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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红鹊     大明第一神将txt下载     大明第一神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谈婚论嫁

    守门的亲兵是靳一川第三哨派出的哨兵,训练严厉,执勤一丝不苟得很。见王致情绪不对劲儿,又穿了一副百姓打扮,身上还背着个包袱的样子,就说什么就都不让他走。

    王致一时间走不脱,便被叶富给赶上了。

    赶上前,叶富笑嘻嘻地说道:“王经历,怎么就还真的生气了呢?你看看,我这不是读书少,脑子不够用吗?一时间冒犯了先生,还望先生赎罪啦?你要是走了,那连篇累牍,那么多的公文,还不把我这武夫累死啊?”

    王致扭过头不理他。

    叶富见状,却愈发来劲儿。

    他转到王致的正面,对他说道:“王经历,王先生,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我有眼无珠,有口无心,不是有意的。不就是不娶妻嘛,什么大事了?不娶妻就不娶妻,你让我纳妾那我就纳妾。只要先生回来帮我,怎么都成!”

    王致一时间竟被他这无赖的模样磨得哭笑不得。

    叶富见他表情松动,连忙说道:“这样,我错了,我给先生赔罪。先生宽恕则个~~”

    叶富这话一边说着,就一边要跪。

    王致惊了一跳,哪里敢真的让他当着这么多哨兵的面,就给自己下跪呢?

    他连忙扶住叶富,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原也是下官气量狭小。大人既是知悔,也愿意改过,那便罢了,便罢了吧~~”

    见他服了软,叶富才松了口气。

    他倒是真怕这好不容易到手的人才,就这么飞了。

    否则,真不是他开玩笑,那些公文,真能让他看得脑子都炸掉。

    ~~

    一个姑娘,差点儿闹得叶富的两大谋士翻脸。

    叶富意识到自己如今地位不同往日的同时,却也意识到了,马晓悦这姑娘,还真的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否则的话,怎么那么会为自己造势呢?短短才几日?惊动了熊廷弼,又惹上了王致、许高卓。

    不过,也多亏是个女子,否则,就如她这般手段,就非得是搅动风云的混世魔王不可。

    叶富越想,越觉得这姑娘非同寻常。

    因此,安抚好了两位先生,他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内宅。

    而早已通过叶富已知的手段获得了消息的马晓悦,此时便恰好迎了出来。

    “大人。”

    马晓悦只淡淡地露出笑容,便引得叶富的眼神不觉间往她那边儿看过去。

    本是陪着叶富的靳一川撇撇嘴,实在是没眼看,转身拂袖离开,干正经事情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瞪了一眼跟在后头的马登龙,意思是,瞧瞧你个王八蛋干的好事情!要是叶富‘自此君王不早朝’,看那两位先生和险山诸堡各级军官不逼得你以死谢罪不可!

    马登龙很是无奈,他也不想这样啊!

    正当他发愣的这么一会儿,叶富已经被马晓悦哄进了院子。

    不得不说,这姑娘倒是真有几分做贤内助的本事。

    借着叶富的威势,也同时借着她哥哥的小权柄,这满院子的第一哨亲兵随她调度,几日之下,竟是将内院搞得井井有条。

    无论哪里,都比之前看得顺眼多了。

    叶富前几日还并未发觉,今天仔细看去,才发现了与从前的不同之处。

    但想起王致和许高卓的意见,他看向马晓悦的眼神之中,便不禁多了些愧疚。

    马晓悦也自是察觉到了叶富的情绪变化,但却什么都没有说,亲手给叶富奉了茶之后,便站在他身后,手法恰倒好处的给叶富捏揉肩颈。

    叶富身体一绷,随即,便又在马晓悦的揉捏之下渐渐放松下来。

    其实,回家之前,他是想着要放弃了的。

    毕竟,马晓悦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叶富固然对她有意,更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想的是什么。却也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种种需要顾虑的东西,就委屈她做个侧室。

    可这会儿,温柔的指尖辗转拿捏之下,他本来已经想好的说辞,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叶富才在反复的天人斗争之中将自己的思绪拽了回来,对马晓悦开口,便抱着歉意,“晓悦,你很聪明,有些事情,我即便不说,想来也瞒不住你。就如同今日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马晓悦手上丝毫未顿,声音柔婉地回应道:“是,晓悦知道的,是晓悦让大人为难了。”

    “这~~”叶富语气一滞,回转过身子看向马晓悦。听声音未曾辨识得清楚,但这一回眸之下,马晓悦被惊得停了手,两手握在身前,微低下头,指尖微微发颤,半遮半掩的眼睑处,却也已经微微有些发红了。叶富平生最怕看见女人哭,尤其是马晓悦这容貌这么神似故人,而她本身如今也已经打入了叶富心中。这么一来,顿时就让顿时六神无主,甚至是有些语无伦次了,他说道:“也~~也不是定要赶你走的~~我~~”

    明明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丝毫不乱。

    可偏偏在这内宅之中,胭脂之前,叶富却一时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了。

    马晓悦微抬起头,眼中仿若只有叶富一个人。

    “大人,晓悦知道。”她轻声说道,“大人是要做大事的!容不得晓悦的儿女情长。可是,晓悦真的没有想要怎样~~晓悦不是敢说两位先生有错,晓悦的确奢求过,可~~大人,您若不愿,晓悦便只是您的丫鬟,便算是心中再怎么想,又能如何呢?”

    叶富彻底没了可以继续下去的话,自然也更不可能像是刚刚在外头时想的那样,将这姑娘安顿出去了。

    索性就先这样吧,叶富颇有些避意的如是想道。

    看见叶富的模样,马晓悦心中才略略一松。

    她对叶富并非是临时起意。

    那日马登龙力战险死,被叶富救下,送入城中的时候,马晓悦就在人群之中,第一次见到了叶富。

    那时的叶富,虽然进城时是跟在熊廷弼身后,刻意收敛了气势,但那股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带着血腥味儿的英雄气,却在一瞬间就俘获了马晓悦的芳心。

    而在那之后,看着叶富一板一眼的处理新奠城的日常军务,让混乱之中的城池慢慢安定下来,让城中、城外惶恐不安的百姓得以重新安居,开始新的生活。一点一滴,都看在马晓悦的心中,更加让她认定了叶富这个人。

    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自知年华耽搁不起,更知道,叶富这种人,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才利用了庞大集想要帮马登龙一把的心思,铤而走险。让自己得以出现在叶富身边,得以像现在这样,获得一次哪怕注定会成为泡影的机会。

    不过,现在看来,老天爷待她似乎还是不薄的。

    叶富看着冷硬,好似在原则性的问题上总是有些不近人情。但实则,从刚刚的那一幕,马晓悦就能完完全全的认定,他对女人,尤其是对面相柔弱的女人狠不下心来。

    放平了刚刚紧绷起来的心,马晓悦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还能留下来,只要叶富还不忍心就这么将她赶走,她总会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得知马晓悦依旧住在内宅,而且,以一个丫鬟的身份,隐隐地已经掌握了本应当属于女主人的权力的时候,许高卓就知道,自己和王致的一番努力,到底还是败在了女人的眼泪之中。

    不过,好在,叶富似乎是真的想明白了。

    从内宅传出的各种消息之中,王致和许高卓已经可以分析出,叶富大概是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头,都不打算谈婚论嫁了。

第77章将功补过

    两人这样互相安慰,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其实也已经不错了。

    毕竟,叶富已经做出了让步,身为谋士的他们,总不能步步紧逼吧?

    而且,更为可喜可贺的是,叶富终于免于‘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命运,不再流连内院,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参将所该有的样子。

    ~~

    “~~第二批招募的工匠昨日已经由军械处统一安排做工,改良神臂弩如今也已经投产,不日便会有样品呈上。另外~~”

    王致照本宣科,一字一句的向叶富说着近日堆积下来的一些需要叶富知道的事务。

    叶富此时却神游物外,俨然很是心不在焉。

    王致不禁皱起了眉头,琢磨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喊道:“~~大人?大人!”

    叶富被他这一声喊得一个激灵,醒过神儿来。

    见王致正盯着他看,他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故作镇定的说道:“哦,你刚刚说,许品功回来了?带回来什么来着?我没太听清楚。”

    王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大人,这件事情是我第一件说的事情,现在已经是第三件事情了,您刚刚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哦,我~~我可能走神儿了。抱歉,抱歉,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叶富摸摸鼻子,试图给自己解释两句。可解释的话出口,他却才觉得,与其解释,倒还莫不如不解释呢!

    果然,王致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却是劝了叶富一句,‘要节制’。

    叶富哪里能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顿时就燥得涨红了脸,如此一来,更是不知该如何给自己解释了。

    也倒真的是王致误会了他!

    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叶富固然错过了和马晓悦说清楚一切的最好机会,也不可能把马晓悦往外头推了。但他到底是答应了王致、许高卓的,答应的话,他也还是很看重。更何况,那也是事关他自己的事情,如何能够随便蒙人呢?

    因此,自那以后,他也就把心思又用回了正经事上面。

    只不过,那几日堆积下来的事务真的不少,又多又复杂,搞得叶富几日都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所以,白天听汇报的时候,就难免犯困。

    真的不是故意不尊重谁,也实在是精力再旺盛,那也是有限的。

    不过,不管叶富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他连第一条都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这汇报自然是要因此而重新做过了。

    王致虽然是极不情愿,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好不容易把事情给叶富重新讲了一遍,叶富这一次,却突然来了精神。

    “你说什么?许品功拖回一车废铁?”叶富并不相信许品功会如此不靠谱,更何况,身边还有个王行看着他呢!王行这个人,小偷小摸的确是没错,但到底对叶富还算是比较忠诚的,所以也更为可信。有他看着叶富觉得还不至于出现胡乱花钱买一车废铁回来糊弄人的事情。

    可王致却信誓旦旦,“确实是废铁没错!下官亲自去看过,他们弄回来的,大概是类似于大炮的物件儿,只是浑身生锈,怕是真的不堪使用了。”

    “到底堪不堪使用,还要我看了再说!”叶富在这件事情上固执己见,而有了这么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他更是没有心思再往下听了。

    王致见状,也只得苦笑着先收起自己的手中的公文,陪着叶富去看个热闹。

    ~~

    许品功来到险山,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当初叶富抓他的时候,他是说什么都没有想到,叶富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爬到如此之高的地位。看起来,当初输得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而正在他感慨的时候,叶富已经在王行的指引之下,看到了那所谓的废铁。

    王行在身边,对着叶富说道:“大人,也是咱们走运了!小的等人在京城,遇到一个夷人。那夷人说是有买卖和我们做,我们当时生怕是做的局,起初不敢答应。后来,想了又想,到底还是靠老许拍板,才过去看了看。那夷人跟我们说啊,这东西,是他们西洋大炮,从沉船里头大捞上来的,之前可值钱呢!可惜是锈了。可虽然是锈了,但到底还能看出些样子来。老许跟我说,这种炮咱们怕是还没有,就说什么都要买回来,让您看看,到底有没有用。”

    叶富盯着那大炮,看得眼睛都亮了。

    这不是旁的,正是后世相传,最早从英国沉默在中国海域的舰船上打捞出来的那种这个时代比较先进的大炮,史称‘红衣大炮’。

    在历史上,明朝是自从天启元年,才正式开始引进这种火炮。之后在宁远之战、宁锦之战中,这种大炮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甚至于,努尔哈赤最后的死,与被这种炮炸伤的关系也很大,可以说,时一段时间之内,大明军队的致胜法宝。

    只不过,后来被后金学了去,人家反而比明军更为重视这一点。所以,才又渐渐地失去了这一长处。

    叶富前后左右看着这大炮,不禁阵阵摇头。

    这是老天爷在帮他啊!

