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废黜冷宫
纪韶元得到滇王和恪妃购买美人泪的消息没多久后,升平大长公主便把这个调查结果告诉隆泰帝。
隆泰帝当即下旨,褫夺恪妃和滇王的封号,恪妃迁居寒云殿,纪常峥即刻前往封地太宁,无诏不得出太宁,赐死君然和余挺。
余挺前不久被荀致清从英州带到京城,一路上好吃好喝地供奉着他,余挺也不知为何一声不吭。
等天子圣意一下,传旨的人刚好是礼部官员鲍章秀,前些年被萧越救过一次,对萧越打心眼里佩服。
面对着和萧越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余挺朝天凄然大笑,“大将军,沧溟负恩,恩情难报,来世再报!”
接着,干脆利落地端起毒酒一饮而尽,余挺的头歪了,临死前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鲍章秀随后把余挺临终前的话一字不漏地禀报萧越,萧越颔首示意,没有再多的反应。
鲍章秀一走,萧越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与沉默中。
比起余挺的认罪伏法,君然于大牢里闹死闹活,丝毫不愿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刑部官员也不是吃素的,一桩桩一件件说清楚了,还拿出他这些年来所做的假账账本,以此论证他的罪恶滔天。
君然再怎么傲横,天子圣意已下,他反抗不了。
君然余挺双双归西,一个白绫勒死,一个毒酒自尽,可以说,都受到了该有的惩罚。
恪妃母子的受罚,一下子激起千层浪。
纳兰丞相各种上奏不说,单就朝堂上的血雨腥风,几乎是太子派和滇王派开站前的前奏了。
隆泰帝把所有奏疏压住不发,任凭所有人求情也没用。纳兰丞相的奏疏除了给恪妃母子说好话外,另外一个就是请求进宫探望纳兰皇后。
这个要求当即被隆泰帝拒绝了,他以皇后病重不宜见客为由,婉拒了纳兰丞相。
而且,太子纪常赫也当众表示,皇后中毒,事关重大,如今有证据显示此事乃恪妃母子的手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谋害国母,其罪当诛,恪妃母子得天子垂怜苟全性命,已然是天子开恩了。
不得不说,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纪常赫也开始咄咄逼人时,不免让许多人大跌眼镜。
隆泰帝懒得管这些人的想法,言明恪妃母子的处置是论罪处置,升平大长公主也过问了。
搬出这位老祖宗,大臣们终于哑口无言。
至此,恪妃母子移居冷宫的事情,已然是一锤定音。
纪常峥还好一点,毕竟是开府亲王,眼下夺去封号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还是皇子,有封地,有自己的卫队,虽然隆泰帝多番斥责罢黜了滇王派系的官员,但爪牙是清理不干净的。
最起码……
纪常峥冷冷一笑,当即写了一张纸条递给自己的亲信,让他转交于人。
恪妃,不,纳兰氏就惨了,当年升为贵妃,儿子为王,两母子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眼下终于双双落难,落井下石的人那就多了去了。
“恪妃姐姐和当年一样楚楚动人。”
122.秋后算账
纳兰氏发现,冷宫的生活中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难过。
风光无限时,瞧不见别人,虎落平阳了,自是有的人跑来寻仇。
来者正是其中之一。
“安妃,是你!”
纳兰氏认出了安妃。
今天的安妃许是为了复仇,特意挑了一件绣着银纹的白裙穿了,这身打扮刚好是当年丧子之痛后的安妃穿着。
以前的安妃,应该说刚进宫的安妃让人无法忽视。她有着不属于后宫的朝气与浪漫,天真与纯洁。
说来可笑,皇宫中的人早已遗忘了自己,也放弃了人性,遇见一个初出茅庐,不懂人心险恶的安妃时,她们采取了一致做法——排斥打压。
安妃是寿昌侯府娇养的小姐,太夫人待她是千娇万宠,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安妃的人生一直属于风平浪静的那一种,因为寿昌侯府的环境也掀不起大风浪太夫人管家有道,安妃是她的亲闺女,早早过继了庶子为侯府继承人。
因此,安妃的人生,当真是无忧无虑。
不过,伴随着隆泰帝的一道圣旨,把安妃平静的生活打破了。明明她不需要入宫的,她有心上人对方和她两情相悦,两家门当户对,就等良辰吉日上门提亲了。
奈何天意捉弄,安妃唯有收起儿女心,踏入深宫。
或许是寻找感情寄托,又或者安妃的的确确不像其他妃嫔那般,安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盛宠,比纳兰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纳兰氏警铃大作,纳兰皇后瞧出纳兰氏的心思,有意无意地撺掇她对安妃下手。
机会来了,安妃的孩子生下来,纳兰氏赶紧动用自己多年前无意安插的眼线,使她给十皇子穿上那个独特的肚兜,致使十皇子没多久便夭折了。
安妃悲痛,本想调查,却被隆泰帝拦住。
自此,安妃闭门不出,吃斋念佛,美其名曰祈福祷告。
纳兰氏成功斗垮了安妃,心情原本该是很快乐的,不过纳兰氏午夜梦回时,总会梦见安妃初入宫时的小心谨慎和丧子之痛后的心如死灰。
因果报应,大致如此。
安妃掏出了当年纳兰氏赠予她的一根碧玉簪子,幽幽感叹,“恪妃姐姐,应该忘记了这根簪子吧。”
纳兰氏当时还是贵妃,论制所有妃嫔都该给纳兰氏请安问礼,安妃也是如此被赏了一根簪子。
安妃珍而重之,一直带在身边,不曾想到,时隔多年,安妃再度拿出了这根簪子。
纳兰氏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看了看簪子,语气微讽,“安妃是想要和我叙旧吗?”
叙旧?有旧情吗?
安妃无话,抚摸着碧玉簪子,从簪头摸到簪尾,反复动作好几次,等纳兰氏瞧她迟迟不开口,准备打断她时,安妃终于说话了,“老十的死,和你有关。”
十皇子之殇,夹在二人之间也有好几年了。
风水轮流转,不可一世的纳兰氏变成了冷宫废妃,而安妃高高在上,被天子眷顾关心。
纳兰氏冷笑,“想听我忏悔的话,你杨若盈还是不配的。我这辈子,从未低头,对于你,后悔有但我不会道歉的。”
死不悔改,大概说的是纳兰氏这种人了。
反正事做也做了,知错就改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纳兰氏身上的。
纳兰氏何等人也?未进宫前也是纳兰家响当当的大家闺秀,金尊玉贵,进宫后,得益于天然的美貌和自己的家世,在后宫里,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生下纪常峥后,更是无人能比了。纳兰皇后容忍了她这么多年,也不乏是对隆泰帝的进一步怨恨——谁让你要宠爱她这个女人?
