着急,可以拖后。传教士们都是泰西的学者,有些还是非常厉害的科学家,希望将军不要亏待他们。”

    洛佩斯说完,介绍起了屈大均:“将军,这是我的好友,广东的大学者屈大均,你应该听说过。”

    “贫僧今种,见过将军!”

    屈大均向王和垚行礼,却是俗家人的礼仪。。

    “屈大均!抗清义士,久仰久仰!”

    王和垚吃了一惊。

    屈大均,明末遗民,抗清志士,在东南很是有些名气,他是后世侥幸多看了书得知。

    想不到这位历史上的反清名士,竟然来找自己这个叛贼了。

    “平西王蓄发复衣冠揭竿反清,贫僧远赴桂林参与其事,被委为广西按察司副司,督军归顺平西王的孙延龄部。孙延龄本是奸贼孔有德的女婿,其部军纪散漫,欺民劫掠,贫僧屡不能禁,因而离职,归乡散局。”

    屈大均直言快语,毫不掩饰。

    孙延龄麾下人心叵测,墙头草大有人在。而孙延龄、尚可喜、耿精忠等附从吴三桂,都不是真心实意反清,屈大均失望之余,才从孙延龄军中退出。

    他只是很是好奇,这位年轻的将军不过年方弱冠,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王和垚奇道:“先生不是岭南人吗,怎么会在杭州?”

    “回将军,自国姓爷兵败南京,家父心灰意冷,便携我等避居杭州桐庐,至今已十余年。将军在衢州大破清军,家父刚刚归家,闻知将军之事,便携我兄弟前来谒见。”

    高大微胖的年轻僧人屈明洪说道。

    屈明洪是屈大均的三子,另一个消瘦些的年轻人,则是屈大均的四子屈明治。

    “大人破了浙江清军,将满清将领诛杀殆尽,拆除满城,复我汉家衣冠,又安民除恶,募兵练兵,兴办武备学堂,恢复盐政海贸,雷霆霹雳。”

    屈大均看着王和垚,目光期盼:“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敢问将军,接下来又该如何?”

    他自吴三桂军中退出,本已心灰意冷,打算蛰居避世,谁料回到西湖,杭州城一声声巨响,满城轰然倒塌,满清在浙江的统治,也灰飞烟灭。

    浙江反正,东南形势翻天覆地,似乎无可救药的抗清颓势,硬生生让王和垚给扳了回来。

    这也是他心惊肉跳、心潮澎湃之余,想见一下这位义军首领王和垚的初衷。

    屈大均如此直接,倒是出乎王和垚意料。

    看来他在太白酒楼墙壁上留的涂鸦,被这位“屈光头”已经读过了。

    “屈先生,苏州紫言,这是何人?怎么在下从未听过?”

    王和垚好奇问了起来。

    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

    其中意境,心有戚戚,王和垚很想知道此君是谁?历史上的哪位大家?

    “苏州紫言?”

    屈大均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

    “苏州紫言,此为徐灿徐大家,蕉园五子之首,女中豪杰。其夫陈之遴为满清弘文院大学士,其家为海宁望族。不过陈之遴流放辽东已死,其子病逝,徐大家如今孑然一身,隐居苏州拙政园中。”

    屈大均的话,让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

    江南文风浓厚,女子中也不乏文采斐然的大家,可惜生错了时代,也生对了时代。

    诗人不幸诗家幸,要不是河山旧恨,身世浮沉,历尽沧桑,又怎会写出如此“幽咽境深”的佳作来。

    “屈先生可知柳如是柳大家?她如今尚在世否?”

    想起历史上的“秦淮八艳”来,王和垚忍不住问道。

    “将军戎马倥偬,想来不知这些俗事。”

    屈大均摇头,神情有些萧索:“柳大家江南名士,谁人不知?自钱谦益死后,柳大家因不堪忍受钱家凌辱,悬梁自尽。其有一女,也早已嫁人。”

    “红颜薄命啊!”

    王和垚轻声感慨一句。

    “秦淮八艳”中,除了陈圆圆美人白头,其他都已香消玉陨。

    至于“水太凉”的钱谦益,把抗清大业寄托在只会风花雪月的名士身上,本身就太过荒唐。

    抗清志士,必须是粗糙的、沧桑的,饱经风霜与铁血,如李定国那样。

    “敢问将军,接下来作何打算?”

