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厮杀
细密的雨水淋淋地下着,覆盖了整座皇城,蒙蒙天色中,似乎还能嗅到血腥味。不时传出的厮杀声让街道上本就走的匆忙的人们又加快了脚步,嘴里咕哝着什么,缩着头很快就消失了。
定亲王府。
宫莲焦急地在床边徘徊,成老施完针后她就蹦了过去,“小鱼儿怎么样?”
“筋脉损伤,气血两虚,所以才昏了过去。”
“她什么时候才会醒?”宫莲心疼地抚了抚她的鬓发,看着她苍白的脸仿佛随时会破碎的样子,也不敢用力。
“过会儿应该就能醒,老头子去给她熬药。”
成老说完就走了出去,出门时,一个小侍卫急忙地跑进来险些将他撞到,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冲进了房间。
“王妃,街上到处都是私兵,城门也已经关闭了!”
宫莲起身吩咐着:“调出所有影卫,守好王府,不能让任何人闯进来!”
“是!”
宫莲转身向着窗子走去,脸上挂满了凝重,望着皇城的方向,既担心又不安。
“莲姨…”清鱼醒来就看见背对着她的宫莲,自己坐了起来。
宫莲听见声音,惊喜的转身,“小鱼儿终于醒了,急死莲姨了,这几天让你受苦了。”
清鱼扬唇笑了一下:“我没事。”
云寒也没有虐待她,只不过不让她走动而已。
“对了,云淮他们回来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回来,而且…”宫莲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说道:“云修造反,幽都已经戒严了。”
清鱼果然大吃一惊:“这是在幽都,他带兵进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宫莲摇头。
她也搞不懂云修是怎么想的,纵然要造反,也合该看看现在的形势,皇位尚是空虚,他造反个什么啊?杀了云寒才是正道,平白搞出这么多事。
看出她放不下心,宫莲就安慰道:“放心吧,没事的,你身边的那几个也跟着进宫了,有什么事会传回来的。”
清鱼闻言确实是松了口气,她只恨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到云淮的身边去,宫中如何了更是两眼一抹黑。
两人正在交谈间,一个影卫走进来跪在了地上。
“王妃,王爷说宫里暂且没事,让您不用太担心,还嘱咐您别离开王府。”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宫莲说完又回头看她,“你看,我都说没事的。”
清鱼知道她在宽慰自己,索性没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乖巧的点头,“莲姨,你现在能找到颜昱吗?”
“我可以让人出去找。”
“谢谢莲姨。”
……
莲花巷的打斗还没完,云寒的人像是无穷无尽一样,源源不断的补上,而且个个武功高,让他们招架不能。
云寒自己已经退出去了,他进到另一间院子的房中,就见到有一人等在那儿。
“恭喜殿下,一切如您所料,顺利进行中。”
“没杀了云淮和季辞,谈何顺利?”
“呃…”姜易兴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至少五皇子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大闹皇宫了,云世子他们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没有援兵,他们撑不住多久的。”
云寒眼中有利芒划过,“对付他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是是是…”姜易兴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不过,五皇子很快也会发现自己中计了,这该如何是好?”
“幽都封锁了吗?”
“已经封了,没有任何人能进来!”
“那还怕什么?”云寒笑得毛骨悚然,语气轻飘飘的,“区区一个云修,就让他葬在这里,去陪我的好父皇吧。”
姜易兴闻言又是一身冷汗,这回他连偷瞄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缩着脖子静静地站在原地。
已经是天光大亮了,雨幕细细碎碎的铺着,幽都城笼罩在雨雾中,雨水滴溅在地上,凉气扑腾的让人心惊。躲在屋里的百姓仿佛看到硝烟弥漫,街上时不时经过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踏在他们的心上。
皇城里,所有士兵都调动到了宫中,云修已经被迫困在了金銮殿中了。此时他身着铠甲站在大殿中央,听着外面震天的厮杀声,心中提不起任何感受。
“姜易兴呢?”
云修身旁的小士兵听到他问,便左右看了看,“回殿下,姜先生没跟着我们进来。”
“呵…”
小士兵摸不着头脑,只能道:“殿下放心,我们人多,一定可以闯出去的!”
云修扯了扯嘴角,又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外。
血雨漫天,银枪白剑互戟,嘶吼声、哭叫声此起彼伏,有人在退,有人在进。混乱中,云修又低头看了眼旁边严阵以待的小士兵,他眼中的认真和恐惧刺痛了他。
云修举起自己的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金銮宝座,然后毅然决然向前走。
“杀!”
……
金銮殿外,夕归和花落也在。
“花落,你发现了吗,五皇子的人不见了。”
花落也拢起了眉头,神情冷凝,“要小心应对,他们可能还在附近。”
夕归看起来更焦虑,她左右张望着,然后说道:“你去找定亲王,让他带人退出去,我怀疑这里会有埋伏,我去找路临,他应该到了。”
“好,你小心。”
“你也是。”
两人兵分两路,花落很快就找到定亲王了,将计划告诉他以后,他就带兵退出了金銮殿前。而夕归一路向着宫墙的方向寻找,路上只有一些残兵败将,没见到一个鱼影楼的人。
忍住心跳不止,夕归进入到了宫墙的甬道中。
从这里出去就是西宫门了,路临应该会往这个方向进来。
这条甬道很深,夕归才刚领人进来,两边墙上就有人开始放箭,他们全都身着黑衣,蒙面背箭,一排排整齐的搭弓射出。
“快!退回去!”
夕归一边挡箭一边后退,心中咬牙切齿。
这分明就是有人计谋,皇宫已经被定亲王的人肃清了,可现在还是有人暗中埋伏,定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谁料刚退出这条甬道,另一边的宫墙上又是一批弓箭手,见到他们出现,一声令下就松开了手中的箭羽。
第一百零六章 箭雨
咻咻咻——
黑衣人接二连三地从宫墙上跌了下来,夕归顺着箭雨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路临带人来了。
刚松了口气,夕归脸上的笑容还没成形,就见他们身后又是一批箭雨,“路临小心!”
路临反应极快地躲闪开了,然后又领着人反击,一路退到了夕归身边。
“有没有受伤?”夕归上上下下地检查着,眼中的担忧算是轻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我接到云浮的信,他说他快到幽都了,我怕幽都封锁了他进不来,就去安排了一下,所以来迟了。宫里怎么样了?五皇子的人多吗?”
“现在解释不清,走,先撤回去找花落他们。”
两队汇合,又从这条甬道退了出去。
找到花落以后,夕归就把自己的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现在宫门那里有人埋伏,已经出不去了?”
夕归沉重地点点头:“我觉得这不是五皇子的手笔,如果他还有那么多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是云寒。”云逍遥走到他们身边,“看来他想让我们全部死在这里。”
“光凭他怎么可能?”路临不禁反问,不必说他们鱼影楼,就只是禁卫军和锦衣卫也不是那么容易歼灭的。
“所以他让云修造反,为的就是要把我们困在皇宫,方便他动手。”
路临惊叹:“他的心思竟然这么深?连五皇子都被他计算在里面了。”
夕归道:“我猜,云世子他们一定也还困在莲花巷里。”
“应该相差无几,我们要赶紧出宫,否则淮儿他们没有人手,不能与云寒相抗衡。”
花落于是道:“那现在我们先去找五皇子吧。”
“还是要多加小心。”夕归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
颜昱不在府上,自从他与云寒谈过以后,就疑虑重重的,今天早上他知道云修造反后他就去了千家。
千殊确实是在的,见到颜昱以后他好像想逃避,但最后还是坐下和他好好谈了。
颜昱有太多的疑惑了,所以就直接问了:“遗诏是不是在云寒那儿?”
“我也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相信云寒吗?你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吗?就算他登上了皇位,他也未必会护着千家,千殊,你的天真会害了你的!”
千殊直面他,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至于云寒,我已经和他不欢而散了。”
颜昱也愣了一下:“为什么?”
千殊苦笑:“你也说了,我的天真害了我自己,也害了别人,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虽然如此说,颜昱脸上却未见多么欣慰。
云修造反,云寒又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幽都现在已经是一团糟了,颜昱预料到最差的后果好像都在发生,这时候千殊不是最关键的,千家再掺一脚也不会再更乱了。
“在云寒身边,我曾经见过一个神秘人,他很得云寒的看重,如果能知道他是谁,或许就有你想要的答案。”
颜昱摇摇头:“来不及了。”
“什么?”千殊奇怪的看着他。
“云寒…他筹备已久,现在的幽都就像是他手中的棋子,一旦打翻,所有人都会被波及。”
千殊听不太懂他说的是什么,就问:“你不是要找遗诏吗?”
“不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接下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颜昱起身,又说了一句:“千殊,你待在千家不要出去。”
颜昱冒雨离开后,千殊就陷入了深思。
一场争斗到了傍晚才真正开始,因为落雨的缘故,皇城早早的就暗了下来。
云逍遥一行人奋力在金銮殿与云修展开拉锯战,因为云寒设下的埋伏,双方或多或少都有损伤。
琉璃灯闪烁在宫墙上,夕归能观察到细微的变化,于是大声喊:“小心!他们又来了!”
随着声音响起,一支支箭羽射在了他们身上。两方的人都尽力阻挡着,花落早就带着一批人从他们身后偷袭,只是黑夜是最好的掩护,他们总能避开,然后再补上一箭。
路临身上已经负伤多处,夕归扶着他却无路可退。
“我还行,你别护着我,小心受伤。”
夕归点头,但还是一边御敌一边看着他。
漫天飞箭散落着,划过身旁时还能感觉到一股劲风,人群密集着,渐渐地,所有人都感觉吃力起来。
咻——
破空而来的箭羽带着十分强劲的力道,路临避无可避,最后被一箭射到了腰间。
“路临!”
夕归转身扶着他,旁边的影卫都自发的围在周围。
“路临,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我没事…”路临不想让她分心,只能强颜欢笑。
夕归憋着眼泪,咬了咬牙道:“我们冲出去,不管五皇子了!”
路临摇头:“不行。”
“别说话了,我会带你平安出去的!”夕归将路临托付给一边的人,亲自开道,送路临到了墙下。
转身看着箭羽漫天,夕归生出了绝望。
“天太黑了,我们根本看不到飞箭,怎么办?”有人问道。
夕归回头看了看昏迷的路临,大声道:“大家都尽量护着头,我们往东南角冲出去!”
花落突围的地方就是东南角,夕归猜想那里的防守现在应该最薄弱。
“走!”
云逍遥在另一边阻挡云修的人,夕归就带领所有人往东南角移动。
路临半昏迷间感觉到自己被人背着,就努力睁开眼看。
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剑光忽闪,夕归穿着骑装就在最前方,她迎着最多的箭羽,没有半点犹豫,一直前进。
直到…
“夕归…”
路临伸出手想挽回,奈何除了背着他的影卫,没有人听到他说话。
“怎么了?”
影卫说的话路临完全没有听进去,在他的眼中,那根箭羽好像放慢了动作,“噗嗤”一声就刺进了她的后心。
“夕归…”
迷迷糊糊中,就见她倒下了。
路临喉咙一甜,眼前倏地一阵阵发黑,闭上眼后就再也看不见那个背影了。
第一百零七章 杀他
黑夜深深,清风吹去雨雾,圆月高悬,角楼檐下,横陈着许多尸体。
云寒带着人经过空寂的殿前,忽而停在了原地。
晚风呼啸,战旗飘扬,似困兽悲鸣之声响起,这里,流淌着经久不散的鲜血,埋葬着万千将士的枯骨。为了大殿中的金銮宝座,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历来朝政更迭,都是一场冒着硝烟的争斗。
“云修呢?”
“五皇子已经死了。”
云寒讽刺的勾了勾唇,有些索然无味:“定亲王他们都逃了?”
姜易兴小心的回答着:“是,我们的人都被他们除掉了。”
“你带人返回去,把密道炸了。”
姜易兴一惊,“殿下,那密道保存多年,为何炸了?”
“云淮和季辞都知道了,留着已经没用了。”
“殿下把他们杀了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据他所知,留在莲花巷里的人比宫中的人还要多的多,他们俩必死无疑。
云寒转身冷眼看他,“少废话,出宫把千殊找来。”
“是是是…”姜易兴低眉哈腰着往后退,带着一些人走了。
定亲王府。
清鱼看着眼前的人几欲昏厥,幸好有宫莲扶着她,否则她连站都站不稳。
掀开白布,夕归那张失去血色的容颜就露了出来,她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可那双清灵的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了。
路临还没醒,花落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清鱼跪在她面前,伏着不肯起来,抽泣声浅浅地响起。
宫莲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最后被云逍遥扯着离开了,成老一把年纪了,就坐在一边抹眼泪,鱼影楼的人都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矗立。
庭院里无一人说话,暗淡的天色下,唯有哀伤在盘旋。
“夫君,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宫莲看着远处肃穆的众人,心里也不好受。
云逍遥也受了些轻伤,于是便坐着道:“云寒的人在暗中放冷箭。”
“可恶!被我逮到他,一定将他挫骨扬灰!”宫莲满脸怒容,手中的鞭子蠢蠢欲动。
“夫人别急,还是先等淮儿他们回来再好好商议。”
“淮儿那里我也派人去了,但是还没消息。”
“我亲自过去看看。”云寒想必是将人手都放在宫外了,所以他们才久久没有脱身,云逍遥心中着急,不过没将这事说出来。
……
云淮和季辞确实是还被缠在莲花巷里,他们已经打了一天了,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噗…”十五被一掌打在墙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呃…咳咳……”
锵!
十五瞪大双眼看着身前的初一。
初一用力抵挡着,反手杀了黑衣人,转身查看他的伤势,“如何?”
十五抚了抚心口,“有点痛…”
“跟紧我。”初一护在他身前,摆出架势。
云淮也注意到了那里的状况,一闪身到了季辞身边,“这样下去不行。”
“我掩护你,你去找云寒。”
“不行。”这里的人多,季辞一个人肯定支撑不了,云淮镇静地观察周围,忽然抬手道:“等等,有人来了。”
季辞也凝神听着,远处传来了一阵疾速的脚步声,素色的衣袍翻飞,男子的面容显露了出来,“是定亲王。”
云逍遥到这儿以后惊了一下,两座院墙都快被他们拆了,残垣断壁,看起来好不激烈。
“你们两个进宫去找云寒,这里我拖着。”云逍遥迅速到了他们身边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有了云逍遥带来的人,云淮和季辞很快就成功脱身了。
街道上空荡荡的寂寥一片,两人快速穿行,很快就逼近了宫门。
“看来不能从这里进了。”云淮看到了宫门口守着的侍卫,就停住了。
“宫里应该都是他的人。”
云淮忽然偏头朝他笑了笑,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世家子模样,“季辞,你是想要杀了他吗?”
季辞摸上了腰间的刀,冷酷无情道:“对北镜江山不利者,杀!”
“好!”云淮挑了挑眉,邪气凛然,“那今日,我们不成功便成仁!”
两道身影跃进了宫墙,避开薄弱的防守之地一路向东。
沿途的血腥味刺激着鼻子,云淮皱着眉将面巾戴好,然后看了看身旁的季辞。季辞注意到他的视线,也面无表情地戴上了面巾。
越靠近金銮殿,尸体越多,血水顺着纹路蔓延,仿若荼蘼花开。夜黑风高,两人艰难的行走,才能避开成堆成山的尸体。
金銮殿外反而没什么人,一眼望去只有死寂,两人沿着墙根处移动,时刻防备着周围,好在夜行衣在深夜中看不甚清楚,所以偶然巡逻而过的侍卫也没有发现他们。
进了金銮殿里面还是灰暗一片,只有靠着最外围的几处点了些烛火,也不甚明亮。两人放慢脚步,渐渐走向后殿,屏息静气之下,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人。
云淮碰了碰季辞,用眼神示意他,季辞轻微地摇了摇头,二人便加快了脚步。
“不在这里。”两人分头检查,也没有发现什么。
啪——
前殿忽然传来声响,不约而同的,两人都靠向屏风后。
云寒一步一步踏向皇椅,坐在上面时还惬意地往后靠了靠。
“明明坐着也不舒服,为什么我却不舍得呢?”云寒摩挲着扶手,唇边扬起笑意。
两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开始往外挪,突然,殿内又响起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于是他们又停了下来。
“殿下,千殊不愿来。”姜易兴已经尽力小声了,但无奈大殿太空旷,他的声音还是很响亮。
云寒眯着眼思索了一下,“难道你没有告诉他现在幽都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和千家的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吗?”
“说了,但是他说…说他不想再跟着殿下继续错下去了。”
姜易兴说出这话时都觉得千殊不知好歹,如今云寒正是得势,所有人都被他控制着,登基也是指日可待。而他倒好,居然还在这时候退出,真当云寒不敢拿他怎样吗?
果然,千家这一辈,终究是要没落了。姜易兴暗自得意的想着。
第一百零八章 初影
“错?”云寒忽而笑了起来,随后又收了笑意,眼神冰冷道:“真是天真,这世上哪有什么对与错,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殿下说的是。”
云寒没理会他的马屁,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整张脸都隐藏在了阴暗之中,唯有声音低沉:“若是他们不阻止我,我又何尝不是对的。”
姜易兴这回不敢再乱拍马屁了,静静地站在下首。
“传令下去,尽快把云淮他们处理掉,然后再……”
铮!