    这种炮,虽然相对于后世的大炮而言,有很多的弊端。但胜在射程远、威力大,对于如今以守城为首要大事,势必不会再让鞑酋再钻了空子的明军而言,实在是难得的利器。

    如果能够多弄上几门,往城墙上一摆。

    叶富不禁暗自咧嘴,露出一个暖洋洋的笑容来。这样的感觉,怕是连做梦都要笑醒的。

    意外得来的这门红衣大炮,足以让叶富喜出望外。因为有了这个,范永生这个督枪官就多了一个研究的方向,也给未来的险山防线,增加了一份在乱中求存的可能。

    但一门炮,却无法解决叶富所有的燃眉之急。

    “大人,朝廷自万历四十六年始征辽饷,至现如今,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如果说之前杨经略在辽东的时候,还有大部分的浪费。那么,现在,就下官看来,咱们是可以稍稍的松一口气了。”

    王致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万历皇帝在别的事情上或许没有能力,但在用人方面,却是个行家里手。他能够启用熊廷弼这样为国不惜身的人,就已经是说明了他的睿智。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之下,他依旧能够对熊廷弼信任有加。

    熊廷弼也确实是没有让万历皇帝失望,在经过一番整治之后,起码如今辽东表面上的气氛已经为之一新。该发的饷银都能按时按量的发放,该补充的被服、粮食,也全都不会有太多的克扣。军械虽然依旧不充足,但却已经是在卖力的补上。

    而当初,叶富所说的,需要的人口、兵源,他也已经想尽办法,从关内迁出,满足下面这些将军,尤其是叶富这样他看重的骁将的需要。

    在王致看来,这样的日子只要能够保持住,小小鞑虏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甚至于,一向被认为御下比较苛刻,能勒紧裤腰就绝对不肯松松带子的他,近日里花钱都有些大手大脚的了。

    但出于对历史的了解,叶富于此,却有着与他截然不同的看法。对于辽东的现状,他当然知道是好的,可却依旧显得忧心忡忡。

第78章耿仲明

    “你也知道,现在的好,是因为有了熊经略。可朝中乱成那样,谁知什么时候,熊经略就留不住了呢?凡事还是要自己打算,兜里有钱,心里不慌,就这个道理。许品功、王行他们我就不见了,你帮我打发两句。跟他们说,我这里还是老规矩,给我赚到十文钱,里头就有他们的一文在,让他们给我好好干。日后,指望着他们的地方还多呢!”

    王致虽然不太相信叶富所说的熊廷弼会被猝然调走的事情,但叶富毕竟说出了理由,又是他的上司,于这种时期他自然不会跟叶富顶撞。

    当即答应下来,收好记录了叶富意见的一摞公文,跟叶富打了个招呼,便就匆匆而去了。

    ~~

    如今叶富居住的官署,是前几代险山参将留下来的。

    虽然地处战火纷飞的辽东,但依旧建设得很像那么回事儿。足以见得,当初大笔的银子到底都用到了什么地方去。

    不过,自叶富入驻之后,自认为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房子住,所以,就将原本的房屋职能做出了很大的变动。

    大门至仪门,甬道东西两侧各有个院落,曾经是什么职能并不重要,反正现如今已经被叶富划分为了亲兵营第二哨、第三哨的班房。其中,西侧的第二哨和军牢同院共处,东侧的第三哨则将院子修成了个日常训练的小校场。

    过仪门,西侧的院落如今就是王致和他手下统管的粮饷处、军械处、新训处、铨选处等等部门的办公场所,东侧的院落则安排为了这些人办公期间的住宿场所。这些办公人员,除了十日一休沐的日子之外,其余时间,是绝不准许擅自离开衙门回家住的。

    王致在这些方面抓得很严,且常常因为一些原本无所谓的小事而痛斥属下。所有人同室办公,总是让人心情很是压抑。因此,私底下常常被评价为过于严苛而不近人情。

    仪门过后,便是从前的大堂、二堂、三堂。除了大堂在这个时代,有着特殊的作用和象征意义,叶富没有肆意改建,而是留有原状,敬而远之之外。后面的二堂、三堂,都早已被他改得面目全非。

    二堂作为他日常办公的地点,改得和后世的套间办公室差不多。中堂改成了大会客室,西厢房改成了他的签押房,至于东侧,则是小会客室和休息室。

    三堂按照正常职能来说,原本应该是叶富的个人空间,诸如内书房之类的地点,如今却被改成了许高卓的办公地点。

    只不过,许高卓和王致明显不同,他为人极为重视上下尊卑,和下属同室办公这种事情绝做不出来。因此,正堂屋完全留为了他自己的办公和居住地点,而东西厢房才是他的下属部门。

    这样的安排,也是方便了叶富处理事务。毕竟,许高卓的内书房办公地点在三堂,而王致下属的经历司办公地点在大堂外,想要面见叶富,都不过就是几步路的问题。比起从前混乱的排布,行事实在是方便了许多。

    过了三堂,便是内宅。其中驻扎着叶富的亲兵营第一哨,还住着负责整个参将署上下所有人伙食的伙头队。说起来,整个参将署上下,唯一的女子,便是被叶富金屋藏娇的那位丫鬟,马晓悦了。

    除了中路上的建筑之外,东西两侧,还各有跨院。这两处跨院自然也未能幸免,同样被叶富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了更改。

    其中,东路被安置成了如今险山讲武学堂的新校址,而西路则排布着参将署的马厩和隶属于军中各种仓库,以及亲兵营用于正规训练的大校场。

    只不过,虽然当了参将,居住条件是比从前好很多,可以随心所欲了,而且还给下属划分了明确的权责范围,可叶富的日常办公的繁重程度却并未由此而减少多少。反而是因为近便的缘故,每日从早到晚,需要他处理的事情、需要他亲自见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

    这边,王致刚刚离开,马登龙就进来禀报,说许高卓带着中军陆鼎来了。

    叶富自然是吩咐叫二人进来,一抬头的工夫,两人的脸色便让叶富心中一个咯噔。

    “大人,刚刚收到消息,大旗商行马队运回的一批粮食,在凤凰城附近被人抢了。”许高卓脸色很沉,眉头紧紧皱着,对叶富询问道,“马队回来报信的伙计就在门外等候,大人是否要见他?”

    叶富听得这消息先是一惊,随后便说道:“想必你也已经了解过事情的经过了,人我就先不见了,你就简单说说吧。”

    “是。”许高卓应道,“学生也是刚刚得知消息,我们的马队,是被凤凰城附近的一伙流兵给劫去了。这伙人穷凶极恶,劫了马队和粮食之后,就地就杀光了人。”

    “既是杀光,那报信的伙计怎么回事?”叶富问道。

    许高卓回答说:“学生简单询问过了,那伙计生性胆小。时虽也受了伤,但伤得并不算重。受伤之后,怕被杀,就趁乱倒在地上装死。许是那伙人也没有仔细查验,便叫他逃过一劫。只不过,命是保住了,但他那一条腿却估计是瘸定了。”

    死里逃生~~

    叶富用手指轻轻地叩击椅子扶手,眯了眯眼,沉吟片刻,又问道:“抢了粮食,必然也抢了马,你说他是伤在腿上?一个瘸子,这么远的路,他怎么跑过来的?”

    许高卓回答道:“这个学生也了解了一下,倒也是凑巧。他受袭的地方距离凤凰城不远,本想着要去凤凰城找驻军寻求帮助,却意外遇到了孟哨官手下的人。说明原委,得知是大人您的人,他便被带回来了。”

    叶富听得愈发糊涂,挠了挠头,朝外吩咐道:“登龙,去前面喊孟石过来。”

    “是。”马登龙答应一声,不多时,孟石便急匆匆随他而来。

    “大人,您叫卑职?”孟石站在叶富面前,恭谨地躬身垂手。

    叶富点点头道:“外面有个伙计你看到了?据说是你的手下带回来的,你可知晓此事啊?”

    孟石回答道:“是,大人,确有此事。卑职奉大人之命,监察险山诸堡,留意一切风吹草动。也就是在半月前,才接报,发现凤凰城附近多了一伙流兵。这伙流兵来源于何处尚不可知,只知道极为为首者极为凶残、狡猾。起初只劫路人,后来干脆敢对落单的军中小队下手。卑职近日正派人调查其行踪及资料,准备整理上报。卑职的那名手下也是在执行任务时知晓商行的马队被劫,救到了那名伙计。”

    “唔,原来如此。”叶富点点头,问他道,“那现在,除了这些之外,你还了解到些什么了?一伙流兵?多大的势力?敢碰我的东西,还可以说他大概不知道那马队是我的。可居然敢对军队下手?他们是有多大的胆子?”

    孟石说道:“卑职倒是觉得,从已经知晓的情报上看来,那伙流兵大概是知道那马队跟您有关联的。只不过,凤凰城左近军队如今被他们袭扰得有些疲了,他们许是因此而有恃无恐罢了。”

    “有恃无恐?”叶富被气笑了,“好他一个有恃无恐!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是。”孟石答应声,继续说道,“卑职虽然不知这伙流兵最初出于何处,但根据搜集的情报却可以猜测,他们似乎是从后金的地盘上逃回来的。沿途一直以劫掠为生,裹挟百姓,现如今已经发展成了百余人之众。其中大部是骑兵,马估计都是抢来的,身手听说还很不错。为首者年纪轻轻,名叫,耿仲明~~”

    “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叶富顿时就惊讶了。

    耿仲明?该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个耿仲明吧?

第79章自知之明

    不过,联想起历史上的记载,他却又觉得和孟石探查到的情报恰好相似。

    历史上可是说了,耿仲明生于辽东盖州卫,早年就曾经投降后金。孟石猜测这伙人是从后金的地盘上逃回来的,这就已经对上了。再者说,历史上的耿仲明也是后来才弃暗投明,而恰恰因为叶富的存在,后金并没有发展到历史上的那般足够强盛,给他逃跑的机会也是不无可能的。

    这么一想,他顿时就心中有数了,如果真的是这个人的话,叶富倒是觉得,只要是菜,就该先捡到篮子里再说。至于他残忍、狡猾,也未必不是被生计所迫,不改不行,但却可以给他改过的机会。

    叶富一句‘什么’,将孟石喊得有些莫名其妙。

    见他仰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自觉地停住了话头等候。

    却不想,叶富不再听他汇报,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许先生,听到了吧?一伙流兵,居然踩到老子的脑袋上了!猖狂至此,于我险山军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原本,改编的时候,我还想着,多少照应着些李相宝那样的老资历的面子。如今看来,老了就是老了,胆小怕事,无能无用!若再这般继续下去,怕是我凤凰城一带,不用多久,就会彻底糜烂成匪窝!剿匪势在必行,为首这一刀,我就要这伙流兵~~呸!老子要这伙土匪好看!”

    许高卓向来最重尊卑,身为叶富的谋士,便几乎事事对叶富唯命是从。不论他心中如何设想,叶富的命令已经很明确,他便只是顺着叶富的思路建议道:“是,大人所言极是!匪患确实为我辽东一大祸害,无论是流兵,还是失所的百姓,都随时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匪。这些人纵之于江湖,则祸乱一方。但若是能够为我所用,则无疑会成为不小的助力。这一次,不若就立一个样子出来吧?”

    “嗯?你的意思是~~”叶富心中略有疑惑,却也觉得省了事情。起码,在战后,他不用想方设法为耿仲明逃得一死了。若不能用自然是该杀杀、该抓抓,但若是能用,那有许高卓这话在前,就拿过来直接用也就是了。想到这里,他点头道,“就按先生说得办吧!”

    许高卓躬身一礼,随后道:“是,大人,学生谨遵大人命令。”

    战后的处置,毕竟不是眼前的事情。

    在叶富答应了自己的提议之后,许高卓便就眼前的战事询问道:“大人,新任第二旅统带、凤凰城守城官李相宝此人虽然老迈,但就如大人所说,他在凤凰城一带多年,颇有根基。不知,此次剿匪,大人是否还要继续用他?抑或是有其他的设想,还望大人训示。”

    叶富把身子靠在椅子上,显得有些懒洋洋的,“既是已经老迈,那就该退居二线,颐养天年,还费那个劲争权夺利,有什么意思吗?再说了,不见得是人家不想退步,只是咱们没有给人家机会。像我上次,不就是强给人家压了担子嘛?年已老迈,力不从心也是有的。既然如此,那咱们说不得就要体谅体谅老人家。你此去替我传令,守城官的位子,让他自己辞咯。至于第二旅统带的位子,过后,你推荐个人上来吧。”

    叶富如是说,许高卓却并没有立马答应,“大人,这似是不合权责。推举这等事情,按照规矩是由王大人负责的。”

    “哦。”叶富挑眉看了他一眼,浅浅的应了一声,似是刚刚只不过是口误一般,“那过后,便让王经历推荐个人上来吧。你替我去一趟凤凰城,把我的话带给李相宝,好叫他知道,老子忍不得此等尸位素餐之人了。”

    “是,学生遵命。”许高卓答应道,随后却显出些为难来,“只是,大人,学生之前也提到了,那李相宝在凤凰城立足多年,即便是您打乱了下面的编制,也并不能将他在军中的所有七寸尽皆斩断。若是到时候他不肯退步,学生又当如何?”