纳兰氏和纳兰皇后,后宫中两大派系,本来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和解了,结果中间杀出一个程咬金,使人猝不及防。
安妃是个意外,她论容貌和家世完全不如纳兰皇后姊妹,但她有个独特的优势,那就是她笑起来非常像昭德皇后。
纳兰氏也是从东宫一路走过来的老人了,何尝不知隆泰帝对发妻的感情呢?
说实话,纳兰氏的确很嫉妒昭德皇后,因为她太完美了,完美得近乎令人自惭形秽。纳兰氏做不到如此完美,内心嫉恨着那抹无处不在的影子。
可纳兰氏并没有嫉妒到害死昭德皇后的地步,毕竟昭德皇后对她真的很好,比纳兰皇后这个有口无心的好很多。
真情假意,纳兰氏分辨得出,纳兰皇后和纳兰丞相对皇后宝座势在必得,哪能允许昭德皇后坐在上面压制他们?
于是,他们想方设法地与皇贵妃家族联络,让他们劫走了昭德皇后母子三人,使其丧命。
纳兰皇后做得很成功,如果没有昭德皇后临死前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话,预估纳兰皇后真的要盛宠不衰。
纳兰氏什么都知道,又乐得充耳不闻。
安妃看着事到如今仍不醒悟的纳兰氏,眼眸没有一丝半点的波动,她用平静的语气谈到当年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姐姐忘了,安儿第一次见到您时,是多么令人难忘。那繁复的宫装穿在您身上,是多么相得益彰。您对我一笑,说后宫来了新人,瞧着便叫人喜欢,作为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便赠予一根碧玉簪子吧。这根碧玉簪,安儿留到了现在。”
碧玉簪为什么被安妃珍视至此?安妃只字不提,可纳兰氏察觉到了——
安妃她对纳兰氏很是尊敬,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
这是为什么呢?十皇子之死,不足够令她们反目成仇吗?
纳兰氏嗓子眼忽而有点发痒,说不出话,她只能用眼神表现出自己的疑惑。
安妃看见了,她喟叹道:“阿和,我不想叫他失望。”
阿和,叫的是安妃的亲兄长纳兰世和。
纳兰世和和安妃一开始便是情投意合的一对恋人,奈何命运捉弄,安妃入宫,纳兰世和也远走他乡,不再回京。
纳兰氏瞪大眼睛,“你和我哥他……不,不可以的!”
纳兰氏不能接受安妃对自己态度和善的原因仅仅只是她是兄长的妹妹,而非她自己。
在隆泰帝心里,她不是因为自己而得宠,反而只是作为一枚制衡和分化纳兰一族存在的棋子,纳兰氏嫉妒讨厌安妃,又何尝没有是安妃获得了天子特殊的眷顾与真心?
安妃眉头一动,“我和他今生今世已然是陌路人了,姐姐可以放心,阿和在外面一切都好。”
不像她,陷入后宫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不!不、不对的,你杨若盈又在骗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纳兰氏竟是发癫了,在此之前无论遇见什么挫折,纳兰氏自始至终头脑冷静,一点也不为所动。
这样的铁心肝,咋就在安妃自爆心声后,接受不了干脆疯魔了?
安妃懒得管纳兰氏的疯疯癫癫,反正她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她欠纳兰世和的,也还清了。
说来可笑,也是这阵子她才知道,原来打从一开始她的入宫就是一场阴谋,纳兰世和把自己的画像递给隆泰帝,以图荣华富贵与锦绣前程。
纳兰世和毁了她的一生,可笑她还要替他考虑。
安妃发现自己已经是哭不出来了,眼泪早已在隆泰九年时哭干涸了。
安妃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
纳兰氏母子被废没多久,纳兰皇后悠悠转醒。
纳兰皇后苏醒,翊坤宫说下喜气洋洋,隆泰帝还特意带上太子纪常赫和寿安公主过去探望她。
场面如何其乐融融暂且不提,反正有一件事引起了纳兰皇后的注意:定宣王萧越护送襄黎公主回嘉阳访亲拜祖。
嘉阳是文定公的祖坟所在地,也是霍家如今的居住地。文定公这辈子魂牵梦萦想回到家乡,只可惜终究没有实现,他的子孙替他完成了心愿,全家人搬到嘉阳县居住。
纳兰皇后很在意的一点就是,襄黎公主回嘉阳访亲,压根就无例可循,隆泰帝这是敲山震虎吗?
面对纳兰皇后的试探,隆泰帝微笑表示,“元元是霍家的外孙女,再怎么说,也该去探望霍家的那些婶母表姐妹们。”
唐飞扬得萧越指点,学业一天比一天进步,加之根骨极佳,很合适习武,君子六艺,样样都学了个遍。
得亏纳兰皇后并不知道唐飞扬的存在,否则必得闹起来了。
隆泰帝的话堵得纳兰皇后一阵心肌梗塞,他把霍芫初的闺女当宝贝,那她的孩子呢?太子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母后,妹妹想去嘉阳访亲,父皇是答应的,而且,文定公一生刚正不阿,大公无私,是天下文人的榜样,眼下妹妹去嘉阳,其实也是替父皇抚恤功臣。”
太子纪常赫冷不丁地插话附和。
霍家远离京城太久了,文定公的名号响亮归响亮,但终究只是一个传说。
霍家人如果回来了,那这一切大大不一样了。
纳兰皇后瞪了太子纪常赫一眼,“母后那是关心你妹妹,你在哪里着急什么呢?”
亲儿子不帮亲娘,也是没谁了。
123.启程前夕
纪常赫不以为意,“母后,妹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她和父皇请求去嘉阳访亲,至情至孝,父皇又怎会不答应呢?”
