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由奢入俭难
下面人规规整整的站了一整个下午,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眼看着天色黑下来,到了晚饭时间,叶富走进来的时候,却是陆鼎的肚子恰巧咕噜噜叫了一声。
寂静的堂内,显得极为突兀,陆鼎顿时尴尬地红了脸。
叶富瞥了他一眼,从中间的夹道走到阶上,在案后坐下来,随口道:“怎么?饿了?特里尼达那老家伙,送给你木偶,没送点儿什么葡国的吃食给你吗?”
陆鼎恨不得扒一条地缝钻进去藏藏。
叶富哼了一声道:“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我冤枉你啦?”
陆鼎只得出列,躬身道:“卑职知罪,请大帅责罚。”
叶富道:“我没什么好罚你的,你们也一样。想见我罢了,我见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陆鼎硬着头皮道:“大帅,其实,卑职等只是对这新的编制有些小小的意见想说,若是大帅不愿意听,卑职等也不敢多嘴。您的吩咐,卑职等照办就是了。”
“照办就是?”叶富笑道,“怎么?还是有脾气的嘛!我平日里是不是太哄着你们了?怎么什么事情都非得要我掰开了、揉碎了,你们才能明白?”
陆鼎道:“大帅,卑职等绝无此意,只是,卑职等设想,便算是兵械不足,也不至于缩减编制。我险山军正是用人之时,若是此时缩编,不就是削弱自己的实力呢吗?还请大帅三思!”
叶富听罢,脸色又阴了下去。
“还说不是!”叶富道,“你们啊,你们啊!鼠目寸光!我知道你们心里头都在琢磨着些什么!不就是看着有些人原本是位居高官,手底下掌着多少多少的人马,这一次却是大幅度缩减,明明是可以做旅长的,偏偏就成了团长。原本,略表上写的大致编制看上去,似乎是军阶虽然降了,但手中的兵力非但没少,反而增多了。你们心里就在想,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吗?糊涂!”
他一拍案,把下面人吓得一抖。
只见他瞪起眼睛,训斥道:“闹闹哄哄的,之前,你们就在闹!怎么?到现在还闹不够吗?给你们时间琢磨,你们琢磨什么了?全都往我身上琢磨!那能有什么用吗?跟你们说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就这种简简单单的问题给你们讲道理!再有下一次,愿意干的干,不愿意干的,趁早滚蛋!”
叶富虽然话说得狠,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陆鼎连忙道:“是,请大帅训示!”
叶富一摆手,“我没有什么训示!其实,道理之前也跟你们讲过很多遍的了。险山镇是一个集体,集体好了,大伙儿自然是水涨船高。可若是团体不好,比方说,朝廷现在就把险山镇给裁了,那咱们大伙儿是一起完蛋!莫要想别的,别的都是虚的。咱们现在的规章制度,朝廷不认可这个!便览大明,我就问问你们,有没有哪个军队像是我险山镇一样,每个月发足额饷银的?更不用说,还有这个津贴那个津贴,还有各种各样的保障!若是咱们这个团体没了,你再到哪里去,能够找到这么好的待遇条件吗?”
叶富这么一说,下面人就在心里暗自琢磨起来。
的确,险山镇自从在叆阳时期,就明显是福利待遇要高于其他任何军队的。
别说叶富现在生意遍布南北,已经不是特别缺银子花,起码正常的军队开销不成问题了。就算是之前他捉襟见肘的时候,就算是日子过得再不容易,他也没有克扣过大伙儿一文钱的饷银!
现如今,放眼整个大明,能够按时发足额饷银的部队,都几乎是没有半个的。更别说,除了基本的饷银之外,还有各种各样名目多种的补贴。甚至于,只是跟顾问团混得久了,多学了几句葡国话,都能混到额外的补贴。
这样好的待遇,没有人舍得放弃。
更不用说,家中一个人是军官,血亲也都跟着沾光,享受到很多普通人家所没有的待遇了。
叶富对大伙儿不错,再加上,险山镇明显是很有前途的。
因此,即便知道叶富有‘占山为王’的心思,只要他没有开国称帝,大伙儿暂时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去搭理。
当年的戚家军、李家军,还不是如此吗?
大伙儿都是将领麾下的私兵,只要不摇旗造反,谁要顾及那么多有的没的?
看到下属们的表情,叶富就知道,他们到底还是舍不得放弃好待遇的。
于是,便说道:“军械、被服,一件件、一套套,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军械局的事情倒也不是不能解决,可解决起来,哪里有那么容易的?我倒是想要多建厂子,多雇工人。可这些不要银子吗?难道是凭空想一想,地上就长出来了的?你们这些傻货也不想想,我把钱全都投到厂子里头去了,你们兜里还能剩下些什么?你们要是说,从现在开始,可以勒紧裤带,吃也不用好吃了,喝也不用好喝了,一天两顿白水泡糙饼,到月不用领军饷,过冬不用穿冬衣。那可以啊,我陪着你们!咱们把所有的银子,都用来造枪造炮!这个提议,可行吗?”
这也太极端了!
下面人一脸苦相。
虽然俗话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可俗话又说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现在的伙食多好?
让他们天天凉水泡饼,那他们还不出去抢?到时候,什么军规军纪,什么日常操典,全是扯淡!肚子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其余全部都得靠后!
“这不就结了?”看着下面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叶富说道:“要你们过苦日子,你们又不愿意。我总不能纵兵劫掠吧?那与土匪何异?再说了,能抢到足用的银子还就罢了,哪里那么多的富户可以抢啊?”
叶富这话说得倒是真话。
富户早在他总兵府搬过来之前,就被仇治带人洗劫一空了,哪还有富户留下来?
军队是只吞金兽,水军比起陆军要吃钱得多,那些富户尚且不足以养活水军那些人,叶富根本折腾不出太多的余钱搞更多的工厂了。
当然,这些账目,下面人是不会算的。只是听叶富这么一说,便觉得有道理罢了。
第256章通过考核
可是,即便是徒手兵,他们也乐意要啊!有人,总比没人的强!
依旧是陆鼎出头,对叶富道:“大帅,下面弟兄们自然是知道您的难处。您为了咱险山镇,整日愁熬,大伙儿也都是看在眼中的。没人敢跟您抱怨什么,惹您发脾气就更是罪该万死。只是,大伙儿也想帮您不是?咱们险山镇是御敌第一线,虽然和鞑子谈和了,但到底不稳固,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缓过劲儿来,抽冷子给咱们一下子?咱们非得做好准备不成!就算是没有武器,人的架子先搭起来,倒是也好啊!”
“嗯,这话倒还中肯。”叶富没有再否定,而是点了点头,“就该是这样!都琢磨点儿有用的不好吗?整天只知道看着碗里的那仨瓜俩枣,什么时候能有长进啊?”
得了叶富的夸奖,陆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样子,只是和下面所有人一样,认真地等着叶富接下来的吩咐。
叶富道:“若不是这个小插曲,这事情是早就该跟你们说了。这些日子你们在我这儿候着,脑子里琢磨的都是怎么让我出来听你们的牢骚话,怕是没有谁注意过新颁布的备兵法吧?”
听叶富提起这个,老将林耀冲的脚步突然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那么片刻的工夫,就又收了回去。
叶富注意到,喊道:“林督办,说说看。”
林耀冲低着头出列,躬身道:“是,大帅。卑职近日来,倒是仔细研读了参军室最新颁布的参军室最新颁布的备兵法。此前,我险山的备兵制,是年满十六岁的男子进行备兵登记,满足条件者,应征服役,其中副兵两年,服役期满可以自愿转正兵,正兵四年。如今却改良颇多,最大的改变,就是正兵的服役年限有所变化,且职能也变化很大。”
叶富点点头,示意马登龙将资料分发下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下属军官里面已经没有睁眼瞎了,因此,简单的资料都是看得明白的。只要仔细看下去,就能够体会到,这一次备兵改革,叶富也是下了血本的。远没有他和许高卓说得那么简单!
险山镇已经推行了很久的强制兵役制度,凡年满十六周岁的男子,必须进行兵役登记,按照需要安排服役。实际上,这个时代是有‘徭役’制度的,所谓强制兵役,其实就跟服徭役差不多,民间的抵触远没有最开始设想的那么大,由于待遇好,推行下去也很顺利。
两年的副兵过后,想要继续服役,还是直接退役,可以由自己决定。一部分的人想要回家,可多半的人,却都是想要继续在险山镇待下去。毕竟,这么好的待遇,种地可是种不出来的。乱世生死本就在一线之间,何不给家人搏个好日子过呢?
原本,是副兵转正兵,最多再服役四年就退役。但这次的备兵改革,却是改良了这一套。副兵服役期满,在自愿的前提下,需要通过初级考核,才可以转为正兵。
正兵分为三阶,一阶正兵在战斗小组之内担任骨干;二阶正兵担任副队长或战斗小组组长;三阶正兵可以担任队长。以老带新,最基层的训练及指挥,主要将依靠这些人。
正兵上面是副目,从这一级别开始,这些士兵,就不再是普普通通的炮灰级,而转而成为军官的训练、指挥助手了。
副目也分三阶,一阶副目对应排级,二阶副目对应连级,三阶副目对应营级。
副目上面是正目,同样是三阶,一阶正目对应团级,二阶正目对应旅级,三阶正目对应师级。
而正目之上是总目,对应的就是各督办公署,以及军训局、兵种局等等的级别了。
叶富不仅缺乏有力的火器,而且缺乏经受过正规教育的军官。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不能把军官浪费在备兵营里头。
因此,他和许高卓提到的以保为单位建立的备兵连,还有更上一层的备兵营,实际上是不打算安排任何军官,而是完全由从部队抽出来的老兵们,也就是险山镇第一批所谓的副目、正兵去训练的。
这些老兵们,他们很清楚当兵是怎么一回事儿,经历过战阵,也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儿。战场上的道道,他们懂得很!完全可以满足叶富训练备兵的需求。
至于这些备兵营、备兵连的管理,则由军训局、军政局同时进行。
训练方面,叶富很放心老兵们的技术水平,却生怕备兵会沾染老兵身上的不良风气。因此,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力求军政局对这些备兵们善加引导。
只不过,如今的备兵营、备兵连,管理者都是现役的副目、正兵,而在今后,等到这套机制渐渐成熟,叶富就要将现役的副目、正兵慢慢地全部更换成刚刚退役的了。而‘备兵’的名头,到那个时候,才会完全适应他的情况。
下面人也是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叶富的想法,合着从前他们虽然不能自己挑选士兵,而是要等待军训局的新兵基地去分配,但到底还能管管自己士兵的训练。从这会儿开始,却是连训练都不归他们管了!
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作为一支部队的指挥官,这将意味着,在这个备兵法推行下去之后,他们会彻底失去自己部队的控制权。
带头的三个督办,陆鼎、唐望都是叶富的嫡系,这种事关叶富权力的事情,他们就算是有意见,却也是不好直说的。
几人眉来眼去一阵,只能是林耀冲硬着头皮出列道:“大帅,这~~依照我险山镇的规矩,各级军将均必须是讲武学堂毕业生。那这些兵目~~大帅,是否他们也需要经过讲武学堂的学习,才能上任呢?”
