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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游走的枯木     月落故国txt下载     月落故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不知梦里路

    雪夜,风越来越大。

    楚流风丝毫没有回去的想法,即使大师兄府上的火炉和热茶在等着他。

    ——————

    风雪中,不时传来歌声和笑语,甚至有些熟悉的歌声?

    “关山阻断,却是不知梦里路。心若有情,谁又在乎苦与痛。”

    柳如是衣衫单薄捧着琵琶,吟唱着,泪如雨下。

    台下的看客很少,楚流风忍不住有些动容。

    “一个少女,为了探花郎,竟然千里迢迢远赴京师,确是可贵啊。”

    旁边的老者叹着,也举起酒杯。

    酒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探花郎怎么了?”

    楚流风明知故问。

    “还不是得罪了九千岁了,关在了南应天府金陵城大狱,她一个小女子到了京师又能如何。”

    老者说完,拿起酒壶离去,随着一声叹息传了过来。

    又是魏忠贤,一手遮天,楚流风的胸膛很是压抑了。

    柳如是依然唱着,伴随着泪水滴落在脚下,甚至结成了冰珠。

    楚流风正要走上台去。

    外面人声嘈杂,又有人进来。

    十几个锦衣人手上拿着物事,面无表情到了台下。

    “这是一些银两,回去江南做些打点,探花郎钱大人吃些苦头就会释放出来了,你也多多保重。”

    一个为首的锦衣人说着,台下的看客们却是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楚流风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大人们如此帮助小女子,让我无以为报,请问官家是九千岁府上,还是?”

    柳如是已经跪了下去。

    “这天下只有一个万岁,我们主子从来没有听过九千岁一说,她在金陵见过你的演绎,也是同情于你。”

    柳如是泪如雨下,又是伏地叩首答谢。

    锦衣人走了出去,柳如是也不见了。

    楚流风有些欣慰,忽然又有些失落。

    风雪中,一台八人轿子,十几个锦衣人守在一旁。

    一个少女,背对着楚流风,慢慢走向轿子,身影竟有些熟识。

    难道是她,楚流风激动的奔了过去,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再去看那少女,已经上了小轿远去了。

    风雪中呼啸的声音,刺痛在楚流风的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

    走在风雪中,楚流风有些恍惚,甚至忘记了回到大师兄府上的路。

    昏暗的灯火下,又是一乘轿子远远走了过来。

    楚流风兴奋起来。

    轿子一下就到了近前,却是四人的绿呢小轿,轿夫走过去的雪上,几乎没有痕迹,就是小轿上没有人,四个轿夫这份身手也不在喊走了二师兄常有火那人之下。

    如果绿呢小轿上有人,这人又是何人?

    京师天子脚下,还有如此顶尖人物?

    楚流风忽然想起来信王身边的王公公,更是深不可测。

    这天下,这江湖,一点也不像江南明月山庄那般宁静。

    ——————

    万无水的府邸,毗邻京师皇城南边,楚流风走了一夜,终于找到了,护城河的冰面,在曙色中熠熠生辉,和城墙上军兵的盔甲映衬着,让人觉得温暖中还有些寒意。

    下了一夜的雪也停了,楚流风还是放不下那个八人轿子旁的少女,一定是她,就是永宁。

    楚流风狠狠地锤了自己一下,寒风凛冽,心里一样失落,楚流风苦笑着向前走着。

    树上一个人影飘荡着,晃悠悠的,楚流风以为自己眼花,仔细去看,真的有一个人踩在树梢上,随风飘荡。

    对面树上,还有一个人,竟是那王公公。

    “药丸配制好了,你就走吧。”

    王公公传音入密说着,背对着那人。

    “我这就走了,当年你救过我一命,我也算作报答一分了,药丸你做何用,我也不会多问。”

    “啰嗦些什么。”

    王公公不耐烦起来,眼角的余光在看着艰难行走在雪地上的楚流风,还好没有看到他的脸。

    寒风忽然大了起来,楚流风心里一惊,装作摔了一跤倒在了雪地上。

    雪花舞起,两条迅捷无比的身影跃上了殿宇,一逝而去。

    ————————

    京师紫禁城南护城河旁的一个酒馆,已经有人坐在这里喝上了早酒。

    冬日里干冷干冷的,几杯热酒下去,人就精神百倍了,这不过是好酒人的托辞罢了。

    角落里面的一桌,一个白衣青年和两个老者面前,几个酒坛都是空的,看来他们喝的不光是早酒,还喝了一夜。

    楚流风也很想喝酒了,只是还下不了这决心,心里还是在想着那个少女的背影,还有王公公说到的药丸。

    酒能消愁,酒能让人兴奋,酒还能暖身子,多好的酒啊!

    白衣青年竟然是在济南府鲁大师酒馆见过的,山东巡抚兼兵部尚书之子李信,楚流风还是走过去,径直坐了下来。

    “兄台有些面熟?”

    李信眼神蒙松看着楚流风,心里有些疑惑。

    “在下楚流风!济南府见过的,那天我就坐在你们旁边一桌。”

    “原来是故人相逢,李信荣幸之至。”

    李信站起来去拿酒坛倒酒,几个都是空的,只好喊小二又上了一坛。

    “我不喝酒的,还是喝茶吧。”

    楚流风把倒满了酒的酒杯放到了李信面前。

    “听兄台口音像是来自江南,难怪不喝酒,中原鲁豫大地,和这燕赵京师人士,多是酒鬼,民风却也不一样。”

    李信端起酒杯喝了下去,舌头已经硬了,显然是喝多了。

    “巡抚老大人还好吧?”

    楚流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这样问到。

    “那天你也听到我们说话了,父亲大人被东厂带到京师,关在了大牢,官职已是丢了,能保住命就万幸了。”

    “朝野黑暗,奸人当道,这大明的官不做也罢,熊督师已被砍头传首九边,忠臣良将如此下场,让人心寒了。”

    李信大声说着,大口喝着酒。

    旁边的酒客都是直愣愣看过来,同桌的两个老者已是面无人色。

    “这是京师天子脚下,公子爷!你喝多了,我们回吧。”

    一个已经站起来向外面走去,一个来拉李信。

    “我就要去找皇上理论一番,如此认人为奸,大明危矣。”

    “难道皇上就不知道这些吗?他为什么这样做。”

    楚流风到了京师几日,也是满身疑惑和压抑。

    “楚公子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一道去找皇上问问。”

    李信哈哈大笑。

    “我也正想去找皇上呢。”

    “你没喝酒,也是说起来胡话了,万岁爷是你想见就能见到吗,我都在这里等了几日,除了上下朝的百官,就是那阉人的走狗。”

    李信这样一说,还守在身旁的那个老者已经吓得跑出了酒馆。

    当今圣上天启帝陛下,和我确是有些交情,我就是来京师找他的,楚流风忽然热血上涌,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信已经是喝的大醉,楚流风一夜没睡,二人胡乱说着,发泄着。

    “大胆狂徒!皇城根下,你们也敢咒骂朝廷,给我抓去东厂大牢。”

    不知道何时,十几个黑衣人围在了旁边,东厂军兵们上来就抓楚流风和李信。

    “狗奴才!我自己会走,何来你们扯我。”

    李信去推军兵,他一个书生,哪里抵得上军兵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拖了出去。

    楚流风未做半点抵抗,也是稀里糊涂的跟着李信进了东厂大牢,这次他不是来探望的,而是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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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的汉子,怜怜的舅舅高迎祥还在大声唱着,好像这大牢就是他的戏台一样。

    青阳帮主江南漕运使司主事陈青阳,缩在地上的干草中,冻得有些发抖,熊廷弼熊督师已经被砍了头,也是吓到了他。

    过了半日,才看到对面牢房的楚流风,陈青阳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一会就是满面泪痕。

    坐在冰冷的地上,不时还有雪花被吹进了牢房,落在脸上凉凉的,李信的酒还是醒了一些,看着楚流风,隔着铁栅栏又去看别的牢房的人,才想起来清早的事。

    “这个好头颅砍了不要紧,却是耽搁事了,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李信有些懊悔,低头说着。

    “你不是说过,老大人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的,还担心什么。”

    楚流风又来劝李信了,他自己能出得了这东厂大牢吗。

    “不是父亲大人的事,有封信笺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多亏他们没有搜身,赶紧毁了就是,要不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信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笺,用手来回扯得稀碎,又把细小的碎片塞到了干草下面。

    “这是给谁啊信?如此重要。”

    楚流风很想问李信,却是不好去问,只是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书信中有宋矮子三个字。

    探花郎钱大人,钱谦益这会也被关在了金陵城的牢狱之中吧,不过金陵还是暖和许多,不像这京师天寒地冻。

    楚流风微闭着眼睛,想着江南,又是想到了秦淮河,对了,永宁究竟是什么人?那晚一定是她的。

    想到这,楚流风更是懊恼,一阵寒风吹了进来,刺骨的冷。

    楚流风连忙意念丹田之气周转全身,又把手搭在了李信的背上。

第十一章 千年往事随潮去

    “想当时、周郎年少,气吞区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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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胜地,兴亡处。览遗踪,胜读史书言语。

    几度东风吹世换,千年往事随潮去。”

    楚流风刚刚打了个盹,又被断断续续的声音吵醒了。

    声音豪迈,又是那高迎祥。

    伴随着狱卒的喝骂声,和高迎祥的哈哈大笑。

    楚流风心中一惊,这高迎祥绝不仅仅是一个驼队的首领,那份气度和胸襟,就是一代枭雄。

    柳星月和高怜怜一路从江南北上,还有那江山令,和这高迎祥?

    过了一会,高迎祥似是睡着了,狱卒隔三差五的喝骂声也听不到了,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和低沉的哭泣声,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楚流风感觉到有人到了大牢之内。

    睁开眼睛去看,陈青阳那间牢房的铁栏杆已被切断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扶起躺在地上的陈青阳。

    “楚流风也被关进来了,他在那边。”

    陈青阳低声说着,用手指着这边。

    “帮我把这个人带出去吧,他是我的朋友,我还要待在这里,有些事我还没搞明白。”

    楚流风已经折弯了牢房的铁栏杆,把李信推了出来,一边去看那瘦弱的身影,显然是个女子,脸上蒙着黑布。

    “我和你二师兄一起来的,他在上面,你不出去?”

    女子说着,眼中尽是关切之情。

    “我在这牢房里面还有事,你们快走吧。”

    楚流风又把铁栏杆曲直了,回到了牢房。

    那女子轻叹了口气,扶起陈青阳向外面而去。

    “谢谢你,楚流风!我要去办好我的大事了,后会有期。”

    李信说完,急步跟在了二人后面。

    ——————

    外面又是呼啸的风雪声,伴随着昏暗的灯火,这东厂大牢内的景象,睡倒在地上,草上的人们体容枯槁,都是来日无多的犯人。

    楚流风还是要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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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不逃出去?”

    “我为什么要逃出去,本来我就没有什么过错。”

    “东厂大牢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你来了这里,就是朝廷的公敌。”

    “我没有想来这里,是你们的人把我抓进来的。”

    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和楚流风说着。

    “谁派你来的?余长空还是魏忠贤?”

    “大胆狂徒,你还是胡说八道,九千岁爷的名字也是你能说的。看来你是贼心不改,见了九千岁爷,再砍了你的脑袋也不迟。”

    “临死之前能见到魏忠贤,也不是一件坏事,让我看看他有多坏。”

    黑衣人打开了门,走过高迎祥的那间牢房,楚流风忽然停了下来。

    “你就要走了,也唱累了吧。”

    楚流风直视着高迎祥。

    “我当然要走了,不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高迎祥昂首挺胸,气态悠然,好似这里不是监狱一样。

    “你的事,身系天下苍生,当然和我有关系了。”

    高迎祥面色微变,马上恢复如常哈哈大笑道:

    “看来你还是和你那同伴没有醒酒,酒喝多了不是好事,除了胡言乱语,还会把性命丢了。”

    “我从来不喝酒的,天下人都醉了,我还是有一丝清醒。”

    高迎祥一脸疑惑,不再做声,楚流风已经走了出去。

    ————————

    魏忠贤府邸,几个巨大的炭火盆燃着,烤得人暖洋洋的想睡觉。

    一些舞女扭着腰肢,在不知名的曲子中跳跃着,太监看着这样的表演,不知是空虚还是变态。

    还有一个老太监佝偻身子在喝着酒,却不像魏忠贤盯着那些舞女,看都不看下面一眼。

    楚流风走了进来,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直守在魏忠贤身边的余长空,却没有看到。

    “老大人!你也是有些时日没来我这里走动了,这次来了就让我好好孝敬,忠贤心里才心安一些。”

    魏忠贤对那老太监甚为恭敬,就是当朝天子天启帝,魏忠贤也不见得是这副嘴脸。

    “为了国事,你日夜操劳,这几年你也受累了,没有你主持,这大明朝会乱了套的,东林党那些文人除了指手画脚,就是乱做文章。边关武将骄兵自重,皇上哎,又是”

    那老太监咳了两声不再说了,只顾着喝酒。

    在江南,那神秘老人,青衣人王爷的咳声,也是这样的,楚流风又向前走了两步,还是没有人理会他,就像他没有进来似的,楚流风也看不清那老太监的脸。

    “你来了,喝酒吗?就坐下来一起喝吧。”

    魏忠贤已经转过头来看着楚流风,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威严十足,还在跳舞的舞女们,一下子就跑的没影了。

    “我不喝酒,只喝茶。”

    “那就喝茶吧,已经给你泡好了。”

    楚流风很是奇怪,这哪是对待一个犯人。

    大殿内就是三个人,除了楚流风和魏忠贤说话,只听到老太监粗重的呼吸声,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场面有些压抑,也紧张。

    “你是楚流风,他们抓了你和李信,虽然你没有说出来真名来,我就知道了。”

    魏忠贤没怎么喝酒,只是一个劲的吸着烟管。

    “九千岁也知道我?让我有些不解。”

    楚流风觉得这魏忠贤很不简单了,也没有世人和想象中的那样可恶了。

    “你师父白莲教主茅一天,和万历老皇爷交好,当今万岁爷儿少时又在你们明月山庄住过一段时间,茅一天也算是当朝帝师了,楚流风来了京师,自然是代表着白莲教主的。”

    碳火炉里的火越来越旺,烤的楚流风有些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拿起茶来喝了一口。

    “很多百官和天下世人,都说我是个祸国殃民的坏人,我从不去和他们争吵,皇上无暇天下事,我自然要替他分忧解难,也是对这天下苍生负责。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忠是奸,千百年后自有分晓,我只管做我的,即使你是贤相良将,也堵不住这世人悠悠之口,除非做了文山公那样的千古绝唱人物。”

    魏忠贤泰然自若,一边说着,一边给那老太监去倒酒。

    楚流风半晌无语,想来想去觉得魏忠贤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忽然想起了那个灰衣剑客和高迎祥。

    “九千岁四十寿诞那日,你府上就藏有奸细,好像还是金人的奸细,却不是那完颜长松。”

    楚流风还是说了出来,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那些琐事,都是余长空在料理的,我哪能事无巨细。即是一个奸细又能怎么,我魏忠贤还没有卖国,我也不甘于出卖大明的。金人来了,我还会有今日这地位和福乐吗?在关外盛京,那里也有很多我们的暗探,他们又能左右这天下大势吗,最多不过是传递点情报啥的了。”

    魏忠贤口才极好,思路清晰,说的也是合情合理,让楚流风始料未及。

    他和我说了这些做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的身份,他也不至于说了这些,楚流风还是怔怔站在那里,身上衣服裹着的牢房地上的干草,落了一地。

    “我走了!”

    那老太监忽然掠过了楚流风,到了大殿之外。

    身法之快无以形容,楚流风甚至感觉到老太监还轻轻的拍了自己一下。

    是信王身边的王公公。

    他是信王的人,传闻信王和魏忠贤不和,矛盾甚深,王公公又来魏忠贤这里吃酒,他和魏忠贤是什么关系?

