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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沉的命运     明渣的逆袭txt下载     明渣的逆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章 献策

    戴梓进来,衙门口就两个铁甲卫士当值,衙门里空荡荡,寂然无声。

    “大人,你唤小人前来,有何要事?”

    看着正座上正在皱眉沉思的王和垚,戴梓至今有些惊讶。

    就是这个不到20岁的年轻人,一举击溃了浙江清军精锐,杀了康亲王杰书、杭州将军拉哈达等清军主帅,让浙江变了天。

    现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挥师破城,打进了杭州城中。就凭满城那些只会欺负百姓的旗兵,整个杭州城,还不是其囊中之物。

    “随便坐吧,戴兄。”

    王和垚面色温和,指了指堂中的椅子。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大人,你进了杭州城,秋毫无犯,小人佩服。大人没有攻城,劝降只是手段,想必是要一击即中吧!”

    戴梓坐了下来,他看着王和垚,也是面色平静。

    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他放下手上的账册,轻轻点了点头。

    “戴兄,你说的没错。不过,很快这就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今晚过后,你就可以回归故里,享受天伦之乐了。”

    这个戴梓,果然是个聪明人。

    “大人,我的辫子都剃掉了,天下之大,你让我又去哪里?”

    戴梓苦笑一声,不自觉摸了一下自己满头的短发。

    “戴兄,你不是我军中之人,剃掉辫子,我可没有强迫你。”

    王和垚轻声一笑,意味深长。

    “浙江清军精锐灰飞烟灭,天下大势此消彼长。满清能不能坐稳江山我不知道,至少数十年以内,这长江以南,他们是无力回天了。而戴兄你,也可以过一段悠闲日子了。”

    不知为何,王和垚忽然起了留下戴梓的念头。能主动剃掉辫子,从其言谈举止,戴梓还有一些热血,并不是无可救药。他也喜欢年轻人聚在一块,一群热血沸腾的“短发贼”一起闹事,想起来都让他期待。

    至于戴梓投靠杰书,不过想扶摇直上,有些野心而已,不能把他一棍子打死。

    戴梓可不是李之芳或者李士祯那种,和满清有血海深仇,但仍折节屈膝。

    “大人,你可真是志气……可嘉啊!”

    戴梓的目光中,惊佩俱存。

    只有三四千人,满城还没有夺下来,却斗志昂扬,江山北望,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他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无知者无畏。也许,对方天生乐观,本就是个不容易被打倒的性格。

    “戴兄,不是我志气可嘉,而是我心无私念,为的是天下的黎民百姓。”

    王和垚向着戴梓,眉头微微一皱。

    “天下百姓过的怎么样,我就不多说了,想必你也清楚。你要是愿意留在军中,我当然乐意。你要是回到家中,穷则独善其身,有能力就帮助那些穷苦百姓。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就这样?”

    戴梓诧异地看着王和垚。他叫自己来,就是说这些无聊的话?

    “没错,就是这样。”

    王和垚点点头,语气温和。

    “你我都是年轻人,也都是汉家子弟,风华正茂,满腹才华,应该为汉人做些什么。不然,你我兄弟就白活了。”

    兄弟?汉人?

    汉人从来都是一盘散沙,其中大奸大恶不乏其人,吴三桂、洪承畴、尚可喜等就不用说了,那些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里面,大多数不就是汉人吗?

    “戴兄,你回去吧。等明天一早战事结束,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王和垚从不会强迫对方,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

    “大人,小人斗胆问一句,今夜大军就要攻城吗?大人打算强攻吗?”

    戴梓岔开了话题,问到了军事上。

    “不错!不过我不打算强攻,那样会死伤不少将士。到时候会从水门引爆,炸塌城墙,然后破城而入。”

    王和垚诧异地看着戴梓,有些不解。只听说戴梓是个火器人才,难道他也有行军打仗的特长?

    “炸塌城墙?”

    戴梓惊讶地看着王和垚,随即点了点头。

    “在密闭的空间里,依靠火药产生的冲击力炸毁城墙,大人是这个意思吧?”

    果然是受过义务教育,就是高人一等。

    “可惜了!这样一来,那满城的城墙,可就保不住了。再要重修的话,劳民伤财,耗时耗力,可不容易啊!”

    戴梓摇头晃脑,语气中都是惋惜。

    “那城墙不用补的,本来就要拆的。”

    王和垚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杭州城,本来就是所有杭州百姓的,不是旗人的。这满城,本就代表的满汉有别,盛气凌人。等占领满城以后,所有的城墙都要拆除,只保留原来的杭州外城。”

    城中城,本就是为监视和镇压汉人,代表的是强权和歧视,自然要被移除了。

    戴梓震惊地看着王和垚,随即轻声笑了起来。

    这位年轻的将军,身上的那股正气,幼稚的有点可爱,也让人肃然起敬。

    “大人,你打算从哪座水门……炸塌城墙?”

    戴梓面色凝重,又回到了军事上。

    王和垚正在迟疑,戴梓已经接着开口。

    “满城西北的结缚桥,那里靠近钱塘门,看似戒备森严,实则是灯下黑。三座水门,那里的虽然驻军最多,但挖个两三米的大洞应该足够。炸塌了城墙,进去就是大教场,旗兵都驻扎在那里。大人,若是从其他地方爆破,恐怕就要巷战……”

    王和垚心头一震,他看着戴梓,这才反应过来。

    戴梓本就是杭州城人,从小在城中长大,对满城的构造,再也熟悉不过。再加上他曾经是杰书幕僚,满城中的情形,肯定比自己这些外人了解多了。

    “张黑,马上叫众将士,包括蒋忠他们,前来大堂议事!”

    王和垚迅速做了决断。

    群策群力,从善如流,这可不是乾坤独断的时候。

    王和垚吩咐完,转过头来,满脸笑容。

    “戴兄,一会大堂众将议事,可否一起?”

    “大人,戴某敢不听令!”

    戴梓站了起来,肃拜一礼。

    不得不说,事到如今,他的一腔热血,都被王和垚蛊惑的热了起来。

第10章 破城

    日头高照,满城北城墙上,严重年背着鸟铳,看着满城外的叛军阵地,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些狗日的叛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叛军把火炮架在居民屋中,一会炮击,一会又停止,断断续续,来回不停。叛军的火铳兵藏在护城河外挖起的矮墙后射击,时断时续,城墙上的旗兵疲惫不堪。

    偏偏这几天的阳光太足,站在城墙上昏昏欲睡,满身都是臭汗,又不敢脱掉铠甲。万一被叛军的火炮或者火铳打到,万一对方要过河攻城,岂不是要丢掉性命。

    那些长达数丈的云梯,护城河上可是架了不少,天知道叛军什么时候攻城。

    “谁知道这些家伙怎么回事?不过,满城里面粮食多的是,只要咱们守住了城,就不怕叛军折腾!”

    库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浑身滑腻腻的也是难受。

    要是搁在往日,他早去下馆子喝酒,找姑娘去乐呵了。

    “库塔,这些叛军到底是什么来路?康亲王、拉哈达将军他们,真的被杀了吗?”

    想起劝降时的情节,想到那一串串的尸体,严重年的心又揪了起来。

    “谁知道?康亲王和拉哈达有千军万马,这些家伙才多少人,肯定是假的!”

    库塔倒是对浙江清军很有信心。

    “我说也是!这些叛军攻城都是稀稀拉拉的,肯定没那么大本事!”

    严重年心里安定了些。

    康亲王和杭州将军,那是多大的官,几万清军精锐护着,怎么可能被这点叛军给害了。

    而且,所有的高级将领被一锅端,这也太残暴了些。

    “你说,要是满城真被破了,叛军会怎么对待咱们这些旗人?”

    库塔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

    严重年脸色青白,嘴唇哆嗦。

    他平日里镇守武林门,欺男霸女、敲诈勒索的事他可没少做。即便是叛军能放过他,杭州城的那些汉人百姓,恐怕也不会罢休。

    汉人讲究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严重年又暗暗庆幸起来,幸亏他没有害过人,没有糟蹋过大姑娘小媳妇,否则,可就一点退路也没了。

    “库塔,你就没欺负过汉人?”

    严重年心虚之余,反怼起库塔来。

    “我做那件事算什么,放放债,勒索几个小钱,汉人要是讲理,最多打我两顿,充其量关我个一年半载。要是胜保,可就要被杀头了!”

    库塔指的是杭州满城的副参领胜保,年前糟蹋了汉人女子,害得女子自尽,家人告状无果,反赔了不少银子,杭州士民人人皆知。

    “胜保就不用说了,那些个大小官员将领,谁没有祸害过杭州城的百姓?要是真破了城,最害怕的就是他们了!”

    严重年不由自主地做起了罪恶判官。

    “就是!和他们相比,咱们那点事算什么?”

    库塔附和起了严重年,给自己打气。

    “眼看着天快黑了,晚上没有好酒好菜,可是不好熬啊!”

    严重年埋怨道,身体非常诚实。

    “城都被围了,那些鸡鸭鱼肉怎么进来?熬吧,能熬一天是一天。”

    库塔瞪起了眼来,无精打采。

    这样心惊肉跳的日子,刚刚开始,何时才是个头?

    好容易熬到晚上,到了后半夜,天气凉爽,正是睡觉的好时间,城外叛军火炮声不断,火铳声无休无止,弓箭手不断向城头射击,就连那让人心惊肉跳的“万人敌”,也向城头上雨点般砸来。

    看样子,叛军是下了决心,要从北城墙攻破满城了。

    严重年和库塔提心吊胆,躲在垛墙后,握紧了火绳枪。

    “装填弹药,准备还击!”

    胜保躲在垛墙后,大声怒喝,指挥着旗兵们进行反击。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想一想,城里面就是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要是顶不住,他们可就遭殃了。父母孩子没命,女人被糟蹋。谁要是敢临阵脱逃,老子就砍了他!”

    满城的教场就在北城墙后面,叛军挑最硬的骨头啃,当真是疯了。

    相对于胜保的强硬,城墙上的旗兵们可没有那么心大,许多人都是脸色煞白,躲在城墙后,任由对方的攻击。

    严重年额头冒汗,手哆哆嗦嗦装填弹药,丝毫也不敢露出头来。

    “狗日的,站起来,给老子还击!”

    清军将领们踢踹着躲在垛墙后的旗兵,让他们还击。

    枪炮声大作,羽箭呼啸不绝,城墙上下,不断有人倒下,但叛军只是隔着护城河射击,时不时甩几个“万人敌”上来,并没有渡过护城河攻城。

    黑夜掩盖了一切,城墙上清军的注意力都被北城墙的战事所牵制,谁也没有注意漆黑一片的水门。

    剧烈的爆炸声不断,趁着城墙上的清军躲避,几个黑影潜水游进了水门,河面上漂浮着的黑乎乎的东西也进了水门洞。

    枪炮声掩盖下,方虎等人游到水门的铁栅栏边,手臂粗的铁栅栏根本无法弄断。他们抓着铁栅栏,把水门上巨大的城砖一块块挖下,轻轻沉入脚下的水中,借着河水的浮力,四块对接平铺,花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便搭起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地基,作为工兵们的立足点。

    满城的护城河十米宽,四米深,工兵们大半截身子在水里,互相托扶,开始在水面上的城墙下挖起洞来。

    “我来!”

    蒋忠挖了一会,已经是汗流浃背,方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工兵铲,继续挖掘。

    外面枪炮声齐鸣,水门里工兵们奋力挖掘,外面火光乍现,可以看见工兵们脸上肩上大汗淋漓,水门里的河水慢慢浑浊。

    就在水门的上方,旗兵们专心应付着义军的攻击,完全没有注意到水门里的动静。

    黑夜,完美地掩盖了一切。

    “库塔,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严重年小心翼翼站起身来,探出头来,匆忙向城外打了一火铳,又赶紧藏回身子,装填起弹药来。

    “有什么事?还不是害怕遭了,家里的女人没了男人,出去鬼混!”

    库塔猥琐地一笑,压低了声音。

    “你就放心的去吧。你的女人,兄弟我会好好照顾的!”

    打了半天,叛军的攻击雷声大雨点小,让他的精神松懈了下来。

    “别他尼昂的耍嘴,老子是认真的!”

    严重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右眼跳的厉害,今晚肯定有大事发生!”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汉人这玩意你也信?我倒是忘了,你本来就是汉人,立功才抬的旗。你这个狗奴才!”

    库塔笑骂了一句。

    叛军只隔河炮击放铳,他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对射的时候,小心点就是了。

    “库塔,你听,城墙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严重年装填弹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那有什么响声,我看你小子是脑子病了!”

    库塔听了一下,除了隆隆的枪炮声,什么也听不到。

    “库塔,好像真的有什么声音!”

    严重年耳朵特灵,他正要仔细听,库塔急喊了起来。

    “万人敌!”

    一颗“万人敌”落上了城头,火光下“呲呲”作响,让人心惊。

    严重年魂飞魄散,赶紧和库塔一样,抱头趴在城墙上,不敢起身。

    “通”的一声,土石纷飞,伴随着几名旗兵的惨叫,撕心裂肺。

    严重年满身的灰土,耳朵里“嗡嗡”声不断,他头疼的要命,城墙下发生了什么,再也顾不上了。

    “我的娘!”

    库塔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藏好了身子,再也不敢大意。

    工兵们奋力挖掘,轮流换手,城墙上的旗兵即便是能听到一点杂音,也被隆隆的枪炮声给掩盖和注意力转移了。

    一人高、三米深,几乎是90度从两米处拐弯的大洞被挖好,一个个被油纸包裹,捆的结结实实、书包大小的炸药包被移了进去,塞在内部两米深的洞里,满满当当。同样,被油纸包着的手指粗的导火索给引了出来,转向外面一米长的外洞。

    “封口!”

    方虎低声细语,下了军令。

    里面一层是干土,中间是城墙的大砖,外面是土活水的泥巴,封的严严实实,只留上部胳膊粗的一条小洞,那是油纸包裹的导火索伸出的通道。

    “撤!”

    方虎确认再三,立刻下了撤退的命令。

    工兵们纷纷撤去,他们含着细竹管,潜入了河面之下。

    “大人,你先撤,有什么缺漏,我自己能搞定!”

    蒋忠轻声向方虎请令。

    “有什么缺漏?王大人说能炸塌,就一定能!”

    方虎面色一板,显然对王和垚的话坚信不疑。

    忽然,外面有人大声叫了起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方虎再也不敢犹豫,立刻擦亮了火捻子,哆哆嗦嗦,点燃了导火索。

    “呲呲呲呲”,导火索燃烧,水门里火光耀眼。

    “走!”