    许高卓这分明是在要权力了。

    他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要谨守自己身为下属的本分。

    不该他的权力,譬如推荐继任者,就算是叶富真的只是一时不查的口误,而并非有什么试探的意思,但他依旧不能稀里糊涂的越界。而本就该属于他的权力,他则当即争取,没有半点儿犹豫。

    叶富想了想,吩咐道:“登龙,去,叫靳一川过来见我。”

    马登龙答应一声,跑去叫人。

    叶富对许高卓说道:“我的亲兵营第三哨,配置的武器是整个险山境内最好的。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训练、磨合,也大概有一战之力。这一次,毕竟是有些冒险的地方,我让靳一川带人听你的指挥。一切事情,你皆可替我临机决断,不必顾忌。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设若李相宝胆敢不服,随你如何处置。”

    叶富这一番话出口,就是给了许高卓莫大的权力了。

    想许高卓辅佐许品功那么多年,活得糊里糊涂。自从遇到了叶富,才有了蛟龙入海的感觉,浑身的才华也终于得以施展。

    眼看着叶富将自己最为精锐的亲兵都派给了他,给他这么大的信任,他自然就不由得起了国士之心。

    只见他双手抱拳,深施一礼,对叶富保证道:“大人请尽管放心,卑职一定替您办好这件事情。”

    叶富略略点头,又看向了陆鼎,“陆鼎,你虽是我的中军,但职权范围我早已跟你讲过。如今,李相宝那个家伙不趁手,他手下的兵也多半是不得用了。你统管营务处,这剿匪该如何进行,你来给我个章程吧。”

    陆鼎知道,这便是对他的考较了。

    自从他得以升任中军,统管叶富新设的营务处之后,一直以来都基本上是在纸上谈兵。说起真枪实弹的打一场,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

    他是实战指挥的军官出身,自然是也希望有这样可以临敌的机会。当即,便是自告奋勇道:“卑职愿为大人驱驰,必当克定首功。”

    “什么意思?”叶富眯眯眼睛,似是有些困惑地看向陆鼎。

    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他并不满意。

    陆鼎被他反问搞得有些紧张兮兮,犹豫道:“卑职~~”

    他的话卡在这里,想要偷眼看看叶富的意思,却发现叶富别开眼睛,看向了旁边的窗户,一点儿心意都没有透露出来。

第80章如此布置

    正当陆鼎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许高卓接话道:“大人,学生猜想,陆大人的意思大概是想说,既然李相宝不堪一用,那么,势必要抽调周边的部队前去剿匪,陆大人愿意替大人督战,必当生擒罪魁,献在大人面前。”

    “哦,是这样吗?”叶富看向陆鼎,故意轻纵了许高卓为陆鼎打掩护的心思。

    陆鼎见他如此,自然就知道许高卓说得肯定是合乎叶富的心意了,当即便说道:“是,卑职正是此意。”

    “嗯。”叶富点点头,“那你觉得,该调哪部驰援,回比较好一些?”

    “这~~”陆鼎犹豫片刻,试探道:“大人,卑职以为,或许应该调遣唐守备手下第一旅毗邻凤凰城左近的驻军。一来,这是大人起家的老班底,用着顺手些。二来,也是相隔较近,比较容易调遣。三来,唐守备是大人的老部下,也是卑职的老同僚,配合起来,应当也更为默契一些。”

    叶富倒是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对他多作为难,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随你吧。”

    紧接着,便摆手让几人出去了。

    靳一川进到屋内,恰巧与两人碰了个对面。

    相互匆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陆鼎追着许高卓来到了外面。

    “许先生,许先生。”陆鼎追上前,伴在许高卓身侧,“许先生,卑职刚刚,是否是说错话了?大人似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许高卓浅浅一笑道:“倒不是什么错,只是没能让大人十分满意罢了。若我所料不错,大人其实是想用这伙流兵给讲武堂试刀的,却没想到,你居然连提都没提。不过,陆大人,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大人不是十分满意,但同样,也不是十分不满意。关键还是在于,你这一战,到底打得怎么样。打得好,自然是一切都好。不过,若是打得不好~~陆大人,那你可就要自求多福咯。”

    如今已经是万历四十七年的六月,自叶富升官后正式入主险山,也已经过去了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讲武堂的学兵们,自二月底入学,经历了整整四个月的训练,再加上三月那时的一次叶富带领他们驰援新奠的那一场顺风仗的磨练,起码看上去,已经颇成气候。只不过,这个代价也是实在不小,整整三分之一的减员,有那次作战战死、战残的,自然也有逐月考核不合格被裁退的。仅剩下不到两百人,让叶富每每想起来,就不禁觉得肉疼。

    但饶是如此,他依旧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适合试刀的机会。

    这一次剿匪,面对的是被称作是‘残忍、狡猾’的流兵,比较起之前的那场顺风仗,实战意义明显要强得多的多。

    只可惜,陆鼎没有能够第一时间领会他的意图,他也便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

    六月十四日,许高卓与陆鼎在距离凤凰城不远处分道扬镳。

    两人各带一队人马,许高卓赴凤凰城夺无能无为的李相宝的军权,而陆鼎则在两人分别后不当日,就遇到了接到命令亲自前来的唐望和他所带的麾下两个营的兵马。

    陆鼎一见到老伙计,就忍不住数落,“老唐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兵,练得可真的不怎么样!”

    唐望彼时正阴沉着脸,听罢便对陆鼎说道:“不是我的兵不行,实在是平原作战,敌人都是骑兵,来无影、去无踪,我们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不然的话,我这两个营,早就把口口的平了!”

    “你这话不要对我说!”陆鼎挑了下眉毛,对他说道,“大人自还在叆阳时,对操练兵马就极为重视。还莫说与鞑子对上,就仅这一场小小的剿匪,就能让你这般狼狈,让大人看到,还不活剥了你的皮?”

    唐望依旧想要强调自己面前的客观原因,但想起叶富,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对这位能打仗,对部下也不错的将军,他唐望是服气的。

    而作为叶富的嫡系部下,可想而知,今后必然还有着远大的前程。就比如说陆鼎如今的位置,他唐望难道就不能坐上一坐吗?

    当然,这一切都要靠实力来说话,这次剿匪,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狠狠地一跺脚,唐望说道:“之前我部已经与流兵见过几次阵仗了。他们狡猾得很!纵兵袭扰,一触即离,专打我不小心落单的部队!”

    陆鼎点点头,“我听说了,的确不太容易应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地形。

    实际上,这次的事情,明显可以由叶富直接给唐望下令,让他去做。但却偏偏点了陆鼎的将,而且,起初,按照叶富的意思,也是并没有想动用唐望这支力量的。

    究其根本,还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可以给陆鼎稍稍立起他身为中军,替叶富督理营务处该有的威望来。

    因此,即便明知自己不应该擅自干涉唐望的指挥,但在明了叶富的意图,且看得出唐望并不能很好的实现叶富的战略意图的时候,他当即便接管了唐望的指挥权。

    “老唐,咱们不能再这么被动的等着挨打了。别说你是两个营,就算是十个营,这股流匪慢慢蚕食,打溃整个部队的战斗信心,也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再这么下去,非垮了不可!”

    陆鼎按刀四顾,对唐望命令道。

    “这样,不是说这伙流兵很狂吗?听说从前还只是劫掠过路的百姓,到现在,别说连军队的人都不放过,甚至于,还敢在咱们大人头上玩儿雁过拔毛的把戏。那正好!咱们就陪他玩玩儿。老唐,你叫人,把带来的辎重都集中起来。他不是雁过拔毛吗?他不是专在太岁头上动土吗?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来碰一碰!”

    唐望当即答应,吩咐下属两个营管带立即带人去做。

    按照新编制,每个营下属有一个十三人的民夫队,同样是正规编制的士兵,但并不配械,而是专门用于运输作战物资、战场救护等等。

    唐望的这两个民夫队被盯上了,接触两日以来,损失极为惨重。不仅丢失了大量的辎重,而且,还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员。

    如今,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手,带着可怜兮兮的辎重,被唐望集中起来,处于整个包围圈的中央位置。

    紧接着,在陆鼎的命令之下,唐望下属的两个营迅速拆分。

    其中,管带晏武所部的第一哨、第二哨在东侧埋伏,管带姚冠所部的第一哨、第二哨在西侧埋伏,两部的第三哨集中安置在南侧,唯独留出北侧。

    “这是布置一个口袋阵呐?”唐望看了陆鼎的布置,暗暗摇头,提醒道,“敌人狡猾,这么明显的布置,怕是不会上当。”

    “我看未必。”陆鼎笑了一声,“他们狡猾是没错,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更是有的。咱们的部队都是步兵,他们的部队,则全部是骑兵,以步对骑,本来就是我们占着劣势。只要他们速度够快,这样的布置,不是瓮中捉鳖,反而是弄巧成拙。”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布置?”唐望万分不解。

    陆鼎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道,“总归你的两门虎蹲炮如今都一炮未发,想必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就暂时交给我来用吧。”

第81章愿意归附

    唐望没有得到回答,却也不恼,只笑道:“你老马官大一级,我听你的就是了!”

    陆鼎也冲他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这一次全是我的布置,打好了,功劳是少不了你的。但若是打得不好,大人排头打下来,你尽管往我身上推也就是了。我老马别的或许不行,但这点儿担当还是有的!”

    唐望听了,也不跟他推让,只淡淡的一笑,静等着之后的结果。

    他自然是希望可以克定成功的,毕竟,他还指望着凭借这一仗得到叶富的青睐呢!

    事实证明,孟石探查的情报半点儿没错,且叶富的猜测,也完全符合实际。

    唐望的当面之敌,的确是从后金那边流窜过来的一股流兵,为首者,正是耿仲明。

    耿仲明为人狡猾,精于算计,而且,下手向来毒辣。起初他手下人数极少,而后裹挟平民,渐渐壮大。到如今,已经狂傲到了敢于对官军下手的地步。

    只不过,凡事百密尚有一疏。

    耿仲明在李相宝手上没少占到便宜,且后来,遇到唐望的部队之后,也是一直在压着对方打。就算是诡诈之人,也渐渐地因为胜利而不免放松了警惕。

    在探查到对方的变化之后,他不禁更是起了轻视之心。

    “口袋阵?谁想到这么个馊主意?”耿仲明斜着眼睛,嗤笑一声道,“若咱们也是步兵,倒是不敢轻举妄动。若地形有利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如今是什么态势?咱们可是骑兵!速度比他们快得多了。更何况,他们之中,大多数还是近战的长枪兵,能够顶了什么用处?只要趁着夜色黑的时候进攻,让他们难以瞄准,到时候,来去如风。这群王八羔子,还不是要偷鸡不得蚀把米?”

    耿仲明这些时日一来,带着下面的匪类占了不少的便宜,让大伙儿吃香的喝辣的。因此,大伙儿都很服他!听他这么一说,便纷纷七嘴八舌的商量起晚上如何抢夺辎重,如何卷尘而去,如何让官军再度灰头土脸起来。

    耿仲明也不阻止他们,只淡淡的一笑,眼中满是轻视、鄙夷。

    原以为能够杀退鞑子的险山参将是个有能耐的人物,谁想到,居然手下都是这样的一群酒囊饭袋!想必,他本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杀良冒功的祸害而已,没什么好敬佩的。

    ~~

    是夜。

    暖洋洋的晚风吹拂之下,平原上的青草随着风,缓缓地掀起一层一层的绿浪。

    身着夏季偏绿色军衣的唐望部的两营士兵们趴伏在草地上,借着月色的掩护,几乎看不出任何的影子。

    唐望彼时正在南边的阵地上督战,他手下两个营管带晏武、姚冠,则分别带人埋伏在东西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中央的诱饵。

    他们自埋伏在这里,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就在唐望觉得,大概耿仲明是不会上套了的时候,突然,大队骑兵绝尘而来,卷起一路横飞的烟土。

    “果然来了!”唐望眼睛一亮,攥起拳头。

    耿仲明和他手下的流兵让他吃尽了苦头,也丢尽了面子。

    不管这一次的布置如何,到底是巧妙,还是拙劣,总之,只要进了嘴里,就非得咬下他二两肉来不可!