“这是当然的。”叶富如是说道,“只不过,讲武学堂培训军官,这一点要维持不变。现有基础上,我将增设险山兵目学堂,开设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凡正兵,需经过训导队培训选拔。凡正兵晋升副目,必须经过兵目学堂初级班为期八个月的学习;凡副目晋升正目,必须经过兵目学堂中级班为期四个月,凡正目晋升总目,必须经过兵目学堂为期两个月的学习。且每两年,必须保证一个月的进修期。”
第257章火器不足
林耀冲听罢,顿时忧心忡忡。
叶富这话一说出来,大伙儿也就都听懂了。
既然险山讲武学堂培训军官,而兵目学堂培训兵目。那么也就直接说明了,军官和兵目是截然不同的,双方甚至极有可能是无法相互转化的。
林耀冲想了想,试探着继续问道:“那~~大帅,既然军队的训练、指挥,都由兵目来进行。那军官日后~~是否要渐次淘汰?”
叶富摇头道:“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呢?”
林耀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一声不吭的等着叶富的下文。
叶富叹了口气,问他道:“我问你,现如今我大明各级官府,拜请师爷的习惯蔚然成风。那是否也就意味着,今后官员会逐步被剔除掉,而专靠那些师爷来治理地方啊?”
林耀冲惊道:“那自然不能!官员乃是十年寒窗、科贡入仕,是天子门生、朝廷命官。小小师爷,不过是落榜的秀才、举人,其治理地方当然有小小手段,可论起规划要务,那师爷的眼界又如何比得上官员?”
“这不就结了吗?”叶富摊手道,“真是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之前,不就已经讲过了吗?兵目的作用,主要在于日常训练和指挥。试想,一个军官从讲武学堂毕业,第一次分配到排内做主官。他从未做过排长,能够知道这其中的事务应该如何打理?方方面面都是怎么回事儿嘛?若是等着他自己去摸索,那估计一年下去什么都不用做,就专心跟士兵们斗智斗勇也就是了。可是有了兵目则不用!兵目都是来源于士兵,他们在部队里的时间长,很懂得基础事务应该如何处理。有他们襄助,难道不是事半功倍?”
这一次却是陆鼎出列,“可是,大帅,设若因此而养出了地头蛇。军官无法制衡,那该如何是好?”
叶富笑道:“地头蛇?我险山镇内,还有这种东西吗?”
下面人一时间不敢吭声,叶富看的明白他们心里头所想的事情。不过也就是生怕新添置的兵目抢夺自己对部队的控制权罢了!
收回他们过多的权力,这是叶富最基本的思路。
但让军官失去控制部队的能力,却并非是他愿意看到的。
军官就是用于打仗的,这一点,叶富很清楚。
用兵目来控制部队,但绝不能抢夺了原本就应该归属于军官的权力。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好吧,你们的心思,我是清楚的。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地方。举个例子吧,陆鼎,我现在把你这个边境军务督办调到北路去做督办,和唐望对调,那你是否能够在最短时间之内控制好这支部队,一旦我需要你做什么,你就要立马派上用场呢?”
陆鼎连忙回答道:“这是自然应该的。大帅无论将卑职放在哪一个位置上,卑职都会认真做事,绝不辜负大帅的期望。”
叶富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嘛!下面练兵的是谁?指挥的是谁?跟你关系很大吗?你要指挥的,是你边境军务督办署下属的所有武装力量!下面的人是称为兵目,还是称为军官,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控制住部队,给我打赢我想让你打赢的仗,给我拿下我想让你拿下的地盘,不就完了吗?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陆鼎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的确是想窄了。
叶富说的没错,这跟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啊?
想到这里,他刚想开口表态,却听唐望说道:“大帅!卑职等这些高层手下,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可最底层的排长,大帅,与一阶副目之间的关系,又该如何处理?”
叶富撇撇嘴道:“这都不清楚,我可拿你们怎么办呐?”
叶富这么说,下面人就统统低下了头,唯有唐望,还支棱着脑袋,等着叶富表态。
两人对视,叶富无奈地摇头,只得说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一直跟你们说,团体好了,大伙儿都会好!你们倒好,看着自己碗里的几块肉,少一个角儿都要跟我嚷嚷个没完!好,你们不是想要知道吗?我跟你们说就是了!也算是提前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免得你们心里头左思右想的不爽利!这事情,其实是再简单不过了。排,是我险山镇最基本的编制单位,按照最新的编制序列,一个排里面,只有这个排长是军官。排长的责任是什么?把我这个编制的能量发挥到最大!现在是火器不足,今后,不论是甲种旅,还是乙种旅都总会大扩编,扩编从哪里开始呢?就从这个排级开始。我要给下面添设更多的火力点,让一个排有限的人数之中,可以完成的任务更多,更重要!那么,排长需要做什么?难道整天就去教导士兵,怎么站,怎么坐,衣服怎么穿?反要怎么吃?训练的时候,这样该怎么做?那样该怎么做?我花那么大本钱培养出来的军官,也太浪费了吧?”
的确,叶富这一制度,完全是参照了后世的士官制度,加入自己的想法,才增设的。
一来,兵目培养周期短,一个基层兵目,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出炉。且,这些兵目完全接触不到除了训练和协助指挥之外的东西,对于叶富而言,比军官用着更为安全。
要知道,他的基层军官,那可是长达三年多的时间进行教育的。
今年七月,四期生已经初步遴选完毕,九月正式入预备班学习。等到腊月的时候,拟录取的名单才到了叶富的手上。经由叶富首肯,方才得以入校开始正式学习。
最起初,叶富是有意让军校生全部出自士兵的,但后续因为种种原因,尤其是南方慕名而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叶富这才在四期开始招生的时候剔除了这一条规定。而是增设规定,凡民间考入讲武学堂者,先入预备班,而后再入正式班。而从军队考入的,可以跳过预备班,直接入正式班学习。
一年基础科目学习,然后分兵种,在叶富的卫队内安排进行三个月的岗位见习。见习期满,再正式分科,进行一年半的专业科目学习,才能得以毕业。毕业后,还要进行候补实习。
第258章不得安宁
值得一提的是,叶富的卫队虽然如今依旧是马登龙统领,但早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么个小小的机构了。
所谓卫队,包含了专职负责叶富起居及日常随侍、安全保卫的警卫大队,同时也包含了负担有帅府及叶富出行时活动范围内安全的军队组织,步、炮、骑、工、辎五个兵种齐全。其中步兵含两个大队,炮、骑、工、辎各一个大队,还有专门配属叶富的医疗小组,以及联络各情治机构的情报处。
下属所有军官,几乎都是同一期险山讲武学堂及分校进行岗位见习的学员。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做半年的岗位实习,都从未见过叶富长什么样子。但卫队的政治教育却是能够将他们从一个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年,直接训练成可以为叶富去死的铁血战士的。
叶富花了这么多的银子,这么多的心血。甚至于,付出了自己的安全,才得以培养出这样的一批军官来。只让他们去当当基层教员,那也太浪费了!
与之相比,速产,甚至是可以批量化产生的兵目,就没有那么昂贵的价值了。
他们的确很重要,是整个部队的基石。但盖房子的时候,最为基础也最为重要的沙土却往往是数量庞大,却实际上是并不值什么钱的。
叶富这么解释下来,下面的军官也算是彻底的明白过来了。
感情叶富除了觉得军械不够用之外,还觉得军官也不够用啊!要不然,他着什么急去量产呢?
不过,这样的解释,确实让下面人刚好安下心来。
陆鼎道:“大帅的意图,卑职等明白了。是卑职等没有仔细考量,要大帅费心劳力,实在是不该。那卑职等回去,就该~~”
他说到这里,叶富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招手叫过马登龙道:“你去,叫麻小六现在过来见我!”
“是!”马登龙连忙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去。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直等了两刻钟,麻小六才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一进屋就先向叶富行礼,对叶富道:“大帅,卑职来晚了,还请大帅见谅。”
“哦,你事务繁忙,没什么。”叶富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他问道:“讲武学堂第二期学员是明年毕业,是吧?”
麻小六连忙道:“是,大帅,的确如此。”
叶富想了想,却摇了摇头,“等不了那么久了,这样,你回去之后,给下面人讲一讲我的新编制的问题。编制表,过会儿我给你一份,你回去仔细研读,若是有不懂的,便过来问我就是了。跟他们讲清楚道理,告诉他们,我现在,急需一批兵目。如果第二期、第三期的学兵有愿意提前毕业的,直接委任为一阶副目。”
一阶副目,也就是排级的辅助指挥。
虽然还是兵,与军官差别很大。但权力,却着实不算小了。
要知道,讲武学堂的学兵最快的是第二期,要到明年年底才毕业。如果现在提前毕业,直接就可以当上一阶副目。可若是执意要等到明年年底毕业做军官的话,那毕业之后,能够安排的也就是担任见习排长。
虽然是军官了,但比起人家已经在基层部队干了一年的人而言,还是觉得怎么看怎么是那个提前毕业的吃香。
麻小六毕竟是教育系统的人,早听说了叶富的新方案,此时,便在心里头琢磨着。这位爷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生怕没有人响应他的号召,竟是直接如此大方的赏官儿!
他身为嫡系,比陆鼎等人的资历还老,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当即表态道:“是,大帅,卑职回去之后,一定向学员们晓以利害,让他们都能够做出适当的选择。若是适合做官的,就尽量继续读。适合实际指挥、训练的,就让他们提前毕业。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叶富听他这么说,点头称许道:“这么想就对啦!同在一个集体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作用。试想,若是只有你我,而没有那些英勇善战的士兵们行不行啊?当然不行!若是大伙儿都当了军官,没有人做兵目,没有人当士兵。那部队还能维持下去吗?自然更是不行!好啦,我的意思,你们各位也都清楚了,那就暂且先回去吧!回你们的防区去,给我把手好了周围!任何时候,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设若是谁在这种时候疏忽,耽误了我的大事,到时候,可且莫怪我不讲情面!”
叶富此言一出,下属众人连忙低头应是。
在朝廷和鞑子之间,的确是不太好混日子的!
要他们加紧防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了,大家都能理解。
打发走了下属的高阶军官们,叶富便又转去了内宅。
他最近特别宅,若不是许高卓说通了马登龙,竟然能让马晓悦吹这个枕头风,否则,他怕是还不会从内宅出来的。
回到宅中,却也不得安宁。
眼看着还有几个月,马晓悦的产期已经一天一天的临近了。
在险山镇转到这椵岛之后,一直以来就获得不了叶富青睐,而渐渐的失去了权力的纪逢春,实在是心情糟糕透顶了。
他本意是利用远方的亲戚与叶富联姻,使得叶富支持他的执政观点,以达到执政一方、造福百姓的目的。
可现如今,他只要跟叶富之间少有矛盾,莫说是做事,就连活着,都成问题!