对隆泰帝而言,嘉阳之行不单单只是认祖归宗,还是一次霍家公开的好机会。
君然余挺相继伏法,隆泰帝派遣了另一个可靠的人担任英州刺史,西北的管辖也由封奕负责,纳兰丞相一派伤了元气,暂时蛰伏。
没有了武将的支持,纳兰丞相再怎么花言巧语,也无济于事。
“……”纳兰皇后扶额叹气,她咋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如此处处替别人着想。
心善仁厚,有时候也会害了自己。
隆泰帝面上扬唇一笑,“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无需再议。”
纪韶元即将前往嘉阳访亲,势必要提前打点好,荀致清和升平大长公主派过来的兵士纪韶元皆已安排妥当,嘉阳县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也无需有动静。
萧越主动寻纪韶元,问她,“飞扬的武功突飞猛进,学问亦然,文定公的孙子名不虚传。”
“那就太好了。”
纪韶元发自内心地高兴。文定公的两个儿子英年早逝,幼子失踪无影,女儿红颜薄命,好不容易寻回孙子,纪韶元的心情可想而知。
萧越见纪韶元眉开眼笑,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嘴角上扬。
纪韶元接着说道:“嘉阳有我的婶母表姐妹们听说这些年,她们过得还算平静,就是那些地痞流氓,总对她们不怀好意。”
孤儿寡母,总会惹人眼,何况是一群女眷。霍家这些年没有被豪族土霸欺负,除了霍家有几分手段外,再者就是隆泰帝背地里派过去的人帮忙了。
地痞流氓是打不断的,尤其是霍家有田宅巨资,霍家的小姐们一个两个楚楚动人,好多人动了心思,打算请媒人提亲。
提亲是假,霸占是真。
田野生活并不是十分惬意的,霍家人算是彻底醒悟了。
萧越眸光一闪,“地痞流氓动不得霍家,可那些豪强地主是可以的。”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别说是霍家这等近乎远离京城的普通贵人了。
纪韶元双手抱胸,“霍家人我会护着的,敢打主意的,我就把他的爪子剁了。”
说到最后,拔高了嗓音。
萧越摸了摸脖子,微微一笑。
襄黎公主果真是女中豪杰,魄力惊人。
纪韶元又瞥了萧越一眼,“怎么?觉得我很过分?”
“不,微臣心悦诚服,殿下所言极是。”萧越道。
“……”
纪韶元撇了撇嘴,“纳兰氏那个女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行,危险重重。”
嘉阳县是霍家的族乡,早年纳兰志鹏不止一次派人对霍家人动手,眼下也绝无可能善罢甘休。
萧越面色一肃,“皇后有皇后的算计,我们也有自己的张良计。”
纳兰皇后再怎么说,肯定不会光天化日下派杀手暗杀纪韶元,毕竟纪韶元被升平大长公主记住了名字,不是一个普通人。
纪韶元忽而狡黠一笑,“不如定宣王替本公主当挡箭牌吧。”
124.太子之事
纪韶元要萧越当替身当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殿下要我……男扮女装?”
萧越嘴角抽搐。他自诩阅人无数了,可纪韶元这一出,着实把他弄糊涂了。
纪韶元一笑,“不可以吗?”
她就是开开玩笑,不过见萧越整张脸绷得很紧,心里起了戏耍他的念头,才故意这么一说。
萧越:“……”
他带兵打仗多年,军功赫赫,死在他手上的人,真可谓是有几十万人之多,习惯了别人畏惧愤恨的眼神,突然来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纪韶元,不得不说,萧越实在有点难顶。
重不得,轻不了,萧越发现和纪韶元相识竟是一件麻烦事。
纪韶元满意地欣赏着萧越那尴尬的表情,呵呵一笑,“定宣王爷久经沙场,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能屈能伸吗?正所谓兵不厌诈,我要你当我的替身,那可是有计划的。”
戏曲名伶才男扮女装,萧越堂堂亲王竟要男扮女装,若被封奕知晓了,肯定得宣扬给全世界了。
萧越扶额,“殿下,这件事容萧越想想。”
不是接受不了穿女装的事实,只不过,萧越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纪韶元端起茶杯放到他面前,眸光蕴含着一种光芒,星辉熠熠,萧越被她的眼神一触,心弦一动。
当初他想过纪韶元这个漂亮的小女孩,有朝一日许婚他人,情况会怎样,现在再看,或许是在寺庙里待过的缘故,纪韶元眉宇平和,安详宁静,使人放心。
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姑娘,他好像不能和她走得太近。
萧越迅速低下头,不敢直视纪韶元的目光。纪韶元见状,笑容渐深,“本公主明白定宣王堂堂男子汉,自是难忍此等匪夷所思之事。定宣王放心,本公主无非是说一说,开个玩笑。纳兰皇后要做什么,本公主不怕,姑祖母那儿,已经严阵以待了。”
纳兰皇后不敢堂而皇之对纪韶元动手,无论如何,金枝玉叶的身份足够使人忌讳,况且升平大长公主也不是那等好打发的小角色,一旦被她盯上了,纳兰皇后这大半辈子维持的慈母面孔,得要撕毁得毫无保留了。
有了升平大长公主当后台,纪韶元在平京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如鱼得水,明里暗里受照顾颇多。
眼下,她正准备着一个攸关纳兰皇后的计划,等着纳兰皇后入圈套。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皇后动作,非同小可,殿下切不可掉以轻心。”
纪韶元不以为意,萧越则是警铃大作。
纳兰皇后跟他也是打过交道的,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纪韶元没有真正和她接触过,甚至也未交锋过,体会不了纳兰皇后的手段。
萧越担心纪韶元因此掉以轻心吃了大亏,苦口婆心地劝说,“殿下,皇后当年想过给太子殿下许配纳兰大小姐为他的未婚妻。”
“这不还是巩固家族联姻吗?”
纪韶元很清楚,纳兰一族现在是枝繁叶茂,声势浩大,但底子薄,不比那些老油条,纳兰皇后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不替纳兰家打算?
太子纪常赫的太子妃若是纳兰家的女子,以后不管得不得宠是否抚育皇子,那么纳兰一族于前朝的声势只会越来越大。
隆泰帝会答应吗?当然不会。
萧越继续道,“纳兰氏入东宫时,很快生下了七皇子纪常峥,纳兰氏生下纪常峥后,和太子纪常赫的关系十分亲密。”
“哦?”
