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新年
最近清鱼去望月阁没有再看见方红叶了,起初她以为她是搬出去了,问过十五才知道她只是许久没有到望月阁来了而已。
因为云淮今晚要参加宫宴,所以清鱼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王府了。
走在街上,一阵寒风拂面,清鱼紧了紧披风走得快了些,眼看就要到四季楼了,身旁的知琴忽然道:“清鱼你看,那是不是方红叶?”
清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是一片湖,穿着粉衣的方红叶站在湖边和一个人说着话。看身形似乎是一个男子,不过他戴着大毡帽,以至于两人都看不清他的容颜。
“旁边那个人是谁?”
清鱼眯眼仔细看去,只能看到那个男子和方红叶关系很亲密,还替她拢着头发。
“看起来是情郎啊。”知琴轻笑:“就这还敢缠着云世子,这方红叶真是野心勃勃啊。”
“我凑近点看看,你先回去吧。”
知琴摇头:“那可不行,万一他们俩合起伙来欺负你怎么办?”
清鱼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危而已,“嗯,那就不过去了,反正方红叶的事也与我无关。”
“那万一他们俩在打什么小算盘,准备算计你呢?”
清鱼无奈地看她:“所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带我一起过去。”
“你不会武功,太危险了。”
“我们就凑近听听罢了,又不跟着他们。”知琴挤眉弄眼地看着她。
清鱼第一次觉得知琴这么八卦。
两人悄悄靠近,倚在一棵大树边上偷听。
远处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被风吹着往这飘来。
“…答应我了,不能反悔…”方红叶低低地声音在夜里更是柔和,似与情郎呓语般。
“嗯…事成之后…找我…”
清鱼和知琴两人对视一眼,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没听一会儿,男子就走了,方红叶左右瞧了瞧,也赶紧跑开。
“方红叶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清鱼摇头,她也没听清,“小心行事就好,只要不是冲着我来的,就不用管那么多。”
“嗯,行了,赶紧回去吧,外面冷得慌。”知琴拢着毛裘走在前头。
清鱼无声地笑了笑。
新年这一晚,天上的焰火不断,清鱼站在院子里,有些想念师傅了。
与这头的安静祥和相比,宫里可谓是针锋相对。
景阳帝拖着病体在宫宴上走了一圈就回去了,太后始终没出面,皇后也冷淡地走了,这个宴会对朝臣们来说未免索然无味了些。
所以定亲王特地备下了许多的歌舞,并且让各位都尽兴,慢慢地也就调动起了热闹的氛围。
云淮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即使是记忆还没恢复,他也仍然秉持着一贯不耐烦的神色,眉眼的烦躁吓得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和他敬酒。
云寒温和的性格一直都是美称,即使是对上性子肆意的云淮也仍然可以保持举止得体,这时候恐怕也就只有他敢上前和他搭话了
“世子近日可好?”
云淮随意地答道:“自然都好。”
云寒微微笑继续问:“世子能记起过去的事了吗?”
“差不离吧。”云淮漫不经心地回答,而后又说:“多谢殿下关心。”
“世子与我生分了,你我之间是堂兄弟,叫堂哥便好。”
“堂哥?”云淮眯了眯眼,觉得这称呼似乎在哪听过。
云寒温和地笑着,见他作思索状,就默默道:“希望世子早日恢复记忆,父皇和定亲王也能放下心。”
“迟早的事。”
云淮见他走了,垂眸思考着。
宫宴对于他来说,实在过于无趣,宫莲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也早早的就让他走了。
和初一出了宫门,云淮这才发现下起了雪。
原本湿滑的青石板路铺上了浅薄的一层白雪,马车经过时还会留下一连串的轱辘印痕,云淮一脚一脚踩在上面,向着王府去了。
“今天是新年。”初一忽然开口道。
云淮扭头看他,懒洋洋地问:“所以呢?”
初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世子不去找清鱼姑娘吗?”
这下换做是云淮沉默了,他不自觉地又抚上了手腕上的银珠子。
“找回记忆。”
初一的话他明白,多和清鱼相处,对他恢复记忆也是有益处的,只是…
云淮看着远处的青檐下挂着的灯笼,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云淮长吁了一口气,又径直向前走,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他又停下了脚步。
那人看见了他的身影,招了招手:“云淮。”
初一已经默默地走了,清鱼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接你啊。”清鱼乖巧回答。
他为什么会需要她来接啊,云淮感觉冷静不下来。
难不成之前的他也是这样的?
云淮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你在想什么?”
“我不用你来接。”云淮说完感觉自己语气有些强硬,于是又补充道:“我自己可以。”
“我不可以,我不来接你,我会很担心。”清鱼认真地看着他说。
两人对视片刻,云淮低下了头,“随你吧。”
“云淮,你看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云淮从上到下看了看,然后默默地摇头。
清鱼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放下他手上,“你仔细看看。”
碧绿的簪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散发着莹莹的光,云淮看了片刻,又给她戴回了头上。
“你没发现?”清鱼微惊地问他。
“它很适合你。”
清鱼有些失望:“这是你送我的。”
“不是你说不要执着于过去吗,怎么现在反而这么在意了?”
云淮眼眸中星星点点,一如初见。
因为现在你想起来了啊,怎么能只记不住我呢。
清鱼轻声道:“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很在意。”
沉默了半晌,云淮慢慢抬手,拂去了她头上的雪花,看着她道:“那你告诉我以前的事,帮我一起回忆,好不好?”
“好啊。”清鱼又笑了起来,主动地牵着他的手,“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云淮僵了一下,然后反手握紧,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站在屋顶上。”
“你记得?”清鱼转身惊喜地看着他。
云淮轻点头。
“后来在破庙的时候你还因为这个取笑我呢。”
云淮无辜地看她,这他可不记得了。
清鱼笑弯了眼。
远处忽然响起了爆竹声,一声比一声响破天际,伴随着灿烂的焰火升上了半空中,美不胜收。
“新年快乐啊,云淮。”
第八十章 过去
正当清鱼和云淮两人关系突飞猛进的时候,他又忽然变得忙了起来。
原因是景阳帝身体每况愈下,所以他加快了部署的动作,想要争取早日扳倒太后和安王。
季辞也被派遣去了秀河镇,这是清鱼秘密得到的消息,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也有一瞬间的怔忡,那是她第一次遇见季辞的地方,当时她也曾怀疑他去那里的用意,如今看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云淮跟着云逍遥上上下下打理着朝堂事务的时候,景阳帝又把云寒派出去了,理由是走访江南,查探民生疾苦。
云寒欣然接受,即刻就启程了。
太医院的医正给景阳帝把脉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告知他,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衰败,撑不了多久了,他听完以后只是沉默地挥手,然后让曹公公摆驾长乐宫。
时隔多年,当景阳帝踏进这里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看着宫殿中的每一样摆设,发现没有什么变化。
而他的皇后,仍然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宫装坐在上首,面容平静地看着他。
“云儿。”景阳帝唤了一声她的闺名,果然见她有了反应。
“陛下怎么有空到长乐宫来了?”朱皇后走了下来,亲自扶着他坐在椅子上。
“许久没来,朕也很是想念。”景阳帝一脸病容,憔悴地笑道。
朱皇后心中不忍,坐在了他的身边,“陛下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走了,好好待在康宁宫里休养。”
“朕没有多少时日了,余下的日子就想好好跟你过。”景阳帝握住她的手,专注地看着她。
“陛下是糊涂了,忘记了您早就和臣妾闹翻了。”
“朕还记得,但是现在朕不想再追究了,云儿,是朕对不起你。”
朱皇后挽唇笑了笑,笑容很快又变得苦涩。
多少年了,她就等着这一句话,现在他们都走到生命尽头了,才终于有勇气面对过去。
“陛下不怪臣妾吗?”朱皇后眼眶湿湿的。
“是朕对不起你在先,你做什么朕都不能怪你。”景阳帝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温柔道:“冷落了你这么多年,现在想想,朕后悔万分。”
朱皇后破涕而笑:“你总是这样,做错了事一句道歉就完了,结果只剩下我一个人伤心难受。”
看着面前笑起来和从前别无二致的女子,景阳帝露出怀念的神色,“若是能从头再来,朕一定不再伤你的心。”
“不能全怪陛下,如果我能不那么强硬,也不会…”
景阳帝摇摇头打断她:“你很好,是朕没有好好待你。”
朱皇后止不住地哭泣,景阳帝轻轻揉着她的头,“朕走了以后,你也要好好的,小二很听话,朕这么多年偏爱其他皇子,他也从不怨我,是你教的好。”
“他很一直很想得到陛下的认可,我从小对他冷淡,害他吃尽了苦头,他心里怕是会怪我的。”
景阳帝叹着气,都是他的错,否则不至于让他们的孩子从小过着无父无母的生活。
“会好的。”
朱皇后点头。
“小七那个孩子,朕知道,是姜晚的吧?”
朱皇后抬眼看他,哽咽着说:“陛下既然都知道,为何还…?”
他年少轻狂,拉不下面子,觉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宁愿瞒着他养别人的孩子,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就气得再也不想理会,没想到现在才发现其中的原因,让他悔恨交加。
“说来说去,都是朕的不对,现在朕想听听小七这孩子的事,你可愿意不计前嫌和朕说说?”
朱皇后点头。
这事过去了快十七年了。
十七年前的朱皇后和姜晚是最好的手帕交,她们无话不谈,是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好朋友。
当时朱皇后已经是皇后了,姜晚也当上了姜家的家主,变得十分繁忙,也就是在那时候,她怀上了一个孩子。
可姜家那时太乱了,姜晚大着肚子还要处理所有的家族事务,渐渐地病倒了。朱皇后出宫去看她,她就在病榻前跪下来求了她一件事。
她说姜家的一只旁支对她的位置虎视眈眈,恐怕迟早要对她下手,她让朱皇后将来一定要护着自己的孩子,别让陷入纷争。
朱皇后答应了,后来的几个月里她也万分注意着姜家的动作,终于在姜晚生产的那天晚上,姜德正动手了。
朱皇后得到消息以后就赶紧带着人出宫去,却还是晚了。
那个雨夜,她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回到了长乐宫,却意外得到景阳帝说要护着姜家的消息。
她大吵大闹,最后还是无力回天,从那以后,她把小七养在自己膝下,偏居一隅,过着她们母女的生活。
说到这儿,朱皇后握着景阳帝的手收得越来越紧,似乎想把当时的愤怒和无奈都传达给他。
景阳帝拍拍她的手背,等她冷静了些才解释道:“若是当时处死了姜德正,姜家岂不是就没人了吗?难道你想看着姜晚死死护着的姜家就这样倒了?”
朱皇后冷笑:“你当真不是看在德妃的面子上才放过他的?”
景阳帝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德妃都为他生下了大皇子,他怎么能残忍地杀她父兄。
朱皇后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刚刚才变得温热些的心又渐渐凉了下去。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笑意微凉:“陛下着实薄情寡义,当初许我一生安乐,转眼就把德妃迎进了宫,纵容她害死阿晚,又不肯严惩凶手,现如今一句对不起,就想叫我忘了,简直无耻!”
景阳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道:“你不也害死了大皇子,难道还不能两相抵消吗?”
“那我欠德妃的,我会还,这是你和她欠阿晚的,难道还不能让我说了?她含冤而死,到如今都没有人为她昭雪,我心寒啊!”
朱皇后一生的执念不在于景阳帝,而是她那死去的知己好友,这十几年间,她日日夜夜不在想着她,时时刻刻不想为她报仇,却因为他的阻拦,让她几次未果。
“朕知道了,朕今日来就是为了和你好好说这事,你别怪朕当初护着姜家,帝王之术,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呢?”景阳帝缓和了语气,细细与她道来。
朱皇后理解他,但是不能原谅。他所谓的帝王心术害死了她最好的朋友,这终其一生都成为了她无法解开的结。
“好了,别说这事了,你看你,脾气又倔,一说起来就没完了。”景阳帝笑看着她道。
他们都是活不久的人了,朱皇后也不想在这时候和他计较这些,只是别扭道:“我就知道你嫌我脾气差,你要不喜欢,就去找德妃,找淑妃,何必到我这儿来受气?”
“她们都只是妃子,你是朕的妻,脾气再不好,朕也是喜欢的。”
景阳帝说着说着也笑了。
他想到了他和她的过去,那真是像话本里写的奇遇似的。
“想什么呢,不说小七了?”