    五十步、四十步~~

    耿仲明亲自带队,麾下的骑兵丝毫没有流匪那种混乱冲撞的样子,反而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成固定的队形,朝着这边席驰而来。

    就在对方进入己方的包围圈时,唐望便迫不及待的射出鸣箭。

    一时间,收到命令的三侧伏兵中的弩兵当即发起一轮齐射。

    箭支入肉,发出‘噗噗’的响声。

    然而,也是夜色浓重的缘故,虽然弩箭射中了几个骑兵,但对耿仲明麾下骑兵的影响还是太小太小了。除了两骑倒霉落马的流兵之外,其余所有人保持着阵型丝毫不乱,飞快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进发。

    眼看着攻势未能打出来应有的杀伤力,唐望恼怒地一拳砸在地上,愤愤不平。

    “统带,咱们冲吧?”身旁,姚冠部第三哨的哨官如是建议道。

    唐望听罢,自然是心动的。

    可开战之前,他却早已和陆鼎约法三章:一切行动,都必须听从陆鼎的指挥。

    现在若是贸然命令冲击,收到效果还好,若是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那么,事后,陆鼎只需要把配合不力、战场抗命的罪名往他身上一扣,莫说他在叶富那里并没有陆鼎的面子大。就算他是陆鼎的嫡系,却也同样是难逃军法。

    这么一犹豫的空档,就见耿仲明部的骑兵已经飞速的抢夺了东西,调头顺着原路逃走。

    “唉~~”唐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待吩咐追击,起码要摆出自己努力的样子。却突然间,听到两声震耳欲聋的炮响。

    他当即抬头,向着不远处望去。

    相对于唐望的惊愕,耿仲明部所感觉到的,那就是惊悚了。

    黑暗之中,两炮之下,耿仲明手下十余骑的流兵就当即丧失了战斗力。得知有埋伏,耿仲明率队,调头就跑。

    原本是往口袋阵之外跑,现如今,却是一头扎进了口袋之中。

    唐望见战局突变,怎么可能再放弃如此的好机会?

    他当即命令,东西两侧从侧翼包抄,南面由他亲自率领,严阵以待。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

    丝毫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变故的耿仲明部的流兵在吓得魂飞魄散之时,也丧失了原本该有的机敏反应和过人一筹的战斗力。

    虽然耿仲明依旧想要冷静的扭转局势,然而,局势,已经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

    “投降!投降!”麾下不停地有人下马,高喊着投降跪在地上,希求可以借此活命。

    耿仲明自知优势丧尽,眼看着麾下流兵不愿再战,他也只得下马投降。

    唐望受了他不少气,如今终于搬过一城,狂傲的对手转眼便成了阶下囚。唐望自然开心,踱步过去,笑眯眯地说道:“哼,耿仲明啊,耿仲明,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怎么样?狂啊!你再狂啊!”

    耿仲明却显然是煮熟的鸭子嘴还硬,哼了一声,撇过眼神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你也不过是听人摆布,凑巧赢了一局罢了,也配在老子面前张扬?”

    “嘿!你还敢狂?信不信老子刮了你!”唐望怒目而视道。

    耿仲明一仰头,就在唐望以为他会说‘大丈夫视死如归’的时候,却看到陆鼎匆匆走了过来。眨眼间,只听耿仲明口中叫道:“大人!大人!小人愿意归附,愿意归附!”

第82章彻底归心

    “愿意归附?”

    陆鼎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你说你愿意归附?怎么让我相信你啊?要知道,我险山下属凤凰城一带,可有不少的百姓惨遭你的劫掠。更何况,别说周边的驻军没少被你打秋风。就连咱们大人的粮食,你都敢碰!如此这般,又有谁会相信,你是真心实意的要归附呢?”

    耿仲明一听这话,立马为自己辩解道:“这位大人容禀!小人本是盖州卫军户,早年因上司无能,才无奈随着叛入后金。之前听闻险山参将叶将军的战绩,心中实在佩服,这才想着带人投奔。”

    陆鼎哼了一声道:“既是投奔,为何要伤我子民、部属?”

    耿仲明解释道:“小人早年曾随上司叛逃至后金,如今归来,若没有个可以让人信服的能力,怕是不会轻易能入了叶大人的法眼。这才想着,先闹出点儿动静来,再找机会投奔。起初,小人所杀的,尽是私藏不义之财的富户,并非百姓。后来,官军围剿小人,小人想要归附,却被拒绝,又感觉到官军实际上并不如传闻的那般厉害,便就起了轻视之心。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唔,这样啊~~”陆鼎微微点了点头,对于他的话,算是基本上认可了。

    对于耿仲明的态度,陆鼎实际上并不如唐望那般的厌恶。

    在他看来,此人不过是他的战利品。如果能够生擒活捉,想来要比带个死的回去更容易讨得叶富的欢心。而至于这个人到底最终是生是死,要不要留,跟他其实没有太大的关联。

    如此想着,他便吩咐道:“既然如此,先把他带下去吧!待回到险山,再由大人亲自处断。其余人等,一律带回!”

    ~~

    随着耿仲明的束手就擒,他麾下的残兵溃勇没有了首领,自然就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唐望手下的两个营,足以给这些人造成灭顶之灾。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许高卓那里,情况也始终在掌控之中,还算是比较乐观。

    实际上,李相宝自从由险山回来,就想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凤凰城守城官衙门内,随着许高卓的到来,一时间剑拔弩张。

    “李大人,你的守城官的职位是朝廷授予的,大人不能轻易剥夺,还要向上请示,再做定论。至于第二旅统带的位置,还请自即日起让出来吧。”

    李相宝年纪确实是老迈了,在叶富的势力笼罩之下,他原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只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初叶富任命他做第二旅统带,让他继续统管凤凰城一带,就是不想在短时间内惹麻烦。

    可如今,对他,却是不得不动了。

    其实,许高卓的话,实在是没有什么营养。

    削去统带的位子,而独留守城官的位置,按照现如今叶富的布置,那就跟被架空了的人体印章没有区别。手中没有了军权,他这个守城官,拿到就真的自己去守城池不成?

    剔除李相宝并不难,难的是,剔除了他之后,这个统带的军权,到底应该交付给谁。

    果然,李相宝负隅顽抗,就只能揪住这一点了。

    “李某的确有负大人重托,只是不知,李某交卸权柄之后,这统带的位置会由谁来接任?”

    “这就不需要李大人操心了吧?”许高卓端着茶杯,用盖子轻轻撇了撇茶叶沫,轻吹两口气,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有一点李大人请放心。咱们大人到底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只要李大人不给咱们大人添麻烦,咱们大人自然会保证李大人日后的生活也会不错。”

    “李某风烛残年,即便是再好的日子,又能过几天呢?”李相宝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只追着许高卓发问,“不瞒先生说,李某在此地经营多年,现如今最担心的是日后凤凰城该当何去何从。若是此事不安排好的话,要李某交权。哼,怕是做不到。”

    李相宝明显是纸老虎,色厉内荏。

    许高卓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被他这三言两语给唬住了?闻言只是轻笑一声道:“李大人若是这个态度,那怕是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不过,您可想好了。您是风烛残年没错,可许某人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会在乎什么刀斧加颈不成?您尽可以不服从大人的调度,甚至可以就地杀了许某人,可之后呢?难道也学那耿仲明当流匪去不成?”

    说到这里,许高卓‘啪’的一声将茶杯蹲在面前,眯起双眼,挑了挑唇角,露出淡淡地嘲讽式的笑容,对李相宝说道:“李大人怕是还不知道吧?昨夜,在我中军陆大人并第一旅统带、叆阳守备唐大人的运筹帷幄之下,贼匪耿仲明部已然全面溃败。贼首耿仲明束手被擒,不日即将押送回险山,由大人亲自审判定罪。”

    李相宝听罢,脸色当即随之一变。

    耿仲明部袭扰凤凰城周围不是一天两天,他李相宝自问可没有剿灭此僚的能力。反而被对方,耍的是团团转。

    而此番,他是知道的,唐望所部仅出兵两个营,如今却能将贼首抓获。看上去,战斗力真的是不弱啊!

    负隅顽抗?

    李相宝身上起了冷汗。

    如果是这样悬殊的实力对比,那他怕是就没有负隅顽抗的必要了。

    而就在这时,许高卓却又接着加上了一把火。

    “哦,对了,李大人,之前您一直追问我,您卸任统带之后,这一职位到底由何人来担任。既然您觉得一定要知道,才能安心,那么,好吧,大人吩咐过,你若是定要知道,告诉你也无妨。”许高卓说着,站起身来,肃立在那,宣布命令道,“根据大人钧令,新任第二旅统带,将由胡海鹰胡千总接任。李大人,这次,没什么问题了吧?”

    李相宝惊讶的看着许高卓,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扫一眼胡海鹰此时眼中贪婪的热切,李相宝便知道,自己败了。

    这原本是他眼中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却显然是早已成了叶富手下一条给块骨头就知道晃尾巴的忠实的狗。

    己未年已经过半,可以有人罩着、顺利发展自己的机会可以说是越来越短了。

    而随着时间的匆匆而逝,叶富近日来也是难以避免的越来越繁忙。

    以至于陆鼎带着耿仲明返回险山的当日,叶富在军械处和督枪官范永生讨论那门红衣大炮的问题,讨论了整整一日,竟然没有回返的意思。

    无奈,陆鼎只得先将耿仲明等人交付给孟石,暂时关押在参将署衙的军牢内。

    等到叶富终于腾出时间来见他,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这次的事情办的不错,给你记个功。”叶富忙里偷闲,好不容易能坐下来消消停停的喝口茶水。放下茶杯,半闭着眼仰靠在椅子上。

    只不过,让陆鼎有些奇怪的是,这才几日未见?在二堂替叶富端茶奉水的,竟然是之前并不曾出现在内宅以外地界的马晓悦。而此时,她就站在叶富身后,芊芊秀指正极近轻柔地替他拿捏肩颈。

    看起来,许高卓不在,光凭王致一人,到底还是无法看得住叶富的。这不,许高卓才离开这么短的时日,马晓悦竟然就能得以登堂入室,就是最好的实证。

第83章事不可三

    当然了,对此,陆鼎是绝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他又不是书生,可不敢笃定叶富会给他留几分情面。更何况,在他看来,叶富不吸烟,不嗜酒,不赌钱,不贪墨,也不逛花楼。唯独的这么点儿生活的调剂如果都不允许人家有的话,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而且,话又说回来,只要叶富心里头还有正经事,不玩儿什么‘烽火戏诸侯’的把戏,那马晓悦就算是再精于谋算也到底是个出不得深闺的女人,她的存在与否,根本就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招惹叶富不痛快,这绝不划算。

    因此,陆鼎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这屋中还有除了自己和叶富以外的第三个人在。

    “大人谬赞了。”陆鼎垂手躬身,规矩地答道,“卑职是大人的部属,自然当为大人分忧。督军作战,也是营务处的职责所在,并不敢谈功劳。”

    “嗯?不!”叶富摇摇头,稍稍坐直了身子,眼睛也随之睁开。马晓悦心领神会地退后半步,恭立在他身侧。只听他说道,“有功就是有功,有功就是该赏!我还不到糊涂的时候,这点儿事情还是掰得清楚的。哦,对了,赏赐的事情不急,该你的就是你的,但现今有件事情,我却想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陆鼎连忙道:“是,大人请吩咐。”

    叶富说道:“我看了战报了,此次剿匪,是因为你的精心布置,才得以将贼首耿仲明生擒活捉,实属不易。对于此人和此人的那些下属的处置上,我想要听听你的意思。”

    这个问题可是不太好回答的。

    陆鼎心中其实很清楚,就凭他们动了叶富的东西,如果真的要杀,那耿仲明等人绝活不到现在。他们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就证明了叶富并不打算杀人。

    可若是要放他们~~

    这话叶富好说,陆鼎却真的不太好回答。

    思量了片刻,他斟酌着措辞,对叶富说道:“大人容禀,依卑职所见,耿仲明一部流兵固然可恨,也着实太过胆大、残忍。但现如今,辽东正值用人之际,我险山军中绝大多数都为步兵,而极少有骑兵。耿仲明所部精于骑术,正是险山稀缺的人才。所以,卑职以为,大人或许可以对他们网开一面,准许他们戴罪立功。以大人御下的宽厚,想必他们应当是很愿意为大人效力的。”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叶富点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他说道,“不过,我可听说,这伙流兵并非是初犯,而是惯犯呐!早些年,就曾经叛逃到后金去,这属于是有前科的。若是到时候他们降而复叛,那又该当如何?”

    叶富这明显是在考较,陆鼎却无法避而不答。

    他心下思忱,略一权衡,当即便说道:“大人,卑职与耿仲明交过手,也大致了解过他的经历,对他的苦衷也算是有些了解。卑职以为,他必定还是愿意为朝廷效力的,而并非是天生脑后反骨之徒。此次作战,大人若尚以为卑职有尺寸之功,那卑职愿意借此替耿仲明担保,还望大人给耿仲明一个机会。”

    “唔,这样啊~~”叶富缓缓地点了点头,似是在考虑。过了半晌,才说道,“好吧,既然是你信得过他,看在你的面子上,那我就给他一次机会。登龙!”