    屈大均性子急,又回到了国事上来。

    诗词做的豪迈,也干下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不知眼光如何,可有突围做大的良策?

    “先生,我军虽破了浙江清军,但战兵不过五六千,其余都是新兵。要图存图强,急需招兵买马,因而,我需要大概半年的时间,才能对外用兵。”

    王和垚看着屈大均,笑着说道,对此人也起了兴趣。

    屈大均这种军政履历丰富的名士,如果能为他所用,必是一大臂助。

    屈大均接话,继续问道:“半年以后,将军如何用兵?”

    “半年以后……”

    王和垚思虑道:“只要练好了兵,在下会挥兵北上,破苏州镇江,阻漕运,先夺南京,然后顺运河北上,直逼北京城。希望吴三桂,还能再挺几年吧。”

    他摇摇头,很是遗憾:“要是有一支海军,沿海而上,直逼北京城,满清的江山立时崩溃。可惜啊!”

    王和垚的话,让屈大均父子都是错愕。

    阻漕运,先夺南京,直逼北京城……

    一支强大的海军……

    看来,在这位“短发贼”的眼里,天下最是兵强马壮的吴三桂,并不是抗清的旗帜。

    屈大均颤声道:“将军,愿闻其详!”

    这位精神奕奕的“短发贼首”,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似乎又不是信口开河。

    “尚之信、耿精忠,包括孙延龄等,一群乌合之众,墙头草,不值一提。吴三桂垂垂老矣,首鼠两端,妄想划江而治,不但枉送了儿孙的性命而已,也误了抗清大业。台湾郑锦倒是一心抗清,不过鼠目寸光,我要是他,早已经带领水师北上了。国姓爷,后继无人啊!”

    王和垚继续道:“先生从吴三桂处回归,乃是明智之举。战争打的是国力,也是年纪。康熙只有二十出头,吴三桂太老了,活不了几年了!”

    “哦?将军倒是豪气干云!”

    惊奇地打量着王和垚,屈大均问道。

    “敢问将军,平西王十余万精锐边军,尚不能过江北上。将军不过五千之众,能与满清数十万大军抗衡吗?”

    明智之举,不过是无可奈何花落去而已。

    五千之众,能是满清数十万大军的对手?

    “数十万大军?”

    王和垚轻声笑了起来。

    “无论是旗兵还是绿营兵,都已经烂了。数十万大军,能有十余万战兵已是不错。长江以南,滇、黔、湘、川、桂、闽六省,已是糜烂,战事如何,天下都在观望。如今之计,只需破势即可。而我浙江,便是破势所在!”

    众人惊讶中,王和垚收起脸上的笑容。

    “先生,平西王裹足不前,如今满清已经腾出手来,正在长江一线布置兵力,湖广江西局势胶着,浙江反而可以暂时无忧。我军草创,急需人才。先生不妨考虑一下,入我将军府,暂代浙江布政使一职,与在下共谋抗清大业,尽快破了满清之势。先生以为如何?”

    他身边缺的就是文官,治理地方的循吏,虽有包世宁鲁又翁等人,但不能说是放心。

    眼前的屈大均,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抗清义士,正是他需要的人才。

    可以放心的人才!

第37章 情事 政事 国事

    将军府大堂,王和垚翻看公文,心不在焉,眉头始终不曾展开过。那冰镇的酸梅汤喝着,似乎也无法消除内心的烦躁。

    义军攻破杭州满城,顺带接收了冰库中大量的冰块,除了房屋用冰外,饮品等用冰也是不缺,改善改善办公条件,似乎也是无伤大雅。

    堂上的王和垚心烦意乱,堂下的浙江布政使屈大均察言观色,放下了手上的公文。

    “将军,你可是在为杭州水师一事发愁?”

    郑思明去了嘉兴府,并没有向王和垚禀报招降杭州水师的事情进展,似乎了无下文。

    王和垚心事重重,轻轻摇头。

    “这么说,是为军中钱粮一事心忧了。”

    义军招兵买马,已是突破万人,还有两千骑兵,所需钱粮不是小数目。

    “屈先生,我是有一事放不下,所以心乱如麻。”

    王和垚艰难开口,却又迟疑不言。

    “浙江水师,乌合之众,不足以让大人不安。我军攻下杭州城,所获钱粮,应能暂时供数万大军一年所用,至于将来,可铸钱以弥补不足。眼下钱粮充足,将军所忧何事?”