叶富固然不会随意杀人,可他下面的那些人~~
纪逢春一想起来就头疼,他们是真的不肯配合啊!
没奈何,纪逢春只得亲自找上门来。
“总镇!”内宅的书房内,纪逢春终于得到了叶富的接见,堂堂大明帝国,何曾有文官干得如同他纪逢春一般窝囊?可性格如此,再加上如今形势所迫。失去了最好的反抗机会之后,纪逢春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话语权。因此,叶富面前的纪逢春,一开口,就显露出浓浓的憔悴,“总镇,近日来,一向可好吗?”
叶富亲手给纪逢春倒了茶,却是笑道:“金屋藏娇,哪里有不好的道理?自然是好的!不过,我看中丞似乎面色不愉快,怎么?下面事情做得不顺利吗?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啊!现在正值腊月嘛,又不需要春种,也不需要秋收。大伙儿都等着过年呢,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第259章混帐东西
叶富主动提起,纪逢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的确是腊月,没什么农忙。不过,有些事情,现在是需要先做起来的。原本啊,我们在险山的时候,修桥造路,废了大把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把事情都捋顺了,把主要的干道都修整的不错了。原以为,可以长久的驻扎下去。可你这么一退却,真的是让我们~~唉~~怎么说呢?”
“白费力气?”叶富提点道。
纪逢春轻轻摇头,又叹了口气。
叶富道:“要我说,中丞愁什么?修桥造路,论理也是我险山镇的军人出力最多。就连我卫队的工程大队,当时都借调给中丞您了,怎么到这会儿,反倒又埋怨起来了?再说了,退却只是暂时的。一则,我们力量羸弱,真的要和金国拼个鱼死网破,没有那个必要!二则呢,金国不过是那么些兵马,有数的。不似我大明地大物博,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他们的。让他们多占据一些没有用的空城,实在是消耗他们精力的大好方式。至于收复失地,只要我们自身强大起来,那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成算的。”纪逢春在这方面是说不过他,也拒绝跟他讲这些道理,他只是说道,“老夫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明明已经修整好的道路,如今都用不上了。”
叶富却笑道:“都说了早晚有回头之日,怎么会用不上呢?将来打那几座城,这些路,正好给我运枪运炮到前线去。”
纪逢春摇头道:“好吧,好吧。如今这个季节,便算是要修桥挖路也做不了,只是~~这几日,我也算是在周边详细的转了一转,具体的下面过的日子,我也都看到过了。实在是太苦了!这个季节,下面的好多百姓居然连房屋都不能遮蔽,已经有很多人被冻死、冻伤了。不知此事,大帅是否知道?”
听纪逢春说到这里,叶富顿时就表情严肃,心态也变得认真起来,“中丞的意思是说,下面的房屋修缮没有做好,很多百姓都无处居住,抑或是房屋无法蔽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拨了款的。”
纪逢春也知道,叶富这个人还算是对百姓不错的。鱼肉乡里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既然他说是拨了款,那就应该是拨了足额的款项才对。可是,本该处理此事的巡抚衙门却没有见到一文钱,他勒紧裤带,也实在是捉襟见肘,无法填补那么大的窟窿。再加上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不方便,他这才咬着牙,直接上门找叶富。
纪逢春道:“会不会是下面人倾吞了这笔钱?”
这个倒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就连侦缉极为严格的军队,也不能保证百分百不存在挪用的现象,那地方,就更加的像个大染缸一样了。一块雪花银扔下去,不出一会儿的工夫,再捞上来的时候,就成了彩虹色了。
所以才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越是看不到的地方,就越是容易藏污纳垢。
叶富皱起眉头,吩咐道:“来人!去请法务署杜署长、警政局李总办过来一趟。”
门外当即有卫兵答应,匆匆跑去叫人。
不多时,杜衡和李存洲两人联袂而来。
两人躬身问好,不待抬头,叶富对着这两人,劈头便是一顿臭骂。
“混账东西!”叶富训斥道,“刚刚中丞跟我说,下面众多百姓的房屋年久失修,大冷天居然有冻死在自己家中的人,而且还不少!这是什么道理!李存洲!我让你做这个警政局总办,你是干什么吃的?这种事情都要靠旁人提点吗?什么叫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还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讲给你听吗?”
李存洲低着头,唯唯诺诺。
叶富哼了一声,对两人道:“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法务署署长,一个是警政局的总办。如此大的事情尚且不知,玩忽职守,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啦?滚回去!给老子仔仔细细的查清楚,尽快给中丞大人一个交代!谁的问题?该怎么办?通通给我弄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你们两个都是我手下的老人了,该知道我的脾气,我不给你们限定时间,但必须极快完成!若是下次我再因为此事主动找到你们头上,你们就直接给我卷铺盖滚蛋!听清了没有?”
“经军务局证实,由大帅亲笔批准特支,计划下拨的修缮民房经费,的确已经分批尽数拨付下去。第一批款子,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拨付。”
是的,叶富很重视民心民情,就像是从前修路时一样,他可以派出所需的军队辅助,只求尽快完成地方迫切所需的事情。他计划迁往椵岛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也做好了准备,因此,早在他过来之前,这笔修缮民房所需的款子他就已经批准拨付了。
军务局由于钱不凑手,分批次下发,但实际上,最后一批款项,一个月前也已经到账。也就是说,足额的款子在他们手中,却没有做应该做的事情。
这倒是不怪叶富要恼怒了,钱花了,却没有用在刀刃儿上,反而是可能用在了镶钻上,这如何能够让他不恼火?
更为不能接受的是,这种事情,居然还需要纪逢春来提醒他。而他手下本该对此有反应的警政局和法务署,却都成了聋子瞎子一般。
警政局没有及时了解到情况,法务署则应当是没有重视起百姓的申诉渠道。这都是极容易激起民变的事情,稍有不查,就会动摇根基,倒也不怪叶富如此大发雷霆。
法务署的公堂内,一片如同晚秋风扫落叶一般的肃杀气氛中,杜衡端坐案后,冷眼瞪着自己的下属们,冷冷地开口。
“这次民房的事情,实在是捅了大篓子。大帅震怒,已经严令彻查。虽未曾限期,却比限期还要严格!”他说着,哼了一声,“我知道,诸位平日里办差的时候,大多都是但凭心情、喜好。碰上觉得重要的事情才好好办一办,觉得不会出乱子的事情,就各随心意。你们大多都是跟了我多时的老部下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懒得跟你们多加计较。但这次不同了!这连大帅都能惊动的案子,谁若是敢不循规蹈矩,敢给我出乱子,那就莫怪我到时候要他好看!”
第260章统统说不通
此言一出,下属军事厅的人倒是没什么表现,民事厅那边的人,却一个个的从眼神里面就透出一个胆战心惊来。
“总办!”民事厅厅长宋先河上前道:“卑职有几句浅见,不知道当不当讲。”
杜衡受了叶富训斥,眼看着办不好这桩事情,别说失宠,就连性命都堪忧,本就心情不好。宋先河必定是罪魁祸首,却又吞吞吐吐的不说实话,实在是让杜衡更为恼火。他骂道:“不当讲就不必说了!宋先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年纪一大把了,却是月越活越回去是不是?”
宋先河被骂得一缩脖子,支吾道:“卑职~~卑职还是觉得~~有~~有必要说一下的~~”
杜衡一拍桌子道:“那还不快说!”
宋先河连忙道:“关于民房款项被克扣的事情,的确是早有百姓状告。只不过,此事牵连甚大,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卑职也曾想要详查,可事情牵连到朝鲜国那边的方面大员,卑职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所以~~”
“简直混账!”杜衡猛地起身,两只眼死死瞪着宋先河骂道,“你怕什么?你怕什么?你拿着大帅的饷银,做着法务署的官儿,你怕什么?你难道是朝鲜国的子民吗?端的是他李家的饭碗不成?这种话,你还好意思拿到这里来说?我都替你骚得慌!”
“这~~总~~总~~”宋先河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杜衡啐了他一口道:“行啦!别总了!你现在就给我滚蛋!我险山军,不要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废物!”
宋先河被人丢出门去,如同丧家之犬。
按理来说,杜衡是没有权力直接任免他的。
但谁让此事招惹到了叶富?又谁让他宋先河一不小心说了着实不该说的话呢?在险山镇,畏畏缩缩的人不是不能存在,而是必须得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胆怯,什么时候必须强硬起来。
李倧都是叶富扶持起来的,宋先河却被李倧手下的虾兵蟹将压制,这无论说什么,说破大天,也是说不过去的。
公堂内,杜衡铁青着脸坐了下来。
他说道:“我不管你们到底是有什么苦衷,在我这里,统统都说不通!拿着大帅的碗,就得服大帅的管!不好好办事,惹恼了大帅,还有道理了?有个屁的道理!我告诉你们,想滚蛋的,现在就赶紧滚!但凡留下来,再办岔了事情,老子要你们的狗命!”
没有一个人擅动半分,杜衡深吸了口气,语气终于是稍稍的平复了一些,“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后悔当然是没有用的,就只能希求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你们也不要怪我逼你们,督查署顾鹤皋可是时时刻刻等着抓咱们的把柄呢!他新官上任,差的就是这一把火。若是不想被烧死,就都给我警醒着点儿!李鹤廉!”
“卑职在。”民政厅副厅长李鹤廉当即出列。
杜衡吩咐道:“即日起,你暂时署理民政厅厅长,记着,马上将所有涉案卷宗认认真真地给我屡清楚,一宗宗一卷卷给我仔仔细细地查!若是干得好,我保你去掉署理二字,若是办得不好~~哼,相信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李鹤廉连忙道:“是,卑职知晓该如何行事,还望总办放心!”
杜衡将所有人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仰头叹了口气。
位置越高,越觉得事情不好办了。想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军事科提调的时候,哪里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和朝鲜国王对上?
可如今,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若是不发这一箭,怕是叶富就要把这一箭射到他的身上了。
不过,好在事情还不是很难办。只要查清楚根源结果,好好的弥补上自己的疏漏之处,叶富却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必然会理解他的。到时候,不就能够皆大欢喜了吗?
想到这里,杜衡才展开了愁眉。
“大人,您听我说啊!”平安道观察使衙署内,下属宁边大都护府使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此事着实冤枉,绝非是他们说的那般呐!”
“你说什么?你这话是怎么意思!”平安道观察使此时是怒发冲冠,他猛拍着桌子,大吼道,“险山镇法务署的公文都递到本官的案头了,你还想说什么!胆大包天,你简直是胆大包天!险山镇,那是连陛下都不敢随意对待的,你居然敢去招惹他们!莫不是嫌命长了?你若是活够了,不要拖累到我!”