    方虎心惊肉跳,和蒋忠一起沉入水中,奋力向外游去。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潜入水下了,尽快离开水门才是。

    枪炮声猛然剧烈了起来,义军大阵中,所有的火炮一起开火,向城墙上倾泻而去。

    城墙上的清军,又被义军的火力压制。有人慌乱向护城河射击,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打到了什么地方。

    “严重年、库塔,快,你们几个下去,到水门里去看一下!”

    清军将领古尔特大声喊了起来。

    严重年几人慌慌张张脱了铠甲和头盔,正要跳下水,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严重年晃晃悠悠,被摔倒在城墙上。

    紧接着,惊雷声滚滚,更剧烈的晃动发生,烟云滚滚,冲破天际,紧跟着土石冲天而起,飞入空中,烘托着无数惊恐的清军,放肆异常。

    城里城外城墙上,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就在他们的注视当中,杭州满城北城中段,奇迹般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缓坡,烟雾缭绕。

    满城内外,一眼望去,毫无障碍。

    满城,破了!

    烟尘还没有散去,无数留着“短发”的义军嗷嗷叫着,登上了巨大的缓坡,向着城内蜂拥而去。

    王和垚看着远处坍塌的城墙,微微一笑,做了一个飞吻。

    永别了,杭州满城!

第11章 夜战

    城墙上天崩地裂的惊雷声传来,钱塘门内校场中正在调兵遣将的吉勒塔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愣着干啥,快去滚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吉勒塔布大声怒喝,指挥着懵懵懂懂的部下。

    帐中的将领匆匆忙忙出去,吉勒塔布心烦意乱,抢先出了营帐,北城墙上漫天的厮杀声让他心惊肉跳。

    厮杀声这么近,难道是……

    “将军,叛军……叛军破城了!”

    一伙旗人将领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纷纷跪倒禀报。

    “什么?”

    吉勒塔布心头如遭雷击,傻在了当场。

    “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吉勒塔布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问道。

    “将军,北面城墙被叛军从小营门炸塌,叛军分两路,一路上了城墙,一路攻了进来,直奔教场!”

    部下的禀报,让吉勒塔布目瞪口呆,他正在惊愕,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有些从正前方传来,城墙上也有。

    “快去……给老……子挡住!”

    吉勒塔布心急如焚,说话更加哆嗦。

    吉勒塔布话音刚落,校场前火光腾腾,冲天而起,照亮了校场半边。

    叛军,已经逼近了校场的清军大营。

    满城城墙上,刀盾手在前,掷弹兵紧跟,长枪兵和火铳兵居后,他们沿着城墙从西向东,再向南折,从南到北,一路狂轰乱炸,刀乱砍枪乱刺,犹如黑夜的幽灵,又如地狱的杀神。

    一颗“万人敌”,就相当于一门小炮,触者血肉横飞,血肉模糊,血腥至极。

    无论多么凶狠顽强的对手,一番长枪叠刺,血肉横飞,全部作鸟兽散。

    南城平海门,城门楼里密密麻麻的清军负隅顽抗,拼命向外射击,不断有义军倒地,鲜血淋漓,痛苦的嘶叫声响彻夜空。

    “给老子投弹!”

    孙白怒不可遏,大声怒喝,自己身先士卒,点燃一颗“万人敌”,拼命甩了出去,正好落在了城门楼门口。

    刀盾手架起盾墙,掷弹兵鼓起勇气,纷纷点燃了“万人敌”,向着城门楼扔去。

    “通!通!通!”

    雨点般的“万人敌”飞到了城门楼掌握,爆炸声接连不断。几个掷弹兵飞奔向前,几颗点燃的“万人敌”,直接扔进了城门楼里。

    烟尘飞扬,城门楼里惨叫声不断,浓浓的黑烟不断涌出,伴随着阵阵的鬼哭狼嚎,城门楼里再也没有了反击。

    “占领城墙!火炮对准满城里面!”

    孙白指挥着部下继续向前,长枪兵和火铳兵纷纷跟上,迅速控制了东城墙,火炮调换了方向,对准了火光冲天的满城。

    火光照耀下,义军从坍塌的北城墙涌入,和教场中的清军正面遭遇。一个正面的冲杀,清军留下一地的尸体,纷纷推入了校场里面,依靠教场周围的栅栏和营房进行还击,负隅顽抗。

    向前而去的义军将士,在清军猛烈的射击之中,倒下一片。

    “蓬!蓬!蓬!”

    清军的火炮声响起,如狂风暴雨,刚要突入营门的数十名义军将士被打的东倒西歪,余下的纷纷退出教场,找隐蔽处躲藏还击。

    “退后!”

    城墙上,看到部下死伤惨重,李行中面红耳赤,眼神如恶狼一样,他指着校场,怒咆哮了起来。

    “给老子平了他们!”

    都破了城,还有这么多兄弟伤亡,实在是忍无可忍。

    “三哥,不知道会不会误伤……”

    瘦猴有些犹豫。

    “什么狗屁误伤,先端了清妖的火炮再说!”

    李行中悻悻说完,犹豫了一下。

    “鸣金收兵,让弟兄们先退下来!”

    瘦猴传下军令,指着朦朦胧胧的校场上,一头雾水。

    “三哥,那些旗人要干什么?”

    远处教场上涌进来的许多旗人妇女和老头,半大小子也有,这些人个个持枪执刀,手持弓箭,显然不是来投降的。

    “土鸡瓦犬,不知死活!”

    李行中先是一愣,随即一声冷哼。

    军民皆兵,这是要做最后的挣扎了。

    他转过头,大声发作了起来。

    “鸣金收兵,北面、东面城墙上所有的火炮,都给老子瞄准了教场,把那里给老子夷为平地!”

    李行中军令下达,东、北两座城墙上,所有的炮手顿时都忙了起来。

    城墙上的鸣金声响起,赵国豪微微一愣,随即下令士卒退出了营门。

    不用问,李行中这家伙要发疯发威了!

    义军后撤,营中的清军都是一愣,他们正在狐疑,城墙上火光乍现,隆隆的火炮声惊天动地,炮弹尖声呼啸,在微微发白的空中飞舞,向着教场的上空云集。

    天,就要亮了!

    “快躲好了!”

    吉勒塔布心惊胆战,大声呐喊,让手下的军民们躲避。

    炮弹落在教场中,横冲直撞,肆意飞舞,栅栏被砸的支离破碎,教场中人仰马翻,墙倒屋塌,到处都是惊慌逃窜的人群,惨叫声不断。马厩被砸的七零八落,更有数匹战马被砸死砸伤,引起战马受惊,狂奔乱窜,整个军营都乱了起来。

    炮弹疾风骤雨,覆盖了教场内的所有房屋。不断有旗人军民被炸死炸伤,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哭喊声,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吉勒塔布藏在一处营房里,暗暗心惊。

    天马上就要亮了,再这样死守下去,恐怕军心就散了。

    叛军,哪里来这么多的火炮?

    满城,怕是守不住了。

    天色泛亮,瘦猴从满城东南的迎紫门进入,到了井亭桥,只见前方人影幢幢,许多旗人军民舞刀弄枪,张弓搭箭,正向义军奔来,其中不乏女人和老者。

    “大人,怎么办?”

    部下有人问了出来。

    “凉拌!”

    瘦猴发出一句王和垚的口头禅,大声喊了起来。

    “准备!装填弹药!”

    所有的炮手、火铳兵一起,开始装填弹药。

    旗人军民越来越近,火铳、羽箭开始射击,打在盾牌上和桥栏上,“邦邦”作响,已经有士卒死伤倒下。

    瘦猴冷眼观望,不动声色,他缓缓举起手来,猛然挥下。

    “开炮!”

    瘦猴立即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慈不掌兵,到了战场上就是血淋淋的杀戮,总不能让对方干掉自己。

    旗人军民被迎面打倒一片,街面上一片鬼哭狼嚎,血污满地。

    “掷弹兵!”

    几十颗“万人敌”扔了过去,对面的旗人军民死伤无数,很快就作鸟兽散,赶紧向后逃去。

    “不自量力!”

    瘦猴冷哼一声,声音猛然大了起来。

    “都听好了,不得掳掠,不得贱淫,违者军法处置。但凡是碰到抵抗者,格杀勿论!”

    众军大声附和,纷纷向前杀去。

    “大人,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戴梓跟了上来。他非要参加这场城战,目的则是为了阻止杀戮。

    “戴公子,有话直说!”

    知道王和垚对这个戴梓很是看重,瘦猴也不敢怠慢。

    “相对于银钱,满城里的粮草,才是最值得占领的。”

    戴梓的话,让瘦猴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戴公子,你知道这城中的粮仓在哪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夺了粮草,那可真是大功一件。

    “大人,请随我来!”

    戴梓拱手一礼,瘦猴带领着部下,紧紧跟上。

第12章 根据地

    “杀叛军!”

    校场中,不知是那个悍勇的旗人将领打马,带领着几个骑兵,挥舞长刀奔出了黑暗,竟然引起一群旗兵的跟随,步骑夹杂,迎着炮击,嗷嗷叫着向北城

    在他们身后,更有无数的旗人民壮紧紧跟随,男女都有,乱糟糟一片。

    一时间,教场上都是向北冲去的旗人军民。看来他们也是下了狠心,与其被白白炸死,还不如拼一把。

    “巴勒善,快回来!”

    吉勒塔布急的大叫了起来。

    这个蠢货,这样子带着军民们冲锋,和白白送死有什么区别?

    “蓬蓬蓬!”

    火炮声连绵不断,掩盖了吉勒塔布的喊叫声,炮弹如流星群落入教场上,跳跃飞舞,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人仰马翻,马嘶人叫,一片血雨腥风的海洋。

    吉勒塔布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晨曦中,他看的清楚,一马当先的巴勒善被几颗炮弹打的人马倒地,血肉横飞,再也没有起来。

    “巴勒善,你这个蠢……”

    吉勒塔布脸上肌肉哆嗦,再也说不下去。

    火炮声不断,跟着城东城南铳声不断,显然,叛军已经从东、南攻入了满城,就要包围校场。

    “报,叛军占了迎紫门,我军伤亡惨重,正在向城西退去!”

    “报,叛军从平海门进入,我军人马太少,抵挡不住,请将军派兵增援!”

    一个个旗兵前来禀报军情,人人都是惊慌。

    吉勒塔布脸色阴沉,心情压抑。这样看来,叛军已经从东、南、北三面进城,形成包围之势。

    而满城中的清军,大部集中在教场上。再不撤走,恐怕真就来不及了。

    吉勒塔布正在犹豫,东面城墙上的叛军火炮忽然停止向教场射击,转而向城中倾斜炮弹。跟着,南城那边,也传来隆隆的火炮声,叛军南、东两面城墙的火炮一起开火,城中房屋纷纷倒塌,到处都是仓皇逃窜的军民。

    “有谁知道,李士祯现在那里?”

    沉默片刻,吉勒塔布终于发作了起来。

    “将军,李士祯这家伙,似乎还在布政司衙门和叛军交战。”

    有旗人将官轻声回道。

    “将军,要不要回去救李士祯?”

    骁骑校德尔固和李士祯关系不错,不由自主问了起来。

    所有的旗人将领默不作声,吉勒塔布冷冷看了德尔固一眼,扭过头去。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竟然又是从教场前传来,吉勒塔布面色难看,抬起头来,向前看去。

    晨曦中,叛军人头攒动,他们手里冒烟的铁疙瘩不断甩出,火铳齐发,教场北部的清军节节败退,留下一地的尸体和鲜血,显然抵挡不住叛军凌厉的进攻。

    吉勒塔布看着血肉横飞的交战场面,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叛军龙精虎猛,舍生忘死,他们刀盾手在前,掷弹兵开路,火铳兵不断开火,对教场里的清兵狂轰乱炸,无情射击。

    他们的火炮也跟了上来,炮手们把火炮架在教场周围的高地上,对校场里负隅顽抗的清兵进行无差别炮轰,教场内烟尘滚滚,清军损失惨重,却仍然死撑。

    “掷弹兵,再扔!”

    赵国豪大声怒喝,掷弹兵纷纷向前,一阵狂轰乱炸,旗兵死伤惨重,尸体堆积起了一座座小山。一些清军再也支撑不住,纷纷向后退去,坚守的边退边还击,不断摔倒,沿途都是尸体。

    赵国豪带领着士卒,很快涌入了较场。

    “将军,城墙已经被叛军攻占,这样炮击下去,恐怕……”

    另一位骁骑校布林塔脸色煞白,低声说了出来。

    “德尔固,你带领部下,和李士祯一起,掩护旗人从钱塘门撤出,什么东西都少带,保命要紧。”

    吉勒塔布向一旁神色凄惶的德尔固下了军令。

    城中旗兵已经溃散,再死撑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早知如此,还不如花银子买下杰书、傅喇塔等人的尸身,从容撤退。

    这个该死的李士祯!

    “是,将军!”

    德尔固忙不迭地返身跑开。

    “将军,胜保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已经……”

    布林塔小心翼翼地问道。

    吉勒塔布看了看北方,眼神呆滞,并没有说话。

    胜保驻守的北城墙已经被叛军炸塌,胜保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

    “将军,要不要放把火,掩护百姓撤退,不给叛军留下任何东西!”

    有旗人将领狠狠说道。

    城中的几万石粮食,留给叛军,实在是太可惜!

    “布林塔,你带人去,烧了粮食。等大军撤离,把整个满城都烧了!”

    吉勒塔布目光阴冷,寒意逼人。

    “还不快去,你要违抗军令吗?”

    布林塔冷汗直流,连连称是,赶紧带人离开。

    浙江布政司衙门,义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在攻打。

    几颗“万人敌”塞在了衙署大门下,导火索“呲呲”作响,“轰”的一声巨响,大门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几名士兵呼喊着涌了进去,却被里面呼啸而来的羽箭和弹丸射倒一片。

    “掷弹兵,给老子平了它!”