    “先生,我确有一事,思之如狂。”

    王和垚将李若男北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铸钱之利,人人都知道,但前提是得能存活下来,有稳定的割据才是。

    “世间皆是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辈,李大小姐有情有义,让下官肃然起敬。无论如何,将军欠李大小姐一个人情,让她安然南归,乃是义之所在。”

    屈大均沉吟片刻,这才道:“下官四子明治精明强干,周游四方,让他北上京城,沿途查访一下李大小姐的下落。将军以为如何?”

    “这……”

    王仁看着屈大均,犹豫道:“四公子北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屈大均因为抗清,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许多明末遗民,或许不为满清朝廷效力,但他们不会阻挡子孙升官发财。如屈大均这样以僧人立世,子孙不仕大清,气节令人叹服。

    就如吴三桂起事反清,多数追随者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或改变自己的命运,才放手一搏。而真正为国家民族者,只有少数。

    屈大均,气节值得他钦佩。

    “将军无需担忧,此事就这样定了。”

    屈大均道。

    身为幕僚,自然要忠主之事,替主公分忧。

    “那就有劳先生了。”

    王和垚站起身来,肃拜一礼。

    “将军不必如此。”

    屈大均回了一礼,二人坐下,屈大均看着王和垚,忍不住开口。

    “将军,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和垚放下手上的公文,笑道:“先生,这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不能讲的。”

    “少年人为情事,无可厚非。”

    屈大均看着王和垚,神情严肃:“李大小姐的情义,将军自然要还。但她那个浙江总督的父亲,将军还是要提防。这些人眼中只有荣华富贵,心如铁石,将军要当心些。”

    弄不好,李之芳就是王和垚将来的岳父,也许枕头风一吹,王和垚被卖了都不知道。

    “先生多虑了。”

    王和垚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笑道:“我与李之芳相爱相杀,李之芳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先生可以信任的是,在下与满清不共戴天,在下要做什么,想要什么,心里清楚。”

    即便天遂人愿,李之芳将来是他的老丈人,也只是老丈人而已。在抗清这件大事上,李之芳是外人。

    “如此甚好!不过,李之芳在衢州过苦日子,从云端到谷底,全是拜将军所赐。他对将军的怨气,必然不少。”

    屈大均眼神玩味,提醒道:“将军,你与总督大人之间,恐怕还要相爱相杀啊!”

    “先生,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趁人之危啊!”

    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

    李之芳从封疆大吏到满清叛臣,云泥之别,对他的怨恨,恐怕一辈子也化不开了。

    “先生方才说,可铸钱以弥补不足。只是浙江不是云贵,浙江没有铜矿,也没有银矿。想要铸钱,难矣。”

    想起屈大均提到的铸钱,王和垚眉头一皱。

    发行钱币,可激活经济,稳定人心,但也要有矿才是。他也想弄个“王大头”银圆,可银矿比铜矿更稀缺。

    吴三桂起事之后,已经发行了“利用通宝”。即便他要铸钱,也是“利用通宝”吗?

    “将军不是要恢复海贸吗?只要宁波港重新启用,将军想要多少铜银,还不是水到渠成。”

    屈大均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自顺治十八年起,满清朝廷施行迁界令,想要困死台湾郑氏。但十五六年过去,除了东南沿海数百万枉死的百姓,满清得偿所愿了吗?”

    王和垚点点头:“此事我略知一二,郑氏本就以海上贸易起家,商船络绎不绝于东、西两洋,与日本、暹罗、安南等国都有通商。台湾的物产如鹿皮、樟脑、硫磺、蔗糖等远销海外,换回铅铜等所需要的金属货物。尤其日本,更是郑氏最重要的海外贸易伙伴。”

    他豁然开朗,笑道:“先生是意思,是恢复与日本的贸易,银铜自然不缺。”

    如今的日本统治者,应该是德川幕府吧。

    “将军倒是见多识广。”

    屈大均回道:“日本是郑氏重要的贸易伙伴,台湾大量输入日本的银、铜、铅、盔甲,以备战事所需,郑氏允许日本商人住在鸡笼,双方的关系可见一斑。”

    “若不能直接与日本通商贸易,与台湾贸易也无不可。台湾需要东南的茶叶瓷器丝绸等物,双方可互通有无,也不失为获取铜银的一条捷径。”

    “先生所言极是。”

    王和垚轻轻敲了敲桌子,询问道:“只是台湾与福建正在交战,而我军又没有海船,如何与台湾接触?”