    “皇上知道你到了京师,这几日就会召见你,快要过年了,京师别再出什么事才好,大家也都过个安稳年。”

    魏忠贤已经拎着烟管,向后面走去,看背影哪里还像个太监。

第十二章 几度隔山川

    京师阴霾的冬日,雪花随风飘落着,就像江南四五月份的雨一样,永远也下不完。

    踩在软软的雪地上,楚流风轻松了许多。

    脑海中浮现起来,十岁那年刚刚到了明月山庄的时候。

    两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童站在山庄门口,看着他走了进来。

    师父牵着他的手,指着比他年长一些的孩童说到,校儿过来,这是枫儿,他最喜欢你做的弓箭了。

    叫做校儿的,递过来一张精巧细致的竹木弓,配着的皮套里面装着几支木箭,转身又走开了。

    这时那小一点的孩童就过来抢弓箭。

    “检儿!你不要胡闹,枫儿才来到这里,不要吓到他了,你们三个都是要好的小兄弟。”

    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

    校儿送的弓箭,我也带到了京师,这么多年,看到这弓箭,就会想起儿少时候的美好。

    当年的校儿,已经成了大明帝国的圣上,检儿也被封了信王,只是枫儿还是当年那个枫儿,师父却是不让再叫枫儿了。

    面前的雪花,似乎变成了江南的小雨滴,师父在哪呢?楚流风神思驰往,忽然觉得这京师有些陌生可怕了。

    一直卧在城墙根处的驼队不见了,高迎祥已经走了,他是那江山令幕后的人物吗?

    一阵凉意涌了上来,楚流风觉得有些冷,中原和西北饥荒干旱,都说瑞雪兆丰年,那些地方还是多下些雪吧,这天下就会好起来的,紫禁城里面的校儿也不会更累了。

    ——————

    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挤在不远处的牌坊下面,不住地看着对面那紧紧关闭的庙门。

    他们是在等着庙里施舍的粥饭,饥民却是比刚到京师的时候又多了很多,一些说着关外辽东的口音,还有的就是西北和中原方言。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一路走上千万里,才到了这京师天子脚下,谁又能庇护于他们,江南过来的漕运粮草,多半都被索无常等人烧掉了,京师的普通人家也快断粮了,他们隔两天能喝上几口寺庙和大户人家施舍出来的清粥,饿不死,再熬过这个寒冬已是万幸。

    楚流风不忍再看。

    就要见到校儿了,快十年了,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吗,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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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四年冬,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夜。

    楚流风进了紫禁城,过了乾清门往坤宁宫走着,红墙殿宇,灯光映衬之下,即使夜晚仍然婆娑庄严。

    楚流风只觉得这紫禁城有些熟悉,说不上来的一份感觉,就像当年第一次到了明月山庄一样,有些亲切。

    这是校儿住的地方,当然感觉好一些了。

    却也不是,大明天下都是校儿的,从江南北上,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夜空中又传来了音律之声,凄婉哀怨,这皇城之内,也有不如意的人吗?

    楚流风加快了步伐走向坤宁宫,身旁金甲武士生冷的金戈交加声和杀气,却和这紫禁城显得格格不入。他不敢多看,前面的漆红大门开着,校儿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了。

    ——————

    坤宁宫内,温暖如春,灯火柔柔弱弱,茶香袭人,倒有些江南的气息。

    “少年时代的情谊,一直在我心里,这些年,茅师父这个时节都会到京师来的,今年他没来却是你来了,枫儿也长大了。”

    楚流风有些紧张,不敢去看天启帝朱由校,只是低头盯着面前的茶杯。

    “自从父皇仙逝后,坐在这龙椅几年时光,我就不自由了,我也想每年去江南走走,像信王一样,常常能够看到你们,还有外面的世界,可惜我是身不由己啊。”

    朱由校清叹一声,从龙椅上站起走了过来。

    楚流风这才抬起头去看天启帝朱由校。

    一张苍白的脸上,血色甚少,走过来的步伐,也是无力的。

    校儿的身体,那时候也是很好的,不,是皇上。

    楚流风赶紧纠正脑海中这个称呼,随即从怀里掏出了师父写给天启帝朱由校的信。

    朱由校拆开了用火漆封了几道的信笺,默默的看了两遍,走过去关上了宫门。

    “茅师父为国担忧,也为我指点迷津,这是社稷之福啊。”

    朱由校说完后若有所思,闭上了双目,过了一会睁开眼睛又道:“我身上担子重逾千斤,尤其这一两年,边关烽火,海内饥民,朝廷内部宦党之争,皆是动一身而引千发,我的身体这几年又是愈来愈差。”

    朱由校涨红了脸咳嗽着,又在桌上一个瓷瓶里拿出来几颗红色的药丸,泡在了水里一口喝下。

    “皇上喝下去的是什么药丸?”

    楚流风惊异着问到,忽然想起来听到王公公和那人的说话,也是药丸。

    “这是内廷帮我配制的丹药。”

    看着红药丸,楚流风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这时朱由校又道:“茅师父担忧信王之事,我早有准备,九鼎之上,人人都是垂涎三尺,何况手握大权的王族。信王自小对我言听计从,这两年虽然有些改变,多是他身边的那些人的主意,一会他也要到坤宁宫来的。”

    朱由校看似羸弱不堪,内心仍然强大,更是心智机警,他和儿少时一样的聪明,只是身体不太好而已。

    楚流风想到,又想问起魏忠贤执掌朝政的事,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只听朱由校说着。

    二人聊着,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过来。

    “皇上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要不要我给你准备点吃的呀。”

    朱由校呵呵笑道:“让御厨弄几样点心给我和流风公子充饥,做好了你送进来就是。”

    窗外女子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坤宁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绿衣女子端着盛有几样点心的茶盘走了进来。

    看到绿衣女子,楚流风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绿衣女子竟然是在金陵秦淮河见到的永宁,还是那日初见的衣着。

    永宁把茶盘放下,眼波中流动着欣喜。

    “公子来了京师,也不去寻奴家,没想在这里遇见了。”

    楚流风有些窘迫,更是紧张,不知道说什么,看了一眼永宁,又向天启帝朱由校望去。

    “金陵一梦,而今京师相会,却也是有缘千里啊!”朱由校笑着。

    永宁的脸一下子绯红起来,扭过身说到:“皇兄不许取笑人家,小时候你没事就欺负我和弟弟,整天板着个脸装做大哥的样子。”

    永宁竟然是当朝公主,楚流风只觉得是在梦中一样,甚至有些举手无措。

    “永宁别闹了,古语有云,长兄如父。楚流风!这下你知道在金陵遇上的是谁了吧,永宁虽然脾气犟了些,但是识大体,从不把自己当小女子看待。”

    朱由校说完了,又看着永宁道:“公主,我说的对不。”

    永宁支支吾吾:“你是皇兄,愿意咋说就咋说吧,天下唯你独尊,不让你说,你不砍了我的脑袋呀。”

    “你的永宁宫,无论你走多远,那里都是你的闺房,我会一直给你留着的,你在外面住不习惯了,就回来住。”

    永宁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珠说到:“哥哥在,我就有个家,永宁谢谢皇兄这些年的照顾和宽容。”

    朱由校也有些动容,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伤好些了吗,不要大意了,我明天就回自己府里了,过两天我给你接风,到时候你和万大人一起去吧,不是你在金陵救了我,说不上这会我在盛京了,还是要谢谢你。”

    永宁接着说到。

    楚流风还是紧张,站起身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天启帝朱由校走过去,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又转身说到:“你们暂且聊聊,我和信王先说些事。”

    ————————

    隔壁时不时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楚流风这会才好了一些,坐下来喝了口茶。

    “我给你弹一曲吧,看你第一次进宫,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

    楚流风笑了笑,看着永宁,甚至有些温暖的感觉。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永宁一边弹着,一边低声吟唱着。

    楚流风却是感慨万千,世间事,本就如梦如幻一般,相逢何必曾相识?自己和永宁不也是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之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悲苦,无论天子王侯,还是一介布衣。

    相逢是缘,重逢更是喜悦,而重逢也就意味着还会别离,谁和谁又能永远呢!

    忽然间,曲子停了,永宁站起身来道:“茶也凉了,我去帮你再泡一杯来。”

    楚流风回过神来,永宁已经走了出去。

    隔壁又传过来低沉的声音。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到现在也没个传宗接代的,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我走了你就接过来,将来这天下就是你的。”

    正是天启帝朱由校的声音。

    信王朱由检的手有些发抖,听到哥哥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到:“皇上千秋大业,龙体康健,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你要折杀小弟了。”信王说完了,狠狠的在地上叩着头。

    透过房门的缝隙,楚流风看到天启帝朱由校的眼神,竟是痛苦和无奈。

    这两兄弟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逢场作戏呢?

    信王还是跪在地上,天启帝朱由校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天启帝朱由校喃喃的说着,又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过来,只剩信王一个人跪在地上,还在不停磕着头。

    看到朱由校脸色阴冷,楚流风心中一惊,浑身汗透,急忙站起身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永宁的惊叫,还有打斗之声,楚流风纵身就出了坤宁宫。

第十三章 天机不可泄露

    坤宁宫外,还在飘着雪花,寒风刺骨的冷。

    楚流风看到地上已经倒下了几个锦衣卫士和太监,宫门前一个精壮的汉子空手对付两个黑衣人,险象环生。

    远处一群锦衣卫士被一个红发老人左一掌右一掌的击来击去,不时有锦衣卫士倒了下来。

    红发老人正是黑水老怪索无常。

    永宁这时摔倒在地上,茶杯也是稀碎,楚流风急忙拉起了永宁,把她推进了坤宁宫,带好了宫门。

    楚流风在地下捡起了一把短刀,攻向了黑水老怪。

    黑水老怪正打的兴奋,看到了楚流风,怪眼一翻,抛开几个锦衣卫士,左手大力击了过来,楚流风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来,刀还是砍了下去。

    刀锋处,黑水老怪的衣袖被斩断了半截,索无常大怒,击开围攻他的七八个锦衣卫士,转过身右掌又向楚流风打来。

    楚流风知道老怪厉害,左脚弹地,纵身飞起,堪堪避过了黑水老怪的杀招。

    趁这功夫,楚流风急着向一个锦衣卫士喊到:“快去乾清门外喊万大人来。”还没等他说完,黑水老怪的掌力又到了。

    宫门前的精壮汉子就是信王的门客西海生,西海生在两个黑衣人的围攻之下,已受了几处伤,最重的一处是腿上的剑伤,西海生还是拼死不让两人攻进坤宁宫。

    楚流风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黑水老怪索无常掌掌都是十成的杀招,就是想在短时间内把楚流风毙于掌下。好在剩下的六七个锦衣卫士在黑水老怪后面全力攻着,楚流风还能撑着,身上的旧伤这会又崩裂开了,几乎痛疼难忍。

    众人打斗中,这时一个灰衣人到了,疾如闪电般从暗处扑向了坤宁宫门。

    被黑水老怪缠住了脱身不得的楚流风,知道那灰衣人武功犹在索无常之上,他要是进了坤宁宫,不堪想象。

    灰衣人手中宝剑刚刚击向坤宁宫的大门,一股巨力从后面袭了过来。

    “大胆贼子,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万无水大喝声中宝剑已经刺出,灰衣人虽是海内有数的剑术高手,不得不撤回剑来,向万无水击去。

    万无水剑剑都是杀招,以万无水的功力,灰衣人还是游刃有余。

    两人互有攻防又打了十几招,万无水越打越是心惊。

    赶过来的辛铁丹正要帮楚流风解围,大殿之上又跃下来两个黑衣人,拦住了辛铁丹。

    楚流风和没倒下的几个锦衣卫士一起,在黑水老怪的狂风暴雨般的无常催魂手攻击之下,像大海中的小舟一样,随着索无常的掌力荡来荡去。

    楚流风知道自己也到了油枯功尽的时刻,身上旧伤崩裂,后背全是血,更可怕的是黑水老怪七八成的功力全都招呼在他身上,五脏六腑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即是这样,楚流风还是拼死抵抗着,不让黑水老怪靠近坤宁宫一步。

    灰衣人剑法神出鬼没,万无水不敢大意,更不敢放下灰衣人去解救楚流风。

    这时,黑水老怪又料理了两个锦衣卫士,压力大减,哈哈大笑道:“小鬼头,在江南你就坏我好事,今晚我且成全了你的忠义之名。”

    说完索无常十二分无常催魂手施展出来,黑水老怪知道楚流风接了这招必死无疑。

    楚流风浑身是血,握着刀迎了上来,只觉得索无常的掌力已经到了身上,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楚流风人已经到了几丈开外。

    一个高大威猛的僧人,正以至高无上的佛门狮子吼功,把黑水老怪压制的不住后退。

    楚流风最后只是听到黑水老怪的声音:“了空秃驴,你也来淌这浑水吗?”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

    三日之后,楚流风恢复了一点知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永宁一脸憔悴,眼睛红肿,人就站在旁边。

    “你活过来了就好,楚流风,我是永宁!”永宁公主高兴的流着眼泪。

    万无水看到楚流风醒了过来,转过身对正在打坐的了空大师道:“大师,小师弟醒过来了,谢谢你。”

    “公子福大命大造化大。”

    了空大师还是紧闭着双眼,盘膝打坐着。

    “小师弟,是了空大师以佛门神功,助你恢复了生命,大师为了你舍去了十年的修为啊。”

    楚流风又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楚流风依稀看到,永宁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房内的大师兄万无水和了空大师已经不在了。

    楚流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永宁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扶住了他。

    “按时吃药很快就能恢复的,等你再好些了,就陪我去昌平天寿山祭祖吧,这些贼人阴魂不散,从江南追到了京师,我实在是怕得很。”永宁面带喜色的说着。

    楚流风大口喝完了汤药,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楚流风觉得有些口渴,想爬起来找水喝,只听到有人在说些什么。

    “姑姑说的是,我这样找下去,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何况她又是一身武功,神龙见首不见尾。”

    却是永宁的声音,语调有些凄然。

    “你也别想多了,她走了这么多年,也是有些原因的,我也知道一些,何况听说她现在又是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为了什么会这样的。”

    姑姑在说到。

    “姑姑还知道什么,要说给我才是的,我也长大了,不是当年几岁的孩童了。”

    “哎!说起来一言难尽,差不多二十多年前了,你父皇从江南回来,就带来她藏在了宫里,那时候你爷爷万历皇爷就不怎么上朝了,有一日在后宫突然见到了你娘荆风陵,问起来你父皇,你父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万历皇爷发了脾气,把你爹娘都赶走了,没过两年,老皇爷还是惦记他们,最终还是让锦衣卫把你爹娘找了回来。

    结果回来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你,那一阵你父皇又喜欢上了一个宫女,你出生后才几个月,那个宫女也生下了个男孩,你娘那阵有些失宠,怪罪于那个宫女,结果失手杀了那个宫女,万历老皇爷为这事异常震怒,你父皇也是心里不舒服,就开始冷淡你娘,没到两年,你娘就抛下你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的。

    后来才听说她又和一个江湖异人在一起,没几年也是离开了那个异人,再后来就出家了,又听说她疯掉了,哎,都是冤孽啊!”

    姑姑说完,沉重的叹息声。

    “娘杀了那个宫女,那个弟弟呢,现在在哪里?”

