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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红鹊     大明第一神将txt下载     大明第一神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身怀傲骨

    “难道我这军中,就只有那么两件事情需要做?”叶富嗤笑一声,“许先生的确在某些事情上比较精到,譬如你所说的,替我捉刀代笔,这属于是书启、章奏的范畴。至于谋划学堂等等,可以勉强归为戎幕范畴。那除此之外,钱粮、仓储,条例制定,医疗、运输,等等,这么多相关于后勤的事情,他难道能够一人包揽?说句更不中听的话,他若真有这个本事,能够一人包揽这么多的事情,那我干脆把这个守备让给他做不就成了?我还在这儿有什么用吗?更何况,若是他真有这个本事,那怕是大帅都能做得了。又何必要屈居我这小小的守备署衙之内?”

    王致默默不语。

    他承认,叶富说得固然有道理。

    可有道理是有道理,许高卓不会的事情,难道他王致就能很擅长吗?

    在此之前,他是绝不会如此质疑自己的能力的。

    但在经过了这历次辩论,屡屡惨败而归的结局之后,他是真的没有什么自信,可以相信自己真的是有这么个能力的了。

    叶富看着王致的反应,心中稍有些意外。

    他原本就是打着让许高卓去锉一锉王致的那股子傲气的意思,才放任两者之间这并无恶意的竞争、辩论的。

    归根结底,也只是想要让王致找到一个适合于他自己的位置。

    可如果要是将他的全部信心都抹去,那可就绝不符合叶富的设想了。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这话到哪里都实用!

    只见王致站在那里,满眼的犹豫不定,让叶富实在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若是王致迈不过这个坎儿,那他可就坐蜡了。

    叶富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再劝说一下。

    而最终,看着王致那副样子,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王经历,你若是就此沉沦下去,未免也太让我失望了。”叶富面容严肃起来,冷言冷语道,“我不是书生,不想跟你谈古论今,更不想跟你掉书袋。这些不是我的强项,而是你的。我只跟你讲一句,你不知道你的能力在哪儿,我知道。你如果还愿意为我做事,就听从我的安排。若不愿意再为我做事,那就趁早从叆阳军堡滚开!大战在即,分秒必争的时候,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让你待在闲职上养老!在我这儿,闲职,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没有生活来源,你若是执意等着饿死,那就尽管去做你的闲差!”

    记忆中,叶富对文人大多都是比较讲理的。对王致,似乎也从没有如此疾言令色过。

    王致被他骂得有些诧异,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叶富继续说道:“在战场上,骑兵的平原战对步兵简直是灭顶之灾,但若是论攻城守城,骑兵相对于步兵,那简直就是废物!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弱点,你若总是拿自己的弱项去和人家的长处相比,那就不要怪人家总拿你当废物!我还是那句话,连王行那样的人,都有适合他的位置。难道你王致满腹诗书,学贯古今,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了吗?”

    王致低头沉思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下官……”他犹豫道,“下官还是想要做事的,只是一时间……或许是当局者迷吧,应当是不太容易找得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了。大人若是觉得下官可堪使用,那还请大人明确告知,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哎,这就对了嘛!”叶富严肃的面容当即放松下来,他招手示意王致坐下,随后将靳一川叫了进来,“一川,你去帮我把刚刚离开的许先生再请回来,就说我有要紧事要跟他商量。”

    王致听了这话,一瞬间就紧张起来。

    身体四周环绕的气场,都因此而骤然改变,让靳一川都不禁被吓了一跳。

    叶富极不赞同的瞄了王致一眼,王致才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叶富暗暗摇头,摆手让靳一川去做事,不必多问。

    ~~

    比起王致,许高卓在猜测上级用意的方面,倒是造诣更深一些。

    早在叶富放任他打压王致的时候,他就已经了然了叶富的意图,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在配合叶富演好这出戏罢了。

    他的确是个比较忠心的人,若不是许品功让他伤透了心,而现如今又完全废了,他是断然不会另投新主的。而一旦另投新主,也就只知道兢兢业业的做事,为叶富分忧而已。至于王致是否会因此而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甚至是因此结怨,那都绝不是他该管的范畴。

    而今天,单看王致刚刚的反应,他就知道,叶富会有动作了。

    因此,即便是退出书房,他也并未走太远。靳一川出来寻他,再将他带回书房,也不过是过了片刻的工夫而已。

    进到书房内,他先冲着叶富行礼,随后又礼节性的冲王致笑了一下。

    叶富道:“来,许先生,请坐吧。”

    许高卓谢过叶富,随后和王致隔着两个凳子的位置坐下。

    王致忍不住扫了许高卓一眼。

    许高卓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王致心中轻叹,也只得看向叶富。

    叶富见二人坐定,才说道:“其实,在永奠的时候,我就设想过一些事情,今天请两位过来,也是要跟两位商量一下。两位都是我麾下的肱骨栋梁,若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望坦言相告。”

    王致又看了许高卓一眼。

    许高卓面色冷冷的,根本没有要关注他的意思。

    王致于是皱了皱眉。

    叶富把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对两人说道:“我大明,向来是以文御武。这种情况,越往高层,就越是普遍。越往高层,就越是表现得明显。于底层,譬如说,我守备署衙这样的级别,抑或是下面的军堡,表现得就不那么明确了。我虽然是武官,但却也觉得,以文御武,如现今而言,到底是好处更多一些。”

    听了叶富这话,不仅是王致,连许高卓一时间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但两人都十分上道的没有提问,而是继续听王致说下去。

    “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有三。”

    “其一,也就是和我建立讲武学堂的初衷有关。我们的军官,大多数都来源于世职,而非科考。而类似于沈沛雨那样的科考出身而没有世职背景的军官,想要融入军队,就非常困难。即便融入,也不容易掌握到真正的权力。这样就导致了,我们的军官,素质普遍不高。甚至于,在萨尔浒一战之中,由地主而一跃成为军官的那些人,有的甚至只是因为家中豪富,有几个臭钱,一群败类仆从,连大字都不认识。”

    “当然,我这一番话,若是被那些军官听去了,八成就要说,什么狗屁的道理!不读书,不识字的兵,打仗的时候才勇敢,这纯属是胡说八道!连敌酋努尔哈赤都知道,要读书,要读兵书。我们的军官,我们的士兵,却依旧以不读书为荣,还有那么一大堆的歪理。所以,才不得不以文御武,逼着他们读书,逼着他们去学。”

    许高卓没什么反应,王致却连连点头,显然是对叶富的说法极为认同。

    叶富继续说道:“那其二,则是有人说,文官统领武官就是要坏事!在我看来,则未必。这无关文武,文官指挥,还是武官指挥,什么都不懂,刚愎自用,那该坏事都是一样坏事。在我看来,反正我下面的这些军官,无论如何都不如你们两个的见解独到。那与其是让他们瞎扯淡,倒不如让你们两个去统管。”

    许高卓难得的皱了皱眉,但依旧没有打断叶富的话。

    反倒是王致,面露不太自信的表情。

第47章举荐人才

    “怎么?你们两个有不同的看法?”叶富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主动问道。

    王致看了眼许高卓,没有说话。

    许高卓犹豫片刻,说道:“大人,以文御武虽为惯例,但让学生这样别说官职,就连一个进士功名都没有的人,去管束大人下面这些骄兵悍将,这实在是……”

    “怎么?怕他们不听命令?”叶富笑道,“儒士怎么了?没有功名又怎么了?诸葛亮刚出山的时候,那不也是一介布衣吗?打上几次胜仗,自然有人听你的。再说了,有我的军令,难道他们还不会不服?”

    王致没有听出叶富的话中有什么不妥,只是满满的点头。

    他又不是没有官职,只要叶富让他管,他也并没有什么不敢管、不能管的说法。

    而叶富的话刚刚才说到一半的时候,那边的许高卓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在许品功那样的人身边待得久了,许高卓对于这样的言论,稍稍有一些敏感。若是叶富将他们比作势诸葛亮,那叶富心里头,自比又是什么呢?难不成是刘皇叔?

    如今的形势,虽不如东汉乱世,但看上去,却也是差不多了。

    许高卓心中惊疑不定,考量着叶富的心态,不知,是否和他琢磨的一样。

    其实,这倒是许高卓想多了。

    叶富来自于后世,写作文的时候,诸葛亮这个名字,绝对是高频的例子啊!写忠诚的时候,要提到他;写勤奋的时候,要提到他;写爱民如子的时候,也要提到他。甚至于是毕业了,找工作了,没有工作经验了,也要拿他来比一比自己。

    这纯粹就是随手拿个古人过来,做个比喻罢了。

    他没有多想,许高卓却是忍不住想太多了。

    不过,叶富此时并未察觉到许高卓的异样,许高卓见叶富不过是暗示,也当他暂时不愿意明言,所以也并未挑明。

    见他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了,叶富才说道:“这第三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自古以来,只有以文御武,才能保证稳定。武将职业原因,容易冲动,容易偏激,遇事总是喜欢用拳头解决。文官则不同,相对理智,也相对考虑得更加全面一些。更何况……我总不能一个人去管所有的事务吧?总要有人来帮我。可是,让谁来帮我,都必然要放下手中的指挥权。让谁来帮我,他都必须要对所有的营头一碗水端平。而这一点,我手下暂时没有武官能够做到,还是只有你们才能帮我。所以,我才说,我要以文御武。”

    叶富这三点理由,其实就可以归为一条理由,那就是,他不相信这些武官有协助他管理部队的能力。他们或许可以守御一方,却难以统领全局。所以,他才要用这些文人。

    而还有一点,他没有说清的。

    那就是,他需要更多能够识文断字,能够博古通今的文人帮助。这两个人,王致、许高卓,在这个时代,还并非是绝对的佼佼者,否则,也不会轻易落到叶富的夹袋之中。他们就是叶富招揽更多儒士的千金马骨,只有有他们的存在,只有他们受到了重用,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为叶富效力。

    更何况,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样的诗句,都是文人写出来的。但凡是男人,心底里都有跃马疆场、指点江山的梦想。否则,哪来那么多愿意做监军,愿意做督师,愿意被人家称作‘大帅’的文官呢?

    这些人也有报国热情,比起在底层混起来的老兵油子要好用得多,只看该如何使用。

    “好了,若是你们没有其他的看法,那我可就安排了。”叶富说道,“自古以来,都讲究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带兵,无非就是养兵、用兵两件事。之前,一直都是养兵与用兵是归于一处。但现在,我要把养兵和用兵分割开来。”

    叶富说到了关键点上,王致和许高卓两人自然就愈发认真起来。

    叶富吩咐道:“许先生,今后,包括这十二个军堡军队的日常训练、作战、测绘、情报等等,涉及用兵的事务,就由你来负责了。当然,也包括替我捉刀代笔,参赞机务。”

    许高卓当即起身应道:“是,学生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大人,成就一番事业。”

    叶富听到前面倒是还没有什么,等到最后面的那一句的时候,他眉头就不觉间蹙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许高卓话里有话。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他这话的意思到底在哪里。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了。他转而望向王致,却发觉他脸色又有些失落。

    心中不禁琢磨这个家伙,倒是真有些心理素质不太好。

    不过,这倒也不是能够着急的事情。他现在手中没有人可以用,唯有的这么两个人,非得用好不可。心中暗叹一声,他对王致开了口。

    “王经历,你要替我打理的事情,虽然听起来似乎没有打仗那么过瘾,那么容易出彩,但也是重中之重。我刚刚也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底还是养兵的日子比较多,事务也比较庞杂。”

    “我具体的给你说一说,你且听一听。自今日以后,我叆阳下属十二个军堡的军饷、军需、军械、物资运输、财务账目,以及武器的研发制作、推广,都由你来负责。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各种基础建设。比如说,我们马上就要遵从熊经略的命令,整饬军务。首要的一点,就是整修城墙,挖布战壕。除此之外,还要给讲武学堂布置校舍,安排校场,这些细务,都需要你来负责。另外,有一件事情,虽然不需要你来负责,但我却需要你尽快给我推荐一个人选出来。”

    叶富说着之前的事情的时候,王致还只顾着一个劲儿的点头,越听越觉得自己有受到重用的感觉。而当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王致却不禁就愣住了。

    要他举荐人才?举荐什么人才?这要如何举荐?

    实际上,叶富从最初知道自己要接任叆阳守备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要成立这个部门的问题了。发生了许品功的事情之后,这种需要就愈发的迫切起来。

    他之前就很知道,辽东军中有很多软骨头的家伙,一手拿着大明的军饷,一手早就冲着后金举起白旗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军中,竟然还有许品功这种,明目张胆、一次又一次的纵敌深入,还妄图隐瞒实情的军官!