“大人,这是从何说起啊!”宁边大都护府使一愣,随即竟是带了哭腔,“当初扣下这笔银子,您也是得了好处的,怎么现在倒是可以不认了呢?若不是你当初说贪墨一些不会出事,下官也断然不敢如此行事啊!”
“什么?你居然怪我?”平安道观察使指指自己的鼻子,语气之中是满满的不敢相信,“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做的事情都是受了我的指示不成?我可告诉你!莫要想着攀扯本官!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随意攀扯!”
宁边大都护府使顿时瞠目结舌,“大人,你不能这样啊!那笔银子,你明明是拿了大头儿的!”
“证据呢?”平安道观察使喝道,“没有证据,就说老夫贪墨,简直是荒谬!”
此言一出,宁边大都护府使彻底惊住了。
当初,这笔银子下发的时候,先过的自然是平安道观察使的手。若是平安道观察使当时不拿的话,那宁边大都护府使自然也没有什么胆子从中获利。正是平安道观察使狗胆包天,贪墨了足足三分之一,这才让下面人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跟着贪墨。等到这笔银子放下去的时候,基本上,就连残羹冷炙都不剩了。
~~
天知道,叶芳远是怎么从平安道观察使衙署里面走出来的。
他一个三品官,宁边大都护府使,在朝鲜国的确是大官儿无疑。
可在大明那些骄兵悍将眼里头,他又能够算得上是什么呢?
就连朝鲜的国王李倧,在人家险山镇总兵官叶富的面前,都非得是卑躬屈膝不可。甚至于,若不是叶富那边儿尚且是大明臣子,需要避嫌。怕是李倧都恨不得尊人家为太上皇,自称儿臣呢!
第261章卑职明白
毕竟,他的王位,是叶富派兵从上任手中夺过来的。更是叶富派人,帮他坐稳了现如今的那个位置。更加要命的是,如今的叶富趁着从险山镇撤回的这么一个空档的时间,居然将他的全部兵力迁移到了朝鲜国。
一支夜不收就能帮助李倧顺利夺去了国王的位子,那么,试问,一整个的险山镇,李倧焉能不怕?
可以说,现如今,整个朝鲜国都在叶富的股掌之间。敢跟叶富耍花招,就连李倧都负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走出衙署的叶芳远失魂落魄。
被抛弃了!
他被抛弃了!
被上官抛弃,也就意味着他即将悲惨命运的开端。
他实在是不服气!
凭什么同时贪墨,他贪墨的还要比对方少很多很多,却偏偏是他来做这个替罪羊呢?
想着想着,他居然就在大街上哭嚎起来。
“叶大人!”
突然,身后一声汉语称呼,让叶芳远顿时回了头。
他回头看去,却看到两个打扮如大明官员一般的人冲着他走了过来。
“这么晚了,叶大人不回家,在路上哭嚎什么?”为首的那人问道,“莫不是叶大人突然忘了回家的路?可需要我们帮忙吗?”
叶芳远抹着眼泪,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两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叶大人?”为首那人又叫了一声。
叶芳远道:“原来是谷大人!今夜是您执勤?”
“这是自然。”谷大人回答道,“大帅为一件事情迁怒了总办,我们这些小喽啰可不是就要受池鱼之殃吗?现如今不太平,晚上宵禁管得严格。叶大人还是早早的回去休息吧,莫要在街上乱晃了。也就是我老谷认识你,若是不然,被谁抓了去,可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犯了大帅的忌讳,一顿板子怕是跑不掉的。”
叶芳远低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就回去,就回去了。”
他自然知道警政局最近日子不好过,整日想着怎么抓人凑数,往上面多报一些,好让人看看他们有多努力。
若不是谷大人和他关系还算是不错,怕是今晚就要把他也抓回去呢!
可话说到这里,叶芳远原本是想着要告辞离开,却是谷大人先拉住叶芳远不放了。
“哎,叶大人,留步!”谷大人叫道。
叶芳远一回头,问道:“谷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谷大人道:“倒是谈不上吩咐不吩咐的,只是有件事情,我想跟你打听打听。”
叶芳远道:“大人请讲,若是我知道,自然是应该告知的。”
谷大人笑道:“倒也不至于让你为难,只是扫听个小事情。你也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要整天愁成这样的。你是朝鲜国的大官儿,对于贪墨一案,应该有不少的了解吧?能不能跟兄弟说说?少说几句便好,说过了,兄弟好拿去和上面邀功请赏。到时候,若是得了赏赐,我们二人分着来就是了啊!”
叶芳远一时间为难极了。
他虽然不是始作俑者,但却是即将被推出去的替罪羊。
这无异于是呈堂证供的东西,他避之唯恐不及,可让他如何透露?
他是没有办法,谷大人却仿若不知,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他心中所想的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叶芳远尴尬地一笑道:“不好意思,家中~~家中还有人在等~~”
“哦哦哦,耽误你回家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谷大人连忙冲他拱手,可转眼,却就突然变了脸色,“来人!此人夜犯宵禁,竟然还意欲逃窜,简直狗胆包天,给我拿下!”
冬日午后,屋中升着火炉子,暖意融融。
叶富倚靠在躺椅里头,昏昏沉沉的午睡。
突然,耳边传来了马登龙的声音。
“大帅,大帅?”
这声音嘈杂得很,让叶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但到底是听出了马登龙的声音,也知道马登龙不是重要的事情是不会来打扰自己的。
叶富只得强打起精神,问道:“怎么了?”
马登龙道:“大帅,是警政局总办李存洲李大人、督查署署长顾鹤皋顾大人来了,您现在要见吗?”
叶富打了个哈欠,知道是为了贪墨案来的,当即道:“让他们进来吧。”
顾鹤皋、李存洲两人进来的时候,叶富还维持着午睡的姿势,闭着眼睛,像是还在熟睡一般。
李存洲看了眼马登龙,得到肯定的眼神,才和顾鹤皋一块儿躬身道:“卑职等参见大帅!”
叶富摆手道:“免了!登龙,给两位大人看座。”
李存洲、顾鹤皋谢过叶富,坐在马登龙搬过来的团凳上。
叶富问道:“这么急吼吼地要见我,有什么要紧事,是我现在就必须知道的吗?”
李存洲欠欠身子,回答道:“回大帅的话,昨夜,卑职手下警探,在街上以干犯宵禁的罪名逮捕了宁边大都护府使叶芳远,经过一夜以及上午的审讯,基本可以认定,此人手中有重要证据,可以证明平安道上下贪墨修建民房的银子。”
“既然有证据,那就从他手中抠出来。”叶富闭着眼睛吩咐道:“拿到证据,递交给法务署,尽快审结,尽快追回银两,尽快给百姓们一个交代。这才是为今之计最为重要的事情,晓得嘛?”
“是,卑职明白。”李存洲回答道,转头看了眼顾鹤皋。
顾鹤皋说道:“大帅,此前关于法务署民政厅一众官员渎职的事情,卑职已经查出个大概了。是民政厅前任厅长~~”
叶富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既然此前没有觉察,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一个人,就算是厅长又能做得了什么?上上下下,蛇鼠一窝,这才是最大的弊病!法务署的事情我听说了,前任厅长不是让杜衡责罚,滚蛋了吗?我已经签署了命令,追认此事。险山正值用人之际,这一次又是督查署第一次失职,我两方都恕了,不打算追究什么。但是,你们都给我记好了!再有下次,该不轻饶!”
顾鹤皋、李存洲双双起身,“是,卑职明白。”
第262章大王三思
叶富合了眼,顾鹤皋硬着头皮道:“大帅,卑职这里还有一事要禀报。法务署近日在核查以往涉案卷宗,已经初步理出一个头绪。只是,此事牵涉甚广,不知道大帅可以给到几分权力?”
“什么?”叶富挑了下眉毛,稍稍坐直身子,目光看着顾鹤皋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鹤皋回答道:“卑职并非擅自越权,而是此事不仅是法务署的苦恼,也是卑职的苦恼。所谓监督,卑职以为,应当是为了让法务署更好地运作才是。发现缺点、疑点固然重要,而发现其难处,卑职以为,也是同样的重要。更何况,近日法务署动作起来之后,已经有数位朝鲜国的大员要员找过卑职,明里暗里,是要卑职动用职权,向法务署施压。卑职以为,此事已经不得不解决了。”
“唔,这样~~”叶富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中转了几圈。突然回头问道,“都有谁啊?”
顾鹤皋一懵,没来得及答话。
叶富道:“我是问你,要你动用职权,对法务署施压的,都有谁?”
顾鹤皋道:“人挺多的,以朝鲜国太平道观察使阮金平的官职最高。”
“哦,来头不小嘛。”叶富笑了一下,“那到底是李倧的官儿大,还是阮金平的官儿大啊?”
顾鹤皋道:“自是李倧。”
叶富回头对他说道:“那你还怕什么?他朝鲜国的实力不过尔尔。便算是我在辽东战场上的确是大损元气,也不至于连这个地方都压不服。更何况,我们占着道理啊!”
叶富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修缮民房,这是叶富亲笔批准的。所需的银两没有朝朝鲜国的朝廷伸过手,反而是从自己的军库里面拨出去。他花了银子,要看到成效。可这些胆大包天的蛀虫,却是连他军库里面出的专款都敢动。这分明是他们理亏,叶富无论想要如何找补,李倧都不会有二话。
李存洲道:“大帅说得自然是正理,只是,不知李倧是否愿意坐视?
叶富摆手道:“我容让不了他许多了!自从我等到了朝鲜国,念在占着人家的地盘,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否则,修缮民房这样的小事,我本该下令要地方自行筹款才是!这可好,老子不朝他伸手要银子也就算了,这些杂种,居然敢拿老子的银子!这是什么道理啊?有这么办事的吗?这样好啦,你们不是担心吗?我就帮你们一把!登龙!”
马登龙应声进到屋内,叶富吩咐道:“你马上差人,去一趟汉城,对李倧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请他大驾光临寒舍。就说,我这儿丢了点儿东西,要他给我主持个公道。”
马登龙领命而去。
李存洲、顾鹤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叶富这分明是要拉虎皮扯大旗,强按着李倧的脑袋,让他自己去处理这件明显就很得罪人的案子。
只不过,这样一来,险山镇倒是可以省事了。
谅他李倧就算是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跟叶富犟什么。到时候,还不是只有乖乖认怂的份儿?
“怎么样?满意了吧?我跟你们讲!”叶富背手踱步,对两人说道,“这朝鲜国的官员,能用便用,若是实在不得用,也不勉强。我要的人,起码要听我的话。不听话,或是听不懂话的,趁早,就要给我弄掉他。不然怎么办?留着给我自己添堵不成?行了,办事去吧!”
汉城,景福宫。
朝鲜国王李倧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下属重要谋臣站在阶下,各有各的心思。
谋臣崔鸣吉说道:“大王,险山镇那边已经是第三次来函催促了,若再不尽快答复,怕是会惹恼了叶帅,到时候,兵锋直指,必酿大祸!还望大王三思!”
李倧又何尝是不知道叶富的脾气?