    “军中没有海船,民间自有。就看将军是不是真心要与台湾接触,或者结盟?”

    “那是一定,一定要与台湾接触!”

    王和垚道:“我军要坐稳浙江,向外用兵,硫磺不可或缺。正如先生所说,铜银也是急需。因而与台湾的贸易,势在必行。”

    王和垚轻轻敲了敲桌子,向堂外喊道:“来人,叫……”

    他随即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反正要去看一下宁波的现状,不如明日直接动身,当面交待。

    王和垚看了看桌上的公文,心有所触,忽然问道:“先生,杭州洪黄钱顾四大家族,你了解多少?”

    王和垚忽然问道。

    先是黄家的黄正方因为辫子的事情,被他提出了武备学堂,跟着洪家的年轻一代洪若璞因为作恶多端,而被张世豪等人抓进了大牢。

    这几日,为洪若璞前来求情的人络绎不绝,让他也是吃惊。

    屈大均隐居杭州十余年,对杭州当地风土人情,应该比他熟悉许多。

    “将军,杭州洪黄钱顾四大家族,前明崇祯年间煊赫一时。自满清入关以来,四大家族依次衰败。先是顺治十四年,丁酉科江南乡试,钱家族长钱开宗因收贿作弊,取士不公,被斩立决,妻子家产籍没入官。”

    “洪家与顾家因无人在朝为官,又骄奢淫逸惯了,入不敷出,洪家强撑门面,顾家已然衰落,只有黄家因黄机官至吏部尚书,仍能富贵。黄机已经致仕,其子黄彦博本要调任福建观察使,不过将军横空出世,福建仍是耿精忠治下,黄彦博恐怕难以入仕。”

    蛰居杭州十余年,屈大均一口气说了个大概。

    “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人为洪若璞求情?”

    王和垚奇怪道。

    “黄家与洪家是姻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屈大均摇头:“黄机之女嫁洪家家主洪起鲛;黄机的孙女,也就是黄彦博之女黄蕙,嫁于洪起鲛之子洪昇;黄机之姐是洪家家主洪起鲛的母亲。三代联姻,洪黄一体。这下将军明白了吧。”

    不仅洪黄联姻,洪顾、洪钱也联姻,杭州四大家族关系盘根错节,势力不容小觑。

    “四大家族,能做海边贸易吗?”

    “一窍不通。自迁界令下,海贸断绝,从南到北,只能由内河转运百物,四大家族占据运河南端,东南沿海的产出,都由他们把控,官商勾结,赚的盆满钵满。但要说到海外贸易,还不如沿海的那些海盗。”

    “原来如此。”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思量着说道。

    “先生,让你来处理洪若璞的案子,你觉得如何?”

    既然四大家族没有用处,而他已经启用了钱顾,那么这些得罪人的事情,就让下面的人去做,他也落个心安理得。

    屈大均握着手里的茶杯,眉头紧皱:“将军,如今这浙江刚刚平定,动荡之际,正需安抚地方士族,还是三思后行。”

    “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何安抚地方,我心里有数。我想请教先生,洪若璞的案子,究竟该如何处置?”

    王和垚皱起了眉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几千年来,国人一贯的做派。一团和气,花团锦簇,那管受害者洪水滔天。

    王和垚的固执看在眼里,屈大均无奈道:“将军,下官看过案卷,铁证如山。洪若璞与他的妻弟顾瑾,二人与旗人官员勾结,杀人、淫人妻女,犯案无数,二人横行霸道,作奸犯科,杭州城的百姓人人皆知。”

    王和垚不会年轻气盛,拿洪家开刀立威吧?