    永宁已是泪流满面。

    “事情发生后,那个孩子忽然就失踪了,不知道是死掉了还是什么,你父皇后来郁郁而终,都是和这件事有很大关系,要不然他不会英年早逝的。”

    “你也别想多了,该说的我也和你说了,我们出身皇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这几年间,看到了万历老皇爷,你父皇抛下了我们不管了,我们过得如何倒是小事,这天下,这江山还是要有人来守住啊,皇上现在的身体很不好,他们两兄弟也是面和心不和,很多事我怕啊。”

    姑姑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到最后只是听到二人低沉的啜泣声。

    楚流风不禁心里一阵难过,口渴的事早就忘了。

    ————————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暖暖的,路上没有多少积雪,京师的天气已经有了些初春的味道。

    一辆八匹御马拉的锦装豪华大车,前后各有十几骑锦衣卫士,奔驰在京郊向北的大道上。

    车内,永宁随着马车的颠簸,都有了一丝睡意。

    大地平坦如镜,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依然披着白茫茫的积雪。

    北国景色雄奇壮观,南方江山迤逦多娇。上天造化弄人,真是相得益彰。

    骑着马跟在一旁的楚流风,心想那关外的人物景色却是如何?又是想起了阳西真和完颜长松。

    临近正午,车骑已经到了天寿山下,一眼望去十几里长的半山处,无数黄顶红墙的宫殿映入眼帘。

    楚流风大为惊叹,这皇家陵墓背依天寿山,朝向京师和中华大地,这风水,这等气势无与伦比。

    永宁在神道前就下了马车,先去了泰昌帝朱常洛的庆陵祭奠。

    跪在朱常洛的墓前,永宁神情凄婉,哀怨思念的泪水断了线的流了下来。

    泰昌帝朱常洛英年早逝,那时永宁才十三四岁,对父亲的怀念怎能不让她心碎。

    幼年母亲不辞而别,少年丧父,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最为沉重的心结,永宁的脸上一直有着其他少女没有的苍凉和凄婉,也是楚流风在金陵初识她的那个样子。

    祭奠完了泰昌帝,永宁面色苍白,伤心欲绝的走出庆陵。楚流风扶着她走了几里山路,又到了永宁的爷爷,万历老皇爷的定陵。

    定陵规模宏大,比泰昌帝朱常洛的陵墓不知道要大过几倍,走过正门前的汉白玉石桥,一座硕大的碑亭矗立在青天之下,奇怪的是,石碑上空空如也,连一个字都没有。

    转过碑亭,就进了陵墓内城,穿过两重院落,到了最里面的祾恩殿,万历帝的陵墓就在祾恩殿中间,值守的太监引导永宁上了香,又磕了头。

    站起身来,永宁差点摔倒下去,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值守的老太监看到永宁的样子,小步走了过来说着:“公主一路颠簸劳累,是不是感了风寒,还是到右侧偏殿歇息一下也好,我就让人送来茶点。”

    楚流风点了点头,扶着永宁走进了右侧的偏殿。

    一会功夫,几个小太监送来了茶点,还生起了火炉。永宁睡到了床榻上面,紧闭着双目,眼角泪痕连连,楚流风帮她盖好了被子走了出去。

    偏殿中间一段是书房,几排书架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最里面那排书架中间摆放的是《资治通鉴》和《史记》,上面却是一套《楞严经》,楚流风拿出《楞严经》其中一本翻了几页,里面都是梵文看不懂,楚流风把《楞严经》又放了回去。

    这时楚流风看到书架和墙壁之间似乎有个突出来的铜帽,觉得好奇,把经书又拿下来两本,用手帕擦了擦看起来像似铜帽的地方,确是一个铜帽镶嵌在书架和里侧墙壁相交的地方。

    楚流风按了按铜帽没有动,又加了一点劲力按了按,铜帽似乎有些松动,手指上的内力再加大了一些,铜帽慢慢的陷到了里面,快要看不到铜帽的时候,吱呀一声,书架和墙壁同时的向左侧移了过去。

    楚流风很是惊奇,面前显现出来两扇亮闪闪的金门,两扇金门上各是一副突出来的太极图圆环,左门太极图是山河,右面太极图则是星辰。

    除了中上部分两幅太极图,金门其他地方都是平整光滑,连个门把手都没有。

    看到这两扇金门的太极图,楚流风觉得甚是熟悉,忽然想起来在师父的书房中好似看过这两幅太极图,一样都是山河星辰。

    楚流风按住左门太极图的山河没有反应,又按了按右门太极图的星辰,一样没有半点动静。这时脑海中灵光一现,站起身来左右两手同时按了下去,金门瞬间被打开了。

    金门后面漆黑一片,借着光线,可以看到是一条深深的地道通向里面,这时候永宁像是已经睡着了,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楚流风于是燃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走了进去。

    楚流风在地道里走了一两百步,地道开始向上延伸,又走了一会,前面已经有了微弱的光线和潺潺的流水声,越往里面走,光线越来越亮。

    到了地道尽头,一个很大的长条形地宫呈现在眼前,地宫四壁和地面都是大理石,地宫上方挂着十几盏夜明珠,地宫下面四个边角都有流水,流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流向了哪里。

    墙壁上是一副图绘,图绘是山川地形和错综复杂的山体道路图示,墙壁的下面是几排字。

    “大明九万里河山,两万万民众,危机于万历朝后五十年之内,中原天灾人祸,流寇风起云涌,女真金人起于东北,势如洪水难以抵挡,天道不可违。

    朕受世外高人指引得知天机,而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一则天谴,二则天下闻道则乱矣,故留作后来有缘能进此室者,朕托付天下苍生与尔,内乱起则全力平定,外乱起则取守势。如守不住,则退至长江以南,以长江之险拒北人,凭半壁江山再图收复河山。壁上一副图为藏宝图,位于江南西部武陵山脉,藏宝之地有足够的金银财帛和铁器,得此秘密者严守天机,牢记使命,天下生乱时,可将此机密转告给后来皇孙等,切记切记。

    万历四十二年九月。”

    楚流风看完墙上的字,惶恐不已,大为震惊。

    万历皇帝逝去有六七年了,按照上面的时间算来,这是差不多十四五年前就预言到了的,这世外高人是谁呢?

    楚流风找来了桌子里面留存的笔和纸,临摹了那副复杂的山体道路图示揣在衣服里面。

    怕永宁醒来,楚流风急忙向地宫外面走去。忽然角落一个东西闪了一下金光,看到是一个金漆锦盒,楚流风走过去随手拿起锦盒揣好,就出了地宫。

    走出了地道,看到永宁还睡得香。楚流风于是回到了书架旁,试着把两扇金门反方向运劲操作,两扇金门果真慢慢的合上了,书架和墙壁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楚流风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难道天朝真的要沉没了?一切都是劫数?这就是天道循环?

    这时一阵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地震,又像是山体塌陷,这时声音更大了,几乎就是从书架后面的地道里传过来的。

    永宁被惊醒了,低声的呼唤着,楚流风急忙走到了里面床榻旁,永宁惶恐的看着他,眼角也溢出了清泪。

第十四章 天寿山的庄园

    京师的二三月间,树渐渐绿了,风吹在身上虽说硬了一些,却有了一丝暖意。

    永宁昨晚惊醒后又睡着了,一直到现在没有起来,楚流风整夜守在了外面,看里面永宁没有什么动静,索性出了祾恩殿。

    官道上的伤兵断断续续的向京师方向而来,脸上多是垂头丧气的神情。

    楚流风不敢和他们走的太近,这些伤兵实在比地痞流氓还要难惹。

    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乘小轿,四个轿夫都是足不点地的走着,竟是那个雪夜见过的。

    楚流风有些诧异,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走了一会,轿夫们忽然慢下来了,楚流风以为那些人发现了他,连忙藏身在一株大树后面。

    绿呢小轿停下来的旁边是一座庄园,门口矗立着两只高大的石狮子,显然这庄园的主人不是普通人家。

    一个轿夫走过去在敲那庄园的门。

    过了半晌,才听到一个声音冷冷说着:“主人不在这里,他很多年没到这里来了,有事的话就去漠南草原找他吧。”

    敲门的轿夫有些无奈,怔怔的站在那里。

    这时,小轿的帘子推开了,一个艳丽的妇人脸上露出不悦之色道:“多年不见,这架子却是越来越大了?我们且等上他几日。”

    那门口的轿夫走了回来,艳丽妇人又是冷笑了一声:“跟在后面鬼鬼祟祟的人,别让我再看到你。”

    随着声音,轿子里面射出了一道寒光,一根细小的绣花针穿过了楚流风面前的一株大树后,击碎了房檐下的一块瓦片。

    楚流风心中一惊,妇人内力之强已是惊世骇俗了,她是何人,功力如此之高?

    那院落的主人又是谁?

    小轿已经走远了,楚流风才敢向那庄园靠近。

    里面静悄悄的,楚流风走上去,也敲了敲门,过了半晌,还是没有半点声响。

    楚流风有些不甘心,又敲了两下,这时听到里面的人吼道:“杂家说过了,这里面没人,再敲来敲去的,杂家我就发火了。”

    吼声不大,却是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楚流风脸色苍白,只好看了一眼那院门,匆匆而去。

    楚流风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刚才的奇遇,心道这京师天子脚下,竟有如此人物,那艳丽妇人和那庄园里面的主人,一定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却是没有听大师兄万无水说起过。

    楚流风行了一会,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两骑人马瞬间就到了那庄园门口,跃下来的两个人,楚流风隐约看到竟是柳星月和高怜怜。

    柳星月和高怜怜敲了一会门,听不到说些什么,只看那大门竟然开了,柳星月和高怜怜牵着马走了进去后,大门很快就关上了。

    楚流风心里极为震惊,这柳星月虽说是白阳门主欧阳先生的徒弟,一定和这庄园主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这柳星月到底是什么人。

    楚流风很是纳闷,回到祾恩殿时,永宁已醒了过来。

    时近正午,太监们也送来了几样菜肴和点心。

    永宁坐起来吃了几口,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看到楚流风没怎么吃,又夹了几样菜放到了楚流风碗里。

    “你也要多吃一些,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吃过了我们就回城吧。”

    “再住一晚,等你歇息好了,我们明日再回去吧。”

    楚流风吃了一口永宁夹来的菜,心事重重的说到。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让你陪我到天寿山来耽误了。”

    永宁看着楚流风。

    “来人啊!”

    楚流风却是向外面喊到。

    一个小太监赶紧奔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小公公!麻烦把你们的头领请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太监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永宁知道楚流风一定是有什么事,也不再多问,又是夹了一块点心过来。

    “不知道公主有何吩咐?”

    那年老的太监走进来,关好了门。

    “老人家!请问您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楚流风问到。

    “回公子爷!万历爷归天之前,我在这里主持修陵,这陵寝前后修了六七年,后来万历爷归天后,我又一直守在这里,到现在也差不多十五六年了。”

    老太监说完,有些不解的看着楚流风。

    “几里之外有个庄园,怎么会在这天寿山呢,那里的主人你可认得?”

    楚流风说完,老太监忽然神情惶恐不安:“公子爷!你怎么问起那里来了,我也不知道那庄园主人是谁,万历爷在世的时候,就传下话来道,谁也不能去打扰的,这十几年来,我们走过那里都是不敢多看一眼,想必那庄园的主人一定非同凡响,绝不是一般人物。”

    楚流风闻言,脸色顿时苍白无力,只好摇了摇头,老太监咳了一声慢慢走了出去。

    “你看到了什么不成,看你好像有些着急的样子。”

    永宁有些担心。

    “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过了半晌,楚流风才说到,忽然又碰到了怀里在地宫里面捡起的那锦盒,楚流风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出来。

    永宁看到楚流风面色凝重,索性不再去问了。

    夜里,小太监又进来换了碳火盆,楚流风听到里屋床榻上的永宁已经沉沉睡去,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几里路程,楚流风展开轻功,片刻间就到了庄园的外面。

    天寿山上的十几座陵寝,安静卧在那里,在夜晚,仿佛这里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楚流风跃上了院墙,里面是三重院落,前后两座大殿漆黑一片,只有中间那座大殿亮着灯火,却是寂静异常。

    楚流风知道白天说话那人武功极高,借着山风吹过的功夫,跃上了大殿前面的一株大树。

    大殿内,柳星月和一个的黑衣人相向而坐,二人都是端着酒碗在喝着酒,却是没有看到高怜怜。

    “你也早些回你师父那里去吧,这天下快要变了,也快要乱将起来了,你还年轻,切不可意气用事。”

    那黑衣人喝了口酒说到。

    “我知道的,这次来的时候,师父就让我过来拜望慕容先生,在路上也听说慕容先生到了江南,在济南府我又看到了江山令,所以我才来这里的,没想到他老人家却是不在。”

    慕容先生?楚流风心中大惊,柳星月所说的慕容先生难道是武林盟主慕容江山?这是慕容江山的庄园?难怪万历爷会留下话来不让人打扰这里。

    这时只听到那黑衣老者又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我会说给慕容先生的,慕容先生一直在漠南阴山草原慕容府,他也没有发出什么江山令的。江湖风高浪急,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还要好一些,自己好自为之吧。”

    柳星月低下了头。

    二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忽然一个声音冷笑道:“他果然不在这里,却是那佛祖圣物也是当年我夫君带过来的,后来到了他手上,怎么又没了音信呢,我来了几次都没有拿到那圣物,更没有看到慕容先生,天下第一高手就这样做缩头乌龟吗?。”

    正是白日里看到的那个艳丽妇人的声音。

    黑衣老者扔下了酒碗,人已经到了外面,月光下,艳丽妇人轻飘飘拍出几掌,黑衣老者吼声不断,却是离艳丽妇人的越来越远,柳星月也走了出来,宝剑已经出鞘。

    楚流风看的大惊,这黑衣老者刚猛至极的功力,还在了空大师之上,竟然奈何不了那艳丽妇人。

    黑衣老者一定是慕容江山手下的四大天王之一,这妇人又是何人,天下还有几人是她的对手。

    这时黑衣老者已经暴躁起来,随手抡起一副禅杖,又向那妇人击去。

    妇人随意的还击了几下,就跃上殿宇不见了。

    “你这猛夫,和你也是说不清楚的,伤了你我有失身份,奴家去找慕容江山了。”

    声音远远的传来,却是直击心房。

    黑衣老者还是暴跳如雷,大喝道:“就凭你也敢去和慕容先生讨说法,惹急了老子,去拆了你的极乐宫。”

    楚流风听得一知半解,趁着黑衣老者和柳星月进了大殿,急忙跃了出去。

    江山令果然是假的,那装作武林盟主的人又是谁呢?那人不说功力极高,胆量也是不小,能敢冒充天下第一高手慕容江山,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十五章 梅花亦有情

    第二日清早,车队就已行进在回京的官道上了。

    永宁坐在车里面,楚流风骑马跟在旁边,永宁还是时不时的推开车窗和楚流风说些什么。

    行了一会,晴朗的天空飘起了雪花,甚至还有雨滴落下。

    永宁又推开了车窗:“要不你坐到车里来吧,淋湿了伤口,恢复就更要些时日了。”

    楚流风欣慰的笑了笑,指了指前后的锦衣卫士。

    “都是男儿家,我也不能例外啊。”

    永宁这时已经递过来一把伞。

    路旁的梅花还在盛开着,却是不如冬日里那么艳丽,楚流风伸手折了一根,递给了车上的永宁。

    永宁捏在手上,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眼神里却是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又抬起头看向楚流风。

    刚好楚流风也看了过来,永宁莞尔一笑,把那支梅花插在了车窗上面,拿起了古琴弹唱起来。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楚流风似懂非懂,看永宁忧郁的神情舒展了一些,随之说到:“雪有些大了,关上窗户睡一下就到了。”

    “我怎么睡得着,你还在这雨雪之中呢。”

    楚流风闻言,身上一热,又是看向永宁,四目相对,竟似有千言万语。

    过了良久,永宁叹了口气道:“那天皇上又说了,让你和万无水去陕北,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啊,要当心才是,天下事虽然多,也要顾着自己一些才是,免得让人惦念。”

    楚流风顿时豪情满怀,不禁说到:“天下事为大,如今国事艰难,我自当竭尽全力,你放心了,我会好好回来的。”

    ————————

    马车向前走着,一红一白两骑追了上来,红马正是阳西真的万里追风,马上却是高怜怜,白马上的柳星月远远的就拱手喊到:“流风公子!我正要向你辞行呢,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

    柳星月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车上的永宁。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也打算回了京师就去寻你呢,你们要什么时候回甘肃麦积山呢?”

    “也就这两三天吧,你要是有空,明天我们就聚一下,叫上辛大哥了。”

    柳星月一脸真诚,楚流风心里却不是滋味,还是说到:“那就这样定了吧,明晚我和辛大哥去什刹海那个客栈找你。”

    柳星月很是高兴,又和永宁点了点头,催马向前纵去。

    “这是什么人啊?”

    永宁问到。

    “在济南府结识的一个朋友,他师父原来也是白莲教的一个门主。”

    “天下实际也小的很,这天下的事其实就是那些事,天下的事情简单了,天下就很大,海阔天空。事情复杂了,天下就很小,也很局促的。”

    永宁的话,不仅有深度,更是在理。楚流风暗自想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车队已进了城,永宁还是和楚流风聊着,就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一样。

    街道上人多起来,锦衣卫军兵要驱赶前面的人马,楚流风和永宁都是喝止了。

    马车还是在慢慢走着,永宁忽然心情大好起来,又拿起了那枝梅花,看了又看。

    “你这样喜欢,明天我叫人去你府上帮你种上几颗了。”

    “这是你亲手折给我的,我就要这一枝,我要把她养大,种在我的院子里面。”

    永宁还是痴痴的看着梅花,楚流风有些触动,不敢再去看永宁和梅花。转过身来却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你?种帮主!你何时来了京师。”

    洞庭帮主种九嶷拉住了缰绳,看着前后都是锦衣卫士,又仔细看了楚流风才道:“我都差一点认不出来你了,流风公子!你到了京师这么快高就了,哈哈!”

    “哪里哪里!”

    楚流风一样的还是有些不自然。

    “找到你家小姐的消息了吗?”