    领头的包大头大声怒喝了起来。

    十几个掷弹兵一起上前,把手里点燃的“万人敌”纷纷扔了进去。

    “通!通!”声惊天动地,烟尘飞扬,院子里嚎叫声和呻吟声不绝。火铳兵涌了进去,排铳齐发,打的院中剩余的清兵鲜血淋漓,一片片栽倒。

    义军涌进了大堂、后院,厮杀声此起彼伏,他们很快占领了重兵守卫的浙江布政司衙门。

    随着满城中的清军衙门一个个被迅速攻陷,义军纷纷向着满城西北角合拢包围,以便歼灭最后的顽抗者。

    晨光照耀下,钱塘门缓缓打开,无数的旗人军民丢盔弃甲、仓皇逃出了杭州满城,逃出了他们曾经作威作福,以征服者和胜利者姿态高居的东南重镇。

    城墙上,阳光下,无数的义军举着刀枪火铳,振臂高呼,拥抱庆祝。

    一场并不激烈的破城战,对于王和垚和他部下的义军来说,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

    他们南征北战,一番血战,终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战争的目的,不过是为最后的目的服务。至于是不是追杀这些残兵败将,实在是不值一提。

第13章 战后

    旭日东升,阳光普照万物,满城中到处残垣断壁,青烟袅袅。有战争的余烬,也有军中伙夫正在造饭的炊烟。

    大街小巷,将士们正在忙着凿通护城河,搬移城中尸体,清理大街小巷。

    满城西北角,“万人敌”的爆炸声、火铳声、厮杀声,甚至是火炮声断断续续,显然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战斗的范围也在不断缩小,从北城到了南城,后来到了南城城墙角延龄门一处。

    看到王和垚过来,众军都是行礼。王和垚亲切问话,丝毫没有架子。

    “张黑,在杭州城张贴公文,告诉百姓们,清理河道、尸体、杂物等等,一日50文,管吃管喝。另招泥水匠,一日100文,该修的修,该拆的拆,首先就从满城城门拆起!”

    王和垚大声宣布,将士们一片喝彩声。

    大战了一夜,还需要休息和警戒。大人这么做,真是以人为本,爱兵如子。

    “戴梓,战事已经结束,你还不回家看看?”

    王和垚看了看满头青茬的戴梓,关切地说道。

    戴梓家就在城中,游子归乡,哪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

    “回大人,家中只有小人和父亲。等处理完杂事,晚上再回家不迟。”

    戴梓低着头闷声说道。

    “先让人回去传个话。事情哪有做完的时候?”

    王和垚皱眉,叮嘱了下去。

    “这是苍水先生就义的地方吗?”

    走到浙江按察使署门前,看到两块牌坊,一曰“明刑”一曰“弼教”,场面宽敞,王和垚心中一动,问了出来。

    “大人,这就是苍水先生就义之处。当时在下正是少年,曾亲眼目睹此举。先生赴刑场时,大义凛然,面无惧色,抬头望见吴山,叹息言:“大好江山,可惜沦于腥膻”。就义前,先生赋《绝命诗》一首,拒绝跪而受戮,坐而受刃。侍僮杨冠玉跪在苍水先生面前引颈受刑。在场百姓无不垂泪。”

    戴梓语气低沉,说了出来。

    王和垚点了点头,对着戴梓,语重心长。

    “文开,你我都是汉家子弟,要为我汉家百姓多做些事情,开启民智,造福子孙后代!”

    戴梓脸上一红,郑重一礼。

    “多谢大人教诲!”

    “通知钱塘县令和仁和县令,按察使署改为苍水先生的的祠堂。此处竖碑“苍水先生慷慨就义处”,碑文就由戴梓这个现场经历者来写,以供后人瞻仰!”

    王和垚叹口气,向张黑和戴梓叮嘱。

    “大人放心,小人回头就去办!”

    张黑也是恻然,赶紧领命。

    “小人敢不从命!”

    戴梓郑重其事,抱拳作揖。

    进了布政司衙门大堂,大堂案几后的椅子上躺着一人,面孔朝天,眼睛睁的大大的,脖子上血迹斑斑,显然已经气绝。

    椅旁的地上一大片血迹,剑身上也是一片殷红。看来,此人是自尽而亡。

    将士们保留现场,大概是一时没空处理此事。

    “这是……”

    王和垚轻轻皱了皱眉头。

    “大人,此人就是浙江布政使李士祯,这是他临终所写。”

    张黑从桌子上拿过一份血迹斑斑的纸张,恭恭敬敬递上。

    “奏,奴才李士祯恭奏:奴才李士祯跪请圣主万安,奴才李士祯于浙江杭州府衙,遭浙江叛军围城猛攻,自知不免一死,奴才死不足惜,只恨不能日日侍奉圣上,目睹我大清江山永固……”

    王和垚冷哼一声,将纸张放在了案几之上。

    “将此人在城外择地安葬,让他面朝北方,看着他的大清江山,是不是能万年永固吧。”

    浙江巡抚陈秉直是旗人,浙江布政使李士祯是旗人,再加上杭州将军、都统、副都统这些旗人将领,大清朝廷对江南控制之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至于浙江总督李之芳,那不过是因为耿精忠这个搅屎棍横空出世,李之芳曾在浙江为官,半路出家,前来打酱油背黑锅的。

    尸体被移了出去,地上、桌上被清理干净,王和垚在李士祯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点也不忌讳。

    用敌方的尸体为前路奠基,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王和垚身上,光线中微尘飞舞,温暖宜人。

    外面的战斗基本结束,偶尔响起零星的火铳声爆炸声,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见过大人!”

    赵国豪和瘦猴几人进来,上前禀报。

    在军中呆久了,众人也都习惯了军中的做派。

    王和垚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院中乌泱泱一片,各色打扮的俘虏被押着跪了一地。

    “这些是……”

    “大人,这些都是鞑子的俘虏,还有一些旗民,没来得及逃窜,都被我军抓了!”

    “我军的伤亡如何?”

    王和垚点了点头,轻声问道。

    “大人,我军阵亡240人,重伤205人,轻伤400多人,这是目前统计的数字。”

    赵国豪低声回道,眼神闪烁,生怕王和垚责备。

    王和垚点了点头。义军是夜袭,四百多人的伤亡,在他的心里承受范围之内。

    “把杭州城的郎中都叫来,给兄弟们疗伤。记住了,千万不要扰民。”

    王和垚一本正经叮嘱。军纪若是败坏,难保以后出事情。

    “旗人的伤亡和缴获呢?”

    王和垚的目光,转到了刘文石身上。

    “大人,请过目!”

    刘文石走上来,拿起账册,轻轻放在了案几上。

    看他轻松的神情,也知道收获颇丰。

    “……尸体2700余人,其中战兵2100多人,民壮500多人;俘获670多人,军民各半;缴获战马1700多匹,火炮200多门,火铳2000多把,铠甲3000多副,粮食近3万石,银钱12万两……”

    清军南下征伐耿精忠,粮草辎重聚集于杭州。义军一夜破城,清军来不及破坏,辎重粮草尽归义军。

    王和垚合上了账册,重重点了点头。

    “各位兄弟,辛苦了!”

    这样一来,终于有了饷银和钱粮,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几位将领都是满脸笑容,赵国豪笑着说道:

    “大人,要不要出去看看这些俘虏?”

    “兄弟们,出去看看!”

    王和垚莞尔一笑,站起身来,和众将一起,出了大堂。

    这些家伙鬼鬼祟祟、神神秘秘。难道说,这外面的俘虏里还有大鱼?

第14章 外援?

    站在台阶上,仔细打量着下面的俘虏,衣冠禽兽、披甲贯胄。

    显然,这些人不是官员就是将领,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大头兵和刀笔小吏。

    至于那几个混在里面的旗人家属,男女老幼,白白胖胖,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知吞了多少民脂民膏。

    “大人,这都是来不及逃走的清妖将领。很多大鱼都从钱塘门逃了出去,乱七八糟,有的向南,有的向北,还有的逃向了西湖,兄弟们也懒得追。”

    赵国豪仔细介绍,志得意满。

    陈子勾埋伏于武林门,逃过去的旗兵大都被歼灭,但也有漏网的残兵败将,就顾不上了。

    王和垚走进几步,仔细观看,一众俘虏面色各异,有人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有人脸色难看,不发一言。

    “大人,这家伙叫布林塔,准备烧粮仓,幸好被我拦住,不然几万石粮食就没了!”

    瘦猴指着一个畏畏缩缩的旗人将领,抢先介绍了起来。

    “大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再说了,小人并没有真心实意去烧,要不然,你们攻城的时候,小人就去烧了!”

    布林塔跪在地上,磕头碰脑求饶。

    “这么说,老子还要感激你昵?”

    瘦猴瞪起了眼睛。要不是戴梓带路,要不是他及时赶到,粮草已经被烧了。

    “你敢保证,你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王和垚轻声一句,让布林塔还想狡辩的话,卡在了嗓子里面。

    “大人,小人虽是朝廷官员,但牧守杭州,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并无害民之举,求大人明察!”

    一个四旬左右的官员从容说到,面色平静,很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

    看王和垚的目光扫过来,钱塘县令鲁又翁赶紧上前。

    “大人,此人是浙江巡抚陈禀直,是旗人。精明强干,兢兢业业,就是对百姓……狠了些。”

    “狠了些?”

    王和垚冷冷一笑,看向了仁和县令包世宁。

    “大人,此人不是一般的狠,可为酷吏。比如勒索城中各大药商,为其无偿提供昂贵药材,用以供应京师的宫中,凡违抗者或下大狱,或以通匪论处。再比如前年……”

    “包世宁,你这个小人,狗奴才,你血口喷人,你不得好死!”

    包世宁的话还没有说完,下面跪着的陈秉直面红耳赤,大声怒喝了起来。

    平日里这些下官点头哈腰,跟狗一样温顺,今天竟然如此嚣张,连主子都不认了。

    “狗日的,这个时候还敢耍官威!”

    赵国豪上去狠狠几巴掌,打的陈禀直满嘴是血,脸都肿了起来。

    “大人,前年满城的副参领胜保当街劫掠女子季小婉,在府中蹂躏后将其放出,季小婉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下官将状子递到巡抚衙门,反而被陈大人一番痛斥。季小婉家人告状到巡抚衙门,被他乱棍打出,还将季小婉的兄长关入大牢,后以纹银三千两赎出。”

    包世宁咬咬牙,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戴兄,是这样吗?”

    王和垚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戴梓。

    “大人,小人当时正在城中,包大人所讲,句句属实。说到酷吏,杭州百姓人尽皆知,大人一查便明。”

    戴梓肃拜一礼,据实而言。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

    能让戴梓如此鄙夷,这个浙江巡抚,果然是位震慑百姓的……好官!

    “好一个狗官!”

    瘦猴摇摇头,冷冷一句。

    “大人,这等狗官,推出去砍了算了!免得他留在人间害人!”

    赵国豪上去,拳打脚踢,跟着就要拔刀,被刘文石赶紧拉住。

    “别打坏了,还要问话!”

    果然,王和垚皱眉开口,看来要亲自过问,明正典刑。

    “包大人,让人唤季小婉的家人前来,本将要亲自审理此案!”

    “大人,小人亲自前去!”

    包世宁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大人,小人和包大人一同前去!”

    戴梓自告奋勇,上前请缨。

    “记住,不要扰民,想来的百姓都不要拦着。”

    王和垚特意叮嘱了一句。

    包世宁和戴梓带人离开,王和垚眉头微微一皱。

    “鲁大人,那个胜保,在这些人里面吗?”

    鲁又翁下去转了一圈,仔细观看,前面跪着的布林塔指着人群中一个藏头露尾的旗兵,率先大声喊了起来。

    “大人,那就是胜保!大人,饶命啊!”

    布林塔说完,又求起饶来。

    “大人,不错,就是胜保!灰头土脸的,下官差点没认出来!”

    鲁又翁指着脸色煞白的胜保,两眼放光。

    “布林塔,你这个狗奴才,你以为指认了我,你就能逃过一劫吗?你这个蠢货!你不得好……”

    胜保放声怒骂,王和垚冷哼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让给住嘴!”

    赵国豪憎恶地摆摆手,几个士卒枪杆猛抽,几记窝心拳,打的胜保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今日阳光灿烂,天地、百姓为证,咱们就在这原来不办事的布政司衙门,好好审一下这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还杭州百姓一个公道!”

    王和垚朗声说道,顾盼自雄。

    万目敬仰中,他发现自己有了几分王八之气。

    “大人,杭州城南,逃出城的旗兵正在和人交战,郑大人问,要不要派兵增援?”

    军士进来禀报,王和垚等人都是一惊。

    “看清楚了是谁?谁占了上风?”

    王和垚顿了顿,马上问了出来。

    “郑大人说,好像是义军,不知是不是大当家的部下?”

    军士懵懵懂懂,脸上却都是喜色。

    “大当家?胡疯子?”

    王和垚微微思索,马上做了决定。

    “赵国豪,你带骑兵去,接应一下!”

    旗兵再烂,那也是正规军。义军终归要草莽许多,没有战场冲杀的经验。

    难道说,真是大岚山的胡双奇一行?

    “胡双奇?我还以为是李之芳这个王八蛋昵!”

    赵国豪冷冷一声,带着军士大步离开。

    王和垚不由得莞尔一笑。

    李之芳,这个老狐狸,城府极深,作壁上观,犹豫观望,绝不会这个时候现身!

    胡双奇一直没有现身,难道就是等自己大军到来,对杭州城合起一击?

    这些家伙,人人深思熟虑,个个都是人精!

第15章 明正典刑

    浙江布政司衙门大堂,王和垚正襟危坐于“海水朝阳”图之前,正眼看着满堂的百姓。

    季家人进了布政司衙门大院,看到上面一身布衣的王和垚,微微一怔。

    这个年轻的大光头,一身布衣,他是不是坐错了位置?

    “愣什么?这是王将军,还不赶紧拜见!”

    包世宁低声叮嘱了起来。

    “将军,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季家人马上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乡亲们,都起来吧。”

    王和垚使了个眼色,戴梓等人把季父季母,还有瘸腿的儿子等人扶了起来。

    “乡亲们,你们看一下,是这两个人吗?”

    王和垚温声问道,指了指地上跪着的胜保和陈秉直。

    他现在是“反贼”,自然不可能穿清朝的官服,那不是开玩笑吗?明朝的又找不到,只有右衽的粗布长衫。

    要是顶盔披甲,太过违和,太过霸道,有武夫当道的暴虐,不如不穿。

    “将军,就是这个狗贼!还有这个昏官!”

    “你还我的女儿啊!”

    “还我妹子!”

    季父季母指着面色如土的胜保和陈禀直,然后一起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瘸腿男子则是艰难上前,对五花大绑的胜保和陈秉直拳打脚踢,嘴里大声怒骂。

    “将军,请为小女主持公道!她死的冤啊!”

    “还有这个狗官,将我儿打瘸了一条腿,还要了三千两银子!贪官污吏,天理不容啊!”