纪韶元挑了挑眉,这亲密关系,她想来想去只有那层关系了。
“纳兰氏很疼爱太子纪常赫,不因他为皇后所出而横眉冷对,反而处处关心维护,有时候引得七皇子不满嫉妒。”萧越提起这些陈年旧事时,表情很平静。
平静的背后,是惊心动魄的算计。
纪韶元闻言,蹙眉,“她对太子确实有些不太一样,当初本公主回宫时,纳兰氏偶尔瞧着太子的眼神很幽怨,很像一对被拆散的有情人。”
纳兰氏的年纪和太子纪常赫的年纪差太多了,毕竟她入东宫生下纪常峥时,纪常赫已经会记事了。
纪常赫风华正茂,纳兰氏再年轻,也已韶华不再。
没道理,纳兰氏爱慕一个比她小了一辈的纪常赫吧。
这种重口味的剧情,说实话纪韶元是接受无能的。
萧越语气淡淡,“她也不可能爱上一个小孩子,七皇子是她的孩子,和她儿子相似的,怎么可会爱慕呢?”
年纪相仿,又是儿子辈,纳兰氏除非是深宫寂寞了,才会莫名其妙地对一个风华正茂小了一辈的太子殿下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纪韶元忽而眼睛一亮,“纳兰氏当年是不是在皇后分娩时来过?”
纳兰氏是在来往东宫时被隆泰帝看上的,说起来还挺不厚道的,纳兰皇后身怀六甲,她的丈夫却和自己的堂妹看对眼了。
等东窗事发时,两人眉来眼去,纳兰氏特意等了几年才入宫封了贵人,后面一步一步母凭子贵,直接大跨步封了贵妃。
应该说,纳兰皇后瞧纳兰氏,心里是恨毒了。
萧越颔首,“纳兰氏来过好几次,皇后当时反应激烈,脾气暴躁,动不动发脾气,纳兰氏被纳兰丞相派去探望,也安抚了皇后好几次。皇后很看中纳兰氏,几次三番在陛下来时介绍自己的堂妹。”
却不想,一来二去,纳兰氏跟隆泰帝倒是互相有点意思了,就剩下纳兰皇后一个人蒙在鼓里,还一个劲地对付昭德皇母子。
这件事太缺德了,缺德到纪韶元快要怀疑是不是隆泰帝故意为之。
纳兰皇后要强,铁定是接受不了此等背叛之事。
然而,纳兰皇后选择了哑忍,外表做足了功课,不让人发现她的想法。
“纳兰氏和我父皇,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纪韶元似笑非笑。
纳兰氏爬上龙床的时候,昭德皇后还在人世,姐妹并娶,隆泰帝做得出,昭德皇后不见得多喜欢。
到底是女人吃亏,纪韶元心里想道。
“来了好几次,父皇跟她应该是情投意合吧,不然纳兰氏等了几年图什么?”
纪韶元虽然潜意识里十分讨厌这种行为,但基于纳兰皇后和隆泰帝之间一堆烂账,最痛苦的依旧是昭德皇后,纪韶元也懒得说什么了。
“皇后生产时,陛下不在,那时候是纳兰氏陪她的,产婆也是纳兰氏交涉的。”
萧越意味深长地笑了。
纳兰皇后和太子纪常赫完全不像一对亲母子,母亲太狠,儿子太仁,看来看去,格格不入。
纪韶元捕捉到一点信息,“皇后生产,父皇不在,那些丫鬟侍女都是纳兰氏调配的?”
东宫做主的女人是昭德皇后,她也不是死人,为什么纳兰氏可以自由地调配纳兰皇后身边的人?
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隆泰帝授意默许纳兰氏这么做的。
“差不多吧,”萧越面上云淡风轻,“皇后危在旦夕,全靠纳兰氏苦苦恳求,产婆才终于帮助皇后生下了太子殿下。”
“太子……纳兰皇后抱过见过吗?”
纪韶元发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纳兰氏对纪常赫的古怪态度,越想越像是一个人为的算计。
这时候,萧越摇了摇头,“不知道,皇后生下太子后晕了过去,孩子的样子都没有见一见。”
连亲生母亲都没有看一看孩子的长相,难怪纳兰氏敢这么胆大妄为了。
纪韶元抿了一口,“这么说,父皇和纳兰氏都知道,纳兰皇后不知情了。”
又把纳兰皇后蒙在鼓里,也难怪纳兰皇后会这么疯狂。
……
茶楼会谈后,纪韶元去了一趟升平大长公主府。
升平大长公主府和襄黎公主府毗邻,且离皇宫十分接近,两家公主府都修建得富丽堂皇,纪韶元被公主府的视为引入竹林时,发现周围戒备森严,处处杀机。
纪韶元调侃,“姑祖母此地是龙潭虎穴啊,一般人闯进来,那是死路一条。”
升平大长公主穿着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眉目如画。她转过头见到纪韶元时,面带微笑,“元元过来了坐这边。看茶。”
侍女端来了水果茶水,纪韶元闻了一闻,赞叹不已,“茶水清香,感觉不似皇宫中的贡品,姑祖母这儿果然是藏了不少宝贝。”
升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元元来我这,只是馋一口我的茶叶吗?不得了,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升平大长公主府的富贵,岂是一句话可以囊括的?
纪韶元闻言,满是不以为然,“姑祖母这里要是什么都没有,那我也更不可能有什么稀奇了。姑祖母惯会开玩笑。”眨了眨眼,一脸嫌弃。
“哈哈哈哈……”升平大长公主掩唇一笑,“元元来我这里,想必是有新收获了吧。”
周围的人不知不觉中全部退了下去。
纪韶元脸色一正,“姑祖母,太子和皇后……”
125.升平旧事
升平大长公主摆了摆手,“我都知道。”
“您都知道吗?”
纪韶元只觉得不可思议。隆泰帝搞这一出,难不成是有意膈应纳兰皇后的?
