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两妃相斗
凉亭之中,丁贵妃率人掌掴小太监。
凉亭之外,常乐和小铃铛相顾失sè。
这时候,又有一行人向这边走来,尹淑妃带着华容公主和静宜公主,被一群人簇拥着,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一幕。
“这是怎么了?谁惹姐姐生了这么大气?”
一行人走入凉亭,尹淑妃开口询问,声音温柔得像是山间石上的一股清泉。
尹淑妃在内宫的地位仅次于丁贵妃,她一进来,罗三娘等人必须得向她行礼,那两个打耳光的便也暂时停了手。
两个小太监两颊高高肿起,道道红痕,丝丝血迹,触目惊心。
尹淑妃也不问是什么原因,只对丁贵妃温言道:“奴才不懂事,打发叫人好好教导就是了,姐姐何必跟他们生气。”
丁贵妃对尹淑妃却并没什么好脸sè,冷冷道:“淑妃妹妹向来以贤淑自居,在皇上跟前卖乖,在奴才跟前也做好人,倒叫人人都以为我是个严苛的。”
她这么明显的嘲讽,尹淑妃却并没有动怒,仍旧保持着温和的声线,道:“姐姐果然是气大了,这两个小太监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污了姐姐的耳朵?”
“哼!污言秽语,不提也罢。”丁贵妃冷眼扫了那两个小太监一眼。
尹淑妃的脾气实在是好,丁贵妃如此冷淡,她也不追问,只说道:“既然姐姐不愿说,那也罢了。只是如今皇上卧病,最见不得宫里面的糟心事,若是知道有奴才惹得姐姐这样大动干戈,一定不高兴。”
丁贵妃眼睛瞪过去,厉sè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尹淑妃微笑道:“怎么会,妹妹只是为姐姐着想。这天气也热了,日头也毒了,姐姐何必为了两个奴才叫自己在太阳底下晒着。奴才不好,只管发落去掖庭局,那里的人自然会替姐姐教导他们。”
丁贵妃哼了一声。
她虽然仍旧板着脸,但尹淑妃却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只是xìng子倔强不肯低头罢了。尹淑妃也不多说,只道:“妹妹还要带两位公主去探望皇上,就不多留了。”
丁贵妃视线移动一下,没有出声挽留。
尹淑妃便带着两位公主和随从们,出了凉亭。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常乐和小铃铛及时给尹淑妃行礼。
尹淑妃一笑,道:“本宫听说你已经回宫,身子可好了?”
常乐跟内宫妃子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尹淑妃的话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忙道:“奴婢已经好了,多谢娘娘挂心。”
尹淑妃点点头道:“正好,本宫要带两位公主去看望皇上,你是从大庆宫过来么,皇上今日身体如何?”
常乐道:“皇上精神还好,只是奴婢出来之前,皇上刚刚跟三位皇子议事完毕,有些疲累,刚刚躺下。”
尹淑妃哦了一声,道:“那看来我们倒是不便现在去了。”
旁边的华容公主柔声道:“母妃,咱们别去打扰父皇休息,改天再去吧。”
比她略矮一些的静宜公主也乖巧地点头。
尹淑妃便笑道:“好,就听你们的。”她又对常乐道,“那就请你代本宫转为问候,改天本宫再带两位公主去看望皇上。”
“是。”常乐应了。
“自皇上卧病以来,每个去大庆宫探望的嫔妃都吃了闭门羹,淑妃妹妹倒是知趣,知道不能去了也进不得门,叫个奴才给你传话,省得伤了颜面。”
丁贵妃一面yīn阳怪气地说话,一面高傲地踱了过来。
尹淑妃目光平视,看着她道:“贵妃姐姐若是想念皇上,也可以请常乐代为问候,免得如那些嫔妃一般吃了闭门羹。”
尹淑妃素来是宽厚的,从来不与人争辩,所以总给人敦厚柔弱的表象。难得她反讽了一句,顿时惹得丁贵妃一眼瞪了过来,又惊又怒。
不过当目光一落到尹淑妃的双手,一边牵着一个公主的时候,丁贵妃眼底顿时黯了一下。
她虽自诩内宫第一人,稳坐贵妃高位,掌打理六宫之权,表面风光,但实际上,却比不得尹淑妃的福气。尹淑妃的品级只比她略低一点不说,人家还生了个女儿傍身,如今又奉皇上恩旨,抚养皇后之女静宜公主,实在是殊荣。
丁贵妃一想起自己膝下无儿无女,冷冷清清,不免就羡慕嫉妒,同时对皇帝也暗暗生出一丝怨恨。
尹淑妃都已经有一个女儿了,皇上还要塞一个过去。而她的丹阳宫里寂寞得连野鬼都不来,皇上却想不到赐她一个孩子。
钻入牛角尖的丁贵妃,没有察觉到自己盯着静宜公主的两只眼睛,正射出凌厉的光芒。
静宜公主心思敏感,下意识地往尹淑妃身后靠了靠。
尹淑妃便向丁贵妃投去质疑的目光。
丁贵妃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将头扭过来,视线落到常乐身上,眼睛便是一眯。
“顾常乐,你如今可是宫里的新闻人物啊!”
常乐暗叫一声倒霉,丁贵妃今天是吃了炸药了么,到处撒怒火。
“娘娘说笑了,奴婢算什么人物……”
她话未说完,丁贵妃便是一声冷笑。
“你代替皇子中毒,受了一遭罪,却博了个忠义的好名声。听说二皇子的铁石心肠都被你打动了,你这只小家雀,看来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常乐脸sè一变。
丁贵妃侧头对罗三娘以及身后的宫女道:“同样是做宫女的,看看你们,再看看人家,进宫才多久啊,皇子都勾到手了,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倒还在做伺候人的粗活!”
罗三娘有身份,不会多说。宫女shì凤却深深体会到丁贵妃的用意,故意凑趣道:“奴婢们愚钝,只知道老老实实地伺候主子,既不会妖jiāo打扮,又不会伏低做小地曲意奉承,学不来招蜂引蝶的风月手段,更找不到什么毒药来吃好让人心疼,哪里能够让皇子们入眼呢。”
shì凤这话,丁贵妃只是嘴角轻扯,其他宫女们却笑得花枝乱颤起来,仿佛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笑话。
常乐气得满脸通红,正要说点什么,却错眼看见宫女之中有一个绿裙子的不仅没笑反而满脸古怪。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定睛看去,却见那宫女也跟别人一样咧着嘴,哪里有什么古怪之sè。
“只是可惜呀!”这时丁贵妃话锋一转,“可惜这么有手段会勾引男人的,出身却这么卑贱,除了做人家的妾,还能有什么前途呢,啧啧啧,到底也不过贱人罢了!”
她将“贱人”二字咬得格外重。
常乐实在屈辱,忍不住开口:“贵妃娘娘……”
“贵妃姐姐!”尹淑妃忽然高声,打断了她。
“贵妃姐姐的消息真是灵通,妹妹也是才听说,皇上有意要为常乐指婚,有了皇上眷顾,常乐嫁人之时必定风光。她既然是皇上身边出去的,贵妃姐姐可算是她的娘家人了,少不得也要为她添妆吧!”
尹淑妃这话,顿时噎住了丁贵妃,让她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你……”
她刚说出一个字,尹淑妃已经转过身对常乐高声道:“这个时辰,皇上大约已经醒了,你还不快回去伺候。”
常乐知道这是她在为自己解围,心中感jī,忙应了声“是”,又冲她行礼,却像是故意忘记一样,看也不看丁贵妃一眼,径自带着小铃铛去了。
尹淑妃又道:“这天也热了,两位公主若是晒着了,皇上可得心疼,咱们也赶快回去了。”
她也不理会丁贵妃,拉着静宜公主和华容公主转身便走,随从们自然浩浩dàngdàng跟上。
丁贵妃一行人便被扔在当地。
丁贵妃自来在宫中作威作福,何曾被人这样顶撞无视过,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又是生气又是震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罗三娘瞧着她脸sè难看,忙道:“娘娘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别说尹淑妃,连一个小宫女都敢给我脸sè看了!哼,当我不知道么,还不是以为大皇子失势,连带着我这个姨母也没了前途,一个两个都这样张狂起来!”
丁贵妃气得脸sè发白。
从皇帝赵晟卧病开始,宫里的风气就已经变了。人人都知道,虽然现在的内宫嫔妃们表面风光,但只要赵晟一死,新帝即位,这些妃嫔瞬间就会成为过气的残花,有孩子的还可以赐个府邸,跟着孩子过活;没孩子的,要么陪葬帝陵,要么移出内宫,住去冷宫,或者去庙里修行。丁贵妃再怎么高贵,再怎么有权利,也同样只是依附于皇帝赵晟的一根菟丝草,皇帝的大树一倒,她这样没有生育过的嫔妃便是穷途末路。
如果大皇子赵容止登基,那作为鼎力支持他上位的亲姨母,她还可以风光几十年。
但现在贪污案一出,风向大变,人人都觉得赵容止要失势了,对丁贵妃自然也就不如以前恭敬了。
所以前有两个小太监非议赵容止,后有尹淑妃和常乐一起无视她,都让丁贵妃觉得这是她即将失去人心的信号。
她脸sè发冷,眼底一片冰凉。
“叫人去传话,让大皇子尽快进宫一趟。”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赵容止失去优势,更不能把皇位让那个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利益的赵容毅夺去。RS!。
112、爱或不爱
那日丁贵妃的态度,让常乐心里存了一个疑团。
丁贵妃虽然素来骄傲张扬,可能够掌管六宫的人,心xìng不应该是这般浮躁的,可是丁贵妃这一次却好像直接把自己的不满表现给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烦躁的心绪。
是因为赵容止的失势,还是因为皇上的偏爱?
常乐隐隐然感觉到一种潜在的危机。
不过她没有办法去分析这种危机的来源,因为她又有了新的烦恼。
近来宫里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不寻常,人人都已经知道她跟赵容毅关系暧昧。
但是这些眼光让常乐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每个人看她的时候,都是用一种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眼神,或者说得难听一点,甚至是癞蛤蟆变成白天鹅的眼神。
他们的眼神,可能有羡慕,可能有嫉妒,可能有鄙夷,可能有不屑,但是却鲜少有祝福、有赞美。
然而事实上,赵容毅还没有向皇帝讨要她。
近段时间的贪污舞弊案越闹越大,牵连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最终这一切都要大皇子赵容止来买单,但在结果出来之前,朝野上都是人心惶惶,赵容毅也需要做很多对应的布局,并趁着赵容止集团人心浮动的关键时期,积蓄壮大自己一方的势力。
赵容毅是过了皇帝赵晟的明路,他的壮大,是大势所趋。
也因为这样,赵容毅最近进宫的次数就比较少,即便进宫,也是探望卧病的赵晟,来去匆匆,对常乐有时候是一个眼神都欠奉,常乐也没有机会跟他搭话。
这一天,秦国公进宫探视皇帝,赵晟将宫女太监们都遣退,只留一个顾太平在身边,跟秦国公说sī密话。
常乐便在长春殿东配殿后面的长廊下想心事。
做妾!
做妾!
这个被小铃铛、丁贵妃都提及过的字眼,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想起无数关于小妾的传说和故事,小妾是没有人权的,小妾是比奴仆还卑贱可怜的,小妾没有生儿育女的权利,从小妾肚子里爬出去的孩子反过来还是小妾的主子。
这是个封建时代,常乐没有办法改变整个社会的习俗,什么感情平等、一夫一妻制、新三从四德,都是惊世骇俗的东西。
她还没有心理准备,跟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更没有心理准备,不仅做这个男人的奴才,还要做这个男**子的奴才。
她只是一个宫女,她没有家庭背景,也没有高贵的身份地位,在这个时代,她是没有资格成为赵容毅这个天之骄子的正妻的。
哪怕是一个正经的有名分的侧室,她都够不上格。
常乐痛苦地用拳头捶了一下长廊的柱子。
“我说这妮子去了哪里,原来在这里躲懒!”
有女子笑声传来,脚步纷沓。
常乐扭过头,见红璃领着一群姑娘正向她走来。
“紫玉姐姐,红璃、青梅、丹菊,你们怎么都来了?”
除了她问的这几个人,还有岫岩、重芳、小铃铛等大庆宫的几个宫女,浩浩dàngdàng一群。
红璃跟她最熟,上来就握住了她的手,满脸喜sè道:“我们来告诉你一个喜讯呀。”
所有姑娘们都是神秘地笑着,常乐莫名其妙。
青梅和丹菊就把紫玉给推了出来,两人都是笑嘻嘻十分促狭,紫玉素来沉稳,这时却难得地有些扭捏。
红璃道:“紫玉姐姐大喜,常乐你得破财啦!”
“啊?”常乐惊奇了一声,紧跟着反应过来,不相信地叫道,“莫非紫玉姐姐!紫玉姐姐要嫁人了?!”
大家都掩嘴笑起来,这个推一把,那个拉一下的,故意捉弄紫玉,紫玉羞恼地一连打了她们好几下,才装光棍地大声道:“有什么好笑的,男婚女嫁,天经地义!”
“是是是!”红璃忍着笑道,“你们都别笑了,紫玉姐姐是咱们大家的亲姐姐,她要出嫁,你们一个一个少不得要添妆,都等着破财吧,还有功夫笑呢!”
常乐惊喜地拉住紫玉道:“紫玉姐姐出嫁,我们自然要随喜的!”
她想不到有这样的好事,真心高兴极了。她刚进宫的时候,都是红璃、紫玉带她,紫玉的级别高,跟她接触的时间没有红璃多,但却也教给她很多宝贵的生存经验和处世方法,让她受益匪浅。
而且紫玉的刚强自立不贪图富贵,也让她非常敬佩,开始的时候还一直拿她做榜样的,如今紫玉修成正果,她自然是真心地为之欢喜。
“男方是谁?哪里人士?家里是做什么的?公婆可好相处?”她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来。
红璃等人都笑起来:“到底也是想出嫁的人,问的多到位啊!”
“你们也不嫌累,还不都坐下!”紫玉嗔了一句。
大家这才欢欢喜喜地坐下来,一长溜地坐在长廊上,长廊顶上是绿茵茵的藤蔓,风一吹,倒也凉爽。
红璃便主动地跟常乐说起紫玉的这桩婚事来,中间紫玉也会补充两句。
紫玉这次的婚事,是得到金太后亲口赐婚的,男方是今年春闱的一个进士,叫杨渭,房州人。
房州跟大明府是毗邻,也是好地方,离着庸京还不算太远。
杨家的家境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耕读传家,家里有座三进带花园的大宅子,田产也有七八十亩,还有个缫丝作坊,日子过得很殷实。杨家有个姑姑是宫里的老人,杨渭进京参加春闱,méng这位姑姑照拂。杨家姑姑曾跟杨渭说过一些宫里的趣事,提到过紫玉几次,对紫玉十分夸赞,杨渭便对紫玉印象不错,有意求娶。杨家姑姑考虑到紫玉是金太后身边第一红人,品级在宫里也是极高的,杨渭只是一个进士,吏部选官后外放去做知县,以紫玉的身份,倒也可堪匹配了,便代侄儿向长寿宫说了求娶的意向。
金太后代紫玉做主,了解了这个杨渭的才学和人品,又了解了门第,便十分满意。紫玉乔装打扮出去偷偷瞧了一次那个杨渭,回来便jiāo羞地向金太后应允了。金太后高兴不已,便为她赐了婚。
进士在地方上也是一个清贵的功名,但在京里却不够看,杨渭能够得到当朝太后的赐婚,那又是杨家的风光,自然感恩不已,对紫玉也就更加敬重高看。
金太后亲自为他们选了好日子,就在七月初九,今天杨家刚送了小定的礼物,这就是跟紫玉定下婚约了,所以红璃她们才特意拉着紫玉来见常乐,一起分享这个喜讯。
常乐衷心道:“连太后都看好了,那这个杨公子定然是极为优秀的,紫玉姐姐有了好归宿,实在叫人羡慕。”
红璃口直心快,说道:“我们羡慕也就罢了,你不是也好事将近了,羡慕她做什么?”