被朱皇后打断回忆,景阳帝也不恼,只是连声应着:“说说说…”
“小七也不小了,她是我一手养大的,自然是什么最好的都要给她,我盘算着得先给她找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好好好,你说得都好。”
朱皇后唇边忍不住溢出了一抹笑:“我问过小七,虽然她不说,但我这当娘的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有人了,所以啊,等我知道了那人是谁,我就将小七许配给他,不管他是什么样平凡的人,只要小七喜欢,我都不阻止。”
景阳帝笑着应道:“到时我给他升职,再好好地嘱咐他一番,定会让他做个好驸马。”
朱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应该的。”
第八十一章 陷害
长乐宫里和谐温馨的气氛持续了很久,两个人畅谈着孩子和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景阳帝回宫以后,就开始张罗着七公主的婚事了,当然,是由朱皇后先行问过她。
于是,七公主又被召到了长乐宫里。
“母后昨日与父皇聊了很久,都是在聊些什么?”
“不过是说些过去的事罢了。”朱皇后笑意温柔,眼角的皱纹都泛着松快的感觉。
“若往后父皇还能和母后像昨日那样,小七就安心了。”七公主半是期待半是欢喜地道。
朱皇后抚了抚她的额头,浅笑着:“会的。”
“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你,小七一定要认真回答。”
“好。”
“我与你父皇都觉得你长大了,该嫁人了,所以想问问你是否有中意的人,若是有,不管对方的身份如何,母后都替你做主。”
七公主笑容微收,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
“不用犹豫,喜欢的人错过了一次就没有下次了,一定要好好把握。”
想了一会儿,七公主咬了咬唇:“多谢母后,女儿没有喜欢的人。”
既然季辞已经有心上人了,她也不该强求他。
朱皇后看着她的模样就暗暗叹气。
“可你也快十七了,是该嫁人了。”
“全凭母后做主,女儿没有想法。”七公主笑容苦涩。
若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和谁在一起不都一样吗。
若是往常,朱皇后也就不逼着她了,可是近日来,她感觉身体越来越差,唯恐哪一天突然就去了。到那时就没人能护着小七了,若是她受委屈了,她死也不会瞑目的。
“那母后就挑个日子,把幽都适龄的青年才俊都召在一块,你觉得哪家公子好,便与母后说。”
七公主没有意见,便应下了。
景阳帝与朱皇后关系修复如初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朝野上下瞬间变了风向,开始对云辛大献殷勤,紧接着又传出了朱皇后要给七公主挑选驸马的消息,但凡是单身的男青年,都踊跃着想到朱皇后面前走一遭。
三月初,微雨时节,朱皇后组织了一次踏青,邀请了幽都所有适龄未嫁娶的男女,不限身份,全都可以前来。
这一举动,可谓是惊了所有人,不限身份,意味着朱皇后挑选驸马是不看中身份地位的,本来觉得没希望了的人听了这个消息又都振作了起来。
清鱼知道这件事以后,也十分积极的去找了云淮,她倒不是冲着七公主去的,她只是觉得这个时节踏青也挺不错,正好可以放松放松心情。
许是景阳帝下过旨了,云淮最近这几天倒是没那么忙了,所以两人便相约去了踏青。
初春雨水多,于是清鱼就带了了一把伞,云淮撑着,两人并排走,伞面歪歪斜斜的,从远处看十分有趣。
到了踏青的场所,两人便寻了个地方坐下,拿出夕归做的点心,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好不惬意。
七公主到的时候便随着侍女坐在了凉亭下,恰好瞧见了这一幕,她连忙扯着大宫女就问:“那个女子是不是那天出入季府的茶楼老板?”
大宫女仔细看了看,十分确定地点头:“没错,确实是。”
“只是她怎么会和云世子那么亲近,看起来倒像是一对儿似的。”大宫女不禁发问道。
七公主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确确实实像是一对儿。
可季辞呢,他又算什么?
“公主,怎么了?”
七公主脸色很白,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想回宫了。”
“可是…娘娘让您好好挑选驸马,这就回去了,是不是不太好?”
“那便再坐一会儿。”
大宫女嗯了一声,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没一会儿,就有几个青年公子发现七公主,上前来拜见了,七公主都一一客气地回应,没有多余的反应。
来来回回接了好几波人,大宫女都有些心急了,公主居然一个都没看上。
清鱼坐在远处,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直感叹七公主眼光高。
“也许是心有所属了。”
清鱼闻言看向云淮,“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云淮勾了勾唇。
七公主向着这处走了过来,清鱼也就没回答云淮,而是看着她慢慢走近。
“云世子。”七公主向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清鱼,“我能和清鱼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吗?”
清鱼看了看云淮,然后颔首,和她走到了一边。
“公主怎么认识我?”
“只要有心。”
清鱼笑了笑,这七公主说话还是挺有意思的,她还以为她是那种伤春悲秋的人。
“清鱼姑娘,你和季辞是什么关系?”
“季辞?”
看着七公主的面容,清鱼的记忆退回了诗武会那天晚上,她和她身边的宫女说到过季辞。
“我和他只是朋友。”
她想起来了,七公主身边的宫女曾经说过让她不要那么在意季辞,难道七公主的心上人就是季辞?
清鱼仔细看她的表情,见她似乎小小的雀跃了一下,然后又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多谢清鱼姑娘。”
“不必客气。”清鱼摇了摇头,然后就走了。
“啊!!”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巨大的落水声。
清鱼听见叫声就立刻转过了身,原地已经没有七公主的身影了,旁边清澈的湖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儿。
“公主!公主!”大宫女亲眼目睹了她落水的瞬间,急得提裙跑了过来。
清鱼当即不再犹豫,一甩披风,猛地扎进了湖里。
初春的湖水冰凉刺骨,清鱼刚入水时冻得有些晃神,然后才开始往下游去。
就在她抓住七公主的手时,黑暗的湖底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用力地把她的手撇开,接过七公主就往上游。
清鱼被他一推,挣扎着险些泄了气,又拼命地追了上去。
忽然水中波光一闪,清鱼眼见着那人将明晃晃的刀子送入了七公主的腹中,然后就扔开了她。
清鱼接着下坠的七公主,眼前尽是血色。
云淮和一个男子将她们拉上去以后,清鱼不停地咳着,而七公主毫无声息。
清鱼拢着披风,哆哆嗦嗦地走到了她身边。
那救上七公主的男子浓眉大眼,器宇轩昂,此时正在不停的给她拍背,清鱼的手探上她的手腕,还能感觉到微弱的跳动。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七公主被人簇拥着上了马车,然后就疾驰而去了。
“冷不冷?”云淮摸了摸她的脸,冰凉凉的,就赶紧拢紧了她的披风。
“我们也回去。”
“云淮。”清鱼拉住了他的手,“刚才在水里有人刺杀七公主。”
云淮皱了皱眉,他没有看到人。
“别担心,我会查清楚。”
清鱼点了点头,她感觉很冷。
七公主受伤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朱皇后的耳朵里,她看着躺在床上虚弱无比的女儿,心揪着得疼。
“太医,怎么样了?”太医把完脉朱皇后就焦急地问。
匆匆赶来的景阳帝也看着他。
“唉,这一刀刺得太深了,七公主以后在子嗣上可能会艰难点。”太医叹息道。
朱皇后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
一个女人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那该是何其的遗憾啊。
她的小七还那么年轻,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查,给朕彻底查清楚!”景阳帝扶着朱皇后,厉声吩咐着。
七公主遇刺了,爱女如命的朱皇后一下子就病倒了,心疼皇后的景阳帝命人彻查到底,消息传到清鱼这里的时候,她的眼眸变得幽深起来。
当时只有她和七公主在湖里,那人刺完以后就迅速逃跑了,任是谁都只能怀疑她。若是找不到那人,那她就百口莫辩,只能认下这个罪名了。
清鱼冷笑着想,又是刺杀又是陷害,究竟还有谁想要她死。
第八十二章 对峙
经过询问当场的人,景阳帝知道了下水的只有清鱼、云淮和启明侯,于是便将他们三人都召进了宫中。
在御书房里,只有景阳帝和曹公公并三人谈话。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景阳帝鹰隼般的眼扫过了他们三人,定在了清鱼身上,“你来说。”
清鱼微微抬头瞟了他一眼,又垂眸道:“七公主单独与我说了几句话,我走了以后她就落水了。”
“怎么会突然就落水了?”景阳帝即使在病中,身上的气势依然半分不减,冷冷地盯着她,威严无比。
“陛下这话问得可笑,既然她都已经走了,又怎会知公主是怎么落水的?”云淮慢条斯理道,维护之意明眼可见。
景阳帝有些不悦,冷声道:“朕没有问你。”
“我亲眼所见,难道不能说吗?莫非陛下觉得问她就会有不一样的回答?”云淮笑意微凉,似嘲非嘲地看着他。
景阳帝脸色铁青,似乎气极。
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启明侯沉声道:“微臣看见是七公主自己一时失足,才落入湖中。”
景阳帝闻言神色稍霁:“朕只是问问她,你着急什么?”
云淮轻嗤,只是问问还是急于定罪,他看得清楚。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屈打成招的事古往今来也少不了,我只是怕陛下冤枉好人,污了自己的清名。”
“朕岂是那样的人?”景阳帝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
“陛下是不是自己知晓便是。”
看见云淮他就气得牙痒痒,这小子就算失忆了,气人的本事也丝毫不减。
碍于还有外人在,景阳帝只能假装咳了咳,继续道:“朕当然不会,你继续说。”
清鱼便又开口:“七公主落水以后,我也紧跟着下了水。本来当时我已经拉住了她,可是湖底突然冒出了一个黑衣人,我一时不察,七公主就被他劫去了,他用刀刺伤了公主,随后便逃之夭夭,等到云世子和启明侯下水,湖里只剩下我们二人了。”
“既然如此,为何朕派去的人根本就没见到?”
清鱼抿唇不语,若真是有人要陷害她,自然不会留下等人来抓。
“凶手当然不会主动出来承认自己是凶手,陛下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云淮摇着头说道,看起来似乎不理解他的想法。
景阳帝噎了噎,又道:“你又怎知不是她要杀小七?”
“若是要杀她,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水去动手,岂不是将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吗?”
“万一她就反其道而行呢?”
清鱼心下冷笑一声,景阳帝这是死活要将罪名往她身上扣了。
“我与七公主素未谋面,何必害她,便是要害她,我也不会留下活口。”
“你!……大胆!”
景阳帝气得仰倒,曹公公连忙给他抚了抚心口,“陛下息怒啊!”
“依朕看,就是你满口胡言,想要逃脱罪名!”景阳帝怒声道。
清鱼轻扯嘴角,景阳帝非要这么说,她也没办法。
云淮见状又道:“陛下未免过分了,无凭无据,就凭着您一张嘴就要给人定罪,是非公道何在?”
景阳帝已然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了,曹公公在一边提心吊胆的,就怕陛下气晕了过去。
“微臣觉得,不是这位姑娘想要杀公主。”启明侯瞥了一眼清鱼,向着景阳帝拱手。
景阳帝平复着怒气,问:“为何如此说?”
“七公主身上的伤势并不致死,若是这位姑娘做的,她又有什么用意,上了岸以后迟早都会被抓住审问。且,她又如何能料到公主会找她谈话,而且还是在湖边,下了水后,她又是从哪里拿出了刀,这些疑点都足以证明,要杀公主的并不是她。”
景阳帝承认他说得不错,但他仍然不想放过清鱼,这个女子他并不喜欢,居然引得季辞和云淮都护着她,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的本领!
“只能说有可能另有其人,疑点不能全消。”景阳帝厌恶地看了清鱼一眼,挥挥手道:“先把她关入天牢!”
清鱼抬眼看他,漂亮的眸子里全是冷意。
她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景阳帝真是好样的!
“不行。”云淮眼神冰冷,斩钉截铁地拒绝。
“云淮!你这是要跟朕作对吗?!”景阳帝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云淮轻笑一声:“是陛下和我过不去。”
“她是谋害公主的嫌疑人,朕要抓她,难道还要看你的面子?!”
“我的面子没那么大,陛下看不看都无所谓,但今天若是查不清楚真相,人,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带走的。”
景阳帝咬着牙:“如果朕非要带走呢?!”