    季父季母磕头碰脑,眼泪鼻涕一大把,显然是动了真感情,把心中的委屈都发作了出来。

    这个大光头敢造反,敢剃掉辫子,肯定和胜保等人势不两立。于公于私,他也会给他们出头。

    “好了,都起来吧。本将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王和垚一阵头疼,摆手示意。戴梓等人赶紧上前,把季父季母扶了起来。

    军士们也一起上前,把愤怒的瘸腿男子拉开。

    “乡亲们,你们说,怎么办?”

    王和垚大声喊道,面向的却是满满当当前来观看的杭州百姓。

    明正典刑,一为伸张正义,二为安抚民心。

    安民告示贴的再多,不如一件案件处理的公道,让人心安。

    包世宁和戴梓不错,带来了这么多观看的百姓,可谓是能吏干将。

    可惜,高压之下,满堂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将军,小民冤枉!要为小民申冤啊!”

    “将军,小女死的冤啊!”

    只有季家人,痛哭流涕,想要跪下,被戴梓等人劝慰。

    “放心吧,将军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乡亲们,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抢掠蹂躏妇女,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没有百姓互动,王和垚只好一张神嘴,慷慨激昂了起来。

    “还有这位浙江巡抚,不办事也就罢了,肆意动刑,勒索百姓。天兵降临,不开门纳降,反而公然对抗义军,助纣为虐,十恶不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王和垚大声怒喝,雷霆灌顶。

    “将这二贼拖到院中,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王和垚大手一挥,几个军士上前,将瘫倒在地的胜保二人向外拖去。

    “我不想死啊!不要杀我啊!”

    “将军,饶命啊!”

    胜保和陈秉直瘫倒在地上,大声求饶,陈秉直急得满脸都是鼻涕泪水,可怜兮兮。

    到了这个时候,再哀求挣扎也没有用。王和垚丝毫不为所动,他没有任何理由放过这二人。

    二人被拖到院中,压着跪下。看到行刑的刀手过来,眼神狰狞,大刀寒光闪闪,陈秉直魂飞魄散,尖着嗓子大喊,裤裆都湿了一大片。

    “狗贼,你们也有今天!”

    瘸腿的季太平指着哆哆嗦嗦、面无人色的胜保二人,大声怒喝。

    “刀斧手,准备!”

    赵国豪大声呐喊,刀斧手上前,站在了胜宝二人身后,拿着雪亮的大刀,往手里吐了一口唾沫,握紧了大刀。

    “行刑!”

    赵国豪大喝一声,刀斧手雪亮的长刀砍下,鲜血飞溅,两颗斗大的头颅落到了地上。

    “将军万岁!”

    “多谢将军!”

    季父季母季儿跪拜行礼,磕头碰脑,都是心惊肉跳。

    这位年轻的将军,好大的杀气!

    “将军,大恩大德啊!”

    瘸腿的季太平推开戴梓,跪地连连磕头。等戴梓把他拉起来,额头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作恶者已经被正法,回去可以告慰亲人。从今以后,好好生活吧。”

    王和垚说完,面向着大堂和院中的百姓,大声喊了起来。

    “乡亲们,都听好了。院中的这几十号犯人,大家伙都仔细看看,若有冤屈,直接上告。有本将军做主,你们尽可以放心!”

    王和垚大声呐喊,院中百姓一起跪下,磕头碰脑,纷纷喊冤。

    “将军,小人有冤啊!”

    “将军,我冤啊!”

    “将军,你要为小民做主啊!”

    百姓们纷纷掏出状纸来,放眼望去一片状纸的海洋。

    好家伙,这是早有准备啊!

    “鲁县令、包县令,民生多艰,咱们一起审吧。”

    王和垚招了招手,戴梓和鲁又翁、包世宁三人一起上前,接过了状子。几个人就在衙门大堂上,和几人一起审了起来。

    一个个案件审下来,果然是字字都是血泪。许多案子证据确凿,受害者申冤无门,施暴者胆大妄为,罪恶滔天,让人瞠目结舌。

    这还有王法吗?

    一个个作恶者被推了出去,当庭斩首。没有一会,院中全是人头和鲜血,触目惊心。

    而前来告状的百姓,越来越多,已经排到了衙门大门的外面。

    瘦猴和刘文石四目一对,都是微微一笑。

    大人此举,可是深得民心。

    “胡双奇见过王大人!”

    “见过王大人!”

    赵国豪带着几个风尘仆仆的雄壮汉子进来,浑身的血迹,汉子们纷纷向大堂上的王和垚抱拳行礼,人人都是脸色兴奋。

    “大当家,二当家……”

    王和垚心头一惊,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面前血迹斑斑的几个汉子,为首的正是胡双奇和络腮胡子二人。

    想不到,城外劫杀清军溃军的,真是胡双奇部。

    果然,只有劳动人民的反抗才是最纯粹的!

第16章 定策

    位于杭州西湖栖霞岭南麓的岳王庙,因为是宋代民族英雄岳飞的陵墓,数百年来,一直为士民所景仰,经年祭祀不断,香火旺盛。

    南宋绍兴十一年,岳飞被秦桧陷害,临安狱卒隗顺背负其遗体逃出临安城,至九曲丛祠,葬之于北山。绍兴三十二年,宋高宗养子宋孝宗即位,以礼改葬岳飞遗体于栖霞岭的南麓。嘉定十四年,宋孝宗孙宋宁宗将西湖北山的智果观音院改为“褒忠衍福禅寺”,用以表彰岳飞的功业。

    明英宗天顺年间,改“褒忠衍福禅寺”为岳王庙,并赐额“忠烈”。

    如今,站在这悬挂着“心昭天日”的匾额前,迈步进入殿内,看着那众多名家所题的匾额和楹联,目光落在塑像上方的四个金字“还我河山”上,王和垚一身汉服,头戴网巾,带着身后众将一起肃拜行礼,祭拜先贤。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岳武穆,原来你也是人生寂寞,有这么多的无奈!

    王和垚心头,轻轻的一声叹息。

    之所以在攻克杭州城的第二天就来西湖,先祭拜了张煌言墓,再到岳王庙祭祀岳武穆,虽然心情肃穆,但大张旗鼓,广而告之,却无疑是为了笼络杭州人心,浙江人心。

    天下人人皆知,岳武穆和张苍水是抗金、抗清英雄,无论是何人,顺民还是暴民,对岳飞和张煌言的敬仰,大都一样。

    王和垚此举就是昭告天下,他反清复汉室天下的决心。至于是不是反清复明,则是要看时局而定。

    站在忠烈祠的照壁前,身后是“尽忠报国”四字,东面是西湖,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令人心旷神怡。

    “大人,想不到你刚占了杭州城,就来祭拜苍水墓和岳王庙,真是一步高招啊!”

    郑思明也是一袭长衫,同样是头戴四方巾,风度翩翩。

    蛇无头而不行,一众新旧将领在旁,王和垚这个主帅的权威,必须维护。

    “杭州初定,民心浮动,这个时候就要安抚人心,也是拉拢人心啊。得让人们知道,他们是什么种啊!”

    王和垚的话里,有着不为人知的无奈。

    江南虽然文风浓厚,但民风细弱,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势利观,那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尚武之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要打着岳武穆和张苍水的幌子收拢人心,王和垚心里,不由得鄙视了自己一下。

    民风萎靡,高压恫吓,要提升江南的尚武之气,还需时日。

    “还能是什么种,汉人的种!”

    郑思明摇摇头,语气中也有许多无奈。

    “大人,要安抚人心,得靠一场场的胜利。大人绝不可裹足不前啊!”

    王和垚的身旁,有人轻声说道,意味深长。

    “文开,你也是心有所触啊!”

    王和垚轻声一笑,并没有回头。

    或许,戴梓本就是个热血青年,自己只不过把他内心的想法引诱出来了而已。

    “大人,昔日岳武穆挥军北伐,势如破竹,然则为宋高宗12道金牌追回,岳武穆被杀,北伐无功而返,终以淮水、秦岭为界。”

    戴梓说着话,脸色凝重。

    “大人,南有耿精忠、郑锦掣肘,西、北则是有清兵虎视眈眈,若不打出去,只能是错失良机,坐以待毙!”

    错失良机,坐以待毙?

    王和垚一怔,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真以为自己兵强马壮,不过三千多人而已。

    不过,众人都有战意,众志成城,军心可用,这比什么都重要。

    “四哥,你怎么看?”

    王和垚说完,心里不由得一乐。

    可惜赵国豪不是李元芳,不然真就成“梗”了。

    “大人,戴兄所言不错,若是大人挥师北上,攻取江宁,隔断漕运,凭借江南钱粮,自可以招兵买马,江山北望。清廷与吴三桂绞杀于湖广江西,无力东进。大人兵强马壮之时,北上还是南下,或是西进,都可徐徐图之。”

    赵国豪的话,果然和戴梓如出一辙。

    王和垚轻声笑了起来。

    要是耿精忠在背后捣乱,他怎么北上?

    再说了,他才不到四千兵马,怎么攻城拔寨,经略四方?

    况且,他还在等着李若男和郑宁等人回来。万一双方大肆攻伐,驿路隔断,岂不是危险重重?

    江宁可不是防务空虚的杭州,没有数万人马,想都别想。当年郑成功北伐,精兵十万,铁人八千,最后还不是死伤无数,仓皇北顾。

    一旦决定攻取江宁,那他也得厉兵秣马,一击即中,依靠现在的三千多兵马,显然远远不够。

    “大人,不知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胡双奇上来,轻声问道。

    他现在自成一营,骑兵营归他和络腮胡子调遣。近千骑兵,也有些踌躇满志。

    既然已经决定投入王和垚部下,就得摆正位置,尊卑有别,也要受军法约束。

    “胡大哥,多谢你隔绝道路,遮蔽消息,不然我军也不会突袭杭州城成功,破了满城。”

    王和垚朗声说道,心里很是欣慰。

    王和垚在江山县大溪滩击溃清军,杀了杰书等清军将领,虽然连夜行军,仍有清军漏网之鱼,直奔杭州。幸亏胡双奇等人在沿路层层堵截,终于使杭州城没有得到前方兵败的军情。

    至于王和垚等人的家人,也都被络腮胡子二当家转移到了大岚山山寨。

    而在杭州城外劫杀满城溃兵的,就是胡双奇的部下土匪。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幸亏,这些家伙做事给力。

    “大人,胡某和兄弟们投到大人麾下,以后就是大人的部下。这些事情,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胡双奇赶紧抱拳行礼。

    杀清军主帅,击溃浙江清军主力,连夜北上破了杭州城。此人隐忍坚决,做事滴水不漏,果然和他说的一样,改变了浙江和东南的形势。

    耿精忠那家伙,这会恐怕在被窝里偷笑吧。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招兵买马,募兵练兵。待杭州城局势稳定后,先夺南京,掌控江南之地,然后挥师北伐!”

    王和垚的话,周围的人都是点头。即便是赵国豪、陈子勾这些激进者,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义军就3000多人,不招兵买马,凭这几斤几两,谁都没有底气。

    “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吴三桂和清军主力在湖广、江西厮杀,暂时无力东顾,咱们正好积蓄力量。湖州、嘉兴、杭州三府都是鱼米之乡,防务空虚,传檄可下,可遣部前往,同样招兵买马,以备不时之需。”

    戴梓说的头头是道,胡双奇和郑思明等人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戴兄,想不到你还通兵法,对天下时局了如指掌。不过,行军打仗,暂时还用不上你。”

    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

    “大人,那你打算委任文开何职?”

    戴梓好奇地问了起来。

    “不瞒你说,我打算成立兵器制造局,由你挂帅,担任主事,主要是火器的研究和生产。浙江的杭州城的工匠都归你调遣,我再挖几个传教士给你当下手。”

    王和垚看着戴梓,朗声说道:

    “文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想用燧发火铳代替火绳枪,还要可以野战的火炮。另外,“万人敌”上,我也想改进一下,看能不能不用点火就可以拉响。你愿意担此重任吗?”

    “燧发火铳?野战火炮?拉响的“万人敌”?”

    戴梓小心脏狂跳,片刻才如梦初醒,急忙拱手。

    “大人,下官愿意担此重任!”

    受父亲影响,他自幼喜好机械之术,王和垚仿佛知道他的特长,也正好击中他的痒处。

    至于这个一拉就响的“万人敌”,到底怎么研制?燧发火铳,不就是燧石打火吗,还有什么?

    戴梓的脑袋,快速地转了起来。

    “李之芳这个老狐狸,打杭州城也不帮忙,杭州城打下了,也不见他有动静。死守着衢州城,他是要干什么?”

    赵国豪不满地发泄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就知道瞎喊!衢州虽然不过是座小城,但李之芳在那里,马九玉他们也不敢轻易北进。说起来,他是帮了咱们!”

    郑思明瞪了一眼赵国豪,眼神示意了一下。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李之芳在衢州,帮了咱们大忙。咱们应该感激他!”

    赵国豪心知肚明,看着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

    谁也不能保证,李之芳有一天会是王和垚的老丈人。赵国豪骂李之芳,王和垚也没有面子。

    王和垚苦笑一声,稍稍思索。

    “派人告诉李之芳,杭州城已经被我军攻下。”

    李之芳或许和他一样,都在等一个机会,那就是李若男带着李之芳的儿子归来。

    李若男和郑宁,到底能不能安全返回?

    “就这样?”

    赵国豪睁大了眼睛。

    给老丈人通风报信,难道连盒点心都没有?

    “就这话。其它的事情,一概免谈。”

    王和垚看着满湖的波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水军!

    没有水军,如何占领江南?又如何直奔星辰大海?

第17章 残兵败将

    清朝时分,朝阳升起,霞光万道。

    衢州城,府衙大堂,一众浙江权贵的脸上,却是乌云密布,人心浮动。

    一场事起突然的恶战,打破了许多人的如意算盘,以至于他们至今还心有余悸,惴惴不安。

    不但城中的士卒人心惶惶,上至浙江总督,下到参将、游击,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盘算、算计。

    杰书死了,三万浙江精锐灰飞烟灭,上命怪罪下来,城中诸将,人人难辞其咎。

    刚刚传来的消息,王和垚部叛军攻破了杭州,杭州守军灰飞烟灭,浙江巡抚陈禀直、浙江布政使李士祯等死于非命。众人最后的一点希望,灰飞烟灭。

    杭州完了,浙江也完了,整个东南大乱。官军元气大伤,叛军气焰嚣张,浙江犹如一个荒野上无主的结满果实的桃树,只等着外人来摘取。耿军或吴军进入并控制浙江甚至江南,或许就是旦夕之间。

    无论任何一路叛军控制浙江,他们又何去何从?