    他要建立的,就是这么一个用于监控军中的反谍部门。

    叶富对王致说道:“你也知道,我辽东军中,内存异心的官兵,不在少数。另外,还有趁着招兵的机会,由后金或是蒙古,渗透进我军中的奸细。这些人的存在,平时尚且看不出太大的问题。可若是一旦发生战争,这些败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我要建立一个护军司。专门用于监督军中此等潜藏的败类!另外,我们军中没有统一的军法部门,军中纪律,就也由护军司来监督,负责处罚。”

    王致皱眉道:“大人,那您是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这是必要的!”叶富试图用语言形容。

    王致略略点头,“下官倒是又这么一个人选,却不知道,大人能否受得了他……”

    “不,暂时不需要他马上把部门建立起来,也不需要他马上走马上任。你待会儿把人选告诉我,然后,不管你选中的是谁,让他去参与这次叆阳讲武学堂的考核。顺利毕业,我才会用他!”

    王致顿时不明所以。

第48章报效明主

    许高卓心中,却有了那么一丝想法。

    叶富此举,不可谓不高明。

    许高卓是知道的,叶富建立这个讲武学堂,本质上来讲,就是要培训听从他命令的合格军官,而这些底层的军官,以后将是整个宽叆一线防布的中坚力量。他们会逐步替代上层军官,甚至于,会通过升迁、调任这种途径,达到叶富可以控制更大范围的目的。

    这就如同当年的东林书院,一个小小的东林书院,培育出来的东林党,却已经成为了朝堂上争锋的最有力的力量。

    让王致不要把人选说出来,而是要将人直接安排考核,进入讲武学堂之中。

    实际上,就是叶富的一步棋!

    如果这个王致推选的人选足够得力,只需要经过这一期的学习之后,可以说,虽然他还没有明面上展开自己的工作,但内里,他却已经牢牢地为叶富把控住了这些底层的军官。

    而这个人到底是谁?

    同样,只要他足够得力,许高卓怕是直到护军司成立的那天,才会知道了。

    明知了叶富的想法,许高卓并未觉得到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更不会觉得自己是被监控起来了,有什么不满。

    反而是,对于叶富这种行为,他是非常看好的!

    他一生功名无望,得以投效明主,实在是他最大的梦想。

    从前没有机会,现在既然得到了这样的一位明主,他可是生怕这位明主太弱,更是生怕这位明主不知道自己的忠诚!

    有人监控?那最好!最好让叶富明明白白,到底谁才是对他最忠诚的人!

    反观王致,则显然开始忧心了。

    他是文官,天生对于锦衣卫、东厂这种监控机构比较反感。即便明知道叶富似乎不是打算监视他用的,但到底还是不舒服。

    对于他们二人的情绪,叶富看在眼中,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

    书房外。

    王致看着大步而去的许高卓的背影,几步追上前,喊了几声,“许先生,请留步!请留步!”

    许高卓转回头,温和的一笑,“王经历,学生表字逢端,您称呼学生表字便是了。”

    “哦,逢端兄。”王致和许高卓难得相处融洽,倒是有些不适应,他和许高卓相伴走了两步,才低声道:“逢端兄,刚刚大人所说的,要简拔人才的事情,您可听到了?不瞒您说,我这夹袋空空,实在是不好推举谁啊!不知道,您可否有意见……”

    “这个怎么好由学生来做呢?”许高卓连忙摇头,“大人刚刚才吩咐了,要您推举这个人选。而且,在此人毕业之前,学生应该不太适宜与他结识的。因此,还请王经历见谅,学生不能从命。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学生要去做事二来,王经历,就此告辞,您请留步!”

    王致站在院中,看着许高卓匆匆远去,有些不知所措。

    而与此同时,书房内。

    靳一川为叶富倒上了新茶,在他耳边轻声道:“叶哥儿,那王致,我看着不像是什么老实的人呢!你是不知道,他刚刚出去,就叫住了许先生,要跟他说悄悄话。这种喜欢联络这个,联络那个的人,叶哥儿,你喜欢吗?我怎么就觉得,用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人嘛。”叶富喝了口茶,低声道,“谁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这都是难免的。你若是不放心,就替我多盯着点儿吧。”

    “我?我怎么成?”靳一川连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干不了这个事情!”

    “怎么干不了?”叶富笑道,“我倒是觉得,你会是个不错的人选呢!一川,你是我身边的人,咱们两个是发小儿!我除了信你,还能信得过旁人吗?再说了,咱们不是兄弟嘛!你难道就能忍心,看着我被他们欺来瞒去?你就当帮帮我!”

    对付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办法。

    比如,靳一川这个人,叶富知道,虽然用命令的形式,他不会不听。但还是不如直接和他们打感情牌,这样的效果要好!

    果然,听了叶富的话,靳一川立马就答应下来,“好吧好吧,都说了是兄弟了。我若是不帮你,那岂不是太不讲义气?我倒是真的不擅长做这个,等到过一阵子,你有替补的好人选了,到时候,我再让贤就是了。”

    叶富没有合格的军训教官。

    这在讲武学堂是最大的问题!

    那句话不是那么说来着吗?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

    别说讲武学堂的学生都是从各营以及民间精挑细选出来的,就算是真的能力不行,但只要有优秀的教官来教,总能教成个样子来。

    叶富对此暂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解决方法。

    没有教官,整个大明朝,他现在也都想不出有哪一位有可能能够胜任这教官的位置。如此一来,也就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先训练一些简单的内容了。

    好在,叶富来自于后世。

    他当时读的那个大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校。

    作为文科生,又是喜好历史的文科生,可能也是性格使然,他在高中的时候还是比较缺乏锻炼的,没有大多数理工科的学生那么热爱运动。

    但等他上了大学,没几天就开始的军训简直是训到他怀疑人生。

    每天绝对严格的队列训练、军体拳训练,不定时的抽查内务,已经可以让这些刚刚入大学的学生体会到‘准军事化’是什么感觉了。这之外,最痛苦的是,还要加上每天二十公里的拉练。

    整整将近一个月的军训下来,基本上可以算是脱胎换骨。

    当初军训的时候,叶富自然也和其他的同学一样,抱怨学校、抱怨教官,但在经历了漫长的军训之后,绝对不同于前的健康身体,还有训练养成的良好的作息时间,这些带来的益处,却让他对军训有了不同的理解。

    当初训练自己的亲兵旗的时候,他就参照着自己当初军训的内容和标准,再加上道听途说的当代军队的新兵训练标准,写出了一个训练纲要来。

    靳一川对他的命令一向是坚决服从,施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成果叶富也已经看在眼中。

    这一次,便是把这个训练纲要的改良版拿出来,先作为讲武学堂一期生的第一本训练教材。至于之后的训练,那就真的是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49章气得吐血

    至于教官,这就容易找了,从亲兵旗抽调,按照平时的考核成绩和靳一川的个人推荐,一部分安排做教官,一部分安排做学兵大队总、区队总等等。

    勉勉强强凑够了教官的人数,叆阳讲武学堂第一期学兵就这么开学了。

    只不过,身为学堂的挂名堂长,开学仪式上,叶富却以巡视城防为名,并没有出席。

    ~~

    所谓的开学仪式,大概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开工饭。

    职任叆阳讲武学堂总教谕的许高卓走马上任,简简单单的说了几句不疼不痒鼓励的话,然后便是吩咐伙头兵上菜。

    一个圆木桌坐一个小队,一共十名学兵围成一圈。学兵加上教官,一共三十多张桌子。每一桌都是四凉八热一道汤,荤素搭配合理,在这个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代,对于这些底层上来的学兵而言,简直是看一看都觉得诱人。主食是白米饭、白面馒头,敞开了吃,平日里,即便是甲等灶,都吃不上这个。

    虽然开学第一天没能看到叶富,的确有些遗憾。但就这么一桌丰盛的菜肴,也足以让他们开心上好一阵子了。也就是这时代没有手机,否则,非得挨个发朋友圈,跟原来的苦弟兄们好好的炫耀炫耀不可。

    尽管绝大多数人是满意的,但任何时候,倒是都少不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譬如第五区队第三中队第一小队的一名学兵,自从坐下来,就一直在那儿絮絮叨叨的低声嘟囔着什么。

    许高卓刚刚在上面说,他就在下面说。

    本想着开学第一天,彼此之间都留一些颜面。顺便,也是希望这些学兵可以过好这接下来一年的学业期中唯一可以称得上舒服的一天。许高卓便什么都没有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完话便下去命令开席。

    可谁知道?吃着饭,这么好的菜,居然都堵不上某些人的嘴!

    许高卓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背着手走过去。

    “还说是挑的什么精兵呢!先前,我还当是叶大人要训练嫡系,这才报的名。不然的话,我在队里的时候,那也是一人之下,很多人之上嘛!何苦来受这个活罪?”

    身旁有同小队的好心学兵提醒他,“快少说两句吧,这么好的饭菜,就算是受活罪,那咱们也认了啊!毕竟,当初考进来,不是也没人逼咱们?更何况,你看看这菜,我长这么大,都还从来没吃过!只在饭馆里看到过旁人吃!快吃饭吧!别抱怨了!”

    “抱怨?我抱怨?”那学兵俨然很不服气的样子,“你们没听说吗?咱们这些人,以后就是要做大事的!叶大人亲自下令拣选,给你这么好的东西吃,难道还不足以证明重视吗?但叶大人这事儿做的还真的是不好,他不亲自来,大伙儿怎么能够相信他是看重大伙儿的呢?就算有再好的饭菜吃,依我看,也不如大人来说两句话,来得提气。”

    他正说话间,冷不防就看到人影投在了自己的碗中。他愣了一愣,随后抬了头,“许总教谕……”

    “站起来!”许高卓面色严肃,命令道。

    那学兵犹豫了一下,梗着脖子站起来,俨然是极不服气的样子。

    许高卓眸光一冷,对他说道:“报上你的姓名,军职,所属学兵队编号。”

    学兵仰着头,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卑职耿荣祥,职任副队总,现为学兵大队第五区队第三中队第一小队学兵。”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学兵啊?”许高卓哼了一声道,“一人之下,很多人之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学士呢!第一天入学堂,就嚣张跋扈,胡言乱语,是谁教给你这样的规矩的!”

    “没人教我!”耿荣祥回答道,“若是卑职早就被教好了,那还进学堂做什么?学堂,不就是教人的地方吗?现在还什么都没教,没学好又不能怪我!”

    耿荣祥的一番强词夺理,让许高卓实在是大开了眼界。

    许高卓身后跟着的,正是叶富从亲兵旗抽调的教官和各队总们,他们就是这些学兵未来一年内的直接上级,可以说,就是直接决定了他们从今往后的每一天到底是吃饭还是吃沙子的人。

    第一天进学堂,对于这些人的头儿,耿荣祥居然敢直言顶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这简直是许高卓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因此,被他这么一顶撞,倒是难得的愣了片刻。

    随后,许高卓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招呼道:“麻小六!”

    麻小六立马上前一步,“卑职在!”

    许高卓指了指耿荣祥,问他道:“这是你的兵吗?”

    许高卓原本的意思,说得应当是,问麻小六,这耿荣祥现在是不是他的兵,是不是归他管束。

    但让许高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名叫耿荣祥的副队总,很不幸的,就是出自叶富当初带来的那一总旗的亲兵。

    来到这里,最初被分下去做副队总,听说讲武学堂成立,就报了名参加。因为素质比较优秀,所以,理所当然的被录取。

    他从前的顶头上司,正是麻小六!

    麻小六显然领悟错了许高卓的意思,他当即回答道:“回总教谕的话,此人从前是夜不收,后来做了大人的亲兵,正是卑职的部下。大人初到叆阳后不久,整军经武的时候,将他下放任副队总去了。”

    许高卓气得要吐血。

    眼看着,耿荣祥原本已经稍稍被打压下去分毫的气焰,蹭蹭的又窜了起来。隐隐还有了燎原之势,不可阻挡的模样。

    他原本是打着主意,让麻小六杀一杀此人的威风。可麻小六这一番话说出来,那根本就谈不上杀威风,而分明是说耿荣祥是叶富的嫡系,明目张胆的在给耿荣祥撑腰啊!

    偏偏麻小六又并非是普通的教官,抑或是队总。

    他是叶富任命的学兵大队的大队总,这三百名学兵,衣食住行都要听他的,训练,更是没有他的辅助就无法顺利进行。

    许高卓太知道麻小六在叶富心中的地位了,这是正经的嫡系,要有大用的!

    不知别人如何,反正许高卓自认是得罪不起他的。

    见他不知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糊涂,许高卓一时间,也有些没有办法了。

    这么一来,耿荣祥气焰更为嚣张,昂起的脑袋,几乎就顶到天上。

    这么着可不行,许高卓心中太明白,这第一次如果不能压服这些学兵,那接下来的训练,就会处处有麻烦,于是,他冷着脸对麻小六道:“既然是你的兵,那他这随意跟官长顶撞,胡言乱语、扰乱军心的事情,就请你管束一下吧。”

    麻小六也觉得耿荣祥今天怕是吃了火药了,往口口虽然也不太服管束,但向来也不是这么嘴碎的人呐!更何况,许高卓是叶富亲自任命的总教谕,若是把他惹火了,那不是明摆着跟叶富过不去嘛!麻小六太知道了,这种时候,他必须要站在许高卓这一边,处理的结果才会让叶富满意。

    于是,出于维护许高卓威严的想法,他冷下脸,对着耿荣祥说道:“耿荣祥!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谁准许你对上官如此无礼的!还不道歉!”