“那就先让你手下的人打过我,否则想都别想。”
“她究竟是用什么狐媚手段把你迷惑了,竟叫你心甘情愿为了她忤逆朕?!”景阳帝痛心疾首地看着云淮。
听见景阳帝说的话,云淮语气彻底冷了下来:“别用那种不堪的话侮辱她。”
景阳帝怒极反笑:“好好好,朕管不了你,就让你爹娘来管你!”
“去把定亲王和王妃召进宫来!”
景阳帝头也不回地吩咐着,曹公公领了命就向着门口小跑去。
结果一打开门,他就瞧见了远远跑来的宫莲。
“陛下,王爷王妃来了。”曹公公说完,又默默无言地退回了他身后。
御书房的气氛冷凝着,直到云逍遥和宫莲踏进来才缓和下来。
向景阳帝见过礼后,宫莲就走到了清鱼身边,“小鱼儿,受委屈了没?”
清鱼摇头浅笑着。
“皇兄,清鱼一定不会害小七的,你要明察啊!”
云逍遥神色肯定,看得景阳帝几欲吐血。
这个女人手段可真是厉害,居然连定亲王两人都替她说话。
“光凭你们替她说话可不行,当时只有她和小七在水下,谁知道是不是她害怕受罚,所以说谎了。”
“皇兄,清鱼不是这样的人,臣弟可以保证。”
“是啊陛下,清鱼是个善良的孩子,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宫莲坚信不疑地跟着说道。
景阳帝看着这一群人,只能退一步道:“就算有误会,也必须先将她关起来,若她真不是凶手,我自然会放了她。”
“不行!”云逍遥和宫莲异口同声反对。
景阳帝额角青筋动了动,似乎有些忍耐不了了,“朕又不会处罚她,按照北镜律法,押入天牢不是理所应当吗?”
“律法中也有说,凡是疑点颇多者,不可随意扣押。”云逍遥不假思索道。
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不愿意再退一步。
宫莲见状就低声安慰着清鱼:“小鱼儿别怕,莲姨不会让你去天牢的。”
清鱼轻轻点头。
“皇后娘娘到!”
门外忽然有人唱道,众人目光都看向那处,紧接着御书房的大门就被两个小太监打开了。
朱皇后一脸病容,被宫女扶着走了过来。
“陛下。”
朱皇后刚叫了一声,景阳帝就自首位下来扶着她,“既然都病了,怎么还过来?这里朕会处理。”
“陛下别把清鱼押入天牢,臣妾相信不是她要刺杀小七。”
景阳帝脸色难看:“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清鱼品性上佳,一定不会做下这种事,还是好好查清楚,还她一个清白。”朱皇后轻声劝阻着。
景阳帝心中万分不愿,但也不想惹得她生气,况且再争执下去,他也说不过云逍遥。
所以他就勉强点了点头,“可以不押入天牢,但是在凶手没有查清之前,她都不能离开幽都半步。”
云逍遥看了一眼清鱼的方向,然后答应了。
闹剧结束,朱皇后回了长乐宫,云逍遥等人也出宫去了。所有人都一一散场,景阳帝孤寂地坐在御书房里发呆。
曹公公忍不住开口:“陛下还在想清鱼姑娘的事?”
“她能把云淮他们全都笼络着,确实是很有本事。”
“清鱼姑娘虽说看起来冷淡了些,但老奴觉着她为人应当不错,否则她又不是铜板,哪能招那么多人喜欢啊。”
曹公公可算是推心置腹地说了,就盼着景阳帝别再钻牛角尖了。
“那她勾着季辞又算什么?”
季辞是他一手培养,居然也帮着她说话,可真是让他伤心了。
“情之一字,老奴也说不清,但季大人既然是心甘情愿,陛下又何必拦着他,伤了自己人的和气?”
景阳帝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他们的事朕本就不愿管,也管不了了,只要别闹出什么大事,往后都不必说与朕听。”
曹公公心下欣慰,又有些感慨。
陛下也是老了,力不从心了。
第八十三章 想你
“你是不是想起了很多事?”
一行人走在路上,清鱼忽然偏头问云淮。
“嗯,是想起了一些。”
在御书房里护着她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在锦都时他和北祈也为了她起过争执。只不过那时候是她故意拿他当挡箭牌,现在是他心甘情愿做她的盔甲。
“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你。”
清鱼轻声笑了一下。
倒也没说错。
回到四季楼时,夕归、花落和知琴都凑上来围在她身边,其中花落的神色更为紧张,“姑娘,景阳帝没把你怎么着吧?”
说完上上下下认真地把她看过了一遍。
“没事,没有证据,他不能随便抓我。”
“那就好,姑娘受委屈了。”夕归也悄悄松了口气。
“依你们看,这次会是谁在幕后操纵?”
夕归作沉思状,花落就说道:“会不会又是姜家?毕竟他们追杀了姑娘那么多次,会下手陷害也不奇怪。”
“我倒觉得不是,姜家是想要姑娘的命,可是这一次像是想挑起纷争。”夕归温声分析。
知琴叹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所以我们总是处于被动,若是能有一丝线索,也好反守为攻啊。”
花落和夕归闻言都有些沮丧,纵然鱼影楼势力遍布,可他们也还是抓不到这个幕后之人。
清鱼也在心中暗暗叹气,比姜家藏的还深,会是谁呢?
如此过了几日,景阳帝还是没有抓到那个人,倒是将那片湖给搜查了个彻底,发现了一个洞可以通往其他地方,这也算勉强算是能还清鱼的清白了。
方红叶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本是要出门的,又突然想到那人说过的话,硬生生在王府里待了好几天,才敢跑出去。
进到了一家不起眼的胭脂铺里,方红叶坐在厢房中等了又等,愣是没有人来。压下心中的慌乱,她装作买东西的样子逛了一会儿,然后就赶紧回去了。
监督她的十五没发现什么,又觉得无聊,就把这任务交给了其他人。
时间恍然一过,很快就到了春末,百姓们都脱下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稍微透气些的春衣。
清鱼来往定亲王府也更加的频繁了,她有时候会和宫莲一起做些茶点,再跟云淮切磋比试一番,或者逗逗已经越来越肥的小白。
日子好像是慢下来了,云淮甚至有空闲带着她去看戏。
看戏并不是定亲王府的传统,云淮也不知是为何有了这种独特的爱好。早在柳城时清鱼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他即使忘记了过去,也仍然还保留这种喜好。
戏生百态,云淮偏偏喜欢台上戏,说是真人唱戏更好听。
于是两人便去了城中最大的戏楼,上了二楼雅间,清鱼问他怎么不点戏,云淮就说随心看。
两人便不再说话。
听着台上难辨雌雄的戏伶一句句婉转的唱腔,时不时地有人喝彩。
这时清鱼就会眯着眼看仔细点,然后又昏昏欲睡了,云淮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加了两三次赏钱,背靠着太师椅享受地听着。
夜至,清鱼陡然惊醒,见台上的人还在唱着,就随口问道:“他们唱的不累吗?”
“已经换了好几批人了。”云淮好笑地看着她,她可真是能睡。
“这声音倒是挺好听的,就是太慢了,我受不来。”
睡过一觉以后,清鱼整个人精神抖擞,也有闲情听上几句,“他这功力得有十来年了吧?”
云淮慢慢地摇摇头,悠悠道:“五六年吧。”
“这才五六年?您老是听过多大年岁的?”清鱼拿腔拿调地问他。
“我师傅唱戏有二十几年了,比他们强多了。”
原来是受到师傅的熏陶啊,难怪偏有这种雅趣。
“你想起你师傅了?”
云淮无所谓地点头。
清鱼有些郁闷,怎么她天天在他面前晃悠,他都记不起她呢?
见云淮还惬意地听着戏,清鱼忽然道:“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愿望吗?”
“有吗?”云淮的眼睛始终不离戏台。
“有啊,我当时让你以身相许你还答应了呢。”清鱼撑着下颌得意洋洋地看他。
云淮怔了一瞬,“不是你…诈我?”
清鱼笑而不答。
“说吧,你想起什么了?”
“其实也没想起什么。”对上清鱼的眼睛,云淮又补充道:“都差不多了。”
“你瞒得我好苦啊。”
云淮扬唇笑着,他这不是看她这样子有趣吗。
“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她倒要看看云淮逗了她多久。
“今天。”
清鱼一脸怀疑。
云淮转移话题道:“走吧。”
“你不看戏了?”清鱼看台上的这场戏还没结束呢。
云淮摇头:“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看了那么久?口是心非。
清鱼暗暗撇嘴。
“没你好看。”
“你是真的云淮吗?”清鱼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笑着问。
云淮呆住了一瞬,反应过来就双手搓着她的脸,“你呢,你又是谁?”
“我…”清鱼说了一个字发现自己脸都被挤在一块了,索性闭上嘴,两只手掐他的脸。
“幼稚。”云淮撇下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
清鱼挑了挑眉。
到底谁幼稚?
“阿鱼,我想你了。”云淮声音有些闷闷的:“如果早知道我去江南会好久都见不到你,我一定不把你留在幽都。”
清鱼反手抱着他。
“以后我去哪你都得跟着,知道了吗?”
“……”
“嗯?”
“……”
“阿鱼…”
“…知道了。”
夜色撩人,月光微凉,江上的清风徐来,两人牵着手低低交谈着。
“若是往后都能与你这般逗逗猫,看看戏就好了。”
“自然可以了,我本还想等幽都彻底平静下来,就离开这里去找我师傅呢。”
“你要把我丢在这?”
“带上你一起去。”清鱼笑着,眼中似有追忆,“我以前小时候可想走江湖了,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定得实现这个愿望!”
云淮揉着她的头,“好,不过你也必须先答应我一个愿望。”
话毕,他便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引得月亮也羞涩地钻进了乌云后。
第七十八章 进展
三人谈话时,云淮始终沉默着,清鱼以为他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就低声问:“云淮,你在想什么?”
云淮抬眼看着她,“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清鱼愣了一下,随后惊喜道:“你想起了什么?”
“小时候的事。”
云淮揉着眉头,感觉头很疼,所以也变得寡言少语起来。
清鱼见不得他难受的样子,就劝说着:“没事,你别着急,想不起来就先别想。”
“嗯。”云淮低低应着,面色很苍白。
“云世子居然恢复记忆了,成老都说有可能一辈子想不起来呢…”花落呆呆地看着他,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能想起来就好。”夕归看向清鱼,觉得她现在应该是很开心的。
云淮少有的变得这么脆弱,清鱼不想再说话刺激他,于是和花落、夕归退了出去。
“让他休息,我们先看看宫里什么情况。”
两人都点头。
宫里没事,她们才能放下心去想其他的,否则就要准备着迎接暴风雨了。
从昨夜到今晨,宫中半点消息都没有,期间季辞派了几次人来,清鱼才不至于太担心。
只是幽都城仍然笼罩在一片灰暗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足以破穿乌云的好消息。
午后,城中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明明是青天白日,天空的颜色却浓得像是黑夜一样,乌沉沉让人的心情更加的压抑。
等在寝殿外的众人也是各有神色。
难得的是朱皇后也来了,她沉默地坐在上首,但凡有人从内室走出来,她都要好好地问过一番,可结果无一不是陛下尚未苏醒。
“花昭仪呢?她把陛下害成了这样,难道不该严惩吗?”说话的是季贤妃,她看似在讨伐花昭仪,实则眼神始终落在朱皇后身上。
“陛下是否平安都尚且未知,待他醒来,花昭仪的事自然会办,不必操心。”朱皇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屑之情明眼可见。
季贤妃按捺着怒气道:“臣妾这不是担心凶手跑了吗,难道皇后娘娘不担心?”
“就关在冷宫里,能跑哪儿去?贤妃急什么,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这话是赤果果地在说季贤妃是幕后主使了,谁听了都忍不了,更何况当事人就坐在眼前。
“皇后娘娘未免太过分,臣妾什么都没做,却要遭您这般诬陷,等陛下醒来,臣妾定是要好好说道说道!”季贤妃怒目而视。
朱皇后轻讽:“且说罢,本宫不在乎。”
季贤妃呛人不成,自己反倒憋屈,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气极,幸好季辞及时用眼神阻止了她,否则她必然要冲动地吵起来了。
这时成老和几个太医都走了出来,颜淑妃急忙迎了上去:“几位太医,陛下如何了?”