云寒话未说完,侧面就飞来一剑,直直割去了他半截头发,被他避开,云淮剑身一翻,向着他的脖颈而去。
云寒急急矮身躲开,转身离开时迎面又是一刀,这回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被刀锋划破了脸颊。
两人夹击,云寒躲得狼狈,得亏姜易兴反应迅速过来偷袭他们,才得以让云寒脱身。
云淮转身三两下就将他打倒了,剑尖直指他的眉心,就在距离一寸之地,又被猛地挑开了。
“还有心思救别人?”云淮冷笑一声,又迎上了他。
“别让他逃了!”季辞眼尖看见了向外跑的姜易兴,冲着云淮喊了一声。
云淮当即又退出,飞身到了他身边,一脸划过,姜易兴捂着脖子张大了嘴,眼中似有不甘,最后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因为靠近门边,云淮能隐约看到殿外有移动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速战速决!”
季辞闻言也懂了他的意思,加快了对云寒的攻击。
面对两人,云寒起初慌乱,而后镇定下来就变得游刃有余了些。
定亲王府。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清鱼才稍稍冷静下来。
“莲姨,现在外面如何了?”
“别担心,王爷已经过去了,淮儿他们会没事的。”
恢复理智的清鱼显然思虑的更多,“那宫里呢?王爷他们出宫以后云寒回去了吗?”
宫莲点点头:“回去了,云寒这些年培养的私兵超出我们的想象,他一边牵制宫中,一边又对付淮儿他们。幽都外也没那么太平,附近赶来的守备军也只能暂时和他打个平手。”
“这些人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幽都,又不被王爷他们察觉的?”清鱼眉头皱的更紧,幽都再如何,兵力也是充足的,怎么可能敌不过区区一些私兵。
“听王爷说,云寒为此筹备了很久,而且他的兵力绝对远在幽都禁军之上,连锦衣卫都稍逊一筹。”
“莲姨,我很担心云淮他们。”听宫莲这么说,清鱼更是放心不下,还隐约有种害怕的感觉。
“王府的人都出去了,你也别太担心,他们会有安排的。”
清鱼既愧疚又痛恨,若不是她没有武功,莲姨也不必留下来看着她。
“姑娘,让我带人出去帮世子他们吧。”花落脸色坚毅道。
清鱼迟迟不答应,她担心云淮他们,但是,夕归的事实在让她害怕。
“姑娘,鱼影楼为天下苍生而立,怎能看着云寒为非作歹,反而袖手旁观呢!”
清鱼还没说话,宫莲听到鱼影楼就面色突变,急急的拉住了她,“小鱼儿,你是鱼影楼的人?”
“是。”
“那他……”宫莲低声自语,面色犹豫。
“怎么了,莲姨?”
“小鱼儿,你师傅是鱼影楼的主子?”
看着宫莲,清鱼又缓慢地点了点头:“是。”
“姑娘!”花落怕来不及,一句话又将她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清鱼迟疑片刻,抱了抱她,“花落,你答应我,一定一定要回来,好吗?”
花落张了张口,眼睛又酸痛起来,“姑娘,我…”
“王妃,王府外有两人说他们是鱼影楼的。”
一个影卫忽地出现在三人面前通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清鱼和花落闻言皆是心怦怦跳了起来,宫莲则是脸色大变。
宫莲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而后便道:“让他们进来。”
半刻钟后,两个青年,一青一白,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的瞬间,清鱼就热泪盈眶了,白衣青年是早就来过信的云浮,青衣那位,赫然就是失踪了一年多的初影。
“师傅!”
清鱼鼻子酸了酸,快要哭了。初影就伸出手笑看着她,清鱼扑到他怀里,眼泪拼命的流,像是要把这一年多受的委屈全哭出来。
初影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叹着,声音温柔又无奈:“清清受委屈了。”
“嗯…”清鱼想说些什么,又哽咽着说不出来,只能抓着他的衣裳哭的不能自抑。
容许她又哭了一会儿,初影终于开口道:“师傅现在还要赶去宫里救你的心上人,清清能不能等我回来再哭?”
“你…”清鱼顶着红红的眼睛抬头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能干巴巴道:“师傅一点都没变。”
“师傅变了你还看得出来吗?”初影轻轻拧了拧她的鼻尖,笑道:“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丑死了。”
清鱼又是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好了,我要走了,憋着不许哭。”初影警告似的看着她,等她点头才松开了手。
宫莲面对初影有些微的紧张,然而他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花落留下,云浮跟我走。”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下。
初影立刻就带着云浮和鱼影楼的人出了王府。
清鱼还是想哭,不过这回心里安定了。
“小鱼儿。”宫莲走到她身边,欲言又止。
清鱼疑惑地看着她,刚才她就觉得她不对劲了。
宫莲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没事没事。”
清鱼压下困惑,点了点头,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能问太多了。
现在就看宫里如何了,等事情都解决以后,她一定要好好找师傅问清楚,她有太多的不解需要他来回答,希望这一次他能坦诚的和她说。
初影一行人到了宫外,就直接将宫门口拦路的侍卫杀了,让云浮留下处理外面,他自己则直奔金銮殿。
一路的尸体,血气冲天,让初影的脸色有些冷。他飞身而起落在了宫墙上,碰到挡路的人,也只是把绕在手中的冰丝甩出去,脚下不停地奔跑着。
大结局(上)
金銮殿内。
三人打的难舍难分,云淮和季辞因为在莲花巷缠斗了一整天,所以身心俱疲,而云寒正正好与他们打成平手,可见他的武功有多高。
大殿外的侍卫已经循声而来了,云淮察觉后飞身到殿门前,手中剑气一撇,瞬间震开了几人。
季辞一人对上云寒却是落于下风了。
云寒步步逼近,手中光影交错,逐渐地,季辞被逼至圆柱前,眼见剑尖飞来,他一闪身,惊险地避开了。
季辞手持弯月刀,快步上前,在接近他时忽而又跪地从侧边滑过,一刀划到了他的腰间。云寒不顾伤口,立刻借着柱子翻转着,一剑捅向他后背,来不及反应的季辞被一剑正中后心!
“噗呲!”
剑尖没入身体,季辞喷出一口鲜血,顿住了片刻,随之又反手用尽全力向后打去,云寒迫于刀锋,只能急速后退,手中的剑也从他体内拔出。
季辞捂住了胸口,眼前一阵阵发黑,撑着刀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云寒却是发了狠,拎起剑又捅了过去。季辞感受到剑气,下意识转身遮挡,奈何动作太慢。
一瞬间!剑尖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淮一把将他拉开,还未收回的左臂却被剑身贯穿。
云寒狞笑一声,利索地拔剑,又再补了一剑。
“哐啷!”
弯月刀从季辞的手中滑落,他捂着胸口向后倒去,最后一眼看向了云淮。
直到坠地声响起,失神的云淮才醒了过来。
“季辞!”
云淮抚上他的心口,那里血流不止,他如玉的手指瞬间就被染得鲜红了。
季辞看着他没说话,周围的人见此一窝蜂涌了上来,直攻后背,云淮眼神又变得凌厉,他最后看了一眼季辞,然后提剑护在了他身前。
云寒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亲自上前决斗。
初影赶到殿前的时候,满目疮痍,侍卫刀剑声起,他只管向前,所经之处皆是封喉,血染了半边天,给黑夜增添了诡异的色彩。
他收起冰丝,大步地走向殿内。昏暗的烛火下,只见云淮一人挡住了数十人,已然岌岌可危。
他手腕翻转,几不可见的冰丝飞了出去,勾了数人性命,他又趁机一脚蹬在他们身上,几个起落就站在了云淮身边。
只瞥了一眼,初影就知道他受了重伤,尤其是腹部和左臂,恐怕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让开。”
初影推开他,随之快速地旋转起来,混入了侍卫之中,只过了几息,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脖间一丝血痕乍现。
云寒惊愕地倒退了几步,防备地看着他。
云淮也见识到了这个青年有多么厉害,虽然好奇他的来历,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放心的将云寒交给他处置,他自己跑到了季辞身边。
双目紧阖的季辞躺在地上,眉宇间洁白得仿佛已经透明了,云淮探了探他的鼻息,才终于能松口气。
“就知道你命大。”云淮笑骂了一声,手中动作轻柔地将他扶了起来。
“你先带他走,外面已经清理干净了。”
云淮闻言一顿,随后背起季辞就往门外走。
云寒听见了他的话却是惊恐万分,他的人除了留在莲花巷的一部分,其余的全都被他带进了宫中,短短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可能全数尽灭!
“现在分心,是嫌死的不够快吗?”初影挑眉看他,手上的冰丝立刻就飞了出去。
“口出狂言!”云寒咬牙硬挺着喊了一句,然而躲闪不及又被冰丝划到了腰腹。
云寒只是嘴上逞能罢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与眼前这个人的悬殊,如果说他对上体力不济的云淮和季辞算是不分伯仲,那么他对上这个古怪的青年就是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若是没有援兵,他必死无疑!
“嘭!”
正思疑间,一个不注意,云寒被甩到了墙上,他无力的垂着头,缓了口气才问:“你…你到底是谁?咳咳…”
若是不能解开疑惑,他死也不能瞑目。
看到了云寒若有似无的看向外面的眼神,初影就勾唇笑了,无比悠闲自在地回答他:“收你命的人。”
“咳咳…咳咳咳……”云寒骤然咳了起来,唇边已经满是鲜血。
“你心思深沉,我不告诉你,你就连决斗都无法专心。”
“既然你知道…为何…为何不肯明言?”云寒内伤严重,气都喘不匀了,看着他淡然的身姿,比对着自己,心中的不甘立马就疯长了,眼中也含着痛恨。
初影清清淡淡地挑衅着:“这样挺有意思的。况且成王败寇,你不是一直都如此认为吗?如今我是胜者,有何必要与你解释?”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云寒厉声呵道,握着剑柄蓄势一刺。
初影轻轻松松地勾住了剑身,一甩手又将他扔到了墙上。
“呃咳咳……噗…”云寒摔趴在了地上,嘴边鲜血直流,意识模模糊糊的,半天没有爬起来。
初影摇了摇头,最后给了他一个痛快。
出了金銮殿,东方已经亮起了微光,灿阳半露,照着这方天地,初影悲悯地看着成山的尸体。
“主子,街道上也都处理好了。”远处跑来的云浮恭敬地低头道。
“嗯。”
尸体是不归他管的,还是交给那些人吧。初影平静道:“回去吧,还有事没解决。”
云浮点头,带着人跟在他身后。
回到定亲王府,院子里也是乱糟糟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化不开的哀愁,见到初影回来,成老就如同看到了救世主般,忙不迭地小跑过来。
“主子,你可算回来了,里面那一位我也是束手无策了。”
“嗯。”初影随意地应了声,扫过在场的人,在清鱼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没等她过来,就跟着成老进屋了。
云淮已经包扎好伤口了,只是担心季辞,所以也撑着过来了,看到清鱼的反应就问了一句:“你认识他?”
“啊?”眼见初影的身影消失了,清鱼才回头看他,“他是我师傅。”
大结局(下)
云淮微惊,他看起来不过二十有余,怎么会是她的师傅。
“我还以为你师傅应该是个老头。”
清鱼笑了笑:“你可别让他听见这话,他会不高兴的。”
云淮挑了挑眉,他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
像是知道云淮在想什么,清鱼答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已经三十几了,有时候却像个孩子一样斤斤计较。”
孩子?云淮想象不到,他脑子里全都是他霸气对决云寒的样子,“你师傅的武功很高。”
这点清鱼很认同,她师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震慑全场。
“其实他医术也很精湛,所以季辞交给他,应该没事的。”
清鱼很有信心的想道:能让成老都自愧不如的医术,一定可以救回季辞的。
云淮点了点头,他确实给人这种可以信赖的感觉。
“出来了!”
默默站在角落的陆旗闻声一溜烟就跑了过去,“我家主子怎么样了?”
“救回来了。”
“太好了!”陆旗喜极而泣,就想冲进去看看。
“哎,等等!”成老拦住了他又道:“虽然救回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走过来的清鱼问道。
“但是…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清鱼看向初影,急忙问:“师傅,这是真的吗,连你也没办法?”
初影颔首,平淡道:“剑锋正中心脉,能活着就是万幸了。”
陆旗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清鱼看着有些不忍,于是便道:“总有一天他会醒来的。”
陆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清鱼就知道自己并没有安慰到他。
“我记得之前路临昏迷不醒的时候,是用了季辞给我的那一块石头才让他苏醒的,现在这个办法对他自己有用吗?”
成老摇了摇头,清鱼就看着初影。
“没用,情况不一样。”
清鱼闻言也很失落。
初影就又道:“命数自有天定,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许很快就会醒了。”
清鱼对他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嗯,我相信他会醒的!”
谈完了季辞,初影转而将目光移到了云淮身上,问的却是清鱼,“这就是你的心上人?”
“嗯。”清鱼看了看云淮,点了点头。
两人都十分注意他的表情,只见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他们的心就提了起来。
“师傅,你有话直说啊。”
“清清,你的眼光还是不够高。”
清鱼既无语又郁闷,云淮这样的还不够高,那该找什么样的?
“前辈对我有什么不满?”云淮因为初影的武功,所以对他格外敬佩,话语间也很尊敬。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比起我来还差的远。”初影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今日的天气有多好一样,全然不顾说出的后果。
云淮直接就惊了。
清鱼则是恍然大悟,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师傅告诉她以后找夫君要找一个比得过他的人,她一直都没记在心上,没想到师傅还记得。
清鱼哭笑不得:“师傅太强人所难了。”
初影又仔细打量了云淮一番,道:“那倒也是,毕竟我是独一无二的。”
云淮大约是没想他这么自恋,满脸震惊地看着清鱼,清鱼朝他摊了摊手,然后又对初影道:“师傅姿容绝世,当然是独一无二,只是云淮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师傅就不要对他那么挑剔了。”
“我何时挑剔了?”初影看懂了她的眼神,就说:“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见他们还想说什么,初影就揉了揉了她的头,“好了,你开心就好,这小子还是不错的。”
初影说完潇洒的走了,独留二人大眼瞪小眼,清鱼无辜道:“其实,我师傅对你还是很满意的,你看出来了吗?”
云淮摇头,不过他现在相信她的话了,她师傅确实像个小孩子。
“他就是这样的,如果他不喜欢你,根本不会和你说半句话。”
所以他被嫌弃了反而应该高兴是吗?云淮摸不着头脑,只感觉自己的未来任重道远。
总而言之,云寒的事就此落幕了,他布局操控多年,最后终是毁在自己的手上。云修也已死,如今宫中只剩下二皇子云辛和年幼的九皇子,没有任何异议,云辛被定为储君,不日就要登基。
朝中诸事云逍遥都会帮着他一起处理,将异己铲除,再换上自己的人,朝廷很快就涌进了一批新鲜的血液,变得生机勃勃。
而后宫的佳丽该封赏该惩处的也自有安排,其中只有颜淑妃和季贤妃的处境十分尴尬,她们作为两位皇子的生母,必然也是有参与其中的。颜淑妃倒是性情中人,在侍卫去捉拿之前就自尽了,季贤妃苦苦哀求,不过也没什么用,还是被下了大牢,等待候审。
千殊跟着云寒犯下了许多错,虽然最后明言拒绝了帮他,但是是非分明,他此生都不得入朝为官了,不过有千家的底蕴在,想要再复荣光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千殊自己很愧疚,所以到了云淮和季辞面前道过歉,就不肯再见其他人了。清鱼听闻也只是感慨,曾经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还是变了。
姜亭的二叔作为造反的同谋者,多少都是会连累姜家的,但清鱼的母亲也是姜家人,所以云逍遥决定网开一面,没有再多做追究。
后来姜亭当上了家主,也来找清鱼说过话,清鱼对他有芥蒂,但是到底也狠不下心,所以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吸取了这次的经验教训,幽都重新安排了禁军和布防,因为季辞昏迷未醒,所以陆旗暂代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他倒是很忠心,说要等季辞醒来后,交还给他一个更好的锦衣卫,所以对锦衣卫所的事务很上心。
颜昱受到了重用,在进宫拜谢之前还特意到四季茶楼找初影谈话,清鱼当时不在,所以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也不得而知,不过她一直打算要去找初影问个清楚。
初影回来后,鱼影楼变得很安定,又重新隐回了江湖。花落、路临和云浮也都被调回鱼影楼,等待他的安排。
夕归被葬在了鱼影楼,是他们四个一起帮忙的。清鱼还记得那天云浮哭了,在她的墓守了三天,最后因为滴水未进昏了过去。
路临成熟了很多,清鱼很少看到他外向的样子了,有时候她也很怀念那个在夕归面前会脸红的男孩。
成老带着知琴一起学医,清鱼见了很欣慰,至少她可以过上安稳平静的新生活了。
唯一让清鱼放不下心的,就是季辞了。季辞是个很让人心疼的人,清鱼常常去看他,可他还是很安静的睡着,没有半点要苏醒的迹象。
其实她一直都想对季辞说谢谢,不是谢他的帮过她的忙,而是谢他对她的喜欢。那样珍贵的感情,清鱼回应不了,但也想认真的回答他。她想她有机会开口的,因为她一定会等到他醒来的那天。
最后就是云淮。
清鱼偏头看着这个伤还未痊愈的青年,弯唇笑了笑,把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一定要和他好好在一起啊。
正文完。
番外篇(一)大婚
又过了一个年头,清鱼十八岁的生辰到了,她和云淮的亲事也终于定了下来。
赶制了三个月的喜服被人送到了定亲王府,清鱼特地过去看了看。刚踏进屋子,她就被正中央的一抹亮色吸引了。
火红色的嫁衣用楠木架子撑着,使得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一眼望去,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莫过于胸前的那几只正在戏水的鱼儿,不知是什么绣法,竟然如同真的鱼儿一般。
清鱼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有些浅浅的纹路,却也似丝绸一样顺滑,同样精致的图案还有领口和袖口用金丝绣的祥云,只稍稍勾勒了几下,就如此美丽。
还有特制的同色流苏和珠串,别在两边倒是相得益彰。清鱼爱不释手,这样婉约大方的样式的让她很是喜欢。
“小鱼儿,这后边还有呢。”宫莲见她那副流连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这是?”清鱼指着裙摆后端的拖尾,惊喜道。
“怎么样,好看吧?这是我特意嘱咐绣娘为你定制的,保证全天下只有你有。”
“谢谢莲姨。”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一家人!”