    他们又该寻找新主子了。

    大堂上,李之芳眉头紧锁,高高在上,陈世凯、姚启圣、李荣等人在下面陪坐,都是愁眉苦脸,面色沉重。

    不知是心照不宣,还是故意为之,满堂将领,没有一个旗人。

    “陈.军门,赉塔呢?”

    李之芳的目光,转向了默不作声的陈世凯。

    打了败仗,只剩了千余兵马,损兵折将,陈世凯整个人耷拉着头,完全没有了军中硬汉“陈铁头”的风采。

    “回大人,赉塔受了伤,在西安县衙修养,末将是自己要来的。”

    陈世凯强看着李之芳,挤出一丝笑容。

    “大人,如今这局面,该怎么办啊?”

    堂上几位浙江大员,只有他心有牵绊。姚启圣是浙江本地人,家人都在会稽。李之芳心知肚明,稳坐钓鱼台。李荣虽是总兵,但位卑职轻,也没有家眷质留京师。

    只有他陈世凯,杭州副将,家眷还在京师为质。

    而这,也是他担忧的所在。

    “康亲王和宁海将军都阵亡了,浙江大军灰飞烟灭,本督也是束手无策。现如今,只有据实上奏朝廷,请求圣上宽免了。”

    李之芳淡然说道。

    浙江的局面怎样应付,他连提都没提。

    宽免?

    陈世凯心头一寒,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杰书都被弄死了,杭州也丢了,数万大军灰飞烟灭,这样大的罪过,怎么宽免?

    跟着清军继续卖命,即便是胜了,恐怕也会秋后算账。要是败了,自己脑袋要搬家,恐怕还要株连家人。

    只有投降,自己的脑袋才能保住。

    现在就看,是保自己的脑袋,还是保家人的脑袋了。

    陈世凯的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

    “总督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应付?还请总督大人明示。”

    温处道佥事姚启圣,小心翼翼地问道。

    叛军战场上突然发难,浙江精锐丧失殆尽,地方的那些官军乌合之众,难堪大用。

    即便自己京城有人,想要再建功立业,恐怕是悬了。

    五万两银子的家当,恐怕也要打水漂了。

    “什么总督大人,狗屁,阶下囚而已!”

    李之芳苦笑一声,却仍然打着官腔。

    “姚大人,你也知道,南面的马九玉部,东面的曾养性部,两股叛军虎视眈眈,再加上叛军王和垚部在旁窥伺,我军是进退两难啊。”

    在座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轻易不会改弦易辙。陈世凯是因为有家人为质留在京师,姚启圣则是其后台身在朝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人都不会铤而走险。

    至于总兵李荣,都司陈梦旸,佥事陈义忠,这都是地方将领,他们都是墙头草,随风摆罢了。但他们实力、能力有限,不值一提。

    李.禄进来,在李之芳耳边低声几句。李之芳满眼震惊,看向了堂中诸人。

    “各位,刚刚得到军情禀报,叛军王和垚部,已经占领了湖州、嘉兴、绍兴一带!”

    李之芳的话,让堂中诸人一片惊愕,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良久总兵李荣才哆哆嗦嗦问了出来。

    “总督大人,王和垚部,不会要挥兵北上,截断朝廷的漕运吧?”

    李荣的话,让堂中又是一片寂然,随即姚启圣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问了出来。

    “总……督大人,难道……说,叛军要直袭……南京城?”

    万一叛军挥军北上,真要截断漕运,拿下南京城,整个江南就完了。

    姚启圣的额头上,不知不觉布满了汗水。

    “这……本督也是不知。李.禄,你马上派人速去杭州打探,查看叛军的动向,是不是要挥兵北上?”

    李之芳向一旁的李.禄点了点头,李.禄告退,就要下去。

    据他所知,王和垚三四千人马,打下杭州城或许还行,一路攻城掠地,拿下南京,太夸张了些。

    南京可不是杭州,数万大军,城高池深,不是那么容易。

    “王和垚占了湖州、嘉兴等地,粮草再无后路之忧。若是招兵买马,定是朝廷一大祸害啊!”

    李荣苦着脸说了出来。

    “总督大人,谁都知道,那个王和垚是你一手提拔。他去杭州,恐怕也是你的授意吧。大人,你不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姚启圣的儿子姚仪,按捺不住发作了出来。

    这个李之芳,明明白白是在装神弄鬼。要不然,王和垚入城当晚,他为什么不痛下杀手?

    杀了王和垚,一了百了,什么麻烦都没了。

    “姚仪,放你娘的狗屁!你一介村夫,敢对总督大人无礼!”

    还没有走出大堂的李.禄转过身去,“伧啷”一声拔出刀来,怒目圆睁,身形矫健,直奔姚仪。

    大堂中人都是一惊,李之芳目中精光一闪,大声怒喝了起来。

    “大胆!大堂上那有你这狗奴才说话的份。还不滚出去!”

    就要到姚仪身前的李.禄立刻停了下来,插刀回鞘,毕恭毕敬行礼。

    “是,大人!小人知罪!”

    李.禄抬起头,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姚仪,冷哼一声,退出了大堂。

    “你个混账,你要作甚?”

    姚启圣惊惧之余,脸色铁青,狠狠给了儿子一耳光。

    “畜生,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快给总督大人赔罪!”

    城中以李之芳官阶最高,此人精明强干,城府极深,又手握重兵。儿子这个冒失鬼,竟然敢当堂侮辱,弄不好会丢了小命。

    姚仪红着脸,悻悻向李之芳躬身一礼。

    “总督大人,小人口无遮拦,给你赔罪了!”

    “跪下!畜生!”

    姚启圣一脚踹在儿子腿弯处,姚仪“噗通”一声跪下。

    “总督大人,犬子鲁莽无知,还请你多多包涵!”

    姚启圣一揖到地,毕恭毕敬。

    能做到兵部侍郎、浙江总督,李之芳的城府和狠厉,又岂能小觑!

第18章 魔怔

    大堂上,李之芳目光中冷芒一闪,随即又收敛,变的淡然。

    “不知者无罪,何况年轻人血气方刚,没有私心。”

    李之芳轻轻摆了摆手,随即苦大仇深。

    “各位,老夫从堂堂浙江总督,混到了如此这般,有苦难言啊!王和垚这个狗贼当日进城,是让老夫从逆,否则他就和马九玉联手攻城。难道要老夫杀了这反复无常的小人,让衢州城万劫不复吗?王和垚谋逆之事,老夫也是深受其害,有苦难言啊!”

    李之芳的话,让堂中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李之芳已经是封疆大吏,平定耿精忠指日可待,他没有必要置自己于险境。跟着耿精忠,难道他还能比现在舒服,比他现在浙江总督的职位更显赫?显然不太可能。

    “王和垚居心叵测,不能怪到总督大人身上!”

    “王和垚叛乱,总督大人也是深受其害,和总督大人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我等自然是相信总督大人!”

    众将纷纷开口,虽然没有指责姚仪,但话里的意思,不言自明。

    “总督大人,犬子鲁莽,大人千万不要动怒!下官给你赔罪了!”

    姚启圣走了出来,就要跪下。

    “姚大人,万万不可!”

    李之芳使了个眼色,陈世凯等众将赶紧纷纷上前,把姚启圣扶了起来。

    “姚大人,请坐。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见外了!”

    李之芳微微一笑,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个小小的村夫,署名也不过是个挂名知县,也竟然敢当面斥责自己。

    那个王和垚,狼心狗肺,毁了自己的前程,自己还替他背黑锅,这才是他肝火旺盛的根本。

    下面的这些人口口声声相信自己,天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也许有些人,已经把自己归于乱臣贼子了。

    “诸位,如今强敌环伺,各位还需众志成城,守好了衢州城,不给叛军机会。”

    李之芳目光看过来,总兵李荣赶紧站起身来,抱拳行礼。

    “总督大人放心,末将谨遵军令!”

    “末将谨遵总督大人军令!”

    “下官谨遵总督大人军令!”

    下面的将领个个站了起来,人人表了衷心。

    “各位,浙江形势急转直下,整个江南恐怕也会人心惶惶,诸位勉力而为吧。”

    李之芳站起身来拱手行礼,众人一起站起回礼,毕恭毕敬。

    李荣走出大堂,闷闷不乐,看到院中满脸笑容的李福,赶紧上前叙话。

    “李兄!”

    “李将军,总督大人有请。”

    李福上来,低声细语。

    李荣一惊,却不知道,总督大人叫他,到底有何要事。

    “大人,李荣靠得住吗?万一他和陈世凯联合起来……”

    李荣心事重重离开,管事李.禄进来,低声问道。

    “王和垚他们,真的占了杭州城?”

    李之芳答非所问,眼神炯炯。

    “千真万确!王和垚先诈取了杭州外城,又炸毁了满城城墙,处死了陈禀直,逼死了李士祯。听下面人禀报,王和垚让人拆了满洲城墙,杭州城东西贯为一体,再也没有满城了。”

    李.禄低声禀报,李之芳重重点了点头,眼神惊愕。

    “这是王和垚干的事情!这个狗杂种,最爱标榜什么春秋大义,华夷之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卖主求荣的狗奴才!”

    提到王和垚,李之芳肝火上升,又是破口大骂,满眼的狰狞。

    李.禄唯唯诺诺,躲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个王和垚,就是李之芳的魔怔。

    “大人,李荣那边……”

    过了一会,看到李之芳平息了下来,李.禄这才低声问了起来。

    说实话,他对李荣,还是有些不放心。

    “有李寿他们在,李荣不会干傻事。况且,他也得为自己想想。他的妻女都在浙江,万一叛军……”

    李之芳话留三分,李.禄心知肚明。

    “大人,陈世凯和姚启圣他们,要不要小人去……”

    李.禄手掌竖起,做了个砍的动作。

    “你在胡说些什么?”

    李之芳白了一眼李.禄,摇了摇头。

    “姚启圣是聪明人,长袖善舞,就两三百人,翻不起什么浪花。至于陈世凯,听说他又纳了几个小妾,几个还都有了身孕。他会做出选择的。”

    李之芳眼神冷厉,这个时候,才有了几分总督该有的样子。

    “大人,真的要杀完那些旗人?”

    李.禄还是有些担心。一旦这样,可就没有任何回头路了。

    “杀,一个不留!我的父母,不就是被鞑子害死的吗!到如今,给我爹娘上香,也找不到陵墓!”

    李之芳的目光,又变的狰狞。

    “兵部侍郎、浙江总督,你看看这里,破破烂烂,那有个总督的样子!整天跟在旗人后面,毕恭毕敬,唯唯诺诺,跟狗差不多,这是什么狗屁总督,卑躬屈膝的一条家犬而已!”

    李之芳面红耳赤,几乎是咆哮了起来。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李.禄连连点头,心惊胆战。

    跟了李之芳几十年,从没有见过他发这样大的火。

    “杀了这些旗人,无论是耿精忠,还是吴三桂,这都是一份投名状,可以保咱们无虞。”

    李之芳语速慢了下来,却是字字诛心。

    投名状!

    李.禄汗流浃背,睁大了眼睛。

    “那王和垚呢?大人不是在帮他?”

    李.禄迷迷瞪瞪,问了出来。

    “王和垚,这个狗杂种,等他攻下了南京城再说!”

    李之芳冷冷说道。他又要发作,强自忍耐了下来。

    “李.禄,你带人监视城中众人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人异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之芳看着李.禄,郑重叮嘱。

    “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去!”

    李.禄离开,李之芳坐在大堂上,喃喃自语。

    “王和垚,你这个狗东西,现在就看你的了!”

    衢州城中,忽然火铳声大作,厮杀声震天,前后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城中才恢复了此前的宁静。

    李之芳皱着眉头、黑着脸进了西安县衙大堂,从满地的鲜血上踩过,眼神中的厌恶更盛。

    李荣提着刀上来,刀刃上的鲜血犹自不断滴下。

    “大人,上至县衙的都统赉塔,下到校场的旗兵,六百三十多人,全都被格杀,无一漏网!”

    李荣脸上身上都有鲜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让他显得有几分狰狞和恐怖。

    “李荣,杀了赉塔这些人,这就是咱们的投名状。从今以后,咱们可就要和朝廷公开为敌了!”

    李之芳幽幽叹了一声,随即亲切地拍了拍李荣的肩膀。

    “不过,你放心,本官绝不会亏待你的!”

    “小人唯大人马首是瞻!”

    李荣单膝跪地,毕恭毕敬。

    李之芳点点头,眼神落魄。

    浙江完了、江南也要大乱,将来的道路如何,谁又能知道?

第19章 私情

    余姚县衙后园,高家勤身着单衣,额头细汗密密麻麻,他在浓密的树荫下独坐,享受来之不易的缕缕微风。

    暑热天气,即便是呆在室内也是汗流浃背,心烦意乱,不想做事。

    高刘氏过来,轻轻摆了摆手,婢女退下,后园中,只剩下了高家勤夫妻二人。

    “老爷,你怎么到这来了?是心烦吗?”

    高刘氏说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外面刀兵不断,乱成了一锅粥,让人心烦意乱。”

    高家勤看了一眼后园门口,收回了目光。

    “就你一个人?怎么没有看到高青?”

    “别看了!”

    高刘氏也是眉头一皱,显然和高家勤一样,心情不佳。

    “自去年从杭州回来后,便深居简出,不闻不问外事。我原来还担心她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事。”

    高家勤心头一惊,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不用问,他都能猜到,女儿是对这门亲事不开心了。

    既然不乐意,为什么当初同意嫁给邱家?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大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父妻二人正在沉默,下人慌慌张张地奔来,一路大喊大叫,脸上都是汗水。

    “鬼哭狼嚎些什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高家勤眉头紧皱,呵斥起惊慌失措的家人来。

    还有什么事,能比女儿的婚事更让人心烦?

    “刘三,有什么话就说!”

    高刘氏不满地看了一眼丈夫,目光回到下人身上。

    “大人,杭……州城被叛……军攻破。叛军来了绍兴府,打跑了绍兴绿营,邱大人也被抓进了大牢!”

    “什么?”

    高家勤和高刘氏都是大吃一惊,先后站了起来。

    “邱大人……一家……”

    高刘氏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问了出来。

    “回夫人,邱家大公子和邱大人一起,被关进了大牢。邱夫人和邱家二公子没事。不过,他们的宅子和家产,都被叛军查收了!”

    刘三的话让高家勤夫妻都是愣了半晌,二人相对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失落。

    邱青被抓,家产被抄,邱家肯定是败了。那么,这门婚事,恐怕只有……

    片刻,高家勤才战战兢兢问了出来。

    “知不知道,叛军是耿精忠的哪一部?马九玉还是曾养性?”