其中一位太医看了看同僚们,就说道:“没事了,毒已经解了,只要好好修养,假以时日,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各位太医!”颜淑妃捂着心口,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各位娘娘和皇子们都先回去吧,陛下需要静养。”
朱皇后早在听见景阳帝无事时就走了,半点犹豫也没有。
“我能进去看看陛下吗?”颜淑妃望着内室,脸上溢满担忧。
颜昱客客气气地说道:“娘娘请回吧,陛下已经睡了。”
“好吧,那我明日再来。”
等太医也走了,整个大殿就只剩下了颜昱、成老和定亲王夫妇,还有季辞。
“皇兄到底如何了?”
颜昱看了看几人,道:“陛下体内的毒已入心肺,至多再熬上几个月,就回天乏术了。”
云逍遥满脸震惊,季辞也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内室。
“皇兄中的是什么毒,居然如此厉害?”
“是鹤顶红,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人参吊着续命。”成老默默回答着。
云逍遥脸色灰败下来,若是什么奇毒,他还能去找解药,鹤顶红是致命的,能保命不死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众人都出宫了,季辞站在城楼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让人去通报了好消息。
景阳帝醒了。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成老也被颜昱亲自送了回来,只是两人的脸色未见喜悦。
清鱼问起原因,颜昱就简单地说了一遍。
“是谁下的毒?”
“是花昭仪。”
花落犹疑道:“她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
颜昱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
“花昭仪是太后的人,想来是太后指使她动的手。”夕归掌握着鱼影楼所有的秘密,此时就补充说道。
“景阳帝会怎么处置太后?”清鱼问的是颜昱,她相信他会知道。
颜昱摇了摇头:“没有证据,陛下不能拿她如何。”
“景阳帝可真是能忍,毒药都下到自己身上了,居然还不反击?”花落着实不能理解。
“时机未到。”颜昱只是如此说了一句。
此时对处置太后,无异于激怒安王,景阳帝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是一个小小的花昭仪,他还是能随意摆布的,所以很快幽都就传出了花昭仪自尽的消息。
景阳帝清醒以后许是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没有多少好活头了,所以手段越发地雷厉风行,甚至于到了谁劝阻都不听的地步。于是幽都又恢复了平静,各个党派的小动作也不敢抬到明面上来了。
只是但凡他上朝,还是会有人请求立储君,虽然到最后都会不了了之,但毕竟还是给某些人添堵了。
例如云寒,越是到这时候,他才越是能看清自己的父皇,他自认将每一件事做到最好,不说让所有人都满意,至少他知道的人都是对他赞不绝口,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被立为储君。
当然了,不理解的又何止他一人,就连跟在景阳帝身边的曹公公也没能搞懂他的用意。
至少在这个关头上,先立储君才能稳住社稷,否则朝臣们的心定不下来,朝中的风向也会一变再变。
但执拗起来的景阳帝谁也管不了,定亲王三番两次的劝说也没讨着好,反而被丢来了许多宫务,越发地繁忙起来了,宫莲自然也陪着他连轴转,将景阳帝没处理好的事情一样样填补完成。
所以即使知道云淮正在恢复期,他们也只能让初一十五好好照看他。
因此清鱼来回跑的次数也变多了。
“小白的事,世子都记起来了呢!”十五每天尽职尽责地向清鱼汇报着,颇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小五。”云淮抬头叫他,忽然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清鱼。
“世子有什么吩咐?”十五狗腿地跑到他身边等待着。
云淮慢悠悠道:“过来坐。”
十五正感疑惑,就见清鱼走了过来,他瞬间就明白了世子不是在和他说话。
幽怨地看了看根本没用正眼瞧他的云淮,十五委屈极了
“初一,世子不宠我了~”十五倚在初一身上尽情地撒娇。
“滚开。”初一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呜呜呜…别这样,我好难过~”十五又靠了过去。
初一这回已经懒得和他说话了,直接一把推开。
十五再靠。
初一再推。
……
最后忍无可忍,初一额角青筋暴起,一脚把他踹飞,自己潇洒地走了。
看着两人打打闹闹的,清鱼轻轻地笑着。
云淮也注意到他们了,不过这些日子下来他已经习惯了。
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女子,他不由得神色柔和下来。
“这颗珠子上刻的都是什么?”云淮微微抬起手,方便清鱼看到。
“十五告诉你的?”
清鱼能想到话最多的也就只有他了。
“嗯。”云淮平静答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师傅送我的。”
“那你为什么送给我?”云淮紧紧地看着她。
清鱼看着他,没有直接说。
换做旁人,这样珍贵的东西,她是不会当做回礼送出去的,但他是云淮,是对她很用心的云淮,他值得。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云淮大概能明白了,他低声回道:“我会尽快想起来。”
清鱼先是一愣,然后展颜道:“好,我等你。”
第七十五章 变了
方红叶来到望月阁的时候,云淮正在逗猫,她看着这一幕,心中止不住的艳羡。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她是小白就好了,不用想着怎么才能得到云淮的喜欢,也不用想着怎么才能往上爬,更不用有那么多的烦恼,那么多的七情六欲。
可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她终究回不去那个天真的时候了。
方红叶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屋顶上的人温柔喊道:“世子。”
云淮用余光看她,然后抱着小白跳了下来,“什么事?”
“我看世子手上戴的红绳颜色有些淡了,所以就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希望世子喜欢。”方红叶说着就把红绳递了过去。
“不用,我只要这个就好。”云淮右手轻轻地捻着红绳上的珠子,感受着些微的粗粝,心里很平淡。
方红叶看起来很伤心:“世子何必对我那么冷淡,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我与你的关系就止于此,你做的再多我也不会喜欢。”
此时的云淮面容沉静,矜贵的气质显露无疑,犹如天上月,可望不可即,而方红叶就好比那泥土里的尘埃,无论怎么够,都够不到他。
感受着这云泥之别,方红叶心下微嘲:她也是真心的啊,为什么只有清鱼可以呢。
“世子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她艰涩地说着。
云淮摇了摇头:“你不必再多做猜想,我对你只有报答恩情的心思。”
“那若是我就希望世子能娶我,世子肯答应吗?”
方红叶心中暗暗期待,她不想挟恩求报,可她真的想嫁给他。
云淮又摇了摇头:“终身大事不可与恩情等同论之,我不会答应。”
方红叶一张小脸瞬间就黯淡无光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十五忽地出现在云淮身后,给他比了个赞,“世子,你这果断的性格一直没变啊,太厉害了!”
“多嘴。”云淮顾自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又道:“去把初一叫来。”
十五酸溜溜道:“世子,你怎么什么都叫初一,他会的我也会啊!”
“我是想问他这根红绳的事。”云淮右手又摸上了那个珠子。
“这我也知道啊。”
云淮抬眼看他:“说。”
“这是清鱼姑娘送的。”
云淮手上的动作一顿,十五还在继续说:“因为世子帮了清鱼姑娘一个忙,所以她就送了这个礼物给你。”
“什么忙?”
“好像是…帮她拿了个东西。”
“那她和我是什么关系?”
依照如今的自己来说,他是绝不会与一个女子有那么紧密的关系,除非那是他的未婚妻或妻子。
十五迟疑着没有开口,清鱼姑娘早就交代过他们不能将她的事情告诉世子,这会儿世子问起来了,而且看起来还很着急,他就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他也能理解清鱼姑娘的意思,不就是不想让世子碍于过去的情分对她好吗,可在他看来,清鱼姑娘想得太周全了,一直让世子猜疑,反而不好呢。
“其实,世子以前很喜欢清鱼姑娘呢。”十五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便看他的反应。
云淮面色倒是平淡,他多少能猜到些,“她是我的未婚妻?”
“不是不是。”
云淮皱着眉追问:“既然我喜欢他,为何不与她定亲?”
十五一下子哽住了:为什么这种事要来问他啊,他又不是他们俩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知道为什么。
“其实是因为当时王爷王妃都不在,世子也不好定下亲事。”十五说得自己都信了。
云淮闻言眉宇间也松快了不少。
其实北镜对男女大防并不苛刻,王爷王妃对世子的教导更是宽松,常常都是以身作则的。
像世子和清鱼姑娘之间的往来都不算亲密的,定亲也只是还没到时辰吧。
不过十五现在反倒希望当时能定下亲事了,这样一来,清鱼姑娘的心也能拴得紧紧的,他也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十五叹了口气,他一个暗卫为什么要每天操心这种事啊?
北镜就快要迎来新年了,清鱼最近的心情也挺好,所以时常出门置办年货,有时还会带上小花或者知琴,不过她们俩都忙着帮成老制药,所以出来的少,基本上她都是和花落一块。
逛逛成衣铺,走走首饰店,一天下来两人已经饿慌了。
“带你去吃好吃的。”
清鱼经过一条街时想到了上一次云淮带她来时的场景,便笑得温柔了些。
花落不明所以,但清鱼也不解释,两人很快就到了那家酒馆。
甫一进入,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花落嗅着空气中的酒味,道了一声:“好香啊!”
“清鱼?”
清鱼还没回答花落的话,就被一道男声吸引了。
来人正是千殊,他一身白袍,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
“你也到这来吃饭?”
“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你,就跟着过来了。”千殊四处看了看这间酒馆,称赞道:“这里看起来很不错,酒很香。”
清鱼抿唇一笑:“菜也很好吃。”
“那我今日算是来对了,一定要好好尝尝才行。”
三人便坐到了二楼雅间边吃边聊,清鱼明显感觉到千殊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
“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若是无事,千殊也会来寻她的,不知是不是被什么重要的事拌住了。
清鱼等着他的回答。
“我?我就像平常那样呗,吃吃玩玩,没做什么。”千殊笑着答道,又很快反过来问她:“你呢,我们好久都没见了,你在干什么呢?”
“经常去亲王府看云淮,也没做什么了。”提到云淮,清鱼不免低落。
千殊语气惋惜:“我去看过他,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顺其自然吧。”
“你看事总是很通透,我特别羡慕你。”
千殊似乎有感而发,清鱼听着就调笑道:“你是千家的小公子,难不成还有什么烦恼不成?”
千殊笑意一顿,轻叹:“当然是有的。”
清鱼刚想问问,千殊就又扬起笑意:“别说这些了,来,喝一杯!”
两人各怀着心事,度过了这一顿饭。
结束后,他们就在酒馆门口分道扬镳了。
花落见清鱼一直看着千殊走的方向,就奇怪地问:“姑娘怎么了?”
“千殊好像变了许多。”
清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他了,所以对现在的他格外地不适应。
“是不是云世子的事让您想多了?”
“也许是吧。”
清鱼微叹,但愿是她想多了。
千殊站在街角处看着她们离去,才又迈着步伐回府了。
千府很是安静,千殊的归来并没有惊起大动静,只偶尔有一两个奴仆在路过他时叫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千殊刚松了口气就听闻门外有声音。
“殊儿。”
“父亲。”千殊朝着进来的男子点了点头。
“你刚才去哪了?”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看着儒雅俊秀,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质,只是脸色青白,看起来是在病中。
“去街上随便走了走。”
千家主叹了口气,“殊儿,明年下场考试,你有多大把握?”
千殊紧了紧握住的拳头,他知道父亲是在提醒他了。
“父亲,我不想当官。”
“殊儿!”千家主陡然严厉起来,呵斥道:“千家现在只有你一个小辈,你不出头,是要看着我们千家没落吗?!”
须臾,千家主见他沉默着,又放缓了语气:“殊儿,为父也不想逼你,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这病来势汹汹,也不知还能撑到几时,千家的责任只有你能担起来了!”
千家数代都不参与权谋,虽然在朝中也渐渐地淡出了,但还是有着厚重的底蕴,本来靠着千父的一官半职,他们准备转做其他,可突如其来的疾病击垮了他,最后不得已只能回到家中修养。
这时候的他想起了祖训,不想让千家的辉煌毁在他的手上,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千殊。
而还未弱冠的千殊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没吃过苦,乍然要他承担起一个家族的兴衰,他的崩溃可想而知。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被迫成长,接受所有。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千殊隐忍答道。
千家主也心疼他,但最后还是狠心转身走了。
千殊在他离开以后,就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上,然后去了书房。
提笔在信上写了几个字,他就把信绑在了鸽子腿上。
千殊看着手中扑腾着翅膀的白鸽,面容一瞬间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第七十六章 在哪
“十五,莲姨他们怎么不在听雨轩?”