清鱼难得含羞地低了低头。
不过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拖尾,轻盈的垂着地,看起来翩然若仙。
“这是红盖头吗?”清鱼拿起了桌上了一方红纱,轻声问道。
“是啊,也是我特别让绣娘做的。”宫莲帮着她展开,笑说:“小鱼儿长得那么美,怎么能不给大家看看呢,所以啊,我就让绣娘把红布换成了轻纱,等到成亲那天,你一定会惊艳四座!”
清鱼轻轻抚过这方红盖头,没有说话。
宫莲见此有些紧张,怕她不喜欢,于是便问:“怎么样,喜欢吗?如果不喜欢我就让绣娘重做。”
清鱼摇了摇头,浅笑:“我很喜欢,我觉得莲姨说的很对。”
她刚才只是在想她披上这盖头会是怎么样的,应当也会如莲姨说的那样吧?清鱼抿唇笑了笑。
“那就好。”宫莲越看清鱼越满意,果然不愧是她的儿媳妇,品味就是高!
“来,你先试试,若是哪里不合身,就赶紧让绣娘改。”
“好。”清鱼轻声应着,被推着进了屏风后。
门外,云淮刚刚看完了自己的喜服,就想着过来看看,哪想被十五拦住了。
“世子,真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是王妃说要给你个惊喜,所以不让你看。”
云淮一听更是好奇,奈何宫莲也在里面,他今日肯定是看不到了。
“小鱼儿穿着真是太美了!果然是天生丽质,莲姨看了心都怦怦跳,云淮那小子见了肯定得呆住。”
两人都听到了宫莲说的话,十五一时也有些心痒痒的,想先一睹为快。
“想什么呢?”
“嘿嘿嘿…”十五笑得有些贼,“世子,你不想看看清鱼姑娘穿嫁衣的样子吗?”
“没出息!”
云淮颇有些傲娇的想,他用得着想吗?过几日他便能光明正大的看了,阿鱼是他的妻子,当然只有他能看了,其他人也不过只能看看嫁衣了,反正看不到脸!
见云淮一副得意的样子,十五感觉心有点痛,他可不就是没出息吗?谁让他没人喜欢呢,只能看看别人了。
“哎…”十五面色哀愁的蹲在地上,看起来着实可怜。
吱呀——
门被打开,云淮赶紧看了过去。
清鱼已经换回原来的衣服了,但她看着云淮俊朗的面容,脸突然有些热。
阿鱼这是害羞了吗?云淮暗暗想着,心里也美滋滋的。
“行了行了,你们俩快走吧,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宫莲将清鱼推到云淮面前,自个儿悠哉的走了。
十五蹲在地上看着他们俩,眼神羡慕。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喜服。”
清鱼摇头,拉着他的手,“还是等成亲再看吧。”
莲姨说得对,他们应该在一个神圣的时候见到彼此最美好的样子,她也想要惊喜。
“我等不及了。”云淮声音低低的,似乎有点委屈。
清鱼摸了摸他的脸,“乖。”
十五感觉受到了暴击,嘤嘤嘤地跑去找初一了。
两人看着他的背影,都笑了。
大婚前三天,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所以纵然云淮舍不得和她分开,还是不能去找她。
在幽都,初影特地置办了一处气派的宅子,作为清鱼出嫁的地方。这三天里,她不能去定亲王府,所以干脆也就不出门了,正好陪着初影说说话。
初影平时的性子比较温吞,闲暇时就会钓钓鱼、泡泡茶,过得很安静,在他身边,清鱼也会不自觉地慢下来。
“清清。”
“嗯?”
“过几日你就要出嫁了,师傅舍不得你怎么办?”初影拎着鱼竿和她对坐着,语气淡淡,神色沉静。
清鱼看着他的侧颜,道:“可我是嫁去王府,就在幽都啊,师傅如果想我了可以随时来看我。”
“太远了。”初影偏头看着她,面色淡然,“我想你待在我身边。”
“嗯……”清鱼眉宇纠结,最后还是说了:“要不师傅也去王府住?莲姨他们肯定不会拒绝的。”
初影轻叹了口气,又转头回去,“算了,哪有出嫁带着师傅的。”
“师傅,我也很舍不得你啊,所以我现在不就在陪着你吗?”
“再过两天你就要陪着别人了。”初影幽幽道。
清鱼噎了一下:“那我也陪了你十几年了呢!”
“小时候不算。”
“怎么不算啊?”
“哭哭啼啼的黏人精,脏死了。”
清鱼瞪大了眼睛,哪有,她小时候明明很可爱!
她不高兴了!哼╯^╰
初影瞥了她一眼,“你这样的脾气除了我谁忍得了?”
“我脾气很好啊,而且云淮不会嫌弃我的。”
初影轻哼了一声,自顾自钓着鱼。
夜,弦月皎洁。
清鱼坐在窗边看天,忽然看见了远处站着一个白袍青年,他隐在黑暗中,面容不清,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云淮?”
白袍青年动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清鱼就确定他是云淮了。
再过两日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所以从前几日开始云淮就不穿红衣了,因此她才猜测那人是云淮。
眼见着云淮又往前走了一步,清鱼“啪”地一声把窗子关上了,随后就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阿鱼。”
“云淮,你怎么来了?”清鱼面向着窗子,虽然看不到他,但心里也很开心。
“我想你了。”
清鱼无声笑了笑:“可我们昨天才见过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感觉好久没看见你了。”
“再过两天就可以看见了。”
“嗯。”云淮应了一声,透着窗子,他能看见她的剪影,很柔很美。
“今晚的月色很美。”
“是啊。”清鱼隐隐约约能看见月光,这样的感觉像是她在和云淮一起赏月一样。
良久,云淮才道:“去睡吧,我在外面陪你。”
“好。”
有云淮在,清鱼怎么也睡不着,时刻记挂着窗外的他,但是等他问她的时候,她没有回答,假装睡了。
听到渐行渐远的声音,清鱼才又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满足的回去了。
云淮没有走远,他才刚出院子,就碰上了初影。他一身青衣翩然,仿若谪仙降世,一直站在那里等着他过来。
“前辈。”
“来找清清。”
云淮点头:“是。”
“我会经常来幽都,若是你对她不好,我不会轻易绕过你。”
云淮认真地拱手道:“前辈放心,我一定会对阿鱼好。”
初影又走了,仿佛他只是特意来对他说这句话而已。但云淮觉得,他刚才极有可能在看着他,如果他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怕是这亲事就要用抢的了。
接下来的两日,云淮没有再来了,不过他每天都会让十五送信来,清鱼欢喜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每次看到十五幽怨的眼神都能让她乐半天。
就这样,三日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大婚这天。
还是凌晨,太阳尚未升起,清鱼就被拉起来折腾了,沐浴净发,染香宽衣,然后就被按在梳妆台前挽发髻、上新娘妆。
这过程中,初影始终坐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其余人摄于他的威视也不敢请他出去,于是只能容忍他待着。好在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清鱼。
上妆的间隙,清鱼偶然从镜子里看见他,忽然有点伤感。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离开师傅了,她从小被他带大,和他的感情如父如友,想到要分开,居然比之前他不告而别还要难过。
“哭什么?”初影看到镜子里眼眶红红的她,心被用力扯了一下。
清鱼委委屈屈道:“我不舍得师傅。”
“前两日不是还迫不及待要走吗?”
清鱼更委屈了,她哪有迫不及待。
“不许哭,丑死了。”
清鱼一下就把眼泪憋回去了,千万不能把刚上好的妆毁了,否则她又要来一次。
“你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师傅也舍不得,但不能困着你一辈子。”初影走到她身边,想摸摸她的头,触及发髻,又收回了手。
清鱼握着他还没收回去的手,眼睛湿润,“师傅…”
“嗯。”
清鱼又没有说话了,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最后还是重新上妆了,初影帮她盖上了红盖头,摸着薄薄的红纱,他皱了皱眉,又叹道:“罢了,你高兴就好。”
路临背着清鱼出门,初影默默地跟着。
“新娘子来啦!”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
入眼处皆是红色,清鱼看到了骑在骏马上的云淮,今日他仍是红衣,只是比平时更加俊美了,丰姿奇秀,神韵独超,让她挪不开眼。
云淮翻身下马,触及她的脸时有一瞬间震惊,随后便神色自若地牵过她的手,扶着她进花轿。
“这就是惊喜?”
云淮悄悄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清鱼轻点头,忍不住弯唇。
眼前的女子覆着轻纱,朦朦胧胧之间能看到她精致的妆容和微红的眼睛,若有似无的羞意荡人心神,潋滟光华可夺魂摄魄,真真是容色倾城,惊为天人。
云淮颇有些呆怔。
上了花轿以后,周边响起了喜庆热闹的声音,震耳的爆竹声和街边百姓的欢呼声…清鱼静静地坐着,内心很平静,心却跳的很快。
花轿绕着幽都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定亲王府门前,清鱼看着伸进花轿里的手,白皙修长,温和而有力量,她轻轻的搭了上去,立刻就被握紧了。
出了花轿,清鱼看见面前的景象,宾客盈门,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看到她时骤然欢呼了起来。
“哇!新娘子好美啊!”
“世子有福气啊!”
……
两人牵着红缎一起走,行完礼后就进了正堂,堂屋两边站着的都是清鱼熟悉的面孔,他们笑看着这对新人,嘴里说着祝福,千殊和姜亭也是来了的,他们看着凤冠霞帔的清鱼,都很是感慨。
上首坐着三人,云淮的父母和她的师傅,初影还特地在胸前别了一朵小红花,清鱼看笑了。
“一拜天地!”
跪在蒲团上,二人虔诚地对着外面跪拜。
“二拜高堂!”
清鱼正对着初影跪了下来,她伏了许久,等眼泪落下才直起身。
“夫妻对拜!”
清鱼和云淮对视了一眼,一齐跪下。
“送入洞房!”
两人被引着去了望月阁,因着周边有人,外面又催得紧,所以云淮只快快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阿鱼,记得吃点东西。”临走时,云淮还探头对她道。
花落在一旁瞧见,也笑着道:“世子对姑娘真好。”
清鱼也抿唇笑了笑。
云淮心疼她,所以嘱咐花落将她的凤冠霞帔都撤了,只是吃了些点心以后,清鱼还是将红盖头盖上了。
约是过了一个时辰云淮才回来,不知为何,他的身后没人,花落识趣的退下了,屋内就只剩下两人。
云淮用秤子挑开了她的盖头,含笑看着她,“我的夫人很美。”
“夫君也很英俊。”清鱼笑着回道。
二人坐在桌前,云淮正在倒酒,清鱼忍不住问了:“为何没人来闹洞房?”
云淮端着酒,漫不经心笑道:“许是他们不想打扰我们。”
清鱼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没有多想,接过他手中的合卺酒就交杯而饮。
望月阁外,初一、十五和路临、云浮力挡众人,才没让他们踏进半步。
春宵苦短,淡黄色的月牙映在这处时,竟也染上了春意。
“阿鱼,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云淮,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番外篇(二)季辞
季辞已经睡了两年了,为了想办法救他,成老可谓走遍了大江南北,最后还是因为身子骨不如从前了,所以才迫不得已回到幽都。
季辞就被安置在季府中,季府平日里除了下人几乎是无人来往的,初影说安静的环境更适合他,因而就连下人也清除了一大半,不过成老带着小花住了进去,方便观察他的状况。
陆旗每日都会去看他,清鱼和云淮但凡有在幽都,隔三差五也会去找他说说话,这也是初影说的,说是有熟悉的人陪伴着,他苏醒的机会更大。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正是桃花开的好时节,季府的花花草草也探出了头,一眼望去,亭台楼阁间,假山流水潺潺,一片春意盎然,勃勃生机。
清鱼穿着浅色蓝裳坐在水榭中抚琴,抬头便是灿烂阳光,映照着湖水波光粼粼,几只鱼儿欢快的嬉戏着,一幅美景如画,深深地镌刻着。
远处铺就的鹅卵石路上走来了一位粉衫少女,她眉眼清秀,身上珠钗玉环,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她静静落座在一旁的蒲团上,等清鱼弹完一曲后,捧场的鼓了鼓掌,“琴艺大有进步!”
清鱼含笑道:“多谢公主。”
这是她最近和知琴学的,也只会弹这一曲罢了。
七公主安静地倒着茶,“季辞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成老试了各种法子,也还没醒。”
七公主平静地点了点头,却又不免有些失望,她刚才去和季辞说了些话,他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其实你大可不必一直等他,启明侯待你很好,若是你也不讨厌他,倒是能先相处一番。”
这两年来,因为季辞,她和七公主的关系变得不错。说起来,她们也是有缘分的,她娘是姜晚,七公主又是被朱皇后误认为是姜晚的女儿,所以她真心亲近她,说这一番话也是为了她着想。
七公主却摇了摇头:“季辞之于我,应当如同云淮之于你,我很早就认识他、喜欢他了,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启明侯的心意我知道,我也与他说清楚了。如今我只想等季辞醒来,哪怕他永远都不喜欢我,只要我能看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清鱼暗自叹息,若是季辞不醒,她难道要这样孤独终老吗?
“你还年轻,摆在你面前的选择有很多,你现在想等便等,若是你回心转意了,也可以去追求。”
七公主淡笑了一下:“我明白的。”
“云淮没同你一起来吗?”七公主又问。
“他有事先走一步了,我便在这待会儿。”
季府春光烂漫,清鱼觉得风景美极了,所以就留了下来。
“也好,虽然季辞未醒,但多个他熟悉的人,总归是更安心的。”
说起来,偌大的季府实在是人丁稀少,撤走了一半下人,更是空荡荡的,季辞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难怪清清冷冷的寡言少语。
想到这儿,清鱼就问:“你从前认识他时,他就是如此话少了吗?”
“是啊,越是长大,就越是寡言。”七公主讲到过去就很是心疼他,“他小时就无父母,一直跟着旁支的亲戚长大,在别人家里总是过得难受的,所以最后他自己回到季府住下了。”
清鱼想想,那时他可能还是孩童吧,寄人篱下,想必是要受人欺负的,又无父母兄弟,只能咽下苦楚,孤孤单单的长大。
清鱼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觉得某处很酸,便沉默了下来。
“陆旗比我更早认识他,知道的也是比我多的,倘若你想知道,可以去找他。”
清鱼颔首。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七公主就走了,清鱼也离开了水榭,往季辞的院子里去。
成老就坐在院子里晒药,清鱼径直走到了屋子里。
季辞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缓,面色如常,像是睡着了一样,神情比从前更加柔和,瞧着就像是哪家清贵的公子。
“季辞,我又来看你了。”清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
“今天云淮没来看你,你别怪他,他是有事得先离开了,他托我告诉你,明天他会亲自来向你赔罪的。”
“我和云淮出门的时候,他还总是记挂着你,生怕哪天你醒了他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你,你说你啊,怎么突然和他那么要好了呢?”
“季辞,我们都在等你醒来,你想必也知道吧,七公主还没放下你,我怎么劝她都不肯接受别人,只能你亲自和她说了。”
“要不说你是幽都第一公子呢,都睡了两年了,外面还是有大把女孩喜欢你、等着你,你可不能让她们等太久啊。”
清鱼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事,就笑了:“季辞,我也在等你,我一直都很想亲口问你,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是整个幽都女孩的梦中情人,这样好的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要是你听得见我说话,可不能笑我自恋哦,我这是合理推断。”
清鱼自己笑了一会儿,见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忽然叹了口气:“季辞,明明你已经过得这么苦了,为什么老天还是不放过你。如果有一天你醒来了,我希望你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季辞…你一定要醒来啊…”
风吹着花瓣落进了屋子里,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交谈声,季辞躺在床上,像是闻到了春天的味道,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又恢复了平静。
那也是一个晴朗的春日早晨,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走进了大院,院子里有许多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很欢快地在玩耍。
见到两人时,他们都好奇的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着,小男孩有些腼腆,他躲在老人背后偷偷地看着他们。
“孩子们,他叫阿辞,以后就和你们住在一起了,大家要好好对他,做好朋友,好吗?”老人眉目慈祥的看着眼前的一群小孩们,笑着问道。
“好!”众人应着。
老人又转身搂着小男孩的双臂,声音温和:“阿辞,这些哥哥姐姐以后都是你的好朋友了,你开心吗?”
年幼的季辞看了看他面前和他差不多高的人,摇了摇头,声音软软地:“常爷爷,我想要回家,我想我爹娘了。”
“阿辞乖,你爹娘有事出门了,你先在常爷爷这里住一段时间好吗?”