“就是了,紫玉姐姐嫁的是个进士,成婚了也就是个县令夫人。常乐姐姐可不一样啊,二皇子殿下那是什么身份,将来你可就是皇子的宠妃了!”小铃铛也是口没遮拦。
常乐却立刻就是笑容一僵。
宠妃!
小铃铛也算是说好话了,可却也只是宠妃,没说是皇子妃,更没说是正妃。
这就是她们对常乐的定义——皇子的女人,一个妾,即便有宠妃二字,仍然摆脱不了是个妾。
同样是宫女,紫玉嫁给喜欢的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却是做正室正妻,跟丈夫处于平等地位;而她,却只能做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妾,说是他的女人,更不如说是他的奴隶。
一想到将来会有另一个女人坐大花轿跟赵容毅拜堂,做他的妻子,跟他同进同出,而她却只能在人群中默默地看,每天夜晚守着门,期盼他来自己屋子里,她的心就一阵一阵地疼。
这宫里的女人,不就都是这样吗?什么丁贵妃、尹淑妃、林昭仪、司徒美人,不都是望穿秋水地盼着皇上赵晟,可一年到头赵晟又能见她们几回呢。
常乐黯然消沉。
她毕竟是个现代人,尽管已经融入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但是她心底最深处,依然保有现代人的婚姻观念和情感信仰,她接受不了这个,她的自尊、她的爱情,都接受不了。
大家都察觉到她情绪忽然低落,却不知道是哪句话犯了她的忌讳,一时都面面相觑。
紫玉拍了拍常乐的手道:“你怎么了?”
常乐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一些不好的事。”
紫玉默默地看着她。
她在宫里这么久,又是跟着太后的,早已练就了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此时常乐虽然极力掩饰,但她却也似乎看穿了她的烦恼。
“有些烦恼,其实是自找的。”紫玉忽然说了一句并不算软和的话。
常乐不明所以地抬头。
“我虽不知你为什么消沉,可想着无非也都是为了一个情字。你若是钟情于一个男人,必要与他相守的,除了接受他的好,也只能接受他的不好;若是你不能接受,那便是你的情还不够深,我就劝你,再想想,多想想,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肯不肯。”
紫玉虽然没有说得那么明白,但常乐听得懂她的意思。
如果她爱赵容毅,就得接受他的一切;如果她不能接受,那也许是她爱得还不够深。
她爱赵容毅吗?
赵容毅又爱她吗?
常乐忽然mí茫起来。
回想一下,赵容毅从来没有说过爱她,更没有说过喜欢她,他只说他要向皇上讨了她。
一个讨字,她是小猫、小狗还是一件东西?
或许,她该亲口问问他。RS!。
114、决心
丁贵妃怎么会忽然来?
自从赵晟卧病,虽然也有各宫的嫔妃陆续来探望,但是赵晟却很少有接见的,多数都是让顾太平打发掉了。大庆宫的人都知道,当初林贤妃的事情,让赵晟很是灰心,这位皇帝的内心也有敏感的一面,从此便对内宫产生了yīn影,加上如今身体每况愈下,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内宫已经很久没有踏足了。
想到此前丁贵妃的反常,常乐忽然有些担心,很想进去看看。
“丁贵妃只怕是为赵容止而来。”
听到这句话,常乐扭过头,见赵容毅正眯着眼。
她刚想说点什么,两个人从地平线上出现,脚步哗哗地跑过来。长弓和金剑两个跟着赵容毅进宫,原是在时政殿外等着,这会儿不知听说了什么好消息,跑过来的时候满脸惊sè。
“殿下!”
金剑是个直xìng子,张口就道:“出事儿了!”
赵容毅微微蹙眉。
金剑待要说,长弓一把拉住他阻止了,然后俯身到赵容毅耳边低语了几句。赵容毅当场脸sè就变了。
“那人呢?”连声音都变得低沉。
长弓道:“正在府里等候。”
常乐在旁边看着,赵容毅这样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sè的人,有什么事情会让他lù出这样震惊,甚至有点慌张的神sè?
赵容毅却没有时间跟她解释,直接对长弓道:“马上回府!”
他只看了常乐一眼,便带着长弓和金剑匆匆地去了。
常乐心中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过赵容毅既然不跟她说,那么这事要不就是跟她无关,要不就是他自己都还没确定事情的具体情况。
这且放在一旁,倒是刚刚进了时政殿的丁贵妃,更让她好奇。
岫岩不在,常乐又被赵容毅拉走,时政殿里便只有金缕奉茶。
常乐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丁贵妃对赵晟说道:“容止那孩子素来敬慕皇上,如今他病了,皇上怎么也不去瞧瞧。”
果然被赵容毅猜中了。
赵晟歪在榻上,旁边重芳和慧明轻轻摇着扇子。
“容止那孩子素来健壮,怎的好端端的就病了?”赵晟不搭丁贵妃的腔,只问赵容止的病因。
丁贵妃道:“还不是那大案子给闹的,容止那孩子头一回办这么重要的差事,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免不了就劳累,如今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加上暑气,病倒了也不奇怪。”
赵晟淡淡道:“既然如此,让他在家好生养着就是了。朕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出宫一趟,除了奴才还得带太医,反而累得他不能歇息,不去也罢。”
常乐便去看丁贵妃的神sè,丁贵妃毕竟不是xiōng无城府的,并没有因为赵晟的拒绝立刻lù出失望来。
“皇上,臣妾先给容止那孩子求个情,那贪污案子,便交由别人去审吧。这案子里盘根错节,牵连的人太过了,容止到底年轻,哪里能够周全,若真的一路办了案子,满京城得有多少人恨他。”丁贵妃恳求着。
赵晟看着她道:“这是容止托你来说情的?”
丁贵妃道:“那孩子在家病着呢,他是臣妾唯一的外甥,臣妾是心疼他。”
赵晟微微笑了一笑,不说话。
丁贵妃心念电转,她这次本就是来试探赵晟,看赵容止在他心里是否有分量。既然赵晟回避,她也不在一个话题上打转。
“话说回来,皇上立三位皇子也有些时日了,按理成年皇子都该有自己的府邸,皇上可想好给这三个孩子赐什么府邸?”
赵晟眼神一闪,笑道:“怎么,你要为自家外甥讨宅子来了?”
丁贵妃故作轻松地笑起来,道:“臣妾就是跟皇上这走后门来了。皇上可不许偏心,容止那孩子还病着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重芳手里拿过扇子,亲自给赵晟扇起来。她跟赵晟夫妻过年,此时流lù出了亲昵之情很是自然。
赵晟笑道:“你的xìng子可从不求人,为了外甥,竟也纡尊降贵啦。”
丁贵妃扬着下巴道:“那就请皇上体贴臣妾吧。”
在这内宫之中,丁贵妃的样貌本来就是最顶尖的,不然赵晟从前也不会那么宠爱她。她既然刻意亲近爱jiāo,自然也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赵晟便像是被她特殊的撒jiāo方式给打动了,笑道:“成吧,既是你来说,朕也就不藏sī,布政坊那里的崇王府,已经打理出来了,去年才修缮过。如今能赐出去的宅子里,崇王府的地理位置、布局结构、占地面积都是最好的,便赐给容止吧。他到底是大皇子,该有大皇子的规格。”
这话乍听着,似乎是对赵容止特别恩赐了。
但是常乐一直暗暗地留神丁贵妃的神情,赵晟说出崇王府之后,丁贵妃眼底似乎划过一丝异样,很快便又变成了笑脸。
“崇王府的宅子自然是绝佳,那臣妾就替容止谢恩啦。”
丁贵妃笑眯眯的,仿佛那一丝异样只是常乐的错觉。
又说了一小会儿话,赵晟lù出了疲态,丁贵妃便适时地告辞。
常乐代皇帝,送丁贵妃一行人出了大庆宫,眼看着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地往丹阳宫的方向去了,心底却总有一丝怪异的感觉萦绕不散。
而事实上,丁贵妃并没有真的回到丹阳宫。
出了大庆宫的视线范围,她便对罗三娘道:“叫人去安排车马,本宫要出宫。”
罗三娘做她心腹多年,不用多说,便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便对身边的shì凤、shì鸾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去,准备好车马。大皇子得了个好府邸,娘娘要亲自去送喜讯,顺便探望大皇子的病情。”
shì凤、shì鸾应了,带着几个宫女先走一步。
罗三娘这才压低了声音,在丁贵妃耳边道:“娘娘下决心了?”
“皇上要把崇王府赐给赵容止,那崇王是什么人,他用过的宅子再大再好,也扫不去晦气。”
崇王也是当年与赵晟夺嫡最jī烈的兄弟之一,赵晟登基,崇王自然没有好下场,被鸩杀于崇王府之中,妻子殉节,儿子流徙,女儿发卖给市井之徒,自崇王党崩溃灭亡,崇王府被收入国库,一直不曾有人使用,如今赵晟却说赐给赵容止,丁贵妃便真的灰心了。
把崇王府赐给赵容止,难道是想把东宫赐给赵容毅吗?
丁贵妃嘴角lù出一丝冷意,微微眯起的眼角也闪过一丝凌厉。
她是赵晟的妃子,但是赵晟若是去世,她要么搬出皇宫移居,要么进入庙中修行,反正都是要清苦一生了。赵晟不为她考虑,她就要为自己考虑,只要赵容止登基,作为赵容止的亲姨母,她下半生的荣华富贵自然有保证。
她必须为自己和赵容止搏一搏。
丁贵妃出宫,并非微服,她就是要大摇大摆地出去,才不会让人起疑。大庆宫中的赵晟知道她出去的消息,说的是她去探望赵容止并告知皇帝赐府邸的喜讯,听起来很正当。赵晟只是淡淡一哂,并没说什么。
靳王府。
赵容止躺在chuáng上,额头上压着一块冷毛巾,脸上有些病弱之sè。丁贵妃就坐在他chuáng前,靳王赵彬领着两个儿子赵容若、赵容非也在旁边。
“你的脸sè怎么这样差。”丁贵妃看着赵容止。
赵容止道:“既然是称病不出,总要有个生病的样子才好。”
他淡然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赵容非这个暴脾气却是什么也忍不住的。
“皇帝把崇王府赐给三哥,分明是没安好心,谁不知道崇王的下场,这不是咒三哥么!”
丁贵妃扭头瞪他道:“你既然知道,嚷嚷又有什么用!”
她又转回来看着赵容止道:“你也该想个法子,皇上摆明了属意赵容毅的,如今你的势力又大大地削弱,再这般下去,不用赵容毅动手,你自己便要灭亡。”
老王爷赵彬道:“娘娘说的是,可是皇上这般偏心,我们容止除了吃亏受委屈,又有什么办法呢。”
丁贵妃冷笑道:“姐夫也不用跟我装可怜,我若是不下定决心,今天就不会来走这一趟。”她还是看着赵容止,“容止你不用跟姨母这装委屈,本宫知道你有心计,绝不会看着赵容毅一日一日压过你。”
她环顾众人,道:“本宫今日便跟你们说句掏心窝的话。皇上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本宫sī下问过太医,挨到今年年底都难。众所周知,天子驾崩,宫中无所出的妃嫔只有三个下场,殉葬、出宫寡居、入庙修行。这三个结果,都不是本宫想要的。本宫愿意为了自己的前程放手一搏,你们呢!”她眼神如利剑,剑剑直戳人心,“你们父子筹划这么多年,就甘心将所有心血付之东流么!”
靳王赵彬脸上神sè变幻不定,忽青忽白,显然xiōng中情绪十分jī动。
而赵容非更是不停地蠕动嘴chún想说话,只是被赵容若按着。
chuáng上的赵容止忽然抓起额头上的毛巾扔在地上,脸上也现出了坚决之sè。
“姨母若肯相助,容止保证,登基之后,必奉姨母为太妃,许姨母一世荣华。”
丁贵妃不是皇后,赵容止也没有记在她名下,太妃已经是赵容止能许的最高的名分地位。
丁贵妃脸上终于lù出了满意的神sè。
RS!。
115、惊闻国耻
第二天一早,赵晟连日卧病休养,这是本月第一次上早朝。
早朝上他原本是要宣布给三位皇子赐府邸的事情,成年皇子要赐府邸,就得封王,三位皇子是同时立的,这一次也同时封王,赵容止封安王,赐了原崇王府的宅子;赵梓真封了福王,赐了安兴坊的一座宅子;至于赵容毅,则封裕王,敕命将武临王府扩建成裕王府。
赵梓真的宅子和赵容毅的宅子倒也罢了,赵容止获赐的原崇王府却是被朝中人视为不祥之所的存在,赵晟居然将这样一座宅子赐给了赵容止,大家自然而然便会认为,这又是赵晟放出的一个信号。
赵容止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的人心,又雪上加霜。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么这封王赐府一事,便算是今日朝会的重头戏了,但是赵容毅当庭公布的一个消息,却让所有人炸了锅。
昆马国皇帝图喀什,于半月前暴毙于寝宫之中,据太医所查,乃是饮食中毒所致。而图喀什死前最后一次进食,便是跟皇后赵嘉期共进晚餐。巧合的是,这顿晚餐乃是皇后赵嘉期亲手做的御膳。于是,皇后赵嘉期被指为谋害皇帝的凶手,同时又有人爆出赵嘉期与叶克楚余孽勾结,为叶党复辟而杀害皇帝,从而坐实了赵嘉期弑君谋逆的罪名。
赵嘉期是大庸皇帝赵晟的嫡亲女儿,也是当今三位公主中最年长的。大家都还记得当初昆马国使臣代表皇帝来求婚之时,朝野上下是何等欢欣鼓舞;嘉期公主出嫁的时候,又是何等风光空前的盛况。
怎么会突然间就爆出弑君谋逆的丑闻死罪呢!