往常清鱼来王府的时候都会先去见云逍遥和宫莲,今日去却被告知两人都不在。
“进宫去了。”
“宫务很繁忙吗?”清鱼问完发觉今日望月阁也很安静,于是又奇怪地问:“云淮和初一呢?”
“世子一大早也进宫了。”
“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十五摇头:“王妃说是宫宴上有些事陛下想和他们商讨。”
清鱼觉得奇怪,商讨宫务为何要叫上云淮,他在朝中又没有任职。
“那我也改日再来吧。”
“哦…”十五呆呆地和她挥手,“清鱼姑娘再见。”
回到四季楼,清鱼还没坐上一会儿,夕归就满脸严肃地找上了她,“姑娘,景阳帝好像病重了。”
“什么?”
所以云淮他们进宫是因为这事?
清鱼心下思索,问出了重点:“怎么突然就病了?”
“应该是被人下毒了。”夕归冷静道。
“宫里戒备森严,有谁能跨越重重障碍给皇帝下毒?”
夕归也不知道,宫里瞒得紧,她也只能查到这些,“属下不知,不过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清鱼轻叹:“宫宴在即,若是当真病了,恐怕也瞒不了朝臣。”
“姑娘,鱼影楼要管这事吗?”夕归有些犹豫。
鱼影楼为天下苍生设立,本不应该袖手旁观,但是主子也曾经吩咐过,皇室的事他们不能参与。
清鱼沉吟道:“管,若是景阳帝驾崩了,朝中必定大乱,届时百姓也会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到时我们再管,怕是来不及了。”
夕归缓慢地点了点头:“不知主子可会回来。”
清鱼哑然:是啊,师傅逢乱必出,若是北镜当真乱了,他会回来吗?
见清鱼陷入了沉默,夕归就赶紧扯开话题:“姑娘打算怎么管?”
“我想带成老进宫给景阳帝看看。”
能把人救回来是再好不过的,至于到时成老是不是也无力回天,就只能再论了。
“可要找云世子帮忙?”
“他今日进宫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出宫。”
“那就再等明日?”夕归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或是找季辞?”
“季辞是太后的人,找他不合适,而且我也不想再欠他人情了。”
“那姑娘只能硬闯了。”夕归说到这个就想起了她曾经闯皇宫的事,有些无奈,“姑娘也算是有经验了。”
清鱼莞尔一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这次不同,我们是去救人,不是杀人,怎么能硬闯呢?”
见夕归又凝神想着什么,她就道:“再等等,兴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上门了。”
实际上,她们也并没有等太久,夜幕降临时,颜昱就披着风霜来了。
环视了一整个茶楼的大堂,颜昱径直向着后院去,此时客人只剩下三两个了,坐堂的掌柜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他了,于是上前把他拦下。
“这位客官,后院不能去,您要不上二楼雅间?”
“我要见你们主子。”
掌柜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姑娘要等的人,“您先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颜昱便坐在大堂静静等待,不一会儿,掌柜的就出来了,“颜公子这边请。”
随着掌柜往后院去,经过一圈回廊,又上了三楼,颜昱才终于见到了清鱼。
“这茶楼不错。”这是他坐下说的第一句话。
清鱼清淡地点了点头:“颜大人找我什么事?”
“不是你找我吗?”
他甚至没有报上名,掌柜的就知道他是谁了,看来她也是着急的。
“可是颜大人比我心急,我却是没什么所谓的。”
颜昱轻轻地笑着。
若不是他联系不上那里的人了,他也不会来找她。
“所以还是颜大人先说有什么事吧。”清鱼笑吟吟道。
“也罢,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那我就先说了。”
清鱼给他倒茶,听着他慢慢道来。
“陛下被贼人暗害,如今危在旦夕,所以我想请你出手救他。”
颜昱话毕就看着她,手中的热茶渐冷也不饮一口。
“可以,人你带走就是。”
稍稍放下了心,颜昱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只听清鱼又徐徐开口补充道:“但我要知道我师傅在哪。”
颜昱笑意淡了下来,似乎不喜她如此说话,“我也说过很多遍了…”
清鱼有些不耐地打断他:“那你就告诉我。”
她一路追着师傅的步伐,好不容易在他身上发现了线索,怎么可能被他三两句话打发走,她现在甚至怀疑,她始终找不到师傅就是因为他在从中作梗。
“那个地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即使是你师傅,他也不会告诉你。”
诚然,他说得是实话,可是十七年了,她对自己,对师傅,一无所知,现在她无限地接近这个秘密的中心,又被残忍的推开,她怎会甘心?
“好,那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清鱼退了一步,问道。
颜昱软硬不吃,那她就等到师傅回来,非要让他把一切都告诉她。
颜昱幽幽道:“快了。”
清鱼愣了一下,这一次居然从他嘴里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那他现在好吗?”
清鱼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脑袋里想了很多,最先蹦出来的就是当初那一封信。
这一年来,她反复看过很多次,越是仔细推敲,她就越觉得不对劲。
信上师傅说了不让她去找他,然后才说去调查世子,可是师傅是个逻辑紧密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北镜有两位世子,但是他却没有说清楚。
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除非他真正想说的只是不让她去找他,调查只不过是给她找点事做,免得让她闲下来就去查他的事。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师傅怕她去找他会有危险,抑或是…那个地方就有危险。
“我不知道。”
颜昱说得是实话,他许久没有回去,确实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快回来了?”
颜昱怔住了,许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鱼等得着急,所以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要回来了?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这是有规律的,所以我知道他快来了,至于我们,我和他并不熟悉。”颜昱一口气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然后又说:“我只能说这些,希望下一次我们的谈话不用再围绕着这个永恒不变的话题。”
清鱼还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听见他这么说,就点了点头。
“对了,你最近见过千殊吗?”颜昱敲了敲桌边,若有所思地问道。
“见过,怎么了?”
“千家的家主病了,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清鱼眉头一皱,千家的事她倒是很少关注,没想到出了这事。
“难怪他看起来与往日有些不同。”
颜昱淡淡地说:“此前在锦都,他是站在宁王一派的,那时宁王很快就倒了,所以也就罢了,但现在若是为了保住千家,他未必做不出来投靠皇子的举动。”
“如今陛下属意那位皇子尚是未知,贸然站队是极为危险的,他代表了整个千家,为了不打破幽都的局势,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清鱼想起了她也曾经撞见过千殊和宁王走在一块,对他的话也信了几分,“若是再见到千殊,我会和他说说。”
见颜昱颔首,清鱼紧接着又道:“还有,我希望你是真心对他的,而不是为了局势。”
颜昱没有回答,很快就走了。
第七十七章 预谋
因着景阳帝情况紧急,所以颜昱今晚就会进宫,于是清鱼就在四季楼里等着。
只是还没等来宫里的消息,她就先知道云淮出宫了。
所以她便去了回定亲王府的必经之路等他,谁曾想等到了夜深,街上行人都散了,她还没有看到定亲王府的马车。
跑回王府的花落很快也带来消息,说府中只有十五,他已经带人去宫里找了。
清鱼就让她回四季楼遣人出去找,自己便顺着这一条路寻去。
夜黑风高,凛冽的冬风打在清鱼的脸上,并不好受,但她还是每条巷子都会走进去看一番,然后才走。
遇到街上的巡逻兵,清鱼也会上前去问,只是距宫门落锁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巡逻兵换了很多次,他们是没见过云淮的。
幽都城里并没有因为云淮的失踪闹起太大的动静,清鱼猜测是因为皇宫的情况太危急,有人封锁了消息,所以才没有人知道。
从东门找到了南门,清鱼遇到了季辞,便上前问了一句:“季辞,宫里的情况你了解吗?”
季辞点头:“我刚出宫。”
“云淮在宫里吗?”
季辞倒是没怎么注意,只能说:“定亲王和王妃在,云淮…我也不知道。”
见清鱼脸色不对劲,他就问:“怎么?”
“我听说他出宫了,但是等到了现在也没见到人,不知道他在哪。”
季辞想到了在江南遇刺的那次,他现在还没有线索,但他怀疑那些人是冲着他和云淮来的。
“我再进宫看看。”
清鱼点头,“好,麻烦你了。”
季辞面色清淡,只是眸子变得幽深,清鱼看了一会儿就垂下了眼。
清鱼和鱼影楼其他人整整找了一晚,也没看见云淮的身影。
天快大亮时,她经过一个街角,听到了狗吠的声音。
起初她还不在意,以为是家养的狗,后来要走时听着这狗叫的极其凶残,像是对着人在吼,清鱼想到了什么,就迟疑着走了进去。
越是靠近那处,叫声就越清晰,清鱼的心不受控制地用力跳动,她开始跑了起来。
拐过一个小巷口,她直直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半句话没说起身就要跑,清鱼察觉不对,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领。
谁料那人也是会武的,带着劲风的脚用力地踢了过来,清鱼反手一挡,一个擒拿把他扣住了。
“再不过去就迟了。”那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就趁着她晃神时溜走了。
清鱼也没功夫再去追他,向着叫声处跑了过去,结果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了一下。
那是一个死胡同口,背阴处站着一个穿黑氅红衣的人,他的脸惨白得不像话,死死的盯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一只巨型的大狗,不停的吠着,看样子似乎还要往前。
“云淮!”见云淮没看见她,清鱼就大声喊了一句。
云淮看着胡同出口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疲惫地靠在了墙上。
清鱼见状立刻就把那条狗拧着丢了出去,然后跑到了他身边。
“云淮,你怎么样?”清鱼一摸他的手就感觉冰冰凉凉的,像是没了生气一样,真真实实地被吓到了。
“是不是受伤了?”清鱼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目无神的人,不停地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遇到了……对不起,云淮…”
清鱼看着他一直不说话,微微哽咽着。
云淮还没从恐惧中脱离出来,就看着面前的人哭了,一时之间他感觉头疼欲裂,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云淮,你头疼吗?”
看着抱头不语的人,清鱼以为他是吓坏了,有些手足无措。
云淮低哑道:“别哭了…”
“好,那…你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啊?”
“没事。”
云淮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就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他刚想说话,清鱼就又问了:“初一呢?他怎么不在?”
初一一直都是跟在云淮身边的,现在不在这里,会不会是有危险。
她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在后面。”
清鱼往他身后看,就看到了一滩血迹,顺着血迹往上看,她才终于在墙上看到了一片黑色的布料。
乌黑的墙上有着点点的血迹,剥落下来的墙灰遮挡了些,以至于看起来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你把他扔过去了?为什么你自己不过去?”
“有人…”云淮咬咬牙,脸又白了几分,似乎想到了什么害怕的事。
清鱼想到刚才在胡同口撞见的人,行色匆匆地跑走了,莫非是他放狗阻止云淮的?可他怎么会知道怕狗?
见云淮好像又难受了,清鱼就不敢再问,“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扶起他的时候,清鱼的手碰到了他的胳膊,感觉湿湿黏黏的,抬起一看又是血,“云淮,你受伤了吗?”