    “大人,听说领头的将军叫赵国豪,好像也是余姚人,还当过巡丁……”

    刘三支支吾吾,高家勤心头巨震,恍恍惚惚。

    赵国豪,不就是王和垚的结拜兄弟吗?

    赵国豪占了绍兴府,那么破杭州城的……

    “刘三,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消息,全都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的!”

    高刘氏柳眉倒竖,主母的威严凛然。

    “是,夫人!”

    刘三赶紧开口,听到的一咕噜全说了出来。

    刘三侃侃道来,眉飞色舞,唾液横飞,高家勤夫妇如遭雷击,怔在了当场。

    浙江绿军精锐灰飞烟灭,主帅康亲王杰书横死,清军将领丧失殆尽,就连这杭州城,都被叛军攻下……

    王和垚!

    “你可查清了,那个赵国豪多大年纪?还有,攻破杭州城的是谁?”

    高家勤还不死心,急问起下人来。

    王和垚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一个小小的中级军官,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杀了杰书,让浙江清军精锐全军覆灭,又破了杭州城,绝不是王和垚,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大人,赵国豪就是余姚本地人,在大岚山巡检司当过巡丁。他一到绍兴府,就把邱青给抓了起来,说他是横征暴敛,荼毒百姓……”

    “够了?”

    刘三兴致勃勃,被面色铁青的高家勤一声怒喝打断。

    这个赵国豪,肯定是王和垚的那个兄弟了。

    “赵国豪做的对!邱大人若真是个好官,赵国豪也不会动他!赵国豪品性纯良,不会无缘无故对付邱青的。”

    不知什么时候,高青走进了后园,轻声细语。

    双方联姻,为嫁入邱家,她还不得不改名字为“高菁”,以避免和未来的公公名字起冲突。

    现在可好,是不是要改名字,另说。

    “这么说,攻破杭州城的,真的是王和垚和他的……”

    高家勤心头茫然。女儿的判断,很少有错的时候。

    “青儿,照你这么说,王和垚反叛朝廷了?”

    高刘氏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

    “不但王和垚叛了,很有可能,李之芳也已经暗通曲款。王和垚一个人,怕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高青面上镇定自若,心头却是波涛汹涌。

    一朝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这个诗一般的赌徒,终于让他给干成了。

    “王和垚,我应该早就看出来,此人大逆不道,心怀叵测!”

    高家勤懊悔不已,连连跺脚。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还有那个“雪压竹头低,低下欲沾泥”,他的野心和志向,早就在诗词里面,一览无余了!”

    高家勤连连摇头,叫苦连天,旁边的高刘氏眼睛一瞪,立刻发作了出来。

    “你不是他的恩师吗,你担心什么?你还是好好想想,将来该怎么打算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算,就四个字:静观其变。”

    高青轻声说道,替父亲做了回答。

    “康亲王都没了,整个浙江已经处于叛军的控制之下。官军都打不过,地方官府投降,天经地义。再说了,阿爹是王和垚的恩师,他不会对阿爹怎样。天下人,可都在看着他呢!”

    高家勤和高刘氏对望了一眼,神情都是轻松了许多。

    尤其是高家勤,想起了以往和王和垚的情谊,从军的“推荐信”也是自己所写,脸上不知不觉神采奕奕起来。

    “阿爹、阿母,和邱家的婚事,就退了吧。”

    高青轻声说了出来。

    “这……”

    高家勤一阵迟疑,捋着胡须,沉思不语。

    邱家算是倒了,但这个时候要是向邱家提出悔婚,天下人怎么看他?

    他虽然是北方人,但他在会稽多年,已经将此地作为第二故乡,即便是告老还乡,他也打算在会稽养老,而不是山东。

    他要是和邱家断绝来往,会稽的乡绅,能容得下他吗?

    “青儿,这件事要是你阿爹去做了,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这样,会让他身败名裂的!”

    高刘氏看了一眼左右为难的高家勤,低声说道。

    女儿已经十八岁,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可世道这么乱,到哪里去找好的人家?

    “阿爹、阿母,我有一个主意,不让你们为难。”

    高青看着父母,徐徐说了出来。

    “什么主意?”

    高家勤和妻子,几乎是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阿爹在县中张贴告示,和我脱离父女关系。一则公告,就什么都解决了。”

    高青面不改色,轻声说了出来。

    “青儿,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别再胡言乱语了,阿爹心里烦着呢!”

    高家勤脸色一板,直接驳回了女儿的想法。

    “就是!大白天的,说什么傻话!”

    高刘氏也是不满地看了一眼女儿。

    看来,和邱家的姻缘,还得继续下去。

    “阿爹、阿母,王和垚对我有情有义,我心里也有他。我要去找他,你们看着办吧!”

    高青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着一件漠不关心的事情。

    “你……王和垚……你们……”

    高家勤一阵错愕,眼睛瞪大,跟铜铃一般。

    什么时候,女儿和王和垚有了私情?

    “王和垚?你不是觉得他出生低贱,看不上他吗?”

    高刘氏好奇地问起了女儿。

    女儿和王和垚有私情,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高青看着父母惊愕的表情,眉眼中有了笑意。

    “那一晚在西湖之上,我和他互相表明心迹,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情。看不到他,我这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很。王和垚,我是跟定了!”

    高青看着目瞪口呆的高家勤,一本正经。

    “阿爹,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我脱离父女关系,另外一个就是和邱家退婚。怎么做,你们自己选择吧,我等你们的消息。”

    那一个晚上,那一吻,她的整个心,全乱了。

    尤其是王和垚做下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师,让她再离开王和垚,她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她这一生,心里等的和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吗?

    高青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后园。

    高家勤和妻子面面相觑,良久才叹息一声。

    “我这恩师没有做成,倒要成了他的老丈人。这是什么事啊!”

    “就是不知道,王和垚有没有别的女人?”

    高刘氏轻声说道,别有一番意味。

    “青儿和王和垚这些事,你以前知道吗?”

    “我也是刚刚知道。不过就算知道,跟你说了又能怎样?高家和邱家已经结亲,难道还能退婚不成?”

    高刘氏柳眉一竖,没好气地回道。

    退婚?

    高家勤微微一怔,眼睛亮了起来。

    事到如今,不要说退婚,就是再补上一刀也不为过。当时若不是看上邱家的身份地位,他怎么会把女儿许给邱家?

    这个时候还是划分界限,早做打算为好。迷迷糊糊,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何去何从,上天注定吧。””

    高刘氏幽幽叹了口气,心头很是不甘。

    女儿嫁入豪门的美梦,恐怕也要泡汤了。

    “形势不由人,恐怕要做出抉择了。”

    高家勤眉头紧锁,也是无奈。

    夫妻二人的话语中,显然已经默然了女儿的选择。

    至于悔婚这个恶人,做父母的,自然是责无旁贷了。

第20章 兵器制造局

    浙江,杭州将军府,衙门大堂。

    两位金发碧眼的西班牙多名我会传教⼠莱昂纳多和萨帕蒂⾥坐在椅子上,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要说些什么。

    大清康熙四年(1665),西班⽛多明我会派他们来中国传教,同行的还有其他西班牙传教士。由于大清国内驱逐传教士,他们被遣回澳门,逗留广州。趁“三藩之乱”,耿精忠占据浙江,清廷⼀时间⽆暇顾及之际,莱昂纳多、萨帕蒂⾥两⼈⼜回到浙江,在兰溪传教。

    这一次,被这个叛军首领王和垚招到杭州城来,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泰西传教士在东方古国传教,步履维艰,除了固执的民众不愿意接受新事物,清朝的皇帝喜怒无常,驱赶他们出大清国边界,便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荷枪实弹、训练有素,肃穆的军容,寂静无声,剽悍黝黑的将士,无一不显示着,杭州府是军人的世界。

    这个叛军首领王和垚,他是要建立东南新秩序吗?

    “洛佩斯,你怎么也在这里?”

    正在胡思乱想的莱昂纳多二人,看到出现在大堂的竟然是西班牙同乡,都是惊喜地站了起来。

    他乡遇故知!整个中国,西班牙传教士不过二十多人,能见一面,很不容易。

    “莱昂纳多、萨帕蒂⾥,你们也来了!”

    洛佩斯上前,和莱昂纳多二人亲切寒暄,讪讪一笑。

    “我和这位将军大人是老朋友。我来见他,也是为传教的事情来的。”

    接到王和垚的书信,洛佩斯也是第一时间来到了杭州城。只是他没有想到,莱昂纳多二人也在这里。

    王和垚找他,不外乎铸造火器。至于传教,只能是见机行事。

    “那太好了!洛佩斯,这个王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莱昂纳多忍不住问了起来。

    “他吗,一个20岁的年轻人。是个数学天才,物理天才,学识非常渊博!”

    洛佩斯眉飞色舞说道,不知是夸大其词,还是故意献媚。

    “20岁?”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莱昂纳多二人还是吃了一惊。

    他们所见到的大清官员、将领,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古董,世故、圆滑、贪婪、墨守成规,那里想到这位大将军,竟然是个20岁的年轻人。

    年轻也就罢了,还精通数学、物理,让他们吃惊之余,也放下心来。

    这样年轻、开放的年轻人,至少比那些老古董老顽固容易沟通。

    “洛佩斯,你知道这位王将军叫我们来,是什么事情吗?”

    萨帕蒂⾥轻声问了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是为了铸造火器。”

    洛佩斯正要继续,大堂外传来声音,接着有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洛佩斯神父、两位神父,见到你们很高兴!”

    洛佩斯转过身,赶紧站了起来,满脸笑容。

    “王和垚,不,王将军,好久不见!”

    “王将军,你好!”

    莱昂纳多和萨帕蒂⾥也是站了起来见礼。

    这位年轻英俊的“短发”将军,青春洋溢,活力满满,让他二人由衷地羡慕嫉妒恨,生出好感。

    “各位神父请坐,不要客气!”

    几人寒暄完毕,分开坐下。

    “洛佩斯神父,咱们是老朋友,我也不兜圈子。请你们来,就是为了帮我造火器。而作为回报,我在杭州会为你们建一所教堂,另外会再建一所教会学校。”

    王和垚开门见山,毫不隐瞒。

    “什么?”

    洛佩斯三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都是惊讶地看向王和垚。

    建一所教堂!另外会再建一所教会学校!

    这不是开玩笑吧?

    “王……将军,你说的……可是真的?”

    洛佩斯嘴唇哆嗦,目光中都是惊愕。

    “将……军,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莱昂纳多也是心脏狂跳,满眼的震撼。

    “OfcourseNOT!”

    王和垚飙了一句利物浦毛里求斯英语,看着洛佩斯几人,目光炯炯。

    “各位,难道你们不愿意杭州城有一所教会学校吗?难道你们不愿意有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东方学生在福音的熏陶下吗?”

    西学东渐,对中国的影响主要在天文学、数学和地图学等自然科学方面,由于只在少数的士大夫阶层中流传,而且大部分隐晦莫深,没有能够很好的普及。

    既然已经落后,那就不妨奋起直追,求知识于世界。

    “将军,当然不!”

    洛佩斯赶紧开口,他看着一本正经的王和垚,微微沉吟片刻。

    “大将军,不会只是办教会学校那么简单吧?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请实言相告。”

    在中国这么久,他已经习惯了中国人的弯弯绕。这位年轻的大将军,只怕不能免俗,肯定有别的想法。

    “我只有一个要求,教会学校必须传授孩子们尽可能多的自然科学知识,比如数学,天文学、物理学、医学、地理学等等。至于所花费的银两,完全由我承担!”

    王和垚的话,让洛佩斯三人目光互对,都是放下心来。

    虽然多名我会和耶稣会的传理念有所差别,但秉承明末传教士利玛窦传教的方式,用汉语传播基督教,用自然科学知识来博取中国人的好感,这些方式,一直以来都为泰西传教士所遵循。

    也就是说,对于向中国学生传播泰西自然科学知识,并不违背洛佩斯等人的传教宗旨。

    从学校中去传播福音,一级一级,一年又一年,那将是多么让人心潮澎拜、热血沸腾的一项伟大事业。

    也许,整个泰西都会被震撼!甚至让教皇震惊,整个世界震动!

    “王将军,照你估计,教会学校里会有多少学生?”

    洛佩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

    “成千上万!”

    王和垚面不改色,对着惊呆、睁大眼睛的洛佩斯三人,字字诛心。

    “学堂学期立为三年,三年后,我还要派优秀的学生去泰西留学,一批批下去,大概会到我死的时候,留学也不会停止。”

    王和垚一字一句,面色凝重。

    穷极一生,如果能换来华夏的崛起,那他也不枉在世上走了一遭。华夏不缺聪明的学生,只缺正确的引导者和开明的领袖。

    “王将军,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好了!如果有可能,到时候也希望你能给学生们上课!”

    洛佩斯眉飞色舞,有些神往。

    如果真的能在中国传播福音,让东西方文化交流,他们这些传教士必会名垂千古,也许会受到教皇的接见,也不一定。

    “对于学生们来说,我的知识太高深了。还是从泰西来的教师们代劳吧。”

    王和垚又小小地凡尔赛了一把。

    他也许能担任讲师,但他现在日理万机,恐怕没有时间。

    “王将军,你能保证你可以守住杭州城吗?”

    洛佩斯这位人间清醒,迅速恢复了冷静。

    据他所知,王和垚只占了杭州府周围的几个府县,这么小的地盘,四面八方都是强敌,他拿什么守住杭州城?

    万一清军或者耿精忠、郑锦打来了,王和垚守不住杭州城,他们这些传教士,岂不是要鸡飞蛋打,承受无妄之灾。

    “守住杭州城?”

    王和垚轻轻摇了摇头,晃了晃手指。

    “我不会固守,我会打出去。实话告诉你们,等到秋天,天凉下来,我就会挥兵北上,占了南京城。到时候,你们还可以在南京传教,我也会在南京建立一座新的教会学校!”

    王和垚的豪言壮语,让洛佩斯三人都是心惊,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将军。

    这人要么是信心十足、志在必得。要么是好大喜功,脑子不太正常。

    而他们,宁愿去相信第一种。那些杀气腾腾、龙精虎猛的将士,莫名地给了他们信心。

    这些家伙,可比那些绿营兵强多了。

    “将军,那我们现在做些什么?”

    莱昂纳多问了出来。

    到秋天没几个月,就看王和垚能不能攻下南京城?若是成功,教会学校一如既往。若是败了,各自回去传教,或撤回澳门,也是有得选择。

    “你们谁会铸造火炮,谁会造鸟铳?”