    “哎!一言难尽啊,前几日我遇上了神衣门的高人左乾坤,他从关外回来,说到我的女儿是被掠到了盛京,还有你那个朋友,神衣门那个大小姐去了关外,她一到盛京就被关了起来,还好她们俩在一起,也算有个伴照应着。”

    说到最后,种九嶷看着马车上的永宁,小心的压低了声音。

    楚流风脸色大变。

    “真真是和完颜公子一起走的,难道完颜公子也没保护她。”

    “完颜公子到了盛京,就被他师父带去了长白山,锁在了山上不让下山,这些都是左乾坤说的。”

    种九嶷说完,眼神里面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她们被关在了盛京哪里?神衣门的人难道没有去救吗?”

    “左乾坤说十有八九关在了五女山铁壁峰,那里是金清帮总舵,金清帮中高手如云,完颜洪金一代宗师,武功和神州三奇并驾齐驱,就是神衣门主阳昆仑也远在昆仑山,关外就左乾坤有限几人,他也不敢深入虎穴啊。”

    楚流风面色灰白,有些难看,转过身看了看车里的永宁,欲言又止。

    种九嶷知道车里面的永宁绝不是等闲人物,不好再做打扰,拱了拱手道:“我和神衣门左乾坤约了,五月初五端午之日,在陕北风云谷碰面后,再相商救人之事,公子要是去了那边,我们再碰头就是。”

    “我会去的,五月初五风云谷江山令之会。”

    种九嶷走远了,车上的永宁才说到:“他说的那个真真是你那朋友吧?阳昆仑的大小姐还会有什么事,看来你有些焦急。”

    永宁说完,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真真在江南和我认识的,也和我一起经历过了患难,她前一段时间和完颜公子去了关外,没想到却是被关在了那边。”

    楚流风说完,不敢去看永宁。

    “呵呵!你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啊?”

    “哪里啊,就是听到她被关在了金清帮总舵有些着急。”

    楚流风不知道怎样说了。

    “神衣门主阳昆仑,听说是大明第一高手呀,神衣门人高手众多,还怕解救不了他们的大小姐。”

    永宁说话还是有些不对劲。

    “那确实,只要阳宗师出手,去了关外,人就有可能救得回来。”

    “这些金人啊,干的这些勾当,那时在金陵,也是要抓我去关外吧,要是把我抓去了,就不会再认得你了。”

    永宁悠悠说着,声音却是缓和下来了。

    楚流风知道永宁已经不太在意了,不禁如释重负,呵呵笑道:“你是吉人自有天相,大明公主,哪有那样就容易被贼人捉去的。”

    “还不是你舍身忘死救了我,又受了伤,实在是我亏欠你的。”

    永宁说完,看向楚流风的眼神,已是柔和亲切了许多。

    二人还是边走边聊着,车队已经到了紫禁城外护城河边的路上,离永宁的府院已经很近了。

    这时对面几匹马跑了过来,马上是几个锦衣卫士和一个太监。

    那太监跳下马,连忙跪下来叩首道:“公主殿下!皇上让奴才召您进宫,说是晚上和您一起用膳吧。”

    永宁笑了笑,拿着那枝梅花说到:“楚流风!过几日你要去我府上看这梅花啊,我可等着你。”

    楚流风一直看到永宁进了紫禁城,才调转马头向大师兄万无水的府上而去。

第十六章 千年菩提果

    万无水府上,一片肃穆的景象。

    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却是没有人去动碗筷,辛铁丹低着头,万无水眉头紧锁在叹着气。

    楚流风走进来看到这个样子,很是吃惊。

    “了空大师死了!”

    “什么?了空大师死了?谁能杀得了他,究竟怎么回事,大师兄!”

    楚流风想起了空大师的救命之恩,已是泪流满面。

    “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只是看到他眉心中了一剑,按说他为了救你,即使失去了一半功力,能让他一剑毙命的天下又能有几人?”

    楚流风忽的想起来天寿山下,见过的那个妇人。

    难道是她吗?

    辛铁丹愁容满面,蓦的端起了桌上的酒坛,咕咚咚的大口喝了下去。

    楚流风眼珠通红,冲了出去。

    一人一骑跑到了京西护国寺,天已经大黑了。

    寺内的僧人们围在了空大师的尸首旁边,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在为这一代高僧超度。

    了空大师身着袈裟,安详的躺在一堆已经燃起了大火的松枝上面。

    火光中,楚流风看到了空大师眉心的剑痕,依然清晰可见,那是致命的一击。

    楚流风泪流满面,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人生悲喜交加,国家多难之秋,以个人之力又能如何?

    楚流风哭过了,还是悲愤难当,看着已经沦为灰烬的了空大师,仍是不能自已,过了良久,护国寺的僧人们进了殿堂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还是站在那里。

    夜空又飘落而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是在为了空大师送行。

    ————————

    楚流风慢慢的走出了护国寺,心情复杂更是沉重,夜风中传来了一声“阿弥陀佛!”

    一个老僧双手合十站在了面前,楚流风大吃一惊,难道是了空大师没有死去吗?

    楚流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定睛看去,老僧没有了空大师那样高大,身着一身红色袈裟,慈眉善目。

    楚流风莫名对这老僧就有好感,已经俯身拜了下去。

    哐当一声,楚流风怀里的锦盒却是掉了出来。

    月光下,锦盒熠熠生辉,甚至散发出来光芒,很是刺眼。

    “公子在哪里得到这锦盒的?”

    却是那老僧拾起来锦盒,脸上极为震惊的问到。

    “这锦盒在天寿山万历爷的地宫之中,我刚好看到,就带了出来。”

    “天可怜见,这佛祖圣物终于重见天日了,几十年了,它终于该回到大昭寺了。”

    “佛祖圣物?那极乐宫主也是在向慕容江山讨要佛祖圣物,难道就是这个物事?”

    老僧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那锦盒,嘴里面不停的宣着佛号。

    “这是大昭寺的物事吗?这是什么佛祖圣物吗?昨晚我看见一个妇人说也在找这这佛祖圣物。”

    楚流风忍不住的问到。

    “那妇人还说了什么?”

    “她说是她夫君带回来这佛祖圣物,后来好像又给了慕容江山?”

    老僧闻言,面色巨变道:“她也来了大明京师,她是极乐老人的遗孀,但这佛祖圣物却不是她说的那么回事。”

    “大师怎么称呼?”

    “贫僧吐蕃红教法王,来这京师调解大明和金国的争端,没见到大明皇上,却是听闻了空大师遭了不测,我也是来送送他的。”

    “在下楚流风。”楚流风说着又是躬身施礼。

    红教法王点了点头,忽的运足内力,去开启那锦盒,锦盒却是纹丝未动,红教法王慢慢加了内力,锦盒竟然射出了几道七彩夺目的色彩,红教法王继续握着锦盒,手上好像是加了些内劲,随着法王不断增加的内力,锦盒射出来的色彩大盛。

    楚流风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看着。

    一袋烟的时间过去了,龙吟虎啸之声大作,红教法王面色通红,忽然间咔嚓一声脆响,锦盒应声开启,法王揭开了锦盒盖子,恭敬地放到了雪地上,俯身跪了下去,楚流风也跟着跪了下去。

    “流风公子,这锦盒里面,盛放的是佛祖圣物,还有千年以上的阿修罗菩提和陀罗尼菩提。”

    “佛祖圣物乃我佛门至高无上的信物,这锦盒最早安放在吐蕃大昭寺,后来元世祖忽必烈南下统一华夏之后,又将锦盒请至了漠北和林。想必是本朝初年,大将军徐达和常遇春打到漠北,又把这佛祖圣物带回了大明京师。

    这些都是我的师父口传给我的,更是叮嘱我有朝一日能寻到锦盒,一定将佛祖圣物请回大昭寺安放。”

    说完,红教法王又拿起了锦盒里面几粒东西说到:

    “快点把这阿修罗菩提和陀罗尼菩提服下,千年阿修罗菩提和陀罗尼菩提遇风则直接化掉,再无功效了,你服下去之后我再助你完功。”

    楚流风不由自主的吞下了红色阿修罗菩提和黑色的陀罗尼菩提,只感觉丹田之气瞬间大盛。

    这时红教法王已经抵住楚流风后背说到:“引导丹田之气,先经足少阴至涌泉,再由涌泉经足少阴上行至腰椎大穴,腰椎大穴过后沿任督二脉至头顶百会大穴,如此循环三个周天,阿修罗菩提和陀罗尼菩提就化为你自身内力了。”

    楚流风按照红教法王引导之下,运转一周天后,四肢百骸说不出来的清爽滋味,又过了半个时辰,已经功转三道,浑身充溢着千年菩提化成的先天之气。

    “公子把散在四肢百骸的先天真气,运功聚到丹田之处,今天开始,每日你运功做三个周天,七日之后两种千年菩提子所化的先天真气,就为你所用了,到那时你的内力将会排在天下高手前列。”

    楚流风听完红教法王的一席话,简直不敢相信,赶紧跪了下去给红教法王磕着头。红教法王也不谦让,把锦盒盖好放进了怀里。

    “这一切都是佛祖的旨意啊,你机缘巧合得了锦盒,成就了无上神功,我是有幸拿回了佛祖圣物,现在我就可以安心的回吐蕃好好念佛了。”

    红教法王慢慢说到。

    “这千年菩提有此神效,为何法王不留给自己,非要给我服下呢?难道法王不想成为天下第一人?”楚流风不禁问到。

    “佛门子弟,不能以欲望贪婪为本,我修行了几十载,早已经无欲无求,只愿有生之年看到天下太平,少些天灾人祸,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再说这千年菩提,只能是年少童子之身服用,才有功效,这也是你命中注定和这千年菩提有缘啊。

    只愿你神功大成之后,能多做一些有益于天下苍生的善事,这也算是对佛祖释迦摩尼佛的一份回向。”

    红教法王淡淡的说着,脸上超脱之气,更是自然。

    “了空大师和我也是故旧,我是过来送他一程,不想却遇到了你。”

    “法王知道是谁害了了空大师吗?”

    楚流风急切的问到。

    “一剑就能取了空大师性命的,天下不会超过十个人的。”

    “是不是极乐宫的人?”楚流风又想起来那个四人小轿上的艳丽妇人,庄园里面的黑衣老人说过她们的极乐宫。

    “极乐宫的人,就是极乐老人的后人,当今天下,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除非慕容江山重出江湖。”

    红教法王说完,一脸悲怆,神色黯然。

    “这佛祖圣物天下太多的人在惦记着呢,极乐宫的人也不例外,我要走了,即是身死了,我也要把这圣物带回大昭寺。”

    红教法王说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楚流风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十七章 师姐

    红教法王带着佛祖圣物回了吐蕃,了空大师的死还是找不到缘由,京师似乎平静下来了,信王也不再露面,他身边的王公公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对了,还有九千岁魏忠贤。

    这一切,都让人迷离恍惚,甚至不知就里。

    楚流风很想再去见天启帝朱由校一面,心里有许多话要说给他,却是不知道如何说起,本来他的那些话也是没有足够的底气,想想还是作罢。

    柳星月和高怜怜也要走了,楚流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无论如何,还是去送送吧。

    ————————

    什刹海的湖面已经开化了,一波碧水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生辉,湖岸边的垂柳依依,风也暖了起来,让人感觉这里仿佛就是江南。

    柳星月和辛铁丹已经喝下了几碗酒,高怜怜却时不时的看向意气豪迈的辛铁丹。

    楚流风心事重重,湖面的小船这时燃起了灯火,还有人在吟唱着。

    世间万物,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心境,放下了太多的事情,你就轻松简单了许多。

    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放下呢,楚流风更是不能放下。

    “明日我和师妹就纵马西去了,济南府结识二位,对了还有真真姑娘,是柳星月一生幸事,他日我们再逢江湖,当是把酒言欢。”

    柳星月神情庄重,说完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辛铁丹哈哈大笑喝了下去。

    “你们这是去陕北,还是回甘肃麦积山?”

    楚流风忽然问到。

    “昨日刚刚接到了师父的书信,他让我和师妹去陕北延安府安塞老家,几年没见到师母了,也是要去看看她老人家啊。”

    柳星月说完,高怜怜情不自禁的溢出了一行清泪。

    “这就好了,我也要去延安府公干,明日我们一路同行,在路上也不寂寞了。”

    辛铁丹说完,柳星月的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如常哈哈笑道:“有辛大哥一路同行,那最好不过了。”

    高怜怜也破涕为笑,端起了酒碗敬向了辛铁丹。

    楚流风有些惊讶,辛铁丹去延安府之事,这样突然,难道是大师兄万无水早就安排好的吗?

    “柳大哥也是延安府人氏吗?”

    柳星月听楚流风这样一问,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师父说我十来岁的时候,是师母在安塞的野外捡了回来的,后来就和师妹去了麦积山师父那里。”

    柳星月说完有些伤感,又是大口喝起了酒。

    “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之人,生逢国家危难之际,自当精忠报国,为国分忧。”

    楚流风慷慨激昂,忍不住纵身长啸。

    柳星月几人都是大惊,呆呆的看着楚流风。

    “你这伤势好的这么快?怎么内力也是精进了许多啊。”

    辛铁丹一脸惊讶。

    楚流风笑了笑,又是说到:“只愿柳大哥能和我们同心协力,外驱鞑虏,内平流寇,肝胆相照,才是江湖大义。”

    柳星月有些茫然,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即端起酒杯大口喝着。

    高怜怜却是低下了头。

    场面有些沉闷,辛铁丹也不做声,和柳星月一样只顾喝着酒。

    过了一会,柳星月突然扔掉了酒碗,站起身来捧起酒坛里的酒喝了下去,人也倒在桌上似乎醉了。

    高怜怜急切的不停喊着:“师兄!师兄!你醒醒啊。”

    楚流风和辛铁丹面面相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

    这时,什刹海湖面又传来了歌声,还有琴声。

    “慷慨悲歌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洲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却是金人元好问的诗句,元好问生在蒙古灭金时期,乱世之中家国残破,诗句多是悲凉之意。

    楚流风和辛铁丹都是热泪盈眶,高怜怜看着有些不知所措,也垂下头低声哭泣起来。

    “阴山草原,敕勒川!我要回去啊,那里是我儿少时候待过的地方。”

    酒醉了的柳星月,忽然又醒了过来,眼睛通红的望着湖面,喃喃自语的说到。

    湖面的歌声停了,却是一只画舫飘了过来。

    “楚流风!他们都已经喝多了,你过来陪陪我吧。”

    永宁依然一身绿衣,站在画舫之上。

    楚流风恍惚中,甚至以为这还是金陵的秦淮河畔,人已经跃上了画舫。

    “你没有喝酒吧,不能喝酒也好,我去泡一壶茶来。”

    永宁端起了茶壶,款款的走向了茶台。

    “辛大哥和柳星月明天也走了,人生就是聚聚散散啊。”

    楚流风有些感慨。

    夜风吹的人有些困意了,楚流风忽然趴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

    永宁叹了口气,拿出一张毛毯,轻轻的盖在了楚流风的身上。

    壶水一会功夫就烧开了,永宁泡好了茶,端过来放到了桌上。

    “楚流风!起来喝点茶吧,人就不那么困倦了。”

    “难得这样的好茶,我也来品品。”

    说话的却不是楚流风,一个红衣女子坐在了桌子旁边,端起茶喝了下去。

    永宁吓了一跳,连忙靠在楚流风身旁,嗫嚅的问到:“你是什么人?”

    红衣女子笑了笑没有做声,又是喝了口茶。

    趴在桌上的楚流风右手搂住了永宁,左掌忽的向那红衣女子拍去。

    “我就知道你在装睡,怕我是贼人,伤了你这公主吧。”

    红衣女子呵呵笑着,拂袖挡了一下,人和座椅向后面飘了几尺。

    “是你?”