“没有,是小一的。”
清鱼嗯了一声,道:“我们去找他。”
两人跑到另一边把初一接走,就匆匆地赶回了四季楼。
夕归查看了初一的伤势,就派人出去找大夫了,云淮也已经冷静下来,把事情都说了个清楚。
原来他和初一出了宫门以后,马车突然翻了,一群黑衣人就趁着夜色突击,附近宫门的侍卫跑来帮忙的时候,宫门被人关上了,他们返回不了,就只能杀出一条路。
可恨那群黑衣人源源不断,双拳难敌四手,云淮和他们就分散开了。
后面的事云淮不愿意说,清鱼也就不提了。
“最近真是刺杀不断,之前是冲着姑娘,现在又是云世子,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花落赶回来听到这事,愤愤不平地开口说道。
“冲着我来的是姜家,自从他们家主死后,就再没有了,这一次来的杀手倒像是早有预谋,连宫门处都有他的人,或许是宫里的人。”
“敢在宫门就动手,除非十分有把握,否则就是宫中出了大事,他们有恃无恐。”夕归想得多些,让清鱼不禁担心起刚进宫的季辞。
季辞深夜再次赶去皇宫,就被宫门口的侍卫给拦下了,他亮了腰牌,那些人才把他放了进去。
“大人,这些人怎么会不认识您?”走远了以后,季辞的手下就奇怪地问道。
季辞眯了眯眼,回想起他们身上的盔甲,冷淡道:“都是新人。”
季辞心中暗嘲,看来是有人把宫门口的人都换了。
想到这儿,他就加快了步伐。
到康宁宫时,成老和众位太医还在给景阳帝把脉,几位皇子都等在了外头,定亲王和王妃也是寸步不离。
扫视了周围的所有人,季辞暂且没有发现异样,就派人出宫传信,自己则待在了这里。
收到口信,众人才了解了宫中的情况,清鱼就让这个锦衣卫把云淮没事的消息带了回去。
花落神色不免担忧:“宫里确实很危急啊,不知景阳帝还能不能醒来。”
清鱼冷笑着:“若真是驾崩了,就不止是刺杀这么简单了。”
“要是早些立下储君,也不至于如此混乱。”
夕归着实觉得景阳帝这人奇怪,皇后嫡子他不喜,宠妃之子他也不立,挑来选去,最后自己病了,江山还险些不保。
“是啊,三位皇子他都看不上,也可以立云世子啊。”
花落的话让云淮抬头看了她一眼。
“若真是这样,云淮就会成为皇子们的公敌了…”清鱼摇头解释道,忽然又停住说:“莫非动手的是皇子?”
“也不无可能,六皇子我就很怀疑。”
说到皇子,花落最先想到的就是云寒,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不然,他的城府可谓深不可测,任是她如何查探,都查不清楚他这个人。
夕归也和她想一处去了,“六皇子此人难以捉摸,确实是要小心。”
第八十四章 争执
近日景阳帝劳神劳心,身子越发地差了,夜里常常惊醒,还总是咳血。曹公公看在眼里急得不行,可偏偏景阳帝不肯召太医,就这么一直拖下去了。
朝中的大臣们起了疑心,时常私下里问曹公公陛下的病情,曹公公都用风寒做借口搪塞过去了。
一日两日,朝臣们尚且相信,可连着四五日,景阳帝都不上朝,言论就纷纷传播起来了。有人说陛下已经病入膏肓,卧躺在床,所以无法再理朝事了。
这一言论得到了众多人的肯定,于是他们便联名要拜见景阳帝,以证实情。
“陛下,几位御史大人和尚书大人都在外边儿要见您。”
案桌后的景阳帝闻言,缓缓地将手中的毫笔搁置在架上,“季辞要回来了吗?”
“昨日才来信说准备启程了。”
景阳帝面容放松,轻吁着气:“让他们进来吧。”
曹公公领命,便去门外传令。不一会儿,熙熙攘攘十几人都进了康宁宫。
“臣等参见陛下。”
“各位爱卿平身。”
“陛下身子可好了些?几日不见陛下上朝,臣这心里慌乱啊!”其中一个御史满是担忧地看着他问道。
“朕近日偶感风寒,加之前段日子身体不适,因而太医嘱咐朕多修养,倒是让爱卿们担心受怕了。”
“臣惶恐,只愿陛下身体常康健,臣等就放心了。”
景阳帝颔首:“爱卿们还有什么事吗?”
“不知陛下何日恢复早朝?”礼部尚书忍不住问。
“再过几日吧,等朕好些了会让人通知你们。”
“是,臣等告退。”众位大臣恭敬地应下。
大臣们前脚刚出康宁宫,景阳帝后脚便吐血了。
“陛下!”曹公公一见那红艳艳的血色,脑袋都开始发昏,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压低声音,匆匆地跑到景阳帝身边。
接过他手里带血的帕子,曹公公换了一块干净的白帕子过去。
“陛下,您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不如奴才派人去找神医吧?”
景阳帝淡定地擦干净嘴边的血丝,然后漱了口水,声音低缓且沉重:“没用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清楚,熬不了多久了,不必再废时间去寻。”
曹公公眼睛一红,景阳帝便瞧见了,于是温声宽慰着:“朕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比起老祖宗也活得够久了。”
“可奴才还想侍奉您呢。”
“你也一把老骨头了,该停下歇歇了,待朕去了,你便出宫养老吧。”
曹公公正待说些什么,只听门外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来了,别让她知道朕咳血的事。”
曹公公默默点头,低着头退到了他的身后。
朱皇后一身宫装,比之以往雍容华贵的礼服要轻便许多,景阳帝眼前一亮,亲自上前迎她。
“云儿,朕说了你不必每日都到这儿来。”
朱皇后前段时间因着七公主的事,人消瘦了一大圈,眼睛却是更明亮了,“臣妾一日不见陛下,便担心的睡不着,怎么能不过来看看?”
“好好好,来便来了,只是下次千万不要再下厨了,这些交给御厨做就好,朕可不想看你把自己弄伤了。”
“陛下十几年没尝过臣妾的手艺了,难不成半点都不想念?”朱皇后眼神炯炯地看着他。
“朕自然是想的,但是朕不想见你做这些。”
“只是煲个汤罢了,能费多大力气?来,陛下快尝尝,看看臣妾的手艺是否生疏了?”
景阳帝依言喝了一口,随即便捂着嘴咳了几声。
“陛下,是不是呛着了?”朱皇后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景阳帝不动声色地抹掉了唇边的血迹,笑着点了点头:“是朕喝的急了些。”
“急什么呀,陛下喜欢,臣妾以后就每日都煲汤亲自送来。”
“好。”
曹公公站在后头,清清楚楚地瞧见了那一方白帕上的鲜血,将头又往下低了些。
“云儿,朕有件事想和你说。”
朱皇后点头。
景阳帝斟酌着说:“倘若朕哪一天去了…”
话未完,朱皇后已经眼泛泪光,她微微垂着眼不让人看见。
“…便叫这后宫的嫔妃都散了。”
朱皇后哽咽着应下。
景阳帝见此又道:“德妃也…”
“陛下终究还是惦记着德妃,生怕臣妾欺负她吗?”
眼见朱皇后脸色渐冷,他便赶忙道:“朕自然是信你的…”
朱皇后冷冷挽唇:“信我?呵,是她亲手害死了阿晚,我不可能会放过她!”
“你…你当年都把她的孩子害死了,难道还不足以弥补吗?!”
景阳帝本是想趁着她心软之时提一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时之间,也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我说过,我是我,阿晚是阿晚,我可以任由她处置,但她也不能这么安然的活着!”
“何必如此呢?”
朱皇后倔强道:“我的性子陛下不是不了解,是非恩怨,我都要算个清清楚楚!”
“这么多年了,她每每提起姜晚都是万分忏悔,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难道不能看在朕的面子上,就算了吗?”
“如果她的忏悔能让阿晚回来,那我就算了。”
景阳帝大声吼:“她已经死了!就像朕的大皇子一样,永远的死了!”
朱皇后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
陛下还是怪她的,怪她害死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怪她恶毒!可他忘记了,他曾经说过他只想要她一个人,只想要她生的孩子!
他全都忘了!
“是陛下薄情寡义在先,我只是想要她给阿晚偿命,何错之有?”
景阳帝一时语塞。
“倘若陛下没有将德妃接进宫中,没有让她生下你的第一个孩子,没有将阿晚的遗物送给她,没有纵容她和姜家猖狂这么多年,臣妾也不是不能忍。”
朱皇后唇边苦涩。
“是,是朕背弃了诺言,可你也不能对无辜的孩子下手啊?”
朱皇后的眼泪顺着脸滑下,可仍是平静道:“既然早知会背弃,当初何必还要来招惹我,还要与我许下承诺?”
“朕当初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才…”
“所以现在喜欢德妃、喜欢淑妃了,是吗?”
“朕只喜欢你。”
朱皇后笑了一下,眼圈酸涩,“你让我理解你的帝王权术,所以我接纳了贤妃、淑妃,甚至是更多的嫔妃,可你的地位稳固了,不还是独宠花昭仪吗?”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第八十五章 误会
“罢了,朕不想再与你讨论此事。”
景阳帝看起来疲累至极,他轻叹着闭眼不再看她。
朱皇后退后了一步,“好,在陛下的心中,臣妾终究是…比不上了…”
朱皇后离开后,曹公公见景阳帝沉默的样子,语重心长道:“陛下,您为何不告诉娘娘?”
“她心中有不满,朕再怎么说,她也是怨的。”
“您和娘娘当年不就是因为误会才到了这个地步吗,如今又何必再添误会啊?”
曹公公是看着他们俩相知相爱的,可偏偏两人都是又倔又固执,总是不愿把事情说开,这才导致了十几年都没再来往。
景阳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曹公公见此也是叹息。
刚出了康宁宫的朱皇后红肿着眼上了轿撵,身旁的老嬷嬷见状心疼不已,“娘娘,您这是又与陛下吵起来了?”
“陛下还在因为大皇子的事怪我。”
老嬷嬷一听就知道她一定没有将实情告诉陛下,“大皇子的死哪能全怪您呐,您不妨将误会说开,兴许陛下也能理解。”
“我想杀的是德妃,不也是戳在他心窝子上?”
“娘娘啊,陛下对您可是万分的真心啊,其他人哪比得上您?就说那花昭仪,就只是与您有几分相像,就能独宠后宫了,你做的这些事,陛下一定会谅解的。”老嬷嬷苦口婆心,就希望他们俩能化解误会,好好珍惜这剩下的时光。
“花昭仪像我?”朱皇后喃喃自语,而后又问她:“你说她长得像我?为何我从来不知?”
见她这么激动,老嬷嬷赶紧回答:“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召见后宫嫔妃,自然是不识得的,老奴也提过,但您每次都不愿听,久而久之,老奴也就不敢提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朱皇后望着康宁宫的方向,又哭又笑。
初夏时节,暴雨不断。
景阳帝上了几次早朝后,身体又更差了,甚至到了听朝臣汇报时,会突然的晕眩、昏迷。大臣们见此,担心有之,猜疑有之,找来太医诊断后,才知道景阳帝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了。
被送至康宁宫休养,景阳帝昏迷不醒的消息就此大传了出去,整个前朝后宫都瞬间大乱起来。
云逍遥无法,只能代理朝政,在景阳帝时而醒来时与他谈论些朝事。便是如此,他也还是不肯下立储的诏书。
为此,许多朝臣进谏,甚至以死相逼,反倒把景阳帝给气晕了过去。
一天夜里,他又突然醒来,曹公公警觉,便走到他身边问。
“季辞…回来了吗?”
景阳帝死死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季辞的捷报,他必须要听到好消息才能安然闭眼。
“回陛下,季大人还没回来呢。”
景阳帝气若游丝道:“…回来了…让他来…来见我。”
说完,他极其虚弱地闭上了眼。
“是。”曹公公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站到了一旁。
如是几天,季辞也还是没有回来,幽都城的气氛冷凝,仿佛一触即发,朝堂的状况更是糟糕,党派之争越发的激烈,虽然太后和各皇子都还尚未有动作,但是云逍遥能感觉到他们都在暗暗部署。
清鱼时刻关注着消息,也让花落去联系季辞了,可他人在路上,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对接。
就在这时,朱皇后密旨要见她,于是清鱼携夕归入宫了。
长乐宫中。
朱皇后一袭素衣坐在上首,见她来了,就亲自过来,“来,坐我身边。”
朱皇后面色憔悴,像是病了很久的样子,再不复清鱼当初一见的亮丽姿彩,整个人脆弱柔和得仿佛一触即破。
“娘娘要注意身子。”
朱皇后温柔地点点头,“清鱼叫我云姨吧。”
清鱼愣了一下,大方道:“云姨。”
“这次我恐怕要随着陛下去了,叫你进宫来,是想趁着我还有精力,与你说说你娘的事。”
“云姨说的是姜晚吗?”
朱皇后颔首:“你长得有六七分像阿晚,我听宫莲说你的性子也是极像她的,所以就算你师傅还没回来,我也基本能确定了。”
“那…我为何是跟着师傅长大的?”
“当年姜家内乱,你娘生你时被人暗害,姜德正又趁机找了几个刚出生的婴孩来扰乱我们的视线,也许是那时,你师傅就将你带走了。”
所以师傅不肯将她娘的事告诉她,是怕她会上门报仇吗?可她娘枉死,她这么做不是理所应当吗?
清鱼还没想通,就听朱皇后又道:“姜德正该死,但德妃才是真正害你娘的人。”
“姜德妃?”