“…好。”小季辞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在大院里,小季辞和他们玩的不错,虽然他容易害羞,但是年长些的哥哥姐姐都会带着他,渐渐地,他变得开朗了许多。
直到有一天,大院里来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叫阿光,他长得很壮,但是黑黑的有些难看,他讨厌大院里所有比他好看的人,尤其讨厌小季辞。
阿光仗着自己比长得别人高大,总是欺负那些漂亮的弟弟妹妹,后来被大人教训过几次后,他就会私底下偷偷的打人,等到有人在的时候,他就会假装他们是好朋友。
小季辞就是他每天都要欺负的人,阿光总是会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然后用拳头揍他,那时候的季辞会哭着跑去找常爷爷告状,然后接下来几天他都不会再被打了。
但是渐渐地,小季辞又发现大院里的小孩都不和他一起玩了,他跑去问,别人就会告诉他,如果跟他玩就会被阿光打,小季辞伤心极了,又特别的生气,于是又跑去找了常爷爷。
“常爷爷,他们都不喜欢我…”小季辞坐在常爷爷的膝头上,可怜巴巴的哭着。
“阿辞乖。”老人的脸色没有平时那么红润了,看起来暗黄暗黄的,他搂着小季辞,很心疼他,但是他也管不了这事,所以他只能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又过了一个年头,大院里的小孩不知怎么的知道小季辞的爹娘死了,于是就跑到他面前嘲笑他。
“原来阿辞是没人要的小孩儿…”
“他是常爷爷捡回来的,我才不要和他做朋友!”
“阿辞是小叫花子,略略略…”
“哈哈哈哈……”
小季辞面色苍白的反驳着:“我才不是!”
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了,他们都围着他笑话他,小小的季辞承受不住,还是哭了出来,可他仍旧倔强地反驳:“我不是小叫花子,我有爹娘!”
阿光看着满脸眼泪的他,还是觉得很碍眼,凭什么他没爹没娘的,还长得那么好看!
于是他恶劣道:“常爷爷骗你的,你爹娘才不是出门了,他们是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没有爹娘了!”
“不是!不是!你骗人!”年幼的季辞哭到嗓子都哑了,他尖叫着后退,想逃离这个地方。
“呜呜呜…常爷爷,我有爹娘对不对,我有爹娘!”小季辞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哭诉着。
“阿辞,你有爹娘,他们是骗你的,你爹娘会来接你的。”老人擦掉他滚烫的泪珠,温柔耐心的安慰他。
“常爷爷,我想…嗝…想我爹娘了…”小季辞眼睛通红,打着嗝委屈地看着他。
“阿辞乖,等你长大了就能见到你爹娘了…”老人无力的解释着,只能不停的安慰他。
小季辞发现常爷爷好像很累,就乖乖的点头:“我知道了,常爷爷…嗝…你是不是难受啊?”
“常爷爷没事,只要阿辞好好的,爷爷就开心。”
“嗯!阿辞一定好好的!”
季辞暗下决心,他不能再来烦常爷爷了,他肯定很累了。
虽是如此想,但在大院的日子仍然不好过,小季辞还是众人欺负的对象,他一直忍着不去找常爷爷,等到有一天他实在受不了了,他就跑了过去,结果被一个很凶的女人赶了出来。
“都是你这个小祸害,克死了你爹娘,现在又来克公公了!”
“我不是!”小季辞大声的反驳,但还是被无情的赶了出去。
后来的几天里,大院里挂满了白布,小季辞才从被人口中知道:疼爱他的常爷爷死了。
小季辞不能接受,他拼命的跑去找,又被一次次的推了出来,他哭到没有眼泪了,肿着眼睛求他们让他见常爷爷,最后他们终于放他进去,他才看到常爷爷躺在床上睡着了。
“常爷爷,常爷爷,你醒醒啊…我是阿辞,阿辞很听话,你看看我…”小季辞趴在床边,声嘶力竭地喊:“常爷爷,我不要你死…常爷爷…”
后来常爷爷被人装进盒子里抬走了,小季辞受了欺负就再也没人安慰他了,他只能孤孤单单地坐在大院的角落里,看着鲜花又生又败,看着天空渐渐变暗。
小季辞是被一个男人接回到季府的,他长得很威严,对他也很严厉,但是他不会欺负他,还会给他好吃的。
虽然每一天都过得很累,但是小季辞毫无怨言,因为他太害怕了,他不想再回去那个四角的天空下,他不想再看到只有一片白的房子。
他要听话,他要认真。
一直谨记着这教诲,小季辞慢慢长大了,他成为了锦衣卫的一员,变得更加繁忙了。
直到十八岁的时候,他成为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他只是冷着脸就能让他们退避三舍。
他也始终谨遵着景阳帝的教导,要守护北镜,哪怕用生命也在所不惜,所以他一直认真的保护着北镜的子民。可夜深人静时,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还是灰暗的,还是孤零零没有人保护的。
这样的感受一直困扰着他,直至他遇上了一个人。
那时候,他奉命去秀河镇查探,意外碰见了一个中毒的女子,于是他将她救了下来,本来这就是他的使命,但没想到他和她又在竹城遇见了。
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他起初有些愤怒,随后又释然了,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人他不会再救第二次了。可当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为了保护一个陌生女人才浑身是伤的时候,他心头一震,想到了儿时的事。
他生平所见之人,皆是自私或淡然,也许他们不会去伤害别人,但他们也不会为了救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而把命搭上,更何况她的对手是凶悍无比的山贼,落到他们手上只会生不如死。
那个女子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所以从那以后,他变得格外关注她,也因此发现她总是很无私的去保护每一个人。久而久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打动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是季辞,他注定是要和她辞别的。
……
季辞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瞬间恍然回顾了自己过去的所有,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听见悠扬的琴声时睫毛轻轻颤动,然后眼里有了清淡的笑意。
水榭中,蓝衣女子背对着他正在弹琴,琴声悦耳动听,仿佛春风拂过。
季辞低眸浅笑,静静地站着。
“季辞?”
铮——
云淮的声音让清鱼弹琴的手骤然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去,阳光下,季辞正看着这处。
云淮放下了手里的点心,赶忙到了季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笑骂:“你舍得醒了?”
季辞只是点了点头。
清鱼也走到了他面前,似乎不敢相信,“季辞,你终于醒了。”
“姑娘是谁?”季辞很冷静地问。
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云淮问:“你不记得了?”
季辞摇头,然后淡漠地走开了,徒留二人在后面大眼瞪小眼。
花开了,一切也如她所愿重新开始了。
季辞握着手里的花瓣,看向远方。
番外篇(三)北绛
东临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犹如神仙眷侣一般,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太子妃段青青德容兼备,又是自小与太子一同长大,如此青梅竹马的感情可谓羡煞旁人,且太子为其力排众议,至今东宫中都没有一位侍妾。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两人成亲数载,却没有诞下麟儿,若是在寻常人家便也罢了,可偏偏这是在皇家,且太子身为储君,是下一任的帝王,怎能无子呢。
是以,朝中大臣对此十分不满,公然在早朝时提出要为太子选妃,天辰帝大手一挥,不顾太子反对也同意了。
早朝过后,北绛沉着脸去了御书房。
“父皇,儿臣不想选妃。”
天辰帝一甩袖子坐在了上首,哼声道:“这由不得你。”
“太医已经在为青青调养身体了,我们迟早都会有孩子的。”
“从前你也这么说,可朕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叫朕如何再信你?”
北绛沉默了半晌,道:“太医说这事不能急。”
“纵然朕不急,朝中的大臣们可急了,你若是不肯选妃,还如何在朝中立威?朕的一番苦心,你怎么就不懂呢?”
“若是儿臣事事都听臣子的话,那才无法立威。”北绛毫无畏惧地看着天辰帝,“儿臣这些年所作所为如何,父皇明眼可见,大臣们也是心知肚明,何以会因为子嗣一事就对儿臣有偏见。”
天辰帝怒极反笑:“你这是仗着你地位稳固了,觉得朕不会将你换下去了,所以才敢如此忤逆朕吗?”
“儿臣不敢。”
“不敢就听朕的,三日后选妃。”天辰帝一锤定音,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下去吧。”
东宫。
北绛撑着头靠在椅背上,神情不明,段青青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轻轻挥了挥手让宫女都下去,自己走到了他身后,把手搭在他额头上轻轻地揉着。
“青青。”北绛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段青青温柔地问:“夫君心情不好吗?”
“没事,不用你操心。”
“夫妻一体,夫君有什么事尽可与我商量,不要独自承担,”
近来每每看到北绛疲惫的神情,段青青就很心疼,为此更加痛恨自己体弱多病,帮不上忙。
“好。”北绛嫣然一笑,如冰雪初融般美好,“那我想借青青靠一下,好吗?”
段青青把他的头往自己肩膀搂,轻轻柔柔的嗓音传进他的耳朵:“夫君累了就停下来歇息,青青一直都在。”
北绛果真闭上了眼睛,浅浅地睡去了。
第二日早朝,北绛去了正殿,段青青就招来了一个小宫女问话。
“最近朝堂上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小宫女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段青青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不敢说,于是摆了摆手道:“行了,下去吧。”
回到了寝殿中,段青青刚拿起笔写字,贴身宫女小芜就跑了进来。
“太子妃,这是夫人送来的信。”
段青青把毛笔搁下,接过了信件,许久过后,她淡淡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太子妃,怎么了?”小芜见她笑容涩然,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夫君要选妃了。”
“啊!”小芜惊讶地叫了一声,随之便捂住了自己的嘴,“怎么会呢,殿下对太子妃这么好,一定不会选妃的。”
“我与夫君成亲六载,至今未诞下一儿半女,这是皇家的大忌,陛下能容忍我这么久已然是仁慈了。”
段青青惨淡一笑,难怪小宫女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她,必然是夫君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事先吩咐过了。
“可太医说只要太子妃好好调养身子,很快就会怀上的。”小芜也有些担心,太子妃脾气温和,但性子却是犟的很,若是太子真的纳了妃子,他们两人一定不会再向从前那般恩爱了。
难不成太子妃就要接受这样的结局,最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看着太子与其他人成双成对吗?小芜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我这副病弱的身子调养了几年了也不见好,想必也是夫君和太医一起哄我的。”
“不会的,太子妃一定会诞下麟儿的。”
“即使如此,可陛下他们等不了了。”段青青清楚的知道,夫君是唯一的皇子了,陛下和大臣们都不会让他无所出的,他们等了她六年,已经不会再等了,纳妃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小芜见她虽面容冷静,可眼里掩不住的哀伤,就知道太子妃还是很在乎、很难过的。她心里也着急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早朝结束后,北绛回到宫中,还没进寝殿就被小芜拦下了。
“殿下,太子妃知道您要选妃的事了!”
北绛神色一凛,“谁告诉她的?”
东宫里居然还有嘴碎的人吗?北绛眼中厉芒闪过,浑身散发着冷气。
小芜小声答道:“是夫人送信来告诉太子妃的。”
是他疏忽了。北绛有些懊恼,冷静下来问:“青青现在怎么样?”
“太子妃好像很伤心。”小芜不愿意见到太子和太子妃有误会,只能寄希望于太子知道太子妃的感受以后千万不要选妃。
北绛闻言匆匆地走进了寝殿中,段青青独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小脸木木的,他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了。
“青青?”北绛小心翼翼地叫她,见她转身看自己,就赶紧走到她身边,“青青,怎么了?”
段青青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抚上了他的鬓角,他们成亲六年,夫君的容貌却没有一丝改变,反而越来越好看,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小姑娘喜欢他。
“夫君,我觉得我很幸福。”
北绛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有些害怕,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抬头对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青青,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幸福。”
“我一直都在啊。”段青青浅笑。
“青青,我知道父皇让我选妃你一定很伤心,但是你也知道,我只爱你,我不会答应选妃的。”
“夫君,陛下是为你好啊,如果你不选妃,大臣们该怎么想啊。”
北绛眼睛湿润了,他如玉的容颜看起来很憔悴,很脆弱,“青青,你别这样,这些事我都会解决好的,你乖乖地待在宫里等我好吗?”
“好。”想往常一样,段青青答应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北绛就匆匆地离开了,在走出东宫时,他特意停下来吩咐了自己身边的暗卫保护好段青青,然后才向着御书房走去。
寝殿内。
段青青送走北绛后,又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花容月貌的样子,只是眉眼有化不开的哀愁,平添了几分柔弱。
……
北绛心里很焦急不安,他观察今日段青青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想要放弃他了,可这怎么行呢,他离不开她,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她任何理由离开的!
御书房的门开了,北绛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稳地走了进去。
皇后寝宫。
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美艳依旧的皇后斜躺在软榻上,身边的小宫女轻轻地给她打着扇子,说着今日朝堂上的事。
“太子不同意?”
“是,虽然太子在朝上没说,但这两日总是往御书房跑。”
皇后还是慵懒的,只是语调有些嘲讽:“还真以为陛下能再忍下去吗,傻孩子。”
小宫女默默低头不敢说话。
“去把太子妃叫来。”
“是。”小宫女放下扇子,小步往外跑去。
皇后懒懒地闭上眼等着。
东宫距离这不远,坐着轿撵,段青青很快就到了。
屏退了下人,皇后颇为友好的拉着段青青坐下,“本宫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知道陛下要给太子选妃的事了吧?”
段青青低眉顺眼道:“儿媳知道。”
“本宫也知道,你与太子青梅竹马,感情向来要好,可子嗣这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柔顺的听着,又道:“所以这次选妃,本宫希望你能尽心尽力帮太子挑几位可心的人儿,如何?”
段青青心下悲凄,却也明白皇后是偏向她的,所以才让她掌握选妃的权力,只要她有心,完全可以挑几个身份不如她的,这样她在东宫的地位依然会很稳固。
可是…她很自私,她不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她也容忍不了。
见段青青不说话,皇后就道:“你与太子成亲六年无子,本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帮着你们劝陛下,可如今这局面你也明白,已经不是本宫能左右的了。”
“儿媳明白。”
皇后叹了口气:“那你是如何想的?依本宫看,太子对你很是喜爱,即使东宫进了新人,你也依然会是最得宠的,不用有什么顾虑。”
“儿媳知道,儿媳会劝殿下的。”段青青垂着头,眼眶已经红了。
“好了,别太伤心,皇家哪有什么长久的爱情呢,只要你能牢牢抓住太子的心,稳住太子妃的位置,不论其他人再好,太子都不会看一眼的。”皇后柔声安慰着,“再怎么样,你背后还有段家,有本宫,哪里就会受委屈了。”
段青青终于抬头,朝她笑了一下:“谢谢母后。”
“傻孩子。”皇后笑着摇头。
段青青走后,皇后又靠回了榻上,神色不见波澜。
而回到东宫的段青青大哭了一场,然后又呆呆地坐着不说话。
小芜担心极了,可太子妃嘱咐过她不许将这事告诉太子,所以她也是陷入了两难。
晚间,北绛又带着一身疲惫回来了,问过下人知道段青青今日去了皇后那儿,他顾不得休息就赶过去了。
寝殿里,段青青安静地坐着画画,北绛轻声走到她旁边问:“青青,今日母后找你去做什么了?”
段青青手一顿,然后道:“母后知道你要选妃,所以安慰了我一番。”
“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什么吗?”北绛最担心的就是父皇会让母后去劝说她,这样他好不容易让她相信自己的事就功亏一篑了。
“没有。”段青青淡然的画着,反问他:“明日就是选妃的日子了,夫君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选妃的。”
“难道夫君要置陛下的脸面不顾吗?”段青青停笔,静静看着他。
“我已经与父皇说过了,你不用担心,明日一切都会解决的。”
“好。”
段青青突然揽住了他的脖子,看着虚空,心里泛酸,“夫君。”
“怎么了?”北绛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又要说一些奇怪的话。
“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好开心,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北绛松了口气,笑了笑:“当然,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段青青松开他,指着还没成型的画,道:“我就在屋里画画,夫君别担心,如果有事要忙就去吧。”
北绛确实有很多事要做,见她面带微笑,没有异常,就亲了亲她的额头,应了下来:“好,我很快忙完就回来陪你。”
北绛走后,段青青安静的作画,明亮的珠光下,她唇边带笑,眉眼认真,一笔一画的勾勒着。
天将亮时,北绛才算处理好了要紧事,记挂着段青青,他就先去了寝殿一趟。
寝殿外,有他安排的暗卫和守夜的宫女,他慢慢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
床榻旁立着花架,走过去时,借着微光,北绛就能看到画上的是他们两个。
浅浅的笑了笑,他又到了床边,帘幔里,段青青很安详的睡着。然而当他伸手进去摸她的脸时,却发觉很冰。
那一瞬间,北绛整个人怔住了,他指尖颤抖着又碰了碰,掀开帘幔就看见了她苍白的脸。
“青青…”
北绛骤然红了眼,去触她的鼻息,却一点热气都感觉不到。
“青青…青青你醒醒啊!”
“青青!”
北绛忽地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掩面哭泣。
“啊!!”