叶富那是武将出身,能有多好的脾气?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这才是武人所为!
若是一不小心把他给惹恼了,其后果,绝非是李倧可以承担。
他叹口气道:“孤王又何尝不想早早的给叶帅一个交代?可这~~涉及的官员如此之多,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全都不要了?这~~没这样的道理啊!”
他这么说,也是无可厚非。
此次贪墨案,整个朝鲜八道里面,几乎所有的高官都参与进去了。出事的并非是平安道而已,只不过,平安道的确是闹得最大的一个罢了。
李倧也想果断处置,但那是他统治朝鲜的全部班底,若是一夕之间尽数废去,那他日后这个国王还要如何做啊?
看他为难,宰相金自点开口道:“大王,其实,这件事情说出来,也不能完全怪我朝鲜一方。这事情,还不是明廷那边搞出来的?若是叶帅有意见,大可以和明廷去沟通,何以偏偏要逼迫我等呢?朝鲜再不济,也是大明的藩属。您是一国之主!他呢?不过是明廷一个武将!我等礼让于他,他却着实不应该时时处处都想着欺压到我们头上才是啊!”
他这么一说,李倧就稍稍有些动摇了。
的确,事情正如金自点所说的一般。
若是平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擅动叶富从军库里面拨下来的款项呢?还不是为了封典一事,明廷咄咄逼人,才搞出这样的事端来?
李倧问道:“明廷那边,还是不肯松口吗?”
金自点说道:“其实,也可能并非是明廷皇帝的意思,但使节本身就代表了皇帝!我朝鲜自从您登位以来,虽然明廷也派遣使者,如之前叶帅一般,前来慰问,也承认了您登位的事实。可却从未有过正式的封典!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古封典,都是刚刚登位之后,就要进行的。否则,明廷不承认您的王位,您又如何能够名正言顺的坐稳这个位置呢?您知道的,我们派遣使者,多次恳求,明廷才答应派人前来主持封典仪式。自明廷至此,路上,使节已经走了整整的四个月!明知道他们一路拖沓,我们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们要车马费,我们拿什么给他们?更何况,仅仅是车马费,能够满足他们的胃口吗?若是因为招待不周,而惹怒使节,这个,我们也是无法担待的啊!”
金自点此话说得虽然都是歪理邪说,但在李倧看来,却甚是在理。
第263章闷头吃炸酱面
道理无他,大明是朝鲜的宗主国,李倧得位不正,必须要得到明廷的认可,才能够名正言顺的做这个国王。
明廷不是没有派出使者,而是在三催四请之后,才选派了几个宫内的宦官,前来主持李倧的封典之仪。这封典之仪是很重要的,使者不来,圣旨不到,则无法进行。
可那使者,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是狮子大开口。
如今整个辽东都已经沦丧于敌手,叶富的险山镇都退到了朝鲜蛰伏。因此,陆路是怎么都走不通的了,他们要走水路。走水路,舟船颠簸,自然不是什么美差。于是乎,几人就朝朝鲜说了,要车马费,要旅宿费,要各种费,总之一条,要钱!没钱,这圣旨什么时候到,那可就说不准了。
金国和明廷打仗,搞不好,由于战乱,这使节不过来了,再原路折返,也是极有可能的!
赤果果的就是威胁,你能拿他如何呢?
不能如何啊!
李倧对此没有一点儿办法,也是为了这笔银子,愁白了头发。
金自点看着李倧的反应,心中暗笑。
倒是崔鸣吉急着说道:“大王,不能这么算呐!明廷虽是宗主国,可毕竟远隔重洋!可叶帅,那却是实实在在就驻扎在咱们国土上的大军主帅!听人说,天子一怒,流血漂橹,那固然可怕。可这叶帅一怒,怕是不尸横遍野,也是相差不远的了。咱们在人家的屠刀下,焉能做出让人家如此恼火的事情来?依臣说,若是叶帅定要人头才能平复怒气,那大不了就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给他降降火气便罢了。一直这么拖着,怕是日后,无法收场啊!”
“崔大人此言差矣。”金自点道,“叶帅便算是再嚣张跋扈,那也是明廷的武将。难不成,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对我朝鲜动手不成?”
“如何不会?”崔鸣吉道,“你我的性命都在人家的刀下了,你说他会不会?金大人,还有,你不是不知道明廷以文御武的规矩。一任巡抚,那是怎样的方面大员?可在叶帅面前呢?还不是要小心翼翼?一点儿权力好处都讨不到?若是叶帅当真不敢得罪我等,那他怕是就更不敢得罪那巡抚了!可事实呢?你也看到了,那巡抚在叶富面前,根本就没有地位。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金自点低下头,默默不语。
的确,叶富的一切表现,都像是要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他对自己国家的上官尚且不假辞色,对于一个小小藩属国的国王,难道还会有所怜悯、照顾吗?
李倧顿觉惶惶,“这可怎么办呐?若不然,孤王还是前去拜见下叶帅吧!不管叶帅想要如何,都好商量就是!设若真的等到他发火儿的时候,我朝鲜必然是万劫不复!”
他决定了,就立马要付诸行动。下达命令,由朝鲜为数不多的军队中挑选一队可靠的卫兵,护持左右,他将马上动身前往椵岛,亲自面见叶富。
无论是狼巢虎穴,说不得,都要闯一闯。
椵岛,险山镇总兵府。
近日来,叶富算是发了大脾气。
因着他不高兴,下面人当然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一片肃杀气氛之中,督查署、法务署、警政局等等机构,争相抓人审问。
一时间,太平道的官员几乎被牵连了个遍。
官员尽数下狱,民间惶惑不安。
李倧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市井间惨淡、混乱的状况。唯有到了椵岛之后,因着这里是叶富占为总部的地方,不允许朝鲜原住民居住,甚至连本国百姓都不安置在此。周遭都是官宦抑或是军属,才显得热闹繁华起来。
保护李倧的军队,早在登岛之前,就被驻防的水师拦截。
因此,最终登上岛屿的,只有李倧和他的几个贴身的随从罢了。
在等候了足足一个昼夜之后,叶富终于是有时间可以拨冗见一见这位朝鲜国王了。
只不过,双方见面的场面却是比较尴尬的。
总兵府内宅院的门槛上,叶富坐在上面,手里捧着一海碗的炸酱面。
李倧带着随从前来,随从被拦截在大门口,他只得自己跟着马登龙进来。
堂堂的国王,一个随行的人都没有了。
远远的,只看到坐在门槛上,闷头吃炸酱面的叶富。
李倧叹了口气,快步上前施礼,“叶帅,好久不见了。”
叶富抬起头来,把手里攥着的蒜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嚼一嚼咽下去,挑眉道:“好久不见,是该怪我没有登门拜访咯?大王,切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吧!我是诚心诚意请您来,您也得诚心诚意的给我个答复不是吗?”
叶富的确是不高兴了。
自古以来,谁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他纡尊降贵,三次写信给李倧,李倧却姗姗来迟,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恼火?
这会儿,李倧倒是来了。
一个人,就连一个随从都没有能够带进来。
试想,设若是叶富第一次请他,他就急急忙忙赶过来,跟叶富把话说清楚、讲明白。
那叶富自然是不会如此对待一国之主的。
无论怎么说,也总会让他配上几个随从,带上一队亲兵。
但现在?给你脸时候你不要,那你可就不要再责怪我们不讲道理了!
李倧自然知道叶富怒从何来,讪讪笑道:“是有些俗物缠绊住了,不过,如今已经解决好了。大帅!您切莫恼火!小王此来,就是为您解决您的麻烦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尽管说便是了,小王必定给您妥妥当当的办好。”
叶富笑道:“这便好办了!钱,还给我!”
“额~~”李倧惊道,“这~~这~~”
叶富翻翻眼皮,“怎么?为难?大王啊,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初我签字拨款的时候,就说的清清楚楚。这笔银子,是拨付下去修建民房的。大冷的天,我们把朝鲜国的子民当做自己的子民一样。该有的防寒措施,该修补的屋子,都要想办法修补。因着是在贵国境内,我们才没有让自己人越俎代庖,而是把经费给了你们。可现在倒好,我们的百姓,房屋都是新修起来的,自然是保暖得很。即便有冻伤的现象,也绝无轻易冻死者。可你们倒好,那么多百姓冻伤冻死,难道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们没钱,我掏钱,你们居然还敢往自己的腰包里面揣?如此畜生行径,到底是谁教给你们的?”
第264章出钱养兵
李倧犹豫道:“叶帅容禀,不是小王不愿意把这笔钱还给您,实在是追回困难!若不然这样可好?能够追回的银子,我们尽力追回。无法追回的,那就请大帅您宽宏大量。小王将涉案的人等尽数交给您处置可好?”
叶富哼了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大王啊,大王,你真是打得好算盘。钱被你的下属们花光了,你不给钱,反倒是把人给我?可我就算把他们一刀一个全都推到街头咔嚓掉,那些人头,值几个钱啊?你可知道?那笔银子若是留在我的军服,能够多养多少兵吗?我的部下们,天天跟我嚷嚷着,工厂不够,军械不足。我都给他们强压下去了,我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要紧的。要先紧着百姓来,而后才轮到他们。看你们倒是真会打算盘,在这种时候给我出乱子,这让我如何跟部下交代啊?”
这事情可就严重了。
李倧虽然早就知道,这笔钱是出自叶富的军库。却从来不知道,这笔钱,原本是应该勇于给险山镇增设军械厂,生产火器的。
这回可好,挪用的银子被人贪墨,叶富若是无法压制住他的部下们的话,那暴乱,几乎只是在顷刻之间就要发生了。
李倧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叶帅息怒,叶帅息怒。若不然,您说如此可好?小王将这些涉案的官员全部交给您处置,这样,您对下属有了一个交代。能追回来的银子,我们还是尽力追回。可若是不能追回来的银子,那我们就~~就以借款的形式,按年偿还可以吗?总归,要给您一个交代,不会叫您吃亏的。”
“借款~~”叶富沉吟了片刻道,“这倒不是不能考虑的事情~~好吧,这事情暂且放下,等到我琢磨琢磨再说。至于你说把你们的官员交付给我处置~~这个大可不必!我是个武夫,懒得替你们断案子。人,我的人抓得差不多了,既然你来了,就交给你处置。我是苦主,只要一个交代而已。我相信,大王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您说是吗?”
叶富的笑容,看上去极为残忍。
李倧无奈地低头,心中暗自叹息。
他有心不答应,可不答应又能如何呢?他有能力不答应吗?
最终,他只得低头道:“是,小王遵命。小王一定尽快处理此案,争取早日给叶帅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借款的事情,也请叶帅您早日拿定主意才好!”