    楚流风一脸惊讶。

    “师父不在身边,我这做师姐的也要关心你一些,在外结交了朋友,我也要认识一下才好。”

    红衣女子说完,楚流风心中一惊,脸上疑惑不定。

    永宁却是双颊红透,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我就不打扰你们良宵美景了,你和无水去了陕北风云谷,凡事小心,那里会有绝顶高人现身的。”

    红衣女子一脸关切之情,说完人已经倒飞着穿过画舫窗户,越过了湖面到了岸上。

    楚流风追到了画舫外面,像是在梦中一般。

    “她是我的师姐?我哪来的师姐?这人分明就是那晚上喊走了二师兄常有火的人,也是在东厂大牢救走了陈青阳的那蒙面女子。”

第十八章 大明皇室的秘密

    楚流风又一次见到了校儿,不,是天启帝朱由校。

    紫禁城太和殿,气势磅礴。一排排衣甲耀眼夺目的锦衣卫军兵分列四周,在这恢宏的殿宇之下,最多就是个陪衬。

    蔚蓝如海的天空,雁阵结队向北飞去,是去关外吗,楚流风又想到了阳西真,还有完颜长松。

    “召东厂统领余长空,锦衣卫指挥使万无水等进殿。”

    一声呼喊,拉回了楚流风的思绪,赶紧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余长空和万无水,今天皇上召见他们二人,不知道为了何事,却是把楚流风也稍带上了,这样也遂了楚流风的心愿。

    三人行了三拜九叩君臣大礼,才半低着头向后退了几步,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大殿之内半晌没有人说话,甚至能听到外面风吹着龙旗猎猎作响,气氛煞是紧张。

    楚流风几乎连喘气都压抑着。

    “余长空!贼人从东厂大牢劫走了就要问斩的陈青阳,你该当何罪?还好早两天处斩了熊廷弼,要不贼人连他也一起带走了,天朝还有何颜面?”

    龙椅上的天启帝朱由校终于说话了,声音威严,却是明显中气不足。

    随着余长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停的叩头,楚流风这才微微抬起来一点头,借着余光去看,天启帝居中而坐,身旁两侧坐着二人,左手边是九千岁魏忠贤,右手边竟是一个四十余岁喇嘛,那喇嘛看起来还是汉人。

    余长空的头已经破了,青砖上殷红一片,天启帝朱由校的脸色苍白,带着些许青紫之色,眼神中已经有了杀气。

    “禀皇上,东厂大牢失责一事,余长空罪该一死,老臣也难辞其咎,不过有一事,却是不知道当讲不该讲啊?”

    魏忠贤阴阳怪气,态度傲慢至极,还是坐在椅子上说的。

    “请讲,到底什么事。”

    天启帝朱由校,还是咳了出来。

    楚流风心里一惊,忍不住抬头去看朱由校,刚好和朱由校望向下面的目光对上了,楚流风正想低下头避开,隐约看到朱由校的眼神里面尽是柔和,甚至是欣慰的神情,心里不禁一宽,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臣子们已经调查过了,劫走陈青阳的人,是白莲教主茅一天的人,原来位居白莲教红阳门主的萧灵燕,此事千真万确。现在陈青阳人就在萧灵燕的雾灵山庄。”

    楚流风和万无水闻听此言,吓得俱是汗透衣衫,二人连忙跪了下去,那边的余长空却是停下了叩头,冷冷的看着这师兄弟。

    “白莲教十年前就解散了,当年是万历老皇爷和茅师傅见证下的,大明境内已经没有了白莲教一说了,萧灵燕来搭救陈青阳,应该是他们私下的交情罢了,不要把这事和曾经的白莲教扯上。”

    旁边的魏忠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两只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急怒之下却不知说些什么。

    “万无水,楚流风!”

    天启帝朱由校轻轻喝道。

    万无水楚流风急忙站起来,躬身应道。

    “差你们二人率锦衣卫精锐去雾灵山,把陈青阳给我抓将回来。不得有误!”

    朱由校说完,楚流风和万无水二人几乎呆若木鸡,这差事如何交的了差?

    魏忠贤已经掩饰不住满面春风了。

    “皇上啊,你叫他们去雾灵山抓谁啊,那萧灵燕已经去了关外复仇,陈青阳一定和他同路去的。

    我一路南来,就是让你尽早派人去陕北,现在女真人也在试图联络那三十六营,打虎趁早啊,这才是当务之急。”

    那喇嘛果真是汉人,还说着一口纯正的京师腔调。

    “上人说的是,我收回成命。”

    天启帝朱由校对这喇嘛上人甚是恭敬,楚流风觉得奇怪,偷偷去看那上人,刚好和他四目相对,楚流风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喇嘛上人目光如炬,似是穿透了楚流风的身体一般,目光中杀气腾腾,寒气十足,这是当今天下大宗师级才有的气势。

    “这是漠北龙象上人,当年就是先祖父万历老皇爷的座上宾。”

    朱由校说着,龙象上人已经撤回了目光,眼神中凌厉的杀气一下就不见了,竟然流露出来一些感伤。

    龙象上人是出家之人,他也有伤感的回忆吗?还是他修行不够?他才四十余岁。

    此时的魏忠贤,已经在闭目养神,像是聋子一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去看了。

    ——————

    楚流风出了紫禁城,如释重负,耳旁还在想着余长空的惨叫声,五十大板伺候,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吧。

    想起龙象上人的眼神,楚流风有些后怕,也有些疑惑。

    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就在午门外,楚流风取了坐骑正要和大师兄万无水打个招呼,却是不见了他人,于是上了马向什刹海方向而去。

    ——————

    什刹海一池碧波,满眼都是温柔。一壶热茶,香气四溢,楚流风人很快就舒坦了许多。

    去陕北之前,总算又见到了校儿,也是了了一个心结,对了,还有那药丸,只好让永宁和校儿说吧,永宁去说,可能还好些的。

    楚流风很是欣慰,大口喝下了一杯热茶。

    风儿吹过,什刹海湖面微波荡漾着。一会儿功夫,湖面竟然起浪了,而且浪头愈来愈高,楚流风有些诧异,向远处张望。

    两条小舟从湖的两侧对直冲来,小舟速度越来越快,掀起浪来,向对方拍去。

    浪花阵阵,带着啸声,还有笑声。

    啸声是一条小舟龙象上人发出来的,笑声是另一条小舟王公公发出来的,还有低沉的咳声。

    两排几尺高的大浪撞到了一起,又是轰然倒下,发出了隆隆的巨响声,溅起来的水花甚至落在了楚流风衣衫上面,打得人有些疼痛。

    两条小舟已经穿越了湖面的波浪,又是掉过头来,小舟之上的王公公和龙象上人隔着几丈远发出内力,二人座下的小舟受力不住,已是越来越远了,到最后已经停了下来。

    “走了这么多年,你又回来开始指点江山了,还不如让皇上把宝座让与你了。”

    王公公一边咳着,一边说着。

    “我不在京师这些年,你是一手遮天习惯了吧,左手翻云右掌覆雨。信王检儿还小,你别教坏了他就是。”

    龙象上人有些愤怒,隔着很远犹自拍向了王公公一掌。

    “自古天道循环,这天下有德者居之,校儿上位了,他处事凌厉果断,东北边关海内暴民也不会这般样子了。”

    “哼!校儿上不上位,也不是你说的算,皇上这会还坐在紫禁城好好的呢,再说将来有一天校儿真的继位了,你那徒儿魏忠贤不被五马分尸就是万幸了。”

    龙象上人冷笑着,王公公脸上忽然苍白了许多,半晌无语。

    楚流风手里的热茶已经凉了,他的手甚至有些冰冷,京师二三月的天,确是还有些冷。什刹海湖面上二人的对话,他听得稀里糊涂,对这龙象上人的来历更是疑惑不解。

    忽然一阵琴瑟之声,忽远忽近的飘了过来,还伴随着哭笑声。

    一会功夫,什刹海旁边的殿宇屋檐之上已经站立一人,一袭白衣的女子,手上捧着一具古琴,女子一边弹唱着,一边哭笑。

    白衣女子虽然戴着一顶草帽,楚流风还是认出来就是那晚在太湖岸边见过的那尼姑。

    “风陵师太?”

    王公公眯着眼睛,盯着刺眼的阳光,看着白衣女子,轻轻的说着,问着。

    “风陵师太”?难道她就是永宁去江南找寻的生母吗,楚流风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你们两个疯子在说些什么啊?校儿和检儿,也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伤害于他们,让我知道了,我一样杀了他的,对了,还有,还有”

    风陵师太忽然又是大哭起来,人已经不见了,手上那把古琴掉落下来,浮在什刹海的湖面上,却是慢慢的向楚流风这里漂了过来。

    这是永宁娘的物事,我要把它交给永宁。

    楚流风这样想着,人也飞跃到了湖面上,抄起来那把古琴去了。

    这时,小舟之上的王公公重重的叹了口气。

    ——————

    永宁紧紧抱着风陵师太扔下来的那把古琴,泪如雨下。

    “这是宫中的物事,她走了这些年,这古琴一直带在身边的,她又能找到京师来?她是真的疯了,还是装作疯了?”

    姑姑在一旁安慰着永宁。

    “她要是没有疯了,她就会来看我的,哪怕是一眼也行,我也想了她十几年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江湖,究竟是为什么啊。”

    泪花簌簌而下,像是滴落到了楚流风的心底,一样的痛。

    “宁儿!她早晚一天会来见你的,你也别过于忧伤了,二十年前她就叱咤海内了,她在江湖中逍遥自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总比困在那紫禁城好多了吧。她比我们俩都快活的很呢。”

    姑姑说完,拿起来手帕擦拭着永宁脸上的泪痕。

    “大长公主可知道龙象上人吗?”

    楚流风忽然问向永宁的姑姑。

    “你何时见过龙象上人了?”

    “今日皇上召见,有幸遇见龙象上人。”

    楚流风看着大长公主的眼神,有些拘谨。

    “我也只见过龙象上人一次,还记得是万历三十八年春天,老皇爷归天之前,他来了京师,那次他和老皇爷密谈了很久,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他了,对了他那时候还年轻啊,就已经称为上人了,好像是刚刚从吐蕃回来,再去漠北,刚好路过京师的。”

    龙象上人一定和大明皇室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就是大长公主也不知道这秘密。

    校儿一定知道的,对了,还有王公公,他什么都知道的,只有他才是掌控这大明京师的人物。

第一章 朋友还是敌人

    山西布政使司下属的代州,毗邻边境之地。

    万历年间以来,金兵不断侵扰南袭,在这一带生活了千百年的父老乡亲,早已经十室九空了。

    路上车马稀少,初春却是一片萧索的景象。

    雁门关关城高耸于两山之间,从关城左右连接的城墙一眼看不到尽头,长城盘踞在青山之上,城楼上旌旗招展,很多兵士立在城楼的垛口处向北凝望着。

    柳星月辛铁丹三人下马验明身份,进了雁门关内城。

    内城的城池很小,道路两旁只有几家酒铺和客栈,一副荒凉的边城景象。

    “从京师赶到这里,路上走了几天,我们都是人困马乏,在这里歇息一夜吧。”

    柳星月说完,辛铁丹点了点头。

    “师妹!出了雁门关向北,就是蒙汉交界之地了,不过现在这漠南蒙古也多被金人所占了。”

    “听爹爹说,这雁门关外一直往东北到宁远一线,就是虎狼之地了,好像他们都吃生肉的,到这里我还是有点怕怕啊。”高怜怜有些惊怵的说到。

    一队明军兵士走了过去,辛铁丹哈哈笑道:“吃生肉就敢生吃人啊?鞑子没有三头六臂,怕他作甚。”

    三人住下来简单吃了一口,赶了几天路都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于是早早就睡了,到了半夜,一阵奇怪的声音,却是惊醒了柳星月,身旁的辛铁丹依然鼾声如雷。

    柳星月惦记着睡在隔壁房间的师妹,拿起宝剑走了出去。

    外面夜空黑漆漆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客栈后面马棚微弱的灯火一闪一闪,在这夜里,看起来甚至有些怪异。

    这时一阵声音传来,像是凄厉的鬼魅声,又像是夜莺的啼哭,柳星月不禁毛骨悚然,看到师妹高怜怜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柳星月放下心来,跃上了房顶追了一会,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远了,柳星月再也不敢追下去,怕走的太远照顾不到师妹,还有酣睡中的辛铁丹,只好又折回来。

    柳星月回到了客栈,刚刚落在院子里面,辛铁丹已经拎着宝刀护在高怜怜的房门前,有些疑惑的看着柳星月。

    “你去哪里了?”

    “刚刚有夜行人发出奇怪的声音,我追了一会,就没敢再追了。”

    柳星月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怜怜的房门,还是关的紧紧的,遂放下心进了自己的房间。

    辛铁丹也没再问什么,扔下宝刀上了床,一会功夫又是鼾声如雷。

    柳星月在床上躺了很久,还是久久不能入睡,快要亮天了刚刚打了个盹,就被一阵吵闹的声音吵醒了。

    门外一群军兵已经踹开了几个房客的门,客栈院子里面站着十来个睡眼惺忪的人,蹲在地上。

    辛铁丹却是护着高怜怜,站在一旁。

    “你是什么人,还带着利刃,昨夜里城楼下的一家客栈,有十几个人被杀死了,都是一剑毙命。”

    一个军爷恶狠狠盯着柳星月。

    昨夜里,真的有大事发生了,柳星月有些吃惊,不知道死的却是什么人。

    “你怎么不说话?”

    那军爷拿起柳星月的宝剑,还在翻着柳星月的包袱。

    “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再动他的东西了。”

    辛铁丹走过来说到。

    “还没轮到你呢,你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军爷忽的拿起柳星月宝剑的剑鞘,向辛铁丹头上砸去。

    剑鞘还没到辛铁丹头顶,就弹了回了,打向了那军爷的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院子里面的军兵们,纷纷抄起兵刃,就要一起砍向辛铁丹,高怜怜在后面也吓得尖叫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眼瞎了,自己好好看看。”

    辛铁丹从腰上摘下一块金色的牌子,扔给了那还在吼叫着的军爷。

    军爷接过牌子,看了一下,也顾不上满面的流血,跪下来道:“小的不知道大人您住在这里,小的罪该万死。全是那些人死的不明不白,小的就着急了。”

    周围的军兵们也都吓得赶紧收回了兵刃,楞楞的站在那里。

    “你起来吧,那客栈死的都是什么人。”

    辛铁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

    “回大人!那些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壮汉,除了带着兵刃和银两,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物事,听客栈老板说好像都是京师过来的。”

    军爷说完,辛铁丹脸色顿时大变,眼神里面已经有了杀气,却是看向了门口的柳星月。

    高怜怜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辛铁丹的表情,连忙走过来拉了一把辛铁丹的衣襟道:“辛大哥!那些人几日来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是不是死的就是这些人,你着什么急。”

    军兵们看到辛铁丹的样子,也是有些害怕,都是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那些人也是锦衣卫的,应该都是辛大哥的人,辛大哥是不是怀疑我昨夜杀了他们的。”

    柳星月忍不住的说到。

    高怜怜一下子脸色苍白,站在那里不知道再说什么。

    “昨夜你去了哪里?却是说有夜行人来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

    辛铁丹眼睛里面已经冒出火来了。

    “辛大哥这一路和我们同行,后面还跟着十几个锦衣卫高手,不是一样在怀疑我和怜怜吗?我们萍水相逢,你和流风公子还有真真,也帮了我,柳星月早就认了你们这些朋友,但是柳星月绝不会去做偷鸡摸狗之事,请你相信我。”

    柳星月很是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凭什么我就相信你,昨天夜里你出去了一下,今早就传来消息,这些兄弟们都死了,有这样巧合吗?”