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自然要问赵容毅,是哪里来的消息。
原来嘉期公主被指为凶手,虽然有人说她与叶党余孽勾结,但毕竟还没有确凿的罪证。皇后毕竟是昆马国母,而且她又是大庸皇帝的爱女,昆马方面也不敢随意就定她的罪,如今只将她软禁于皇后居住的宫中,由皇室禁卫军看守,不许出入。
从图喀什暴毙到嘉期公主被指为凶手软禁,过程可谓电光火石,迅雷不及掩耳,但嘉期公主生xìng果毅,在大庸未嫁之时,便有不少人觉得这女孩子有大将之风。果然遭遇到这样惊天大事,她也没有慌张。一国之君暴毙,又牵扯出早已覆灭的叶克楚一党,她料到这其中必定有涉及国家的大yīn谋。她虽然是皇后,但却是外来户,而且嫁给图喀什还不到一年,又没有生下子嗣,根基算不得完全扎稳。
嘉期公主年纪轻轻,却很看得清局势,既然她被扣上的是弑君谋逆的罪名,那么事情真相背后,必定有一个真正谋逆的大yīn谋。这个时候她无法确定在昆马国内,有什么人值得相信,她清楚地意识到,真正能够挽救自己的,是自己背后的娘家,强大的大庸王朝。
所以事情一爆发,在被软禁之前,她就派遣心腹秘密回国,奏报这件大事,以免那背后的yīn谋家封锁消息,如果大庸不知道他们的公主被扣上万死莫赎的死罪,就不会有人来救她,那么就是她死在昆马,也没有人知道。
而这个心腹,也是非常聪明机智的,在出昆马国境之前,遭遇到好几次追踪暗杀,竟然都凭着心机和本事逃脱,好不容易才“偷渡”回国。他不知道是否有敌人一直跟着他,所以回到大庸之后也不敢公开lù面,只改头换面潜伏回京。
在此之前,赵晟立三位皇子的事情也通报过昆马方面,两国既然是姻亲之邦,这种大消息自然是要互通的。而嘉期公主也知道,如今大庸内部党争十分厉害,赵晟真正信任的只有赵容毅,因此她特意嘱咐心腹,若是进宫不易,便找二皇子赵容毅求救。
那心腹回到庸京之后,第一方案自然是直接进宫报讯,但是却被昆马追来的人终于查到他的行踪,差点将他杀死。好在这心腹身手高超,拼命逃脱,最后还是逃入赵容毅的武临王府。
所以昨天长弓和金剑惊慌失措地报告赵容毅,就是跟他通报这件事情。这种惊天大事,自然是第一紧要,也正因如此,赵容毅才会匆匆忙忙地出宫,去向那心腹证实事情的来龙去脉。
昆马发生这样的惊天巨变,刚刚登基才一年的图喀什,居然被毒死在自己寝宫里,这已然是第一个令人震惊之处。
而大庸出嫁和亲的嘉期公主,堂堂昆马皇后,居然被诬陷为弑君谋逆的凶手,这等奇耻大辱,更是令朝野上下哗然。
赵晟毕竟身体虚空,一听到爱女遭遇这样的大难,震怒之下,当场昏阙,又惹得朝臣大乱。
还是赵容毅出面,稳住局面,一边叫顾太平等人先将皇帝抬回大庆宫救治,一边召集高官大臣,商议如何应对昆马国的剧变和嘉期公主所遭受的侮辱。
党争是内斗,和亲公主遭受诬陷,却是国耻。遭遇到这种外来的敌意,朝野上下顿时便团结一致对外。
一时之间,庸京城中风向大变,白热化的党争暂时都被这件国际纠纷给盖了过去。
长寿宫。
“皇上怎么样?”金太后头上勒着抹额,袁松竹站在她身后,替她揉着太阳xué。
常乐站在地上,答道:“大庆宫里一直都有太医值守,皇上一下朝,太医便急救了,如今皇上已经醒来,只是太医说,因消渴症的缘故,皇上的身体本就虚空不堪,如今又遭受了这么严重的刺jī,更是雪上加霜。”
不说赵晟,金太后一听到亲孙女被昆马囚禁,并被指为弑君谋逆的罪人,也是心神巨震,头风旧疾发作,连路也走不得,没法去大庆宫探望,只能把常乐叫过来问话。
“太医说,加上上一次的昏厥,皇上昏厥的频率越来越高,间隔也越来越短,这是极不好的现象,皇上必须静静休养,决不可再费心神,否则吃再好的药,也是回天无力,哪怕一个小小的刺jī,都有可能让皇上……”
常乐见金太后脸sè难看至极,不敢再说下去。
金太后头痛得厉害,紧紧闭着眼睛,睫毛不住地颤动。
袁松竹跟常乐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担忧,皇帝和太后同时倒下,也不知会不会出乱子。
过了一会儿,金太后缓和了一些,才又睁开眼道:“那么昆马的事,如今是谁在处理?”
常乐道:“裕王殿下召集了高官大臣,安王和福王也参与,大家一起在太极宫里商议对策。”
因头风的缘故,金太后也没法好好思考,只能向常乐问明现状罢了,最后也不过是说一声有结果之后回报,便让常乐退下。
皇帝和太后同时倒下,不说前朝,内宫之中也是人心浮动。宫中消息传得最快,赵晟刚回到大庆宫的时候,宫里就都知道昆马和嘉期公主的事情了,自然是议论得热火朝天。
而前朝,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召集了高官大臣在太极殿西配殿中,商议如何应对昆马这次的大事件。
有人说,嘉期公主是皇上许配给昆马皇帝图喀什的,图喀什就是大庸的女婿。图喀什暴毙,嘉期公主被囚禁,这必定是昆马国内叶克楚余孽作乱,企图扰乱国政,趁机复辟。大庸应该立刻出兵,派遣大军进驻昆马。一来是为了震慑昆马,保护嘉期公主;二来督促昆马彻查国君暴毙的真相,还嘉期公主清白;三来大庸和昆马乃是姻亲之邦,昆马国局稳定是维持两国友谊的必要前提,大庸有责任帮助昆马控制并稳定局面。
当然反对的声音也有,认为此时昆马局势不明,贸然出兵,恐怕会引起昆马的恐慌,以为大庸恃强凌弱,反而弄巧成拙,害了嘉期公主。
也有人认为,不应该在冲动之下做决定,应该先搞清楚昆马如今的局势,把事情摆开来讲道理,用和平手段解决问题。
因为这是大庸第一次碰到这样严重的国际纠纷,自家嫁出去的公主,居然被诬陷为杀人凶手,这让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嘉期公主是大庸王朝的明珠,是大庸人的骄傲,昆马人诬陷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囚禁她,实在无礼至极,让人无法容忍。
但是大庸开国也这么些年了,政局稳定,经济繁荣,正是处于最兴盛的和平时期。历朝历代到了这个阶段,主张和平的官员都会越来越多,国家也不会轻易地擅动刀兵,所以这一次的商议,争议还是很大的。
赵梓真反正是打酱油的存在,只因为他是皇子,所以这种场合不可不在,但多数时候他并不会发表重要意见。所以大臣们争议的时候,基本关注的还是赵容止和赵容毅的态度。
这两位皇子,刚刚封王,按照品级地位来说,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
赵容毅素来面黑,其实脾气十分强硬,不过这次涉及的是两国之间的大事,自然不会轻易下决定。而赵容止更是擅长维和手段,只会安抚情绪,一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样子。
两位皇子不表态,底下大臣中有耿直的人便忍不住了。
“如今皇上昏厥病危,无法处理朝政,皇子们刚刚获得恩旨,开府封王,遇到事情,却一味推诿躲避,不想着为皇上分忧,也不想着维护国家颜面。这难道就是做皇子的表现?这样的皇子,将来能担负得起整个国家的重任吗!”
这话其实是冲动之下的义愤之语,却一下子把事情给拔到了一个更高的程度,众大臣们顿时都更加重视起两位皇子的态度来。
他们似乎就等着赵容止和赵容毅表态,以此来确定他们哪一个更有将来承担国家重任的能力。RS!。
116、夜宵(第二更)
当前朝争议不断的时候,内宫的妃嫔们则在为皇帝的身体和自己的命运担忧。
丹阳宫外的树荫里,就有几个宫女太监正在那窃窃sī语。
“这是皇上第几次昏厥了?第四次?第五次?”
“说句冒犯圣颜的话,皇上的身体如今实在是太虚空了。”
“我有个同乡是太医院的,听他说皇上的身子早已垮了,如今只是硬撑着,但凡遇到刺jī,很容易就昏厥。他还sī下说,以皇上的身体情况,只怕连今年都撑不过去。”
“啊?万一皇上……那继承大统的会是谁?”
“人人都知道皇上中意的是二皇子,如今的裕王殿下。”
“可是裕王殿下毕竟是新贵,安王殿下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也是呢,虽然安王殿下如今的声望有些受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裕王殿下也不一定就稳操胜券。”
“其实不管哪个皇子登基,咱们一样都是做奴才。今上也好新帝也好,总不能不要人伺候吧,一样都是伺候人,谁做皇帝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
“你的话也没错,哪个皇子登基,对咱们影响有限,可是那些妃嫔娘娘们就不一样了。按照惯例,皇帝去后,内宫有生育的娘娘们倒还好,或者跟着孩子们过活,或者新帝辟一处地方赐住;但是没有生育的娘娘们,要么殉葬,要么进庙里清修,要么就住冷宫。新帝一登基,这些没有子女的娘娘们一辈子也就算到头了,后半生只有孤苦等死。”
“啊?!咱们宫里头,除了先皇后,可只有尹淑妃生育了一位公主啊。”
“那岂不是说,连丁贵妃,也要殉葬?”
“所以说,要是安王殿下即位,丁贵妃是他亲姨母,少不得挣个太妃当当,只有比现在更加荣华富贵;而要是裕王殿下即位,那就……”
这些宫女太监们虽然都是奴才,但在宫里工作这么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不少,说出来的话也都由切实的道理。
他们的这些对话,却被刚去长寿宫探望过金太后、回到丹阳宫的丁贵妃听个正着。
回到丹阳宫,遣退了其他人,丁贵妃只留罗三娘在身边说话。
“你也听见了吧,如今连宫女太监都知道,我们这些嫔妃都是要倒台了的。”丁贵妃满脸冷笑,“怪不得如今连我的吩咐,底下都出现阳奉yīn违了。”
罗三娘道:“娘娘如今也不指望皇上了,又何必跟这些奴才怄气。”
丁贵妃挑了挑眉:“倒也是。”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压低声音道:“怎么样?东西送进来了么?”
罗三娘道:“已经送进来了。据说是八百年的老东西,可费了老大的劲。”
丁贵妃嘴角轻扯道:“就是要年头越久才越好,越是年头久的,效果便越大,咱们既然要做这惊天的事,自然要一举成功才行,否则便是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了。”
罗三娘不无担忧道:“可是,娘娘,万一不成功,或者lù了马脚……”
丁贵妃抬手阻止了她的话,脸上划过一抹决绝。
“皇上不给我留后路,那我也没必要替他尽忠。况且这计策是大家反复商量后的,隐秘不说,那不是还有一个替罪羊准备着么,没那么容易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罗三娘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
如今丁贵妃跟安王赵容止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庆宫。
太医刚刚看着赵晟吃了药,道:“皇上,如今最要紧的,是保重龙体,切记不可劳心费神。饮食上也以清淡滋补为宜,切记不可吃燥热、生冷、刺jī的食物。”
赵晟疲惫地闭着眼睛。
顾太平道:“太医放心,这些忌讳,奴才都记着的。”
太医便不再多说,拎着药箱退下了。
赵晟这才开口道:“昆马那边的事情,商议得怎么样了?”
顾太平道:“三位皇子召集大臣们商议了几次,如今倒有两个主意决策不下。安王殿下的意思是,先派人出使昆马,与他们谈判交涉,弄清楚事情真相,若嘉期公主真是清白的,咱们自然不肯让公主受了委屈,势必要跟昆马国要个交代。”
赵晟哼了一声:“他难道怀疑公主真的有弑君谋逆不成!”
顾太平笑了笑,道:“安王殿下身后的那帮支持者,都是朝中的文官,自然是以谈判功夫见长。而只有出使昆马,才能显出他们的能耐,他们的态度如此,安王要收拾人心,自然也要支持这个主意。”
赵晟冷笑不已。
因为贪污案,赵容止与他身后的利益集团产生了裂痕,差点失去了他立身的根本,如今自然是急着修补关系,难怪会主张先派使团去谈判。只要证明嘉期公主是清白的,使团自然可以向昆马要个说法,有大庸在后面撑腰,昆马自然得俯首,那么使团便得了个弘扬国威的功劳。他们得了好处,他们身后的赵容止自然也会受益。——赵晟是这么认为的。
“裕王殿下的主张却跟安王殿下截然相反呢!”这时出声的是常乐,“裕王殿下主张陈兵边境,震慑昆马,一来保护公主不受委屈,二来也是做出我们大庸的姿态,督促昆马尽快查清真相,还公主清白。”
事实上,赵晟心里是肯定相信自己女儿的清白的,害死图喀什对嘉期公主来说没有任何利益,所谓与逆党勾结一看就是诬陷。赵容止的法子算是稳妥,但是却让赵晟不满,因为这样的做法显得好像对嘉期公主没有信心似的。赵晟当然不愿意别人质疑自己的女儿。
而赵容毅的主张,就强势多了,尽彰大国底气。而且更让赵晟满意的,是赵容毅无条件维护嘉期公主的态度。
他把赵容毅过继成儿子,见到赵容毅这样维护嘉期公主,自然也相信自己死后,赵容毅也能善待他的女儿,这是赵晟最满意的一点。
“明日一早,把三位皇子和三省长官都叫来,朕亲自做决断。”
赵晟如是对顾太平吩咐。
顾太平自然应了。
此时太极宫今日的争议已经结束,三位皇子和大臣们都已经出宫回家,只等着明日天子做最后决策。
天sè黑了下来,夜里起了风,却还是闷热闷热的,明日可能会有场大雨。
长春殿中点着灯,赵晟还在看一个折子。这些日子他病重,虽然部分朝政都下放给下面的大臣们自行决策,部分朝政也交给赵容毅历练,但是有些事情,他还需要亲自过问。因此,每日里,也还是要看几个折子,处理一些政务。
常乐和顾太平在旁边伺候,主仆三人安安静静的,灯光将他们三人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面,拉得长长的。
岫岩轻手轻脚地进来,对顾太平道:“长寿宫过来传话,太后让公公去一趟。”
顾太平看了一眼赵晟的方向,低声道:“可说了什么事?”
岫岩道:“左不过是太后问问皇上的身体情况。”
顾太平便点点头,对常乐打个眼sè,常乐示意自己会仔细shì奉,顾太平便去了。
等他走了,岫岩又对常乐招了下手,常乐见赵晟这儿并没有要吩咐的,便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出了门。
岫岩这才说道:“晚饭皇上又只用了一点点,我想着药吃得比饭还多,这样子下去龙体可撑不住,便想着做点儿滋补的汤水,待会儿服shì皇上喝了再睡。”
常乐道:“你想着周到。”
岫岩道:“宫女们最近几日都是轮班shì奉,也累得狠了,我想着让她们也略歇一歇,借你的小铃铛给我打个下手。”
常乐道:“这没问题,我叫她过来。”
岫岩忙摆手道:“不用,你只管伺候皇上,我自去寻她就是。”
这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常乐自然没有怀疑,点头说好,便自进屋去继续shì奉赵晟。
岫岩看着她进去关了门,才穿过游廊,点手叫了个小宫女,让她去把小铃铛叫到小厨房。
赵晟卧病之后,饮食便不规律,御膳房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候着,就算他们花得起这个精力,从大庆宫吩咐出去到御膳房做好了拿过来,也得费好长的功夫,并不方便。岫岩便在大庆宫里弄了个小厨房,用来熬汤水做点心,以便随时shì奉赵晟进食,像今天这样要做夜宵的,也是很平常的事。
小铃铛被叫道小厨房之后,便问岫岩道:“岫岩姐姐,叫奴婢可有吩咐?”
岫岩道:“你常乐姐姐说,皇上今日晚饭用得太少,怕夜里胃里空烧着,所以让咱们给皇上做点滋补的汤水做宵夜。其他人轮班值守,累得狠了,我让她们歇一歇,你常乐姐姐便让你来给我打下手。”
小铃铛笑道:“既然如此,岫岩姐姐尽管吩咐就是。”
岫岩道:“好,今日汤水的方子是你常乐姐姐定的,说是有补气的作用,你先将食材清洗了。”
她果然拿出一张做汤水的单子,一连串地报了一堆食材,小铃铛立刻就忙活起来。岫岩又吩咐她烧炉子,将她指使得团团转。
而小铃铛在忙活的时候,却没注意到小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沙煲,盖子的小眼里,还微微冒着一丝热气。
RS!。
117、阴谋
时光倒退到一个时辰前。
太极宫中的争议刚刚结束,大臣们陆续出宫,赵容止、赵容毅和赵梓真自然也要各自回府。
赵容止先走一步,当着赵容毅和赵梓真的面扬长而去。
赵容毅和就站在太极殿门前广场的台阶之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十八哥可是觉得他今日态度尤异?”
赵梓真站在赵容毅侧后方,出声询问。
赵容毅眼睛微微眯着,若有所思道:“你不觉得,他今天似乎是故意跟我作对么。”
赵梓真轻轻一笑:“你们早已势如水火,他还用‘故意’做对吗。”
“赵容止虽然以贤王之名著称,但是他的xìng格,你我都知道,绝非隐忍仁慈之辈,嘉期公主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但也是代表大庸嫁给图喀什。这次嘉期被诬陷被囚禁,受了奇耻大辱,赵容止居然主张温和手段,显得懦弱有余、进取不足,你不觉得这跟他平时的为人有些不符?”
赵容毅的话,让赵梓真也思索起来。
“若是这么说,似乎的确是有点可疑。可是他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跟他身后的文官集团弥补关系?”
赵容毅暂时也想不通赵容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长弓和金剑过来了。
“殿下。”
长弓的神sè有异。
赵梓真看出他们主仆有话说,便说道:“十八哥既然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赵容毅点头,目送他离去。
长弓这才靠近过去,低声道:“有人想见殿下。”
“谁?”