自己的亲儿子不知所踪,换成了别人的孩子,纳兰氏和隆泰帝,玩得好一出偷天换日。
升平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皇后的那点小伎俩,压根就不能跟陛下比。陛下的心,比较狠。”
最是无情帝王家,昭德皇后如果活久了,依她那骄傲的性子,可能隆泰帝对她也会和纳兰皇后一样,弃之如敝履,厌憎非常。
时至今日,纪韶元都不敢高估自己在隆泰帝心目中的地位。宠是真的宠,权力给了,也给了她与众不同的食邑待遇,怎么看,她是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了。
不过,公主是公主,皇子是皇子,皇子能继承皇位,但公主不能,纪韶元并不认为隆泰帝会为了她给她皇位,或者说更改太子人选。
上次她拐弯抹角提了一句,直接被隆泰帝否决了。得亏隆泰帝的的确确自认为对不起昭德皇后,感情是有的,纪韶元这个昭德皇后仅存的闺女,自然得到了比较好的眷顾。
升平大长公主瞧出了纪韶元内心的想法,不禁讽刺一笑,“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真的是纪家的种,一个两个狠起心肠,要人命的。”
话里有话,看得出来,升平大长公主的心里隐藏着恨。
年少时的纯真,已经被日后接连不断的算计近乎篡改得不复存在,升平大长公主忍到现在,应该说一句肚量好。
纪韶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祖父对不起您,您……”
“那是他的事,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升平大长公主近乎冷笑,“当年,我也有一个孩子,也有夫君,他们都不能活下来的。”
这番话属实惊呆了纪韶元。谁不知道升平大长公主一直无子无女,驸马也没有,大家还以为升平大长公主欣喜天下,无心情爱呢。
升平大长公主似叹非叹,“那个孩子九斤多,我生了三天三夜的宝贝,刚一出生就没有了气息,我的夫君……也一起死了。”
当年的升平大长公主,性格还不像现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热情似火,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一直以来是京城所有名门公子爱慕的对象。
及笄后,升平大长公主下嫁到一位权臣的家中,权臣的儿子面冠如玉,待升平大长公主极好,两夫妻志同道合,琴瑟和鸣,很快就有了孩子。
意外就是那一年发生的,升平大长公主的夫家一夜之间被灭,连同自己的儿子也夭折了。
升平大长公主悲痛欲绝,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皇帝给算计了,她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皇帝猜忌权臣,却要用婚事制约权臣,到头来,公主和驸马,变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升平大长公主谈起这些事时,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自己的父亲高宗的恨意,“我但愿自己不爱上他,他就不需要因我而死。”
126.嘉阳之行(一)
对于升平大长公主而言,她的驸马和孩子是她永远不能释怀的人。
如果没有她,那么他们也不会死。
纵然政治斗争下在所难免,可升平大长公主还是放不下这道坎。
纪韶元觉得,也许升平大长公主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也是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良心过得去。
她说道:“姑祖母,驸马和您的儿子,不会怪罪你的。”
真的怪升平大长公主的话,那也只有何必相爱而相遇?
纪韶元的话并没有宽慰到升平大长公主,她苦笑,“人心是肉长的,驸马死的时候,我连收尸都不能,因为我是皇室公主,代表天家颜面,区区一个郭家,不足以使金枝玉叶卑躬屈膝。”
郭家,于高宗朝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郭家于太宗朝权势滔天,只因郭家出了一位宠冠后宫的皇后,而郭皇后升级成为郭太后后,郭家更进一步了。
高宗登基后,礼遇郭家,先是封了国公,然后再让郭太后的长兄为宰做官,又给了三公的虚衔,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由于高宗登基时年纪尚幼,再加上太宗晚年更换储君人选,发生了一波政治清洗运动,太宗临走前指了四个辅政大臣辅佐高宗,身为母后的郭太后也得到了太宗的一句“太后裁之”的大权。
于是,高宗这个皇帝一直夹在郭太后和郭家中,权力有限。
郭家气焰嚣张,在朝中党羽林立,高宗这个少年天子并没有多大的话语权。如此,升平大长公主这才被高宗定为谋划夺权的一枚棋子。
升平大长公主是高宗的宠妃陈贵妃所生。陈贵妃出身寒门,父亲是秀才又英年早逝,母亲改嫁对姐弟俩置之不理,只剩下她与弟弟相依为命,年幼时父亲留下来的家财田宅几乎全被宗族吞并,陈贵妃在五六岁时就得为生计发愁,当家做主。
陈贵妃得宠,全是机缘巧合,只因去了一趟东宫卖力歌唱,就被高宗收入府里,承宠内帷,陈贵妃如此才接二连三地生下三女四男。
升平大长公主是长女,也是高宗的第一个孩子,当年太宗还在,对这个孩子十分喜欢,于是封为升平郡主,之后高宗登基封了升平公主。
升平公主得宠,母亲陈贵妃也是一人之下的宠妃,郭太后为了拉拢陈贵妃,明面上待陈贵妃母和善亲切。
升平大长公主的童年,算得上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不过,十二岁那一年的偶遇,使得升平大长公主爱上了郭家的那位名门公子——郭晁勤。
郭晁勤没有郭家人固有的目空一切,与之相反,他彬彬有礼,才高八斗,很小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神童。
郭家有个为丞相又是国公的太后长兄在,很是不可一世,郭家子弟出了名的傲慢无礼。
郭晁勤的出现,则大大打破了这一切。升平大长公主情窦初开,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郎很有好感。
郭太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升平大长公主是高宗爱女,比起至今无子默默无闻徒有虚名的宋皇后,自然是掌管六宫、宠冠后宫的陈贵妃更值得重视和拉拢。
陈贵妃的弟弟入了翰林院,得高宗点播和提拔,年纪轻轻就是从三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其侄子也被高宗封了散骑都尉,侄女也恩封了县主的封号,和宋皇后家族截然不同。
如此一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升平大长公主当然就很值得想办法求娶过门了。
升平大长公主天真烂漫,浑然不知郭太后的算计,与郭晁勤的相处越来越多后,心也就跟着一块沉沦。
终于,此事禀明高宗后,高宗大喜过望,下旨许婚升平大长公主和郭晁勤。
郭晁勤因此荣封骠骑大将军,富贵荣华,前程似锦。婚礼办得盛大热闹,不少人前来凑趣。
郭太后垂帘听政数年,在朝中拥有自己的人脉,郭家亦然,即便高宗与其斗智斗勇,也不过是彼此有输有赢。
郭太后乐意颐养天年,郭家并不会。
升平大长公主下嫁郭家,郭丞相是高兴的,因为有个公主儿媳妇,面子上好听,而且也代表了他和皇帝是密不可分的,绝对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就这样,升平大长公主和郭晁勤在各怀心思的几方人士眼皮子底下,过上了幸福甜蜜的新婚生活。
升平大长公主很爱郭晁勤,郭晁勤也爱这位温柔有才的妻子,彼此情投意合,惺惺相惜,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彼时,朝廷斗争愈演愈烈,郭丞相不肯卸甲归田,郭家的种种行为,罄竹难书。高宗决定利用升平大长公主产子的机会,一举拿下郭家众人。
郭家的人手里的兵权这些年早被高宗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夺去,只剩下一帮忠心耿耿的卫士,升平大长公主产子,整个郭家严阵以待。
郭晁勤也紧张地期待着妻子和孩子可以平安。然而到最后,只剩下身心俱疲的升平大长公主活了下来,郭家所有人全部被擒拿了。
当初为了以表恩宠,高宗连公主府都没有命令升平大长公主去居住,而是随夫居住。
郭家既被拿下,升平大长公主也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升平大长公主用颤抖的声音回忆着郭晁勤和她的儿子,“安儿和七郎,他们多么像啊。七郎生前那么爱干净,但我、我……”
说着说着,潸然泪下,无语凝噎。
时隔多年,高宗驾崩,宪宗登基,她的种种委屈和悔恨,虽然于日复一日的尊崇中愈发强烈,但她也不想再待在这片伤心地。
郭晁勤之死不是意外,升平大长公主儿子的夭折,也不是意外。高宗不能允许这个拥有郭氏血脉的孩子活下来,授意太医在升平大长公主的安胎药里放了些导致婴儿窒息的草药。
得知真相时,升平大长公主以泪洗面,恨不得冲进皇宫里找高宗算账,她的儿子死在了外祖父的手里,可怜可悲可叹!