    辛铁丹已经拔出了腰上的宝刀,向柳星月走了过来。

    高怜怜吓得面色惨白,冲过来拉住了辛铁丹。

    “辛大哥!师兄绝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去那家客栈看一下就会清楚一些的,你们不要再吵了。”

    辛铁丹看到高怜怜,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柔和,停下来狠狠的跺着脚,咬牙切齿的想了一下,转过身冲出了客栈。

    高怜怜和柳星月也跟了出去。

    还是清早,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三人到了城楼下的客栈,众军兵们已经在往马车上拖那些死去的锦衣卫。

    柳星月看到每个人都是咽喉之处中了一剑,看起来这些锦衣卫高手应该是在睡梦中被一剑毙命的,即使睡着了,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杀人者的剑法已经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辛铁丹阴沉着脸,站在那里瞪着双眼看着,他想到了空大师的死,也是一剑毙命。

    “大人!这路上还有血迹去了关门之外。”

    那军爷走过来,小心的说着。

    “给我备马,我出关门追下去看看。”

    辛铁丹大吼了一声。

    旁边的军兵急忙牵着一匹马过来,把缰绳交给了辛铁丹。

    看到辛铁丹疯了一样冲出了雁门关的北门,柳星月急忙拉着高怜怜的手,向客栈跑去。

    “师兄!我们怎么办。”

    “先回客栈去拿马匹和行李,我们不能让辛大哥一个人去。”

    ————————

    柳星月和高怜怜出了雁门关,沿着向北的山路跑了下去,整整一天,也没有追到辛铁丹。

    山路两旁崇山峻岭,到了夜晚更是显得荒凉。

    柳星月二人都是一天没有吃东西,柳星月看到怜怜在马背上累的已经快坐不住了,只好找了个背风的山脚下歇息。

    大山的夜晚,还是寒气逼人,时不时传来猛兽的吼叫声,在这荒凉的野外,甚为吓人。

    柳星月拾来一些松枝,燃起来了火,一下就暖和了很多。

    “我再去打几只山鸡和兔子来烤给你吃。”

    柳星月刚刚走开,高怜怜拨弄着火里的松枝,想着辛铁丹不知所踪,人又是烦闷起来了,迷迷糊糊中,急促的马蹄声从山坡下面传了过来,突然间一辆四匹马拉的大铁车已经向自己冲了过来。

    高怜怜知道不妙,正要起身跑开,一个黑影从车内飞了出来,火光中一个红发老人面目狰狞,空手抓向了自己,高怜怜急忙后退,红发老人没有抓到,直接跃起飞至半空中,从上到下双手十指就把高怜怜的身形笼罩在内。

    高怜怜识得这红发老人就是在济南府见过一次的那个黑水老怪索无常,心中大骇。

    索无常左手如钩,正想抓住高怜怜的一个臂膀,然后直接抛入铁车之内,忽然后面一股大力袭了过来,连忙撤回左手攻向了来袭之人。

    正是柳星月回来了。

    二人在半空中接连对了十余掌,柳星月禁受不住索无常的攻击,不住的向后倒纵,稳住了身形做着守势。

    “在济南府也是你帮着阳昆仑那个野丫头,这下我让你知道知道老夫的厉害。你是欧阳雄的什么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成就。”

    黑水老怪索无常打出一掌问到。

    “家师只有在下一个徒弟,你既然认得家师,还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真的枉为前辈。”

    索无常勃然大怒,双掌齐出,柳星月越来越是被动。

    已经跑开了的高怜怜,看到师兄被索无常攻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时候也挥着宝剑,攻向了黑水老怪索无常后背。

    高怜怜的宝剑刚刚刺出,旁边忽然伸出一柄剑来,搭在了怜怜的剑背上,一个灰衣人站在那里冷冷的说到:“你也去关外和阳昆仑的大小姐作伴吧。”

    灰衣人已经震飞了怜怜手上的宝剑,高怜怜人也飞了起来,被抛进了几丈外的铁车之中。

    柳星月看到师妹被后来的灰衣人扔进了铁车,来人武功还要高于索无常,不禁方寸大乱,再也抵挡不住黑水老怪索无常的攻势,刚好索无常这时又是打来一掌,柳星月右手宝剑还了一剑,左掌去接索无常的内力,嘭的一声,柳星月身子一晃,大口鲜血喷出,人似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到了山崖的下面。

    车上的高怜怜,看到师兄中了索无常的一掌掉落到山崖下面,急得大哭起来,怜怜想爬出去,浑身却是动弹不得,才知道那灰衣人在抛出她的同时,已经点了她的穴道。

第二章 极乐宫主

    高怜怜在铁车之中昏昏沉沉的,一会睡了过去,惊醒了又哭了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的不知道过了多久。

    和师兄柳星月一路来到京师,再到雁门关,几个月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几乎像是噩梦一般,怜怜想到师兄被黑水老怪索无常打死了,忍不住又是泪流满面。

    这时,铁车外面忽然传来声音。

    “黑水老怪!是不是你杀了我的人。”

    却是辛铁丹的声音,高怜怜又是高兴,又是担心,辛大哥武功和师兄也差不了多少,也不是这老怪的对手,何况还有那个后来的灰衣人。

    “那些小猴崽子,老夫还懒得去宰他们的,识相的你给我滚远点,这会老夫心情还算好,一会你就走不了了。”

    黑水老怪索无常阴阳怪气的说到。

    辛铁丹还是一脸怒气,跑了一天多,连个人影也没看到,这时又看到了索无常,他岂能善罢甘休。

    “辛大哥!你快跑吧,师兄也被他们打死了。”

    高怜怜在铁车里面喊着,辛铁丹脸色大变,抽出了宝刀,已经纵身飞起,砍向了黑水老怪索无常。

    “又来一个送死的!”

    索无常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一掌推出,辛铁丹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落到了地上。

    “辛大哥!快走啊,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怜怜又是在大声呼喊着。

    又是兵刃交加的声音,十几招过后,辛铁丹已经退出了很远,灰衣人的剑势极其凌厉,辛铁丹越打越是心惊。

    难道是他杀了兄弟们,还有了空大师?这灰衣人在紫禁城和济南府露了两次面,却是不知道是何人,不过他也没有那份身手。

    辛铁丹热血上涌,再也不顾生死了,舞起宝刀,全是两败俱伤,拼了命的打法。

    “你这样,我就成全了你。”

    灰衣人冷冷的说到,黑水老怪索无常却是坐在铁车顶上,拧开了酒壶,喝了一口。

    灰衣人剑势越来越快,辛铁丹已经中了数剑,还是在忍着,用力握着宝刀向灰衣人砍去。

    “这小猴孙,让你拿来练剑,却是不错。”

    索无常喝着酒,看着热闹,很是惬意。

    ————————

    “什么人,挡着路,还不滚开。”

    铁车后面忽然来了一乘小轿,一个轿夫骂到。

    索无常扔下了酒壶,径直走了过去,抡起了手掌扇向了那轿夫的脸。

    啪的一声,被打的却不是轿夫的脸,而是黑水老怪索无常。

    灰衣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脸色变了,抛下了不知死活的辛铁丹跃了过来。

    索无常脸色涨红,忽的双掌同时击出,拍向了那小轿。

    他被打那一刻,看到了小轿里面似乎人影一闪,知道出手的人就在小轿里面。

    忽然间,烟雾弥漫,索无常哼了一声退出几步,又是一掌打在了脸上。

    这一下,旁边的灰衣人和索无常已经不知所措了。

    “你也就是欺负小孩子们的本事,这算哪门子英雄好汉,挡了姑奶奶我的路,打你两巴掌算是轻的。”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灰衣人已经抽出了宝剑,看了一眼索无常,二人忽然一起攻向了那小轿。

    又是烟雾弥漫开来,灰衣人和索无常咳嗽着退回来,都是捂着胸口很是痛苦的样子,显然是受了内伤。

    “阁下何方神圣,功力如此之高,是索无常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黑水老怪索无常已经躬下身去。

    灰衣人呆立在那里,一脸惊骇之色。

    “我说出来了,会吓死你的,滚吧!”

    轿子里面的妇人说完了,又是说到:“铁车里面是什么人,把她给我放了。”

    “哐哐哐!”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辛铁丹趴在地上,用宝刀不停的在砍着那铁车,高怜怜在车里面低声哭泣着。

    “好的,就依阁下的吩咐。”

    黑水老怪索无常像是老鼠见猫一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威风,走向了铁车。

    怜怜下了车,就滚到了辛铁丹的身旁,铁丹扔下了宝刀,死死的抓住了高怜怜的手。

    “你还没有和我说他们是什么人呢?”

    妇人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男的是大明锦衣卫的人,女的像是白阳门主欧阳雄的徒儿。”

    索无常胆战心惊,声音颤抖。

    轰隆一声响了起来,高怜怜尖叫着和辛铁丹,还有那铁车都滚下了山崖。

    “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大明锦衣卫的更是要全部杀掉。”

    妇人恶狠狠的说到,索无常和灰衣人看到妇人隔空击去几丈外的内力,轻描淡写的就把人马和铁车打了下去,已经吓得脸色煞白。

    妇人的功力和狠毒,还有阴晴不定的脾气,天下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走吧,申儿还在前面等着呢。”

    看着四人抬着的小轿走了很久,灰衣人才挪动了脚步,看着一脸沮丧的索无常问到:“这婆娘是什么人?功力如此之高,世所罕见。”

    “我猜的不错的话,她就是北海极乐宫的主人,极乐宫主,极乐老人的遗孀!”

    灰衣人听完,脸色灰白,久久不能做声。

    ————————

    掉落山崖的柳星月被冻醒过来了,还有什么东西在向他脸上吹着热气。

    柳星月强忍着伤痛,睁开了双眼看到,却是万里追风枣红马在不停的用头挨着自己,这马儿简直是神了,竟然能够下到山谷里面,还找到了自己。

    柳星月很是高兴,摸了摸左胸的伤口已经凝结住不再流血了,咬着牙撑着站了起来。

    万里追风也靠了过来,柳星月扶着马背慢慢走着,想到师妹被黑水老怪索无常掠走,柳星月一阵眩晕,头疼欲裂。

    腹内饥肠辘辘,衣服单薄又感觉到有些冷,柳星月和万里追风走了一会,到了山路上坐在了一块大石上面。

    柳星月慢慢的运功流转一会,伤口感觉不那么痛了,自身功力也恢复了一些,又站起身来去路旁扯了些干草喂给马儿。

    后半夜的山上越来越冷,柳星月坐在石块上,贴着万里追风,感觉暖和了一些,又困又饿沉沉睡了过去。

    睡了没多久,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声音,柳星月惊醒过来,以为是黑水老怪索无常又来了,想去找宝剑,才想起来宝剑早就在掉下山崖那一刻丢了。

    柳星月硬撑着站了起来,远远的看到淡淡的月光下,山路那边来了一队人马。

    人马渐渐近了,才看清楚是三四辆马车,马车上男女老少都有,难道是一大家人赶路的,这么晚了他们不住店,也不怕打家劫舍的强盗?

    正寻思间,几辆马车已经走了过去。

    这时,最后一辆车上一个红衣少女忽然跳了下来喊到:“壮士,你受了伤吗?”

    红衣少女已经站在了柳星月面前,前面几辆马车也停下来了。

    “我是想去关外访友,不小心在此遇见强盗了,受了点伤,姑娘车上要是有充饥的就给我一些,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实在是饿得慌,在下感激不尽。”柳星月有气无力的说到。

    红衣少女转身回到马车上,翻出来一个袋子,掏出一捧干粮递给了柳星月,又拿了个水袋放到了石块上面。

    柳星月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干粮,又咚咚咚的连喝了几大口水,似乎感觉精神好了一些。

    “这么晚了,你们一大家人还在赶路,小妹是准备去往哪里啊?”柳星月问到。

    红衣少女闪动着亮亮的大眼睛笑了笑:“我们是归德府的戏班子,出来走江湖的,准备一路去漠南还有关外,大哥是哪里人氏?”

    “在下延安府柳星月,遭此劫难,柳某他日必当报答小妹的大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只是送了点干粮给你,我叫红娘子,以后大哥到归德府那边,可以去找我,到时我请大哥喝酒,我们还要继续赶路,这就告辞了。”

    红娘子说完,纵身就上了马车。

    几辆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柳星月扶着马背坐下来,心情极度怅惘,久久不能平静。

第三章 白老头是谁

    柳星月骑着万里追风,在雁门关外一直向东北方向追着,十几天时间后到了宁远城。

    自大凌河一线和广宁失守,宁远几乎成为了一座孤城,城里面的百姓自小就在边塞的刀光剑影中长大了,倒是也习惯了。

    街上的每个人都是从容不迫的神情,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他们的脸上也看不到惊慌失色。

    午后的阳光热辣,晒得柳星月烦闷起来,师妹没有半点下落,黑水老怪也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前面路旁一个茶馆的幌子飘来飘去,让柳星月感觉更加口渴了。

    台上说书的老先生有些面熟,柳星月凑到前面仔细去看,竟是在济南府见过一面的那个白老头。

    白老头清了清嗓子,双手抱拳朝台下打了个招呼,开始说起:

    “上回书说到,岳元帅八百破十万,今天说书之前,老先生我还是先和大家说一段江湖往事。”

    台下的众人都是睁大了眼睛。

    “三十年前的江湖,天下有五位绝顶高手,可是还有一位年轻人的武功,丝毫不逊色于这五大高人。

    年轻人的师承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他横空出世,惊羡江湖,三十岁之前,就几乎无敌于天下,后来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又做了武林盟主。”

    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茶客中也不乏江湖人士,更是和柳星月一样,全神贯注的听着。

    “那时候天下有三件最神奇的物事,你们可知道是哪三件?”

    大家都是摇着头,觉得白老头是在胡编乱造,都哈哈大笑起来,柳星月却是觉得这个白老头很不一般。

    “这三件物事,谁拥有了一件,几乎就可以称霸天下。

    一件就是神衣飞甲,谁穿了这神衣飞甲,可以日行千里不说,更是轻功冠绝天下,杀人于无形之中,让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都措手不及。当年的神衣门主柳神衣,也就凭这神衣飞甲,跻身于天下绝顶高手之列的,可是后来神衣飞甲就突然消失了,没几年柳神衣也死去了,阳昆仑才接任了第二代神衣门主!”

    茶馆内众人,闻言都是相顾骇然。

    “第二件物事就是江山令!据说是那武功和天下五绝并驾齐驱的年轻人所创建,具体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那人还在当今世上,他的名字,我也不敢直呼其名。

    这江山令是一块黄金和北海寒玉打造的令牌,天下武林人士,莫有不从,谁有了这江山令,当可以号令天下英雄。

    去年秋天,这江山令竟然在金陵现身了,几十年了,江山令重现江湖,老夫也是震惊不已,但是我知道那江山令是假的,真的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柳星月想起来,在天寿山慕容庄园铁天王所说的话了,他们都说那江山令是假的,这白老头何许人也?江湖之中这等秘事也知道?

    “第三件物事,就是极乐符!极乐符是当年的天下第一人极乐老人所传,极乐老人的后人已经十年未现江湖,这极乐符在谁手上,更是不得而知,而且这极乐符所藏的武功秘籍,更是极乐老人一生的成就。

    据说极乐老人有十个弟子,但是每个弟子所学的不到他老人家的十分之一,他的绝大多数武功秘籍都在这极乐符之中。”

    茶客们已经是兴奋起来,都是在交头接耳,有几个江湖人士,多少也听过这些传说,却是从来没有听的这样细致,都是惊异的看着白老头。

    柳星月越来越觉得不简单了,这白老头一定是江湖异人,楚流风正想上前结识一下这白老头。

    忽然茶楼外面传来了“哒哒哒!”清脆的蹄声,这样吵闹的声音,都没有盖住那蹄声,一下下的传了进来。

    这时候台上的白老头却是不见了。

    柳星月走出了茶楼,想去寻那白老头,看到的却是远处的一人一驴,毛驴又瘦又小,驴上的道士一头白发,看着背影甚为矮小,毛驴的蹄声却是满城皆惊。

    柳星月牵过了万里追风,跟在了毛驴后面走了一会,忽然间,毛驴快了起来,楚流风纵马急追,却是一直追不上,连万里追风都追不上的毛驴,这毛驴上的主人会是何人?

    这毛驴上的主人和白老头会是一个人吗?

    看来应该不是一个人。

    前面就是宁远北城门,柳星月只觉得眼睛一花,那毛驴和道士已经冲出了城门而去,守城的军兵甚至都没来得及作何反应。

    “今天倒是奇了,刚刚一个小毛驴风一般的出了城,这枣红马也是极为难得,像是去追那毛驴了。”

    柳星月只是听到守城的军兵说了一句话,万里追风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

    宁远城北面,已经多半是金人的地界。

    柳星月追了半天,还是没看见小毛驴和道士的半点踪迹,只好作罢。

    前方是连绵不断的大山,山顶上多少还有一些积雪,柳星月催马冲上了山坡,又向北翻了两座山,忽然看到前面山脚下像是一大队金人的骑兵。

    柳星月皱了皱眉头,知道再往北走,肯定是过不去了,只好一牵缰绳,向西去了。

    大山上除了高高的树木,几乎没有什么,山体也是黑黑的光秃秃的,甚是荒凉,一人一骑就这样在大山里面走了几天,柳星月没有遇见一个人。

    这天下午,山势渐渐平缓了些,远处也看见了几许炊烟和平坦的草原,柳星月黯淡的心情不禁有些兴奋,催着万里追风跑下了山坡。

    一望无垠的黄绿色草原出现在眼前,正值谷雨后的北方,刚刚发芽的绿草和去年枯萎的黄草混合在一起,整个大草原看起来黄绿绿一片。

    大群的牛羊悠闲自在的吃着草,远远的听到了悠扬的牧歌,柳星月有些沉醉了。

    顺着草原上的河流又走了两个多时辰,日暮时分,柳星月到了一处集镇。

    有酒,再累的路也能解乏,柳星月喝了一会,想起了白老头的江湖往事,还有宁远边关的金人,忽然豪兴大发,不禁吟唱到:

    “凭栏处,潇潇雨未歇,边关酒觞冷,渔阳战鼓催!”