“鉴于此次贪墨案牵涉甚广,给我险山镇造成极大损失。根据大帅意图,参军室县列出条款如下:其一,朝鲜方面需尽快按照约定,严惩此次贪腐案首恶诸官人等,并需将拟定之判决尽快呈送总兵府,由大帅过目~~”
总兵府,难得一开的大堂,此时正发生着一件让朝鲜国王室颜面尽丧的事情。
总兵府方面派出了参军长许高卓、副参军长龚正祥为首的代表团,就贪腐一案,对以朝鲜国王李倧为首的朝鲜方面代表,进行处理条款的通报。
李倧面如死灰,作为一国之主,竟有了亡国之君的感觉。
“其二,贪腐案所涉及款项,乃我险山镇军库所出,原定为全部用于修缮民房,却遭挪用。因款项一时无法完全凑齐还交,因此,我大帅日签已与朝鲜国王进行约定,决定签订欠条,并以朝鲜国各项税收之五分之一逐年补偿所需本息。”
一个国家,最为重要的经济来源,莫过于是税收。
而由于这个时代的朝鲜国本身就贫穷,叶富掏出去的银子又已经进了奸臣们的口袋,一时间无法凑齐百分之一归还。因此,只得被迫和叶富签订了这样的条款,按照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借下了这笔款项。
李倧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得在堂下暗自叹气,却没有一点儿办法。
只听许高卓继续念道:“其三,为保证条款二顺利施行,我大帅与朝鲜方面国王达成协议,由巡抚衙门派出统计人员,以监督各项税收实际数目。”
李倧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越是往下听,他就越是笃定,自己这个国王当得可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与其说是国王,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叶富手下的傀儡!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自从人家帮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是决定了的。更别提,他居然还敢引狼入室,接纳叶富退驻椵岛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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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请入座!”
毫无人情味的条款一桩桩一件件的宣读完毕之后,许高卓转身便走,倒是龚正祥留了下来,替上官略尽地主之谊。
实际上,这地主之谊,实在是让李倧觉得更没有滋味儿!
要知道,椵岛本身可是朝鲜国的领地,而如今,被叶富抢占去,却是成了人家的地盘。甚至于,这里连一个朝鲜子民都再看不到了!
现如今,人家居然要在他的国土上,对他表示地主之谊。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的。
对着龚正祥的一张笑脸,李倧也只得装出笑容来,“龚大人,真的是麻烦您了。还要设宴款待我们!”
龚正祥笑道:“这是大帅的吩咐,毕竟,两国是藩属关系,大王是一国之主,再怎么样,也是要有优待的。哦,对了,来人!”
龚正祥摆摆手,就见一个士兵上前,捧上了一只盒子。
龚正祥将盒子推给李倧,示意他打开来看。
李倧满面狐疑,将盒子轻轻打开,顿时惊了一跳,“这~~”
“不必慌张!”龚正祥摆手道,“这是大帅专门给您准备的!听说朝廷派了宦官来进行封典,怕是大王手上钱不凑手,很难打发他们。这是大帅的一点心意,小小意思,您就收下吧。不必有什么负担。”
李倧真的很想说,你们大帅要是真的不在乎这点儿钱,那就不要欺负到我脑袋上,再向我示好,那样双方不是都尴尬极了吗?
可他不敢说,这钱,他也不敢要。
“怎么能让大帅破费呢?”李倧尴尬道,“王宫虽然比较拮据,但欢迎使节的钱,还是有一些的。这个~~”
第265章我叫你大帅
“哦?这是从何说起啊?”龚正祥眼睛眯了眯,突然就换了脸色。他面如冷霜,对李倧说道,“我大帅面前,大王当初是如何说的?您生活拮据,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来补偿大帅。合着,您没有足够的银子还钱,却还有足够的银子欢迎使节啊?这是从何说起?您这是看不起大帅还是如何?”
李倧慌张的起身,想要解释。
龚正祥哼了一声道:“不必多解释什么!跟朝廷比起来,我大帅固然不算是什么。可大王也该知道,什么叫做远水救不了近火。朝鲜毗邻鞑子,鞑子想要征讨拓宽土地,朝鲜是最好的软柿子!我大帅早有协助大王固守国土,共同抵御鞑子的心思。可惜,大帅有心,而大王无意,倒也是白费了大帅的一片苦心。好吧,大王若是真的就那么想成为亡国之君,拜受鞑子的统制,那我大帅也无话可说。”
李倧慌忙摆手道:“不不,小王并无此意,并无此意。这样吧,小王收下,收下便是了。小王谢过大帅的好意,还望龚大人回禀大帅,之前他跟小王提过的,要在各处驻兵的事情,小王自然是同意了!只要大帅可以保证我朝鲜李氏的王位,保证我李倧是国王,大帅如何都好,小王只有听命一途。”
“好!这便是对了嘛!”龚正祥又恢复了笑眯眯地样子,拉着李倧坐下来说道,“朝廷向朝鲜要供奉,又何尝不向我大帅要供奉?实不相瞒,此次使节出京,除了来主持大王的封典之外,还要给我大帅加以封赏。其实,他们的狮子大开口,是朝两边的。您苦恼,我们也苦恼啊!军饷一文钱都拿不到,反倒要往外掏钱,大帅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
反正李倧不知道实情如何,龚正祥就在他面前信口胡诌起来。
李倧居然真的是信以为真,他说道:“果真如此吗?想不到,朝廷派来的使节竟然是如此的无赖!大帅何等英雄?居然还敢朝大帅伸手?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龚正祥心中暗笑,咱们大帅手下的小喽啰,跟当朝宦官的祖宗称兄道弟。等位代换,咱大帅就是那太监使节的祖宗!他们敢朝大帅伸手?活的不耐烦也没有那么找死的吧?
椵岛,险山镇总兵府。
叶富设宴款待,纪逢春做了座上宾。
“怎么样啊?中丞大人?”叶富亲自为纪逢春斟酒,问他道:“针对此次贪腐案,我业已要求朝鲜方面作出补偿。这补偿的结果,您还满意吗?”
纪逢春叹口气道:“聊胜于无,聊胜于无吧。”
纪逢春最近总是意志低沉。
没办法,自从到了椵岛之后,他算是彻底被软禁起来了。
除了这一次贪腐案,他向叶富点了一把火之外,剩下的时候,他根本就使不上半点儿劲儿,也用不了半分的能耐。他手下的巡抚衙门在险山的时候,尚且还有政务权力。
虽然那个时候,叶富对他也是多方掣肘,但总而言之,还是支持的时候比较多。
可到了椵岛之后,他这个巡抚大人,什么事情都已经轮不到管理了。根本没有了半分的职权。
但是这事情,还是有苦说不出的。
毕竟,朝廷任命叶富,是做险山镇总兵官,人家叶富是打了一场胜仗之后,无力应对鞑子的再次袭击,而不得不暂时避其锋芒,退避朝鲜的。但总而言之,人家还是在抗击鞑子的第一线。最近,表面上,也是和鞑子打了几仗的,虽然规模都不算大,但到底还是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可是他纪逢春呢?他有什么?
他堂堂的险山巡抚,原本的确是一方高官。可现在他身在朝鲜,朝鲜在名义上,只是将椵岛等诸多岛屿暂时借给大明驻军。他这个巡抚,总不可能管到邻国头上去吧?
这可就是叶富最大的算盘所在了。
他若是一直驻扎在险山,随着地盘的扩大,凭着朱家皇帝一个个猜忌人心的性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可他在朝鲜就不一样了!
朝鲜与大明之间,虽然是藩属关系,但到底人家也是一国。大明若是不想四面树敌,或是想要维持大国风范,那就不能擅自干涉朝鲜内部的事务。
叶富身在朝鲜,一切都可以用朝鲜王廷做幌子。即便是改革幅度很大,朝廷也不可能认定,就是叶富心怀异心。这么一来,他很多行事,就会变得方便。
与此同时,彻底打破纪逢春对他的干扰,其实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纪逢春在朝鲜,根本就无法顺利立足。如果他还想有所作为,就必须对叶富进行最大限度的妥协。那么,他们的上下级关系,就不是当初那种互相迁就的微妙关系,而是叶富彻底反压纪逢春,成为二人关系之间的绝对主导了。
看到火候差不多,叶富举杯,和纪逢春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之后,才笑眯眯地问道:“纪中丞,这般的结果,已经是卑职多方努力的结果了。却不知道,纪中丞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了?尽管说便是了。卑职若是能做,必然给您做好。”
纪逢春叹了口气道:“对于追回被贪墨的款项,总镇已然是做得很好了。不过,那只是指标而不治本。实际上,民房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这个问题,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叶富和李倧之间的讨论,一直都纠结于那笔款项到底去了哪里,又该如何填补回来。至于对于那些流离失所,抑或是冻死、冻伤的朝鲜百姓,叶富居然是一眼都不看,也没有提过一句半句。
这样的表现,自然让纪逢春很难做到满意。他说道:“请恕纪某直言,大帅,是有大胸襟,大志向的人。从来到椵岛之后,这些时日,纪某思索了很多。观大帅每一步的做法,自然也是有了一定的认识。现如今,纪某只想要大帅一句话,大帅是只在乎军队的人吗?您的目光,是只在险山镇一处吗?纪某以为不可能,大帅可否教我?”
叶富挑了下眉毛,笑道:“中丞大人何来此问?难道是叶某有什么地方疏忽了,做得不好了,让中丞大人觉得~~”
“大帅!我叫你大帅!”纪逢春眼神咄咄逼人,他直视着叶富,追问道,“大帅是聪明人,自然应该理解纪某的意思。您到底是只看重您手里头攥着的险山军,还是也在乎大明的子民?或者说,您在乎的,也不只是大明子民,而是您兵锋所指之处,所有的子民呢?”
第266章兼任委员
纪逢春此言一出,叶富的眼神陡然间就变了。
他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人,本是个文质彬彬的学生。然而,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却让他明白,在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如今的他,久居高位,又双手染满血腥,只要稍一凝神,就足有一股子浓浓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纪逢春一时间难一抵挡,眼神却极为固执地紧盯着叶富不放。
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叶富突然笑了,“纪大人,您喝多了!”
他笑着给纪逢春布了两道菜,端起酒杯来,又要饮酒。
纪逢春一伸手拦住他的动作,问他道:“大帅,愚以为,大帅身为三军之主,数万人仰望的主帅,为人应当是坦坦荡荡。既然是坦荡君子,自然是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些事情,虽然隐秘,但我已经猜到了,如今,却也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可想。您难道就真的是无法给我说句实话,也好让我知道自己日后应该如何选择吗?”
叶富面色凝重,沉吟半晌,他说道:“纪大人,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叶某心中所想了?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不过是确认一下罢了。”纪逢春说道,“不得到大帅亲口答复,纪某如何能够笃定,大帅真的是如此作想的呢?若是纪某冤枉了大人,那该如何是好?”
“哦?冤枉?”叶富道,“莫不是纪大人觉得这是一桩罪状,还有可能被冤枉,抑或是要求得谁的原谅吗?”
纪逢春道:“大帅应当知道我的想法,磨嘴皮子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吧?”