殿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都跑了进来,小芜跪在床边也流下了眼泪,“太子妃…”
跟着跑进来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整个殿中,只有北绛一人坐在地上,他像是个孩子一样,因为失去了心爱的东西而大哭不休。
天边曦光初现,东宫却变得一团乱糟。
皇后得知段青青自尽的消息时也愣在了原地,半晌才轻声道:“到头来还是容不下,呵……”
皇宫啊,这座囚牢,连最后的一丝真情她都护不住了。
失去了段青青的北绛,成日像是没有灵魂的枯骨一般,他抱着那副画躲在寝殿里,任凭谁来叫他他都不理。
天辰帝气得极了,一甩袖不管他了,皇后则是日日都来,偶然有一天发现了段青青留下的信,便沉默了下来,最后临走时只留了一句话给他:她不想让你两难,你也别辜负她的期望。
北绛闻言只是抱着那封信哭了。
天辰五十三年,太子北绛登基,不顾群臣的反对从宗族过继了一个小男孩,自此再不选妃纳妾,后宫空置,追封太子妃段青青为后。
番外篇(四)帝后
北镜向西是蓝族的领地,蓝族的先祖曾经一统天下,然而他为了心爱的人甘愿退位让贤,隐居山林,他的追随者对他忠心耿耿,于是也跟着他一起隐居。
几百年后,他们隐居的地方有了越来越多的后代,从而也建立起了一个族系,但历代的蓝族族长也从来都没有野心,所以他们一直隐于山林,不为人知。
永和三十六年,北镜先帝得了重病,听闻蓝族有圣药可医百病,故而派出了三子云沉夜前去求药。
云沉夜也就是后来的北镜皇帝景阳帝,当时他是先帝众多子嗣中的一位,因为听闻蓝族人神秘古怪,其他皇子都想办法退拒,想要留守幽都,等待时机,所以他才被指派前去。
先皇永和帝的病情也甚是古怪,太医说极有可能撑不过三个月,故而若是云沉夜没有在三个月内回来,永和帝性命垂危。
为了能更快的往返,云沉夜只带了一支士兵,就向着西边追寻,一路走走停停,所带侍卫十有七八都折损了,最后他们在西山下停留了下来。
“三殿下,蓝族领地实在神秘,我们已经找了一个月了,半点踪迹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把地图拿来。”
侍卫掏出地图,放在他手上。
翻开已经发黄卷边的羊皮卷后,云沉夜仔细地查看着。
“三殿下,这份地图您已经看过不下百遍了,这上边标注的就是这块儿,弟兄们也都仔细寻过了,咱们接下来还能去哪儿啊?”
侍卫并没有不敬之意,只是至今过了一个月了,他们连蓝族的大门都没看到,回程还得花上月余呢,所以都不免有些浮躁。
“进山去看看。”云沉夜白皙的指尖在西山的标识上点了点。
“这山头也不大,难不成蓝族没多少人?”
云沉夜勾唇:“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收拾好行囊,一行人开始往山上走。
正值夏日,蝉鸣不止,西山上一片绿意盎然,树影摇曳,日头晒得人有些晕眩,十几人在林中都累得满头大汗,云沉夜一声令下,他们就倒在原地休息。
“三殿下。”
云沉夜招了招手,一个侍卫走到了他身边,顺便将手中的水袋递给他。
云沉夜仰头喝了一口,清水顺着下颌流下,他胸口有些起伏,“带几个人去周边看看。”
“是!”叫上了几个侍卫,五六个人钻进了林中。
云沉夜坐在树下,又翻开了羊皮卷。
一刻钟后,几个侍卫就回来了,看起来脸色有些莫名。
“怎么了?”云沉夜看着他们,心沉了下来。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侍卫道:“三殿下,我们好像迷路了,才走了一会儿又转了回来。”
“不是迷路。”云沉夜卷起羊皮卷,沉声道:“是有迷阵。”
“迷阵?”
侍卫们都面面相觑,显然对此一知半解。
云沉夜扫过在场的人,心沉到了谷底。他们出来匆忙,没有考虑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照目前来看,蓝族极有可能就在附近。
他们破不了迷阵,自然也就找不到蓝族,哪怕是出去了,恐怕也耽误了时间,再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三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你们中可有对阵法有研究的?”
侍卫们齐齐摇头,他们只是普通士兵,连战场都没上过,怎么可能接触到阵法。
“先到处走走,看看能不能出去。”
云沉夜放好羊皮卷,带领着他们选了一个方向径直走去,一路还在树根上做了标记,然而转悠了几个时辰,他们还是在原地打转。
云沉夜也不免气馁,“原地休息,明日再找。”
天色已晚,他们为了驱除野兽生起了篝火,然后便三三两两坐着休息。
云沉夜研究完地图,也靠着大树假寐。
深夜,林中忽然响起了狼嚎,云沉夜惊醒,一下就抓住了手边的宝剑。侍卫也都一一醒来,护在了他身边。
“这里有阵法,它们应该进不来吧?”一个小侍卫看着黑黝黝的林间深处发问。
“先把火生起来。”
先前生的火现在已经变成小火苗了,云沉夜望着,心中有股不安的感觉。
“嗷呜——”
狼叫声越来越清晰,其中一个方向忽而出现了绿油油的光芒。
“是狼群…好多好多狼……”站在前头的侍卫快吓尿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狼。
云沉夜厉声呵斥:“慌什么,都点起火把,他们不敢靠近!”
于是侍卫们都依言各自拿了一支火把,狼群果然只敢远看,不敢向前。
“三殿下,我们没有那么多干树枝了,火很快就会灭的!”一个侍卫还算镇静的汇报。
云沉夜沉吟片刻,然后道:“慢慢向后退,不要惊动它们。”
“可是…我们现在出不去。”一个侍卫又忍不住说。
“先退。”
云沉夜盘算着让他们在路上捡着干树枝,先维持着火把。
虽然目前情况凶险,但云沉夜仍有喜意,狼群能够进来,说明有出路,只要他们能避开这一次,顺着回路,应当很快就可以找到蓝族了。
随着他们的后退,狼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一两只狼已经亮起了自己尖利的爪子,蠢蠢欲动了。
突然!
斜方飞起了一头狼,它张开血盆大口直直地往人脖颈处咬下去,云沉夜眼疾手快扔出了自己手中的火把,一击即中,狼嚎叫着向后摔去,那个小侍卫才幸免于难。
“谢谢三殿下…”小侍卫还惊魂未定,那边又跳起了一头狼,扑到了他身上。
“啊!!”
小侍卫被咬了个正着,倒在地上断了气。
“小心!保护殿下!”
狼是群居动物,他们打伤了一头狼,其它狼已经被激怒了。
狼群害怕火,可他们挥舞火把也只能抵御一时,很快,他们就前仆后继伤了很多人。
“三殿下,快跑!”
有侍卫的阻拦,云沉夜赶紧向前跑去。黑夜很深,深得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吞噬了,可他还是继续往前跑。
火光消失后,他一时看不清路,一脚踏空,掉进了陷阱了。
身后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了,摔在深坑中的云沉夜昏昏沉沉间只看到月色如水,清清淌淌的挂在天上。
第二日,云沉夜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腿摔伤了,连站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论要爬出三米多高的坑洞了。
正当他垂头叹息时,头顶传来了一道活泼的声音,“咦,这里有个人!”
云沉夜赶忙抬头,就看到洞边站着一个穿着奇异,却很可爱的女孩子,日光照着她,她弯眉笑着,脸上溢满了光辉,一瞬间,云沉夜的漏跳了一拍。
“姑娘……能不能帮帮我,我腿摔伤了。”
随后的半个时辰里,两人花费了半天的劲才将他拉了出来。
“多谢姑娘。”云沉夜有些狼狈的谢道。
小姑娘连忙摆了摆手,揪着裙角,不敢看他的脸,却又十分好奇:“不用不用,不过你是怎么摔下去的啊?”
云沉夜于是将自己遇到狼群的事说了一通。
“还好你跑得快,这儿的狼可凶了,只是可惜了你那些手下了。”
见云沉夜有些沉默,小姑娘又说:“要不我陪你回去看看,兴许他们只是受伤了。”
“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云沉夜确实是担心,若是只有他一个人,恐怕难以找到蓝族,就算求回了圣药,回程路上也是艰险。
小姑娘眉眼弯弯地笑着:“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沉夜。”
“沉夜公子,我叫云儿。”
云儿。
云沉夜默念了一遍,点了点头:“云儿姑娘。”
“要不这样吧,你的腿受伤了,不如我先带你回我家,然后我找人替你去看看你的手下。”
云沉夜犹豫了一下,“不劳烦姑娘了,我还有急事不能耽搁,能否请姑娘替我去看看,我需要尽快启程。”
“你的腿都这样了,还要尽快启程?”云儿瞪大眼睛看着他,似觉得他不知好歹。
“是,姑娘可否再帮帮在下?”
云儿嘟着嘴不说话,似乎不愿意。
云沉夜极有耐心地问:“云儿姑娘?”
“要是你的手下都死了,你还能启程吗?”
云沉夜被问住了。
“你还是随我回去吧,先把伤养好才是要紧的,若是落下残疾可来不及后悔了。”
云沉夜再三挣扎,最后答应了。
云沉夜只伤了右腿,所以云儿扶着他倒也不会太累。
只是…
云儿一路上都忍不住看他,然后脸红地低着头。
云沉夜也察觉了,于是咳了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云儿姑娘,你住在这附近,敢问你知道蓝族吗?”
“我知道啊。”
“你知道?”云沉夜着急追问,本是为了缓解尴尬才问的,没想到这一问就问出了结果。
“是啊,我就是蓝族人。”云儿天真可爱地看着他,“难道你要去的地方就是蓝族吗?”
云沉夜大喜过望,难怪她穿着一身异服,原来她就是传说中蓝族的人。
“对,我要去的地方就是蓝族。”
“那真是太巧了!”
云儿姑娘看起来好像很开心?云沉夜没有问出口,转而说起了迷阵的事。
“蓝族百年来都是与世隔绝的,族长为了不让我们被打扰,所以就设了迷阵。”
原来如此。
云沉夜点了点头。
正说着,两人就到了蓝族,蓝族是由一个又一个寨子合成的,聚在一起,颇为热闹,云沉夜进去的时候也并未引起多大动静。
云儿解释说是因为附近的一些村民也是有和他们来往的,外族人在这里也不少见。
云儿扶着他到了一个吊脚阁楼,刚一进去,就撞上了几个男人。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威严的男人盯着他瞧,问了一句:“他是谁?”
云沉夜还未说话的云儿就先道:“爹,他是我在路边碰到的。”
“受伤了?”男人又看着他的右腿。
这回云沉夜就赶紧回答:“在下是北镜三皇子,云沉夜。”
话一出,几人都看向了他。
云沉夜又递过了自己的随身玉佩,男人接过看了看又还给了他。
云儿有些惊奇又有些苦恼道:“你怎么没早告诉我?”
“对不起,云儿姑娘。”云沉夜眼中都是歉意。
“原来是三皇子,难怪气度非凡。”男人拱手道:“我是蓝族现任族长,蓝朝。”
“蓝族长。”云沉夜也拱手回礼。
“三皇子受伤了,还是先治好伤我们再细谈。”
云沉夜颔首,然后被人扶着下去了。
“爹,他真的是皇子吗?”
蓝朝点头,“你这丫头,又想什么呢?”
云儿又嘟了嘟嘴,调皮道:“没什么,我去看看他。”
云沉夜坐在床上,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云儿忽地探出头问道:“我能进来吗?”
“云儿姑娘请进。”
云儿闻言就跑到他身边,看着他的腿,然后问:“你的腿医师怎么说?”
“没事,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估计要养好长一段时间吧。”云儿点了点他腿上的木板,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咳。”云沉夜又握拳咳了咳,“是啊,这段时间只能麻烦…云儿姑娘了。”
云儿也害羞地低头,小手不停地点着,“不麻烦。”
两人一时都无话了。
云沉夜看着她的发旋,轻声道:“没想到云儿姑娘是蓝族长的爱女。”
“哈?”云儿懵懵地抬头,“族长的女儿怎么了?”
“没什么。”云沉夜隐去了唇边的笑,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头。
云儿又脸红了,不过这次她一直看着他,“你来蓝族是要做什么呀?”
“我父皇病了,听闻你们蓝族有圣药,所以特来求药。”
“圣药?我们蓝族以前确实是有圣药,但是早在先祖时候就没了,我也是听我爹说过,我还以为是传说呢。”
云沉夜脸色忽变,难不成他白走一趟了。
“哎!你别着急,我爹一定有办法的,我们蓝族虽然没有圣药,但是我们有圣医,他可厉害了,你父皇的病…想必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见她一副着急可爱的样子,云沉夜确实被安慰到了,“谢谢你。”
“没事。”云儿大气地甩手,“我们蓝族特别乐于助人,你不会白来的。”
如云儿所言,蓝朝表示蓝族确实没有圣药,但是他愿意将圣医借给他们一用。
双方协定好后,云沉夜就留在蓝族养了半月的伤。
这期间,云沉夜和云儿的感情突飞猛进,本来彼此都有意思,云儿的性格又外向大方,尤其主动,所以很快他们就互表了心意。
离开蓝族前,云儿特别舍不得,非要跟着他走,蓝朝没办法,只能让云沉夜劝她。
于是临行前一夜,两人就坐在阁楼上话别。
“我不能跟着你回去吗?”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云儿已经有意无意的摸清了云沉夜的底,他至今未娶妻纳妾,正正好符合她择夫的标准,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十分俊郎,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种。
“云儿,我对你是认真的,你若是就这般跟我回去了,会失了身份,等我在幽都安排好再来接你,届时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云儿点头,又道:“可是我看话本上的负心汉都是这么说的,结果他们都抛弃了那些女子,只顾自己了。”
“我不会的。”云沉夜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就喜爱的不行,“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们才认识了半个月,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骗我的。”
云沉夜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只能道:“你是族长之女,我骗了你,就是与蓝族为敌,我会那么傻吗?”
“哦~我知道了,你是为了不得罪蓝族才勉强答应的,那我可不跟你回去了,你以后一定会对我不好的。”
云沉夜哭笑不得,只能搂着她慢慢解释。
天亮后,两人依依惜别,云沉夜虽看不出有多么不舍,但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
回到幽都,圣医治好了永和帝,云沉夜又趁机向他说了云儿的事,永和帝觉得与蓝族结交是有益的事,于是慷慨的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为此,其他皇子气的牙痒痒的,可永和帝却更在意这个三皇子了。
三个月后,云沉夜带着人到了蓝族接她,云儿一见他就扑到了他怀里,“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傻瓜,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这么可爱又特别的女孩子,他一辈子都不想放手。
番外篇(五)云寒
如果我不曾奢求你的爱,那么我也不会像阶下囚一样卑微。——云寒
一入后宫深似海,孩子只是妃子们用来争宠的手段罢了。对于这一点颜大人深有感触,他的女儿,颜家千娇百宠的嫡女,为了一个男人甘愿入宫做妾。
景阳二十五年,颜家的嫡女颜珊仪甫一入宫便是九嫔之一,当时的景阳帝与皇后的关系已然很恶劣,因而对这个温柔大方的妃子十分喜爱。
那段时间,后宫的好消息接连不断,颜珊仪自然很快也就怀上了。因此景阳帝也顺理成章的抬了她的位分,并且赐她住在离康宁宫最近的凝花宫。
在凝花宫安心养胎的颜珊仪觉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女人了。
自从第一眼见到景阳帝,她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后来听闻他对妻子忠贞不渝的爱更是让她羡慕嫉妒,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关系破裂,将来在这后宫中不会有人比她更得宠!
颜珊仪摸着还未显怀的孕肚,笑得温柔甜蜜。
十月怀胎,期间颜珊仪不知吃了多少苦,夜间难受的辗转难眠,白日里又时时提防着其他嫔妃的暗害,终于在一天夜里平安诞下了一个皇子。
然而六皇子云寒自生下来就十分的虚弱,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景阳帝为此频频皱眉,颜珊仪担心他因为这个就不再宠爱自己了,于是将小云寒交给下人照顾,自己则小意讨好着他。
跟着下人,终究是敌不过父母的,所以渐渐地,小云寒长大了,身体虽然好了许多,但是性格变得很腼腆内向,与景阳帝待在一起说不上几句话就低头看地了。
颜珊仪知道景阳帝不喜欢这样性子的人,又将云寒带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导。
当时的几位皇子公主中,小云寒不是最受宠的,甚至可以说,除却云辛,他是最没有存在感的。
人人都说母凭子贵,然而颜珊仪从没有这种体会,小云寒的存在反而让景阳帝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甚至于到了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会教导皇子的地步。
被心爱的人指责,颜珊仪难过委屈又不甘,顺带着看小云寒也碍眼。
但是小云寒性子固化了,即使是面对颜珊仪也仍旧是唯唯诺诺的。
“以后在你父皇面前不许低头,记住了吗?”颜珊仪耐着性子又说一遍,见他小声的应着,还是气不过,“今日你与五皇子一同在上书房,为何你父皇独独夸奖了他,又是你哪没做好?”
小云寒不敢说,于是低着头没应声。
“说了几遍了,不许低头!我问你话你是聋了吗?”
“…母妃,我不敢了。”
颜珊仪秀丽的脸上皆是烦躁,“够了!别说了,把他带下去,本宫不想见到他!”