    马登龙应声而入。

    叶富吩咐道:“去叫孟石,带耿仲明过来见我。”

    “是,大人。”马登龙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

    孟石是个很会揣摩上司心意的人。

    陆鼎都能看出叶富要用耿仲明,孟石自然就更是不可能会错了这点意思。

    因此,当叶富见到耿仲明的时候,一眼打量过去,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并没有吃什么苦头。面色也还算是红润,应该是吃得好,睡得也不错。

    “你就是耿仲明?”叶富问道。

    耿仲明早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当即跪地叩头,“是,罪人耿仲明,拜见将军。”

    “罪人?”叶富闻言嗤笑一声,“难得你也知道,你是个有罪的人呐?那就说说吧,你罪在何处?”

    耿仲明当即回答道:“回大人的话,罪人有大罪三条。”

    叶富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耿仲明道:“其一,罪人早年曾误入歧途。当时年轻,有眼无珠,跟错了上司,以至于最终叛入后金,实在是罪人至今还无法忘却的耻辱。于大明,罪人是叛徒;于鞑子,罪人一样是不得信任的猪狗一般的货色。短短几年,罪人也曾为鞑子效力,屠戮过不少我大明的军民。反握屠刀,愧为军人。罪人以为,受此奇耻大辱,非浴血,则万万不能洗净!还望将军明察!”

    “哦,你叛入后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叶富挠挠头,淡淡的说道:“你也说了,当初是上司叛变,你无奈才随同一块儿叛变。我一直认为,人是可以被允许做错事的。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嘛!”

    耿仲明跪在地上,躬身垂手,静静地听着叶富的话。

    叶富看了他片刻,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错事啊?”

    “额~~这~~”耿仲明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罪人以为,错事,大概就是~~不正确的事情~~”

    叶富笑了一声。

    耿仲明其实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回答就算是他都不可能觉得满意,又更何况是叶富呢?

    但让他稍稍宽慰的是,叶富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的问题跟他过不去,而是自顾自地更正道:“你说的有那么点儿道理,但不全对。在我看来,所谓错事,应当指的是第一次的无心之过。简单地说,比如有一件事情,你是第一次去做,也并不知道做了之后的后果是不对的,你做了,错了,这叫做了错事。但如果你第二次依旧这么做,依旧不知道后果不对,所以依旧做错了,那可就不再是做错事,而是做蠢事了。当然,不管是第几次犯错,如果你起初就知道不对,但还是要去做,性质就完全不同,这不是做错事,也不是做蠢事,而是在做坏事了。懂吗?”

    这番话出口,不仅耿仲明在心中琢磨着叶富的意思,就连一旁的陆鼎、孟石,包括马登龙,都在脑子里将这番话过了一遍又一遍。

    这大概,就可以完全代表了叶富御下的态度了。

    简而言之,就拿面前的耿仲明叛入后金,而后又叛出这件事情作比方。

    按照叶富的意思,第一次叛入后金,耿仲明是懵懵懂懂跟着上司叛逃的,姑且算他起初并不知道不对,所以可以算作是做错了事。但这样稀里糊涂的事情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就不是错事,而是蠢事了。

    当然,叛入而后又叛出,既然他现在都已经知道,自己是罪人,这是一条罪状了,那就说明他现在明知不对。那么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不再是错事、蠢事,而是坏事了。

第84章收服耿仲明上

    “人呐,都允许犯错。虽然有的错误未必有改过的机会,但只要是犯错,我觉得,最多最严重也不过是人死债消,不算是什么太大的罪孽。”叶富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着耿仲明,继续说道,“我允许下属做错事,偶尔也可以容忍下属做蠢事,但是,做坏事,起码在我这里,是不能容忍的。对做坏事的下属,我没办法大度。甚至于,我不保证,不因为某人所做的坏事,而把后果波及到其他人。”

    这话已经说得是再明确不过的了,表面的意思大概就是,你耿仲明之前做错了事,叛逃入后金,我可以不追究了。但如果之后你再背叛我,那就是做了坏事,到时候死得怕是就不是你耿仲明一个人!至于深层次的意思,在场没有傻子,大家也都听得明白。

    耿仲明当即叩头,连连称是。

    叶富这才算是勉强满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耿仲明于是继续说道:“其二,罪人是听闻大人的事迹,这才逃回,本意就是想要投奔大人的。可罪人却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居然想要妄图试探大人的长短,实在是罪大恶极。”

    “哦,这个不算是过错。”叶富对于这一点倒是很大度,他笑道,“不试试斤两,怎么知道谁更值得追随呢?你今天试我,日后也尽可以去试别人。若是觉得有谁比我更值得你追随,良禽择秀木而栖,这不是错事、蠢事,也不是坏事,而是大好事。”

    耿仲明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时间又兀自碰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说多错多。

    叶富却说道:“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我值不值得你追随,这是需要你日积月累自己去感觉、去判断的事情。而如何让你觉得我值得追随,这是我需要做的事情,与你无关。这条不作数,你接着说罢。”

    “是。”耿仲明从善如流,既然叶富说这条不算,他便极为乖顺的将这条‘其二’抹去,再开口,依旧是‘其二’,“其二,罪人千不该、万不该,最最不该的,便是鬼迷了心窍,竟然敢对大人的马队下手。”

    “哦,对了,说到这个,这一条咱们倒是得要好好的聊一聊。”

    叶富说着,坐直了身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朝着身后摆摆手。马登龙当即会意,上前低语两句,将马晓悦带了出去。

    他跟了叶富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了,自认为对叶富也算是有一些了解。

    这会儿叶富明显心情变得不好,过会儿怕是要见血。这种情况,非战斗人员还是赶紧撤离得好,免得到时候溅一身血,那就不妙了。

    等到他们两人出去,看着房门关严,叶富才又继续说道:“我马队上下十几个人,只活着回来一个,听说其他的人,都被你和你的下属给杀了?是有这回事的?”

    他说着,朝孟石看了一眼。

    孟石连忙上前半步,“是,大人,据卑职所察,耿仲明此人麾下部属尽皆残忍,若非是为了挑衅,估计一个活口都不会留。卑职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名逃回的马队伙计并非是自己运气好而死里逃生,八成是故意被放回来,就是为了挑衅。”

    “哦,这样吗?”叶富看向耿仲明,等着他的解释。

    耿仲明却并不辩解,而是直截了当的对叶富说道:“是,罪人承认,的确如此。罪人当初就是为了激怒您,也是觉得凤凰城守军如此无能,大人您八成也是~~所以才有这挑衅的做法。罪人如今知道错了,今后再不敢如此。还望大人宽谅,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必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你倒是乖觉。”叶富笑道。

    他刚刚才给耿仲明讲过,有关于错事、蠢事、坏事之间的差别。耿仲明这就现学现用,跟他说‘知错了’,意思是他不小心做错了事,想要求得叶富的谅解。

    可叶富若是真的这么好糊弄,又如何驾驭下面这么多的人呢?

    “你觉得你是做错了,但我可不这么觉得。”叶富说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明知不对,还要做,这就不是做错事,而是做了坏事了。我刚刚也说过,对于做坏事的人,我要怎么处置来着?”

    耿仲明一时间愣在那里。

    但真不愧是他性情机敏,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砰砰的把脑袋往地上撞,不停地对叶富叩头,求情道:“大人容禀,大人容禀!便算是罪人做了坏事,可罪人麾下的部属都是懵懂无知,总不至于都做了坏事。求大人宽谅!饶他们一次!罪人愿意受大人任何惩罚,绝无怨言!还望大人成全。”

    “你这么想啊?”叶富挑了下眉毛,对他说道,“那好吧,别说我不近人情。刚刚我的中军还对我说,他愿意用这次的功劳,给你换一个前程。这面子,我已经许给他了,自然也不能不作数。这样吧,我让你来选。要么,你一个人填上我手下十几条人命。要么,你随便十几个手下给我,一个人赔一条命。无论你选哪一个,这次的事情,咱们都一笔勾销,你觉得如何?”

    耿仲明难得的犹豫了。

    他自然想活,但亲口说出让自己的下属去死,却未免太过让人心凉。

    而最为要紧的是,他并不知道叶富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富看上去脸上依旧很平静,看不出半点儿的波澜,自然也猜不出他的想法如何,是不是真的要用人命去填这一遭。

    如果不小心会错了意,耿仲明毫不怀疑,叶富是真的会一时兴致到了,抬手就要了他的脑袋的。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多考虑一下。

    叶富倒是也不急,静静地看着耿仲明纠结的样子。

    而下面,一直在旁观的孟石和陆鼎二人的反应,则慢慢显露出了不同。

    陆鼎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心中大略也在思索着,这一局到底要如何做解,才能让叶富比较满意。

    但孟石却素来以揣摩上司心意见长,眼神闪烁之间,便已经明白了叶富的意思。

    刚刚叶富不经意间提到了陆鼎,说起陆鼎给耿仲明求情的事情,也说自己答应了他的请求。

    细想吧,杀耿仲明,显然不是叶富的本意;而让耿仲明自己选部下去死,那让他日后如何带兵?既然此人要用,这个选项也是不合适的。

    既然叶富想要的结果是谁都不用死,这个选择就势必不能让耿仲明来做。因为他无论选前者,还是选后者,都无疑要出人命。

    那么,思来想去,就只有求情这一途了。

    孟石很明白,自己绝不是用于求情的。于是,趁着叶富故意看向别处,留有空间给他,他连忙故作无意,悄悄碰了碰陆鼎,朝着叶富那边儿递了个眼色。

第85章收服耿仲明下

    陆鼎也不是笨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对叶富请求道:“大人,卑职有话想说。”

    叶富没有阻拦,只把目光转向了他。

    陆鼎连忙道:“大人,马队十几条人命固然死得可惜。可现如今,我险山正值用人之际。与其斩杀可战之兵,用以血祭亡魂。倒莫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留着性命,到战场上去偿还。若是死了,那自然就偿还了人命债。若是侥幸存活下来,九死一生,对亡魂也算是有个交代。卑职浅见,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大人训示。”

    叶富点点头,对耿仲明道:“陆中军的话,你听见了?这可是他今天第二次替你求情了。我不跟你玩儿虚的!今天若不是陆中军几次三番为你求情,这十几条人命,我是必然要在你身上找补回来的,这个没有什么好商量。不过,陆中军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用人之际,到底不该太过嗜于刑杀~~”

    他说到这里,捻了捻手指,又琢磨了一会儿。

    静默让耿仲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终于,他忍不住叩头道:“罪人自知罪孽深重,本不敢奢求大人饶命。只是,正如大人您所说,正值用人之际。大人若觉得罪人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作用,还请大人暂且把这一刀记下。日后,罪人必当竭尽全力,效命疆场,以报大人今日活命之恩。”

    叶富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多了些玩味。

    的确,他是很恶趣味。

    今天搞这么一出,他就是看中了耿仲明是历史上的名人,还以智谋机敏著称。所以才想要试探试探他,看看他到底能够机敏到什么程度。

    如今看来,起码就现在这会儿,他的眼光还是极为精准的。

    因为即便他被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即便自己几次三番的对他提起陆鼎给他求情的事情。但自始至终,他都很清楚、很明白,自己该效忠、该感激的对象到底是谁。

    是的,陆鼎的确给他求情了,的确算是对他有了恩惠。

    但若是叶富不答应,别说陆鼎就算磨破嘴皮子都没有用,可想而知,只要叶富表现出半点儿真的要杀人的意思,陆鼎根本就不可能敢为他求这一句情。

    所以,归根结底,饶他一手,还是叶富的意思。

    但与此同时,叶富却也看到了耿仲明潜藏的野心。

    他不满足于被陆鼎收服!甚至从长远的角度上来讲,他不仅不可能屈居于陆鼎之下,还想要获得与他相同,甚至是更上一层楼的地位。

    这样的人不好掌控!

    叶富对此很清楚,今日他不愿意屈居陆鼎之下,日后如果一旦真的有更好的机会,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踩着叶富的脑袋往上爬。

    不过,叶富倒是很愿意去冒这个险。

    “罢了,就暂且留你一条狗命。”叶富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孟石,你留一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眼看着陆鼎和耿仲明一前一后退出二堂,叶富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位子,对孟石说道:“坐吧,之前整理儒士名单的事情你做的不错,如今,不仅我讲武学堂,下面各堡也都已经设立了教习官。人手,暂时应该是够用的了。你可知道,这教习官的作用是什么吗?”