    还没唱上几句,楼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大汉,微笑着击掌喝彩。

    大汉看起来极为豪情,柳星月仿佛他乡如遇故知一般,不禁站起身来。

    “他乡有幸结识兄台,我们不妨喝上一杯!”

    没等柳星月说完,大汉已坐了下来。

    几碗酒下去,两个人都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兄弟不是我们敖汉本地人吧?”

    大汉问到。

    “小弟柳星月,大明延安府人氏,为寻师妹,流浪至此。”

    柳星月说完,不禁有些黯然。

    “兄弟忠义之人,至情至善,长生天会保佑你找到师妹的,来,我们再喝一碗。”

    柳星月大口喝了下去,酒似乎已经稀释了他心底的忧伤。

    “大哥怎么称呼?到了你们漠南蒙古,这酒喝得确实痛快。”

    “我叫博尔金,草原上有的是酒,来了的都是客,酒是一定要喝好。”大汉说完,又给柳星月填满了酒。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柳星月已是醉了,人也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

    一阵吵闹之声,柳星月被惊醒了,睁眼看到,自己似乎是睡在了帐篷里面。

    迷迷糊糊中,又听到博尔金爽朗的声音有些发怒,大声喝道:

    “蒙古人虽然国破家亡,却也不是卑躬屈膝的奴才之流,想要威胁我博尔金做不到,看在你们远来是客的份上,请回吧,恕不远送。”

    一阵冷笑声后,又是博尔金一声痛苦的呻吟。

    柳星月一下子酒就醒了一多半,一跃而起冲出了帐篷。

    声音是在隔壁的一个大帐,柳星月冲了进去,看到大帐里面三个白衣人站在博尔金对面,博尔金捂着肋部,身边还有很多蒙古人拿着兵刃。

    这时一个白衣人手上的刀,又砍向了博尔金,柳星月不再多想,抽出宝剑就向那白衣人刺了过去。

    白衣人冷不防的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不断的后退,另外两个白衣人看到柳星月武功甚高,也放过了博尔金身旁的那些蒙古人,向柳星月围攻过来。

    几十招后,三个白衣人被逼着连连后退,帐篷内人多拥挤,已经有些施展不开。

    这时,三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个拦住柳星月,一个跃起割破了帐篷冲了出去,看到大帐内人多混乱怕再伤到其他人,柳星月没去阻拦,另外两个白衣人也先后出了帐篷。

    柳星月和博尔金这时到了大帐外面。

    三个白衣人面色阴冷,看了看柳星月,又向博尔金说到:

    “难怪你不肯和我大金国合作,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汉人,你们这么快忘了当年的灭国之恨啊?他日大军到来之日,就是你博尔金灭族之时。”

    三个白衣人说完就跃上了马,黑暗之中又冲了出来一大队金人骑兵,跟在三人后面,旋风般的向东而去。

    看着白衣人和金人骑兵走了,博尔金身边一个人喊到:“王爷,这么就让他们走了,一剑之仇啊。

    博尔金看了看柳星月笑道:“一剑之仇,柳兄弟已经帮我报了一大半,凡事从长计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这一点小伤不碍事,来来来,柳兄弟里面请,我们继续秉烛夜饮,刚才我还没喝好,你就不陪我了。”

    博尔金裹好了伤,叫人送来了酒肉,二人又是喝了起来。聊了一会,柳星月才知道博尔金就是蒙古敖汉部落的首领。

    萨尔浒之战后,金主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汗国,一直想办法拉拢漠南蒙古这些部落。

    敖汉部落和建州女真本来就隔得不远,定都盛京之后,努尔哈赤野心愈来愈大,多次派使者来说服博尔金,博尔金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这三个白衣人是金清帮的高手,据说是三胞胎兄弟,不是刚好兄弟你在这里,我们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才能打发走他们的,你是帮了为兄一个大忙啊,我敬你。”

    “金清帮又是什么?”

    柳星月放下了酒碗问到。

    “金清帮是关外最大的武林帮会,金清帮主完颜洪金是金主努尔哈赤的结义弟兄,完颜洪金武功登峰造极,帮中更是高手如云。”

    柳星月闻言,不禁愁容满面。

    “兄弟为何如此?难道你和金清帮有什么纠葛吗?”

    “我师妹可能就是被这金清帮掠去的,在雁门关外,有个黑水老怪索无常,劫走了我的师妹,还有一个使剑的灰衣人。不知道博尔金大哥可知道,那完颜洪金比这索无常要高明多少?”

    “索无常就是一个恶人,名声在关外一向不好,盛京我也去过多次,虽说没有见过金清帮主完颜洪金,但是听说索无常的武功和金清帮中的几位副帮主相比都不如,他和完颜洪金比起来相差更多了,柳兄弟该是要从长计议,你一个人去了盛京,什么事情也干不成的。”

    柳星月倒满了酒,闷闷的喝着,只有先回延安府禀报师母再说了,可是见了师母,怎么去说师妹被人劫走了这事啊。

    想到这里,柳星月头疼欲裂,碗里的酒也是越喝越苦了。

第四章 家国天下

    蒙古鄂尔多斯高原南面的毛乌素沙漠,强劲的西北风吹舞着漫天黄沙,人走在其中几乎喘不过来气息。

    柳星月在大沙漠走了两天两夜,人和马已经精疲力尽了。

    从马鞍上取出了水袋,柳星月掂量一下还有很多,放心的喝了一大口,又找了个空水袋倒了些水进去,把万里追风喂了些。

    一人一马继续向南行着,再走上两天的路程,就能穿过这茫茫的戈壁滩,那样离安塞就不远了。

    师妹高怜怜被黑水老怪索无常劫持而去,如今生死未卜,这次到了安塞,却是如何向师母交代?

    柳星月越想越是烦躁。

    这时,一阵驼铃声从沙丘后面传了过来,一队二十几只的骆驼在沙海上朝东而去,高大的骆驼背上俱是货物和行李,驼队的前后还有一些大汉骑马护送着。

    驼队前面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人扭过头来看着柳星月,忽然看见那万里追风,面色已经变了。

    “请问大哥,从这里南行到榆林府的靖边,还有多远路程?”

    柳星月看到白袍人气度不凡,颇有些好感,于是问着。

    白袍人拉了拉缰绳,停下来道:“自此南下靖边不到两百里了,小哥一人一马竟敢穿越这茫茫戈壁,胆识过人啊,你是哪里人氏。”

    说完了,又是不住的去看那枣红马万里追风。

    万里追风这时也扬起脖子嘶鸣着,不停的晃动着尾巴。

    “在下柳星月,延安府安塞县人,请问大哥怎么称呼?”

    白袍人哈哈大笑,跃下马背,走到了柳星月面前,抚摸着万里追风道:

    “在下姓黄,一向在这三边之地贩马易货,天色不早了,我们暂且找个地方安营扎寨,萍水相逢更是缘分,不妨喝点酒叙叙,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了。”

    ——————

    柳星月和白袍人坐在帐篷内,就着干肉和煮过的黄豆,已经喝了两壶大曲,两个人俱是海量,性情豪爽,聊起来非常投缘。

    这时白袍人把柳星月的酒碗倒满,拿起了一块干牛肉,边嚼着边说道:

    “老弟刚从京师归来,天子脚下人杰地灵,可有什么见识吗?”

    柳星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叹了口气道:

    “京师之地还不是达官贵人,自得其乐,哪管我们这山高路远的僻壤之乡,离开京师我又去了边关宁锦一线,看到了金人虎视眈眈,只怕不出经年,战事还会再起。”

    白袍人听完,若有所思的说到:

    “去年以来,陕甘中原一带旱灾不断,蝗虫铺天盖地,你们家乡安塞那里更是苦不堪言,很多百姓啃树皮,挖草根来充饥,路边随处可以看到饿殍满地,官府里面只知道横征暴敛,搜刮民财填补军费,这样子下去,不出几年必将会出现内乱的。”

    两人默默喝下碗里的酒,心里都有些难受,白袍人忽然抬起头说到:

    “柳兄弟可知道安塞结营的事情?”

    柳星月闻言,面色突变,看到白袍人神色依然,平静了一下说到:

    “结营是家乡那边为了渡过饥年难关,几个或者十几个村落相互之间结盟,同舟共济的一种形式,对了,大哥怎么问起此事来了?”

    白袍人似乎已经看到柳星月的反应,佯做没有觉察到,于是说着:

    “我是在路上听同行的人谈起安塞结营之事,觉得好奇才问起你,刚好你又是安塞人氏。”

    二人又喝了一会,白天赶路有些辛苦,就早早的都睡了。

    第二天早起,柳星月牵过万里追风,想和白袍人辞行,忽然万里追风有些颤抖,前腿一软,已经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柳星月大惊失色,这万里追风是阳西真送给他和怜怜脱身用的,一路上到了这里,几千里走来,虽然辛苦,柳星月已经对这马儿有了很深的感情,忽然间这个样子,柳星月不免慌了手脚。

    “这马儿病了,要医治好了,才能继续行走。”

    白袍人已经走过来了,蹲下来抚着万里追风的头说到。

    “这沙漠之中,却是去哪里找人和药物医马啊?”

    柳星月很是焦急,看着万里追风已经半闭着眼睛,很是心痛。

    “你随我走吧,向东几十里就到了黄河,我有几只船在那等着,让驼队帮你把这马儿运到船上,船上有的是药材,有人会帮你把马儿医好的,到时你就从延河那个渡口下,再转去安塞。”

    柳星月看到白袍人豪爽,又愿意帮忙,一个人在这大漠之中没别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

    几十里路,下午时分,柳星月随白袍人的驼队到了黄河边上,果然几只大船候在岸边。

    放眼望去,黄河两岸群山纵横,黑黄色河水汹涌澎湃而下。

    柳星月这几日看惯了黄沙戈壁,忽然间这样一副山水画卷映入眼帘,心里顿时觉得很是惬意。

    “你好好歇息一下吧,路上也累了,那马儿我已经安排人手去医治调理了,很快就会好了起来的。”

    白袍人走过来说到,船上一些人拖着万里追风,似乎在窃窃私语着,柳星月却是没有看到。

    船顺流而下,行进的不快,黄河两岸的大山越来越高,水流也是越来越急,河中还有零星的冰排和更多冲刷下来的树木,撞得船体空空作响,船工怕伤到船体,躲避行进着。

    柳星月人困马乏,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起来吃过饭,走到了甲板上,却是没有看到白袍人的影子。

    “这一段山高水急,很是险要,公子还是坐稳点啊。”

    一个人走过来说着。

    果然如那人所言,黄河在前面转了个弯,河道变得窄了许多,黑黄色的河水激流而下,船队沿着岸边水势平缓的小心翼翼行进着。

    柳星月坐在船头,仰头看着两岸的风光无限,似乎有些痴迷了。

    这时有人忽然惊道:“山崖上好像有人,快看,有个人要掉下来了。”

    柳星月抬头望去,前方黄河西岸半山腰处,一个黑衣人和一个白衣人在山崖上正在打斗,山崖极其陡峭,两个人几乎是贴在山体上。

    二人轻功极高,一会功夫就打了几十招,这时候船也近些,柳星月看到那白衣人依稀就是白袍人,心里不禁慌张。

    几只船上的人也在一起呼喊,是在为自己的白衣人助威着。

    这时黑衣人在白衣人上方,突然发力,白衣人大叫一声,双脚和另外一只手再也抓不住岩壁,一个跟头翻了下来,直接往湍急的黄河掉下去了。

    柳星月惊恐万分,站起来没有一丝办法。

    几只船上的人却是没有惊吓的样子,还在静静的看着白衣人掉下来。

    黑衣人看到白衣人已经掉下去了,纵身飞起,像壁虎似的贴着山崖向上飞跃,眨眼间就没了踪迹,柳星月看到黑衣人如此之强,心中大骇,就是黑衣人这功力已经不在师父欧阳雄之下了,白衣人虽然略逊一筹,却也是天下顶尖的人物了。

    这时已经在下坠的白衣人,离着河面还有十几丈高,白衣人的后背忽然就像长了一对翅膀似的,伸出来好大一块黄色的布片样的东西,白衣人下坠之势受到阻力,顿时慢了下来。

    半空中白衣人运力又变换了身形,向着柳星月这条船飞了过来。

    一瞬间的功夫,白衣人就平稳的落到了船上,柳星月惊讶的看着白袍人,半天才说出了一句:“大哥!你还是飞人啊,刚才我担心死了。”

    白袍人哈哈笑道:“柳兄弟,我老黄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啊,也就是燕无极这老鬼才能让我难堪一下,过几天我还要去风云谷找他麻烦的。”

    黑衣人竟然是燕无极,柳星月不禁迟钝了一下,这时白袍人已经拉着他的手坐下来了。

    “你的马我帮你医好了,只是这马的主人好像不是你吧?”

    柳星月面色又变,转过头去看那白袍人,却是若无其事一般。

    “大哥所言极是,这马儿是神衣门主阳昆仑之女阳西真送与我的,在济南府的时候,东厂的人要为难于我们,刚好我和师妹结识了真真,她就帮了我们的忙。”

    “真真她人呢?”

    白袍人忽然有些急躁,盯着柳星月。

    “她和金清帮主完颜洪金的公子去了关外,却是被关在了五女山铁壁峰。”

    黄衣人冷笑了一声。

    “又是金人,完颜洪金有多高明,我倒要是见识一下!黄逍遥忙完了这里的事,这就去盛京走一趟。”

    白袍人黄逍遥这样一说,柳星月才猛然醒悟,这黄逍遥一定识得真真,难怪那万里追风像是认得他,难道他是神衣门的人?

    时间已近傍晚,随从们拿来了酒和干肉,柳星月和黄逍遥就在船头对饮了起来。

    几杯酒下去,黄逍遥神采奕奕,纵声长啸起来,啸声甚是嘹亮高亢,在峡谷中回荡着。

    啸声毕,黄逍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又是唱到: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唱完,黄逍遥已是泪流满面,坐下来独自又饮了一杯。

    柳星月听黄逍遥唱罢,也受到了感染,他本是豪放不羁的性格,柳星月站起身帮着黄逍遥斟满了酒,二人一时无语。

    过了半晌,黄逍遥又是大口喝下杯中的酒说到:“小兄弟与吾同是天涯沦落之人,都有忧国忧民之心,黄逍遥纵横天下几十年,看到国家如此现状,我是不甘心啊!”

    柳星月听黄逍遥说完,心里却是难过,甚至有些惭愧。

    船上的随从们,看到黄逍遥和柳星月,一会唱一会哭一会又是哈哈大笑,都是觉得奇怪。

    随从们经历的少,对家国情怀,天下大势还没有什么概念,黄逍遥豪情壮志,忧国忧民的情怀他们理解不了的。

    时值明朝末年,天下形势极其严峻,但有报国之志,都是和黄逍遥一样,以天下为己任的!