“我也是阿晚死后才知道的,是她给阿晚下毒,才让她难产而死!”说起这个,朱皇后的语气变得凄厉,人都有些颤抖起来。
可怜她的阿晚,不过才双十年华,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朱皇后紧紧握着清鱼的手,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清鱼,你一定不能忘记,你娘的仇必须要报!”
“好。”清鱼艰涩答道。
出了长乐宫,夕归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却贴心地选择沉默。
接连几日,幽都的氛围越发紧张,像是有一根无形的弦在拼命地拉扯。
这一日,城中又下起了大雨,雨雾中厚重的古铜大门被打开,一袭黑衣的季辞戴着大帷帽出现在了门后。
他骑着骏马直奔皇宫,花落就得到消息了,于是立刻向清鱼禀报。
“季辞去秀河镇做什么?”
“秀河镇有军队,属下暂时不知有多少人,但季辞应该就是为此而去。”
“且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清鱼揉着额头,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姑娘头疼吗?”
“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窗外的雨渐渐地大了,狂风刮来了成片的乌云,其中隐约可见有紫电闪烁,同时伴随着一声声由浅及深的雷鸣。
街上的行人都在匆匆地奔跑着,风吹着雨水带进了屋内,花落感觉到了一股湿凉的水汽直冲她而来,她一步跨到了窗边,将窗子关上。
嘴里咕哝着:“这雨是越来越大了。”
清鱼望着紧闭的窗子,眼中如墨幽深。
第八十六章 雨夜
天空电闪雷鸣,雨滴如同石子般敲击在人的脑袋上,一个全身着黑的人融进了黑夜中,他步伐稳健,渐渐地逼近了康宁宫。
康宁宫中,景阳帝刚刚秘密地见过了季辞,此时精神颇好地坐在案桌前,曹公公站在一边磨墨,时不时添些茶水。
“去把云儿和逍遥找来。”
曹公公应下,踱步向外走去。
温润的夜明珠散发着浅浅的光芒,景阳帝复又埋首批改折子,突然他听到门外传来声响,就头也不抬道:“茶水冷了,再换些。”
来人依言将杯中的茶水倒入一旁的盂中,而后拎起茶壶缓缓地注入热茶。
景阳帝初时并不在意,但夜明珠的光映出了那人的身形,他顺着影子往那处看,才发现提着茶壶的那一双手似有些病态的苍白,修长而坚韧,骨节突出处更是有些青色,轻轻地搭在那处,十分的赏心悦目。
他抬头一看,惊得双目瞪圆,手中的毛笔落在折子上,留下了点点墨色。
待曹公公通知完小太监回来以后,就叫景阳帝趴在案桌上,他起初吓了一跳,摸摸他的鼻息才放下心来,于是便将他挪到了床上。
朱皇后来时,曹公公叫醒了景阳帝,这才震惊地发现他全身都动不了了,连话也说不出,只能“呜呜”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
“陛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曹公公也是一连茫然,他不过出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况且康宁宫周围都是有暗卫守着的,怎么可能出事。
曹公公这时又想到了陛下今日反常的精神,颤着嘴唇:“莫不是回光返照?”
“快去找太医!”
曹公公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找来太医,就见朱皇后伏在床边哭泣,定亲王也跪在了地上,他当即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陛下!!”曹公公深深埋首,全身都颤抖着。
景阳帝驾崩,所有朝臣全都深夜换好了朝服来到康宁宫门外,云逍遥收拾好心情,就协同各位皇子将国丧办了起来。
朱皇后失魂落魄地往后宫而去,此时姜德妃也换上了一身素衣,她见到来人先是惊讶,然后又淡然地看着她走近。
“你杀了我吧。”朱皇后丢了一把刀到她身前,“所有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知道。”
“我不杀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终究是我害死了他,我该偿命。”
姜德妃抿唇道:“是我有错在先,我的皇儿是替我受过,我不怪你。”
虽是如此说,她的眼还是红了,眼角有泪悄然滑落。
“大皇子不死,死的就是你!”
她为了报仇,专挑了德妃生产那天,让人在她的调养汤中下毒,不想侍候德妃的侍女弄错了,将调养汤当做人参汤端到了她面前,大皇子因此胎死腹中,德妃有幸才捡回一条命。
“你是为姜晚报仇,我…”
“别说这种恶心人的话!阿晚已经死了!我早该下去陪她,你动手吧!”
姜德妃闻言慢慢捡起那把刀,眼中有着决绝和释然,“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姜晚,辜负了陛下,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受折磨。今日,也该有个了断了!”
说罢,她便将刀捅向自己的腹部,朱皇后察觉到她的动作,用力扑了过去,却还是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刀尖没入她的身体她只能紧紧握着刀身,不让它再往前。
手心被割破,朱皇后却像没有发现一样,冲着她歇斯底里地喊:“你不许死!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你凭什么自杀?!”
“我…”姜德妃才说了一个字,口中鲜血溢出,腹部也汨汨地流着血。
“不许死!谁让你死的?!”朱皇后改为双手捂着她的肚子止血,但血还是从她的指缝流出。
“你醒来!醒来啊!”
朱皇后怒急攻心,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姜德妃眼神变得虚无,嘴角挽了起来,她看不见眼前的朱皇后,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从前。
那时她只是旁支的一个普通女孩,却在一次去姜府的时候见到了姜晚,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典雅贵气,却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会厉声呵斥那些人,温柔地把她护在怀里。
明明是个清冷的女子,对她却有无限的耐心和笑容,即使是事务繁忙也把她带在身边,闲暇时还总是给她买首饰,教她练武。
若不是…
姜德妃的笑容苦涩,若不是她父亲要谋夺家主的位置,她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阿晚,你怎么那么傻,明明察觉到药不对劲了,却还死死地瞒着我,怕我自责。
阿晚,我对不起你…
你还肯见我吗?
姜德妃慢慢阖上了眼睛。
朱皇后见此停了一下,试探着她的鼻息,突然跌坐在地上大笑了起来。
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她茫然着爬起身,拖着裙摆跑了出去,站在雨中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晚!阿晚!”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朱皇后不停地哭着,雨淋湿了她的脸,她看着乌黑的远处,一脸无措。
“阿晚…我想你了…”
忽然她吐出了一口血,跪坐在了地上,嘴里轻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阿晚…阿晚…”
雨幕遮住了这方天地,素衣女子再也没有站起来。
天光大亮,一夜的暴风雨就此过去,帝后双双薨逝,举国哀悼,天下百姓都白衣披身,素食斋戒。
清鱼才从云逍遥的口中得知姜德妃也死了,她当场怔在原地,一瞬间脑袋里闪过了很多东西,想说些话却觉得头疼无比。
“阿鱼,头疼吗?”云淮说着将手搭在她的额边,轻柔地按压。
“德妃死了,她是害死姜晚的凶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她就死了…”
明明昨天才知道姜德妃是杀害她娘的人,可是今天她就死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没事,别着急。”
云淮心疼她,才刚知道仇人是谁,所有仇恨就烟消云散了,叫人怎么接受。
第八十七章 勇气
景阳帝的逝世让原本还算平静的朝堂一夜之间风云变化,云逍遥身为摄政王稳定着大局,好不容易才办好了帝后的身后事,随之而来的便是朝臣们要推选皇子登基的声音。
“曹公公,你说陛下立了遗诏,那遗诏在何处啊?”一位大臣呛声问道。
“就在康宁宫。”
“可康宁宫根本没有,难不成这遗诏还能凭空长翅膀飞走不成啊?”又一位大臣咄咄逼人道。
“要我说啊,陛下压根就没立遗诏,要真是有,何必藏着掖着不早拿出来呢?毕竟这储君之事可是大事,没道理不说出来啊!”
这位大臣说的话得到了众人良好的反响,大家都纷纷附和。
“陛下在时,我们三番两次提起立储之事,他都避而不谈,怎么可能临走之时就突然立了遗诏?”
“对啊对啊。”
……
曹公公默默不语。
陛下立遗诏时他是在旁边看着的,绝不可能有假,只是陛下走的突然,这才没有来得及公布,至于遗诏怎么不见了,他也是摸不着头脑。
“行了,别吵了!”云逍遥大声控制住了杂乱的场面,而后清了清嗓说道:“不管皇兄有没有立遗诏,现在当务之急是推选一个皇子出来,众位可有人选?”
“自然该是六皇子了!六皇子不仅有治国安邦之才,而且为人和善可亲,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
已经从江南回来的云寒站在一边谦和地笑着。
一位云辛阵营的人见状立马就反驳了:“你这话是不把二皇子放在眼里啊?王爷,二皇子是嫡子长兄,理应担起责任,他才应该是储君啊!”
“二皇子能力不显,我支持五皇子!”
……
云逍遥头疼地看着底下一群人互相掐着,又再次大声制止了他们:“好了!都停下,听本王说!”
“皇兄走的突然,遗诏又下落不明,既然各位都有自己的想法,本王也不能武断下了决定,不如先定下一个考察期,待国丧过后,谁的能力出众的就由谁来当,如何?”
“全凭王爷做主!”
“王爷英明!”
云逍遥好歹是景阳帝亲弟弟,他说的话是十分有威信的,索性和别家吵架也不是个办法,就先听他的决策。
每日上早朝,云逍遥都感觉自己耳边环绕着上百只“嗡嗡”乱叫的蜜蜂,吵得让人无法静心,于是早朝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定亲王府。
刚踏进听雨轩,宫莲就迎了上来,看见他眉宇间透露着的疲惫,心疼的不得了,“今日在朝堂上如何?”
云逍遥叹气:“群魔乱舞,只能先暂时稳住他们。”
“你是摄政王,若是你支持二皇子登基,朝臣们再怎么也不会反对吧?”
“若真是这样,另外两位皇子定不会服气,届时太后趁机作乱,幽都岂不是要翻天了?还不如先保持着如今的局面,能拖一日是一日,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云逍遥看着远处安静屹立的皇宫幽幽说道。
“太后许久没有动静了,倒不用太紧张。”
云逍遥沉重地点点头。
比起太后,他更在意皇兄心中的那个人。
季辞此次去秀河镇为的就是太后与安王之事,依目前看来,他们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大动作。只是那个让皇兄迟迟不肯下诏的人,才是这幽都城中藏的最深、最可怕的人。
锦衣卫所
季辞最近很忙,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吃住在锦衣卫所,人都消瘦了不少,七公主来找他的时候,他正伏在案桌上写写画画。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季辞,还是他刚入锦衣卫的时候,那时为了出头,他包揽了锦衣卫中大大小小的事,整个人如同陀螺般在路上不停地奔走。
“公主有什么事?”
七公主听见他的声音便回过神了,看到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心疼之余不免有些歉意。
他都这么繁忙了,她实在不该再来找他。
“你离开幽都两三个月了,我想来看看你。”
“公主还是照看好自己吧。”
七公主就当做他是在关心她了,厚脸皮回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不劳公主挂心。”
出了锦衣卫所,大宫女就小声埋怨着:“公主,季大人对您那么冷淡,您又何必凑上去贴他的冷脸啊?”
“清鱼姑娘和云世子在一起了。”
“所以呢?”
所以她想,如果季辞放弃清鱼了,她或许可以再试试,努力成为他喜欢的人。
大宫女没听到回答,只看见自家公主脸上浅浅的笑容,叹了口气。
“咦,启明侯?”
大宫女一句话成功地让七公主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站着的人,于是她走过去款款地行了个礼:“侯爷。”
“公主不必多礼。”启明侯往旁边一侧,躲开了她的礼。
“要的,我还没多谢侯爷救了我。”
“皇后娘娘已经派人送过礼了。”
“侯爷救的人是我,我必须亲自道谢。”七公主执著道。
看着七公主柔美的脸,启明侯鼓起勇气说:“那公主可愿以身相许?”