长弓道:“殿下可记得,那夜的女子?”
赵容毅眉头微微一动,立刻就想起了那夜在明华殿东配殿出现的美貌女子。
是她……
那夜明华殿中,这个女子出现得突兀,事后赵容毅查问起来,这女子果然是宫里人,而且还是丁贵妃丹阳宫里的宫女。当时,这宫女自称是福翠的妹妹,为福翠申冤而来。福翠的事情,赵容毅自然是知道的,往细里一查,发现福翠之死果然有蹊跷。与此同时,他也查到,福翠在宫外的确有个妹妹,只是福翠死后,这个妹妹便失去了踪影,没想到居然是入了宫。
这个叫喜鹊的女孩子,除了名字俗气,却是美貌惊人,而且又有一身武艺,她入宫之后,竟这么巧又进了丁贵妃的宫里。这也的确让赵容毅好奇。
赵容毅决定去见她。
长弓和金剑便领着他又去了明华殿。
明华殿入京已经成为赵容毅进宫居住时专用,寻常情况下,都是闲置的。
他们三人到了明华殿,发现这里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长弓提前清退。长弓做事,一向稳妥。
仍然是东配殿,仍然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次,喜鹊可没有像上次那样打扮得妖娆夺目,她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宫女服饰,素面朝天,没有任何装扮,生生把过人的美貌给压了下去,倒显得不起眼起来。
长弓和金剑已经退下,把屋子只留给他们两个人。
“上次一晤,殿下想必已经将奴婢的身份查的清清楚楚,奴婢当日所说的话,殿下也应该相信了吧。”
喜鹊虽然刻意低调打扮,但是一张嘴,眉目之间的神采还是有种特别的韵致。她不是那种生活无忧的小女人,姐姐福翠的死,让她看到了人xìng最肮脏的一面。
赵容毅道:“既然你认为你姐姐死得冤屈,那么你大约也已经知道是谁害了你姐姐了。”
喜鹊脸上划过一丝yīn鸷:“我当然知道!”
“害死我姐姐的,就是当初的恪郡王,现在的大皇子、安王殿下——赵、容、止!”
这三个字像是从她的牙齿缝中蹦出来,每一个都带着无尽的仇恨。
“我姐姐与安王殿下本来毫无瓜葛,只因为知道了安王跟流芳殿点朱sī通,点朱为安王传递宫中消息,安王便将她杀人灭口。”
赵容毅没有对此感到任何意外,他很早前就知道,赵容止图谋皇位,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他为了自己的sī利,利用过很多人,也杀害过很多无辜的人,福翠便是其中之一。
但真要追究起来,福翠也不算无辜,她若是聪明的,便该将赵容止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但她却为了报复顾常乐,反而将自己暴lù出去,赵容止不灭她的口才怪。
不过福翠死得冤不冤,跟赵容毅并没有直接关系,他更感兴趣的是眼前的喜鹊。
“奴婢知道,殿下与安王是势不两立的,奴婢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扳倒安王。”
“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赵容毅问。
喜鹊眼中射出决绝:“奴婢要的,是殿下的一句承诺。将来殿下夺得皇位,安王必定难逃一死,奴婢希望,殿下可以让奴婢亲手送安王上路,为奴婢姐姐报仇。”
赵容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这就是你今天来见我的目的?”
喜鹊摇头:“想得到,自然要先有付出。奴婢今日来见殿下,是为了告诉殿下,一个大yīn谋。这个yīn谋,关系到殿下的生死,更关系到殿下和安王谁能笑到最后。”
赵容毅挑眉:“什么yīn谋?”
喜鹊却道:“殿下还没有答应奴婢。”
这个女子的确谨慎。
赵容毅对她有些欣赏,嘴角lù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本王可以承诺你,将来安王授首,本王允许你为姐姐报仇。”
终于得到这个宝贵的承诺,一直以为姐姐复仇作为人生目标而努力的喜鹊,终于lù出一丝难得的喜意。
“奴婢相信殿下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殿下,请附耳过来。”
喜鹊凑到赵容毅耳朵边上,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容毅顿时脸sè一变。
喜鹊这几句话里,蕴含的信息太过震惊,太过可怕了。
赵容毅不由得盯住她,眼中满是厉sè。
喜鹊这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的目光盯住,也是第一次生出害怕来,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殿下,奴婢所说句句属实。殿下若是不立刻采取行动,只怕他们的yīn谋就要得逞了。”
赵容毅眯起眼:“你既然知道他们的yīn谋,为什么到现在才来通知本王。”
喜鹊已经被他的气势牢牢锁住,她为了给姐姐复仇,不怕任何困难,哪怕知道仇人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她也没有后退过。
但是现在,她却被赵容毅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奴婢在丹阳宫,只是三等宫女,打听消息并不容易。这个大yīn谋,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么说,他们现在已经动手了?”
喜鹊用力点头:“按照奴婢所知,今夜便是他们动手之期,这时候大庆宫的卧底已然展开行动了。”
赵容毅霍然转身,一把拉开房门。
长弓和金剑正在外面守候,不提防他突然冲出来,脸上的神情凝重得让他们心惊。
“殿下!”
兄弟俩立刻围上来。
赵容毅又猛地转头,对屋内的喜鹊道:“你泄lù了他们的秘密,不怕他们杀你灭口么。”
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个大yīn谋,喜鹊便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所以赵容毅这么问,她反而一点也不害怕,脸上还lù出了微笑。
“奴婢若是怕死,就不会进宫了。”
即便是这样刻不容缓的气氛之下,赵容毅也掩饰不住对她的欣赏之情。
“金剑!”
金剑立刻心神一震,身子tǐng得笔直:“在!”
“保护好喜鹊姑娘,不许任何人接近她。”
金剑虽然不知道赵容毅这么做的理由,但是他忠心耿耿,不会质疑赵容毅的任何决策,只大声地应道:“是!”
喜鹊顿时心中大喜。
赵容毅既然让金剑保护她,那便是让她不用回丹阳宫去,她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
当然,赵容毅让金剑保护喜鹊,一方面固然是出于欣赏,决定收容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才;一方面也是怕她lù出马脚或走漏消息,让那些人起疑从而产生提防。
喜鹊的事情解决之后,他没有片刻的停留,带着长弓飞快地奔向大庆宫。
大庆宫内,赵晟刚批完一个折子,疲惫地揉了一下眉心。
常乐递过去一杯温水,道:“皇上歇会儿吧,小厨房正在给皇上做夜宵,皇上等会儿吃了再睡。”
睡前本不宜进食,但是赵晟饮食不规律,若是饿着肚子睡觉,对身体只会更不好。
赵晟点点头道:“你们有心了。”
与此同时,小厨房内,岫岩和小铃铛也已经炖好了一盅补气汤水,端着它往长春殿而来。
夜深了,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乱晃,照得廊下明明灭灭,鬼影幢幢。
岫岩和小铃铛行走在小厨房通往长春殿的道路上。
明华殿通往长春殿的道路上。
赵容毅和长弓正在全速地奔跑,浓重的夜sè被他们飞快地扔在身后。
丹阳宫中。
丁贵妃歪在美人榻上,宽敞的屋子里只有罗三娘一个人shì立。屋内明明点了许多灯,却仍昏暗寂静得厉害。
宫外靳王府。
刚刚获赐府邸,尚未来得及搬过去的赵容止,正跟父亲赵彬、兄弟赵容若、赵容非,安静地坐在书房之中,没有任何的对话交流,灯光将他们投射在窗纸上,拉出长长的黑影。
天上忽然一个闷雷炸响,一场大雨即将到来。RS!。
118、大雨倾盆(第二更)
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砾上,震得屋顶簌簌发抖,屋子里的人只觉头顶的一片天仿佛都要被砸塌了似的。
“这一场雨,只怕要下一整夜吧。”
常乐和重芳立在长春殿和东配殿之间的廊下,望着外面的大雨感叹。雨水从屋瓦上流下来,落在滴漏上,然后汇成一串串的水线落到廊外地面的排水沟里。
“都这么晚了,裕王殿下怎么还会来见皇上?”
重芳好奇地问常乐。
方才,赵晟批完了折子,常乐正准备去看看小厨房的汤水炖好了没有,赵容毅便匆匆地进来,说是有要事与赵晟商议,赵晟便将所有人都遣退,只留顾太平一个人伺候。
常乐因不知赵晟是否还会使唤她,便在外面廊下等候。正好重芳跑来给她送雨具,担心她回宿舍的时候被雨淋着,便陪她在廊下说话。
赵容毅进门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凝重,常乐自然也很是好奇,但是她人在屋外,又听不到屋子里的动静,也无从猜测。
重芳透过密集的雨线,隐约看见对面廊下有人过来,便对常乐道:“姐姐你看,那边来的是谁?”
常乐张大眼睛仔细看了看,道:“似乎是小铃铛。她跟岫岩在小厨房里炖汤,想必是汤好了,现在送过来。”
两人说着,便一起朝那边廊下走去,外面大雨哗哗,将庭院变成了一个水的世界。
“小铃铛。”
那人果然就是小铃铛,她一手拎着一个圆圆的食盒,一手则拿着一把大伞,从小厨房过来,需要从雨里走过,雨伞还在滴着水。
小铃铛见是常乐,便加快脚步迎上去,道:“姐姐怎么知道我来?”
常乐道:“裕王殿下刚才来了,正跟皇上说话呢。我跟重芳在外面等候传召,才看见你过来。”顿了顿,她又道,“岫岩呢?”
小铃铛道:“岫岩姐姐炖好了汤,便说身子有些不舒服,自去歇息了,叫奴婢将汤水送过来。”
常乐哦了一声,也没怀疑什么,只问道:“今日做的是什么汤?”
小铃铛诧异道:“咦?这汤水的方子不是姐姐给的吗,说是有补气的作用?”
“什么?”常乐比她还诧异,“我什么时候给过汤水的方子?”
小铃铛茫然道:“岫岩姐姐是这么说的,她手上就拿着一个方子,今日的汤便是按照那方子做的。”
重芳掀开食盒,看了看汤盅,道:“原来是人参乌鸡汤,往常皇上也吃的,太医也说人参可以补元气。这汤水的方子本是寻常,不管常乐姐姐还是岫岩姐姐,都没必要特意再嘱咐。想来是小铃铛听错了岫岩姐姐的话。”
“可是……”小铃铛自己也有点动摇起来,是她听错了吗?
岫岩是大庆宫中最稳妥的人,常乐和重芳都不会怀疑她搞错信息,自然都当是小铃铛听错或记错了。
“这会儿想必皇上也饿了,咱们先把汤送过去。”
常乐让重芳将食盒的盖子盖回去,三人一起往长春殿走去。
正好这个时候,长春殿的门打开,灯光撒在外面的台阶上。只听里面赵晟说了一句“你先去换衣裳,别着凉了”,然后便是赵容毅从里面走出来。
常乐等人便蹲身行礼:“见过裕王殿下。”
赵容毅站在光影里,侧过头向他们看来。
常乐没听见他出声,便抬起头看去,见赵容毅黝黑的眸子正盯着她,眼神里有种特别的神采和力量,像是要把她刻进脑子里去似的。
“殿下?”她小声地提醒。
赵容毅这才说道:“起来吧。”
常乐三人这才站起身。
赵容毅目光落在小铃铛拎着的食盒上,沉声道:“这是皇上的宵夜?”
“是。”
赵容毅又盯着那食盒看起来。
常乐三人都莫名其妙,不知他要干什么。
这时,顾太平从里面走出来,道:“皇上请裕王殿下去西配殿更衣。”
赵容毅眉头微微一蹙,看向顾太平。
“裕王殿下请吧,皇上还要用宵夜呢。”
顾太平背对着常乐三人,她们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sè,但赵容毅却能清楚地看见,顾太平跟他说话时,那饱含暗示的眼神。
在顾太平眼神的逼迫下,赵容毅到底还是迈动了脚步,他是不走就罢了,一走便走得决绝而干脆,仿佛怕走得稍微慢一点,就舍不得离开似的。
顾太平微微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对常乐三人道:“皇上正饿了,快进去吧。”
“是。”
常乐等人走进去,赵晟果然已经歪在榻上,耷拉着眼皮等着。
“皇上,今日的宵夜是人参乌鸡汤。”
常乐将汤水盛出来,放到赵晟手边。
赵晟将眼皮微微张开一丝,道:“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跟顾太平说。”
“是。”
常乐三人只得又从屋子里退出来,站在廊下等着。
听着廊外瓢泼的雨声,常乐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要出大事的样子。今天夜里,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怪怪的,赵容毅怪怪的,皇上怪怪的,连顾太平都好像有点怪怪的。
这夜雨下得格外大,天上黑得像是一团墨,往日明亮的气死风灯,在雨幕中,也变得暗淡无光。
忽然天地间一片白光刺眼。
常乐三人都惊骇地抬头看去,天边一道闪电,如同巨大而狰狞的银蛇,耳边又是雷声轰隆,配着哗哗落地的大雨,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与此同时,长春殿中“哐呲”一声,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常乐、重芳和小铃铛都是猛地回头,力道之大,差点拗断自己的脖子。
是顾太平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
三人都惊慌地闯入屋中,只见地上一只瓷碗摔得粉碎,榻上赵晟满脸通红,双手抓着顾太平的衣领,两只眼睛大得异常吓人,像是要把顾太平给吃了似的。
“皇上?”
常乐等人都惊骇莫名,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赵晟忽然放开顾太平的衣领,双手在他xiōng前猛地一推,顾太平往后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正好按在碎瓷片上,扎得鲜血直流。
赵晟则从榻上一跃而下,身形之灵活,根本不像个长时间卧chuáng的病人,倒是比健康的人还要生龙活虎百倍。
他跳下来之后鞋也不穿,就光着袜子,在地上团团乱走。
“热!”
“朕好热!”
常乐、重芳和小铃铛都没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完全都懵了。
“皇上?”
常乐上去试图握住赵晟的胳膊,却被赵晟一把甩开,力道之大几乎让她也像顾太平一样摔倒。
“热……”
赵晟嘴里反复就说着这个字,一会儿撕扯自己的衣裳,一会儿又去捶打xiōng口,仿佛那里有一团火,要把他烧着了。
重芳和小铃铛则扶起了顾太平,重芳小心地给他清理手掌上扎进去的碎瓷片。
常乐便问道:“顾公公,皇上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顾太平道:“皇上刚才喝了两碗汤,没多久就说热,然后就把碗给摔了,接着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汤?难道是汤有问题?可是这人参乌鸡汤,皇上平日也喝的,一直没有问题呀。”常乐惊慌不已。
这时候赵晟似乎是热得受不了,奔到窗前把窗户一把给拉开,雨丝挟着冷风,一下子扑了进来。
“皇上!”
常乐和重芳惊叫着,跑过去要关窗。
赵晟却一味推开她们两个。
“热!朕身子里好像有火在烧。”赵晟一把抓住常乐的肩膀,摇晃道,“常乐,常乐,有火在烧朕,朕充满了力量,朕太有力量了……”
说话之间,他胳膊猛地一扫,就将花架上的花瓶给打落,哐当又摔得粉碎。
顾太平叫道:“不行,不能这样下去!重芳,你马上去叫太医来!小铃铛,你立刻去请裕王殿下来!”
重芳和小铃铛赶忙跑了出去。
大庆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还有人会去通报金太后和丁贵妃。
不多时,人人都知道,皇上不知怎么回事凶xìng大发。
等到金太后和丁贵妃赶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全都是人,赵容毅带着长弓和几个强壮的太监,把赵晟抱得死死的。
而跟赵容毅一起进来的太医,则趁着他们控制住赵晟的功夫,给他搭脉、翻眼皮。
屋子里的狼藉,将金太后和丁贵妃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这样?”金太后又惊又怕,“太医,皇上到底怎么了?”
太医也被赵晟的情况弄得满头大汗:“太后,皇上好像是吃了什么燥热的东西,如今血气翻涌,神智失常,xìng命危在旦夕。”
“什么?!”
金太后心神一震,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太后!”