    耿荣祥不服气道:“大人都说不随意因言罪人,卑职不过多说了两句罢了,即便说得不对,总教谕也可以指出,那样,卑职自会改正。可总教谕明显没有道理,凭什么要卑职道歉?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是总教谕吗?”

    “这……”麻小六被耿荣祥当众顶撞了这么一句,眼看着学兵们纷纷都朝着这边看过来,他不禁也觉得有些面子上不太挂得住了,于是,疾言令色起来,“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许总教谕是什么人?是你能随便顶撞的吗?当众顶撞,就是你的过失!要知道,就连大人,对许总教谕那都是格外尊重的!难不成,你比大人还要尊贵?”

第50章讲武堂

    “卑职自然不敢同大人相比!”耿荣祥低了头,却依旧不服气,“若是大人在这儿,大人说卑职错了,那卑职跪下给许总教谕叩头赔礼都可以!”

    麻小六一瞪眼睛,“即便是大人不在,也轮不到你如此放肆!马上道歉!”

    耿荣祥不悦地深吸了几口气,在麻小六的眼神逼迫之下,最终,还是极为敷衍的冲着许高卓道了个歉,“是卑职的错,卑职再不会了,请许总教谕宽宏,不要跟卑职计较。”

    许高卓早就被他气坏了,这会儿听了这话,只觉得是讽刺。

    但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那儿了,若是不愿意原谅,跟他计较,那就是不够宽宏的意思了。

    许高卓叹了口气,心中默默念了数遍‘来日方长’。随后,摆手叫耿荣祥坐下。

    转头,对所有学兵说道:“各位都是讲武学堂第一期的学兵,承载着整个宽叆战线未来的希望!你们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未来都有机会做把总、千总、守备……但最首要的一条,就是要先顺利从这里毕业!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选进这里,你们是精兵。从这里出去,你们是即将承担大任的精锐。但如果是从这里被赶出去,那你们就狗屁都不如!那些看着你们从营中被选拔出去的同袍,会看不起你们!同样的训练,人家留下了,你却滚蛋了!那只能说明,你不配和人家站在同一条线上!人家是精锐,应该被追捧,被尊重。那些被赶出学堂的人呢?狗坐轿子!经不起抬举!我言尽于此,希望各位都能遵守规矩,不要因为一些完全不必要的理由,被赶出学堂,沦为他人的笑柄!”

    说到这里,他也没心思吃这顿饭了,转身便走。心中只觉得,带兵,跟他想象得还真是有些区别的。他从前一直都是纸上谈兵,这回真的轮到他,才明白事事不易。

    讲武学堂这边饭还没有吃完,靳一川安排的人已经将现场情况传了回去。

    叶富是的确在巡视城防,最近他已经将各堡负责的千总、把总都大发了回去,要求各堡开始将工作重点放在整修城墙、重挖战壕的事情上去。

    其中叆阳城防建筑的整修,自然是他关心的重中之重。

    听到靳一川‘实况转播’的时候,他正和修城防的士兵搭伙吃饭。听完靳一川绘声绘色的描述,他便不禁一笑,“情况当真如此?”

    “确实如此!千真万确呐!”靳一川说道,“大人,您是不知道。就冲当时许先生那表情,都能猜得到,险些让那学兵气死啊!不过,就这么一来,倒是也有些好处,最起码的,许先生也算是明白了,带兵有多不容易啊!”

    “我让他去做总教谕,难道是为了让啊知道带兵的不容易?”叶富哼了一声道,“简直是胡闹!”

    靳一川见他不太高兴,连忙劝道:“咳,不是才刚刚入学堂嘛!至于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人家还没有开始学!等学一学……”

    “怕是就更没有规矩了!”叶富打断他的话。

    靳一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富的话,他一向是无条件服从的。既然叶富说不好的事情,那自然不可能好得了。

    靳一川这么一琢磨,心中就大概有数了。

    等到吃完了饭,叶富又随便转了几个地方,等到天色稍稍发黑了,才总算打算打道回府。

    靳一川骑着马跟在他身后,差着半个马头的位子,找机会跟他搭话,问问晚上的行程。

    叶富却一路心不在焉,信马由缰似的,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讲武学堂大门口。

    “进去瞧瞧。”叶富下了马,将马缰随手扔给靳一川。

    靳一川连忙交代亲兵去拴马,随后紧跟在叶富身后。

    ~~

    叆阳讲武学堂。

    第一天似乎是过得极快的,没有进行任何的训练。甚至于,一天虽然只有中午那顿饭格外丰盛,但三餐其实都还吃得很不错。让很多从未吃过细粮的士兵,都不禁感慨着大饱了口福。

    饭后,也只是组织熟悉学堂的各部分职能,简单的教学了一些需要谨记的制度、规定。

    总的来说,过得还是相当幸福的。

    晚饭后,伙房准备了大锅的热水,供应给学兵们洗个热水澡。

    叶富进来的时候,就正碰上学兵们闹哄哄的争抢洗澡水。

    许高卓早就走了,这般景象,他真的是气得没眼看。

    至于麻小六以下的队总们,也都不愿意在今晚还没有正式开始训练的时候,就给这些士兵以太过严厉的要求,因此通通都没有去管束。

    叶富草草地看了一眼混乱的状况,便转身去了为队总准备的休息室。

    果然,麻小六以下,教官、队总通通都在。

    叶富一进来,以麻小六为首,所有人赶忙起身行礼。大兵小将跪了一地,叶富只哼了一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亲兵旗出身。

    进亲兵旗第一天,耳濡目染、每日熏陶,自知唯一该服从、膜拜的对象就是叶富。

    叶富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太高,以至于,他就这么不说话,甚至脸色还没有太难看的情况下,下面包括麻小六在内的所有人心中就都已经是慌了神儿了。

    麻小六偷眼去看靳一川。

    靳一川自己心里头还糊涂着呢!哪里给得了他什么暗示?

    过了片刻,众人心里头大略也就琢磨过味儿来了。叶富大概是对学堂的学兵不满,不满的源头,大概是许高卓告了状了。

    靳一川琢磨清楚,也知道叶富大概是因为这个生气。

    他明知许高卓并未来告状,于是便悄悄地朝着门外的亲兵打眼色。自有头脑活络的亲兵,稍一反应,就明白过来,连忙跑去请许高卓过来劝说。

    叶富将这小动作尽收眼底,却并未多说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些人大概跪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候,许高卓才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赶了过来。

    还在屋外就看到跪了一地的人,进到屋中,连忙对叶富行礼道:“大人,这么晚了,什么大事,居然还惊扰了您?学生身为总教谕,未能为您分忧,实在是无能。请您责罚!”

    “没你什么错。”叶富摆摆手,示意他不需要多礼。随即瞪了一眼跪了一地的教官、队总,他哼道,“都是这群混账无能!带兵是个多难的事情啊?一个个平日里横行得不得了,到头来,却连些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兔崽子都收拾不了。养个几十头猪,养肥了,还能杀了管我全堡官兵几顿饱饭。你们说,你们自己说,就你们这副样子,带出来那些熊兵,老子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见叶富发了火儿,亲兵出身的教官、队总们别说出言反驳了,就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一个个埋头跪在地上,尽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们装不存在,叶富却不可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转头看向麻小六,叶富道:“你小子,麻小六,脑袋抬起来!”

    麻小六依言抬了下头,没过片刻,心里就更加没底了,眼神不自觉地朝下面瞥。

    “你给我说说看。”叶富用手指头点了点他,问他道,“老子吩咐让许先生担任总教谕,让你做学兵大队队总的时候,跟你说得什么来着,嗯?”

    麻小六低着头,不敢吭声。

    “不说?不敢说?还是老子跟你说的话都让你就饭吃了?”叶富瞪眼道:“我当时是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跟你说,许先生,这是我请过来,帮我整饬军务的!在学堂,他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怎么着?你是听不懂人话?今日许先生在学堂如此受委屈,难道我来到这儿,也是一样的待遇吗?嗯?说话!”

    叶富说到最后,猛地一拍桌子。

    麻小六吓得浑身一抖,连忙道:“卑职不敢,卑职万万不敢!卑职不敢让许总教谕受委屈的啊!”

第51章怎么又是你

    “你不敢?”叶富哼了一声,瞥了许高卓一眼。

    许高卓愣在那儿,没什么反应。

    叶富微微蹙了蹙眉毛,自觉得有些无法下台,但还是继续说道:“你若不敢,许先生何以就受了委屈了?”

    叶富这样子,摆明了,就是认定许高卓是受委屈了。

    麻小六百口莫辩,毕竟,许高卓受委屈,这是事实。否则,好端端的,他怎么就会被气跑了呢?

    正当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许高卓总算是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跪下,对叶富说道:“大人且先息怒!听学生说几句,可以吗?”

    叶富自然要给他面子,连忙起身去扶他,“许先生,这是干什么?你且起来说话。”

    许高卓固执地摇头,对叶富道:“大人,您请先听学生把话说完。”

    叶富无奈,只得松了手,站在那里,叹口气,点头道:“好吧好吧,那你说,你说就是了。”

    许高卓道:“大人,其实,今天的事情,并不能责怪诸位大人。学兵初入学堂,都是优中选优,考取进来的,把自己看得过于优秀,自然也是难免。诸位大人不过今日才刚刚接手,尚未熟悉,对于学兵,自然无法掌控得太好,这也是难免的。因此,学生觉得,今日之事,不应过于责怪诸位大人。更何况,今日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麻大人可是很给学生撑腰的。学生尚且要感谢麻大人当时的帮助,否则,便真的是无法下台了。大人,学生知道您在气什么,但还请您看在学生的面子上,这一次,便不要计较了吧?”

    “这话,真的是你心中所想?”叶富似是不相信似的,向许高卓问道。

    许高卓连忙回答:“是,学生字字句句均为肺腑之言,还请大人三思。”

    叶富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你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许高卓这才谢过叶富,站起身来。

    叶富背着手,踱了两步,到麻小六身前。

    低头看了他两眼,却是对所有人说道:“今天是第一次,许先生跟我说,你们犯错,也是情有可原的。就这么一次,还恰巧被我撞见了,也算是你们倒霉!原本,我是准备借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你们一番的,免得你们一个二个都给我吊儿郎当,不把这学堂当个正经事情来做!但是,许先生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既然今天劳动了许先生亲自出来为你们说情,我看在许先生的面子上,就暂且姑息你们一次!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再敢有下次,我不管是谁的错误!但凡让我知道,许先生再在学堂受半点儿的委屈,一人犯错,所有人受罚!到时候,别怪我言之不预!”

    叶富说完这话,似是怒气尚未消干净,坐下来,深深吸了两口气,才把心火强压了下去。

    许高卓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些战战兢兢的教官、队总们,才总算是知道了,当着这群丘八,还真是非得有个让他们服气的人来管束才行。但他同样知道,叶富此举,并非是真的对这些人有多么的不满。十分的怒火表现出来,大概有那么一分、半分是真的就不错了,剩下的,统统都只不过是在为他许高卓撑腰罢了。

    许高卓既然知道,就自然不会让他浪费表情,连忙凑上去说道:“大人,您消消气。学生看,大人们也算是知道错了。您就不要再发火儿了?就让他们起来可好?”

    叶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许高卓浅浅的一笑,对周边跪了一地的倒霉有了许高卓这话,再加上想起叶富之前的吩咐。

    麻小六带头,众人连忙叩谢叶富,起身后,又谢过了许高卓。

    一番排头打下来,他们现在还是晕晕乎乎呢!

    只觉得叶富是真的看重许高卓,日后,对这个文人,说不得要多留出三分力气去应对了。否则,叶富发起火儿来,可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

    ~~

    时间到了这个时候,外面争抢的声音才小了下来。

    该洗澡的都洗过了澡,但院子里还是有东窜西窜的学兵,不时发出嬉笑的声音。

    麻小六听得头皮发紧,靳一川也不禁瞪了他两眼。

    叶富这可是第一次巡视讲武学堂,这幅没有规矩的样子摆出来,那不是擎等着他发脾气的嘛?

    不过,这倒是误会了叶富。

    他今天发火儿,真的就是纯粹要给许高卓撑腰,而装出来的火气。

    他自己也带过不少兵了,自然知道,带兵,那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形的?

    别说这些人里头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百姓之中直接招募进来的,即便是那些原本的低级军官和士兵,都未必真的受过什么正规的训练。初到一地,不服管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个性要打磨成共性,这需要相当的一段时间,用心去磋磨。

    否则,若是带兵那么简单,随便往个学堂里面一丢,自己就成才了。那叶富还花着么多心思做什么?修城的人手尚且不够,学堂一天的开销更是惊人,这么下血本,不就是为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可以训得他们基本像个样子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练兵固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有些事情,却也是不能惯的。一经发现,必须迅速解决。这次的事情固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若是不管,任由其发展,那有一,则必然就会有二。顶撞官长这种风气一旦养成,再想改,那可就困难了。

    所以,叶富此来,还有另外的一个目的,那就是给所有的学兵立下‘令行禁止’的规矩。

    他转头看了看许高卓,问道:“今晚有什么操课安排?”