    “将军要是为民伸冤,势必得罪洪家,得罪黄洪钱顾四大家族,得罪杭州士族。”

    屈大均劝道:“下官劝将军大事化小,没有必要得罪洪家。关上几个月,等到无人搭理此事,再放出去就是。这些事情,坊间很快就无人问津了。”

    王和垚不语。

    “将军,黄洪钱顾四姓势力极大,在浙江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屈大均道:“就如黄家,因有兵部尚书黄机尚在,其子黄彦博又有官身,家中除了俸禄与爵产,有良田百顷,宅院数处。黄家又与洪家、顾家联姻,与地方士族官宦自成一体,控制了浙江的丝绸产业,杭州织造局向满清朝廷供应的丝绸,便都出自于黄洪两家。”

    “至于其余的粮食、木材、石炭等买卖,黄家也是多有涉及。黄家在杭州,乃至整个浙江势力极大,关乎数万百姓的百姓生计。将军不可小觑。”

    “原来如此!”

    王和垚点点头,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洪家既然是名门望族,有洪若璞这样一个败类,他们不觉得丢人现眼吗?名门望族,难道一点节操都没有吗?”

    “将军,黄洪等家族,只为富贵荣华,洪家对洪若璞,想必也是头疼。但谁想对洪家不利,洪家却不情愿,此为人之常情。”

    屈大均道:“洪黄一体,将军要处置洪若璞,还是要看黄家,看黄洪及杭州士族的脸色行事。”

    “我堂堂杭州将军,看个屁的脸色!”

    王和垚摇摇头,爆出一句粗口,他看着大堂外的院子,阳光明媚,树影婆娑,斑驳陆离。

    杀人、淫人妻女……

    这些恶事都做出来了,要是不除掉,似乎天理难容吧。

    堂堂杭州将军!

    屈大均摇头:“正因为将军执掌浙江大部,因而要更加慎重。将军要对洪若璞施以律法,最好能让洪若璞的丑行沸沸扬扬,妇孺皆知。即便不能滴水不漏,也要让士族觉得理亏,不得已放弃洪若璞。”

    “先生说的是,把洪若璞等人,还有绍兴知府邱青的丑事,在杭州城与绍兴府宣扬出去?”

    “不止如此,还要让受害家眷到将军府衙门来告,到洪家顾家去闹,闹的越大越好。”

    “先生老奸巨猾,懂得裹胁民意,在下甘拜下风!”

    “将军铁腕,又懂得变通,后生可畏!”

    二人互相奉承,都是笑了起来。

    与旗人官员勾结,伤天害理。为满清朝廷奔走,甘为鹰犬,数典忘祖,寡廉鲜耻……

    这已经远远突破了他的底线。

    就这还想活命?

    痴心妄想。

    “将军,下官去办就是。”

    屈大均点点头,迟疑道:“只是如此一来,洪若璞的案子,就得拖延一些时日。”

    王将军要杀鸡儆猴,为民请命,虽说冲动了些,但这一份

    绍兴知府邱青都要斩,似乎也不在乎一个破落户的洪若璞了。

    “先生,早一些晚一些无妨。日后还有仰仗先生的地方,多有麻烦。”

    王和垚温声一句。

    有了屈大均这个浙江布政使帮衬,民政军政,都可以为他分担许多。

第38章 只有苟且

    “敢问将军,欲募兵多少?”

    “先生,以府库的存银,杭嘉湖的赋税,应能养两万大军。”

    “以将军之见,练兵需要多久,才能对外用兵?”

    二人敞开心扉,谈起了将来之事。

    王和垚估摸着说道:“大概三到六个月吧。”

    都说北人悍勇,江南子弟孱弱,但近代以来,南人流血,北国混战,南人反而更激进奋勇许多。在这个时代,对于兵卒操练的效果,他也不敢十分肯定。

    “三到六个月!”

    屈大均一惊,想起军营中所见所闻。

    虽说义军操练严苛,操练方法也是别出心裁,但现在是夏日,只能早晚操练,避过正午酷热。

    三到六个月,兵卒操练效果如何,只能是拭目以待。

    “将军可有曾考虑过渡江北上,先夺了扬州?”

    “还请先生明示!”