高宗给予她再多的补偿又有何用?安儿不能死而复活,郭晁勤也不能回来了。
郭家被族灭后,郭太后气得旧疾复发,之后一直卧病在床,临终前拒绝见高宗一面,以表示自己的抗议。
高宗大概是认为亏待了升平大长公主,于是废了宋皇后,改立陈贵妃为皇后,然后又给了升平大长公主更多的食邑封户。
这一切,并不是升平大长公主想要的。
纪韶元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地握住升平大长公主的手,陪着她。
等升平大长公主情绪好转后,方又开口,“你要去嘉阳,那里刚好葬着七郎和安儿,你替我上柱香吧。”
郭晁勤的母亲是嘉阳人,当初郭家是以谋逆罪处置的,罪人是不能入土为安的,升平大长公主废了老大的力气,保存了郭晁勤的尸体,然后又把安儿的尸体一块埋着,坟墓立在嘉阳。
至于为什么不是京郊,那种情况下,坟墓立在京郊只会惹人注意。
纪韶元点头,“好,姑祖母的话我记得了。”
姑祖母这辈子太苦了,唯一深爱的丈夫和孩子皆没有活下来,独留她苦苦思念与后悔。
“陛下立了太子,按理来说那他百年之后就会接班,不过太子的母亲是纳兰皇后,母子二人感情深,分不开,若让他一登九五,元元的处境会比较尴尬。”
升平大长公主恢复了以往的理智从容,分析着隆泰帝的几个皇子。
九皇子纪常登年纪最小,默默无闻,不值一提;七皇子滇王纪常峥桀骜难驯,暴戾恣睢,实非明君之姿;太子纪常赫温厚善良,心怀天下,偏偏有个纳兰皇后横加阻拦,心慈有余果决不足。
仔细一数,隆泰帝的皇子们都不合适登基称帝。
升平大长公主的话引得纪韶元的一阵附和,“正因如此,元元才要未雨绸缪。”
纪常赫和纪常峥都不能当上皇帝,为了自己,怎么着也得把他们踢下去。
现在纪常峥越来越不能和太子一争高低,只剩下一个九皇子了。
九皇子上次看上去算是聪明伶俐的人,就是隆泰帝不喜欢他,忽视他。
升平大长公主似笑非笑,“人选只有几个,老九还算可以,元元要不考虑考虑吧。”
“姑祖母和我一样,都认为九皇子最合适。”
纪韶元心有灵犀地笑了。
九皇子纪常登没有母族帮忙,那她不介意扶持九皇子一登九五。
从龙之功,多么诱人啊。
姑侄俩谈了好一会儿,天南地北,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她们聊得火热激情。
从升平大长公主府出来后,纪韶元率先回了宫,亲自面见隆泰帝说了一会儿话。
父女二人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第二天,纪韶元启程前去嘉阳时,那位素来默默无闻的九皇子纪常登出现在大众面前,且天子对他十分亲昵。
这一幕落入大家眼里,反应不一。
纪韶元微微一笑,拜别了隆泰帝和纳兰皇后,坐上马车,由御林军开道,前去了嘉阳。
127.嘉阳之行(二)
车马相拥,卫队护送,珠光宝气,华盖珠帘,脚步齐整。
任谁见了这样一支队伍,没有人敢去挑衅。
珠帘罗幕下,纪韶元轻轻地倚靠在塌上,和碧月紫嫣有说有笑。
“听闻嘉阳的鱼和虾很新鲜,鲜嫩多汁,若是此行能够品尝到嘉阳的肥鱼美虾,我就心满意足了。”
紫嫣舔了舔嘴唇,难得露出如此孩子气的表情。
纪韶元闻言,噗嗤一笑,“嘉阳的鱼和虾确实很出名,最要紧的还是嘉阳会制作鱼粥和虾粥,并且鱼虾的菜色光品种就有好几十种呢。”
碧月一惊,“这么多吗?”