    许高卓回答道:“今日是让学兵适应环境,夜里并未安排操课。”

    叶富摇了摇头,“若是适逢鞑子进犯,他们今晚就得上战场!既然选了这条路,操课,那就是一刻片刻都耽误不得!命令,集合,我有话说!”

    蛋们说道:“诸位大人请起吧,这次的事情,大人已经答应,不再追究了。”

    在经过一番整军经武之后,叆阳军堡内的军队实际上素质已经有了明显的提高,但这种提高显然是没有什么底气的,一旦将其打乱,或者是换上一个环境,极有可能在短暂的时间之内原形毕露。

    比如,此时站在叶富眼前的这些,名义上是从各堡、各营中选拔出来的精锐,即便是再不济的,也是民间选拔出来的优秀学兵,然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紧急集合,就搞成这幅狼狈的样子,也算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时隔整整两刻钟,当所有人丢东落西,终于在校场上站得稍稍像个样子了,叶富站在木头搭起的台子上向下看,面容冷得如同寒冬的冰面一般。

    “你们……这是在逃难?”叶富眯起眼,目光扫过一排排站得歪歪扭扭的队伍,语气极为严厉,“从山海关,到宽甸,我见过很多军队,也参与过大大小小很多的战斗。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在自己的校场上,见到如此狼狈的军队!一支战备状态的军队,居然如同战败逃难一般。你们,也配穿这身军衣?”

    说到这里,他反倒是嗤笑了一声,“倒也对,你们之中,还有人没有穿军衣!”

    他说着,背着手从台子上走下去。

    来到第一排士兵的排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看清楚他的面容,叶富倒真的是不禁一笑。

    “怎么又是你?”那士兵的脑袋低下,脸刷的一下便红了。叶富看着他的目光颇为玩味,浅笑着,低声问他,“你该不会……走的是我的后门吧?”

    谢勇,曾用名谢二狗。

    之前是叶富的亲兵。

    说起来,他跟叶富还真的是有缘极了。

    总是能够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以各种各样不同的意外方式,吸引到叶富的注意力。

第52章别怪我不客气

    譬如说这一次,他真的只是恰巧因为身高的原因被安排在这个位置上,就恰恰被叶富给发现了。

    叶富之所以说他走后门,也是有根据的,并非只是调笑而已。

    还记得那次伏击战,有一个士兵由于慌张,率先射出一箭,差点儿打乱了叶富的布置,险些就坏了大事。

    事后,麻小六痛骂部下,谢勇在那之后,私底下主动找到麻小六,向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麻小六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可说起来,谢勇干的却也不是可以被简简单单原谅的事情。

    于是,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麻小六可是半分没让他好过,狠狠收拾了他一顿之后,还给叶富提议,要将他踢出亲兵旗。只不过,叶富没有答应。

    倒是叶富小看了麻小六要驱逐谢勇的决心。

    他当初未能如愿将谢勇踢出亲兵旗,心里头一直就惦记着这个事情。适逢讲武学堂招兵,他又是既定的学兵大队队总,绝对的‘实权派’,就这么着,利用职权,把谢勇给塞进了学堂里头。

    倒不是真的指望把他训出个什么好样子来!就是单纯的想在以后学堂的考核之中把他刷掉,紧接着,就可以凭借着这个理由,给他随便塞进哪一个营头都好。总之,这个人就可以从亲兵旗彻底滚蛋了。

    叶富本来是没有猜到这一节的。

    但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跟在他身旁的麻小六突然就抖了一下。很莫名其妙的抖动,惹得叶富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结果就发现,这小子居然有点儿心虚?

    这么一发现可就不得了了,叶富立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本来打算说的话,犹豫了片刻之后,索性不说了。

    他勾勾手指叫过麻小六吩咐道:“这个学兵,不准开除。但其余的规矩,都一视同仁。若犯了该开除的错误,或者是考评成绩不合格,就取消其本年度毕业资格,但依旧随队学习。他毕业测评的时候我要亲自看,平时的表现,也会不定期抽查。若是谁再敢给他开后门,别怪我不客气!”

    麻小六满头汗,连忙答应下来。

    而比其他,脸色更为精彩的显然是谢勇。

    实际上,谢勇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麻小六帮他走这个后门的意义所在?

    更不夸张地说,在此之前,他一直是有些自暴自弃的。

    明明进了亲兵旗,又被人家赶回去,这得是多伤颜面的事情啊?更何况,用的还是这种方式!这明摆着是说,你能进亲兵旗,实际上就是因为大人看重你。但就凭你现在这个怂样子,就连大人,都已经是护不住你了!

    谢勇原本想着,就顺了麻小六的意思,退学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材料,和那些精兵比不了。

    但叶富今天的话,却无疑是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叶富还信任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富的话,是无异于给他开了一扇最大的后门。

    而与此同时,更是给了他底气!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要担心,如果他明明表现得没有差错,而教官或是队总们却挑他的毛病,硬是让他退学,他也是毫无办法的。但现在,他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去担心了。

    叶富发话了。

    虽然不该他过关的,当然没有人敢去帮他作弊。但本该给他顺利过关的,也就绝不会有人可以为难他。

    谢勇不觉间抬起了头,看着叶富,目光中满是谢意。

    叶富嗤笑一声,对他道:“别以为是为你好!好歹也是老子的亲兵,居然混得这么惨。说出去,要丢人的还是老子!你丢你自己的人,没关系,但你要是丢老子的人,那可不行!好好学吧,要是以后还弄成今天的这副样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完这些,叶富从谢勇的面前离开。

    麻小六跟在他身后,路过谢勇的时候,狠狠转头瞪了他一眼。

    谢勇身上一颤,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冷意,对自己未卜的前程,不禁担忧起来。要知道,这位主官可是看他极不顺眼的。踢出去是不可能,但设若是要折磨?那办法可就多得是了!

    从谢勇身前路过之后,叶富的脸色又恢复了一片冰寒。

    越过几个士兵,他都紧皱着眉头,显然是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

    终于,在其中一个士兵面前,他停下了脚步。

    “报上你的姓名,所属番号。”

    番号一词出自日语,流传到中国大概是明代时期的事情。叶富没有注意到,就随口问了出来。

    那士兵一时间没有听懂,只当做叶富讲的是他听不懂的土语,就大致猜测了一下,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挺胸抬头,回答道:“卑职耿荣祥,职任副队总,现为学兵大队第五区队第三中队第一小队学兵。”

    “一小队的副队总?”叶富明知故问。

    耿荣祥连忙回答,“卑职原任副队总,现在只是一名学兵。”

    “哦?这么说,你还有回去任原职的打算?”叶富哼了一声,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对周围的士兵们说道,“如果你们都有这样的念头,趁早给我收拾掉!你们知不知道?我养一个学兵,要花多少银子?嗯?你们一个月的月饷,很可能是贫苦百姓家庭,一年的花销!谁要是给我打着骗银子的心思,在这儿给我混日子。还妄想着,以后大不了返还原部队,一样做你们的太平官儿。那我告诉你们,算你们想瞎了眼!从前,我还想着,给你们留条退路。但现如今看来,给你们退路,你们就压把老子往绝路上逼了!一群废物!给我听好了!今后,凡是因为个人的懒惰、错误,被讲武学堂退学的,一律发去给我筑城挖路!白拿了我多久的饷银,就用三倍时间的白工赔给我!”

    “大人,卑职不是这个意思!”耿荣祥见叶富的话稍稍一停,连忙见缝插针,试图去跟叶富解释。

    可叶富却不是许高卓。

    许高卓到底是书生,没有亲自带过兵,自然要受气。

    叶富却不同!

    他带过兵,而且,带过精兵。

    他麾下的夜不收,曾一度是杜松手下的精锐,只不过杜松傲慢自大、不会用人罢了。

    耿荣祥是叶富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叶富要是连他也压不服,那还做什么守备?趁早解甲归田,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叶富丝毫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只骂道:“混账!我允许你说话了吗?军队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我告诉你!军队之中,最重要的是纪律!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午饭的时候,堂而皇之的顶撞我的总教谕的就是你!你什么意思?总教谕没有带过兵,没有打过仗,你就可以不尊重他吗?他做得了老子的主,难道还做不了你的主吗?”

    耿荣祥被他骂得不敢说话了。

    叶富怒犹未散,退开两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是可以称得上‘精兵’两个字的。起码在所有人中,他的衣着还算是比较整齐的。不像其他人,邋邋遢遢,丢东少西。

    而且,站着,也像是个站着的模样,这让叶富十分满意。

    但此时,他却不能表现出丝毫满意的模样来,反倒说道:“怎么?你是不是以为,你穿得这么整齐,第一个来到校场,又站得笔直,丝毫不违反规定,我是一定要夸赞你不可的咯?”

    耿荣祥连忙道:“卑职不敢!此乃卑职本分。”

    “这当然是你的本分!”叶富喝道:“不仅仅是你的本分,也是你们所有人的本分!有一番话,我刚刚已经跟你们的队总,你们的教官,说过了。现在,我再说给你们听!如果现在鞑子兵进攻,你们今晚就得上战场!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的样子!就这么一副德行!轮得到你们上战场吗?还没等你们踏上战场,就已经死在被窝里啦!还有你!”

    叶富指向耿荣祥道:“第一个出来,你很厉害嘛!那我问问你,如果鞑子骑兵此时攻进城内,你的弟兄们还躺在被窝里没有出来。你一个人穿这么整齐,有什么用嘛?是穿戴整齐一些,准备投效新朝还是怎么着?我告诉你!你们也给我听清了,记住了!我为什么让你们十人一个小队?我为什么选拔了中队以上的队总,却没有安排你们这十人小队的队总?你们十个人,是一个集体!在学堂里,在战场上,你们十个人,就是一个人!一个人跑得快,那是送死!给人家各个击破的机会!十个人都快,才有可能发挥出战斗力来!”

第53章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耿荣祥低下头,不敢再声辩。

    叶富也不再盯着他,缓了缓语气,转身走回了台子上,对兵士们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宽叆防线未来的希望!值此辽东破碎,强敌压境之际,为保家国,为练强兵,你们就是基石,就是种子!我可以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倾尽所能,给你们最好的待遇!但你们也得答应我,倾尽全力,练出个样子来!”

    随着叶富的一番脾气,士兵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但叶富的脾气,却俨然并没有就此发完。

    说完这番话,他的语气又严厉了起来,“刚刚说的是大家,现在,我说下中午发生的个体事件。其实,也不能算是个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和耿荣祥有着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人家胆子大,你们胆子小。人家敢于开口,你们连屁都不敢放。”

    下面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叶富的身上。

    叶富深吸口气,对学兵们说道:“今天,我来这儿,原本就是要发火儿的。是你们许总教谕给你们求情,让我暂且不要跟你们计较。但是,这件事情,却还真的是不能就这么算了。耿荣祥!”

    “卑职在!”耿荣祥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叶富吩咐道:“第一天开学就顶撞上官,你也算是个了不起的!给我听好了,本月的学业考评,拿个头名,我才真的饶了你!若是拿不到头名,咱们新账老账一块儿算!”

    自被叶富那晚整顿过一次之后,讲武学堂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面,都陡然变得井然有序起来。这样的变化,让许高卓都感觉到了格外的意外。

    而此时的叶富,却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就新绘制的装备图跟王致争的是面红耳赤。

    “朝中规制,典籍有记载曰:太祖尝命制军士战衣,表里异色,令各变更服之以新军号,谓之鸳鸯战袄。其长齐膝,窄袖,内实以棉花。这是我大明军士规制之内的军服,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的更改?”

    王致在这方面似乎是格外的不通情理,无论叶富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

    “红色战袄,在辽东并不实用!”叶富敲敲桌子,对王致说道,“你想,辽东有足足大概小半年的时间,都是漫山大雪!满地银白!雪地之中,红色多显眼?士兵穿着红袄,往雪地里一戳,那简直就是活靶子!不用说鞑子骑兵本来就精于骑射,就算是不精于骑射,想要射中,都太简单了!我们之前就吃过这种暗亏,鞑子有不少哨骑,都是在铠甲外面再添置白色布料作为伪装的。如果再不改进,日后还是要吃亏!”

    “那夏天呢?”王致不服气地反驳道,“如果是夏天,漫山青翠的时候,白色的战袄那不是也很显眼吗?”

    “白色到时候的确是很显眼,但红色同样显眼呐!”叶富说道,“所以,咱们要准备两套服装。夏天的时候,穿着这一种偏绿色的;冬天的时候,就穿着这一种白色调的。而且,这还可以节省材料不是吗?”