此话一出,不止七公主,连她身侧所有宫女侍卫都愣住了。
一群人把启明侯看的有些慌张,“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公主,希望能娶公主为妻。”
启明侯性子直她是听说过的,但没想到竟是如此直接,七公主暗暗想着,脸上扬起了恰到好处的微笑,“多谢侯爷厚爱,但恕我不能接受。”
“若是娶了你,我保证不会再纳妾,一生一世只对你好。”启明侯说到激动处,已经伸手向天起誓了。
虽然启明侯长得一脸正气,但是这副样子看起来却有些傻乎乎的,大宫女见了忍不住捂嘴笑着。
“侯爷莫要随便起誓。”
“我不怕,因为我一定会做到。”
启明侯双目炯炯地看着她,七公主一脸尴尬,“侯爷的心意我心领了。”
“那你…”
“我不能答应。”七公主毫无转圜地拒绝,见他呆怔着,随后又缓声道:“对不起。”
怕启明侯又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大宫女就连忙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公主还要回宫抄写经书,万万不能过了时辰。”
七公主也顺势而下,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带着随从匆匆地走了。
背影看起来很慌乱。
启明侯盯了很久,得出了这个结论。
再回头,他便看到了前方的锦衣卫所,脸色有些凝重又有些挫败。
第八十八章 醒了
“王爷不在吗?”清鱼走进望月阁的第一句话如是。
“王爷进宫去了。清鱼姑娘,往常你都会先问世子的,怎么最近总是追问王爷啊?”
“我是要问朝堂上的事。”清鱼无奈笑笑,见十五还委屈上了,便道:“行了,云淮人呢?”
“世子也进宫了。”
“今日不是休沐吗?怎么都进宫了?”
她在听雨轩扑了个空,没想到望月阁里也只有十五在。
“还不是那些老狐狸,整日吵着要立储君立储君的,王爷和世子就只能临时进宫安抚他们了。”十五郁闷地说着,眼珠一转瞥到了门口,“哎,世子回来了!”
清鱼转身也看见了,就走到他跟前,“宫里怎么样?”
“有些人已经亟不可待了。”
“是太后?”
云淮嘲讽地笑笑:“人心浮动,这时候也摸不清是谁的人。”
“那王爷心中可有人选?”
“纵然是有属意之人,没有遗诏谁都不会善罢甘休,只有名正言顺才能止住他们的狼子野心。”
清鱼暗叹,可偏偏景阳帝没有早早立下储君,如今遗诏不在,幽都还要乱多久。
“说起来,景阳帝走的太突然了,就在曹公公的眼皮子底下,遗诏都能消失不见,实在可疑。”
“当晚康宁宫的侍卫都没有察觉有人出入,除非是那人武功高强,否则就是宫中有暗探。”说起这个,云淮脸色也不好。
“我觉得…”
“谁在那里?”
清鱼话还没说完,云淮突然盯着门外的一处冷声喊道,十五身形一动,迅速地窜了过去。
月亮门外种植着几棵大树,隐隐绰绰之中,方红叶被叫声吓了一跳就要往回跑,谁知转头就看见了笑嘻嘻的十五。
“方姑娘,走吧。”
“我,我只是路过。”方红叶暗自冷静着,迈着有些打颤的腿走了进来。
“路过?这可是望月阁!”
方红叶也惊觉自己说错了,望月阁位于王府的最东面,她从自己的屋子出来,无论去哪都不会经过这里。
“其实我是来找世子的。”
方红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人,十五又说:“你很久都没来望月阁了,突然来找世子做什么?”
“我是来…来…”
“姑娘!”
匆匆跑进来的花落恰巧打断了她的话,方红叶暗暗松了口气,众人都看向花落。
“怎么了?”
“路临醒了!”
清鱼愕然,随后惊喜交加道:“真的吗?我们现在就回去。”
花落点了点头,然后就往外走,十五也跟了上去,“世子,我也想去看看路临。”
“嗯。”
清鱼这才想起刚才方红叶奇怪的神情,于是凑到了云淮耳边轻声道:“方红叶不太对劲,你记得找人跟着她。”
“好,你去吧。”
三人便赶紧向着王府大门去。
四季楼
路临已经醒了,只是还很虚弱,成老正在给他调配药方。夕归则是坐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你怎么…也来幽都了?”
“知道姑娘失踪,你又受了重伤,我就赶过来了,幸好你没事,否则姑娘要内疚一辈子的。”
“姑娘呢?”路临动了动自己的头,看了一圈没见着人。
“在王府,应该快到了。”
“来,先喝药。”成老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到床边,夕归扶起他,就着这个姿势路临喝完了一碗药。
“吃个蜜饯?”
路临摇了摇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吃这种女子才吃的东西。
“吱呀——”
木门被打开,迎着光亮,路临扭头就看到了清鱼。
“姑娘…”
“路临,你终于醒了!”
“我没事了,十五怎么也来了?”路临一眼就看见黑衣的十五。
“十五一直都很担心你。”清鱼看了一眼十五,笑答。
十五用力点着头:“路临啊,你可算醒了,我们约好一起喝酒的,我等了你好久!”
“等我好了我们就去喝…喝个痛快。”路临苍白着一张脸,笑意很深。
成老又走了过来,看着几人说道:“先让他休息吧,这些话以后再说,来得及。”
众人听了都走了出去,夕归给他掖好被角,看着他闭上眼睛,才轻轻地阖上门。
“路临究竟怎么样了?”清鱼望了一眼房门,心中仍然忧虑,路临怎么会变得那么虚弱,连说话都会喘气。
“他伤的太重,内力损耗很大,以后恐怕也无法再修炼武艺了。”
其实远不止如此,成老没说的还有路临现在的武功几乎尽失。一个常年习武之人突然没了武功,身体就会变得很差,比常人更不如,路临应当也有察觉,他如今简直弱得过分。
“可有什么办法能治?”
路临是个武痴,清鱼担心他知道后接受不了。
成老摇头,便是有办法他也不能说,否则姑娘决计会不顾他们的阻拦擅自去做。
十五也是心下大惊,这对路临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啊,不能再习武艺,等于要看着周围的人进步,而自己却慢慢地湮于平庸。
“清鱼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去找办法帮路临的!”
“谢谢你,十五。”
路临醒了算是清鱼近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只不过他现在身体很虚弱,所以她总是挂心着,时不时去看看他。去王府的次数也减少了,相反的,云淮闲下来就会跑过来一趟。
这一日送走了云淮,成老就来找清鱼了。
“姑娘,这石头老头子仔细查过了,应当是出自西北蛮荒之地,是一种很少见的珍石。”
成老手里的石头比之清鱼第一次见到时颜色暗淡了许多,细看之下还能发现里面掺杂着些乌黑灰沉的东西。
“西北的东西,季辞怎么会有?”
这就与他无关了,他知道的也就这些。说完以后,成老又默默无言地退了出去。
清鱼把玩着手里的石头,想了想还是找来了一个人问季辞的行踪,然后就揣着石头出门去了。
锦衣卫所
清鱼报上名后就在原地等着,正巧陆旗从里面出来,就直接将她带了进去。
“清鱼姑娘,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们家主子啊?”
“我是来还他东西的,顺便谢谢他帮了我这么大忙。”说着,清鱼就从怀里将石头拿了出来。
陆旗一看就怔了,“这…这是我家主子给你的?”
“嗯,怎么了?”清鱼看他变换极快,似震惊又似感慨的脸,一头雾水。
第八十九章 异动
季辞正在处理公务,听见声响就抬起了头,看到是她进来就放下了手里的事,“坐吧。”
陆旗已经乖乖地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两人,清鱼依言坐下,季辞也在她的对面落座。
“这个还你。”
清鱼把石头放在他面前,季辞一言不发收了起来,就听见她又说:“多亏了它,路临终于醒了,谢谢你。”
“嗯。”
“这块石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有这么好的效果,一定很珍贵吧。”
“不贵,买的。”
清鱼低头一笑:“是吗?我听陆旗说它对你很重要。”
“他胡说的。”
“那这块石头你是在哪买的?”清鱼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听说过?”
季辞面不改色道:“很多年前在一个江湖道人身上买的,可能只有这一个,所以你不知道。”
“那这么独一无二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借给我?”
“再如何贵重也比不上一条人命。”
“杀人无数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吗?”清鱼承认她说的话有些过分了,但是她并不喜欢季辞这种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季辞默了片刻才道:“会。”
“季辞。”
他抬眼看她。
“你……是不是…”
清鱼看着他好半晌,忽然就问不出口了,“没事,我先走了。”
季辞端坐在原地看着她走了以后,才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只是手中的笔再也没有动过。
清鱼出门以后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陆旗,没好气道:“你们家主子就这脾气?”
“清鱼姑娘,主子挺好的呀,他这不也是怕你有负担嘛。”
清鱼看了他好一会儿,叹气:“算了,我还应该谢谢他。”
闷声不吭就把传家宝送她了,季辞可真行,说起谎来也一套一套的。
……
因为方红叶那天出现在望月阁的行迹实在可疑,所以十五又担起了跟踪的责任,一路尾随她到了那家胭脂铺,这次他很认真地派人去查了店铺的主人是谁。
在幽都,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有自己的产业,皇子也不例外,十五查的这间铺子就是五皇子云修的。
得知方红叶和云修有来往,十五大吃一惊。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上一次还真情实感的和世子表白,结果转眼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然而云淮知道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反应,方红叶本就是爱慕虚荣的人,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她自然不会再停留。
“那世子我们接下去咋办啊?”
“静观其变。”
时局动荡,方红叶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但她在这盘夺位大棋中未必不会发挥作用。
如云逍遥这般日日在朝堂上的人就可以发现些微的变化,太后近来的动作变大了,猖狂的气焰不可与往日相比,皇子都避其锋芒,这让其他人也不禁紧绷起来。
且太后频繁召见季辞,让人不得不多加猜想。
“安王到幽都了。”初一冷不丁地出现在了云淮身后。
“安王这个老匹夫怎么来了?”
“国丧未过,他自然要来。”
“世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急啊?”
安王出现在幽都,必然不只是为了吊唁景阳帝,更多的,恐怕是想趁机谋夺皇位,这对定亲王府也是一大威胁啊。
“有季辞在,他翻不了天。又没打上门来,你急什么?”
“可季辞不就是太后的人吗?他怎么可能会拦着安王?”
“是陛下的人。”初一默默开口。
“你以为季辞去秀河镇是游玩吗?你在幽都待了这么多年,难道半点看不出来?”
“我…”
明明就是季辞很少待在幽都,他怎么会看得出来?
“那世子怎么知道的?”连初一也知道,一定是他们出去外面的时候查到的!
十五越想越悲愤,世子从来不带他出门,太偏心了!
初一道:“是王爷说的。”
敢情他们也没查出来,还埋汰他呢!
十五这心里又舒坦了,嘴角弯弯道:“那我们是不是不用管安王了?”
“看好云修和云寒,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云淮漫不经心道。
夏中,幽都的节气总是变化多端,白日里艳阳高照,热得让人浮躁,夜里又是瓢泼大雨,凉得透彻心扉。
不过花落说这样的天气只会持续一小段时间,等天再热些就好了。
四季茶楼的生意倒是因此好了许多,午后常常都是座无虚席,今儿个,姜亭也来了,虽然没说是冲着清鱼来的,但是特意要了个雅间,于是清鱼就去见了他一面。
说起姜亭,清鱼的感情可谓复杂,他祖父费尽心思想杀她,他姑姑又是当年害死她娘的凶手,可他本人却帮过她。依她的眼光来看,姜亭是个不错的人,但她注定不能与他深交。
两人对坐着,一时无话。
姜亭摩挲着杯壁,有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清鱼就打破了沉默:“我听说你和你妻子和离了,你就打算这么一直下去吗?”
清鱼这番话姑且算的上是关心了,姜亭因为他祖父和姑姑的事总是心怀歉疚,因而答话十分温和:“我想再提亲,但是现在还不适合。”
清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如今北镜连个皇帝都没有,朝堂上每日都乱的不行,姜家也卷入了这场纷争,确实不适合谈婚论嫁。
“应该也快了。”
安王来了,他等这一刻想必是等了很久,所以也注定了他会是混战中的导火索。
姜亭抬眼看着她,凝重道:“远不止如此。”
“什么意思?”
“我二叔很有野心,即使姜家已经处于那么危险的位置了,他也仍然不肯停歇,除却安王,他投靠了三位皇子中的一位,近来他频繁地走动,我猜可能是皇子要有动作了。”
云辛不重权势,云寒老谋深算,那就有可能是云修了,方红叶也是他的卧底呢。
清鱼想着,于是就道:“季家和太后有姻亲,既然太后有所为,贤妃应当也坐不住了。”
“总之,你要小心我二叔,他比我祖父和我爹都要狠心,为了达到目的可能会不择手段。”姜亭说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沉默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