小云寒又一次被带离了凝花宫,他望着气极了的母妃,心里也很难过。
空荡荡的宫殿中,小云寒自己坐在桌上吃了饭,慢慢地眼中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母妃会和他们一起吃饭,可是…他只有一个人…
小云寒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小小的身子抖擞着。
旁边侍菜的宫女见此都不忍心了,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娘娘怎么舍得放着他一个人呢。
于是就有小宫女将这事向颜珊仪禀报,哪知颜珊仪听了更是生气,又将他数落了一顿。
“就知道哭!母妃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小云寒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嘴巴紧闭着,连声母妃都不敢叫了。
“既然不想吃从今天就别吃了,等你什么时候把母妃的话听进去了再吃。”
颜珊仪凤眸一扫在场所有的宫女,警告道:“你们好好地教六殿下,否则也不用吃了,全部赶出凝花宫!”
宫女们都抖了抖,齐声应道:“是。”
颜珊仪走后,小云寒坐在地上小声的抽泣着。
“殿下,晚间你要去娘娘面前好好说话,千万别再低头了。”小宫女劝道。
小云寒瘪着嘴不语。
“殿下,这样娘娘才会对你好,你才能有很多好吃的呀。”
“真的吗?”小云寒半是期待半是怀疑地问。
小云寒虽然自小不在颜珊仪身边长大,也极少见到她,但面对她不由自主的就想亲近,况且别人都有温柔的母妃,他自然也是渴望的。
“当然是真的。”
小云寒听了她的法子,晚上的时候就噔噔噔跑到了颜珊仪的寝宫,彼时宫女正在上菜,他就到了她的膝边,扯了扯她的裙角。
“母妃…”
颜珊仪见他还是怯弱的样子,就皱了皱眉。
小云寒看了一眼远处的宫女,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弯了弯唇,眼睛像个月牙一样,轻浅地笑了一下:“母妃,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颜珊仪勉强满意,“这才乖,以后记得要笑,你父皇才会喜欢你,母妃也才会陪你吃饭,知道了吗?”
小云寒点了点头。
“知道了吗?”颜珊仪又问了一遍。
小云寒才笑了一下:“知道了。”
这一晚,颜珊仪面色温柔地和他同桌吃饭,就像他曾经见过别人的那样,小云寒特别开心,席间多笑了几次,还得到了她的称赞。
自此以后,颜珊仪有了教导他的方法,只要他不听话,她就冷脸不管他,等他自己找上来。小云寒也有了亲近母妃的办法,只要在母妃面前笑,母妃就会对他好。
只是一旦遇见景阳帝,小云寒还是下意识的低头,颜珊仪嫌他不争气,也不愿意带他出门。
身边的小宫女见此就会适宜的告诉他该怎么做,小云寒一一记着,每天都笑对他人,渐渐地,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颜珊仪感觉很欣慰,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很温柔耐心。
十年一晃而过,景阳帝为皇子们都开辟了新宫殿,云寒也离开了凝花宫,到了属于自己的宫殿中。
跟着云寒去往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对他赞不绝口,逢人就道自己的主子脾气温和,特别好伺候,别宫的人都羡慕不已。
随着景阳帝一天天对云寒的看重,颜珊仪也水涨船高,在后宫中风头无二,是名副其实的四妃之首。
可进宫十几年了,颜珊仪的花容月貌也逐渐老去,留得住景阳帝的也只剩下她温柔体贴的性子了。也因此她变得很依赖云寒,总是让云寒去景阳帝面前露脸,以维持自己的宠爱。
“母妃放心,父皇心里始终都是有你的。”云寒语气温和,像是颜珊仪最宽厚的臂膀,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小六,母妃不求别的,只要你能好好的,母妃就安心了。”
“好。”
云寒笑得无懈可击,心却千疮百孔。
他的好母妃,自始至终心里只有父皇一个人,他这个亲生的儿子,也不过是她争宠的工具而已。
回到自己宫中,云寒的笑容浅淡下来。
夜深时,他坐在寝殿中,屋内灯火通明,他却觉得很空很静。
云寒不喜欢人守夜,但也不喜欢空旷的屋子。
他起身向着偏殿去,那里也是寂静一片,他熟练的翻开床板,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这是一条很长很黑的路,云寒走在里面却觉得格外舒坦,不知走了有多久,他才到了尽头。
推开门,里面是一间极小的屋子,只有一张床和一些书。
在这狭窄的空间中,云寒点起了蜡烛,然后静静地坐着看书。
四周静的可怕,云寒虽是面无表情的,内心却感到很舒服。他倚靠着墙壁,轻轻扯了扯嘴角,然后裹上被子睡了。
第二日,他睁开眼睛,又是娴熟地整理好了床和书,然后推开门又走了回去。
从床下出来的时候,云寒立刻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表情,他走回正殿才召来了太监伺候梳洗。
没有人知道云寒有这样的怪癖,连颜珊仪也不知道。
从前云寒还没有搬出凝花宫的时候,是一整夜都睡不着的,只能靠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待天亮,那时候的他即使再困也不敢闭眼,即使再开心,脸上都不会有笑容。
不过现在的他,夜晚里有了自己孤独的角落,白天他就能对所有人都笑得出来了。
云寒十八岁的时候,景阳帝要为三位皇子选妃,所有大臣之女的画像都被送到了宫中。
颜珊仪很认真的挑选着,就像是一个真正关心儿子的母亲一样,云寒也含笑坐在一边,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凝花宫的气氛十分温情。
“小六,你看玉将军的女儿如何?长得清秀可爱,想必和你的性子也是合得来的。”
“母妃,玉将军手握重权,若是我想娶她,恐怕会惹得父皇猜忌。”
颜珊仪蹙眉,似乎觉得很可惜。
云寒知道她是在可惜兵权,不过他也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玉将军之女我不能娶,否则父皇只会对我有疑心,到时若是连带着对母妃也恼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颜珊仪终究还是最在乎景阳帝的,于是颔首:“你想得周到,我再看看哪家姑娘好些。”
“母妃慢慢挑选,儿臣先去做功课了。”
“好,去吧。”颜珊仪慈爱地看他一眼。
云寒走出凝花宫后,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正当他转道要回去时,遇上了乘着轿撵的景阳帝。
“儿臣参加父皇。”
云寒不偏不倚地弯了个腰,礼数周全,让景阳帝见了都止不住点头。
“不用多礼。”
轿撵被放下,景阳帝跨步走到了他身边。
“你这是要去哪?”
“儿臣正要回宫。”
“陪朕走走吧。”
“是。”云寒走在他身侧,关心似的问起:“父皇有烦心事?不知儿臣能否为父皇解忧。”
“你啊,从小就通透,一眼就把朕看穿了。”
云寒觉得讽刺至极,不过脸上还是端着开心谦卑的笑意,“父皇是天子,岂是儿臣能看清的。”
景阳帝哈哈大笑,“你啊,随你母妃,都是朕的解语花。”
“那不知父皇为何事烦忧?”
“就是你们几个的婚事,朕始终拿不定主意,觉得还是问问你们的想法稳妥些。”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儿臣自然都听父皇母后的。”
景阳帝满意地点头:“你向来妥帖,朕很放心。”
云寒虚伪地笑笑,送走他以后,面容陡然出现了狰狞的神色。
随着云寒的年龄渐长,他对权力的渴望也愈发的深,心中的恶魔像是禁锢不住一样,忍不住伸出它的利爪了。
白天在朝堂上,云寒若有似无地拉拢打压其他党派,巩固着自己的势力,与所有人都表面和气。夜晚时,他在烛光下,面色冷冷地布局设置,操纵着私下的兵力。
颜珊仪对现在的云寒很放心,但也根本不知道他早有篡位的想法。
因而有时也担心他不能固宠,会想尽办法让他去景阳帝面前争,对此,云寒都是应付着过了。
无人时,却常常痛苦地蜷缩着。
就在那间黑暗狭小的屋子里,他缩在角落,胳膊上渗出了点点血迹,把灰暗的地也染成了暗红色。
反射着亮光的刀横躺在地上,殷红的血更显诡谲。
“母妃…”
云寒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色,似愤恨又似难过,他痛苦地抱着头,渐渐地又勾起了嘴角。
幽都局势十分紧张的时候,云寒是出了大半的力的,他的人几乎在观察着每一个人。
那天晚上,他得知季辞回来了,于是换了身夜行衣就向着康宁宫而去。
一路上,云寒想到了自己过去的时候,又想到了这些年来的日日夜夜,最后停留在他脑海中的,是他的母妃。
若是母妃知道他要杀了父皇,想必会痛苦而死吧。
云寒想到这里,竟也有些快意。
在康宁宫,云寒亲手逼着自己的父皇服下了毒药,然后带着遗诏去了凝花宫。
当他将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那个傻女人居然真的想要随着他去。
云寒觉得可笑,可笑他至今还对她抱有希望,他以为,他在她心中还是有位置的,可事实却是她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拦下她以后,云寒派人守住了凝花宫,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任凭她在身后如何骂他,他都无动于衷。
凝花宫外的天很蓝,云寒深吸了一口气,只闻到了腐朽的味道。
呵…
番外篇(六)宫莲
初影如今就待在幽都,还总是来定亲王府,清鱼起先以为是因为她,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宫莲。
说起他们俩的关系,清鱼一直都很好奇,为此也专门去找了初影。
“师傅,你和莲姨认识吗?”
“她与你娘相识,我自然也是认识的。”
“可你经常去王府找她,你们之间的关系没这么简单吧。”
初影避开她的眼神,淡淡道:“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之前我问你去了哪儿你不肯告诉我,现在我问莲姨你也不说,师傅,我还是不是你带大的,你怎么对我这么见外啊。”
清鱼有种说不清的失望,她感觉师傅和她变得疏远了。
“如果你不是从小就跟着我,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和我说话吗?”
“所以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初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劝说道:“清清,好奇心害死猫,你莫要管这些事。”
初影走了,清鱼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定亲王府。
初一十五在院子打打闹闹的,云淮抱着小白在晒太阳,本是一副宁静祥和的画面,但清鱼却愁眉苦脸的走了进来。
“哎,世子妃你怎么了?”十五最先看到她,停下了对初一的骚扰,关心地问道。
清鱼摇了摇头,“你去玩吧。”
待十五摸着脑袋走了,她顾自坐到了云淮身边,把头搁在他肩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快,小白,去安慰安慰她。”
云淮拎起猫,用粉嫩的猫爪子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边拍边道:“怎么啦,我们家的小姑娘在外面受委屈了?”
“嗯…”清鱼在他臂弯里蹭了蹭,“云淮,你说师傅瞒着我那么多事,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呢?”
“他瞒着你什么事了?”
“还不就是他之前走了一年多,这次回来我问他去哪儿了,他什么也不说,难道我不能知道吗?”
“也许是他不能说,就像你娘的事一样,等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告诉你。”
清鱼抬头看他,不可置信,“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娘的事我可是等了十几年了。”
云淮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清鱼哑然无语,又把头搁了回去,“可是还有莲姨,她最近总是跟我师傅见面,难道你都不好奇吗?”
“好奇。”
清鱼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笑:“那…我们一起去查啊…”
“你啊,连你师傅都敢查,真是胆子不小。”云淮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也勾唇笑了。
“舒坦的日子过够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清鱼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回头笑看着他。
“世子,世子妃,你们在说什么啊?”
十五忽然拖着初一凑到这边,面带疑惑地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
初一虽不语,但心里也是好奇的。
清鱼神秘一笑,却不置一词。
初影总是隔几天就会到王府一趟,然后在听雨轩待上半个时辰,期间屋子里只会留下云逍遥和宫莲,三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摸清了他们的行程,这天,清鱼就和云淮一块到了听雨轩外。
“我没有武功,如果再靠近,就会被师傅发现了。”
清鱼想让云淮去偷听,但想到师傅那神秘莫测的功力,她就放弃了。
“怎么办?”
清鱼现在一有困难,就下意识想问云淮,已经被他养成习惯了。
“等他们出来。”
“那还怎么偷听啊?”
云淮拍了拍她的头,“别急。”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清鱼以为他有办法了,于是就安静地等着。
半个时辰后,门果然开了,一身青衣的初影走在最前方,随后便是云逍遥。
“怎么莲姨没出来?”
这就是他好奇的地方,云淮低声道:“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啊?”
清鱼惊讶地抬头,这才想起她也是好几天没看见莲姨了,不过莲姨他们本就不常待在王府,好久不见她也没放在心上。
“我觉得他们好像在做什么神秘的事。”
清鱼还没说话就被他捂住了嘴,“你师傅出来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唔唔。”清鱼点头。
两人就赶紧从听雨轩走开了,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才问:“你刚才不想进去就是因为莲姨吗?”
云淮颔首。
“我师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清鱼百思不得其解,托着下颌思索着。
“明天你去听雨轩看看,我去找你师傅。”
“好。”
反正师傅那儿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还不如去套莲姨的话。
第二日。
云淮出了门,清鱼就去到了听雨轩。
听雨轩里很安静,平时云逍遥应该都会坐在这儿喝茶的,今日却是意外的没见到身影。
“叩叩叩——”
“莲姨我能进去吗?”
清鱼敲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于是附耳在门上听。
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口,她才知道有人来开门了。
“清鱼怎么来了?”云逍遥开门后,一脸和善地看着她。
“王爷,我是来看莲姨的,许久没看到她了,我还想尝尝她前段日子和我说的新糕点呢。”清鱼笑得很甜。
“她这些天身体不舒服,你过几日再来吧。”
“身体不舒服?”清鱼忽地皱了皱眉,联想到师傅,心中就有不详的预感,“我能进去看看莲姨吗?”
云逍遥犹豫着,清鱼就趁机又道:“是不是莲姨出什么事了?师傅之前还和我说起过。”
云逍遥半晌点了点头,“你进来看吧。”
屋子里,宫莲躺在床上,脸色如常,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清鱼观察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旧疾犯了。”
“莲姨有什么旧疾?”
云淮也未曾和她提起过啊,清鱼心中疑虑更深。
“这事你不必知晓,总之很快就没事了。”
云逍遥的语气忽然变得强硬,任凭清鱼怎么问,他都不说。
莲姨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实在是奇怪。
又看云逍遥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清鱼打消了问他的想法。
“好,那我过几日再来找莲姨吧。”
云逍遥点头,然后将她送到了门口。
清鱼也没停留多久就回望月阁了,毕竟她现在没武功,在外面偷听是会被发现的。
望月阁。
云淮还没回来,院子里只有初一十五在玩耍。
“世子妃你终于回来啦!你和世子都跑到了哪去了,怎么老是丢下我和初一啊?”
清鱼对十五的撒娇已经见怪不怪了,闻言只是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好啦,下次出去玩带上你们。”
十五还是不依不饶:“那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出去啊?”
听说上次世子和世子妃去了大漠,还见到了沙做的碉堡,他活了二十几年连北镜都没怎么出去呢,可把他羡慕死了。
“等府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就出去。”
“府里能有什么事儿啊?”
定亲王府四个主子都是爱玩的人,除了一些琐事,哪里还有什么需要他们操心的。
“初一、十五,我问你们俩,你们多久没看到莲姨了?”
十五还在掰指头算,初一已经道:“半个月。”
清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眼就见云淮回来了。
“怎么样,我师傅说什么了吗?”
出乎意料地,云淮点了点头。
三人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他说我娘命格奇特,现在正在渡劫。”
“这是…玄学?”十五惊讶地看了一眼清鱼,“初前辈还会算命啊?”
“别打岔。”初一一手按在他脑袋上,逼他转头。
然后云淮又说:“他还说这次的劫数如果逃不过,就再也没有可能醒来了。”
三人的面色骤然凝重了起来。
“我刚才去听雨轩看过,莲姨昏迷不醒。”
云淮知道,他方才也是从听雨轩转过来的。
清鱼疑惑又生气,明明事情这么严重,为什么他们都要瞒着不说,她和云淮又不是小孩儿了。
“师傅这次没有做出保证,我有点担心。”
云淮沉默不语,清鱼看得出他也很担心,于是过去牵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会去把事情问清楚,莲姨一定会没事的。”
云淮抱住了她,埋首闷闷地应了一声。
清鱼轻吁了一声,轻轻地拍着他。
午时,清鱼去找初影,正逢他在钓鱼。
亭子里,他云淡风轻地坐着,连鱼竿动了他也不在意,只是始终闭着眼。
清鱼曾经笑过他明明才三十几的年纪,却干着七八十岁老头才喜欢的事,有时一坐就是一整日,性子不紧不慢的让人见了捉急。
可就是这样的人,他见过世间百态,尝过人间冷暖,年纪轻轻就能够沉淀下来,平静地对待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甚至于…莲姨的事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师傅,你究竟是谁啊?
清鱼立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走了过去。
初影的身旁好像总是会摆着另一张矮靠,清鱼很是自然的坐在了上面。
湖面碧波荡漾,青色的涟漪漫开,鱼竿尾端动了动,似乎有鱼儿的身影。
“师傅不收竿吗?”
“放它一条生路又如何?”初影睁开眼,淡然地看着湖面。
清鱼轻声道:“师傅向来慈悲。”
“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鱼儿罢了。”
“师傅的意思是,莲姨是能影响大局的人吗?”
“是。”初影知道云淮肯定将自己说的告诉她了,所以就偏头看着她道:“她对于这个世界是特别的。”
“所以她命中的劫数,师傅也没有办法?”
初影看向平静下来的湖面,“清清,就算我有办法,我也是不能随意改变的,你真的以为师傅无所不能吗?”
“我一直都这么认为,虽然师傅的来历我不清楚,但师傅确实是最厉害的人啊。”
清鱼一直看着他的侧颜,就见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胜我一筹。”
清鱼也低眸一笑,师傅自恋的本性不改。
“不过,宫莲的事我也只能插手到此,再多做其他,只会引起更多变数。”
“难道莲姨过不去这个劫数了吗?”