    王和垚笑容满面,问了出来。

    驻守金华时,这两位传教士的大名,他记忆犹新。

    “将军,我会造鸟铳,燧发火铳的事情,就交给我和萨帕蒂⾥。至于莱昂纳多,他会造火炮,就交给他吧!”

    洛佩斯立即做了说明和安排。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位年轻而又雄心勃勃的将军。

    “将军,杭州城有个姓戴的年轻人,对火炮研究很有心得,如果将军能找到他,将会对火炮铸造大有帮助!”

    想起了戴梓,莱昂纳多赶紧向王和垚推荐。

    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不用问,这位姓戴的年轻人,就是戴梓这小子了。

    “大人,你找我!”

    王和垚还没来得及说话,戴梓已经大踏步走进了大堂。

    “莱昂纳多神父、萨帕蒂⾥神父,你们怎么在这?”

    王和垚没有介绍,戴梓已经惊讶万分,上前和莱昂纳多二人打起了招呼。

    “戴公子,你也在王将军的军中,那就太好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洛佩斯神父!”

    莱昂纳多和萨帕蒂⾥相对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不用问,戴梓既然在这里,肯定是负责火器的铸造。有他这个大熟人,也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了。

    “戴兄,这几位神父,以后就是你在兵器制造局的副手了。”

    王和垚心头振奋。

    看来,不需要他做引荐了。

    江南兵器制造局的班子,也是搭起来了。

第21章 规划

    义军入政,杭州府乱成一团糟,但城头变幻大王旗,百姓总得生活。两个月过去,杭州城早已经恢复了日常,因为“叛军”秋毫无犯,轻徭薄赋,杭州市面较之过去,反而更加繁荣。

    更是因为“叛军”入城,看起来兵强马壮、又秩序井然的缘故,城中的剃头匠生意忽然好了起来,前来剃头的士民不绝,尤以商贾居多。

    只不过,以前是剃去辫子周围光皮上的青茬,现在则是剃掉了辫子,光头上毫发未有。

    大雨滂沱,倒是消去了夏日的几分炎热。大雨过后,空气更见清新。

    衙门大堂,王和垚正在看手中的公文,眉头微皱。

    郑思明去了嘉兴府,占了海宁的船厂,迫使杭州水师投诚。李行中去了湖州府,和郑思明部互为犄角。既可以警惕南京的清兵南下,又能防止安徽的清兵东进。

    嘉兴和苏州,都是江南的产粮大区。湖州也是一样,都是濒临太湖,为产粮产丝胜地,“苏湖熟,天下足”便说的是湖州。王和垚此举,自然要趁着农忙,收缴粮赋了。

    要不然,义军的吃喝拉撒,都从那里来?

    至于杭州水师,郑思明占了嘉兴府,赵国豪占了绍兴府,两军控制了钱塘江北岸,看他们能蹦跶几天?

    至于陈子勾,则是驻扎宁波府,招募水兵,和郑思明部隔江相望,互为奥援。

    “将军,戴主事来了。”

    李黑的声音在堂外响起。

    “叫他进来吧。”

    戴梓一大早前来,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戴兄,制造局的事情,都还顺利吧?”

    王和垚微微一笑,请戴梓入座。

    “将军,看你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戴梓没有回复王和垚,反而问起了他。

    其实他更想和王和垚谈谈火器上的事情。那些个燧发定装火铳、后膛火炮,都让他心里痒痒的。

    “江南水路纵横,我军没有水师,行军打仗,终归是天然的缺陷。北上要走运河,还要过大江,总不能让将士们车载马拽吧。没有战船,寸步难行啊!”

    王和垚毫不犹豫,眉头又是一皱。

    “原来将军是担心这个。”

    戴梓哈哈一笑,开始给王和垚释疑解惑。

    “顺治初,清廷以京口、杭州水师分防海口。后又增设崇明水师。杭州水师不过二三十条战船,兵员不过800人,长驻于海宁、乍浦一带。大人只要占了嘉兴府、绍兴府,同样可以在海宁造船。而杭州水师那些官兵,大多是浙江本省子弟,只要派得力之人前去劝降……”

    戴梓欲言又止,王和垚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多了这个“本地通”,可是让他省心不少。

    “郑思明,赵国豪、李行中,还有陈子勾都去了湖、嘉、绍、宁四地,有可能迫降杭州水师。但杭州水师没有大的海船,海宁造船厂规模有限,我想要大的海船,你知道吗?”

    造几十艘大的海船,最起码也是一年半载,再加上水兵演练,没有两年的功夫,无法练就一支精锐海军。

    所有的大海船都在福建和台湾,可从郑锦和耿精忠手里拿到海船,简直是异想天开。

    “将军,杭州水师的战船大小和规模,足以应付长江和内河的水战了。”

    戴梓不解地问道。

    杭州水师虽然战船不多,但海宁船厂可以造船,一年做个百八十艘战船应该没有问题。到时候装上火炮,最起码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王和垚想要大的海船,难道是要……

    “你猜的不错。凡事预则立,义军如今危机四伏,一定要未雨绸缪。两年的时间,义军要冲出江南。吴三桂不想北上,我想。”

    王和垚点点头,郑重其事说了出来。

    要是从运河北上,一路上要经过江苏、两淮、河南、山东、河北,处处都是血战和围追堵截。若是海路从钱塘江入海,一路北上直到天津卫,然后直接就是满清的心脏--北.京城。

    “将军真是够魄力!”

    戴梓心头悸动,由衷地说道。

    如今清军和吴三桂部正在湖广鏖战,战局犬牙交错,一旦挥军北上,直取京师,成功的机率大大增加。

    “什么魄力,不过是藏器于身,顺时而动。”

    王和垚看了一眼戴梓,笑道:

    “戴兄,你今天来找我,不会是来讨论战局的吧?”

    “将军,当务之急,还是要募兵练兵,铸造火器,积蓄实力。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将军不可操之过急。”

    戴梓看着王和垚,轻声说了出来。

    本来是想谈火器,戴梓临时改变了话题。

    每次见到王和垚,戴梓都会觉得自己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斗志。

    “戴兄的意思,是让我臣服于吴三桂,或者其它一方?”

    王和垚心头一动。戴梓的看法,和他的不谋而合。

    他只有四五千人,当然是要抉择了。

    “将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吴三桂和耿精忠身上。浙江的事情,朝廷恐怕会派兵围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妄自尊大,把朝廷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

    戴梓的话,让王和垚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戴梓,恐怕和义军中的许多将领一样,都在为义军的前途和自己的命运担忧。

    “戴兄,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王和垚抬起头,问起了戴梓来。

    “戴兄,制造局那边一切可好?”

    “将军,制造局一切都好。另外,我想向将军禀报一下,家父也擅长火器制造,他闲着没事,我想让他进制造局。不知道将军同不同意?”

    戴梓讪讪说道,表情很是尴尬。

    让他为私事求人,他还真拉不下脸。

    戴梓离开,王和垚看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

    这个“理工男”,才华满腹,当真是耿直的可爱。

    自立为王,他还真没有想过。以义军如今的实力,还是要“挂靠”个靠山才行。

    “张黑,随我出去一趟!”

    王和垚站了起来,全身酸痛,朝着堂外喊道。

    整天忙于公文案牍,脑袋都大了,还是出去一趟,散散心才是。

    出了衙门,走在杭州城的街道上,王和垚一路走走停停,停停看看。

    满城的大门已经拆除,至于城墙,王和垚军务繁忙,囊中羞涩,城墙还没有拆除,正有一些百姓在城门进进出出,显然是在好奇满城中的情形。

    街道倒是平整,但不时可见垃圾,大街小巷,隐隐约约有一些黄白之物,并没有什么清一色的砖墙朱门,除了少数的房屋是砖墙瓦檐,其它大多数的宅子都是土墙瓦房,有些还是茅屋。民生凋敝,百姓贫苦,已是不争的事实。

    只要看大多数百姓面相愁苦,面黄肌瘦,就知道日子过得怎么样了。

    堂堂东南重镇如此破败,其它州县可见一斑。

    为爱新觉罗一姓之私,禁海禁武,文字高压,难怪民贫民弱,甘为奴役了。

    念头一转,王和垚特意进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迎面看见一只死老鼠,垃圾粪便沿着墙跟到处都是。

    而不远处,一个雪白的大屁股正在肆意,排泄的胖子蹲在地上,嘴里还惬意地哼着小曲。

    “我去!”

    王和垚嫌恶地捂住口鼻,大声喊了起来。

    “哎,家里没人跟你说过,不能随地大小便吗?”

    胖子吃了一惊,回头看是几条凶神恶煞的壮汉,快速地找了块瓦片,急急忙忙刮完,也不知道刮没刮干净,提起裤子快速逃离。

    王和垚一阵恶心,失去了继续向前探索的勇气,原路退了回来。

    “这家伙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乱……”

    王和垚一阵恶心,再也说不下去。

    “大人,你也不能怪那个胖子。没有茅房,你只能随地解决,不然就只能拉在裤裆里面。”

    “是啊,大人。你是没看见过,那些通济桥、广济桥、盐桥,人急了,都是直接向河里尿,就算女子也不例外。”

    张黑和刘文石一前一后说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王和垚想了一下,似乎自己家里也是用便桶,粗纸解决,害得自己每次拉完以后,还得洗一下,不然总觉得不干净。

    “让钱塘县衙和仁和县衙工房的官员,午后来一趟,我有要事找他们!”

    王和垚摇了摇头,看来,是得多建一些公厕、垃圾桶之类,再制定律法,来保障杭州城的卫生清洁工作了。

    再看看杭州城这坑坑洼洼的街道,这街面似乎也得重新修葺一下。

    “你们谁知道,满城城墙上,有多少块青石砖吗?”

    王和垚悠悠问了出来。

    刘文石尬笑了一下。

    这些事情,恐怕得问官府那些人,或者查看官府的记载才行。

    “怎么这城中,还有这么多人有辫子?”

    刘文石还没有回答,王和垚已经是摇头惊呼了起来。

    刘文石定睛一看,果然,许多百姓还留着辫子,剃掉的只是少部分。

    “大人,百姓或许是害怕,或许是习惯了。万一清军再打过来,百姓剃掉了辫子,他们是害怕遭到报复!”

    张黑的话,让王和垚愣了半晌。

    江南文风浓厚,环境过于舒适,但同样也是民风萎靡,物欲横流,得过且过。

    看来,也得想想办法,来剃掉这对于他们无关紧要的辫子了。

    不是爱钱惜命吗,那就从割他们的肉做起。

第22章 练兵先练官

    军队的根本是军魂,关键在中下级军官,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溪滩一战,让王和垚见识了整个世界都是草台班子,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但凡杰书的麾下清军,是后世的任何一支军队,但凡他麾下的清军有几分血气,也不至于如此短的时间,被己方击溃。

    这也让王和垚坚定了培养更多军官的想法。

    虽然说后世的战术大大不同于这个时代,但通过在军中两年的摸爬滚打,王和垚融会贯通,编写的《步兵手册》与《训练操典》,基本上适应于这个时代。

    至于没有军校,上过军校的他,就只能照猫画虎自建,名字也再简单不过,武备学堂而已。

    教谕(教官),都是来自于麾下的优秀将士,他们都是自己一手操练,言传身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最优秀的军事教育者。

    有了武备学堂,自然要招收学员,一是从军中选拔,二是从民间录取,人数各三百,共六百人。

    相比于后世正规的军校军官,九年义务教育,再由三年中级教育,高考层层筛选,最后进入军校培养而成,现在的武备学堂,严格来说,一年的学期,仅仅相当于一所低级军官速成学校。

    一年的学期,学员们只能掌握一名低级军官具备的基本技能,基本战术,行军宿营演习等等。

    而这种一年制的武备学堂,王和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现在虽然夺了杭州,虽然各方势力厮杀如火如荼,但谁也难以估计,清廷会不会发大军南下攻打杭州。

    也许,武备学堂的学员,连一年的学期也不能学满,就要奔赴沙场。

    基础学:历史、地理、数学。

    军事教材:战术学、兵器学、交通学、地形学、军制学等科目。

    术科:教材包括实弹射击、马术、卫生、兵器、沙盘以及行军、宿营、战斗联络等。

    虽然粗糙,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武备学堂的校长,自然非王和垚莫属,而负责武备学堂平日教学事宜的教务处主任,也落在了刘文石身上。

    刘文石,大岚山巡检司的老人,熟悉武备学堂的所有实际操练,又饱读诗书,武备学堂的日常教学,都归刘文石负责,张世豪曹五等军中将领协助教学管理。

    ……………………

    原杭州将军府衙,高大的门楼已经被拆掉,门楼后府衙大门上“杭州将军府”的匾额也被撤下,挂起了“杭州武备学堂”五个大字。“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招牌,以及门口荷枪实弹肃立的军士,无一不预示着“武备学堂”的威严。

    杭州武备学堂,大门外。

    一块告示牌上,正在有人大声读着,吸引了进进出出百姓的注意。

    “......山河动荡,黎民受苦,杭州将军府面向民间各行各业招募学员。凡我汉家子弟,年龄在18岁至30岁之间,身体健康、品行端正者都可前来考核,文武双全者优先考虑。通过考核后,一年学期毕业,招收名额300人......”

    “怎么才300人?300人够打仗吗?”

    “人家是民间招收300人,军中还要招收学员。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众人都是点头。招收学员,自然要优先照顾军中的那些粗汉了。

    “不过,这武备学堂是杭州将军府办的,那是和朝廷对着干。要去的可要考虑清楚了!”

    人们七嘴八舌,人群中有人忧心忡忡。

    这一旦去了杭州武备学堂,可就是和朝廷公然作对了。万一要是败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你以为武备学堂是什么地方,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一个粗布衣裳的壮汉,讥讽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芸芸众生。

    “我董六一身力气,我都不敢去,就凭你们?一个个胆小鬼、脚底滑,让你们去,人家武备学堂才是瞎了眼!”

    董六的话,让一众人面红耳赤,有人大声问道:

    “董六,你一身本事,当兵总是绰绰有余吧。”

    “我倒是想去,可是我阿母要人照顾,要不然我早去了!”

    董六挤出人群,挑起两大筐菜,向着远处走去。

    “说的也是!一月一两银子,包吃包住,是挺好的!”

    “上了战场,那可就是九死一生,干点什么不行。再说了,将军府说了,三年免赋税,再不行,种地也行!”

    “说的容易!你以为种地那么容易?风吹日晒的,不比当兵强!”

    众人摇了摇头,纷纷散开,更多的人又挤了进去。

    ……………………

    武备学堂开学第一天,教场上,一排排黑色衣裤的精壮年轻学员,抬头挺胸,身高参差不齐,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寸许的短发,精神十足。

    “禀报校长,我不想和这个猪尾巴训练,请你把他赶出武备学堂!”