    “这怎么节省材料?”王致不以为然。

    他心里琢磨的是,原本发一套衣服就可以了。现在,叶富这样的想法,一年就要发两套。这么多士兵,每人发两套军服,那要用掉多少布料?

    叶富看出他的意思,不禁摇头,“王经历,咱们的士兵是要打仗的!作战之中,就算是铁甲都难免会毁坏,又更何况是布料呢?磨损、破碎,都是常事啊!若是打起仗来,一个士兵,一季两套衣服都嫌少。若是一旦破了,根本没有替换的。咱们之前的鸳鸯战袄,那必然是要在里面填充棉花的,无论冬夏,都这么穿。之所以可以,没有人中暑,那是因为里面的棉花它根本就不是棉花,那不暖和!冬天,被冻死的士兵难道是一个两个?我现在画的这种军服,不仅设计形制上本身就节约了布料,更加实用,而且,冬天就老老实实往里头填棉花,夏天就单衣,倒是更凉快些。”

    王致没有话可以反驳,只是依旧盯着面前的图样,不停地慢慢摇头。

    其实,若要他来说,他的确也是觉得,叶富画出来的这个式样的军服要好看一些。

    叶富画出来的军装图样,主要参考了近代军服的样式,但还是考虑到明代穿着的特点和战场需要。

    上衣长至膝盖,立领,对襟。由上至下,一共是八颗盘扣。腰间系铜扣皮带,考虑到佩刀的需要,无论官兵,一律带斜肩带。配发仿后金军制的兽皮靴,冬季可以填入棉花保暖,且无论冬夏,穿着都非常轻便,也不易损坏。

    本来还打算做肩章、胸章之类的,后来考虑到自己立足未稳,这些落人口实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给士兵统一制作军装倒还是小事情,毕竟,士兵没有衣服穿,很容易出事,身为指挥官,不得不考虑。更何况,他设计的衣服,实际上除了颜色比较另类之外,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但若是被扣上私自制作官服的帽子,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从外形上看,王致是无法说服叶富的,心中细琢磨了一番,又另辟了一途,对叶富说道:“大人,不是下官不同意给士兵统一配发这样的衣服。实在是,这样的衣服,除了好看……哦,当然,您说的隐蔽性也是其中的一个换装的理由。但您看,无论骑兵、步兵,大多都要配甲,否则……”

    “谁说穿了军衣就不需要配甲?”叶富反问道,随后,指着自己的图样对王致说道,“事实证明,布面甲比起普通铠甲更为实用,我这军服内部衬甲,实际上,就是布面甲。这种盔甲虽然防护力度比起铁甲来要稍弱,但益处却很多。起码,在现在这样的天气,不需要整天担心盔甲会因潮湿而生锈。同时,铁片在阳光下反光,那是最容易暴露自身的取死之道,藏起来,则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

    王致不禁皱眉,“大人,下官实在是不能明白。我们一向教导兵士,要作战英勇。您为什么却处处想着隐蔽,想着藏起来呢?”

    “这有区别吗?”叶富反问。

    王致解释道:“这自然是有区别的,整天想着躲藏,下官以为……以为……”

    他到底不敢直言,怕是会伤了叶富的面子。

    叶富却笑道:“你是想说,所谓隐蔽,就类似于避战自保,甚至是逃跑?”

    王致没有说话,看上去却事实上就是这么个意思。

    叶富见状,正了正脸色,对王致说道:“这些话,你对我说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对士兵有这样的说法。否则的话,他们怕是要觉得你这个经历司经历脑子有些问题咯。”

    他这么一说,王致的脸色就变了。

第54章白色易隐蔽

    叶富却不管这些,只继续说道:“敌强我弱,在短时间之内,硬碰硬绝没有我们的好处。我们能够用的,就是一个聪明的脑袋,靠着老祖宗传给我们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各种阵法、兵器,来战胜无论体力或是骑射都远超于我们的鞑子兵。所以,如何隐蔽自己,让自己以最小的损失,赢得最大的战果,这就是我们所必须要学会的事情!再者说,兵源不足,这也是我们的硬伤!”

    王致这才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叶富的看法。

    叶富趁热打铁,推了推手下的图谱对他道:“既然没问题了,那就加紧赶制吧。熊经略寻边一城一城很快就会到这里,到时候,我们起码要给讲武学堂的学兵们每人弄上一套先穿着才行啊!”

    早春三月,辽东大地上却还没有半点儿回暖的迹象。冰封千里,是真正的春寒料峭。漫地大雪被寒风刮着胡乱翻飞,不时打落在行路人的身上。

    此时,辽东靠近宽甸防线的一条狭窄山路上,一队骑兵正快速行进。

    “经略,再往前不到半个时辰,就是叆阳军堡了,属宽甸防线叆阳守备辖下,是个很大的军堡。到了那儿,咱们就可以歇个脚了!”

    被称作经略的人武将打扮,身披着轻甲,骑坐在马背上。闻言勒停了战马,伸手抹了把吹在脸上糊住了眉毛、胡子的冰晶,搓了搓双手。举目四顾,不见半分的人烟。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叹道:“但愿可以快一点到啊!这天气,可真是受不了!也不知道,宽叆防线的士兵都如何了?听说他们过得惨,大冷的天,棉衣都没有一件。令将士如此受苦,实在是我等的失职啊!”

    “大人怎么说这样的话?”随从笑道,“您爱兵如子,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更何况,时已入春,天气马上就要暖和起来了。想来,士兵们的苦日子,就要到了。”

    熊廷弼催马前行,眉头紧紧皱着,他轻轻摇头道:“你啊,到底还是阅历浅,这战局看得实在是不够透彻!你道天气转暖,弟兄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吗?这是异想天开!天气转暖,更加适宜鞑子劫掠。宽甸地处与后金交界处,更是首当其冲的苦地方。这里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啊!”

    熊廷弼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

    身后是保护他的骑兵,只有二十多人。

    就这么一边聊着,一边走着,不知不觉之中,他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还不待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只觉得自己马头突然一歪,整个马身迅速向下坠去。时间仓促之下,他实在是来不及反应。连人带马,一个猛子便扎入了雪中。

    等他好不容易从雪坑里面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随同他的那二十几个骑兵竟和他都是相同的命运。有运气稍好的,倒是没有受什么伤。运气不好的,则难免扭伤了脚,坐在地上哼哼。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熊廷弼完全没有料到。

    按住腰刀,警惕的向上一看,他顿时连冷汗都惊了出来。

    雪坑不小,深度应当足有两人高。

    二十几个人,连同着战马摔在里面,竟然还能分别占据小小的一块地方。足以见得,其底部宽度也是不容小觑的。

    雪坑上方,一队白衣士兵手持着神臂弩,闪着寒芒的箭头正如同死神的镰刀,死死地钉住了下面的每一个人。

    鞑子?

    熊廷弼心中如此一惊。

    但随即,心中就稍稍放下。

    虽然这些人的装束和大明军队稍有不同,但总得而言,还能看得出是自己人。若非是逃兵、叛将,估计问题就不会太大了。

    如此一来,熊廷弼强稳住心神,对着上面喊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领头的人倒是没有摘下背在身上的弓弩,而是按着腰间的横刀,上前半步。眼神朝着下面一瞥,冷笑道,“我倒是还想知道,你们是谁呢!这里是叆阳守备叶富叶大人手下的宽叆防线,距离堡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路。这个鬼天气,平日里荒不见人,你们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够可疑的了!更何况,你们居然还骑着马,跨着刀。老实说,是哪里的逃兵?”

    “混账!”熊廷弼还尚未说什么,那随从就已经猛地吼了一声,跳起来,怒斥道:“你们可知你们做了什么?这位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辽东经略,熊廷弼熊大人!你们闯了大祸了!你们这些**,还不快快下马就缚,给熊大人赔礼?否则,待会儿连累了你家守备大人,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熊廷弼听了这话,固然是轻轻蹙了蹙眉,但并未说什么。

    反倒是上头那领头人一愣,随后大笑道:“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家大人也说,最近熊大帅要来巡边的。叫我等加强防卫,不得有误。以免那些不要命的鞑子抑或是流匪,搅扰了熊大帅的好心情。想不到,连你们都知道了?还敢冒充?我看你们是真的活够了!奉劝你们一句,还是早早的老实交代了吧?否则的话,到时候送你们去了阎王殿,你们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随从还想再说,却被熊廷弼拦下。

    熊廷弼仰着头,问那领头人道:“你是叆阳守备叶富的部属?怎么穿成这样?”

    那领头人听了这话,仿若是很得意的样子,仰着头,炫耀道:“你还不知道呢吧?咱们大人对大伙儿好得很!前一阵子不是灭了一伙鞑子兵吗?还抄剿了罪将许品功的府邸。得的钱财,全都用于给咱们赶制冬装。大人说了,吃饱了、穿暖了,打仗才有力气!身上有了力气,心里自然就有底气!这冬装还是大人亲自让人做的,说是一来,白布便宜,可以省下些钱。二来,这辽东漫天大雪,白色最易隐蔽!”

    说到这里,那领头人就更是得意。

    “怎么样?刚刚弟兄们就埋伏在周围,离你们那么近,你们都看不到吧?这就叫隐蔽!隐蔽好了,出奇制胜!就像现在这样!咱们是高高在上,你们呢?哼,阶下囚!”领头人摇头晃脑地说完,才又对他们说道:“看你们这样子,似乎也是咱们大明的兵吧?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去当流匪呢?饥一顿饱一顿的。莫不如投了我们吧!大人宅心仁厚,只要愿意一块儿杀鞑子,那就是自己人!以后,有我们的一份儿,就少不了你们的!怎么样?考虑考虑?”

    熊廷弼心下思忱,还真的是难得,竟然会遇到这些人。否则,有些事情,他还得仔细去琢磨,才能琢磨得出来。哪里像是现在?他还什么都没有问过呢!人家就竹筒倒豆子,该说的都说了。

    叆阳军堡,叆阳守备衙门后院,书房中。

    得知叶富布置的许高卓如遭晴天霹雳,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半天都缓不过神儿来。

    叶富笑吟吟的看着他,“怎么?这个表情的意思是……惊叹?我知道,我这个办法还不错,但也不用这么惊叹吧?”

    许高卓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对着叶富,便是一阵摇头。

    “大人!”许高卓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设若我知道,您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真不如当日就被您一刀砍了,还来得更痛快些啊!”

    “这叫什么话?”叶富笑道,“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你现在却要跟我提死,这是什么道理啊!”

第55章人生如戏

    前途?

    会有吗?

    许高卓自觉已经望见了奈何桥头,死活都不肯相信什么‘大好前途’。

    他心中怎么都琢磨不开。

    叶富明明有那么好的前途,却偏偏要放着广阔的天地弃之不用,而是选择那满是荆棘的死路!

    这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吗?

    他长叹一口气,面色终于变得冷硬起来,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般,一字一顿的对叶富说道:“大人,若是到时候熊大人怪罪下来。您就……您就说,都是学生出的馊主意!学生愿意替大人承担罪责,虽死无憾。”

    叶富听到这里,才总算是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头,他连忙说道:“怎么?许先生?在你眼里头,我就是这样一个,愿意让下属帮我背黑锅的窝囊废吗?再说了,别说真出了事情我不会把你推出去背锅,就算是我真的是那么无耻的人,可……可说到底,这明明是要领功,而绝非是受过!为什么你一副要慷慨赴死的样子?我到底是说错什么了?”

    也不怪叶富这么疑惑。

    他这一招,兵行险着。

    非得要非常了解对方的性格,否则绝不会轻易成功。

    他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度过很多的历史资料,所以才知道,熊廷弼这个人,实际上还是算是一位干才的。虽然脾气特别的不好,但说到底,他是希望要干实事的。

    这种人,有的时候是不能得罪,但有的时候是得罪了却也不可能有关系。

    譬如说,那些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罪将,他们得罪熊廷弼,那是得罪死了!熊廷弼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就算是官至二品的总兵官,他也绝不留情!

    可再比如说,叶富这次的做法。

    虽然,如果熊廷弼一旦要是知道了实情,那非得炸了不可。但叶富有把握,他绝对不可能知道真相。而且,即便以后真的是知道了真相,他也绝不会轻易相信的。

    只要熊廷弼还被蒙在鼓里,相信了叶富排演的东西,那他就必然不可能视为是叶富得罪了他。反而,绝对会将叶富引为肱骨臂助,大加提拔才对!

    但许高卓不是穿越人士。

    他从未见过熊廷弼,对他的认识,也仅仅是停留在口耳相传、道听途说的程度上。

    在他看来,无论是哪一个上官,都绝容忍不了自己的下属如此行事!

    看出许高卓的意思,叶富只得给他解释道:“许先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不过,恕我直言,你这个担心,实在是没道理得很!这一来,熊大人是绝不会知道,我是故意派人去守着他的……”

    听了叶富这句话,许高卓紧张的表情就展现无疑。

    跟了许品功那么多年,许高卓算是见识过什么叫‘胆大包天’。但还从未见过,如同叶富这般真真正正的胆大包天的人!