连太后也晕过去,屋子里更是兵荒马乱。
丁贵妃大叫一声:“都别乱!听本宫指挥!”
“顾太平,你带人将皇上抬到chuáng上,太医你立刻给皇上诊治,务必要控制住皇上的情况,决不许出现任何意外!”
“袁姑姑,你带人将太后抬去东配殿。”
“来人,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叫过来!”
“今日值守的御林军统领是谁,马上叫来,将大庆宫牢牢守住,不许任何人出入。”
丁贵妃一连串地发布了许多命令,虽然疾言厉sè,倒让大家都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按照她说的做起来。
而屋里一片慌乱之时,丁贵妃则不动声sè退到了屋角,捏住罗三娘的手。墙外的倾盆大雨和屋内的动静搅合在一起,掩盖住了她微弱的声音。
“快,通知靳王和安王,火速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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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欠一下更新
今天在公司加班,回家太晚了,实在没有力气写书,今天的更新先欠一下,以后会补上。
119、诬陷(1)
大雨瓢泼,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不时闪过几道银弧,明灭之际将大庆宫的屋顶照得yīn森如鬼魅。
西配殿,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各占据一个座位,闷头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皇帝赵晟xìng命垂危,金太后昏厥,宫中只有丁贵妃主持大局。
大庆宫被御林军团团包围,长春殿更是重重把守,除太医和伺候的奴才,丁贵妃以不可扰乱太医对皇上施救为由,将赵容毅劝出长春殿;另外,又以皇帝xìng命垂危,不可预测为由,召唤其余两位皇子,进宫shì疾。
但是,三位皇子只能在西配殿中等待。
皇帝垂危,自然不只是皇室的事情,接到消息的王公大臣,也意识到今天可能会发生大事,皇帝若是撒手西去,储位最终落于谁手,格局将会发生如何改变,这都是大家最关心的事情。
朝臣们陆续进宫,也在西配殿中待命,殿中济济一堂,却没有人敢高声说话,只有三三两两窃窃sī语,所有人的表情都像méng着一层面纱,凝重中带着不安。
被御林军重重守卫的长春殿中,赵晟一连吐了两口血,太医们正在紧张地会诊急救,地面上的血迹略微干涸,被暗褐sè的地砖衬得触目惊心,却没有人顾得上擦拭。
因为太医当时当众说,皇帝是因为吃了燥热之物才导致大祸,所以丁贵妃便将大庆宫中所有奴才,自顾太平以下,全部召集起来。
“皇帝的饮食,素日都是谁负责?”
丁贵妃端坐椅上,脸罩冰霜。
通常情况下,皇帝宫里的事情,丁贵妃是没有资格插手的,但是今日皇帝病危、太后昏厥,丁贵妃作为内宫等级最高的人,又有打理六宫的权利,插手到大庆宫的管理中,也算名正言顺。
皇帝躁动失常,又接连吐血,眼下更是生死不知,大庆宫的奴才们都已经惊慌失措、人心惶惶。也就只有顾太平,在宫中待得久,年长资丰,还能保持镇定。
“禀贵妃娘娘,皇上的饮食,一向是岫岩负责的。”
顾太平话音落下,岫岩便上前跪倒。
“奴婢岫岩,负责皇上日常饮食与起居。”
丁贵妃冷冷道:“皇上今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说来。”
岫岩似乎是被这森然的气氛给吓到,脸sè有点苍白,话音也有颤抖。
“皇上早起胃口不佳,只喝了一碗红豆粥;午膳也用得极少,半碗碧粳饭,菜蔬只动了一道莲子山药藕片和一道芙蓉蛋羹;晚膳吃得更少,只用了一点南瓜百合粥。”岫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到了夜里,常乐说皇上晚饭吃得太少,恐夜深时饿了,烧着胃,便让奴婢又炖了一道人参乌鸡汤。”
常乐诧异地抬头。
那道汤,明明是岫岩自己说要炖的,怎么这会儿说是她的意思?
“嗯?”丁贵妃怀疑道,“白天的吃食倒也罢了,皇上日常都是吃的,那人参乌鸡汤……本宫记得,太医不是说,皇上的体制不能吃大补之物么?”
岫岩保持着伏地的姿势,谦卑地道:“太医说,皇上体虚气弱,须以温补为主,人参乌鸡汤平日也是喝的,只是人参的年头不能太久,虚不受补,年头越久的人参,药xìng太强,恐皇上的身体经受不住。”
丁贵妃眉头便皱了起来。
“皇上素日的身体是谁在调理?”
顾太平道:“是徐太医。”
自从王太医因林贤妃之事而伏诛后,赵晟的身体便是徐太医负责了。
当下,罗三娘便命人将徐太医从内室叫了出来。
丁贵妃道:“皇上如何?”
徐太医眉宇紧缩,脸sè不大好看:“皇上吐血之后便昏厥,臣等用了几种方法,都不能使皇上醒来,如今正在用金针刺xué。”
丁贵妃紧张道:“金针刺xué有用?”
徐太医道:“为今之计,只有用刺xué之法刺jī皇上的痛感,否则皇上若昏厥时间过长,恐有中风之症,届时很可能造成神智失常甚至于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状态。”
事实上,赵晟的中风早有端倪,此前昏厥过后,他的右手便不能握笔书写,sī下一直都是常乐替他拟写诏书,批折子的时候,赵晟也只画一个叉或者圈来表示批示与否。
徐太医既然是皇帝御用的太医,自然早已得了赵晟的命令,不会透lù他中风之事。但是这一次,赵晟的病情突然间严重起来,来势汹汹,一个不好,就不只是右手不能握笔这么简单,昏厥时间长的话,脑瘫都算是幸运的,因为赵晟本来就有消渴症,一旦出现严重xìng的中风,猝死是必须考虑的严重后果。
“皇上的身体虽然一直很弱,但也是细心保养着的,这几日又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为何皇上会突然发病?”丁贵妃蹙着眉头,满脸都是疑huò。
徐太医道:“臣也正要向娘娘禀报此事,皇上的身体,一直是臣在调理,臣也再三告诫,皇上的饮食之中决不可出现燥热大补之物。这次皇上的症状表现为风火相煽、阳火克yīn,以至于气机逆乱,壅塞内阻,分明是吃了大热大补之物的结果。”
丁贵妃一听,顿时愤怒起来,大声道:“谁敢明知故犯?!”
徐太医道:“依臣等观测,皇上必定是吃下这等燥热之物不久,就导致发病,所以应该是最后一次进食所致。”
最后一次进食?
常乐暗暗想着,赵晟最后吃的,不就是那盅人参乌鸡汤?
显然,她想到的,也正是丁贵妃想到的。丁贵妃当下喝道:“那人参乌鸡汤可还在?”
不等别人回答,罗三娘便抢先道:“奴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桌上有人参乌鸡汤,已经命人收拾起来了。”
她吩咐宫女去取了那汤盅过来,请徐太医检查。
徐太医检查之后,大惊失sè。
“娘娘,这绝不是寻常的人参乌鸡汤。皇上平日所用人参,均为参须,只做温补。但这汤中的人参,年头起码在五百年以上,而且除人参之外,汤底必定还用了蛇、鳖两样灵物,这三者加起来,都是大补之物,别说皇上这样虚亏之体,就是健康之人吃了,也必定会阳火大燥,气血逆流。”
“什么?!”丁贵妃的神情震惊极了。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要害皇上!”
常乐忽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对。
这时候,丁贵妃已经指着岫岩,厉声道:“说!为什么要谋害皇上?是谁在指使你?”
岫岩已经被徐太医的话惊得浑身发抖,此时被丁贵妃喝问,更是惶惶不可自制。
“奴婢,奴婢没有谋害皇上!奴婢不知道那汤有问题……”岫岩惊恐之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丁贵妃眉头一皱,眼底划过一丝不满,岫岩的懦弱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时,罗三娘喝道:“皇上还在里面,你哭什么,是想死吗!”
岫岩身体一抖,不敢哭出声,但还是一个劲地发抖。
罗三娘道:“你方才说,这汤是谁让你炖的?”
“是……是常乐……”
岫岩的指证,让常乐差点hún飞魄散。
皇帝突然病危,生死一线,今日分明是天变之象,那一道人参乌鸡汤,必定是有人指使,却要借岫岩之口诬陷到她的头上。
这是要她死啊!
虽然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平日姐妹相称的岫岩又为什么会突然要置她于死地,但常乐必须为自己辩白,她不可能承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死罪。
“你撒谎!”她立时便尖叫起来,“贵妃娘娘,岫岩撒谎,奴婢根本没有要她炖汤!是岫岩自己说皇上晚饭吃得少,要给皇上做夜宵,还向奴婢借了底下的宫女去打下手!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小铃铛!当时,就是她和岫岩一起在小厨房!”
她从人群中一把拖出小铃铛。
人人都被惊呆了,皇上居然是因为一碗汤而发病,是谁要害皇上?!岫岩对常乐的指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常乐身上。却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上面的丁贵妃,飞快地在岫岩脸上扫过一眼,凤眼之中闪烁一丝犀利之sè。
而岫岩则像是太过害怕似的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对岫岩的表现,丁贵妃心中恨极,眼下却不能流lù任何的异常,只能冷眼看着被常乐拖出来的小铃铛。
小铃铛这么低级的宫女,自然没有资格让丁贵妃来问话。罗三娘代替丁贵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铃铛早已匍匐在地,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只觉得天都要变了。
“奴婢……奴婢叫小铃铛……”
“小铃铛,你来说说,这盅人参乌鸡汤,到底是谁要求炖的?”
罗三娘的声音低沉,有种说不出的压力。
“奴婢……奴婢……”小铃铛结结巴巴,眼珠子乱转,明显是惊慌失措了。
常乐看在眼里,心里早已又急又怒。
这是一场yīn谋。
有人要谋害皇上,却要她背负弑君的罪名。
可是她在惊恐愤怒之余,却又不得不疑huò,若真的要陷害她,事先应该有更多的筹谋,但今日之事,分明像是临时起意,能够指证她的,不过是岫岩的一面之词。她跟那盅人参乌鸡汤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接触,小铃铛又可以为她作证,难道仅凭岫岩的两句话,就可以栽赃到她的头上吗?
!。
120、诬陷(2)
岫岩向常乐讨要小铃铛打下手,常乐却不知道在小厨房的时候,岫岩跟小铃铛说过什么。
但小铃铛却记得很清楚,当时岫岩分明说,这汤是常乐让她炖的,汤的方子也是常乐给的。
如今丁贵妃询问,她只消说实话便可。
然而,小姑娘一直记着常乐对她的恩德,当初若非常乐阻止,只怕她已经被那个小太监羞辱占了便宜去了。虽然她对宫里的很多手段,还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是今日的情形,也让她疑窦丛生。
难道是岫岩要陷害常乐姐姐吗?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如果说了实话,会不会就坐实了常乐姐姐谋害皇上的罪名了?
小铃铛在犹豫,常乐在着急,丁贵妃和罗三娘却不会容许她有思考的时间。
罗三娘厉声喝道:“娘娘问话,躲躲闪闪做什么,难不成你跟谋害皇上的人是一伙的?!”
小铃铛大惊失sè道:“没有,奴婢怎么会谋害皇上!”
“那你还不说实话?说!这道汤,到底是谁让你炖的?”
“奴婢……是,是岫岩让奴婢炖的!”小铃铛心念电转,竟是壮胆撒了谎。
丁贵妃眼底再次闪过一丝厉sè,看向岫岩的眼神更加不善。
岫岩道:“娘娘!小铃铛素来跟常乐要好,常以姐妹相称,她的说辞不足为信。”
常乐又是愤怒又是失望,还有被好朋友背叛的伤痛:“岫岩!你我平日一直相处极好,从来没有结过仇怨,为什么你要陷害我!”
岫岩躲着她的眼神,道:“我从来没有陷害你,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顾太平道:“娘娘,常乐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罗三娘冷笑道:“顾公公,你是大庆宫中的管事太监,如今皇上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你也是难辞其咎,还敢替被人求情。”
丁贵妃喝道:“够了!如今皇上危在旦夕,本宫没有心思听你们胡言乱语。皇上发病,谋害之人必在你们这些奴才当中,既然你们不肯招认,本宫也救不了你们。”她叫了罗三娘道,“叫司正房的人过来,把顾常乐、岫岩、小铃铛一并下狱,严加审问,必要查出谁是弑君凶手!”
“是!”
罗三娘没有任何废话,干脆利落地叫人将顾常乐、岫岩和小铃铛一起绑了,堵了嘴关起来,同时也已经传令司正房,即刻就过来领人。
紧接着,丁贵妃又以莫须有之名,将顾太平和大庆宫其他宫女太监全部软禁,命人严加看守,待事后问话。
在一连串的手段之下,丁贵妃迅速就清除异己,整个长春殿最终竟然都落到了她的掌控之中。
西配殿那边,三位皇子和大臣们犹自等待召见,浑然不知丁贵妃已经对大庆宫的宫人下手。
雨势越来越大,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砾上,发出的声音令人心神颤动,无意识间又增加了一层不祥的气氛。
赵容毅坐在椅子上,脸sèyīn沉;赵梓真就坐在他旁边,眼里全是担忧,不时地抬头向门口看去,期待长春殿中等传出什么消息来。
赵容止坐在他们两人对面,闭着眼睛,脸上一片肃然,只有身侧紧握的两个拳头,昭示他此时内心的不太平。
三位皇子尚且如此,大臣们更是忧心忡忡。
赵晟的发病昏厥,恍如惊天霹雳。
虽然之前赵晟也昏倒过几次,但是跟这一次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这一次的昏厥,让每个人心头都笼罩了一层天地即将改换的不安和焦躁。如果赵晟tǐng不过这一关,大庸王朝就将面对国无储君的混乱局面。
赵晟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指定继承人呢。
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都感觉到今天将是两党之争最具有决定意义的一天。
胜负即将见分晓了。
跟外面的大臣们心思一样的,还有长春殿中的丁贵妃。
此时的丁贵妃,雍容华贵的外貌下,一颗勃勃的雄心快要掩饰不住jī动跳跃之情,一双凤眼之中,也不时地发出对权利地位的渴望。
但是她必须控制自己,一切都还没有到最终决定的时候。
她必须要等,等赵晟醒来的那一刻,或者,他再也醒不来的那一刻。
“娘娘。”
身边无人,罗三娘在丁贵妃耳边低声问出了心中的疑团。
“今日之事虽有预谋,但猝然发难,漏洞颇多,皇上昏厥之时,二皇子居然也在场,娘娘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控制场面。奴婢愚钝,娘娘难道是故意为之?”
罗三娘是丁贵妃的心腹,但是今天的事情,她觉得很多地方都特别仓促,根本就不像此前丁贵妃和赵彬赵容止父子谋划的那样周密,倒像是一不小心提前暴lù了计划。按照原本的计划,对赵晟下手后,丁贵妃应该第一时间控制住大庆宫,隔绝外人,这样才能获得最佳局面和最大的主动权。
但是现在,人人都知道赵晟昏厥是因为有人谋害,就算最后赵容止获得了储君之位,其他人也会怀疑,他的储位来得不正当。
丁贵妃正为此而恼怒,yīn沉道:“你当我不想周密行事。今日之计划,全都败lù于那贱人之手!”
罗三娘道:“娘娘是指岫岩?”