    叶富这显然是在考较,孟石稍稍搭边坐下来,对叶富欠身答道:“大人,卑职对此确实有些许浅见。在卑职看来,教习官最要紧的一点,大概就是亲近学兵,亲近民众,可以方便的知晓他们的看法,从而善加引导。让学兵乐于效死,让百姓得以安居。再有,便是宣讲大人的时策,让他们能够与我大军同仇敌忾,不至于畏死投敌。”

    “嗯,你说的不错。”叶富点点头,对他的回答基本满意。

    实际上,他设立这些教习官,最开始的目的,是选拔一些比较可靠的文人,让他们代替军队去管理迁移过来或者是从别处逃难而来的百姓。

    毕竟,治理地方,到底还是文人该做的事情。让一群武夫治理,则难免会错漏百出。

    可当他接连任命下达之后,却就遇到了阻碍。

    这股阻碍不是来源于别处,而就是来源于他麾下的军队内部。

    众所周知,自明朝初见时起,就因为辽东为京畿左臂、三面濒夷的缘故,而不设府县,专以都司领卫所。一直以来,都是由武官来直接管理地方的。这与其他的地区,管理方式那是截然不同。

    现如今,叶富身为武将,却突然对文人如此示好。

    虽然仗着他如今在险山军中日益稳固的地位,固然在大方向上没有人敢跟他说什么,但细枝末节之中,却难免就会有人给他找麻烦。

    派遣下去的亲民官无法工作,甚至是甫一到任,就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若是一处两处,叶富尚且可以利用权威强制压下去。但每个地方都如此,他就有些爱莫能助了。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不再派遣亲民官,而是改了个名头,派遣了一批教习官。

    没错,就是教习。

    就和他整编的时候确定下来的那个在哨一级设立的教习是一个意思。

    至于具体的工作,除了扫盲之外,就是日复一日不停地给所面对的学兵,或者是百姓,宣传叶富的种种思想,解读颁布的命令,同时,也灌输鞑子是如何惨无人道的事情。

    这些人别的不会干,说教却都是强项。

    这个时代的百姓愚昧,基本上舆论就是被读书人控制着的。还不是他说什么,下面人就会信什么?长此以往,等到自下而上发生蜕变的时候,那可就是叶富想如何就可以如何了。

    孟石就是吃谍报这碗饭的,且极善于观察,怎么可能错过叶富这样重要的布置。

    他当然也知道叶富肯定能够猜得到,因此,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果然,叶富满意之余,便抛出了一块骨头。

    “辽东日渐糜烂,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从马背之上取得功名,实在是难极了!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还不晚,稳扎稳打,还是可以的。”叶富如是说道,“旁人多是难以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也更加无法妥善配合。既然你能够参透其中的意思,那日后,这个教习处就由你来统管吧。”

    孟石心中一时间大喜过望。

    要知道,如今险山军自叶富以下的管理机构已经基本上建立起来了。

    王致手下经历司囊括的粮饷处、军械处、新训处、铨叙处,以及许高卓手下内书房囊括的营务处、督学处、文书处,互为牵制,分庭抗礼。

    亲兵营由于地位超然,暂时可以在靳一川的领导下独立在外。但里面的人,没有一个不存在自己的小心思。

    更何况,同为营帮带的麻小六如今已经在督理督学处,俨然成了个实权派。孟石同为帮带,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都不妒忌呢?

    只不过,他是个极有心眼儿的人,没有机会的时候不着急,只顾着好好表现,这不,有机会的时候,叶富一下子就想到了他。

    只不过,这教习处~~

    听起来职权倒是不小,但到底是归于王致一边,还是归于许高卓一边呢?

第86章败军之将

    孟石心中有些糊涂。

    他这人性情是真不错,知道叶富不喜欢下属藏着掖着,索性有问题就直接问出口,“大人,您如此栽培,卑职自该肝脑涂地。只是卑职初理处务,尚且不知,以后要向哪一位先生请教工作?”

    听孟石这么一问,叶富笑道:“怎么?我整天就坐在这儿办公,你有不懂的地方,还用去叨扰两位先生吗?他们也都是大忙人,就一定有时间教导你吗?”

    叶富这话一出口,孟石这样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人,都不禁眼前一亮。

    叶富这话的意思,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说法,那不就是说明了,叶富要把这个所谓的教习处挂在自己的名下吗?

    这可是头一遭啊!

    不受王致、许高卓的节制,直接对叶富负责。

    这是否也可以四舍五入为,自己比起那些督理官,地位就要高着半截儿呢?

    这么一想,他当即起身道:“卑职糊涂,卑职糊涂。卑职今后若有不明的地方,一定及时向大人请教,绝不敢因自身轻率无知,而坏了大人的好事。”

    “嗯,你能这么想,就很不错。”叶富笑着点点头道,“对了,还有个事情,我跟你打听下,讲武学堂有一名学兵,名叫耿荣祥的。我听说他成绩很拔尖啊!只是不太遵守军纪,似乎最近闹得影响很恶劣的。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呢?”

    孟石奉命暗中督查险山军辖境内一切人物、事务,他自知讲武学堂那可是叶富的心尖子,自然极为上心。因此,一听叶富提起‘耿荣祥’这个名字,他当即就想到了那个满身桀骜之气的年轻人。

    说真的,孟石还是比较看好他的。

    只不过,虽然心中比较看好这个人,但既然叶富都说‘影响恶劣’了,那他就不好再直接帮他说什么话。

    最多,也就是将实际情况说给叶富听,而并不向内添油加醋而已。

    他解释道:“回大人的话,耿荣祥此人,成绩的确极为突出,是第一期学兵里面绝对的佼佼者。但其人性格比较张扬跋扈,身为小队长,对同队的士兵教训的时候,又常常枉顾规定,施以体罚。因此,才会传出比较恶劣的名声。”

    “唔,那你觉得此人若是综合评价,到底如何呢?”叶富问道。

    孟石想了片刻,回答说:“回大人的话,卑职对此人也仅仅是了解皮毛而已。若要卑职评价,难免偏颇。但既然大人问了,卑职就浅谈两句。在卑职看来,这一批学兵,是讲武学堂的第一期学兵,对于后来者,标杆榜样的意义实在是重大。固然耿荣祥此人学业极为突出,但其品性实在是不算好。若是以此人为标杆,则后面难免会有些人跟随效仿。这种事情,不怕效仿得像,却偏偏就怕有很多人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叶富点点道:“那么,你的意思就说,这个人,即便学业总评第一,也不能够得到他该有的荣誉咯?”

    “卑职并不是此意。”孟石连忙说道,“他的学业很出色,每一门都名列前茅,卑职也是佩服的。只不过,该他拥有的荣誉,卑职以为,他已经获得了。而他没有获得的,则是本就不该他获得的荣誉。”

    “哦,好吧。”叶富沉吟片刻,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说完这话,叶富便摆手示意孟石先下去。

    孟石一脑袋雾水,即便他善于察言观色,却也是暂时想不出,叶富突然提起耿荣祥,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打发走了孟石,叶富在屋中独坐,思考着刚刚和孟石之间的对话。

    耿荣祥这个人,他自然是有大用的。而且,他对于此人,是有着绝对不同的运用方向。

    如果他仅仅是学业总评第一,而性格比较差的话,其实叶富还是原本可以不必这么纠结的。但只要想起这个人将来的用处,叶富就不禁一个劲儿的头疼。

    和他理想之中的差距,也差得太大了一些吧?

    或者,还是把他安排到别的方向会比较稳妥?

    一想起这个家伙,就难免的头疼。

    叶富独自琢磨了半晌,只觉得心里头愈发烦躁。朝门外喊了一声,让马登龙去给他把刚刚打发走不久的耿仲明给喊回来。

    马登龙应声,匆匆而去。

    ~~

    离开二堂之后,出得屋来,耿仲明立马就和刚刚在里面时的状态不一样了。

    倒也是和陆鼎一前一后,差开半个身位的走,但很明显,那种由内而外、发自于心的畏惧、敬重,他对于陆鼎是没有的。

    陆鼎几次微微停顿,都没有能等到对方的哪怕一个谢字,心中也是不免有些烦躁的。

    按理说,在里面的时候,他可是没少对对方示好的。可现在,反观耿仲明的样子,却好似对自己刚刚的善意,丝毫都没有往心里头去啊!这可是个麻烦了!

    而就在陆鼎又一次故意的稍稍停顿之后,才终于听到耿仲明开口说话。

    然而,这话说了,还真的是不如不说的好!

    只听他说道:“陆大人不是在等着我表忠心吧?”

    陆鼎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看向他,似乎要一下子将他看穿似的。

    只见耿仲明嗤笑一声道:“好吧,我承认。陆大人,你抓我的那一仗,是打得不错的。但那是对自己人!我想,你还没有忘记,当初对着鞑子的时候,你的部下,那是何等的慌乱!居然还需要大人纡尊降贵,替你们出头,才总算是扭转了败局。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总归,我知道就是了。”

    陆鼎知道,他说的是当初方孟达的事情。

    那次作战的确是方孟达不够机警才导致的祸端,而他当时,也确实是不太懂得该如何作战,因此,才需要叶富去出头摆平。

    这一点上,他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时至今天,居然还会被一个败军之将拿出来说嘴。

    他很不高兴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败军之将,的确不足以言勇。”耿仲明笑了笑,对陆鼎说道,“陆大人,不管怎么说,今天也谢谢你替我求了几句情。日后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日后,我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陆鼎彻底被他气到。

    要知道,陆鼎本身就是个性格比较狂傲的人。

    屈居叶富之下,那是他心甘情愿。但他的性格,又何曾向其他人低头吗?

    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个被他用计谋生擒活捉的手下败将。他凭什么要受对方的摆布?

    越想越觉得气不过,甚至于,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要跑回去告诉叶富,这人留不得,还是一刀咔嚓了算了。

    但终究他不可能做这样出尔反尔的蠢事,也只得忍耐了下来。

    饶是如此,他依旧气得是七窍生烟,转身便走,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下去。

    望着他的背影,耿仲明淡淡的一笑。

    从二堂活着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叶富的想法。

    有些人,是他耿仲明必须要踩着往上爬的,比如陆鼎。

    有些人,却是他耿仲明必须仰仗着,绝不能够得罪的,比如叶富。

    既然叶富不希望他对陆鼎有什么感恩戴德之类的情绪,既然叶富需要他站在和陆鼎对立的面上,那他就必须这样做。

    至于对陆鼎,他的确有些小小的愧疚,毕竟人家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救了他的。

    不过,现在,他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何能够让自己和自己的部下存活下来,并且存活的比较好,这才是他最需要迫切考虑,并且,也是他首要去做的事情。

第87章苏妲己

    实话实说,半路上被马登龙截到,转眼又被带回了叶富面前的时候,耿仲明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可当再见到叶富的时候,却发觉,和刚刚的气氛完全是不同了。

    二堂仅供叶富休息的小室内,叶富正对着面前的黑白子自娱自乐。身旁,马晓悦为他递上清茶一盏,随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来了?”叶富看了他一眼,指指对面的位子道,“坐吧,聊聊天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叶富看上去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心思在棋盘上。

    在耿仲明看来,他似乎就是专为了化解两人之间应当是有些尴尬的氛围,这才端出了棋盘来。

    如是也好,耿仲明看着他的眼神就觉得害怕。起码从进屋,到现在为止,叶富的目光始终都在棋盘上,没有分润给他多少,让他稍稍心安。

    待他坐定之后,叶富才突然问道:“你认识一个叫耿荣祥的人吗?”

    “啊?”叶富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以至于耿仲明对此完全跟不上。

    他愣了半晌,才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并不认得这个本家。”

    “哦,你是盖州卫的军户是吧?”叶富又问了一句。

    耿仲明回答得就比较谨慎了,“是,大人好记性。小人原为山东人,后随先祖迁居盖州卫。”

    “难怪。”叶富点点头道,“耿荣祥一直是辽东人,跟你们家大概是沾不到亲戚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似透着些遗憾,但也没有太明显。弄得耿仲明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就有些为难。

    正兀自琢磨着,要不要跟叶富多聊聊这个‘耿荣祥’的事情,以免错过了什么潜藏其中的重要消息的时候,却就听叶富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是军户出身,据说在后金做到千总,那大概对夜不收也是比较熟悉的咯?”叶富问道。

    他的思维实在是跨度太大,耿仲明都有些无法保持自己面上恭顺谦和的笑容了。

    倒是马晓悦,一颗心全在叶富身上,只注意着他的脸色、表情,对于他的谈话内容却好似没有半点儿的兴趣,因此,比耿仲明看上去要适应多了。

    耿仲明暗自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好集中注意应对。

    “是,大人,小人对夜不收还算是略有了解。”他回答道。

    叶富倒是对他的回答没有什么兴趣,只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应该了解过我,我之前,是做夜不收出身。而后接任叆阳守备的时候,就曾经多次想过,要在手下建起一直这样的队伍来。这之前,也不是没有试过,没有努力过。只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是,小人明白。”耿仲明回答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您现在还是想要建立一支夜不收队伍,但是~~”

    叶富突然抬头看向耿仲明,犀利的审视让耿仲明将后面的话不自觉地吞了回去。

    “说下去。”叶富盯着耿仲明的眼睛,命令他道。

    耿仲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干的,他说道:“是,小人猜测,大人是不是要将这支队伍交给~~交给小人?”