    早在一段时间以前,他就抽调了一小部分精锐的兵力,在叆阳军堡以外,逐次设卡,挖铸壕沟、陷坑。明面上的目的,自然是要防御后金的正面强袭,抑或是背后偷袭。同时,也要防御流匪、贼寇等等。

    但实际上,也是直到今天,尘埃落定,许高卓才知道,叶富暗地里下达给这些精锐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围堵巡边的熊廷弼。让他看一看,叆阳堡的兵,到底有用还是没有用!

    当然,连带着那一整套话,都是叶富让领头人背给熊廷弼听的。

    “堂堂经略,在您的辖境之内出了事情。那就是您的过错!”许高卓试图跟叶富讲道理,“您非但没有派遣得力兵将保护经略大人,甚至于,都没有亲自出城迎接,反倒是一直就打着要将经略大人以‘流匪、叛兵’的名义绑回来的念头。大人,不管熊大人到底如何作想,反正,如若是我,咱们这个梁子,可就算是真的结下了。”

    “所以啊,你不是经略大人!”叶富说道,“熊大人是最重视边防的,我让他亲身体验一下城防力度,难道不好吗?再说了,他又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故意的。凭什么怪我?许先生,你且放心就是了!他就算是发火,你也不用顾忌!反正,我笃定,他是绝不会因此而给我定什么罪名的。反倒是,经此一事,我估摸着,我是十成十要走大运了!”

    叶富越是这么说,许高卓心里头就越是没底。待要再跟叶富说些什么,叶富却固执地什么都不打算听。

    许高卓没办法,只得低头道:“是,既然大人如此觉得,那学生无话可说了。”

    “唉,你啊,还是有顾虑。”叶富站起身来,走到许高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既然跟了我,那就相信我!我还没活够!更何况,好男儿本就该沙场建功,我这七尺之躯,还留着杀鞑子,立大功,当大官,做大事呢!可不想白白的就扔在这里。你放心吧,按我说的去做,必然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许高卓叹气,“是,不管如何,学生是大人的谋士,就该为大人设想。大人听得进去便罢了,若是听不进去,学生不劝了就是。您说让学生最近整顿好讲武学堂,以备熊大帅北巡时一展拳脚,学生自然会按您的吩咐办。只是……您下次,能不能跟学生商量商量。”

    下次吗?

    下次再说吧。

    叶富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是答应得很好。

    许高卓自然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位上司实在是主意太正。绝大多数时候,他决定的事情,都没有谁能够说得服他。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叶富态度又坚决,他也就只能先就此认下。

    许高卓离开署衙后没有多少工夫,城门那边就传来消息,密报说是‘熊大帅已经入城’。

    叶富早已接到探报,等的就是熊廷弼。

    不过,为了不让熊廷弼看出来,他是刻意准备。因此,只是装作不知。

    在署衙内将新制成的面料雪白的布甲军服穿着妥当,配好铜扣皮带,将横刀挂在腰间,身上披着配发给军官的防寒斗篷。只等着熊廷弼被压入府中,他好前去‘救驾’。

    好不容易等到前面禀告,说是‘嫌犯已经押到’。

    叶富急匆匆从后院步入二堂,看到被士兵押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心中不禁狂喜。

    等来等去,终于算是等到你了!

    他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像模像样的按刀上前,低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为首者连忙抬头,脸上的慌乱昭然若揭,他哆嗦着嘴唇,却在短短几瞬之间稳住了表情,换上一副怒目,对叶富骂道:“你这狗才!竟连你经略爷爷都不认得吗?”

    叶富被他突然一骂,骂得竟不觉得有些发懵。

    看着面前这干瘦的中年人和他唇上的那两撇八字须,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后世看铜雕的时候,那雕塑上的‘明兵部尚书熊廷弼’的模样。心中不禁恍然,这是个假货啊!

    真的是人生如戏!

第56章尚方剑

    叶富为了让巡边的熊廷弼知道自己练兵的成效,亲身感受一下自己的军纪严明、防卫得当,从而得到一些实惠的东西,也在熊廷弼心中留个好印象。因而假设伏兵,在路上堵熊廷弼。

    他早吩咐下去,若是有人报出身份,说自己是熊廷弼,那到时候就把事先背好的话找机会跟他说,不要相信他的话,但你也不要给他受什么皮肉之苦。只将人好好的绑缚,带回来由他亲自判断。

    这么吩咐下去的时候,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抓到一个假货!

    但他转念一想,或许历史上的熊廷弼和后世雕塑上的真的长得不像呢!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他这么一琢磨,便谨慎了起来,对那跪在地上的领头人说道:“你说你是熊经略?可有证据?”

    那人昂首道:“还要个鸟证据?老子就是证据!你快快将老子放开,听到没有?若是慢了,小心老子抄你的家,灭你的族,将你凌迟处死!”

    他这么一说,叶富就更加不相信了,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你说你是熊经略,我又没有见过熊经略,如何能够确定?这样吧,听闻熊经略是湖广文举、武举的双头名。卑职不才,实在是胸无点墨,就冒昧考考大人,这武举的内容吧。既是武举头名,想来,射术必然不错。来人!给他松绑,拿一张弓来!”

    叶富这么一说,立马就有人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解开身上的绑绳。

    叶富朝着靳一川递了个眼色。

    靳一川和他是撒尿和泥的交情,自然是一个眼神儿就明白他的用意了。心中暗笑,却还是到了后头去,不多时,拿着一张弓走了过来,双手递给那自称是‘熊廷弼’的人。

    叶富比了个手势,说道:“请吧,熊大人,这屋中的东西,随便您射什么。就算是您想要射卑职,卑职也站在这儿给您射。但凡是射中了,卑职立马给您赔罪。”

    那人牙关一咬,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猛地一昂头,对着叶富说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你站着不要动,本官还就要射你了!”

    叶富点点头,站在距离那人十步左右的位置上。

    靳一川上前半步,有些担心。

    叶富略一摆手,示意他无妨。

    这话他敢说,自然是笃定了对方没这个能力。

    否则,他可不是随随便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

    那人将箭搭上,一手撑弓,一手拉弦。

    不过片刻,便已经憋红了脸。

    叶富看着他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却依旧无法将弓弦拉到可以将箭射出去的程度,不觉嘴角带上了浓浓的笑容。

    这是他平时用来练气力的弓,比他的战功还要沉。

    这张弓,他自然是可以拉满的,但没有用。拉到满弓已经用上他全部的力气,双手微微发抖,没有准头,根本达不到射箭的目的。

    而面前这位仁兄,显然是疏于锻炼。

    别说这张弓,就算是叶富平素使用的那张三石弓,他都未必能够拉的开。而拉弓,和拉弓射箭,抑或是射中目标,那是完全不同的三个意义。

    能拉开弓,不代表能够将箭射出去,因为拉弓的幅度和作用在箭上的力度、速度是有绝对关系的。而箭射出去,是否能够射中目标,那又是另外的一个概念了。

    叶富笑吟吟看着他。

    那人连试了几次无果,几近精疲力竭。

    叶富正想说‘不行就算了’,却陡然瞳孔一缩。

    凭借着战斗经验,他猛地一闪身,手向上一架。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质地较脆的箭支在叶富肩部的布甲处折断,那人大惊失色,想要缩手,却感觉到手腕处似乎被一副铁钳夹住了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这可不叫射箭。”叶富盯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随后,手上用力一掼,将人掼倒在地。眯眯眼睛,眼神中透出凶光,“把他关起来!严加审讯!在我允许之前,不准他死咯!”

    “是,大人。”将人带回来的头目惊了一身冷汗出来,见叶富没事,才总算稍稍放下心。随后,便是将刚刚的担惊受怕统统换做了怒火。吩咐下属拖着这些人,飞快地退出了屋子。

    叶富舒了口气,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外面禀报,“哨骑抓了几个流匪,已经带回城内,现在府外候命,大人是否要亲自来审?”

    “让他们进来吧。”经历了一个插曲的叶富面色疲惫,转回大案后面,坐了下来。

    熊廷弼此前在沈阳的时候,也曾设想过第一次与这个‘辽东仅剩的可战之将’见面时的场景,却从未想到过,竟然会如此之戏剧化。

    堂堂经略,竟然在半路上沦为阶下囚。

    被带到堂上当奸细审讯不说,还被要求下跪。

    熊廷弼是如何自负的人?当然不可能跪下。他昂头道:“本官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奉旨经略辽东的钦差,并非不曾跪过人,但这小小的守备衙门里头,对着个五品千户衔的守备就要下跪?本官绝难从命!”

    叶富一听这话,再看看熊廷弼那模样,实际上心中已经是信了八分。

    仅存两分疑虑,他试探道:“熊大帅确实曾传讯卑职说,即将巡阅边堡,要卑职巩固边防。卑职近来一边练兵,一边修堡,另外,由于前段时间的两桩事情,还不得不一边注意着鞑子的动静。派出去几波哨骑,已经并非第一次言说‘有人自称经略’了。就在刚刚,卑职还拿下了一个胆大包天,冒认经略,意图不轨之徒。卑职位卑职小,从未得以面见过大帅。为阖堡百姓安危,不得不冒犯大帅,还请大帅见谅。”

    熊廷弼原本也没有因此而怪罪叶富的意思。

    这一点,倒是被叶富给算准了。

    熊廷弼性格狂傲,即便他心中真的介意,但若是表现出来,那就显得他不够大度。这在他自己那里是过不了关的。因此,他不会因为这个责怪叶富。

    叶富这么一说,熊廷弼反而觉得好奇,不知道这个家伙还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富要再让人拿上来那把硬弓,让熊廷弼拉一拉的时候。却只听得叶富说道:“卑职听说,熊大帅有一把御赐的尚方剑,陛下钦旨,副总兵以下,可先斩而后奏,不知道能不能赏给卑职看一看?”

    熊廷弼大笑道:“本官还以为你要看什么呢?不就是尚方剑嘛,看便是了。”

    他说着,也不要求解绑,而是将眼神向下。

    叶富一见,便顿时惊住。

    熊廷弼肋下所悬,是一把外形普通的剑。他将信将疑,抽出半截来,当即便被那雪亮的刀刃给惊了一跳。

    “果然是把好剑!”

    叶富口中不禁如此惊叹。

    熊廷弼眯眯眼睛,微微一笑,“自然是好剑!在本官手中,着实是锋利极了!本官甫一到任,就用它诛杀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等诸多叛将、逃将、贪将。说起来,这一路未曾饮血,到还真的有些怕它寂寞呢!”

    他这么一说,叶富仿若是被雷集中一般。

    愣了愣,随后都来不及命人松绑,便已经跪倒在地,叩头不止,“卑职拜见大帅!卑职有眼无珠,有口无心,冒犯了大帅!还望大帅宽责!给卑职戴罪立功的机会!”

    随着他这么一跪,周遭麾下官兵尽皆跪地。

第57章卑职尽力了

    “哼,你这家伙倒是变脸真快。”熊廷弼哼了一声,随后便佯怒道,“蠢材!还不给本官松绑?倒是要绑到何时?”

    叶富似是刚刚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亲自跑过来给熊廷弼松绑。与此同时,还指挥着下属,给跟随熊廷弼的随从们也挨个松了绑缚的绳子。

    熊廷弼活动活动手臂的工夫,叶富就又跪在了地上。

    “卑职不知是大帅尊驾,实在是冒犯了,还望大人恕罪。”

    熊廷弼一时没有搭他的话,而是踱着步子,慢吞吞的绕到他身后去,走上了木台,绕到大案后面,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叶富随着他的步子慢慢转了个向,自始至终,脑袋都没有抬过。

    熊廷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问道:“你说加紧防务,除了本官要来巡阅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此地最近很不太平?”

    叶富有着前世的记忆,自然知道,叆阳是努尔哈赤的重要战略目标之一。

    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不出一年之内,努尔哈赤就会夺下叆阳堡,到时候,这段长城失去,绝对是明军的一大损失。为了将其夺回,毛文龙后来废了太大的力气。

    而且,即便没有后世的记忆,凭借着他这段时间以来不停地派出哨骑四处查探,也已经探到了一些东西。

    如今回答起这个问题,他不得不紧皱着眉头,虽然低着头,但从语气之中,也可以听得出,他话语的严肃和形势的严峻,“自从上次因罪将许品功的事情,卑职和后金骑兵误打了一次遭遇战之后,卑职就警惕起来了。大人也知道,卑职本是参加了上次萨尔浒之战的,略略知晓一些上面的事情,本以为鞑酋这次损失严重,怎么也要修整一下。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鞑子居然尚有余力,先后攻破我抚顺、铁岭两处要地。抚顺失陷时,卑职便怕了,轻骑而出,这才遇到了许品功通敌的事情。而自那次之后,卑职知晓下面军心不定,生怕乱中出错,再加上您要巡阅的消息传来,这才命令哨骑严加巡守。几番巡查下来,不止一次的遭遇后金的袭扰兵力。只不过,卑职防范的严谨了一些,才没叫他们又抢到了东西回去。”

    “唔,原来是这样。”熊廷弼点点头,“这倒是题中应有之意!鞑酋吞没我辽东之心不死,即便暂时不能大规模的征讨,也必然会又小股的袭扰。毕竟还是冰天雪地,离着天气转暖还有一段时日的。鞑子野蛮,靠劫掠维持军队。按理来说,你稍有损失,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只要有敢战之心,本官不会怪你!”