    王和垚立时起了兴趣。

    “顺治十八年以前,满清朝廷赋税,半数来自于盐税,而两淮盐税,又占全国盐税半数。如今东南隔断,两淮两百万两银子的盐税,对于眼下的满清朝廷,至关重要。”

    屈大均估算道:“两百万两银子,足够养六七万兵马。如果我军夺了南京与扬州,截断漕运,对于荆湖江西的战事,不无裨益。而重开盐课,则于我浙江义军,至关重要。”

    屈大均思索着说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打的就是钱粮,没有了军饷,军心难用。

    而浙江军,不能只有两万人,要养活更多兵卒,需要更多的赋税支持。而浙江的盐场,并不足以供应数省之用。

    “扬州之南隔着苏州、镇江等重镇,要攻下扬州,还有南京,谈何容易?”

    王和垚怦然心动,又连连摇头。

    不要说扬州,他更想沿海路北上,直接端了康熙的老巢,但只能是痴人说梦。

    两淮盐税200万两,真是让他流口水。

    “扬州或许有些遥不可及,但是苏州,不能再助纣为虐。”

    屈大均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

    “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湖广战事连连,田园荒芜,粮食匮乏已是定局。再加上四川糜烂,如今整个长江两岸,整个江南,粮草供应上,可就指望着苏杭一地了。”

    王和垚豁然开朗:“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出兵,夺了苏州?”

    李行中镇守湖州,郑思明守嘉兴府,都与苏州府接壤。湖州、苏州、嘉兴、杭州都是鱼米之乡,而苏州占了近半数。

    夺了苏州,尽得江南粮食产地,确是步好棋。

    “湖广战事胶着,满清大将军勒尔锦正与吴三桂鏖战,吴军固守岳州恃洞庭之险,清军不能南下,双方相持不下。而清军需要的粮草,大多来自江南与两淮,苏州居功至伟。”

    屈大均笑道:“将军,江苏布政使衙门就在苏州,其职责本就是为长江一线的清军提高粮草辎重。如今,你该明白下官的醉翁之意了吧。”

    “先生高见,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和垚连连点头。

    苏湖熟,天下足。

    夺了苏州鱼米之乡,既抢占了粮食产地,壮大己方力量,又能让清军少了许多粮草供应,削弱清军在荆湖的优势,一举多得。

    “我军若是挥军北上,夺了南京、扬州,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万一满清集结大军来攻,我军兵力孱弱,如何抵挡?”

    王和垚忧之所在。

    他这点兵马,固守都不足,何以对外用兵?

    即便是占了南京扬州,拿什么守?

    满清集结大军来攻,弄不好浙江也要丢了。

    “先破苏州,再向吴三桂请封,以浙江透于其下。厉兵秣马,浙江义军火器犀利,训练有素,更兼上下一心,军心可用,又何惧区区清军?况且……”

    屈大均继续道:“清军与吴军在荆湖绞杀,犬牙交错,怎能抽身?一旦抽身,整个长江中游都会溃败。吴三桂兵强马壮,为满清心腹大患,吴三桂不除,满清寝食难安。满清患得患失,将军若是破了南京扬州等地,长江一线的清军,或许就要败了。”

    “苏州、南京、扬州……”

    王和垚心跳加速,暗自盘算了起来。

    以战事的不断取胜壮大自己,或许也是一条可取之道。与其清兵南下攻打浙江,不如北上,打出个未来。

    看王和垚双眼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屈大均反而担心了起来。

    “将军,如今是暑热天气,你不会此刻要对苏州用兵吧?”

    义军夺了杭州城,苏州定然是戒备森严,此时对苏州用兵,恐怕不是良机。

    “先生,苏州定然是要夺的,或许不是此时。至于能不能夺回来,至少先要探查一番吧。”

    王和垚的心思,此刻已经动了起来。

    只要军心可用,天下之大,还不是予取予求。

    “先生,如今我将军府治下,接收大量的旗人圈地,良田数万顷。先生以为,向兵卒授田,此计可否?”

    心中想着“军心可用”四个字,王和垚沉吟着问了出来。

    “将军,若是授田,自然军心可用!”