    一个健壮的年轻学员抬头挺胸,大声喊道。

    “禀报校长,我也讨厌他的辫子,请把他赶出武备学堂!”

    另外一个肤色白皙的学员也是大声喊了起来。

    王和垚走了过来,站在留着辫子的学员面前,冷峻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

    “你知道我们办武备学堂的目的是什么?”

    “禀报校长,是为了培养将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学员抬头挺胸,正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你为什么要到武备学堂来?”

    学员依然是挺直了腰杆,大声说道。

    “禀报校长,为了学好本领,建功立业!”

    学员们一片喧哗,王和垚也是有些惊诧,他微微点点头,继续道:“那你头上为什么要顶着这根辫子?”

    “禀报校长,因为如果我剪掉了辫子,我父母会赶我出家门,不认我这个儿子。所以为了继续在军中效力,我宁愿把它顶在头上!”

    学员大声喊道:“等天下太平时,我自然会剪去这根辫子!”

    学员人群里又响起一片喧哗,王和垚马上板起脸来,教场上又回到一片安静。

    “这么说,你是为了尽孝了!”

    王和垚围着学员转了一圈,冷冷道:“黄正方,虽然你考核成绩突出,又是包县令推荐。但是,这里不适合你。”

    他走到了人群前面,转过身来,突然大声怒喝道:“不管是谁,如果连辫子都不愿意剃掉,马上滚出武备学堂!”

    黄正方丝毫不惧,依然大声喊道:“校长,我不敢苟同。难道说,非要剃掉辫子,才能算是要表示忠心吗?校长这样做,未免太独断专行了些!”

    “忠心?独断专行?”

    王和垚怒火中烧,脸色都变的铁青。

    仁和县令包世宁推荐的,竟是一个寡廉鲜耻之徒。

    没有夷狄之辩,没有春秋大义,大言不惭,说什么忠心、独断专行。他这是在向那些为抗拒剃发易服而牺牲被屠杀的仁人志士下挑战书吗?

    他这是挑战自己的权威,标新立异吗?

    “剃掉辫子,这是武备学堂的军令。也许你和你的父母觉得无足轻重,但在我这里,一个小小的辫子,浸满了我汉人的血泪!”

    王和垚怒火攻心,大声咆哮了起来。

    “把这个不忠不义自以为是的家伙赶出武备学堂,让他回家孝敬父母去。把他登记在册,无论是军中还是官府各衙门,永不录用!”

    是怎样奇葩的家庭,才养出这样的绝世好儿子?

    两个教谕上前,把黄正方向外拖去。

    “校长,我不服!我不服!”

    黄正方大声呐喊,很是倔强。

    “让他闭嘴!”

    王和垚怒喝一声,吓的张世豪腿肚子哆嗦。

    军中最重服从和纪律,这样子挑战王大人的权威,这小子是失心疯了。

    两个教谕几记老拳,打的黄正方闷声,被拖出了教场,扔在了外面的大街上。

    王和垚看了看刘文石与张世豪,冷冷哼了一声。

    这样的人都招了进来,真以为武备学堂是藏污纳垢之地吗?

    “你是张礼,六休居士的后人?”

    看到大光头的张礼,俊秀异常,王和垚下意识停了下来。

    “是,校长。六休居士是家祖。”

    张礼嬉皮笑脸。

    他就是刚才喊着要把黄正方赶出武备学堂的学员之一。

    “回答我:是,校长!”

    王和垚怒喝了起来。

    这些他曾经训练士兵的方法,正好可以故技重施。

    “是,校长!”

    张礼赶紧站直,抬头挺胸,大声喊道。

    “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是,校长!”

    张礼声嘶力竭,几乎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

    “告诉你,在这里,没有什么高人一等,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学员,明白了没有?”

    “明白,校长!”

    张礼面红耳赤,大声喊了起来。

    王和垚点点头,环视一圈眼前的600名学员。

    这600名学员,已经集中了军中的精华,以及众多民间的优秀年轻人,其中军士300人,民间学员300人。

    不过,赶走了刚才那个学员,现在只有599人。

    这就是他麾下第一批的正式军官了。

    “诸位学员,将军府创办武备学堂的目的,就是为了应付日后的战事。你们的学期是一年,但也许半年,甚至3个月你们就要提前毕业,走上战场。因此你们要努力学习,刻苦操练!”

    王和垚看着眼前的学员们,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学员们,那些旗人必不会甘心失败,必会再打过来,他们要是再占了杭州,再占了江南,就会继续骑在我们汉人的脖子上作威作福、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你们脑袋后的猪尾巴,又得留起来。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学员们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声。

    “要活的和人一样,不是靠乞求和下跪得来的,要靠手里的刀枪和鲜血来实现。抛头颅,洒热血,你们怕吗?”

    “不怕!”

    “大声点!”

    “不怕!不怕!”

    学员们的怒吼声惊天动地,在钱塘江边回荡。

    王和垚点点头:“那就开练吧!”

    张世豪吹响了哨子,大声喊了起来。

    “全体都有,齐步……跑!”

    所有的学员一起,沿着教场跑了起来。

    王和垚瞧着跑步的学员,眉头微微皱起。

    强敌环伺,只能自强。但清廷,能给他厉兵秣马的机会吗?

第23章 事大

    城头变幻大王旗,生活总得依旧。

    义军入城,杭州城很快恢复了日常,“叛军”秋毫无犯,轻徭薄赋,杭州市面较之过去,反而更加繁荣。“叛军”入城,兵强马壮,城中秩序井然的同时,剃头匠的生意也忽然好了起来,前来剃头的士民不绝,而尤以商贾居多,以前是剃去金钱鼠尾周围头皮上的青茬,现在则是剃掉了整个辫子。

    几场大雨适时而至,消去了初夏的几分炎热。大雨过后,空气更见清新。

    衙门大堂,王和垚正在看手中的公文,眉头微皱。

    郑思明去了嘉兴府,占了海宁的船厂,迫使杭州水师投诚。李行中去了湖州府,和郑思明部互为犄角。既可以警惕南京的清兵南下,又能防止安徽的清兵东进。

    嘉兴和苏州,都是江南的产粮大区。湖州也是一样,都是濒临太湖,为产粮产丝胜地,“苏湖熟,天下足”便说的是湖州。王和垚此举,自然要趁着农忙,收缴粮赋了。

    银钱是万物之本。

    要不然,义军的吃喝拉撒,都从哪里来?

    至于杭州水师,郑思明占了嘉兴府,赵国豪占了绍兴府,两军控制了钱塘江北岸,看他们能蹦跶几天?

    至于陈遘,则是驻扎宁波府,控制宁波港,招募水兵,和郑思明部隔江相望,互为奥援。

    浙江清军精锐元气大伤,各地官府形同虚设,空虚的让人惊叹。

    “将军,戴主事来了。”

    张世豪的声音在堂外响起。

    “请他进来。”

    戴梓一大早前来,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戴兄,兵器制造的事情,都还顺利吧?”

    王和垚请戴梓入座。

    “将军,看你愁眉不展,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戴梓没有回复王和垚,反而问起了他。

    其实他更想和王和垚谈谈火器上的事情。那些个燧发定装火铳、后膛火炮,都让他心里痒痒的。

    “江南水路纵横,我军没有水师,行军打仗,终归是天然的缺陷。北上要走运河,还要过大江,总不能让将士们车载马拽吧。没有战船,寸步难行啊!”

    王和垚毫不犹豫,眉头又是一皱。

    “原来将军是担心这个。”

    戴梓哈哈一笑,开始给王和垚释疑解惑。

    “顺治初,清廷以京口、杭州水师分防海口。后又增设崇明水师。杭州水师不过二三十条战船,兵员不过千人,常驻于海宁、乍浦一带。大人只要占了嘉兴府、绍兴府,同样可以在海宁造船。而杭州水师那些官兵,大多是浙江本省子弟,只要派得力之人前去劝降……”

    戴梓欲言又止,王和垚轻声笑了起来。

    多了这个“本地通”,可是让他省心不少。

    “郑思明,赵国豪、李行中,还有陈遘都去了湖、嘉、绍、宁四地,有可能迫降杭州水师。但杭州水师没有大的海船,海宁造船厂规模有限,我想要大的海船,你知道吗?”

    造几十艘大的海船,最起码也是一年半载,再加上水兵操练,没有两年的功夫,无法练就一支精锐海军。

    所有的大海船都在福建和台湾,可从郑锦和耿精忠手里拿到海船,简直是异想天开。

    “将军,杭州水师的战船大小和规模,足以应付长江和内河的水战了。”

    戴梓不解地问道。

    杭州水师虽然战船不多,但海宁船厂可以造船,一年做个百八十艘战船应该没有问题。到时候装上火炮,最起码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王和垚想要大的海船,难道是要经营海外?

    “你猜的不错。凡事预则立,义军如今危机四伏,一定要未雨绸缪。两年的时间,义军要冲出江南。吴三桂要划江而治,并不想北上,我想,想到紫禁城里转转。”

    王和垚郑重道。

    要是从运河北上,一路上要经过江苏、两淮、河南、山东、河北,处处都是血战和围追堵截。若是海路从钱塘江入海,一路北上直到天津卫,然后直接就是满清的心脏——北京城。

    “将军真是够魄力!”

    戴梓心头悸动,由衷地说道。

    如今清军和吴三桂部正在湖广鏖战,战局犬牙交错,一旦挥军北上,直取京师,成功的机会大大增加。

    紫禁城,那可是满清的心腹之地!

    “什么魄力,不过是顺势而动而已。”

    王和垚看着戴梓,笑道:“戴兄,你今日来找我,不会是来讨论战局的吧?”

    “将军,当务之急,还是要募兵练兵,铸造火器,积蓄实力。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将军不可操之过急。”

    戴梓看着王和垚急道。

    本来是想谈火器,戴梓临时改变了话题。

    每次与王和垚交谈,戴梓都会觉得自己彻夜难眠,没办法睡好觉。

    “戴兄的意思,是让我臣服于吴三桂,或者其它一方?”

    戴梓的看法,和他的不谋而合。

    他只有四五千人,当然是要“事大”了。反正只要拥吴三桂为正朔,注意力就永远在几位大哥身上。

    而且,即便对吴三桂“称臣”,这位大哥,大概率也管不到自己头上。

    “将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吴三桂和耿精忠身上。浙江的事情,朝廷恐怕会派兵围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妄自尊大,将清军主力给吸引过来。”

    戴梓的话,让王和垚轻声笑了起来。

    和义军中的许多将领一样,戴梓恐怕也在为义军的前途担忧。

    也是为他自己的命运担忧。

    “戴兄,我知道该怎么办。”

    王和垚抬起头,问起了戴梓来:“戴兄,兵器制造一切可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火器(科技)的依赖,王和垚从未改变。

    “将军,兵器制造一切都好。另外,我想向将军禀报一下,家父也擅长火器制造,他闲着没事,我想让他来帮衬一下。不知道将军同不同意?”

    戴梓讪讪说道,表情很是尴尬。

    为私事求人,他还真有些拉不下脸。

    戴梓离开,王和垚眉头微皱。

    自立为王,他还真没有想过。以义军如今的实力,还是要找个靠山才行。

    事大,弱者最明智的选择,他的祖先朱重八,就是这样建立大明王朝的。

    “张世豪,随我出去一趟!”

    王和垚站了起来,全身酸痛,朝着堂外喊道。

    整天忙于公文案牍,脑袋都大了,还是出去一趟,散散心才是。

    出了衙门,走在杭州城的街道上,王和垚一路走走停停,停停看看。

    满城的大门已经拆除,至于城墙,王和垚军务繁忙,囊中羞涩,城墙还没有拆除,正有一些百姓在城门进进出出,显然是在好奇满城中的情形。

    街道倒是平整,但不时可见垃圾,大街小巷,隐隐约约有一些黄白之物,并没有什么清一色的砖墙朱门,除了少数的房屋是砖墙瓦檐,其它大多数的宅子都是土墙瓦房,有些还是茅屋。民生凋敝,百姓贫苦,已是不争的事实。

    只要看大多数百姓面相愁苦,面黄肌瘦,就知道日子过得怎么样了。

    堂堂东南重镇如此破败,其它州县可见一斑。

    为爱新觉罗一姓之私,禁海禁武,文字高压,难怪民贫民弱,甘为奴役了。

    念头一转,王和垚特意进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迎面看见一只死老鼠,垃圾粪便沿着墙根到处都是。

    而不远处,一个雪白的大屁股正在肆意,排泄的胖子蹲在地上,嘴里还惬意地哼着小曲。

    “我去!”

    王和垚嫌恶地捂住口鼻,大声喊了起来。

    “哎,家里大人没跟你说过,不能随地大小便吗?”

    胖子吃了一惊,回头看是几条凶神恶煞的壮汉,快速地找了块瓦片,急急忙忙刮完,也不知道刮没刮干净,提起裤子快速逃离。

    王和垚一阵恶心,失去了继续向前探索的勇气,原路退了回来。

    “这家伙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乱拉屎放屁?”

    “大人,你也不能怪那个胖子。没有茅房,只能随地解决,不然就只能拉在裤裆里面。”

    “是啊,大人。你是没看见过,通济桥、广济桥、盐桥那里,人急了,都是直接向河里尿,就算女子也不例外。”

    张世豪和刘文石一前一后说了起来。

    “这也太夸张了些!”

    王和垚愕然,细细想来,自己家里也是用便桶,粗纸解决,害得自己每次拉完以后,还得洗一下,不然总觉得味大。

    “让钱塘县衙和仁和县衙的官员午后来一趟。”

    王和垚摇头道。

    看来,是得多建一些公厕、垃圾桶之类,再制定律法,来保障杭州城的卫生清洁工作了。

    再看看杭州城这坑坑洼洼的街道,似乎也得重新修葺一下。

    “你们谁知道,满城城墙上,有多少块青石砖吗?”

    王和垚悠悠问了出来。

    刘文石尬笑了一下。

    这些事情,恐怕得问官府那些人,或者查看官府的记载才行。

    “怎么这城中,还有这么多人有辫子?”

    刘文石还没有回答,王和垚仔细打量,皱眉问道。

    “大人,百姓或许是害怕,或许是习惯了。万一清军再打过来,百姓剃掉了辫子,他们是害怕遭到报复!”

    张世豪的话,让王和垚愣了半晌。

    江南文风浓厚,环境过于舒适,但同样也是民风萎靡,物欲横流,得过且过。

    看来,得想想办法,计划一下将来的事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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