    “谢大帅!谢大帅!”叶富连忙叩头称谢。

    叶富这一口一个‘大帅’,而非‘经略’,也非‘大人’。叫得熊廷弼这心里头,实在是舒服得很!

    他这才说道:“尽忠职守也不是错,看在你奉职一向还算是严谨的份儿上,得罪本官之事~~就暂时不与你计较,准你戴罪立功。莫跪着了,你且先站起来吧!”

    经由熊廷弼这么允许了,叶富才站起身来。

    垂手躬身站在阶下,低着头对着熊廷弼,一副老老实实听命的样子。

    熊廷弼多看了他两眼,问他道:“本官此番过来,可不是听你认错的。我看你哨骑巡逻得还算严密,别的事情就暂时不考教你。你且说说,有没有什么困难。若是有的话,说出来,本官想办法替你解决。”

    熊廷弼是文官,叶富是武官。品阶相差又大,按理来说,熊廷弼对叶富不该有这种商量的语气。

    但熊廷弼在沈阳的时候就听说了叶富的名字,其后又因为叶富的设计,而对他产生了比较好的印象。现在的熊廷弼眼中,叶富就是辽东最缺的可用之将。虽然打仗未必有多能耐,但好歹他能服从命令听指挥,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得还算是不错。

    所以,出于惜才的考量,对他的语气才温和了这许多。

    叶富对此自然也清楚,但让他提困难这种事情,若是错过了,那就是错过了,后悔可是来不及的。

    更何况,熊廷弼是什么人,叶富是清楚的。

    对于辽东军内部缺乏的东西,熊廷弼心里头其实跟明镜一样。

    如此问出来,多半也是存了考较的心思的。

    叶富略一琢磨,便对熊廷弼说道:“大帅容禀,卑职手下的确有很多困难。不过,大多数困难,卑职都可以自己克服,但唯有这么三样,实在是~~卑职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办法,还请大帅千万要帮帮卑职!否则,一旦开战,卑职怕是也只有殉国一途了。”

    “如何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熊廷弼皱眉道,“有什么困难,你说就是了,本官奉旨经略辽东,自然是一城一地都是重中之重,不能轻失。更何况,你下属十二个军堡形势如此重要,一旦有失,又岂是你一死能够填补的事情吗?简直是胡闹!”

    他这么一说,叶富当即心中略略有底。

    既然他肯解决,那就直说便是了。

    叶富连忙说道:“大人说得极是!卑职也想留着有用之躯,为大明多做贡献。不说攻城略地,起码要将麾下军堡都照料周全才是。只不过,这三项所缺,卑职实在是无法了。”

    熊廷弼这次没有接话,而是听叶富继续说下去。

    叶富说道:“这第一条所缺,是军械!”

    “大帅,您是知道的。自万历三十四年起,我宽叆一线六堡便均被李帅放弃。驻军、百姓多达十数万人,尽数向内迁徙。此后,为重新恢复此地防线,废了诸多不必要的力气。然而直到如今,此地的防御依旧没有重新布置起来。不仅城墙早已老旧,而且,守城的器械一律不足。战车、火器几乎为零,仓库中即便还有,也是早已不堪使用。”

    “军堡的城墙、战壕,卑职已经派人重新修缮备用。而战车、火器缺乏,卑职却是无可奈何了。大帅天纵之才,当然知晓,战车、火器,那乃是我大明御敌的利器!杀伤力强,且较易操作。更何况,鞑子不善火器,这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因此,补充战车、火器,卑职以为,是必要的。”

    说到这里,叶富微微抬头,察了下熊廷弼的脸色。

    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便以为他不愿意听这个。脑海之中飞快地一转,他连忙换了言语,开始说下一条。

    “不过,这一则,并非是最要紧的事情。不是缺乏火器,而好的弓箭手又着实难以培养嘛。前些日子,卑职想到个办法,找到了几个木匠,命他们做了一批神臂弩出来。效仿前朝,以弩兵对骑兵,近来尝试,效果竟也不错。所以,这火器暂时有所替补,尚且不急。”

第58章好意境

    “相比之下,卑职要说的这第二则,就紧急一些了。大帅,您也清楚,当初放弃宽叆六堡的时候,不仅撤走了军队,而且,还驱散了百姓。萨尔浒一战后,此地原本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百姓竟纷纷携家带口的逃走。别说战后损失的兵源一直以来都无法填充上,就单说马上就要开春了,大片的荒田无人耕种,总不见得要卑职命战兵去耕田吧?”

    “所以,卑职以为,这一条着实是要紧的。就算大帅不能给卑职补充哪怕一件两件的战车、火器,卑职也希望,大帅可以先给卑职补充一些百姓。卑职保证,必定会善待他们。毕竟,大军的口粮,都指望着他们的!”

    熊廷弼听到这里,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倒是不差。百姓自然是最为重要的,安抚流民,使其不为鞑子抓去,而能为我所用。这是当务之急!你刚刚说,这是第二则?还有一则呢?说下去吧!”

    “是,卑职要说的第三则,也是最为要紧的一则。即便前两则大帅均不答应,卑职也斗胆,请大帅务必答应,应允帮卑职处理好这最后一则!”

    “哦?是什么要紧事,比百姓还要重要?”熊廷弼疑惑道,“你说吧,只要言之有理,本官也并没有不答应你的道理。”

    “是,那卑职就说了。”叶富一躬身,随后说道:“卑职斗胆!前些日子,自作主张,效仿我朝武学之旧例,在叆阳设立了叆阳讲武学堂。”

    “卑职是这样设想的!近年来武学废置,我大明武官多为世袭,未经科途,包括卑职在内,绝大多数的武官,其实从小并未正经的读过几本书,甚至是大字不识。前段时间,卑职这守备署衙经历司的经历还痛斥卑职不学无术,遇事难免糊涂,告诫卑职说,夫若人者,不读书无以知,不好学无以谋,不经事无以立。卑职深以为然!”

    “因此,卑职才想着,建一个讲武学堂,如今由一名学问不错的举人管着。一来,集中训练,使其明白旗号、阵列、指挥、兵械等等;二来,也是让他们在学堂里学一些为将之道,还有兵书、策略等等。”

    熊廷弼听了叶富这话,不禁满是诧异。

    “你一个武官,怎么会想到这些的?”他问道。

    叶富早已想好了说辞,此时不过按照早已设定好的回答说道:“卑职初到任所,也是不懂什么的。只不过,卑职经历司的那位经历,实在是位有大才学的儒士!他许是看卑职虽然愚笨,但还不至于是朽木,所以,多跟卑职聊了几句。卑职才发现,果然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很多不懂的事情,让他一讲,那就是豁然开朗啊!”

    “哦?真是如此?”熊廷弼笑道,“你啊,熊某为官多年,倒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武官。不过,倒是也好!书生固然有酸腐的一面,但到底比你多读了些圣贤书,多知道些道理的。知道兼听则明,不刚愎自用,这就很好!”

    听熊廷弼说到‘刚愎自用’,叶富险些笑出来。

    在辽东,若说‘刚愎自用’,在大伙儿心中,还有谁比得了您熊大帅呢?

    不过,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大帅,您说得甚是。卑职现在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找王经历,还有新近发现的那位也颇有大才的举人许先生参详参详。谈论之下,总是能有颇多收益。这讲武学堂便是他们跟卑职提议所建的。如今看来,已经初有成效。只是,卑职一直觉得,这应该和大帅您报备一下。若是能够得到您的支持,那就更好了。”

    “哈哈,你这么说,我若是不支持你,不是显得我气量狭小?”熊廷弼大笑几声,对叶富说道,“好吧,你说吧,要我如何支持你?”

    不知不觉的,熊廷弼在叶富面前,已经不再是摆架子的自称‘本官’,也不再称‘熊某’,而是直接称‘我’。两者关系拉近,这结果着实让叶富十分满意。

    他说道:“卑职的确有需要大帅支持的地方,最紧迫的,就是卑职手下缺乏人才啊!整个讲武学堂,全由许先生一人勉力支撑,实在是太累了。若是能多几个,哪怕是帮许先生誉写文案,那也是好的啊!”

    “哦,我明白了。”熊廷弼说道,“你这是先要兵械,又要兵源,现在又跟我要练兵的教员?好你个叶富!这些我若是都能给你,你这宽甸防线,怕不就是真的该要固若金汤了吗?”

    叶富低着头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熊廷弼的判决。

    半晌过后,熊廷弼终于说道:“好吧,我暂且不否定你的这三则困难。你刚刚不是说,新建讲武学堂已经开学了吗?正好,现在大概也快要到晚饭时间了。我们就去你那个学堂看上一看,若是让我满意,我答应你也是无妨!”

    ~~

    叆阳讲武学堂选址就在堡城内,距离署衙并不远。

    叶富陪着熊廷弼步行穿过堡城内的街巷,走了不过一刻钟多一些的时间,就到了大门口。

    站在门前,迎面两个门柱上的一副对联便吸引了熊廷弼的眼睛。

    “这字很不错啊!”熊廷弼评价道,“刚柔并济,缓急相合,看上去就有根骨、精神!这是何人所书?哎,叶守备,你可别说是你写的。不是本官瞧不起你,而是武夫与文人本身有差别。本官听闻你是神箭手,臂力、腕力必然过人,这字虽然也有刚劲在内,但并不似是你这武夫手笔。”

    “大人所言极是。”叶富回答道,“这副对联正是卑职所说的许先生所写,他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却浸淫武事多年,身上或多或少的也染了些杀气。”

    “唔,这便对了。”熊廷弼点点头。这字他确实看好,因而便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要紧,他先是眉头一皱,随后,眼睛变亮了,“字好,词更是不错!叶守备,这句子,可也是那位许先生的手笔呀?”

    叶富点头道:“那当然~~”

    “当然不是!”

    随着这一声喊,大门内,一个衣着朴素的儒士踏着积雪匆匆而来。

    他走上前,对着熊廷弼深施一礼,随后抬头道:“经略大人切莫被叶大人哄了,这两句话,确实是学生所写,却并非是学生所作。原作非联,而是一首诗,正是叶大人所作!”

    “哦?”熊廷弼当即看向叶富,“念来给本官听听。”

    叶富低头,连连摆手,一副害羞的样子,倒是跟他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许高卓笑道:“还是学生念给经略大人停吧,这原诗是,忧国耻为睁眼瞎,挺身甘上断头台。一舟风雨寻常事,曾自枪林闯阵来。”

    “好!好诗!好意境!”熊廷弼赞叹道,“叶守备啊,叶守备,熊某真的是小看了你!你这若还算是少不读书、才疏学浅,那怕是要愧杀多少自命不凡的儒士啊!”

    许高卓见熊廷弼心情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之前,他实在是担心,熊廷弼会因为叶富的设计而发火。这会儿开来,他倒还算是不那么小肚鸡肠。

    于是,他赶忙趁热打铁,对熊廷弼说道:“经略大人,叶大人一向自谦得很,只要是对着有几分才学的读书人,都愿意俯首听教。真正的,三人行必有我师。”

    “不错,不错。”熊廷弼又夸赞了两句,这才在叶富的指引下向内走去。

第59章吃的是杂粮饼子

    一路都是新修缮的建筑,看上去虽跟奢华贴不上关系,却也是一片簇新。

    熊廷弼一路奔波是真的饿了,再加上确实是吃饭的时间,叶富就先带他去了食堂。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一干人等就已经瞧见了食堂外排列整齐的一行行的队伍。熊廷弼心想,大概这些就是学堂中的学员了。正想跟叶富说,索性一起吃,也好看看学员的伙食。

    这话尚未出口,便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歌声响了起来。

    熊廷弼侧耳听去,只觉得那调子简洁明快,喊声字正腔圆,大略也听得懂大半。

    “~~戍国需壮士,征饷筑边墙。用度仗民力,吃穿尽皇粮。冷箭横眉对,岂敢向刀降。莫道沙场苦,纵死骨犹香~~”

    熊廷弼听得认真,一时间,竟出了神。

    “大帅,咱们这儿条件差一些。也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到,所以没有特意准备什么,您别见怪。等明天中午,我让人给您张罗一顿好的!”

    特意与外面隔开的小隔间内,伙头兵把四菜一汤端上桌子,另外还有一盆米饭。

    叶富笑着给熊廷弼盛饭,满满的一碗递过去,一旁陪坐的许高卓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平日里倒是从未见过这位爷竟然如此会献殷勤,只是不知道,熊廷弼这个人到底是出身怎样?若是大户人家,那可就坏了!试想,哪位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会如此不讲究就餐礼仪?只求熊廷弼为人大度一些,不要跟叶富这种混迹军营的丘八计较。

    他心中正琢磨着,突然就瞥到熊廷弼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似乎是很不满意的样子!