“未必,只看上苍是否肯放过她了。”
师傅莫非真的会这些玄乎的东西?清鱼都疑惑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初影又慢悠悠道:“我可不会你想得那些,只是我知道万事顺其自然而已。”
鬼才信!
清鱼撇嘴,他出手阻止的事还少吗?
初影伸出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我出手阻止的事都是必须要做的,你懂什么?”
清鱼揉了揉头顶,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既然师傅那么厉害,都能看出莲姨是能决定大局的人,那能不能看出莲姨这次会如何呢?”
“不好说。”
“是不好说还是不想说啊?”清鱼已经把他看的透透的了,他瞒着她的事可不少,指不定又是不想告诉他。
“不能说。”
初影伸手又欲敲她,清鱼连忙躲过,“好好好,天机不可泄露,我知道。”
“我早和你说过,好奇心害死猫,不要知道那么多。”
“那既然我都知道了,师傅干脆就告诉我嘛,为什么莲姨是特别的?”
初影又仿佛入定一般,正正坐着,不答不语。
清鱼自觉无语,干坐在一边。
接下去几天里,清鱼每天都缠着他,就连他要去听雨轩,她也是寸步不离。只是每每到门口,云逍遥就会十分客气地把她请走,清鱼无法,只能待在外面。
她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云淮以后,云淮也成天赖在听雨轩里,把云逍遥折腾的够呛。
宫莲还是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没有醒来的的异像,好消息是她脉搏平稳,看起来也算正常。
初影也仍是清淡如水的样子,清鱼跟上跟下的,他反倒挺乐呵,还调侃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她跟着他的感觉了。
清鱼既无奈又哀愁,宫莲也并没有如云逍遥所言过几日就好了,这一躺还躺了三个月。
云逍遥日益担忧,云淮也是越发沉默了,每当初影来王府的时候,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到他的身边。
一开始云淮还会问,后来云逍遥拦了他,他也就作罢了。
清鱼看着都揪心,初影却还是淡淡然的。
番外篇(七)南海
宫莲昏睡的日子里,云淮和清鱼经常去听雨轩陪云逍遥,他看起来很消沉,寸步不离地守在宫莲身边。
因为初影坚决不插手这件事,所以王府就找遍了天下名医,然而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宫莲身上的是什么病症。
因为十五的一句玄学,云逍遥甚至将寺庙的大师都请来了。
道法高深者,倒还真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此前他们在柳城遇见的明缘,看过宫莲之后也露出了莫测的表情。
“异世之魂,造化不由人。”十五复述了一遍他说过的话,满脸都是疑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总之,不是我们能办到的。”
“我觉得,初前辈应该有办法。”十五看着清鱼弱弱道。
清鱼抿唇不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傅不愿意出手,莲姨醒来又能带来什么改变呢。
初一道:“初前辈想必是有苦衷才不出手,不过王妃确实不能一直干等。”
“你有什么好办法?”十五看着他。
“天下能人众多,既然有人能说上几句,也定然有人能治愈这病。”
“对!我们还是多派些人手出去找吧。”
初一、十五征求着云淮的意见,只见他轻轻点了头,他们俩立刻就下去办了。
“你想去找我师傅对吗?”
云淮颔首。
云淮自刚才起就沉默不语,清鱼猜到他不肯放弃,“我们一起去。”
清鱼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吧。”
毕竟是她师傅,若是她真的去求他,他一定狠不下心的。
初影贯常在钓鱼,清鱼也不明白,他直言过不会帮莲姨,如今却又待在幽都不走,到底是因为她,还是早就料到了什么。
两人到的时候,初影就发现了:“清清,我与你说过多次,我若是帮她,会酿成大祸的。”
“那师傅能否为我们指一条路?”
“你知道我…”
“她是我娘,我不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初影话未说完就被云淮打断,两人久久凝视着,初影眼底古井无波,云淮满是坚持。
过了很久,久到清鱼都忍不住想开口打断他们的时候,初影说话了:“她本就不该出现,即使我帮了她,她也活不了多久。”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啪——”
初影松开了手中的鱼竿,任凭它落地,自己则望着平静的湖面淡淡道:“没有。”
夏日午后,微风轻拂,弱柳乘风,两人看着初影的身形,站了许久。
咚——
云淮跪了下来,“恳请前辈救我娘性命!”
初影未动,清鱼则是万分两难地站在他身边。
她知道师傅一定是有自己的思量的,但是云淮…还有莲姨,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师傅!”清鱼也跟着跪了下来。
“无论救莲姨的后果是什么,我们都愿意一力承担,求师傅帮帮她!”
“呵…你们能承担什么?”
初影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寒冷,那一瞬间,清鱼好像看到了他眼底沉重的哀伤,只是很快,他又将头撇了过去。
“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云淮跪的笔直,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决绝地望着他的背影。
若是人世间的性命都能如此计量,他也不必烦扰至今。
初影远望着,眼底浅浅莹光渐渐地沉静下来,“你们走吧。”
“师傅!”清鱼不可置信道。
初影闻声而走,也不再劝他们,只留空亭以对。
定亲王府,云逍遥握着宫莲的手趴在床边,日光照了进来,忽而有人眼睫动了动。
云逍遥起身看到熟睡中的人,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
王府的日子平静了许多,只是来来往往的游医不断,云淮的性子也越来越沉默。
清鱼去找颜昱的时候,其实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
所幸颜昱见了她。
两人坐在茶桌边,袅袅的清香从杯中飘出,清鱼捧着瓷杯欲言又止,最后是他先开口。
“你找我什么事?”
“是为了亲王妃。”清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宫莲的情况说清楚了。
“我听说你师傅不管这件事?”
清鱼点头,“你一定有办法吧。”
意料之中,颜昱摇了摇头:“你师傅都不肯办的事,我就更不能去做了。”
“你说过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她也是苍生的一员,为何独独不能救她?”
颜昱无奈看她,“你要知道,我根本没有能力去管。”
“那你告诉我,除了我师傅,还有谁能救她。”清鱼也不强求他们,只要她有了方向,靠自己就好。
“除了他…”颜昱斟酌着道:“…自然就是他背后的人了。”
清鱼愣住了,背后的人,是指师傅那个神秘的来历吗?
颜昱端起瓷杯,轻轻阖着眼睑。
也不知他这么做对不对。
定亲王府。
“南海?”云逍遥面色震惊。
清鱼点了点头,颜昱是这么和她说的。
他说师傅来自南海,那里有一个世外之地,里面的人能够救莲姨。
“我听莲儿说过,极南之地有片海域,传闻住在那儿的人都是仙者,只是我一直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看着安详睡着的宫莲,云逍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云淮沉声道:“既然如此,立刻就出发。”
清鱼闻言倒是踌躇了一下,她是不是该去找师傅说这件事。
第二日,云淮他们已经整理好着装准备出发了,清鱼骑上一匹马向着大道跑去。
尽头之处,一个青色的人影静静地等在那儿。
“吁——”
清鱼及时拉住了马头,翻身下马,面前站着的赫然就是初影。
两人对立着,清鱼发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捏着的手骨变得青白,显然用了很大的劲在压抑怒气。
清鱼开口:“师傅…”
“你们不能去南海。”
第一次听到师傅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和她说话,清鱼预感不对,“为什么?”
“颜昱私自泄露南海的事,已经是犯了重罪,倘若你们去南海,只会有去无回。”
“可是莲姨她等不了了!”
“那又如何?”
初影话语间的残忍让清鱼惊了一下,“师傅,你怎么会…?”
初影见吓到了她,缓和了语气:“清清,这件事你们都不该插手,宫莲命中有劫,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如果你们强行去南海,到时波及的人不会只是一个人。”
“难道我们就要坐视不管吗?师傅,你从小教我,天下人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莲姨就算再特别,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为什么我们不能救她?”
“难道你所谓的保护,就是以牺牲一些人为代价的吗?”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清鱼说完就见他微微低了头,唇瓣抿得发白。
“清清,我…”
初影正欲说些什么,忽然旁边有光一闪,十几人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之间,转眼就抓住了清鱼。
“放开她!”
话音刚落,初影手中的冰丝已经击在了那人的手上,他立刻飞身上前要去抱她。
拦在前面的一个年轻男子横着剑,警告道:“初大人,你不要逼我们动手!”
初影根本没有理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了他们,将清鱼夺了过来。
“师傅,他们是谁?”
“别说话。”初影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冰丝缠在手指上,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
“初大人,我们本无意冒犯你,但是这个人我们必须带走!”年轻男子掷地有声道。
“师傅…”
清鱼有些茫然又有些紧张,这些人她感觉都很强,师傅带着她会不会受伤。
“别怕,没事。”
初影的唇就附在她的耳边,清鱼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紧绷。
师傅好似对这些人很忌惮,清鱼大脑快速的转动,有一个猜疑呼之欲出。
“休想!”
众人只听他一句话,随即原地就出现了一道残影。
疾风狠厉,清鱼不由得埋首在他脖间。
初影的速度很快,即使他还抱着一个人,也丝毫不损他的灵活。
在场的十几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渐渐地,他们已经招架不住了。
就在初影带着她上马之后,身后有人大声道:“初大人,你护的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天下之大,你们又能有几处容身之所?何不随我们回去,别让其他几位大人难做!”
初影手上动作不停,拉了马绳就疾驰而去。
呼啸而过的风打在身上,让清鱼无法转头,看着两边倒退的房屋,她的回忆也跟着退回了成亲前几日。
那时候师傅总说舍不得她,希望她能待在他身边,她知道,如果她有一丝反悔之意,师傅一定会毫无犹豫把她带走的。
只是因为她想嫁,所以师傅成全她。
也许是风太大,清鱼迷了眼,朦朦胧胧地看着虚空。
听了方才那人的一席话,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事。
小时候师傅也极少让她离开鱼影楼,即使是他走的这一年间,他也是明里暗里安排她到了幽都,阻止一切她可以去找他的机会。
现在想想,其实都只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靠近南海罢了。
马蹄声慢了下来,耳边呼呼的风也停了,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两人才下马。
“师傅,刚才那些人…”
清鱼话还没说完,又被他拥到了怀里。
“清清,如果你永远也长不大就好了。”
靠在初影怀里,清鱼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只是初影看起来很不安。
“师傅,我长大了也能保护自己的。”
“我不过走了一年你就武功全失了,若是我再回来晚些,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云淮会保护好她的。
清鱼在心里默默补充着。
初影松开了她,认真道:“幽都不安全了,当初我以为云淮能护好你,可他还是让你受伤了。清清,跟师傅走吧,离开这里。”
“不行。”
清鱼摇了摇头,同样很认真,“我嫁给了云淮,就不会离开他,还有莲姨的事,没有解决我心里也放不下。师傅,不管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但逃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想搞清楚一切。”
初影苦笑,他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倔脾气的徒弟。
“清清,你不懂,如今除了逃,师傅也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呢?刚才那些人一定也是从南海来的吧,师傅认识他们,肯定也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抓我。只要能化解矛盾,莲姨也可以安全的去南海啊。”
“如果他们想要的,是你的命呢?”这一句话,初影说的艰难。
看着呆怔的她,他默默地叹息。
这件事他放在心里很久了,原本他想好好的保护她,永远也不让她知道。但没想到,宫莲竟然就是他们苦寻已久的人,阴差阳错之下,他居然还亲手把她送到了他们身边。
“什么意思?”
“你别问了,你只需要知道,这辈子你都不要靠近南海,离得越远越好。”
“师傅,你不要总是瞒着我,这是我的事,难道我没有权利知道吗?”
清鱼看着他,突然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的人就变得模糊起来。
初影接住快倒下的她,看着她闭上眼睛,才低声道:“就算师傅自私吧,我永远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一骑绝尘,两道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王府门口,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云淮驻足看了一会儿街道,然后牵了一匹马来。
“我去找阿鱼,你们在这里稍等。”
说完,一袭红衣烈烈渐行渐远。
十五无聊地坐在马车前等候,突然一股大力将他推开。
十五立马察觉不对劲,初一也拔出剑迎了上去。
马车里,云逍遥掀开帘子便看到外边有十几个年轻男子在与他们打斗,见他探头,其中一人便道:“定亲王,我们是从南海来的,可否好好谈一谈?”
初一、十五闻言凝眸,年轻人示意其他人停下,然后朝云逍遥点了点头,“定亲王觉得如何?”
云逍遥思虑了一番,然后下了马车。
“既然几位想要和我谈谈,方才为何动手?”
年轻男子笑了一下,然后拱手赔礼道:“实在不好意思,是我们礼数不周,太心急了,我是怕定亲王不相信我们,这才冲动了,望定亲王见谅。”
云逍遥对他的话很是怀疑,不过也很在乎他方才所说的南海,于是问:“几位想要与我谈什么?”
番外篇(八)鬼岛
“听闻定亲王妃昏睡不醒,所以几位想要拜访南海。”一年轻男子拱了拱手,看着他们。
云逍遥点头:“确有此意。”
“我等都是从南海而来,若是定亲王要去南海,我们可以为你带路。”
于是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是十五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他眯了眯眼,语气冷冷道:“你们要怎么证明你们是从南海来,况且我们又为何需要你们带路?”
年轻男子温文尔雅地笑道:“几位从未去过南海,即使我能拿的出证据,想必你们也是不认得的。最好的证明就是南海的禁令,对于外人来说,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只有由我们带路,才能顺利抵达。”
十五看向云逍遥,只听他道:“那几位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幽都为我们带路呢?”
“这是我们大人吩咐的,我等只是照办。”
几人面面相觑也得不出个结论来,年轻男子也并无不耐,只是安静地等在一旁。
“既然如此,等我儿回来,烦请各位带路。”
“定亲王还是先启程吧,世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我们去南海等他即可。”
年轻男子的好心提醒,更让他们提起了警惕心。
初一问:“为何如此说?”
“若是我料想不错,定亲王世子是去寻世子妃了,世子妃与初大人在一起,他们…”年轻男子顿了顿,忽然笑了:“…迟早也会去南海的。”
对于他说的话,十五觉得莫名其妙,云逍遥也没有立刻下决定。
“几位不必担心,我等并无害人之意,说起来,定亲王妃还与我们有联系呢。”
云逍遥闻言立刻抬眼看他,只见他无害的笑了笑。
云逍遥沉吟道:“好,即刻启程吧。”
十五微惊,阻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初一拉走了,两人到了车队前方,隔了很远的距离,他才放开了他。
“你拉我干什么,你没发现他们奇奇怪怪的嘛,世子都还没回来,咱们怎么能贸然跟他们走呢!”
初一看了眼那群人,凝重道:“他们确实不简单,我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初前辈的气息。”
“刚才那些人叫初前辈大人,他们应该是一个地方的人。”
“所以我们才要和他们一起去。”见他仍有犹豫,初一又道:“你忘了他们刚才说没有他们带路,我们根本找不到南海。”
“我才不信呢,南海不就在那儿吗,我们怎么可能找不到,倒是那些人,一看就不怀好意!”
初一掩住眼底锋芒,淡淡道:“是恶意还是好意,都要到南海才能见分晓了,总之我们先跟着去,届时如果不需要他们,我们自己走便好。”
十五号还是有些不情愿,嘟嘟囔囔道:“那世子还没回来怎么办,我才不信他们的鬼话。”
“王妃也不能一直等。”初一只说了一句话,就翻身上马掉头走了。
“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南边去,幽都城内云淮还在毫无头绪的找人。
初影打晕清鱼以后,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了颜府。
颜府,大堂。
颜昱正襟危坐,看着上方闭目养神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清鱼悠悠转醒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你醒了。”
听到颜昱的话,初影睁开眼看她,那一眼淡淡的,却似包含着无奈和怅惘。
“师傅,你为什么打晕我?”清鱼揉了揉后颈,疑惑问道。
“我不想让你去南海,不过如今看来,也迟了。”
随着话音落下,大堂外走来了一个人,他顶着烈阳,红衣袂袂,三人都看着他,他甫一进入就到了清鱼身边。
“阿鱼,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清鱼摇头,她也不知道啊,这事还得问师傅。
“现在定亲王他们应该上路了。”初影说到这儿瞥了颜昱一眼,见他讪讪然地将头低下,就继续道:“清清,你要去南海,还是跟师傅走?”
云淮闻言挑了挑眉,他不过是走了一会儿,就有人想要拐带他媳妇儿了?
还有,他爹娘已经去南海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接到云淮的眼神,清鱼又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初影,“师傅,我想要一个解释。”
初影移开了头,清鱼就看着颜昱。
“我真的不知道。”
就算知道他也不敢说啊,这位大人还坐在这儿呢,颜昱连瞟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他肯定要为之前透露消息而受罚了。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受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前只是见过,看起来应该不痛吧?
颜昱的思绪渐渐飘远了,清鱼见他神游天外的样子就无语至极。
“既然师傅不说,那恕我没有办法跟您走,我一定要去南海。”
清鱼很坚持,没有道理有人想要她的命,她却躲躲藏藏的,即使师傅能护着她,可他们难道要一辈子都这样吗。
她还有云淮,师傅也有退路,他们没必要如此。
“你想清楚了,你选的这一条路会很难走。”
云淮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清鱼低头看着,然后反握回去,坚定道:“我不怕难。”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云淮就知道她永远和他站在一起。
初影也看了一眼他们的身影,然后默默垂着眼,“既然如此,我们也出发吧。”
“师傅也要去?”清鱼惊讶道。
“南海是我的地盘,我自然要回去。”
清鱼心下感动,师傅一定是为了他们才回去的。
颜昱也跟着站了起来,颇有些激动,阔别多年,他终于能回去了,“我也跟着去吗?”