    原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话,被他这么说出来,却怎么都显得格外的诡异起来。

    但叶富却好似丝毫没有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儿,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将目光重新放到了棋盘上,随随便便地落下一枚白子,他头也不抬的,对耿仲明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这话问得,真的是很不讲道理。

    明明话题都是他引起来的,耿仲明往这个方向猜就对了!

    可偏偏他又非得要刨根问底,让耿仲明自己去分析自己的优势。

    这实在是让耿仲明为难极了!

    但叶富有言在先,耿仲明又不可能不回答。他只得说道:“小人觉得~~应当~~应当有三条理由吧?”

    叶富没有接他的话茬儿,而是听他继续说下去。

    耿仲明犹豫了一下,说道:“其一,就是小人曾叛入后金,这是污点,但也有自己的作用。正因为小人曾经叛入后金,对后金的很多事情都比较了解,而且,还会说他们女真的话,可以看得懂文字,很多时候处事比较方便。”

    “嗯,其二呢?”叶富淡淡地追问。

    耿仲明接着说道:“其二就是~~小人观大人军中,多为步兵,而少骑兵。夜不收要四处查探,自然是骑兵更加方便一些。因此,小人以为,小人手下的那些流兵,还应该是派的上用场的。”

    叶富点点头没有吭声。

    抱着早死早托生的想法,他咬咬牙,继续说道:“大人,小人要说的其三,就是小人确实是想为大人效力。小人不说虚的,只求实际。这几年来,小人实在是过得太苦了。小人手下的弟兄们,跟着小人,也是吃尽了苦头。如今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不把握住?”

    叶富抬起头,目光中的犀利尽褪,倒是有几分的平易近人起来。他对耿仲明说道:“你小子倒是将实际。对嘛,现如今,人人都最讲实际。红口白牙说得再漂亮,还不是一箱子真金白银就能忽悠咯?要说你什么都不图,那我才不放心呢!知道要就是好事。”

    有了叶富这般的首肯,耿仲明总算是得以松了口气。

    叶富拍拍手,将棋盘推到一旁,看着耿仲明道:“我手下确实是如你所言,只缺一个像你这样可以带领夜不收的人才。夜不收是干什么的,你应当知道。不过,在我这里不叫夜不收,改叫军情处。你做督理,人员,可以在我险山军堡内任意挑选。只要你不是选中了我太重要的位置上的人,都随你。”

    耿仲明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思索了片刻,突然问道:“大人,卑职听说,您手下讲武学堂内均为极出色的学兵,不知道,卑职可不可以从中挑人。”

    叶富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若是心甘情愿被你选,我不阻拦。但话说在前头,中途离开,不算毕业,该有的毕业以后的待遇,统统没有。不过,若是你愿意等的话,明年二月,这批学兵毕业的时候,我可以任你挑上几个得力的。”

    就在叶富安顿好新近投诚的耿仲明部之后不久,许高卓带着随从,终于从凤凰城姗姗迟归。

    回来之后,就听说了两件几乎让他火冒三丈的事情。

    头一件,自然是他们险山军里面出了个‘苏妲己’。

    在他离开的这么一段日子里面,王致倒是有心干涉,但一来他本身就不会说话,二来他和许高卓的心境不同。许高卓将叶富看做自己的唯一主公,为了叶富好,为了险山军这个集体好,什么事情许高卓都敢直言不讳。可王致却不行,他自命天子门生,到底还是朝廷派遣下来的经历司经历,难免心存着些顾虑。综合这两点,就已经注定了,他根本就管不了叶富这些事情。

    许高卓回来之后,就听到了添油加醋的种种叙述,那一个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故事版本,简直是可以到街上当话本去说了!

    许高卓自然知道,叶富心中还是拎得清的。只不过,对他这种对美色把持不住,以至于朝令夕改,而且还背着他改的事情,到底也还是很不高兴的。

    只不过,这一条固然值得他动怒,但毕竟马晓悦其实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让人不满的事情。若说干涉公务、吹枕头风,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别说叶富这样的人,许高卓了解,他素有定计,不可能受外物干扰。就算是马晓悦本人,也始终是只想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野心。

第88章培养队长

    而比起这件事情,更让许高卓不满的,就显然是另外一条了。

    刚刚回到参将署衙,他顾不得自己一身的征尘未洗,听说这件事情,就立马跑去了二堂,要和叶富就此事争一个对错。

    彼时正值中午,吃罢了午饭,小憩片刻的叶富刚刚恍惚入梦,就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给惊醒了。

    门外,马登龙苦着脸,拦着自己上前叩门的许高卓。

    “许先生,许先生~~求您轻一点儿,轻一点儿~~”马登龙急得额头冒汗,好言好语的向许高卓求道,“大人才刚刚歇下片刻,若是无事惊扰了,卑职等吃罪不起的!”

    “混账!”许高卓素来最重视上下级的关系,听罢瞪眼骂道,“你也敢拦我?还说什么无事?无事我来干什么?滚开!莫要拦路!”

    马登龙拗不过他,碍于身份,又并不敢真的同他动手。一时间,慌得没有法子。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你先退下。”叶富摆手对马登龙吩咐一声,笑脸迎上许高卓,“许先生这便回来了?凤凰城距离此地还是有些路程的,一路车马劳顿是否太过劳累了?怎么不休息一下就急着来办公?来,进来坐。”

    叶富将许高卓迎进屋中,请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又递眼色让马晓悦赶紧去给许高卓泡茶。

    许高卓对着马晓悦的背影多看了两眼,深吸了两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先提这件事情。

    毕竟,没有上位者希望下属干涉自己的私生活。上一次他已经算是犯言直谏,若一见面又要提,难免叶富会不高兴。

    他倒真的不是怕什么,而是单纯的觉得,惹恼了叶富,而又得不到想要的效果,这买卖还是着实不划算的。更何况,他还有梗重要的事情要说。

    马晓悦自然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自许高卓一进来,她就领会到,他身上是有一股火气是冲着自己来的。叶富并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和许高卓闹得不愉快,马晓悦自然不会不识相的上前秀存在感。

    给两人端上茶杯来,便退出了屋子。

    眼看着屋中只剩下了两个人,许高卓的面色一时间变得更为深沉,他清了清嗓子,直接切入了主题,“大人,学生此来,是有件事情不明,想要请教大人。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哦?什么事情?居然连你许先生都不清楚吗?”叶富笑道,“许先生,你有什么话,对我难道还不能直言吗?”

    许高卓说道:“那好,既然大人是这个意思的话,那学生就直言了。学生自归来便听到了消息,说大人不仅轻纵了叛匪耿仲明一伙人,而且,还特批他抽调讲武学堂的学兵,组建部队。学生道听途说,若有误解大人的地方,必当负荆请罪。但若是此言非虚,还望大人~~可以给学生一个理由。”

    听许高卓如此一说,叶富挠了挠头,眯着眼思索。

    这件事情本就是他的决策,对于许高卓,他倒是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但若是许高卓不能够支持他的决定,两人之间由此而产生某些不必要的隔阂,那就很不好了。

    因此,他多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件事情并非是空穴来风,耿仲明一伙人是我放的,正值用人之际,不得不广纳人才、千金市骨,还望先生可以体谅。”

    许高卓盯着他看,显然眼中容不得叶富将此事含混过去。

    叶富无奈,只得说道:“是,由着他抽调讲武学堂学兵的事情,也确实是我的意思。怎么?许先生觉得这点不妥吗?”

    “何止不妥?”或许是出于总教谕的责任感,也或许是出自对叶富交付的任务的负责态度,许高卓对此极为较真,他说道,“讲武学堂初立的时候,大人与学生讲,是要集中一切力量,培养合格的后备军官。一应措施、制度,都是大人亲手裁定,学生一提贯行。奉为金科玉律,从不敢稍有违背。可如今,大人却任由耿仲明自尚未毕业的学兵中挑选人手。此法不仅不符合规定,而且,极易会造成恶性的攀比。大人试想,今日耿仲明自讲武学堂挑走二十名学兵,明日三位统帅来问您要人,您给是不给?给?那学堂规矩何在?大人的制度又有什么意义?可若是不给,难不成,一个投诚的败军之将,尚且比您手下忠心耿耿的统带还要值得您爱护不成?”

    “凡事都有特例嘛!”叶富说道,打算混弄过去。

    许高卓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显然他今天绝不受任何敷衍。

    来,就是为了要么说服叶富改命令,要么被叶富说服。甚至于,他是打定了若二者皆不可成,干脆就挂冠的想法。

    叶富知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多么难以招揽到麾下。

    许高卓这样的人,对于现阶段的他而言,那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叶富发觉有些头疼,想了半天,却还是不得不对他做出解释。

    “许先生,你是讲武学堂的总教谕,对于这第一期学兵学习的内容,应当是有所了解的。那么就你看来,他们到底都学到了一些什么东西呢?”

    听他发问,许高卓倒是也认真回答,“学生以为,若说带兵打仗,在学堂里学到的着实不多。因为,毕竟大人的麾下,也并非是有什么可以教授兵法策略的能人。他们所学到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最基础的战场技能,还有就是绝对服从命令,以及养成一些良好的习惯。”

    “那么,依你之见,这样的人如果放出去带兵打仗,会如何呢?”叶富又问道。

    许高卓思索片刻,回答说:“大概~~都尽皆是赵括之流,纸上谈兵罢了。”

    “不,这就不对了。”叶富摇摇头,对许高卓说道,“许先生,所谓赵括,并非是不合适做军人,而是不合适做统帅。同理,我的讲武学堂,也并非是用来培养将军的。我呢,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要培养的,仅仅是我险山军中最低一级的军官。也就是说,我是要用这个学堂,培养出一批队长的。”

    许高卓听到这里,眼中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情绪。

    他对讲武学堂的学兵很用心,虽然也知道他们其实没有学到太多的东西,但依旧认为他们将来是可堪大用的。

    叶富看在眼里,对他笑道,“许先生,你莫要看不起这些队长!这些队长虽然官不算大,但却是兵头将尾。譬如人之关节!若是没有他们,那这个人就算脑子再厉害,也是个废人!一根手指,几个关节。少一个,都不能正常运作。这就是他们的重要性!他们是士兵接触最多的人,我指望着他们帮我迅速掌握军队,把我的思想,我的纪律,都灌输给士兵。同时,也需要在他们的调动、带领之下,给我训练出一批勇敢、善战,且忠诚的士兵。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用处!”

    许高卓仔细琢磨了片刻,却发觉自己的想法被叶富给带歪了。

    他心中极为不满,甚至于眼中的怒色已经掩藏不起了,他对叶富说道:“大人,学生承认,您说得有道理。可我们最初讨论的,似乎并不是这个问题。”

    叶富说道:“你不要觉得我是在敷衍你,我说的,就是刚刚的问题。为了培养出一批合格的队长,我已经付出了很多的时间和努力。可以说,虽然这第一期的学兵,仅仅是只有一年的学业要完成,而且,对于我而言,仅仅是一种尝试、检验。同样,也是给其他所有原本和他们一样的人指一条明路。但我也可以这么说,这一次的尝试,我经不起失败。所以,我才要带这些学兵去参战,不惜付出伤亡代价。所以,我才会要求大批量的裁汰,坚信大浪淘沙,最终留下来的,才会是我所真正需要的人才。而这一次,也是同样的目的。”

    许高卓听到这里,恍然有了想法,“您的意思是说,您要借着耿仲明的手,证明这些训练时有效果的?可您为什么选择一个败军降将?”