在碧月的世界观里,寿昌侯府那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条件已然是颠覆想象了,没想到,一山比一山高,皇家的花销流水也多得让人不可思议。
紫嫣煞有其事地瞪了碧月一眼,“瞧你这表情,活脱脱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好歹是殿下身边服侍的人,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出去了别和我称兄道弟的,我没你这样的姐妹啊。”
说完,推了推碧月的胳膊,撇过头去。
碧月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是吓了一跳吗?鱼和虾这两种食材还能有这么多烹饪方法,我这算是乡下人进城,大开眼界啊。”
以前待在寿昌侯府时,碧月的潜意识里一直把寿昌侯府当成最大的天。如今随着纪韶元东奔西跑,反而增长了不少见识,应该说,碧月的胆气也是被训练得越来越大了。
紫嫣轻哼,“新奇的事多了去了,以后跟着殿下,吃香的喝辣的不成问题。只要你不糊涂,不做错事,殿下少不了你那一份的。”话里话外不忘敲打提醒碧月。
“是是是,紫嫣姐姐。”
二人说着说着笑成一团,很是和乐熟稔。
纪韶元见状,笑意盈盈。
有个紫嫣在省了她一大半的心,紫嫣成熟稳重,善医理,又烧得一手好菜,可以说,在昭阳宫里的所有宫人里,纪韶元最信任紫嫣了。
紫嫣不会武功,却心思缜密,碧月热心忠诚,八面玲珑,反而弥补了紫嫣不擅长人际交往的缺点。
霸云和无眠是升平大长公主调拨的两个女兵,身手敏捷,一个轻功一绝,一个擅长乔装。
有这么多能人异士,纪韶元除了感激升平大长公主和隆泰帝外,更多的就是运用她们完成自己的任务。
纪韶元微微撩起帘布,笑了笑,“草长莺飞二月天,春日暖阳,杨柳依依,不知我的婶母伯母们情况如何了。”
既然有意去一趟嘉阳,那么霍家人的近况她也得提前知底。
两个有说有笑的小姑娘当即回答:“一切皆好。”
偶有插曲,问题不大。
纪韶元放下帘布,面色一正,“外公这辈子只得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母后去世得早,两个伯伯也走得快,孤儿寡母的,难免生活不方便,去了那儿,我得给他们留下一点盘缠。”
霍家想不想回京另说,但钱一定是要给的。
128.嘉阳之行(三)
碧月闻言,轻笑一声,“殿下的心意,霍家的人知道了,必定十分感动。”
到底远离京城多年,霍家都不一定收下纪韶元的钱,不过纪韶元抬出昭德皇后的名字,未必霍家不领情。
昭德皇后是霍家的姑奶奶,纪韶元的婶母伯母们都对昭德皇后印象很好,姑嫂情谊很深。
纪韶元含笑不语。
外面高头大马的萧越仔细查看四周围的情况,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此次出行,定宣王府的人帮助萧越分担重任,封奕去了西北鞭长莫及,荀致清也得操心骁骑营的事,虽然还能帮点忙,但也是有限的。
幸亏萧越的下属们各司其职,萧越不在时都能自动运转,不愧是大兴第一王府,这份办事能力和效率,的的确确是无人能及。
“定宣王,麻烦你陪我走走一趟了。”
纪韶元不忘招呼外头的萧越,可能是坐在马车上的缘故,视线模糊,看萧越的背影有些莫名地比往日更高大了。
纪韶元的话引得萧越一番不以为意的回答,“圣意如此,萧越何有麻烦之说?”
隆泰帝拜托他护送纪韶元去嘉阳,本身就是任务重大,他如果护不好纪韶元,这次回去,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纪韶元挑了挑眉,“父皇要你来,你才来,难道本公主请你都不行吗?”
听着竟有些委屈巴巴的意思。
萧越一惊,误以为纪韶元误会他了,赶紧解释道:“哪有这回事?萧越只是奉命行事,并无他意,只要公主请我,萧越定不负所托。”
“不负所托?”
纪韶元有意无意地念着这句话,似笑非笑,“萧越,你是父皇的臣子,本公主只是一个公主,论理本不该对朝中大臣颐指气使,可是呢,你现在跟着我来到了嘉阳,本公主不吩咐你去做什么,岂不是……”
说完长叹一声,看上去难为情。
萧越当下勒住缰绳,恭敬地问候:“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纪韶元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萧越再不机灵点就搞笑了。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我和碧月紫嫣初来乍到,对嘉阳不熟,听闻定宣王早年辗转多地征战,擅长易牙,这段时间我和碧月紫嫣的伙食,麻烦你了。”
萧越:“……”
到头来只是要他当好厨子吗?
咽下满腹牢骚,萧越无奈,“是,殿下。饭菜由我负责。”
做饭他不是不会,就是头一次被人当做一个厨子使唤,对方还是纪韶元。
萧越别提多无奈了。
达成目的了,纪韶元咯咯一笑,“父皇虽然也想给我派几个厨子一路跟随,不过我嫌弃麻烦,又旅途劳顿,干脆没同意了。既然定宣王主动揽过这件事,那么本公主也不客气了。定宣王,请你多多指教。”
“……”什么叫做顺杆子往上爬,他算是见到了。
萧越再度点头,“殿下放心,一路上的饭食,萧越全权负责,保证殿下吃饱喝足。”
话音刚落,萧越立即拉弓搭箭,冲着林子里飞过的大雁便是瞄准搭箭,一箭封喉,大雁直愣愣地往下掉了。
射中大雁,御林军们当即一阵高呼。
纪韶元也瞧见了这一场景,赞不绝口,“神箭手名不虚传啊。”
萧越的武功很好,骑射功夫极为了得,这一次萧越露了这一手,别提大家的眼神有多亮了。
萧越从容不迫,指挥兵士们把大雁装进筐子里,对上纪韶元那亮晶晶的眼眸,心里一跳,一向不爱夸耀自己的萧越反其道而行之,淡定地表示:“小菜一碟。”
纪韶元惊呼,“定宣王,你这功夫,我在那么多的公子哥里压根就没见过,大家普遍是弹琴作诗,骑射一道反而不精练。”
换句话说,名门公子最多是善文艺,不懂武。
萧越总觉得纪韶元这番话听起来怪怪的,那些世家子弟们的水平当然和他完全不能比,真刀真枪厮杀而来的武功,跟花拳绣腿一对比,不够看的。
不过,纪韶元谈那些名门公子的表现,难不成是经常看见吗?