叶富笑道:“好吧好吧,既然纪大人如是坦率,那叶某也不得不坦诚了。”
“不过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便算是将来高祖登位,淮阴侯身死族灭,然蒯通乃因其时而度其势,何罪之有啊?”
叶富此言一出,就连他自己都知道,再无回头之路。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对人如此鲜明露骨的表明心迹。
若是纪逢春识时务,就该知道如何俯首称臣。
可若是他不识时务,叶富也已经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总归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造下的孽已经不少了,手中刀上,也不多这一缕亡魂。
叶富直视着纪逢春。
纪逢春突然起身,跪地叩头。
叶富连忙起身,将他扶住去,却怎奈这小老头儿性子倔强,连力气都大的有些惊人。叶富一时间竟是没有能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只得有些无措的低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纪逢春跪在地上对叶富俯首道:“纪某十年寒窗苦读,一朝桂榜高中,本想着称臣为官,造福一方,再不济,也要得一方百姓称颂。不说古来流芳,却也要至少让一地一代人记得我吧?可直到如今,纪某却一直在官场中白白蹉跎岁月,依旧一事无成。纪某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大帅,能够以如此清浅的年纪,就做出这样的一番事业来。如今虽未列土,却已实为封疆。如今,纪某知道了大帅的心意,再不敢以巡抚抑或是上官自居。若蒙大帅不弃,纪某愿为大帅驱使,只求有生之年,能够得偿所愿。”
叶富听着纪逢春的这一番剖白,便知道,他是真的想明白了。
其实,如纪逢春这种管理地方的人才,叶富是不忍心将其拒之门外的。只是此前,纪逢春是有过夺权的前科,叶富不敢随意用他而已。
这回,他自己亲言投效,叶富焉能不高兴?
他当即就扶着纪逢春起身,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拱手对着纪逢春一揖到地,大笑道:“叶某等先生久矣,先生为何直至今日才表明心意!”
纪逢春听罢也笑。
两人同时坐下,叶富再次举杯,眼中的笑容比刚刚就真诚了许多了。
他说道:“朝鲜此地,我最初帮助李倧登位的时候,就已经选定为后续的退步之路了。只是,来到朝鲜这些时日,抑或是在此之前,都未曾想清楚,这边的政务到底要交给谁去办理才好。先生您虽然是一任巡抚,有执政之能。可说实话,我是真怕,您这样的文官,和我这样的武将,难以凑成一块儿,总是要闹意见的。这不,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不过,这会儿可好了!有了您的襄助,实在是如虎添翼,这边的事情,一下子就能够得到解决了。”
比起叶富的喜出望外,纪逢春却相对理智。他说道:“大帅,我们固然是一厢情愿,可朝鲜那边~~”
“您无需操心外务的事情!”叶富笑着说道,“这些涉及外务的事情,自然有我去摆平。我要他李倧如何,他若是敢不如何,那我不就白白养了这么多的兵了吗?再说了,刚刚拿到了监督其税收,并从中获利的权力,我们要是不用上,那不就白白浪费掉了吗?”
纪逢春这才松了口气,“既然有大帅这话,那纪某自然是没有旁的想法。一切都以大帅的意图为先吧!只不过,朝廷设置的巡抚衙门是任命于险山的,大帅整军退至此处固然可以继续担任总兵,可我这个巡抚,却已经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大帅,巡抚衙门没有存续的必要了,那么,今后治理政务,不知应该用什么名头?”
叶富对此早已想好,此时不过是直接说道:“我早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于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实施。现在,既然要和朝鲜方面交流,而又要从中牟利,那么,的确应该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机构来全权办理此事。这个名头,就叫作~~政务委员会吧。如何?”
名字叫什么,虽然纪逢春不太理解意思,但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这本来就是个无聊至极的问题。
既然叶富喜欢这个名字,那就叫这个名字好了。
纪逢春担心的仅仅是,他到底能够在这个所谓的‘政务委员会’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
只听叶富继续说道:“这个委员会内部,我打算,设置一个主任委员,再有五到七个执行委员。不知道,这个首席执行委员,纪大人是否有意担当?”
听到这里,纪逢春就大概明白叶富的意思了。
一个主任委员,五到七个执行委员。这些执行委员里头,又有一首席执行委员。
自己担任首席执行委员,如果不出什么重大意外的话,叶富应当就是要自己兼任这个主任委员了。
第267章安抚下属
只是不知道,职权到底如何?
他说道:“大帅这样的任命,自是新任纪某,纪某自然是愿意担任的,也自然会尽心竭力办好事情。”
叶富笑道:“那就好!不瞒您说,这个主任委员,我打算自己担任。但不管理什么具体的事务,只是在你们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的时候,比如,和朝鲜方面有什么摩擦的时候,我才会出面解决。其余的时候,日常事务,完全由你这个首席执行委员做主就是。政务委员会下属,我打算设立主任秘书室,来辅助处理日常事务。当然,我是不需要这些秘书的,不过,可以划拨一些有力的人选,就交给你,来辅助你处理事务。纪大人以为如何?”
纪逢春难道还能有拒绝的可能吗?
他是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叶富说什么,他就要答应什么。若是有分毫不恭不敬,怕是叶富一火起来,他别说什么施展抱负,连性命怕是都要丢掉的。
他说道:“大帅行事自然是妥帖的,纪某并无异议。只是,纪某还想知道,这个新成立的政务委员会,究竟下属要管理那些事务呢?还望大帅可以明示。”
叶富听罢,笑道:“自然是所有涉及政务的事情,都归属政务委员会处理的。”
纪逢春是在模棱两可的问题上吃过大亏的,因此,绝不肯跟叶富打太极,他说道:“凡事都总要有一个章程的,大帅既然要办这个政务委员会,自然应该有明确的执掌才对。”
叶富心中不禁暗道,真的是吃一堑长一智啊,这家伙,变得莫名聪明了许多嘛!
不过,他嘴上却是不说,而是顺着纪逢春的话,交代道:“我知道,纪大人你到底是在怕什么。你且放心,按照我的构想,首席执行委员,主持政务委员会所有日常工作。只要是首席执委认为,有必要由自己做出决策的事务,就可以直接作出决策,并命令下属机构无条件执行。政务委员会下属所有机构,直接对首席执委负责。委员会内其他执委及下属机构首席负责人的人选,都由首席执委提名。除此之外,政务委员会所有命令及决策,必须由首席执委批准,方可执行。”
这样的权力,实在是让纪逢春害怕。
他知道叶富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烈的人,或者说,类似于叶富这种当权者,他们的掌控欲都是一样的强烈。
他不相信,叶富会把所有的权力完完全全的都交给他。
可以任命同级执委,可以任命所有下属机构负责人,可以决定所有认为应该由自己决定的决策,所有决策必须由他同意方能生效,这个权力,有些大的太可怕了。换言之,也可以说,是大的不真实。
他试探着问道:“大帅,首席执委权力如此大,那主任委员呢?”
叶富看出他的小心思,也没有讳言,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主任委员的权力不大,仅有两项,其一,一票否决政务委员会任何决议;其二,任免首席执委。”
好!纪逢春算是放心了。
否则呢?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有张良计,人家有过墙梯。
你这个首席执委权力就算是再大,人家只要两个权力,随时随地,都能让你变得一无所有。
只要是叶富觉得不认可的问题,听话的,否决你的决议;不听话的,直接把你拿掉换个听话的也就是了。
够狠!
纪逢春脸上带着笑容,心底却哆嗦着几许凉意。这样的人,你纪逢春还打算跟人家斗?拿什么斗啊?
“是,下官明白了。”纪逢春一言一出,叶富便笑了,他知道,纪逢春直到现在,才算是把他自己的位置给摆正了。
其实,也不怕纪逢春不摆正位置。
虽然使节还未曾赶到,但叶富却早已从王行那边得知了圣旨的内容。
由于魏忠贤的出力,再加上叶富自己的表现,朝廷那边,对叶富可是又加了封赏,这一次,直接把他的同知二字拿掉,成了正一品的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特进荣禄大夫。可倒霉的纪逢春却因丧失国土,而被革职,勒令归乡。
可以说,在叶富心里头,他早就不是巡抚了。
这回他愿意做自己的下属,也算是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因此,他并未对纪逢春加以宽慰,而是继续对他说道:“此前,独设法务署一事,经过贪墨案,我开始觉得很是不妥。看来,还真是就如你所言,这法务一事,尚且无法独立。这样吧,既然如此,法务署、督查署,还是归属到这个新成立的政务委员会下属,由政委会统一指导管理。”
纪逢春口中称好,心中却暗自摇头。
法务署署长杜衡,督查署署长顾鹤皋,那都是叶富养的狗。叶富随便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该冲谁摇尾巴,又该冲谁汪汪叫。他纪逢春即便是首席执委,又如何管得了呢?在内在外,还不是一个样子。
叶富却不管他的小心思,而是继续说道:“关于文教这一块儿,讲武学堂自然不用说,那是归属军队的,但是,崇文学堂,包括我计划马上要筹备成立的崇技学堂、崇法学堂,这些学堂,我觉得,应该归属政委会直辖。至于其他的民间学堂,抑或是低等的公立学堂,统一由教育署负责,也应归在政委会之下。”
纪逢春点头,一一应下。
叶富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关于税收这一块儿了。这个,毋庸置疑,是由政委会管理的。我认为,应当设立统计署,一方面,监督朝鲜方面的税收,以及需要押解给我们的部分;另一方面,也要管理我们大明子民的税收问题。当然,这部分收入,不能全部归属政委会支配。这一点,你应该清楚的,是吧?”
听了叶富这话,纪逢春连忙点头。
他当然知道叶富的意思!
能够拿到这部分收入,归根结底,还是险山军的作用。如不是险山军兵锋所指,帮李倧坐上王位,如今又占据着人家的领土,逼着人家低头就范,那就算是再怎么样,你纪逢春也是拿不到一文钱的。
所以,这部分钱里头,肯定要划出相当的一部分,归为军费,让叶富去养兵,安抚下属。
第268章不可开交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异议。
叶富见他不反对,也知道他心中清楚,当即又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还有~~地方的治理,这个,还要和朝鲜方面协调,既要保证我们的利益不受损,也不能太过分了。在各道,要派出专员负责地方我们百姓的治理,这个也归属政委会处理。至于今后的船政、矿政、农政,包括修桥造路等等的工政,这些方面的问题,也同时归属政委会处理。总归一句话,所有不涉及军队的事务,都由政委会处理。涉及军队的事务,我会在政委会内额外设立军务署,来完成双方的必要交流和协作。”
叶富这些话,让纪逢春渐渐放下心来。他怕自己没有权力,却也怕叶富不对他的权力加以约束。既然叶富已经想得如此全面,他也没有理由不放下心来。
叶富从未想过,自己的手下居然会出这种乱子。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险山政务委员会的成立的事情说起。
那日,叶富和纪逢春好好商议过政委会成立的事情之后,得了叶富的‘尚方宝剑’,纪逢春转过头,就干劲十足。先是张罗着给自己选材,而后,又借着叶富的名义,和朝鲜方面进行接触。
因为有叶富的授权,他的统计署很容易的,就得到了李倧的支持,在朝鲜八道分别设立了税监局作为派出机构。
也正是这个派出机构的成立,引燃了一直以来潜藏在险山镇官兵心中的,对巡抚衙门的一股子莫名的排斥。
酒楼内,喧嚣吵闹的角落里。
北部军务督办署直辖野战工兵团的一位新近连长,正和下属的几个兵目利用休假的时间在酒楼里面饮酒。
不知是怎么谈论的,突然就讨论到了这个事情上面。
一个兵目说道:“我听说,近日来又要修路了。咱们工程兵是做什么的?原本以为,是修挖战壕,埋置土雷等等,总归是跟作战有关的事情。可谁知道?当了这工程兵之后,整天就给那帮子穷酸文人指挥着,不是砌墙,就是修路。要我说,还不如去当普普通通的步兵,总也好过每天干民夫的活儿!”