第89章无伤大雅

    他问出这话,让叶富不禁一笑,摇头道:“许先生,你该不会是真的被我给气糊涂了吧?既然我要的是对我忠诚为首要任务的队长,那么,用叛军来试验,难道不是恰到好处吗?我倒要看看,在我的制度之下,耿仲明到底能不能真的拉拢到我的人!你大概还没有认识过此人,但我可以跟你说,耿仲明此人,是个权欲心非常重的人。我料定他必然会拉拢这些队长,我也要看看,到底是道高,还是魔高?降得住他,我才配驾驭他!”

    许高卓这次算是完全明白了,但明白过来之后,他却又对原本的制度产生了疑惑,“大人,即便是忠诚,可也禁不起拉拢吧?”

    “哦?”叶富对此并不赞同,“你刚刚回来,怕是还不知道。我允许他去挑选人的当天,就让王经历下属经历司铨叙处帮我草拟了一份命令。自即日起,险山军内一切职务调动,都按照我规定的章程。之前,我不是设立了一个教习处吗?最近,我倒是觉得这个部门有些太闲了,所以,就想着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正好,就让他们负责军官定期考核。这个考核结果,上交铨叙处。铨叙处按照考核评定结果,拟定升迁、降黜的名单。凡营教习以上级别的军官,需要由铨叙处督理官上报到我这里,由我来决定,或者向朝廷推荐任命。以下级别的军官,则由督理官直接决定,但命令上必须要盖有王经历的印鉴。”

    许高卓听着这番话,才算是明白,“以往,私设岗位、照应亲属之事,频频发生。而现今,大人如此制定规矩,就可以算是杜绝了此道。实在是好办法!想来,讲武学堂的学兵对大人自然是忠诚的,而耿大人,一不能对部下随意升降,二不能拿捏起钱粮。且还要受到教习官的监督,这可真是~~想要拉拢任何人,都是不容易的啊!”

    叶富笑了笑道:“这样的规定,也还并不完善,需要逐步的完善起来。但就现今而言,已经是基本够用了。怎么样?对我的解释,许先生还算是认同吗?”

    许高卓起身道:“大人天纵之资,自是英敏。只是学生总是有些不懂的地方,需要大人适时提点一二,还望大人莫要介意。”

    叶富自然是不会跟许高卓计较什么的,而且,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计较了。

    因为就在许高卓回来后没有几日的工夫,一份从京城传回的信件,让原本安定的险山,瞬间再起波澜。

    参将署衙二堂,议事的大厅内。

    叶富手撑着额头坐在主位上,微眯着眼睛,看着桌前左右两侧站立的险山军核心各处以及本堡军官们吵吵嚷嚷,争得脸红脖子粗。

    其实,这可能也算不上争执,最多只能算作是有些太过同仇敌忾罢了。

    别过眼神,叶富又扫了眼展平在桌面上的信件,忽而觉得有些头疼。

    事情的起因,是一件他本该早就想到的事情。

    就在数日前,一伙葡萄牙人在朝臣的大力引荐之下,向朝廷进献了一批先进的欧洲火炮。与之同去的,还有一批葡萄牙军人,或者也可以称其为军事顾问。

    这个时代的‘双牙’雇佣军,几乎走遍了除却南极洲以外的地界。葡萄牙人盯上这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而倒霉就倒霉在,朝廷好不容易决定接受了,却在训练开始后不久,就出现了火炮炸膛,直接炸死顾问的坏事。

    这事情一出,朝廷刚刚伸出的手又立马缩了回去。

    葡萄牙人眼看就卷铺盖滚蛋了,而在京中的王行却想起之前捡到的那门锈掉的红衣大炮。当时他倒是见叶富对此很感兴趣,这次也是想着拍叶富的马屁,哄他开心,这才想方设法要把这伙葡萄牙人给骗到辽东来,连着大炮,一块儿进献给叶富。

    王行是个典型的阿谀之徒,不管有没有用,总归叶富喜欢,他就要想办法弄到。

    而暂且不说叶富的态度,这件事情被下面的军官们听到了,就先是立马炸了庙。

    “~~辽东一向饷械不足,朝廷尚且不养的西夷,明明是堆垃圾,为什么要捡回来供着啊~~”

    “~~就是说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人,您可要防着日后被他们咬上一口啊~~”

    “~~大人,您三思啊!此时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下面吵得沸沸扬扬,如同开了锅一样。

    最热闹的是,居然连王致都站出来,向叶富阐述自己和这些军官几乎相同的意见。王致的‘倒戈’,让叶富不禁觉得更为头疼欲裂了。

    手指头轻轻叩了叩脑门,叶富终于忍无可忍,他朝着一直静静坐着的许高卓看了一眼,主动岔开话题,“许先生,近日营务处组织营一级的模拟对抗,搞得如何了?千练不如一战,这个务必要抓紧,我看,就这几天,方案就发下去吧。到时候综合评比,再定个章程出来,赏优罚劣。”

    许高卓心领神会,立马回答道:“大人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方案马上就可以下发。”

    “嗯。”叶富朝他点点头,皱着眉,看向自己闹哄哄的部下们,“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什么叫饷械不足啊?嗯?给老子说说清楚!老子是欠了你们的饷,还是没有给你们配足军械啊?别说老子顾的是一群西洋兵,就算是老子要买一群西洋猴子回来玩儿杂耍,跟你们有一文钱的关系吗?都给老子嚷嚷个屁!告诉你们听好了!马上要开始的营级模拟对抗,不是跟你们闹着玩儿的!谁要是给我关键时刻爬不上台,就别怪我到时候不给面子!滚出去!闲的你们!”

    凭借着制度和财力的双重控制,叶富如今在险山军威权日重。

    虽然这种威权还没有太过稳固的根基,但到底震慑下面的人倒是也够用了。

    见他发了脾气,没有人再敢多说半个字儿。

    不多时,灰溜溜退出去一大片,叶富这才招呼留下来的许高卓、王致两人到了旁边的房间坐下来。

    “这群葡萄牙兵我是一定要招到麾下的,咱们现在缺的就是这样有经验、有办法的教官。而且,前些日子那门红衣大炮,军械处弄得不是很顺利,到现在也没摸出道道来。正好,叫他们一并来教一教。”

    叶富这话一出,就相当于是定了调子。

    王致虽然思想上比较迂腐,和朝中很多认为洋夷不可信的大员们观念相同。但叶富既然说了,总归花不了朝廷一文钱,都是许品功、王行两人在外面鼓捣出来的商行的盈利在支撑,他也就不愿意多管了。论精力,应该也耗费不掉多少。

    就像是叶富刚刚说的那样,别说他雇佣的是西洋教官,就算是买个百来只西洋猴子,只要险山防线稳固,谁又能真的把叶富怎么样呢?

    大不了说他个玩物丧志罢了!

    但武官嘛,不就是喜欢撩鹰逗狗吗?喜欢玩儿,在武官身上,绝对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第90章强压心思

    不过,叶富显然比他考虑得要多一些。

    只见他脑袋转向了许高卓,对许高卓说道:“许先生,待会儿还要麻烦你,为我起草一份公文。大意就是刚才的那件事情,你帮我把该记录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一并递到熊经略那里去。”

    “大人,这是何意?”王致这就有些不明白了。

    可许高卓却是一眼就参透了叶富所思所想,对着王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刨根问底。

    王致摸不清头脑,见叶富也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便就只好作罢。

    其实,叶富的意思很简单,只不过王致还真的不是个当官儿的料,这才错会了他的意思。

    叶富所想的,不过是熊廷弼还能给他遮风挡雨一段时间,让他自由发展。但这个时间,却着实不能算是长。

    若是今后换一个经略,跟他翻这些旧账,说朝廷未曾有过先例,就要借口把他拿下,那可怎么办?

    所以,叶富要先备案。

    不管怎么说,他可以把熊廷弼顶上去当挡箭牌。

    虽然这样的做法很不地道,但为了险山的稳固发展,叶富也是别无他法了。

    毕竟,明末的大明官场,局势变化得太过诡异莫测,他可不想成为了死得最惨的那条池鱼。

    叶富这里有了定计,便立即传讯京城。

    王行这小子走正途不怎么靠谱,旁的能耐或许还不算大,但却和孟石差不多,算是个天生就精于情报战的家伙。

    只不过,孟石比较擅长于对内监察,而王行则比较擅长于对外渗透。

    叶富算是捡到宝了,而且,最为让他得意的是,这两个人,他用得都还算是不错。

    命令传到京城,王行很快动作起来,在叶富的批准之下,挪用了大量的资金,又许以重利,最终,在半个月后,成功的将人骗到了辽东。

    “大人,小的幸不辱命!”风尘仆仆的王行看上去开心极了。

    他确实有开心的资本!

    叶富对手下的军人虽然给的待遇也还不错,但一向是比较苛刻严厉的。但对王行这种探子,就显得和善了许多。而且,在能够让他满意的基础之上,在钱财方面,基本上是予取予求。

    在他麾下做事,王行觉得实在是痛快极了。

    这一次任务依旧完成的不错,想来,叶富不会吝啬对他的嘉奖。

    叶富果然冲他一笑,夸了他几句,“这次的事情不是寻常事,虽说是朝廷不要的东西,但想要弄到手,还是不容易的。更何况,短短时日,你就能做得这么好,实在是很不错了。一路劳顿累了吧?叫马登龙去帮我把人请过来瞧瞧,你且早点回去休息吧。”

    王行听叶富满意,脸上的笑容就愈发显得开心了些。

    他连忙答应道:“是,小的这就去替您传话。其实,也不算累的。给您办事,您总不会叫小的吃亏也就是了。”

    “合着是等着我的赏赐啊?”叶富竖起手指头点了点他,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儿都不减,他说道,“这一次想要什么赏赐啊?哦,对了,听说你前几日刚刚纳了第三房姨太太,可喜可贺啊!之前置办的宅子还合用吗?这样,你时常在京城,房子就索性买个大的。你随意去挑,把该置办的就置办下,花销多少报上来我批。既是奖励你这次的功劳,也算是我给你的贺礼。”

    叶富这一番话说完,王行的笑容已经不知不觉地冻住了。

    他远在京城,又与王致兄弟不和,因此极少极少有家书寄回。嫌王致啰嗦,即便有家书,也绝不会提及纳小星的事情。那么,既然此事连王致都不会知道,叶富大老远的又是如何得以知晓的呢?

    王行细思恐极,此时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子浓浓的惧意。

    叶富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道:看上去,传闻应当是真的,这小子,还真是风流成性。

    过了半晌,王行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叶富道:“多谢大人,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多为大人效劳。”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地便又更多了些敬畏,心中也不禁暗自盘算,日后定要更加忠诚一些才是。

    叶富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退出门外,王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去,风一吹,汗湿的背后一片冰凉。

    ~~

    王行离去后没有多少工夫,葡萄牙人代表便就被马登龙带进了二堂。

    初次见到自己未来的金主,这位来自葡萄牙的洋人代表还是很有礼貌的,刚进屋,见到叶富,他便摘下帽子,对叶富行礼,“将军先生,能够蒙您亲自接见,实在是荣幸。您好,我是特里尼达,来自葡萄牙王国。您的部下,应当跟您引荐过我了。”

    由于是见外国人,不知根底,马登龙不放心叶富的安全,便没有退出屋子。

    此时见这人一身奇装异服不说,还十分的不懂礼貌,身为平民,见到堂堂参将居然不跪拜行礼,顿时对这个名叫特里尼达的家伙很是不满起来。

    相对于马登龙,叶富的表现就自然很多了。

    毕竟他来自于后世,对于西方的礼节实在是更为熟悉的。

    这会儿,他也站起身来,主动冲特里尼达笑道:“你好,特里尼达先生,没想到你的中文说的这么好。葡萄牙距离这里路途远,远道而来,也实在是辛苦了。来,请坐。登龙,给先生上茶。”

    马登龙即便不愿意,却也不能违逆叶富的意思。不情不愿的去泡了茶回来,将明显放了太多茶叶的杯子放在特里尼达面前。

    叶富自然注意到了,但对于手下这个小小的‘报复性’举动,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先生,请用茶。”叶富指了指茶杯,随后也不管特里尼达到底是喝还是不喝,自顾自地说道,“想必先生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了。那么,我也就不再介绍了。先生应当知道,为了能够招揽到先生,我是花了大价钱的。之前也跟先生提起过了,如果先生愿意为我效力,承诺的待遇,通通都会兑现。”

    出于礼貌,特里尼达喝了一口茶。

    太苦了!他看了眼正悠然品茶的叶富,放下自己的茶杯,忍了片刻,才强压住要吐出来的心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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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鞑虏,斩倭寇,正朝纲,灭奸臣!
逆天改明,开疆扩土,四海扬威,率师伐国,复我中华无上荣光,铸就大明第一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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