“回去受罚。”
颜昱点点头,受罚他也愿意。
四人轻装简行,很快也上路了。
到了南方的边陲小镇,四人弃马乘船,行驶在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上。
船长是个老手了,颜昱告诉他目的地以后,他很快就招呼着人开船了。
天气晴朗,海风也很大,甲板上扬起了巨大的帆,清鱼就倚着它发呆。
初影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自从上了船以后他就变得更深沉了,平日里都是闷着不出门,清鱼去找他,他话也很少,似乎有什么心事。
颜昱看着倒是兴致勃勃,经常站在甲板上远眺,清鱼试着和他看同一个地方,除了海还是海,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没想到的是云淮晕船,吃了船长给的药以后就睡下了,清鱼刚刚看过他,这才出来透透气。
“你呆呆地站着做什么,过来喝茶。”颜昱又恢复了温和淡定的样子,看着正常多了,清鱼依言坐在他对面,喝了一杯热茶。
“前几日你看着还很激动,今日是怎么了,突然变回来了?”
和颜昱交往多了,熟络起来后,清鱼调侃的话也是随口而出。
颜昱笑笑:“因为快到了。”
“快到了?”
清鱼不确定的看了看远处,茫茫无际的海面,除了偶尔掀起的海浪,压根没有着陆的地方。
“是啊,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见清鱼茫然的样子,颜昱就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关于南海的事。
南海是极南之地的一片海域,那片海域十分古怪,但凡靠近的船只都会莫名的被卷入另一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有一个小岛,人可以上岸,但是不能深入其中,不管怎么走都是在同一块地方打转,曾经有风水大师和懂阵法的人来看过,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进不去。
久而久之,那座小岛也被人称作鬼岛,而鬼岛,就是他们此次的目的地。
“你是说我们要进到鬼岛里去?”
颜昱品着香茗点了点头。
“那鬼岛里是什么?”
颜昱故作神秘道:“等上岸了,你就知道了。”
一个时辰以后,清鱼果真亲眼见证了那一幕,明明刚才他们还在海面上,转眼间,面前的景象突变,他们的船只正在慢慢靠近一座小岛。
正当清鱼还在感叹的时候,颜昱就说:“去叫世子吧,我们准备下船了。”
清鱼颔首,然后向着房间去,途径初影门口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师傅。”
初影轻轻地点了头,越过她走向甲板。
清鱼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就去找云淮了,云淮这几日都睡得昏昏沉沉的,脸色也是极为苍白。
清鱼扶着他一起去了甲板上,另外两人已经站在那里等了。
“就送到了这儿了,几位慢走啊!”船长和他们挥了挥手,又招呼着开船去了。
颜昱说过,有很多人喜欢来鬼岛观赏,也因此,鬼岛上从不缺船只,岛的外部甚至搭起了简易的屋子,以供人休息。
上了鬼岛后,清鱼才感觉真正见了世面。
这哪里是荒凉无人的小岛,分明就是个普通的海边小镇啊!
人来人往,船来船往,有人在做生意,有人在游玩,一路走去,可以看到许多当地的特产,他们都习以为常都接待外人,热情的介绍着自己的物品。
“许久没来,没想到这里都建起房子了。”颜昱左右瞧瞧,很有兴趣的模样。
“我们现在该往哪走?”
“跟着你师傅就是了。”
清鱼诧异问:“你找不到路吗?”
“不是,我是进不去。”
清鱼更好奇了,这地方这么神奇的吗?
四人到了一处偏僻些的地方,初影伸手触了触面前的虚空,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很快溢了出来,一滴小血珠就滴在了地上。
紧接着初影向前走,其余三人也跟了上去,刚往前走了一步,清鱼和云淮都怔了。
只是一步之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向后看,外面是平静的海面和沙地,向前看,是成排的绿树和一条曲折的道路。
清鱼疑惑极了,“这是怎么回事?”
走在最前方的初影没有说话,颜昱就开始一一道来了。
原来这里有一个上了百年历史的阵法,它将大部分的岛面与一小块的岛分隔开,长久以后,里面的景象就完全与外面不同了。
外面的人无论怎么走,都走不进来,里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只能凭借某样东西才可以进出自如。
据颜昱说,相传很久之前,这座小岛还是没有人发现的,因为它的位置居于深海中,普通捕鱼的船只也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只是偶然的一天,海上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风雨,有人的船只迷失在海中,最后被卷入了这里。奇怪的是,一进入到这里,暴风雨瞬间就消失了,只有平静的海面和这一座小岛。
理所当然的,这样神奇的现象被误入的人公之于众了,才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这么说来,这片海域也有阵法吗,否则怎么会与其他海面不一样呢?”
“到底是不是阵法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你师傅,也许他知道。”颜昱指了指前方独自行走的初影。
云淮发问:“你也是从这里出去的,为什么你好像不是很清楚?”
“我是从这里出去的不错,但我也是从外面进来的,所以对这里不是很了解。”
这一番话是符合清鱼的调查的,颜昱是东临商家的人,原名商沉昱,她猜想大概是他被这里的人看中了,所以才会知道这些。
至于师傅,他应该就是这里的人了。
清鱼看着初影的背影,默默思索着。
经过一条小道,四人就进入了一个开阔的地方。
面前亭台楼阁,水榭飞花,隐在一片白雾中,像是仙境一样飘飘然,阳光照耀着,折射出流光溢彩,一派好景,美不胜收。
不远处立着几个人,穿着质朴无华的青色衣裳,不同于初影身上轻盈的青绿色,他们是偏黑的,看起来更为朴实。
初影走过去以后,他们就将手遮放在胸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特殊的礼仪,“初大人。”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路上的行人但凡见到他,都会停下脚步行礼。
一路走去,他们登上了楼梯,向着更高的地方去。
在清鱼的看来,高处的地方就像是宫殿一样端庄威严,只是没有皇宫的辉煌之感,多了一丝超凡脱俗。
屋檐勾角皆是青黑色,大气凛然,门上还刻着繁复的花纹,厚重感十足。
此时,那扇门被缓缓地打开,几个男人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番外篇(九)师叔
这些人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出头,有两个甚至和初影差不多,面相极轻。
“进来说吧。”为首的一个年长些的男子道。
几人便随着他们进入了宫殿中。
说是宫殿毫不夸张,珍石玉砌,紫金香炉,圆柱高立,清鱼抬眼才察觉这里建的十分高,约莫有两层楼的高度,四周都摆放了硕大的夜明珠,处处亮堂的很。
进了殿中,那四个男子就坐了下来,他们也随之在一旁坐下。
“他们人呢?”刚落座,初影就开口问道。
“还在阁楼休息。”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有些许无奈地答道:“师弟,你莫要着急。”
听到这人对初影的称呼,清鱼不禁看向了他。
“既然回来了,就趁早将事情解决,这次,你不可再肆意妄为了。”还是方才为首的男子,语含警告地对着他说。
“她如今昏睡着,也不会再做出什么事,为何一定要如此?”
她是指莲姨吗?
清鱼心中猜测,不过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所以她只能默默地推测着。
“难保她哪日醒来,又会破了禁制,你忘了她上一次就偷偷逃了吗?”
“等等。”云淮忍不住打断了他们。
四人都向他看去,唯有初影端坐着垂眸。
那个看起来十分友善的男子问道:“你是她的孩子吧?
“你们说的是宫莲吗?”
“是。”年轻男子叫白棠鹤,他微微笑了笑,问:“你怎么称呼?”
“云淮。”
“你对你母亲的事很好奇是吗?”
云淮皱了皱眉,“自然。”
“既然你是她的孩子,也是有权知道这件事的。”白棠鹤说完又看着其他三人询问:“三位师兄认为呢?”
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轻轻颔首,“不如将定亲王也请来,一并说清楚。”
白棠鹤很是赞同,“两位师兄若是没有意见,我便着人去请了。”
见他们都没有反对,白棠鹤就去了大殿门口遣人去请云逍遥了。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期间白棠鹤和颜昱说了几句话,看起来也是相熟的。
很快,云逍遥就被带到了,他看到云淮几人时还看愣了一愣。
“爹,你们没事吧?”云淮低声问了一句。
云逍遥拍拍他的手,又朝着清鱼笑了笑,随后便坐了下来。
“既然人都到了,阿鹤,你就把事情说一说吧。”
“是,师兄。”
白棠鹤谨遵师兄的命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
清鱼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隐瞒,但就目前听到的事已经让他们震惊的无以复加了。
他们所在的鬼岛中心被设下结界,结界中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元和族人,宫莲原先也是元和族的一员,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但在她十三那一年忽然发生了异变,元和族的其中一位大人,也就是初影的第二个师兄——沈卿,他观天命发现了他们族中出现了异样,细查之下才知道是有异世之魂误入了这里。
这对元和族来说是不允许的,他们的使命就是护天下民安,而这一缕异世之魂的出现,将会彻底的打乱东临和北镜的格局,可能导致天下战乱,祸起四方。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五位大人,其中包括当时年仅九岁的初影,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驱逐她,让她离开。
然而到最后他们也没有真正办到,且当时的宫莲发现了他们的企图,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偷偷地逃出了鬼岛。
自此,元和族倾其所有去寻找她,然而离开鬼岛的她,如同坠入了茫茫大海中,让他们遍寻不见。
沈卿是五位中最擅于观天命之人,他能知道宫莲出去以后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因为他,他们几次就要将她找到了。但是宫莲太过机灵,她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待,因此每一次都险险地被她逃过追踪。
宫莲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四处游走,所以更加扩大了她的影响,即使元和族管控天下,也不能轻易的改变这既定的事实了。
后来宫莲嫁给了云逍遥,躲在了北镜皇室中,借着定亲王妃的名义成功的避开了他们的搜查。这一次,也是因为宫莲命中的劫数到了,所以他们才能准确的定位她的位置。
“你们的意思是莲儿不属于这里,所以才会忽然昏睡不醒吗?”
白棠鹤点了点头,“准确的来说,是她不能存在于这里,因为她待在这太久了,所以遭到了天道的裁决。”
云逍遥心一紧,赶忙问道:“那她会怎么样?”
“如果三个月内她还没醒,最后就会睡死过去。”白棠鹤说的很直白,“而且据我所知,她已经昏睡了四个多月了。”
云淮神色很冷,“没有任何办法?”
白棠鹤看向发问云淮,微微挽了唇:“有,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你肯救她!”听到还有办法,云逍遥已经冷静不下来了。
“你这是在为难我们。”白棠鹤神色无奈,但是语气却很坚决。
“难道没有两全其美办法吗?”
清鱼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来自元和族,所以她自觉肩上仍然背负着拯救天下苍生的使命。她不会强迫他们为了救莲姨就伤害到其他人,但是她也不想看着莲姨就这样睡死过去。
白棠鹤听到她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随后又转向了初影,“师弟,这就是你的徒弟吧。”
“师兄有话要说?”初影清淡地眼盯着他。
白棠鹤摊手,无奈道:“没有,我只是好奇师弟的宝贝徒弟是什么样的。”
“看过了,就闭嘴。”
白棠鹤微笑着点头,“好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清鱼执着地问。
初影蓦然偏头看她,“清清,我说过了,没有办法。”
清鱼也抿了抿唇,倔强地看着他道:“我不信,师傅不愿意说可以不说,我现在是在问他。”
“清清!”初影加重了语气,显然很生气。
“来之前师傅就问过了,这一条路再难我也要走,师傅不是也没有反对吗?”
两人相视着,谁都不肯退让。
“前辈是有什么苦衷才不愿意救我娘吗?”依云淮看来,白棠鹤他们尚且没有表态,初影就这么着急否认,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初影撇开头,不再看他们俩。
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模样,白棠鹤就出来打哈哈了,“好了好了,师弟别生气,师侄还小,你跟她计较什么?”
“既然您认我,那我也就称您一句师叔了。”清鱼拱了拱手,又道:“敢问师叔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额,这个不着急,我先带你认识一下其他几位师叔吧。”白棠鹤说着就道:“这位是…”
“师叔,您还是先说吧!”清鱼不想被他忽悠过去,眼神沉静地看着他。
被打断的白棠鹤颇有些尴尬,瞧着眼前的三人,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求助似地看着他的师兄们。
最没有义气的谢隽良率先低下了头,白棠鹤又看着大师兄和二师兄。
沈卿默然着没有说话,避开眼神接触,只剩下德高望重的大师兄了。
不负他望,俞辰子道:“此事以后再议,你们都先回去吧。”
白棠鹤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他,果然还是大师兄靠谱!
初影闻言就先站起来往外走了,云淮和清鱼低语了几句,跟上了他的脚步。
“师侄啊,我们为你准备了房间,要不要去看看?”
清鱼摆着一张并不十分开心的脸道:“谢谢师叔。”
“不用谢,跟我走吧。”
其他三位已经离开了,云逍遥没办法也只能先回去,清鱼走之前好似也看到颜昱跟着他们走了。
白棠鹤对她算是热情,一路牵引着她往阁楼去。
云雾缭绕,阁楼好似耸立在云端中,尖尖的四方角,颇具典雅与庄重之感的形式,简直美得不可言喻。
“白师叔,我还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方法能救莲姨?”
走在通往阁楼的路上,清鱼平静地问出口。
“师侄啊,就算是有方法,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这代价又尤其的大,我们是不能做决定的。”
虽然白棠鹤看起来很友善,但口风却是很紧,清鱼眼看着问不出来,就转而问起了其他事,“师傅之前说过你们想要我的命,白师叔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当真这么说?”白棠鹤有些惊讶。
“当真。”
白棠鹤思索了一会儿,脸上似有愁绪,清鱼见着奇怪就又问了一句,他才笑了笑道:“倒也不是想要你的命,只是有些事需要你帮忙而已。”
“什么事?”
“很快你就知道了。”不等她再问,白棠鹤就指着前方道:“那就是你的住所,进去以后会有人带你去房间的,师叔就先走了。”
“哎…”
清鱼看着他的背影又默默思考了起来。
来到这里以后师傅突然又坚持不让她参与这事了,白师叔对她的问题也是避而不谈,还有之前师傅说想要她的命的话也被否认了,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莲姨的事必然还有古怪,这其中又是否与她有关呢…
想到这儿,清鱼好像确定了什么,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待在鬼岛的几天里,大家再没有向之前一样聚在一起过了,初影自从那次走后,清鱼也很少看到他的身影,云淮则是变得低沉起来,经常会一个人坐着发呆。
待在这里越久,清鱼就越害怕会发生什么,于是当听说元和族里的藏书阁放着许多古书的时候,她就跑到藏书阁里去了。
一是为了清静,二是想看看古书上有没有记载救莲姨的办法。
去藏书阁几次,清鱼都碰上了谢隽良,也就是师傅的三师兄,他看起来特别沉默寡言,好像一心都扑在了书上,清鱼不敢打扰她,就自己寻了个角落看书。
不得不说,元和族的藏书阁十分之大,大的阔气,大的难以想象,光是找书,清鱼就要花上一两个时辰。
在这座厚重感十足,典雅韵味的藏书阁中,她能一坐就是一整天,也无怪乎谢师叔像是扎根在这儿了一样。
来到藏书阁的第五天,清鱼对于找书这件事已经厌烦了,照她这么找下去,救莲姨的事可以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去打扰了谢隽良。
“谢师叔。”
谢隽良坐在窗边,光打在他身上,颇有股岁月静好的感觉,所以清鱼对于破坏这份宁静感到很抱歉。
谢隽良抬头看她,平淡的眉眼很是有蕴味,身上的气质仿佛一位智慧的老者一般,那一双古谭似的眼睛盯着她,让她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什么事?”谢隽良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我想找一些关于异世的书看,谢师叔能告诉我在哪儿吗?”
“那些都是禁书,你不能看。”
见她眉宇纠结着,谢隽良又道:“你不必白费心思去寻,师弟不会让你冒险的。”
听他这么说,清鱼就越发坚定了心中的猜想,“莲姨的事真的与我有关吗?”
谢隽良却不答了,低头翻了一页书后,说道:“这几天你最好跟在师弟身边,别来藏书阁了。”
清鱼想问为什么,但见他又沉浸在书中了,只能叹息着走了。
云逍遥前后去找过他们几次,但不知为什么他们都忽然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了,清鱼也觉得奇怪,就去找了初影,然而却被告知他和其他几位大人在一起。
大殿内,只有五人在交谈。
“师弟,枉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慧的,你可还记得你的责任是什么,怎能隐而不报呢?”俞辰子站在他面前,脸上有失望有遗憾。
沈卿道:“师弟,你这是动了凡心了。”
“本就是凡人,何来凡心之说?”初影看着他,语气平淡:“况且她是我徒弟,我怎能不护着她?”
白棠鹤规劝道:“那你也得先为天下苍生想想啊?”
若不是他从清鱼口中得知师弟说他们想要她的命,他也不会察觉到原来师弟已经发现想让原来的宫莲回来,只能用清鱼的命格去交换的事。
没错,他们的打算其实就是驱逐异世的魂魄,让原来的宫莲回来,以维持正常的轨迹,但现在得知只有清鱼才能做到此事,师弟果然不答应了。
白棠鹤也是无奈,师弟从来都是第一个猜到这些事的,总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