丁贵妃恨恨道:“这个贱人,分明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原本那汤水,应该由顾常乐亲自经手送入赵晟口中。人人都知道顾常乐跟赵容毅走得近,这样一来,弑君的罪名便可以往赵容毅一党身上推。可是,这贱人居然提前行动,害我们准备不足,差点陷入僵局。”
罗三娘道:“奴婢方才瞧着那丫头就不对,说的话也不是照咱们吩咐的,原来竟是想坏咱们的事儿。可她家人在咱们手上,她怎么有这个胆子。”
丁贵妃摆手:“跳梁小丑,不必提她。等大事一成,送她和她家人一起走。至于那个顾常乐,既然是容止要除掉的,只管以弑君之名杀掉就是。就算不能攀扯上赵容毅,在皇上的饮食里动手脚,足够杀头了,这个黑锅,就由她跟岫岩一起顶了就是。”
“是,那接下来……”
罗三娘有点犹豫,局面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本来按照计划,赵晟发病之后口不能言,他们便可拟诏以皇帝临危之命让赵容止继承储位,大局一定,赵容毅等人就算有疑问不甘心,也没法翻天。诏书是最光明正大的继承方式,只要占住大义,赵容止毕竟还有势力在,便能稳稳压住赵容毅,成为正统所在。
但是现在,赵晟虽然昏厥了,赵容毅却跟赵容止一起在西配殿等着,而赵梓真这个打酱油的也跟着掺合,大臣们更是聚众等待。
罗三娘毕竟没有丁贵妃那样的地位和魄力,压力很大。
“慌什么……”
丁贵妃冷笑着,脸上不见一丝慌张。
“计划不如变化,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见机行事就是,咱们又不是没有预案。”丁贵妃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那边似乎有了一些动静,不知是不是赵晟醒过来了。
“去,看看靳王来了没有,不要惊动旁人。”
罗三娘点头,趁人不注意,悄悄出了长春殿。
徐太医从内室出来,满头的汗水,神sè却比刚才好看了一点。
“娘娘,皇上醒了。”
丁贵妃心头一跳,暗暗捏紧了拳头。
shì凤、shì鸾上前虚扶着她,丁贵妃镇定着自己的心神,脚步稳稳地走入内室。
大庆宫的宫人已经全部被丁贵妃软禁,此时在内室伺候的,除了太医,就只剩下丹阳宫的宫女了。
赵晟躺在chuáng上。
最开始的亢奋,到亢奋至极点的吐血,吐血之后的昏厥,最终在昏厥之中醒来,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长,但是此时的赵晟,跟发病之前相比,就如同被抽走了全部精神气的一个破布囊,外面看着还是完整的人,但谁都看得出,他内里已经完全空了。
丁贵妃走到chuáng前,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灰败、空虚、苍白的赵晟。
突然之间,千头万绪五味杂陈,她一辈子都是为这个男人活的,她的荣耀因他而来,她的欢喜因他而起,最终她的心狠手辣,也是因为他而生。
如今,她还年轻,她还可以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他却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
“都退下。”
丁贵妃一声令下,太医们尽管有些犹豫,但在丹阳宫宫人的虎视眈眈之下,还是顺从地集体退了出去。
太医们退出去之后,宫人们也都退了出去。
最后屋子里,除了躺着的赵晟,便只剩下丁贵妃,和一个罗三娘。
丁贵妃在chuáng沿上坐了下来。
从她进来的时候,赵晟就已经在看她,看着她把所有人屏退,看着她lù出了胜利者悲悯的眼神。
他心里自然已经有了猜测,愤怒、耻辱、痛恨、苍凉……种种情绪在他xiōng口翻涌,但是当他张开嘴,试图吐出自己的这些情绪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荷……荷……”
他像一条离开了水干渴得濒死的鱼,只能发出单调的音节。
丁贵妃木然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温柔的微笑。
“皇上,您累了,这个国家,该交给别人了。”RS!。
121、牢房
yīn冷的牢房,因还在瓢泼的夜雨而显得潮湿逼仄。四壁萧然,只有高高的离墙顶一个手掌的墙面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钉着粗大的木头,不时划过夜空的闪电,透过窗棂的空隙,给牢房刺入一点短暂的惨白的光。夹道墙壁上的油灯,不足以照亮整个牢房,只有昏暗惨淡。
世上所有地方的牢房都是一个德行,哪怕是宫里的也不例外。
常乐抱着双膝,靠坐在墙角。
她是跟小铃铛、岫岩一起下狱的,为了防止串供,三人被分开关押。司正房的人得了丁贵妃的命令,要审问她们三人,还没轮到常乐。
大庆宫中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翻滚。
赵晟的发狂,岫岩的诬陷,丁贵妃眼底闪过的寒意,都让她打心底涌出担忧和不安。
这必定是个yīn谋。
谋朝篡位一直都只是传说,但是她毕竟看过无数的小说和影视,哪怕只是猜测,也已经能够猜出大致的脉络。
有人借岫岩之手,在皇帝的人参乌鸡汤里动了手脚,让皇帝发狂。他们既然敢于对天子动手,那必定是有置之死地的决心,皇帝赵晟此时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赵晟一死,国不可无主,接下来的自然就是对皇位的争夺。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赵晟属意的是赵容毅,但是直到现在为止,赵晟还没有发布任何诏书或圣谕,立赵容毅为太子,更别说立他为储君。
这样一来,赵晟死后,储位空悬,就给了那些人运作的空间。
只有赵容止!
只有赵容止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敢于弑君,一定也准备了后着,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法子来让赵容止登上皇位。但若是他们yīn谋得逞,赵容毅的死期就到了。
历来皇位之争,成王败寇,失败者只有死一条路。
而至于她,顾常乐,不过是他们yīn谋下的一个牺牲品,连皇帝都敢谋害,一个宫女又算的了什么。
想通了这一切的常乐,忍不住全身发抖。
并不是害怕,也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因为这样一桩滔天的yīn谋就发生在她眼前,就发生在她身上。
现代人总以为谋朝篡位什么的已经习以为常,电视上天天都演,谋逆者能够用到的手段,都已经被吐槽得烂大街了。
可这只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有的天真的想法。
当你亲身经历这样的惊天大yīn谋,就能深刻地感受到这种改天换地的可怕,如同一直生活行走的世界,忽然间被掀翻,一个人的智谋、力量、生命都变得极为渺小卑微,不管喊得再大声拼得再用力,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除了担心自己,常乐也在担心赵晟和赵容毅。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处处遇贵人,金太后是第一个,皇帝赵晟是第二个。她到大庆宫伺候的日子不短,对赵晟,她除了有对君王的敬畏,更有对父辈的亲近和敬爱,在赵晟面前,她不像普通的奴婢,更像是受宠的女儿。
赵晟对所有人都很仁厚,在不刻意散发帝位之怒的时候,他的长者之风,会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而且赵晟也是一个明君,更是一个勤政之君。
常乐不希望这样一个敬爱的皇帝,死在小人的yīn谋之中。
而至于赵容毅,她的情根之所系,幸福之期盼,都在他身上。身在古代,她似乎也已经沾染了古代女子忠贞之义,如果赵容毅出了事,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赵容毅总是那么自信,总是一切尽在掌握。但是这次的yīn谋,来势汹汹,生死之战,他会被击倒吗?他能够破开局面,力挽狂澜吗?
“赵容毅!你一定要tǐng住。”
她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顾常乐!”
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史站在牢门外,她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粗壮、孔武有力的fù人。司正房掌格式推罚,经常与犯罪之人打交道,久而久之,这里的身上都有一种yīn鸷之气,胆小的人一到这里,便会吓得把所有实话都抖搂出来。
女史打开牢门,两个fù人进来,抓住顾常乐的胳膊,将她拖了出来。
她们的力气很大,手指上有厚厚的老茧,常乐只觉胳膊像是被四个铁箍给箍住,疼入骨髓。
但她却倔强地抿着嘴,一声不吭,任凭她们拖着她,穿过昏暗yīn森的牢房夹道,最终进入一个同样昏暗惨淡的房间之中。
阮司正刚正不阿的面孔,如同后世传颂的包青天,公正英明未必可知,但震慑宵小的黑脸却可以一比。
常乐被推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两个fù人按着她,使她不能起身。
阮司正居高临下,垂眼看她。
“顾-常-乐。”从阮司正嘴里蹦出来她的名字,让她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这座皇宫里,宫女不下三千,有的人在宫中老死一辈子,也未曾踏入司正房一步,而你,入宫不到两载,却已经是第二次进入司正房了。”
阮司正的话不像是嘲讽不像是叹息,只有冰冷。
常乐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白,很快就会是审问的主题了。
果然,阮司正大喝一声,振聋发聩。
“说!是谁指使你谋害皇上!”
常乐仰着头:“奴婢是冤枉的。”
阮司正冷笑:“每个犯人都是这么说的。”
“谋害皇上,罪犯九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在皇上的饮食中下毒手。既然有胆子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应该有死的觉悟。”阮司正语气忽软忽硬,偏偏却可以牵动呼吸的气机,让人不自觉地被她散发出的威压给压制住。
“本司正奉丁贵妃之命,审问嫌犯,你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最好乖乖地招供,否则,这司正房里的刑具,可不比大理寺的轻松。”
常乐扭着身子,试图甩开肩膀上压着的两只手。
“司正,奴婢的确是冤枉的,那人参乌鸡汤,奴婢从头到尾都没有经手。早些时候,是岫岩说皇上晚饭吃得少,要为皇上煮宵夜,又向奴婢讨要小铃铛去打下手。”
阮司正眯着眼睛道:“你跟岫岩都是一等宫女,每个人身边都有下等宫女辅助,她要煮宵夜,自有她身边的宫女帮忙,用得着向你借人?”
“这正是她为了诬陷奴婢所设的圈套。她说因皇上近日病情加剧,大庆宫中人人都辛苦操劳,她想让底下的宫女们都歇一歇,才向奴婢借了小铃铛去。她素日跟奴婢姐妹相称,奴婢对她毫无怀疑,没想到她却将弑君谋逆的罪名扣到奴婢头上。司正英明,她这种手段不过是雕虫小技,漏洞百出,小铃铛便是最好的人证,司正一问便知真假。另外,奴婢一直在长春殿中伺候,从未离开半步,更没有接触人参乌鸡汤的机会,这一点,顾太平顾公公也可以作证。”
方才在牢房里,常乐已经想得很清楚,岫岩的诬陷漏洞太多,随便就能找到证据。
阮司正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她所说的合理xìng。
常乐大受鼓舞,又道:“司正再想想,那人参乌鸡汤,经徐太医检查,说里面的人参不下五百年,又有蛇、鳖等灵物,这样的食材,在宫里也绝不普通,若要炖这样的汤水,绝非短短半夜便可以。司正只要追查一下这些食材的来源,一定也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她已经把所有的疑点都说了出来,只要阮司正不傻,这么多的漏洞,一定能够查的明白。她期待地看着阮司正的脸
阮司正忽然微微一笑,恍如冰冷的石头突然间裂开一条缝。
“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的声音柔软,不复此前的冷硬。
常乐心里浮现出期盼。
“可惜,你说得再有道理,也没用了。”
心仿佛被一块大石砸了一下。
常乐惊愕地看着阮司正脸上刚刚浮出的一丝柔软又变成了冰冷刚硬。阮司正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死人。
“司正,你……”
不祥的预感潮水一般涌上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常乐猛烈地扭动身体,那两个健壮的fù人却牢牢地控制着她,她的一点子力气,在她们面前根本毫无用处,她们的手掌像山一样压在她肩上,让她不能动弹。
阮司正俯身靠近,脸对脸,眼对眼。
“小姑娘,你很聪明,一点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单纯。可惜,天都要变了,你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常乐惊骇地张大眼睛。
她听到了脚步声,就在她脑后,脚步声很轻,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阮司正直起了身子,慢慢地退到一边。
一个人影,从常乐眼角余光所及的地方走上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视线最清楚的地方,走到她的面前。
房间内的光线本来就很暗,这个人又是背对着光,脸上一团黑暗,常乐努力地仰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他弯下腰,将脸伸到她面前,近到不能再近。
“好久不见,顾——常——乐。”
他的声音,恍如来自阿鼻地狱的追hún使者,yīn测测,透骨的寒冷。
常乐的瞳孔,以夸张到扭曲的幅度,放大起来。RS!。
123、形势严峻
大庆宫长春殿东配殿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间里。
靳王赵彬。
丁贵妃。
丹阳宫管事姑姑罗三娘。
“东西呢?”
丁贵妃面上古井无bō。今日这等大事,在做之前或许还会犹豫紧张,但既然已经做了,便不可再畏缩裹足,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有进无退。
好在大庆宫内外,都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
御林军左右统领,左统领傅腾是皇帝赵晟的心腹,右统领丁友思却sī下与靳王府有勾结。赵晟病发,危在旦夕,丁贵妃早有准备,先一步便让丁友思以守卫之名包围了大庆宫,而傅腾则被指派严守宫门,不得让人随意出入,以免留言纷扰,扰乱超纲。这虽然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但赵容止和靳王府一家子都已经在宫里,傅腾的守卫便已经失去了意义。
靳王赵彬的年纪比赵晟略小一些,常年的处心积虑,让他如赵晟一般,早生华发,心力交瘁。但今日,他却红光满面,不复一点的颓废之态。
一个男人,除了女sè,便唯有雄心,可以jī起他的斗志。
赵彬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卷轴。
象牙的轴,黑底红纹的绸缎,这只有皇帝的圣旨才可以用这样的材料。
丁贵妃从他手中接过卷轴,展开细看,上面的字不过几十个,但她却一个一个都看得十分仔细,像是要确认每一个比划都没有错误。
半晌,她脸上lù出一丝笑容。
“好。不枉费容止这孩子多年来的苦工,这一笔字,与皇上的简直一模一样,连我都分辨不出真假了。”
赵彬嘴角微微上扬,冷酷背后仍有不能完全掩饰的得意。
“多年筹谋,为的就是这一天。老夫未曾完成的心愿,就要由儿子来达成了。”
丁贵妃将卷轴合了起来,交给罗三娘藏进袖筒。
“过了今夜,你便可以安稳地坐上太上皇之位,岂不是比作皇帝还要逍遥。”
丁贵妃的恭维,让赵彬连眼角都带着春sè。
“今夜大事能成,全赖娘娘鼎力相助,容止登基,必然奉娘娘为太妃,保证娘娘享尽一生荣华。”
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都lù出一丝踌躇满志之sè。
西配殿中,人愈发地多了。
除三位皇子和朝中重臣,在京的国公王爷都也已经到齐。
秦国公顾思朝是个爆脾气,耐不得等候,屡次要去长春殿看情况,都被丁友思手下的御林军拦住。
“皇上情况到底如何,这么久了,怎么半点消息也没有!”
秦国公忍耐不住,嚷嚷起来。
这话,也正是在场众人心底最关心的事,被秦国公说破,不由得都窃窃sī语议论起来,自然都是担心皇帝身体的情况。
三位皇子中,赵容止正襟危坐,眼睛微微闭着,眼皮之下不见眼珠子有一丝的转动。
赵容毅则将一只胳膊支在茶几上,三指蜷缩,用食指和中指撑着额角,视线集中在地面的一个点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安静,却也是一样的凝重。
“父皇病危,满座众人都神sè惶惶,唯有大皇子殿下淡定从容,弟弟佩服。”
安静的气氛之中,赵梓真忽然开口,大家不由便都向赵容止脸上看去。
赵容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十九弟谬赞了,你瞧着我从容,却不知我心中担心父皇安危,早已是冷汗不止。”
他伸出手,摊开手掌,掌心一片湿漉漉。
众人再看他脸上的笑容,便觉得带着一丝苦涩,果然是孝顺儿子的表现。
赵梓真微微摇头叹息。赵容止惯会做戏的,这种场合,怎么会有破绽。
但是今日的事情,他实在觉得蹊跷古怪,皇上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间发狂吐血,如今更是生死不知。
而如今,大庆宫内外shì卫林立,名义上是保护皇上安定局面,但实际上却将大家都困在这东配殿中。长春殿那里,只有一个丁贵妃坐镇,连太后都因为昏厥被抬去休息,至今尚未苏醒。
丁贵妃可是赵容止的亲姨妈!
滂沱大雨也有停歇的时候,不知何时电闪雷鸣已然停止,雨丝也变得淅沥起来,屋顶上爆豆似的响声也早已消散。
但是夜空之上却仍是乌méng一片,yīn云尚未完全散去,大雨只是暂时停歇,一会儿之后只怕还会有一次暴风骤雨。
这样的天sè,不仅没有雨后天晴的清爽,反而更增加了一丝山雨yù来的沉闷。
西配殿中气氛越来越低沉。
众人的心都已经往谷底沉去,这么久还没有消息,皇上不会真的是不好了吧。这大庸王朝的天,真的要变了?!