    二人从傍晚一直喝到后半夜,俱是酩酊大醉。

    第二天早上,船队到了延河渡口,柳星月牵着万里追风下了船。

    万里追风却是有些不舍,一直回头看着船上的人,柳星月知道这船上的黄逍遥等人,十有八九就是神衣门的人,却是不好点破,当然也不便说还马的事情了。

    这时,黄逍遥在船上喊到:“我还有事要办,柳兄弟我们就此别过,他日如有机会,请到昆仑山万神宫做客,到时你再把万里追风送还就是。”

    柳星月心头一震,果然是神衣门的人,两行热泪不禁潸然而下。

    “黄大哥!后会有期。”

    柳星月说完,心情亦是沉重万千,黄逍遥豪气干云,想的做的应该多是家国天下,我呢?难道师父真的要这样走下去吗?我又能何去何从?柳星月心里充满了矛盾和自责。

第五章 千里江山图

    回到了儿少时就离开的地方,柳星月感到既亲切又陌生。

    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边,到处都能看到骨瘦如柴,四肢不全的尸首,一些野狗围在尸首旁边,眼睛里面露出了弑人的神色。

    贫瘠的田野上则是荒芜景象,大地裂开了深深的口子,一副苍凉绝望的景象,柳星月心里如千斤重担般压得沉重。

    走了一个上午,柳星月穿过了十几个村庄后,远远看去,空旷的黄土高原上突兀着一排几十丈高的石峰,石峰围成半圆形,好似围墙一样,一座极大的院落就占据了石峰中间的部分,柳星月知道这就是师母的庄园了。

    庄园门口,几个家丁看着风尘仆仆的柳星月道:

    “你找谁?这里是高家庄,闲杂人等还是走远点好。”

    家丁们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烦请通报主母,就说麦积山柳星月回来给他老人家磕头了。”

    几个家丁听到麦积山,知道是老爷那里的人来了,再也不敢怠慢,慌忙的向庄园里面跑去。

    不一会功夫,一群人从庄园里面小跑着迎了出来,为首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远远的就喊到:

    “是星月吗?都长成大人了,你走的时候才十岁啊。”

    老妇人走到近前,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看到师母已是有些老态龙钟了,柳星月不禁心中酸楚,想起了幼时师母的好处,扑通一声,跪在门口的石砖上,连着磕了十几个响头。

    高师母看着石砖上的血渍,心疼的连忙拉起了柳星月。

    “够了,够了,磕这么多头,我会折寿的,你能回来看我就行了。”

    “孩儿不孝,这么多年了才回来看望您老人家。”柳星月抱着高师母,已是泪满衣襟。

    一群人向庄园里面走去,低沉的哭泣声中,更多的却是欣喜和快乐。

    柳星月搀扶着高师母走进了居中一座房子,偌大的厅堂中间并排两个主位,两个主位后面却是一副千里江山图,气势磅礴。

    高师母一脸都是笑意,眼角还时不时的涌出一些泪花,柳星月在主位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侍女端着热茶放到了桌子上走了出去,一起去门口迎接的族人们也都在厅堂外面打了招呼离开了,厅堂内只剩下了柳星月和师母二人。

    高师母慈祥的望着柳星月道:

    “你小的时候这个院落还没有这么气派,这些房子都是后来陆续添置的,看起来是不是有些陌生了。”

    柳星月又去看那气势磅礴的千里江山图:

    “家中景物虽然有些变化,但是孩儿内心的感觉还是一切如故,世事纷繁,不足为念,星月只愿师母老人家健康长寿。”

    高师母满意的笑呵呵点了点头:

    “你师父还好吧,怜怜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

    高师母说完,脸上显现出来甚是失望的神情。

    柳星月心中难过至极,站起身来,却是感觉身上重逾千斤。

    “师父老人家一向健朗,他也交代我给您问好呢,只是师妹她,她?”

    柳星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好跪了下去道:“请师母责罚,星月没有照顾好师妹,让她被贼人劫持走了。”

    高师母闻言,面色苍白无力。

    “怜怜怎么了?是谁劫走了她?是你师傅的对头吗?”

    柳星月神情萎靡,叹了口气道:

    “我和师妹奉师父老人家之命,一路到了京师,见过了东厂统领九千岁魏忠贤,在魏忠贤通融之下,东厂放了关在大牢的高迎祥高大哥之后,我和师妹一路西来,结果在雁门关附近,被关外的高人黑水老怪索无常把师妹劫持走了,都是孩儿学艺不精,抵他不住,后来我伤势好点了想去关外寻师妹,走到宁远大凌河一线,女真人骑兵已经封锁了边境,我没有办法再往前走,只好回来和师母商量。”

    高师母颓然的坐在座位上,过了半晌才喃喃道:

    “金人劫持怜怜,必有缘由,先安排人马上通知你师父,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再做商量吧,地上还很凉,你快起来吧。”

    柳星月还是跪在地上,沉默了很久,高师母低着头轻声哭咽着。

    ——————

    “姑妈,姑妈。”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大大的脸盘,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柳星月,有些不自然的和高师母说到:

    “姑妈,听后院的人说起麦积山姑爷那里回来了人,是怜怜姐回来了,怎么没看到人啊?”

    高师母看了一眼柳星月,叹口气道:“怜怜姐姐还没回来,这是柳师兄,星月,你还不起来?”

    少女大方的走过来,大方的作揖道:“桂英见过柳师兄。”

    柳星月有些窘迫,慢慢的站起来。

    “一功呢?他今天的功课有没有做好啊,你和他说,再淘气不听先生的话,我可要抽他屁股了。”高师母这时向高桂英问到。

    桂英咯咯的笑了起来,走过去握着高师母的手道:

    “这臭小子快要把先生气死了,每天就是惦记着能多打几趟拳,四书五经他还是看不进去啊,都是姑妈你惯的,你每次都说要打,最后没看到你打过他一巴掌,还得叔叔回来教训他,才会老实一些。”

    高师母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淘小子出好汉,不能文,能武也行,历朝历代不都是马上得天下,江山也是打出来的,你看哪个开国皇帝是读书读出来的?”

    柳星月揣摩着师母一番话似乎有些深意,坐到椅子上,抬头刚好又看见了墙上那幅气势磅礴的千里江山图,又想到了魏忠贤问到安塞三十六营之事,心里不禁大惊,越往下想越是害怕,背上和手心里面已经全是汗了。

    高师母看到柳星月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以为他是千里奔波劳累所致,又和高桂英道:

    “你带柳师兄去东院安顿住下,他一路奔波,风餐露宿也辛苦了,让他先好好休息。”

    ——————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柳星月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外面一个稚嫩的声音说到:

    “柳师兄,我是高一功,听姑妈和姐姐说,你是姑爷的徒弟,功夫一定好极了,快起床教我几招,我已经守大半夜了,你看我心诚吧。”

    柳星月只好起床推开了门,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大少年过来就牵住自己的胳膊,感觉很是亲切,柳星月看着少年憨厚重情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喜欢。

    “你是怜怜的表弟,也是师母的侄子,我就算代师传艺吧,你还是称呼我师哥就行。”

    少年高一功喜出望外,扯着柳星月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边道:

    “师哥说啥就是啥,只要你能传授武艺给我,我每天去山上抓麻雀回来给师哥下酒。”

    就这样每天白日里教高一功习武,闲暇时间陪师母说说话,时间过得也快,一晃十几天就过去了,柳星月也不像刚回来时候那样心情沉重了,只是偶尔想起师妹,心里还是难过。

    这天午后,柳星月让高一功继续扎上马步,练气吐气,修习基础的内功。自己想到已经一天没有去给师母请安了,就走向了师母经常待着的厅堂。

    到了厅堂门口,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柳星月走了进去,厅堂正中的千里江山图下面,右手边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威武霸气的中年人,却是之前关在京师东厂大牢的高迎祥。

    高迎祥看到柳星月进来了,也不禁有些意外,站起身来看了又看,走过来握住柳星月的手道:

    “老弟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年兰州卫一别,却是几年了,刚刚听姐姐说起,还是你和怜怜千里迢迢奔赴京师搭救于我,想不到你竟然还是姐夫的唯一弟子,天下事真是巧得很。”

    高迎祥说完了仰头大笑,意气极为豪迈。

    “你们原来就认识啊。”

    高师母爱怜的拉着柳星月坐到了椅子上面。

    “回师母!我和高大哥几年前在兰州卫就结识了,不过我不应该叫高大哥了,应该和怜怜一样称呼舅舅才是。”

    “肩膀齐就是弟兄,你我都是豪放不羁之人,何必在意这些小节,从今往后,我们还是以弟兄相称。”

    高迎祥摆了摆手说到,眉宇间尽显英雄气概。

    柳星月心中一惊,高大哥这般气度,若真的是那三十六营幕后之主,这天下就真的会乱将起来了,百姓岂不是苦上加苦。

    “这些日子你还要出去吗?”

    高师母有些深意的看着弟弟高迎祥。

    “暂且不出去了,我要在家乡待上一段时日了,听说五月初五端午之日,江山令要在我们风云谷现身,武林盟主召集天下英雄,不知道和我高迎祥是不是志同道合。”

    高迎祥说完,神色自若,转过头了看着柳星月笑了笑。

    柳星月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番滋味。

第六章 抉择

    风云谷在群山环绕的深处,五月初五的风云谷江山令之会,只有几天了。

    柳星月骑着万里追风枣红马,一路上甚是显眼,很多武林人士已经到了,风云谷两旁的山坡上三五成群,聚集着各路英雄好汉,还有人时不时的指着万里追风,窃窃私语着,显然认得这马儿的武林人士,不是神衣门的人,就是和阳西真很熟悉。

    柳星月没有过多理会,催马行进着,想起来师妹高怜怜,又是难过至极,还有辛铁丹,对自己误会甚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山坡上一群人中,一个女子一袭红衣,甚是醒目,柳星月心中一惊,以为是雁门关外那个夜晚,见过的红娘子也来了,仔细看过去,那女子却是有三十来岁,比红娘子大了很多。

    柳星月苦笑着,心里涌起来思绪如潮,那个夜晚,红娘子窈窕的一身红衣和惊世容颜,一会模模糊糊,一会又是很清晰的样子。

    雷鸣般的喊声,从风云谷传了出来,柳星月猝然一惊,催着马冲上了半山坡。

    站在山坡上,看着谷内几千营众光着膀子,舞动着手上的木棍刀叉,各式各样的武器,正在操练着队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十六营?柳星月骤然紧张起来。

    一人一身白袍,骑着一匹白马,在谷内往来驱驰,指挥变换着攻防节奏,数千营众铿锵有力的呼喊声在山谷里面来回传荡,气势却也非凡。

    和柳星月一样在看着的武林人士,也鼓着掌叫好。

    这时,那白袍白马的人近了一些,不是高迎祥是谁。

    柳星月担心已久的事,终于成为了事实,身上冷汗湿透,想到了师父让他千里赶赴京师,救回来高大哥,难道师父不知道高大哥在干什么吗?

    看这场面,柳星月知道这样下去,如果时机到来了,高迎祥一定会揭竿而起的,这些日来,柳星月问起师母,老人家的态度对此也是含含糊糊一带而过,把话题引开了。

    一阵马蹄声传过来,高迎祥纵马上了山坡,已经到了柳星月面前。

    “星月来了啊,听说你读了很多兵书,看了我的操练怎么样?”

    高迎祥说完,向着散去的数千营众看过去,又是一阵大笑。

    柳星月不禁打了个冷战,这笑声里面隐含的分明就是一代枭雄,此人气势非凡,豪气干云,天下大乱风起云涌之时,必是一方霸主。

    “大哥指挥有方,运用乡谊情分,又能凝聚人心,他日必能有所成就。”

    柳星月的话,一半是非常认可高迎祥,一半却是言不由衷。

    高迎祥回转身,拉住了柳星月的手,一本正经说到:

    “我志在千里,想改变天下穷苦百姓的出路,如今世道,天灾人祸不断,百姓苦不堪言,东北边关风云莫测,女真人虎视眈眈,一直在寻求时机南下中原,朝廷内外,奸党林立,官宦相斗,国家危难重重啊。

    我欲起兵内诛奸贼,外御金人,但愿星月能助我一臂之力。”

    “大哥胸怀天下,志存高远,星月一介武夫,幼时承师父师母教诲抚养,知道国恩家德,自是不敢轻易做一个叛逆者,当今天下虽然风云变幻,却也未必到了要揭竿而起之时啊。

    外敌未驱,内乱先起,百姓不是更加苦上加苦,再者,我一身技艺出自恩师,即使有什么想法,也要先行请示了恩师才能定夺。”

    柳星月正气盎然,说了出来,心里的压力释放了许多,人也坦然了。

    高迎祥闻言,默默无语,长叹一声后,催着马冲下了山坡。

    柳星月也往回走去,到了风云谷谷口,左侧山坡上,一群黑衣人,目光警惕,全不像是那些江湖中人,一些头上还戴着宽边的草帽,遮住了大半个脸,柳星月知道这些人不是寻常武林人士。

    ——————

    回到庄园,高一功赤膊着上半身,跑过来和柳星月道:

    “柳师兄,叔叔升了我的官,让我带两百人了,这事我要向你说一声啊。”

    柳星月拍了拍一功的肩膀:“好的,我知道了,快穿上衣服,小心着凉了。”

    高一功穿上衣服,开心的向自己的卧房跑了过去。

    柳星月还在想着高迎祥的豪气干云和胸怀大志,低着头向前走着,想去给师母请个安。

    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过后,高桂英俏生生的站到了面前,几天没见,这丫头好像忽然间就长大了许多。

    “桂英,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高桂英调皮的挤了下眼睛。

    “姑母杀了一只羊,中午让你过去吃手抓羊肉,小女子特来禀报。”

    看到桂英可爱的样子,柳星月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那就有劳师母老人家了。”

    一整只羊煮熟了,切成差不多手指大小的长条形,分成十来个盘子端上来,高一功坐在桌子上,嘴巴几乎流出了口水,忍不住的抓起一块,连蘸料都没有沾,就往嘴巴里面送。

    “你柳师兄在这里,也不怕笑话,星月,快点趁热吃吧。”

    高师母笑着说完,就夹了几块肥嫩的羊肉送到了柳星月碗里。

    一会功夫,一功和桂英就吃的差不多了,起身跑出去玩了。

    高师母走过去关好了门,在柜子里面搬出来一坛陈年老酒,放到了桌子上道:

    “这酒还是十年前你师傅回来时我准备的,剩下了几坛,一直没喝,存在这里等你们爷俩回来喝,你喜欢喝酒,今个师母高兴,也陪你喝上几杯。”

    柳星月有些激动的开了酒封,先给师母斟满,又给自己倒上,坐下来知道师母有话要说。

    “这次你回来这么久了,有些事你也应该清楚一写才是,迎祥结营备练,是为了有朝一日天下大乱的时候,我们家人、族人、十里八村的乡亲百姓们能有个依靠,到时候我们能保护好自己的亲人,还能抵御外敌。

    这些年你一直没在师母身边,你师父这次让你和怜怜到京师也是有所打算的,只是没有和你们俩说清楚而已。

    迎祥去年搞了结营之事,你师父和我来往书信,开始没有反对之意,到后来他已经让我和迎祥说,要早做准备,多结营,天下之乱不远了。

    所以今天我叫你过来,也是商议此事,你自小就在我和你师父身边,和我们的亲生骨肉一样,长大了你有什么想法也没错,但是家里面还是希望你能帮帮迎祥,你自己想一想了。”

    连师父师母都公然支持高迎祥的结营之事,这和支持造反有什么区别呢?难怪和师妹见了魏忠贤,魏忠贤会那样问。看来一切早就有了准备,只是自己和怜怜蒙在鼓里。

    想到师父师母恩重如山,柳星月矛盾重重,端起酒碗连着喝了下去,恍惚间柳星月猛的站起身道:

    “师父师母待星月恩重如山,这份情谊星月粉身碎骨亦难报答,师母交代了,星月一心一意帮着迎祥叔叔就是了,即日起,柳星月就是结营的一员了。”

    柳星月说完,捧起酒坛一饮而尽。

    明明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是不情愿卷入这大是大非之中,可是师母之命不可违,决断之后是压力,是彷徨,还是惶恐?

    柳星月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口气的干掉了坛中的酒。

    高师母默默的坐在旁边,看到柳星月似乎是醉了,就再也不准柳星月喝了。

    柳星月踉跄的回到了房间,桂英端了一盆温水过来,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了脸和手脚。

    桂英端着水盆出了房间,柳星月酒劲上涌,人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红娘子的样子。

    不知红娘子现在流落到何方了,今生今世还有没有缘再见到她?

    柳星月叹了口气,借着酒力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柳星月和高一功起来了就赶往了风云谷结营操练。

    柳星月骑着万里追风一进谷口,高迎祥已经催马迎了过来。

    “星月,从今往后就有劳你了。”

    高迎祥的语音诚恳,眼神里面充满了期盼和情感。

    柳星月心里一动,不禁动容说道:“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

    随着数千营众的呐喊声,二人骑着马往风云谷里面一边走,一边聊着,高一功远远跟在后面。

    这时,谷口又冲进来几匹快马,骑手到了高迎祥面前,就跳下马拜倒在地说到:“高闯王!少主请您天黑之后过去议事。”

    一旁的柳星月皱了皱眉,这少主是谁?难道高大哥上面还有其他人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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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故国介绍:
小楼又春风,京华宫阙,一轮月明照夜空。
天下英豪竞逐流,铁蹄铮铮。
大漠边城,塞北江南,鼓角声中剑气横。
一代新人辞旧人,笛花秋瑟!
烽烟去,举头望,江湖梦蹉跎,人生何处是故国?
——致《月落故国》月落故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月落故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月落故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