    屈大均点头:“授田可使将士无后顾之忧,使地方稳定,也可招募大量良家子从军,此为善策。不过,授田最忌土地兼并,吏治腐败。唐代均田制瓦解,土地不足,因而被募兵制所代替。前明就更不用说了,卫所土地被将官侵占,兵卒沦为佃农,其战力如何,就不用在下赘述了。”

    王和垚点点头。

    授田制在土地充足、分配公平、国家控制力强时,能显著提升军队战斗力,其根本在于通过经济激励,将士兵与国家利益深度绑定。然而,这一制度高度依赖土地资源的可持续分配和有效的官僚管理。一旦土地兼并加剧、腐败滋生或人口压力增大,授田制反而成为军队衰败的诱因。

    “我军草创之初,还没有那么多掣肘,授田令也势在必行。至于将来之事,如何应对土地兼并,如何澄清吏治,将来自有解决之法。”

    王和垚悠悠说道。

    授田之所以败坏,在于均田之崩溃,以至于土地兼并,而这一切,又与吏治腐败不无关系。

    但这一切,似乎过于遥远,并不是当下之急。

    王和垚看了看桌上的公文,沉默片刻。

    “先生,随我去一趟宁波府,看看那里的盐场如何?宁波港如何的情形如何?”

    盐课,将军府的新政之一,也该看看那里的情形。

    “顺路,我要看一下会稽山的硝场,硝场……”

    王和垚叹了口气,忽然间变的意兴萧索。

    将来是火器的世界,火炮火铳可以造,因为他有铁有人,可是火药从哪里来?

    即便能土法制硝,但硫磺从哪里来?仅凭满城的库存,以及市面上的那些三瓜两枣,根本支撑不了未来的战事需要。

    屈大均奇道:“将军何故唉声叹气?”

    “总梦想着现实是诗与远方,其实只有眼前的苟且。”

    王和垚苦笑一句。

    ……………………

    会稽山铁厂,西侧约两三百米处,河谷处幽蔽出,一个长约百米,宽约十米的简易工棚里,近百民夫正在忙活,他们的日常就是制硝。

    土法制硝,九成潮湿松软的砂土,加一成尿或稀粪,搅拌均匀后,在阴湿的池子里发酵,大约二十多天成为硝土,就可以从中取得火硝。据将军说,一千斤硝土可以收到十斤左右的火硝。

    会稽山铁厂经营数百年,大大小小的窑炉上百座,窑工矿工上千,农家肥产量巨大,由山上的公厕经由水流,冲向河谷深处的化粪池。

    口鼻捂着毛巾、穿着厚衣的民夫们,正站在池边,手里拿着铁锨,在一个个池子里搅拌,使稀粪和砂土混合均匀。

    “五弟,为什么要将池子建在这里?建在杭州的军营不是更好?”

    化粪池旁,赵国豪捂着鼻子问道。

    这里阴冷潮湿,即便是夏天,也只有正午好些,一到晚上,还得盖着被子睡觉。

    “你以为是冬天吗?”

    王和垚捂着口鼻说着,却心里寻思,要是有口罩,似乎要方便许多。矿山上那些矿工,还有那些窑工,似乎都用得上。

    “五弟,即便有了火硝,没有硫磺也不行。仅凭窑场烧制,恐怕是杯水车薪。”

    烧硫铁矿制硫磺,硫磺的产量太小太慢,一个月几百个万人敌,聊胜于无。

    “在没有找到大量硫磺前,还是好好做着吧。”

    王和垚慢慢走着,看着化粪池的情形。

    随着义军数量增多,赵国豪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

    “四哥,会稽山的冶铁,你可要盯紧了,兵器铠甲,火器民用,尤其是火器,用的都是好铁,马虎不得。”

    “有那些传教士盯着,不用我费事!”

    “糊涂!”

    王和垚脸色一沉,转过头来,斑驳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神冷厉,吓了赵国豪一跳。

    “冶铁是国之重器,怎么能让传教士盯着,我们自己的工匠当下手?你是怎么做事的?”

    火药的配方,他对戴梓私相传授,不让传教士们知道。冶铁的技巧,岂能轻易泄露。

    “记住了,传教士只能看到冶炼出来的生铁熟铁以及钢锭,其中的冶炼过程,不能让他们看到!”

    王和垚看着战战兢兢的赵国豪:“还不带我去铁厂看看?”

    看来,是他太大意了些,忘了要派专人来铁厂盯着。

    火药配方、冶铁技艺,包括将来要研究蒸汽机,都不能让传教士掺和进来。

    如果将来有机会,他还要征服欧洲,灭了英法意那几个墙头草搅屎棍,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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