所有人之中,秦国公还是第一个等不下去了,这次无论御林军如何阻拦,他都执意要进长春殿去。
“都给我让开!老夫乃三朝元老,当今国丈,皇上病危,朝纲失稳,储位空悬,人心难定。丁贵妃将我等阻拦在外,只身在长春殿,万一出现矫诏之事,贵妃将如何自处?又将皇上置于何地!”
秦国公的声音称得上振聋发聩,其实在场众人,都是人精,早就对丁贵妃将所有人都赶出长春殿的行为有所怀疑,只是大局被人家掌控,真正的当事人三位皇子又都稳如泰山没有任何表示,他们自然也就不便出头。
如今有秦国公挑头,大家便都鼓噪起来,纷纷声援,要求见君。
他们这些人,不是王公,便是重臣,若是皇帝驾崩,新君即位,他们也都是辅佐新君的股肱之臣,一言九鼎。这种重要而敏感的关头,要求见君,也是合情合理。
“就算我等外臣不可觐见,三位皇子乃是皇帝至亲之人,总该在皇上chuáng前shì疾尽孝,御林军横加阻拦,难道是想罔顾天家孝道,置三位皇子于不仁不义之地吗!”
“皇上乃天下之主,一身安危系万民,如今储位空悬,难保小人作祟,动dàng朝纲。三位皇子身系众望,岂可不顾家国天下!皇上病危,三位皇子正该随shì在侧,若有遗诏,正可稳定朝野!”
因为被秦国公带动,更多的异议被大声地提了出来。
御林军右统领丁友思命令手下军士严加阻拦,但心里却也有些隐隐害怕。
在秦国公的带领之下,王公大臣们越发强硬jī烈,只差指着鼻子说丁贵妃有异心了。这样下去,今日之事,恐怕要酿成大祸,导致宫变。
人头耸动之中,靳王赵彬低调地出现,默默地站在了人群之后。
所有人都在关注王公大臣和御林军的对峙,只有赵容止的眼神往赵彬身上飘过去,在接收到来自父亲肯定的眼神之后,他又不动声sè地转了回来。
长春殿外的气氛剑拔弩张,一时之间如同烈火上的火药桶,再多燃烧一分,便要爆炸。
千钧一发之际,长春殿的大门终于开启。
全场安静。
先是一群太医低着头从里面鱼贯而出,集结在殿外廊下,然后他们摘下了头上代表太医身份的官帽,然后liáo衣跪倒,匍匐在地。
所有人的瞳孔都是猛然一缩。
只有天子行将驾崩,太医院无力回天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难道……
所有人的脸sè都变了。
即便是再紧张的时候,赵容毅都没有一丝地失态,但见到太医院所有人都沉默跪倒的时候,他心头终于略过一丝恐惧。
皇上……
明明……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内心的焦急与煎熬。
垂在身侧的拳头,暗暗地捏紧,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竟有一丝的颤抖。
灯火辉煌之中,丁贵妃被众人簇拥着,从长春殿的大门内走了出来。殿外明火惶惶,人头幢幢,所有人的心头都燃烧着一把火。
丁贵妃就直直地站立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中。
“皇上口谕,宣安王赵容止、裕王赵容毅、福王赵梓真入内室觐见;又即,靳王赵彬、秦国公顾思朝并三省大臣外室听旨!”
丁贵妃的声音清脆高亢,甚至于微微变形。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仍然有一丝不可避免的颤抖。
不是害怕,不是紧张,这是大局将定前夕的兴奋。
这是亲手改变天下的jī动。
灯火辉煌、万众瞩目之下,三位皇子和被宣召的大臣,整装肃容,进入长春殿。
长春殿内灯火惨白,内室的大门洞开着,像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丁贵妃走在最前面,身边只有一个罗三娘随shì。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跟在她身后。秦国公顾思朝、靳王赵彬和三省大臣,则止步于内室的门槛之外。
内室的龙chuáng之上,赵晟面朝上躺在chuáng上,身上盖着明黄sè的锦被,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气息没有一丝的起伏。
龙chuáng旁边,只有太医令孤独地站着。
“父皇——”
赵容止第一个哭喊出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尘埃。
不论是谁,看到赵晟这个样子,都知道,已是油尽灯枯无可挽回了。
赵梓真当上皇子并没有多久,作为赵容毅和赵容止的陪衬,皇帝也并没有在他身上投注过多的关心,但在成为父子之前,赵晟本来就是他除爷爷和父亲之外,最敬爱的长辈此时见到赵晟这个样子,眼睛也是不由自主就红了。
如果说他们两人情绪的表lù,都是正常反应的话,那么赵容毅的神态,便是大大的震惊了。
不对!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皇上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容毅双拳紧握,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最荒唐的戏!RS!。
124、一触即发
今夜庸京城,无人入眠。
当赵容毅和赵容止走入大庆宫长春殿,因为赵晟的形容枯槁而由衷生发出各自截然不同的心绪的时候,盘踞于漆黑的雨夜,犹如沉眠之巨兽的大庸皇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支细小的烟火冲天而起。
烟火的光芒细长如流星,若是不留意,仿佛以为那只是小小的一道闪电。
狭长而深幽的甬道之中,一队御林军shì卫正在快速前进,一百多人的步伐整齐得像是一个人,镔铁长矛在夜sè中反射着寒光。
像这样的御林军shì卫队伍,散落在皇宫的各个角落,从四面八方,向着同一个地点汇聚——大庆宫。
傅腾今年四十五岁,女儿傅月环才十八,是他的老来女,也是唯一的孩子。
他疼爱女儿如珍宝,为了女儿的幸福,也为了自己的前程,今夜他将要做一件大事。
“前方有人!”
最前面的shì卫发出了一声警告。
傅腾一抬手,正在快速前进的整个队伍戛然而止。
前方夜sè中,几个人簇拥着一位腰腹便便的男人转过身来。
“平王!”
看清来人的面貌,傅腾欣喜地迎了上去。
平王赵永泰,在女儿采柔郡主的搀扶下走了上来,身后跟着的是平王府的shì卫。
傅腾给赵永泰和赵采柔都见了礼。
采柔郡主道:“今夜大事,采柔身为女子,本不该在场。只是父亲年纪大了,采柔不放心,所以陪着父亲过来,傅统领可别见怪。”
傅腾道:“郡主言重了。”
以采柔郡主的身份,傅腾的心情本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不过今夜过后,傅腾的前程不可限量,她也需高看一眼。
傅腾对赵永泰道:“今夜成功与否,全在老王爷身上。老王爷年事已高,却身系天下,不惜自身安危,傅腾敬佩。”
赵永泰面sè肃然之中带着早已经历过多年风雨的从容。
“今夜乃是铲除野心家的关键时机,老夫身为赵氏大宗正,适逢其会,如此好戏,怎能错过。”
傅腾点头,声音一变,郑重道:“圣旨,平王殿下可带来了?”
赵永泰抬起袖子,采柔郡主从他袖筒里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着的卷轴。
一看到这卷轴,傅腾xiōng中顿时底气万千。
赵永泰面朝大庆宫方向,冷笑道:“跳梁小丑,也敢妄图谋朝篡位。走!随老夫去扭转乾坤!”
赵永泰的头发都已经全白了,苍老的身体却tǐng得笔直,眼睛也锐利如同老鹰一般。
在他的号召之下,傅腾豪情高涨,大手一挥,喝道:“保护平王,目标大庆宫,前进!”
大庆宫,长春殿。
赵晟躺在chuáng上,眼睛虽然睁着,眼神却一片浑浊,微微张开的嘴chún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太医令道:“皇上的身子本已虚亏到了极限,此次因进了大燥热之物,气血逆转,急火攻心,臣等无能,拼尽全力,仍是无力回天。”
赵容止第一个追问道:“皇上到底会怎么样?”
太医令面sè灰败,艰难道:“皇上,皇上熬不过今夜了……”
隔着一道内室门槛,屋内屋外的人都将太医令的话听得清楚,一时间,所有人不管本来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一刻,神情都是一样地不敢置信,脸sè都是一样地灰败。
“父皇……”
赵容止第一个哭着将额头磕在地上。
赵容毅和赵梓真也一起跪倒在地,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牙关紧咬,无语凝噎。
外面的大臣们早已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坚强如秦国公,也止不住嚎啕:“皇上!皇上!”
丁贵妃用帕子按着脸颊,眼泪不住地滚下来。
屋内屋外一时都是哭声,长春殿外面的人听到这声音,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一片哀声。
哭了短暂的一阵子,丁贵妃先止住了泪水,红着眼睛道:“奴才无知,给皇上误食凶物,皇上虚不受补,连连吐血,终至无可挽回之境地。于朝野内外、天下臣民,都是滔天大祸。本宫若非身受皇上重托,也早已先皇上一步而去了……”
她再次泪水汹涌,伏在赵晟身上痛哭不止。
赵容止泪眼朦胧地抬头,道:“父皇行将殡天,儿臣痛不yù生,贵妃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一切大事还等待贵妃娘娘做主,娘娘千万节哀。”
赵容毅红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牙关紧闭,按捺着xiōng中翻涌的情绪。
外室秦国公怒吼道:“皇上误食凶物,是哪个奴才如此大胆,竟敢犯下弑君的滔天大罪!”
丁贵妃在内室道:“是宫女顾常乐、岫岩和小铃铛,本宫已命内宫司正房将她们关押起来!”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道,“这些奴才犯下弑君大罪,非千刀万剐不能赎其罪孽!”
原本的计划,是要将顾常乐定为弑君谋逆的大罪,并拖赵容毅下水,但是因为岫岩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导致行动仓促,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靳王赵彬和丁贵妃商议,先只以失误来论罪。
如果按照原计划,以“谋逆”之罪来诬陷顾常乐和赵容毅,事情xìng质严重,赵容毅一党必定不肯轻易相信,反而会jī起他们敌忾之心,这样一来事情便极容易闹大,反而不利于控制局面。
因为计划开始得仓促,丁贵妃和赵彬都没有充分布置好人手,不敢保证能够如原计划那样将一切掌控起来,所以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先只说是顾常乐、岫岩几个宫女给皇帝误食了大燥热之物,导致皇帝生命垂危,这样一来避重就轻,大家关注的便会是皇帝的身后事,而不会过分地纠结于顾常乐三个宫女的动机。
即便没有如原计划那样给赵容毅定下谋逆之罪,但只要先一步坐实赵容止的新君之位,掌控大局,赵容毅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到时候想怎么处置都行。
事实也果然如同丁贵妃和赵彬预料的那样,只说顾常乐、岫岩等人是失误,朝臣们便只是同很愤怒,要求明正典刑,但最关心的却仍然是皇帝的后事。
朝臣之中,三省六部高官均在。
户部尚书道:“皇上行将殡天,自是举国之哀痛,但眼下有一件大事,若是不下定论,只怕朝纲动乱,后果无可预料。”他跪在外室,对丁贵妃遥遥拱手道,“敢问贵妃,皇上可有留下遗诏?”
丁贵妃这才抹着泪,道:“皇上方才吐血昏厥,虽有太医院全力医治,醒来后却再也不能言语。好在皇上圣明,自知身体每况愈下,为国家计,早早便写下了传位诏书,以定后事。他虽不能言语,却也极力向本宫告知诏书藏身之处,本宫取得诏书,不敢擅自观看,这才请三位皇子、各位王公大臣一起见证。”
她抬了抬手,罗三娘便盆过来一个卷轴,黑红sè的绸缎,象牙的轴柄,外表看的确是皇帝诏书。
丁贵妃道:“在座的都是国之重臣,本宫一介女子,不敢擅专,请宗室最年长者靳王前来宣旨。”
靳王赵彬早就在外室等候多时了,此时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要起身。
“且慢!”
秦国公先大喝一声阻止了赵彬,然后又高声道:“贵妃所持诏书,果然是传位诏书?”
丁贵妃道:“自然是传位诏书!莫非秦国公不相信吗?”
秦国公道:“事关重大,臣不得不慎重。”他对着chuáng上遥遥拱手,朗声道,“请问皇上,丁贵妃所持诏书,可是皇上亲笔所写,确出自天子之意?”
赵晟未死,也醒着,可是他已经中风,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丁贵妃怒道:“秦国公!皇上已经口不能言,你如此质问,皇上如何能答!如果你不相信这诏书是皇上所写,等下展开之后,尽管请各位王公大臣来查验便是!只是到时候确认诏书真实xìng,秦国公又将如何自处!”
她声sè俱厉,掷地有声。
秦国公道:“老臣并非怀疑诏书真实xìng,只是按照大庸律例,若是皇帝殡天,留下传位诏书,理当由大宗正宣读。靳王虽是在场人中最年长的宗亲,却也没有权利越俎代庖。敢问贵妃娘娘,大宗正何在!”
丁贵妃嘴chún一抿,眼底划过一丝厉sè。
传位诏书的确是要由大宗正来宣读,若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大宗正赵永泰的确是会在场的。诏书才是确定赵容止地位的杀手锏,谁来宣读都一样。但是今日计划仓促开始,丁贵妃等人来不及传赵永泰进宫,又怕夜长梦多生出变故,所以想尽快宣读诏书,先掌握了大局再说。
但没想到,秦国公这块硬骨头竟是如此精明难缠,竟然抓住了这一点来做文章。
“大宗正乃是平王赵永泰,如今远在宫禁之外,平王年长体弱,若是等他入宫,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丁贵妃话未说完,秦国公便大声道:“只不过多等一些时间罢了,礼不可废,请贵妃立刻派人出宫去请平王。臣等就在这里等候。事关国本,老臣相信,所有王公大臣都能等得,三位皇子也能等得!”
他语气凝重,暗含警告,一双鹰目在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身上扫视。
长春殿中,千钧形势,一触即发。RS!。
125、矫诏
大雨已停。
雷鸣电闪均已消失。
夜空如洗,如同一块乌黑纯净的墨。
大庆宫外,御林军右统领丁友思率领着御林军shì卫将大庆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
傅腾保护着平王赵永泰已经抵达大庆宫宫门,却遭到了丁友思的阻拦。
采柔郡主已经不在队伍之中,在进发大庆宫的路上,她便已经离去,转向前往内宫。今日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跟父亲赵永泰一起进宫,并非只是怕赵永泰身体弱前来照看而已,她去后宫,自然是因为后宫有需要她去见的人。
“丁友思,皇上病危,平王乃是大宗正,进去探望名正言顺,你因何阻拦!”
傅腾对丁友思厉声相喝。
丁友思满脸木然,如门神一样竖立在大门之外,手按剑柄,冷冰冰道:“皇上病危,太后昏厥,宫中一应事务均由丁贵妃主理。本官奉贵妃之命,把守大庆宫,未经贵妃准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傅腾正要开口,赵永泰伸手拦住他,抬起头,看着丁友思。
他年迈却矍铄,一双鹰眼锐利十足,恍如撕开夜幕的闪电。
丁友思也是身经百战的铁血将领,但在赵永泰的目光之下,心中竟也忍不住有一丝动摇。
“丁贵妃乃是内宫妃嫔,何来权限敢掌管整个皇宫。丁友思,你乃是御林军统领,受皇权节制,什么时候连一个妃子都能指挥你了!”
赵永泰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拔高,但说出来的话却一阵见血。
丁友思本来就是归附于丁贵妃的党徒,也知道今日大庆宫里要做什么事。所谓叛逆之党,难免都有心虚,被赵永泰这样一说,他当然没有正当的理由可以辩驳。
“事急从权,今日宫中大变,皇上太后皆不能主事,贵妃乃是宫中位份最高之人,本官暂受贵妃节制,亦是正理!”
丁友思是武将,口才并非擅长。
赵永泰道:“宫中大变?什么叫大变?皇帝驾崩,朝纲更迭,这才叫大变!本王乃是大宗正,若非本王见证,谁敢说有大变!”
他不再给丁友思狡辩的机会,大喝一声:“傅腾!皇上给你的命令,难道是让你动嘴皮子的吗!”