“你就省省吧!”另一个兵目说道,“我有个兄弟在辎重团,知道吗?那才叫苦呢!这大冷天的,偏偏要去运输材料。知道是什么材料吗?据说,是给朝鲜那些百姓盖房子的!也是巡抚衙门弄出来的幺蛾子。咱们当兵吃粮,难道是为了干这些活吗?战死沙场,都比这个来的痛快得多!”
“可谁说不是呢?”先前说话的兵目摇头道,“大帅多英明的个人?居然也会被那纪逢春哄了去!要借兵就借给他,要东西也都给他,依我看,大帅真的是糊涂了!”
“混账!”一直尚未发话的连长突然拍了下桌子,“我看你们才是活腻了!大帅也是你们能够随随便便出言编排的吗?我可告诉你们!若说刚才那话,我只当你们是酒醉了说的胡话。可谁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大帅的不好,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一见连长发火,几个兵目都神色讪讪起来。
谁都知道,现在险山镇连排长一级的军官,都是险山讲武学堂毕业的,兵目之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出自险山讲武学堂第二期。论起对叶富的忠诚,这些人敢说自己是第二,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而且,即便不是讲武学堂毕业的兵目,也都是险山镇的老兵,对于给他们衣食住行,帮他们养家糊口的叶富,大多都是忠心耿耿。
过了半晌,才有人又开口道:“连长,不是我们敢背后编排大帅。大帅自然是英明的,可身边也难免会有小人作乱。咱们都是大帅手下的兵,自然该为大帅着想。既然有些人大帅尚未看清,没有剪除,那我们自然应该帮大帅想到这一步才是啊!连长,您说呢?”
那连长沉吟片刻,面色极为郑重。
要知道,他是正儿八经叶富的学生出身,在讲武学堂的时候,就最是崇拜重视叶富。听不得旁人说叶富一声不好,对于叶富被小人‘蒙蔽’这件事情,他是比任何人都气的。
许是也借着几分的酒力,他突然把手往桌子上面一拍,怒喝道:“说得对!大帅身边除了邪祟了!咱们做部下的,决不能冷眼旁观!走!回应去!叫上弟兄们一起去!诛除奸佞,给大帅讨一个公道!”
说干就干!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军人,论年记,也小得很。
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只要一股子血气上头,就什么祸事都敢惹出来。
他们迅速回到工兵团去,把这番话对着一众同袍们一说,顿时就像是一把大火点燃了火药桶一般。整个工兵团的人都炸了!
尤其是底层的军人们,闹哄哄的,就闯出营门,上街去。
眼看着部下哗变,工兵团团长何景先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跑出去向与总兵府同驻扎在椵岛的军务督办署督办唐望求援。
一来二去耽误了工夫,等到唐望得知此事的时候,事情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了。
~~
“把奸佞交出来!”
“对!快叫纪逢春滚出来!”
“爷爷们撒汗撒血,是为了报效大帅,守护河山的,不是他纪逢春随意指使的狗!”
更有甚者,喊的话简直是不堪入耳。
纪逢春居住的小院外的巷子,被野战工兵团的官兵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书童鸣晓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儿,把眼睛凑到门缝儿中间去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跑回去,对着纪逢春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哗变了!老爷,咱们躲一躲吧?”
“躲?”纪逢春苦笑一声,目光凝在手中的书页上,轻轻摇了摇头,“却要躲去哪里呢?”
“无论躲去哪里都好吧!”鸣晓急道,“老爷,不管怎么说,咱们先离开这里!那群大兵是没有道理好讲的!若是他们冲进院子,怕是要闹出人命来不可!”
纪逢春依旧摇头,“我哪儿都不去。”
鸣晓急得不行,却又没有半点儿的办法。
着急了半天,却只听纪逢春解释道:“整个椵岛上,就现在而言,只有此处,对于你我来说,是最安全的了。莫说踏出大门半步,便算是我现在去门口露个头,怕是都无法保证能够活着回来。叶帅手下的兵,我是最了解不过的了,跟他们,没有道理好讲!我们门口有叶帅的帅府卫队把守,他们一时半刻还不敢硬闯。放心吧,只要叶帅知道了此事,必然会来解围,到时候,你我就都安全了。”
第269章求见纪大人
纪逢春这话说得轻松,鸣晓那边儿却是快要吓哭了。
实话是说,他难道不知道那些大兵素来不讲道理嘛?刚刚那一露头,还好没被人看到,否则,他怕是也不能囫囵着回来。
大院门口,帅府卫队派驻此处保护纪逢春安全的是帅府卫队警卫大队的一个中队,此时,值星的小队长正在和工兵团这些士兵的领头人,也就是那名连长交涉。
“这位连长!帅府卫队奉大帅之命,保护纪大人的安全。还望您能够约束部下,保持克制,迅速整队回营。不要打扰到纪大人的正常生活和基本安全。否则的话,我们将执行大帅的命令,但凡有意图袭击者,当场击毙,绝不姑息!”
“这位队长。”连长带着几分醉意,对那小队长说道,“你切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自然知道你的责任,可你难道不知道,你背后保护的是个什么东西吗?整日里,迷惑大帅不说,还赚取了咱们卖命得来的钱!兄弟,你可听说了税监局的事情吗?朝鲜欠咱们大帅的钱,那动用的钱来源于军库!何时与他巡抚衙门有什么关系了?咱们很克制了,只是来讨个公道罢了。你叫他出来,跟我们当面对质。若是他有理,我们什么都不说。可设若他没有道理,我们可就要让他吐出个道理来了!”
“不行!”小队长奉公职守,根本不肯听连长的歪理邪说,更加不肯放开通路,他说道,“这位连长,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我的职责。卫队只听大帅的吩咐,不能以任何其他人的意志为转移,这是政训时总队长三令五申交代过的!我并不敢不遵从。诸位如果不肯回营的话,倒也可以,但还请你们退后到安全范围之外,否则的话,我们可就要动手了!”
他说着,一摆手,卫队的士兵们纷纷抬枪,雪亮的铳刀对准了面前的同袍。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那连长简直是快要被他给气疯了,“你不放行,那我们可要硬闯了!别以为你们卫队能打,我们久经战阵,也没有怕过谁!”
互相呛火之下,那连长竟真的带人冲了上去。
那小队长也是个楞的,看他真的敢于闯关,那还要多说什么呢?当即就跟着扑了过去。这一下,可把工兵团的官兵们惹毛了,双方打在一起。
唐望带兵赶到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
“混账!住手!”他骑在马上,对着人群大呼,可混乱中,谁会听他的吩咐,没奈何,他只得接过一杆装填好的火枪,砰的朝天射了一枪。
下面人听到枪响,顿时都愣住了。
趁着这愣神的工夫,唐望连忙指挥督办卫队上前,将殴斗的双方士兵当场缴械。
帅府卫队的人自然是不肯的,唐望却也不敢太过惹恼了他们,只得吩咐只抓工兵团的士兵,却将帅府卫队的人放开。
被缴械的工兵团官兵们自然是极为不服,被按着跪在地上,却还兀自挣扎着。
唐望翻身下马,提着马鞭子上前,一人伤了几鞭子。劈头盖脸的一顿打下去,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嚎!嚎什么!”唐望扬鞭怒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大帅新近任命的险山政务委员会首席执委的院子!你们这是要打纪大人,还是要打大帅呢!一个个简直是狗胆包天!
自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怎么就敢来围攻纪逢春的院子呢?
唐望骂了半天,心里头气得不行。
下面那带头的连长却还兀自高昂着头,一副不服的样子,大声嚷嚷道:“我们打得是奸佞!”
“奸佞个屁!”唐望又是一鞭子抽下去,狠狠地将人打翻在地,他骂道,“你打奸佞?打什么奸佞啊?哪儿来的奸佞啊?我告诉你们!官,是大帅许的,你们打到纪大人门口,就是给你大帅过不去!我还告诉你们,喏,看到没有!”
唐望一扬鞭子,直指着那带队的帅府卫队小队长道:“你们不认得人,不怪你们,可你们难道就糊涂的连他身上的这身衣服你们都不认得了吗?帅府卫队!这是堂堂的帅府卫队!进攻帅府卫队意味着什么!造反!你们这群混账!各个该死!”
直等到唐望说到这里,下面人才总算是知道怕。
的确,帅府卫队,尤其是警卫大队,象征的是叶富的权威。那能是他们想打就可以打的吗?没看着连唐望都不得不给一个小小的小队长面子嘛?
连长垂头丧气,却依旧是不服气,“大帅被小人蒙蔽,我们也是为了险山军好!”
“你!”这顽固不化,唐望实在是说不听他,只得摆手道,“来人,把他们都给我关起来!等宪兵过来收人!”
唐望一声吩咐,督办卫队的人连忙将人尽数押走。
唐望上前,朝小队长道:“还请通报一声,险山镇北路军务督办唐望,求见纪大人。”
小队长连忙跑进去通禀,不多时,纪逢春亲自迎了出来。
他站在门槛前一揖到地,对唐望说道:“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多谢唐督办襄助了。”
唐望摆手道:“还是要多谢纪大人宽宏,不和我们这种武夫一般见识。否则的话,设若这事情传到大帅的耳朵里头,怕是任是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纪大人,下面小崽子们不懂规矩,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等我回营,一个一个好好的收拾他们!”
纪逢春知道唐望的意思,是希望他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纪逢春却做不到如此行事!
若是他这一次就这么轻易地退让了,那说不得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次是他命大,恰巧在家里,外头有帅府的卫兵把守,却尚且有人敢硬闯。等回头,哪一次他运气不好了,在街头遇上这些疯子,还不出人命啊?
“唐大人,您是知道的,大帅的耳目众多,此事又闹得这般大,岂是你不说,我不说,就天不知、地不知的?依我看,还是尽早跟大帅求情去吧!”
唐望本想着找个台阶下,可纪逢春这样,却让他心头着实不痛快起来,“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