    许高卓一惊,连忙想着要替叶富解释两句。

    毕竟,若是只因为这么点儿不必要的小事,惹恼了熊廷弼,那简直是个灾难!

    可还未等他把话说出口去,便见熊廷弼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瞪着眼睛对叶富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叶富有些发懵。

    不会是就为了那一碗饭吧?

    至于嘛?

    给你盛饭,那是看得起你,你以为呢?

    何苦来的,就为了这么点儿事情生气?

    这一点上,倒还真的是叶富和许高卓都想错了。熊廷弼不是那么讲究礼仪的人,这一点,看他粗犷的性格就可见一斑。更何况,这里是军营,世家大族的礼仪在这里哪里能够讲得通?

    他不是责怪叶富给他盛饭,而是对这桌上的菜十分不满。

    眼见叶富没有反应过来,熊廷弼更是生气,手一指桌上的菜,质问叶富道:“本官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叶富惊得站起来,他是真的不明白,这菜没有太差劲吧?怎么熊廷弼就真的会不满意呢?他这么想着,连忙先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大帅,您看这,实在是对不住啊!卑职真的是疏于准备,明天~~哦,不,现在,卑职马上让灶上重新做。马上就重新做!那个~~一川!”

    他说着,就朝外面喊。

    靳一川本是在隔间门外,和亲兵凑了个桌子一块儿吃饭。听叶富一叫,连忙跑过来。

    熊廷弼的脸色彻底阴了。

    和刚刚在外面夸赞叶富文采时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叫住叶富,依旧指着桌上的菜,对叶富问道:“你说,这不是特意准备的结果?”

    “自然不是!”叶富毫不犹豫的回答。

    熊廷弼这就有些疑惑了,看向桌上的四道菜。

    倒也不是什么很精致的菜肴,一看就是大锅炒的。一道土豆炖茄子,一道白菜炖肉,一道炒鸡蛋,一道炒土豆丝。至于汤,今天准备的是鱼头豆腐汤。

    在熊廷弼的印象之中,不打仗的时候,士兵平日里大多都是早晚两餐。早晨吃得晚,晚上吃得早,就中和了中午的那一顿饭。至于菜肴,或许根本就不配称作是菜肴。有点咸菜,能就着饼子吃,恐怕在某些地方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面前的这几道菜,该有肉的菜,都是眼睛看得见,筷子夹得到的肉块。炒菜泛着油光,闻起来香味十足,不用说,盐巴也没有省着。

    这样的菜,有可能是士兵们每天吃的?

    熊廷弼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思前想后半天,他索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看架势,就是一副要去看个究竟的样子。

    叶富当即就慌了,连忙喊住他,“大帅,大帅,卑职交代,卑职老实交代就是了!”

    熊廷弼瞪眼道:“那你还啰嗦什么?还不快说!”

    叶富似是认命般地对熊廷弼说道:“大人说得对,卑职的确有刻意准备。但也只是准备了这一盆米饭而已,真的没有其他了!学兵们吃得都是杂粮饼子~~”

    “那这菜呢!”熊廷弼不依不饶。

    叶富连忙道:“菜是大伙儿吃一样的!”

    “还给我胡诌!”熊廷弼不耐烦再跟叶富磨磨蹭蹭,快步朝着外头走过去。

    叶富来不及拉他,只得跟着他走出去。

    饭堂大厅内,学兵们正在用晚餐。

    一个小队十个人,每个小队独立用一桌,每桌都是八个菜盘,两个大汤碗,外加一盆饼子。

    熊廷弼略略扫了一圈,倒是真的愣住了。

    学兵们桌上的菜色与小隔间内桌上的菜色完全一致,八个菜盘,一共只有四种菜,每样都装了两盘子。至于那两个大汤碗里头,也都是清一色的鱼头豆腐汤。

    所有人都闷头吃饭,好似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一样。

    熊廷弼心下疑惑,不信邪地打量着学兵们吃饭时的动作。

    只见这些学兵虽然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像是吃得很香的样子,但还绝称不上狼吞虎咽,也没有争抢的现象。桌上的菜分量很足,可以保证每个人都吃得到,吃得饱。

    叶富看他愣在那儿,主动凑上去说道:“大人,咱们学堂里头,伙食是比普通的部队要好一些,我这儿的安排是这样的。学堂是所有部队里面吃得最好的,一天四顿饭,早上每人有一个鸡子,中午、晚上两荤两素,夜宵可能是粥,也可能是面条,就着咸菜吃。毕竟训练量太大,体能消耗太大,如果不及时补充能量,怕是熬不过来。次一等的,就是正常训练的部队,每日三餐,但只能保证中午吃一道肉菜,每顿饭都能吃得饱而已。再次一等的,是如今正修葺城墙、开挖战壕的那些,咱们的士兵一天三顿,管饱。来帮工的百姓供中午一顿,每人两个饼子,粥管够。”

    熊廷弼听了这话,看着那些正在吃饭的学兵们,略略点了点头,算是相信了叶富所说的话,但心里头,却还是不太敢相信。

    毕竟,他始终觉得宽叆一线军队实在是很穷的,却不知道,他们每天的伙食,竟然可以吃得这么好!

    回到屋中,熊廷弼终于肯吃饭了。

    但一边吃,却还是一边不忘从叶富口中套话。

    夹起一块土豆,熊廷弼问道:“一日四餐,会不会太昂贵了?”

    “自然是贵的!”叶富叹了口气,“卑职前些时日不是打了一队鞑子兵,当时上报的时候就说了,有些金银用于犒赏士兵。其实~~唉,也是卑职当时含糊其辞了。那些金银,卑职只取了一小部分犒赏当时参战的官兵。而剩下的,包括大部分的牲畜,都被卑职给扣下来了。只不过,大帅,您可别误会!卑职可不是为了自己啊!”

    熊廷弼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第60章当场演示

    叶富解释道:“把钱财给他们,固然是能邀买人心。但这自古有句老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一时间手里太阔绰了,日后难免生祸事!所以,卑职才想到,不直接把钱给他们,而是把这钱,用来给他们做军衣,用来补充伙食费。这样,穿得暖了,吃得好了,虽然没有直接看到银子那么高兴,但到底,也是高兴不是吗?”

    “嗯,你这说得倒是有道理。”熊廷弼对此表示赞同,但依旧心有不解,“这些学兵真的有必要每日吃得那么好吗?自古以来,讲究寒窗苦读。读书要刻苦,不能骄奢淫逸,那样是读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叶富并不反驳,只是笑道:“大帅,吃过饭之后,卑职陪您去学兵队转一转吧?咱们学堂规定是三操两讲,吃过晚饭,要开讲评会。”

    熊廷弼听了,也知道叶富这是打算用实际情况说服他。倒是心中觉得有些小期待,便也就不再在饭桌上跟他计较。

    熊廷弼、叶富,再加上管学堂的许高卓,三个人饭吃到一半,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阵的哨音。

    熊廷弼初听到还觉得有些诧异,叶富跟他解释说:“这是咱们学堂下达命令的方式,不管是起床、出操、收操、吃饭、集合等等,都有固定的吹哨子频率。您想啊,这哨子,一来它特别方便带在身上,想用随时就拿出来用。二来呢,这哨子的声音亮堂,而且,若是人这么喊来喊去,一天两天,连天累月的喊,嗓子不哑才叫怪。留着嗓子,多讲点儿知识、要点多好,能用哨子替代的,就都用哨子替代了,也是给指挥官省省力气。”

    “嗯,这倒是有先例的。”熊廷弼点点头,吃饭却加快了速度。

    不多时,吃罢了饭,叶富陪着熊廷弼出饭堂,走到大厅里,就看到外面已经收拾干净了。桌面、地面一尘不染,椅子摆成一条线。

    熊廷弼多看了两眼,却并未多说什么。

    ~~

    叆阳讲武学堂选址的时候,就特意选了一大片的空地。

    校场、宿舍、食堂、办公区等等,每一块都分割得特别清楚。

    这会儿要去的是宿舍区,整个学兵大队如今一共是三百名学兵,住同一个院落内。

    叶富一边走,一边给熊廷弼解释,“咱们学堂一共是设了五个区队,北边这一排,中间是教官宿舍,左手边是学兵第一区队,右手边是第二区队。西边这一排,靠北是第三区队,靠南是第四区队。东边这一排,靠北是第五区队,靠南是伙头兵、卫兵、杂工的宿舍。一个区队下面三个中队,每个中队一间屋子,住两个小队。”

    屋内的隔音效果似是做得还不错,能看到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但却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熊廷弼正琢磨着要从哪里开始看,突然就听到‘咚’的一声。

    刚刚叶富介绍的第五区队那边的门随之被冲撞开,一个学兵几乎是飞了出来,狠狠摔落在地上。

    熊廷弼一惊,刚想上前去看看。却就见那屋中冲出个人来,手里拎着条马鞭子。

    那人似是气得急了,直冲上前,照着那学兵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抽打。

    熊廷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蒙了,倒是叶富反应快,朝着那边喊了一声,“住手!”

    那打人的学兵没有察觉到有人,反应过来,再抬头的时候,便看到叶富朝着他大步过来。

    他连忙立正站好,“学生见过大人!”

    “废话!”叶富瞪眼道,“全叆阳有人没见过你吗?耿荣祥,你是越来越长本事了!谁让你这么打人的,嗯?说!谁教你的!”

    叶富这边骂人,被打得跌在地上起不来的学兵以为有人撑腰,连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也对着叶富站好。叶富看了他一眼,竟然又是谢勇。

    耿荣祥见状,以为叶富是又要给谢勇撑腰,自然是不服气。可叶富在面前,他也不敢太放肆,斟酌着措辞,对叶富说道:“回大人的话!学堂的教官、队总们都是这么教育学生的。有些人就是脑子笨,手脚也笨,不抽两鞭子不知道动弹!学了这么久,一床被子还怎么都叠不利索!真不像是亲兵旗出来的人!也就是现在是在宿舍,学生才只抽他两鞭子,小惩大诫。否则的话,一顿军棍绝跑不了他的!”

    “你个混账!”叶富骂道,“你还有理了?你还有理了?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准打人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讲武学堂!就算是七八岁的娃娃,在学堂读不好书还要挨板子呢!更遑论是军人?但是,谁又告诉你,可以打衣服了?知道你身上穿着的这套军衣是什么价钱吗?别说这用的都是保暖的料子,价钱本就不便宜。就算是一文钱,那也是民脂民膏!谁许你这么糟蹋?”

    耿荣祥被他骂得无言以对,只能昂首称是。

    熊廷弼在后头看着,不禁更为不解。

    若是旁的部队,那些老兵油子,别说按着叶富这么说法,学不会该打就打。等闲要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刺儿头,一不小心那就会炸营的!可叶富显然,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个。

    越是看下去,熊廷弼就越是觉得,叶富练兵果然是值得一看的。

    耿荣祥被叶富骂了一通,也不可能再接茬儿发火,得到叶富的允许之后,便叫了谢勇一块儿回屋。

    熊廷弼对屋中的模样十分好奇,待叶富走回来,就随手指着稍远的一间宿舍,跟他说道:“去看看那间吧。”

    叶富连忙点头,在前面引路,给熊廷弼解释道:“这边是第一区队第一中队,两个小队总脾气都好,没有耿荣祥那个混账这么粗鲁。”

    熊廷弼没怎么听进去他的话,径自朝着那宿舍走过去。

    几人叩门而入,屋内确实是如叶富所说的那样,丝毫不见耿荣祥那样的暴脾气迹象。

    十八个人在凳子上面对面坐成两排,两个小队总看到有人进来便扭头查看,看到是叶富的时候,连忙命令全体起立。

    熊廷弼倒是没有注意这些,他的目光,完全被两侧的床铺吸引了。

    大通铺,每人一床褥子、一条白床单,铺得整整齐齐,目光看过去,齐刷刷雪白一片,不见半个褶皱的地方。

    每张通铺靠近墙的一侧,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排十个叠好的被子。

    关于内务,叶富是完全照搬了后世军队。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军队,似乎都比较重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种道理。整理内务,这是作为士兵的首要学习的技能。

    熊廷弼对那一个个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儿兴趣大得很,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按了两下,不觉间更觉得奇怪。

    “这是怎么折的?”他问道。

    叶富笑着走过去献殷勤,“卑职给您演示一下?”

    熊廷弼自然是侧身让给他位置。

    这些学兵并未见过叶富叠被子,但教官们却经常说,这是叶富一个个教授给他们的。

    看教官叠被子的水平,就能估计出叶富大概水平会很不错。

    头一次见,学兵们自然好奇,站在原处身子虽然不敢乱动,但面朝那边的一侧学兵却是一个个的把眼神都飘到了叶富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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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鞑虏,斩倭寇,正朝纲,灭奸臣!
逆天改明,开疆扩土,四海扬威,率师伐国,复我中华无上荣光,铸就大明第一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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