傅腾精神一震,将一只手高高举起,大喝道:“全体御林军听令!”
宫门之下八盏气死风灯照得明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看到傅腾高高举起的手中握着一枚令牌,金为底座白玉为面,令牌上大大的四个字“如君亲临”。
这是皇帝的令牌,整个大庸只有这一面,这个令牌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调动御林军。
如君亲临,凡御林军,见到这枚令牌,不管是什么职务什么级别受谁统领,在这一刻都必须全部听从令牌的调遣。
今夜傅腾居然握有这枚令牌,显然是受了皇帝钦命,获得了统率全体御林军的无上权力。
丁友思大惊失sè,他怎么也想不到傅腾居然会有这枚令牌。这令牌素来是皇帝亲自保管的,轻易不会动用,居然赐给了傅腾,那岂不是说,皇帝早就知道,有今日之大事?
在丁友思心神动摇的时候,傅腾却已经厉声高喝:“尔等领御林军之职,见此令牌,还不听从号令!”
“丁友思与jiān人勾结,妄图谋逆,尔等受其méng蔽,再不悔悟,难道是背负叛乱之死罪吗!”
令牌在手,又有这样的疾言厉sè,原本跟随丁友思的御林军们哪里还不明白形势。就算他们不知道谁才是谋逆者,但御林军的军规,军人的第一守则便是服从。
当下,除丁友思的三五心腹,所有人都轰然下跪,高呼:“听凭傅统领号令!”
丁友思又惊又怒,呛啷一身抽出长剑,大喝道:“傅腾,你要造反吗!”
傅腾冷笑:“造反的是你丁友思!左右,还不与我拿下这乱臣贼子!”
御林军们轰然应答,一拥而上,丁友思身边只有三五亲信,哪里抵挡得住,不过片刻就被缴了械,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大庆宫的局面已经被傅腾掌控。赵永泰便命令傅腾在外守护,自己带着人闯入大庆宫去。
长春殿内室之中,秦国公要求大宗正来宣读诏书,丁贵妃却扔在反驳。
“皇上行将殡天,多耽误一刻,便万劫不复。秦国公非要在这等小节上刁难,若是厌恶了宣读诏书的时机,岂不要皇上死不瞑目!”
秦国公高喝:“贵妃丁氏,巧言令sè,就是不肯宣召大宗正,难道你手里的诏书是假的不成!”
丁贵妃大怒:“放肆!”
旁边户部尚书也立刻喝道:“秦国公贵为公卿,岂可随意妄言,诬陷贵妃!”
秦国公冷冷地扫过去,户部尚书早就是赵容止一党,自然不畏惧。
这时,外面却有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丁贵妃顿时眉头一皱。
外面是丁友思控制着,难道是有的什么变故。
她刚想到这里,一直跪着没说话的赵容毅却开了口。
“秦国公虽有鲁莽之处,但他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传位诏书事关国本,按照律例,非大宗正不可宣读。除非大宗正之位空缺,方可由宗亲中德高望重之人或朝中重臣宣读。”
丁贵妃冷冷道:“二皇子这样关心传位诏书的宣读人选,莫非是对皇位有所觊觎?”
她这话已然是诛心了,赵容毅若是顺着她的质疑去纠缠,反倒是忽略了正题。
赵容毅自然不是鲁莽之人,他也没有因为丁贵妃的质疑而生气,只说道:“贵妃娘娘所虑,无非是怕平王来得太慢,错过宣读时机,令父皇难以安息……”
丁贵妃冷冷看着他,倒要等他说出什么花来。
但就跪在赵容毅旁边的赵容止,心头却是一跳,猛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若只是如此,贵妃娘娘大可放心,本王早已命人出宫通知,此时此刻,只怕平王已经到大庆宫了。”
“什么?!”
丁贵妃一惊。
“嘭”一声,长春殿的大门被用力地推开,平王赵永泰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大步入内,一头白发,在灯光之下竟是熠熠生辉。
“本王身为大宗正,岂敢在宣读传位诏书的重大场合缺席失职!”
赵永泰一面高声说着,一面龙行虎步,径直进入了内室。
靳王赵彬见鬼一样地失声道:“你,你怎么会来……”
赵永泰冷哼道:“老夫若不来,岂不由着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祸乱朝纲!”
“你!”赵彬顿时又惊又怒。
“放肆!”
丁贵妃厉声大喝。
“你才放肆!”
赵永泰喊得比丁贵妃还大声。
“你这妖妃!竟敢勾结外臣,弑君谋逆,又矫拟诏书,擅动国本,你该当何罪!”
被赵永泰这样疾言厉sè地喝破yīn谋,丁贵妃整张脸都扭曲了。
而外室的大臣宗亲们,更是被这局面给惊呆了,面sè惶然,议论纷纷,一时之间,长春殿中嗡嗡如同群蜂鼓噪。
丁贵妃捏着“传位诏书”的卷轴,手心都出了汗。
靳王赵彬上前一步,大喝道:“赵永泰!你诽谤贵妃,难道要造反吗!”
赵永泰哈哈大笑:“真是贼喊抓贼!大家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谁要造反!”
他大手一挥,一群御林军涌进来,将长春殿中所有人都围了起来,连内室之中也不放过。
丁贵妃和靳王赵彬、赵容止发动今日之事,身边自然也是带着亲信的,见御林军涌入,顿时便将他们三人保护起来,与御林军刀枪对峙。
长春殿中的形势,愈发严峻冷酷。
朝臣们都惊得站了起来。
丁贵妃失声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丁友思何在!”
“丁友思勾结逆贼,本王已命人将他拿下了!”
丁贵妃和靳王赵彬相顾大恐。
赵容止喝道:“平王,你要做什么!这里是皇上寝宫,你挟刀兵入内,罪同谋逆!”
赵永泰尚未回答,同样已起身的赵容毅便已冷冷开口:“皇兄稍安勿躁,平王乃是大宗正,如此行事,自有其道理。”
赵容止瞳孔一缩,双目一下子便盯住了赵容毅。
赵容毅对他毫无畏惧,嘴边噙着冷笑,也是不遑多让。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交兵,若是视线也有实质,只怕早已火花四射了。
赵永泰突然朝着丁贵妃大步走过去。
罗三娘一下子窜出去,挡在贵妃面前:“平王,你要做什么!”
赵永泰才不会与她废话,伸手一把将她推开,劈手就从丁贵妃手里夺下了那所谓的传位诏书。
丁贵妃毕竟只是一介内fù,此时殿中局面已被对方控制,她早就不安至极,在赵永泰的威势面前,竟然一下都没握住,传位诏书便被夺走。她心中更怕,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赵永泰握着那诏书走到人群面前,高高举起,道:“皇上从未留下遗诏,何来传位诏书!分明是贵妃丁氏与外臣勾结,矫拟诏书,妄图谋朝篡位,动摇国本!”
今夜局面一bō三折,朝臣们被弄得一惊一乍,哪里还敢随意评论,只有先看着局势弄清楚真相再说了。
户部尚书却仍不甘心,道:“平王所言毫无证据,你怎么能证明那诏书是假的!”
赵永泰冷笑道:“因为本王手里就握着皇上的圣旨!”
他手臂一抖,袖筒之中滑出一截诏书,落在他手心,他握住了诏书,同样高高地举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圣旨!”RS!。
126、拨乱反正
众人大哗。
竟然出现了两道圣旨。
赵永泰将自己的圣旨扔给秦国公,秦国公麻利地撕掉油布,展开诏书,当众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赵氏不肖子孙,靳王赵彬、安王赵容止,勾结内fù丁氏,谋朝篡位,祸乱朝纲。朕钦命,平王赵永泰、容王赵容毅,拨乱反正,清肃逆党,便宜行事,如朕亲临!”
这道圣旨,措辞严厉到了极点,皇权的不可侵犯,再一次令众人悚然。
赵容止脸sè灰败。
从赵永泰破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今夜的失败已经不可挽回了。
但靳王赵彬却不甘心,他几十年来都盯着皇位,从自己到自己的儿子,他无时不刻不想着把赵晟从皇位上拉下来。筹谋了这么多年,铺了这么大的摊子,还串通了丁贵妃,终于在今天发动这样的大yīn谋。
难道真的就这样一败涂地了吗!
他不甘心!
不甘心!
“不可能!皇上不可能下这样的圣旨!是你,是你假传圣旨清除异己!”赵彬破口大骂,同时又将指头伸到赵容毅的鼻子上,“一定是你们串通好的!赵容毅妄图谋朝篡位,所以勾结宫女,谋害皇上,又串通赵永泰,假传圣旨,目的就是置我儿容止于死地,这样就没人能跟你争皇位了!”
赵彬情急之下,将他们此前计划中的说辞给喊了出来,想将皇帝赵晟的发病栽赃到赵容毅头上。
他的话自然令人惊骇,乍听之下,却也让有些人将信将疑。
今夜皇帝发病突然,眼下又有两党相争,明显是有yīn谋在里面,其中必定有一党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就是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谋朝篡位的人。
“哈哈哈!真是贼喊做贼!赵彬,你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可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赵永泰一声大笑,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何必用得着这样白费口舌,只要问过一个人,就能真相大白。”
赵永泰说完,大步走到chuáng前,对chuáng上平躺的赵晟躬身,高声道:“皇上!老臣不负重托,已将这帮逆党的真面目揭示于天下。逆党猖獗,负隅顽抗,唯有皇上可以拨乱反正,还天下以公道!”
所有人都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皇帝赵晟明明已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连太医都说他大限将至了,找赵永泰居然还对皇帝说话,难道是疯了吗?
然而下一刻,赵晟的动静,让所有这样想的人,都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赵晟居然动了。
他不止动了,居然还坐了起来。
赵晟坐起来的动作,像是慢镜头一样在每个人眼里清晰展现,他抬起了头,他用手撑住了褥子,他tǐng起了脊背,他坐起来了!
“皇上!”
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赵晟慢慢地转头,扫视全场。他的目光不辨温度,却让所有人如沐圣光。
长春殿的门再一次打开,以顾太平为首的大庆宫的宫女内shì集体涌入。
“奴婢来迟,皇上受苦了。”
顾太平进入内室,一面麻利地给赵晟背后垫上枕头,一面便红着眼睛,差点落下泪来。
赵晟虽然坐了起来,脸sè却仍然苍白虚弱。
他对赵永泰微笑道:“今夜,辛苦叔父了。”
赵永泰刚刚平定了这么大的局面,xiōng中豪情翻涌,红光满面。
赵晟转着头,目光又往群臣中间扫去。
“逆党作乱,众卿受惊,幸而邪不压正,逆党yīn谋破败,我大庸朝纲,依旧稳如泰山!”
“皇上!”
众臣都jī动地跪下去,匍匐在地。
今夜的事情,实在是bō澜万丈,群臣经历了皇帝驾崩的恐慌和悲痛,又亲眼看见了赵容止、丁贵妃一党企图矫诏篡位,及至赵永泰挟旨入内,拨乱反正,最后到皇帝苏醒,掌控全局。但凡心脏不够强大的,这会儿脑袋都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而至于赵容止、赵彬、丁贵妃等人,在赵晟坐起来的那一刻,就已是大祸临头,hún飞魄散,一个两个的脸sè都灰败如同死人一般。
到了这一刻,他们怎么还能猜不到,一切都是赵晟的安排,是他的将计就计。
他根本就没有喝下那碗人参乌鸡汤。
他根本就没有发狂发病。
他也根本就没有马上驾崩的征兆。
他故意这样做,就是让他们自以为成功,在虚假的胜利面前暴lù出真实的面目和隐藏的势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没等赵晟冰冷的目光射过来,丁贵妃就已经晕了过去,在罗三娘的尖叫之中,这个高贵而野心勃勃的女人,终于承受不住失败的噩耗,在绝望之中失去了知觉。
然而,哪怕她晕倒在罗三娘的怀里,赵晟也没有真的朝她多看一眼。
一个为了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敢弑君谋逆的女人,再也不配得到他的宽容和怜悯。
赵晟的苏醒,证明了平王赵永泰手中圣旨的真实xìng。
御林军在第一时间就把赵彬、赵容止父子给控制了起来。
赵晟也没有立刻对这帮想搞死他自己做皇帝的父子表示任何的愤怒或痛恨,他只对赵永泰道:“把那‘传位诏书’给朕拿过来。”
赵永泰便将自己手中的假诏书展开,让赵晟过目。
诏书上的字并不多,赵晟一眼就扫完了,而且看完后,还轻笑了一下,仿佛诏书上写的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给大家都念念。”
赵永泰便将诏书给顾太平,顾太平当中宣读。
“天有所命,道有所归。朕缠绵病榻多年,日渐消磨,自知大限将至,膝下三子,唯长子赵容止,文韬武略,恭谨谦和,有仁者之风。立诏于赵容止,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利益由有司题请而行。你要奉贵妃丁氏荣养,依靳王并众臣辅佐,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钦此。”
如果赵晟真的驾崩,凭这道诏书,赵容止便可以坐稳新君之位,丁贵妃又能得下半生荣华,靳王赵彬也可得一个顾命亲王之位,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诏书。
可惜此时他们已经被定为逆党,这假诏书自然也成了yīn谋的罪证。
顾太平念完诏书,群臣默然。
赵晟却轻轻地笑道:“你们听听,他们这可真是把自己的利益都摆到台面上来了。呵呵呵……”
他笑着笑着,却又咳嗽起来。
赵容毅一直看着他的神情,总觉得他的神态不对头,道:“父皇息怒,如今逆党已全部擒拿,他们的yīn谋破败,一切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中。”
赵晟在顾太平的安抚之下,咳嗽渐止,但脸sè却愈发不佳。
“好,好,朕累了,一切都交给你处理。你好好地去办,天亮之前,朕要听你的回话。”
赵晟似乎真的累了,眼皮都耷拉下来,声音也变得很轻。
赵永泰便高声道:“众臣公,退下!”
众臣唱喏,又祝颂皇帝身体康泰,然后才潮水一般退出长春殿,至于赵彬、赵容止、丁贵妃等人,自然也被捆绑押下。
长春殿中很快恢复了平静,顾太平扶着赵晟躺下,给他盖好被子,道:“皇上,奴才请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赵晟微微地摆手:“不必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没有必要了。”
听到没有必要四个字,顾太平心中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只有他知道,为了今晚,赵晟耗费了多少的心力。
虽然此前的吐血发狂都是作假,可是以赵晟的身体,要做出这样的假象来,本身就是非常耗神耗力的事情。
“去,把平王叫进来,再叫常乐来。”
听见是平王和常乐,顾太平就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皇上,常乐被贵妃娘娘定了弑君之罪,关押在司正房。”
赵晟哦了一声,道:“难为她了,不过容毅那孩子会补偿她的。既然这样,只叫平王来,还有三省相公。”
“是。”
顾太平领命。
长春殿中似乎平静了,但今夜的皇宫和庸京,却注定了无眠,汹涌的暗流,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刻。
赵容止一党弑君谋逆,矫诏篡位,这是一件大事,主犯三人落网,从犯丁友思也已被关押,却还有更多的从犯等待清理。
赵晟不惜亲自上阵,yin*得他们发动了大yīn谋大计划,赵容毅自然不会让他的心血白费。打铁趁热,就要趁这一夜,他要将赵容止一党一网打尽。
既然要做皇帝,就要有帝王的铁腕,有帝王的雷霆之怒。
皇宫之内,有赵容止的细作内应。
庸京城中,有赵容止的同谋党羽。
他们敢于弑君矫诏,自然也有防备赵容毅一党反扑的布置,铁蹄踏破了庸京城的夜sè,无数个深宅大院被破门而入,无数条街道,发生了规模化的战斗。
庸京城,今夜展开了一场大清洗。
而比起惊涛骇浪的庸京城,皇宫之中更是人心惶惶。
丁贵妃的倒台,预示着一个时代的过去。
人人都看得清楚,今日之后,赵容止一党覆灭,容王赵容毅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储君,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对于皇宫中人,如何在新的时代立足,将会是一个大课题。
聪明的人,今夜就要拿出行动。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