萧越一时之间想入非非了。
纪韶元不知萧越心中所想,嘴角上扬,眸光尽是赞叹,“定宣王的本事,本公主今天算是领会了。有定宣王在,本公主放心了。”
从以前到现在,定宣王萧越从未让她失望过。第一次相遇时,救了她和碧月,后面的相处里,与她无话不谈,帮助她排忧解难。
这样的人,纪韶元比谁都放心得过。
萧越微笑,“多谢公主的信任。”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经过了刚才的一段射杀大雁的插曲,大家喜气洋洋,神采飞扬,一路朝着嘉阳而去,风平浪静,太太平平。
有萧越盯着,宵小之徒不敢挑衅,加上御林军浑身上下的煞气,别提土匪贼寇了,就连鸟儿们也没几只。
嘉阳是风清水秀之地,没有江南的烟雨蒙蒙,却有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嘉阳的人文气息是很浓的,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出了不少,文定公于如此环境下成长自是一代大儒。
纪韶元来之前了解了一下霍家和嘉阳的情况,嘉阳不算很富裕,只因能人辈出,墨宝颇丰,远道而来的游人们每年都要占了嘉阳经济的三分之一。
霍家选择隐居嘉阳,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嘉阳的城楼古朴典雅,把守出门的兵士们个个肃穆庄严,让人不敢侵犯。进出的人们神色不一,却心满意足。
可以说,嘉阳当地的县令是一个很擅长治理的官吏,前些年嘉阳发生了特大洪水灾害,嘉阳县令一声令下,先是关闭大门,再是开渠排洪,再是修堤筑墙,坚不可破。
有了县令有条不紊的布置,嘉阳才在很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元气,继续发展。
嘉阳的百姓们拥护嘉阳县令,绝非浪得虚名。
一支威风凛凛、人数众多的队伍从远方而来,因来者不知何人,城门侧的兵士们十分警惕,对他们询问,“可有户籍证明?”
陌生面孔,小心这群人不怀好意。
萧越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袖子里递出一块牌子,兵士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望大王恕罪。”
“这位小兄弟,不用这么紧张,”萧越对那个紧张得双腿打抖的兵士态度和善地说道,“萧越奉旨,护送襄黎公主回嘉阳寻亲,还请这位小兄弟去和县令通报一声,萧越在此感激不尽。”
拱了拱手,客气又谦虚。
兵士立刻一个激灵回神,大声道:“是,定宣王。小的这就去禀报县令。”然后赶紧转身去找县令了。
纪韶元这一次来嘉阳,并未打算偷偷摸摸地来,毕竟是探亲访问,也不是干什么不得而知的任务,何至于遮遮掩掩?
听说来者是定宣王萧越后,城门口顿时一阵骚动。
定宣王之名天下皆知,好多老百姓对定宣王萧越十分尊敬崇拜,如今得见真人,别提多激动了。
“这就是定宣王吗?很俊啊。”
“啊,定宣王,好威风啊,难怪那些敌人见到定宣王便瞎得尿裤子。”
“定宣王不愧是美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
萧越听多了诸如此类的称赞,倒是神色淡淡,纪韶元一直坐在马车里,不曾露脸,她等嘉阳县令的到来。
不过一会儿,那位禀报的兵士带来一身穿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胡须男子,此人身材高大,花白的胡须不仅未使他失去魅力,反而衬得成熟稳重,魅力无边。
萧越从坐骑紫马背上下来,对着中年男人便是一笑,一作揖。
中年男人连连道不敢然后见礼。此人正是嘉阳县令王建丰。
王建丰一听说定宣王萧越和襄黎公主纪韶元到达嘉阳后,稍稍整理官服后,郑重其事地过来拜见定宣王和襄黎公主了。
“微臣见过定宣王、襄黎公主。微臣不知公主驾临,还望定宣王和公主殿下恕罪。”
因萧越是护驾而来,真正的角色是襄黎公主纪韶元,王建丰特意点了纪韶元的名字,以表歉意。
定宣王萧越轻扶了一把,表示舟车劳顿,初来乍到,有望多关照。
王建丰闻言,立刻道:“公主和大王但请吩咐,微臣必定照办。”
好不容易从京城来了两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王建丰必得卖力表现自己。
来年就是吏部考核了,能否评上绩优,全靠他这一次是否招待好定宣王和襄黎公主了。
纪韶元从马车上下来,由紫嫣和碧月拥护而出,她见着王建丰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轻轻一笑,“本公主来嘉阳,那是访亲问友的,不是打扰大人的。王大人有事就去忙,本公主这边没有特殊的事情,就不麻烦大人了。”
“岂敢岂敢?”
王建丰说完,引着纪韶元和萧越走入嘉阳城,后面的御林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只见头不见尾,百姓跪迎。
由王建丰带路,纪韶元和萧越来到了官署。
129.有女玉笙
纪韶元打量了一会儿,见众人各司其事,低头做事,也不好奇来者何人,不禁若有所思。
王建丰拱手一笑,“公主,大王,这边坐。”
纪韶元和萧越地位高于王建丰,座位上纪韶元和萧越是位于上首居右的,而王建丰是对面居左。
纪韶元受之坦然,萧越则是作揖回礼,然后在坐下。
王建丰见在眼里,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纪韶元朝着王建丰微微一笑,“王大人治理嘉阳,居功至伟,我从父皇那儿听说了不少。”
王建丰喜在脸上,哎呀了一句,接着道:“下官、下官惭愧,才疏学浅,勉强作出一点成绩,有负陛下的期盼。”
隆泰帝好端端的当然不会点名一个县令,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建丰确实做的不错,襄黎公主当做夸奖说了出来。
被一国之君记住是什么样的概念?王建丰总觉得自己有点飘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王大人此言差矣。嘉阳水灾过后,何人不知王县令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嘉阳的堤坝是您督促加固的,嘉阳的城墙和河渠也是您费尽心思排好的,嘉阳百姓苦于田中收成,你便下令减赋免税,谁人不说王县令是青天大老爷呢?”
说到这里,纪韶元复而看向萧越,“定宣王也是这么看的,对吧?”
嘉阳县令王建丰那算得上一个有手段的人了,治理嘉阳数年蒸蒸日上,吏部考核年年评优,如果不是王建丰寒门出身,预估他的仕途要更坦荡一点。
萧越浅笑,“襄黎公主所言极是,王县令的确是青天大老爷,嘉阳的治安守卫也是王县令下了苦功的,这些年来嘉阳的犯罪率逐年下降,王县令功不可没。”
俗话说,人穷志不穷,嘉阳这地方以前不算穷,但由于种种原因,老是发生各种各样的案子,导致嘉阳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
王建丰来了以后,不说是日新月异,最起码是焕然一新了。嘉阳县的蒸蒸日上,逐渐摆脱了过去那等贫穷落后的局面。
王建丰闻言,颇为不好意思,“这些都是那些主簿百姓的功劳,下官何敢居功?”
是个谦虚有能耐的,纪韶元和萧越对视了一眼。
王建丰正欲说什么,外头忽而闯进了一粉衣少女,兴冲冲地对着王建丰一顿撒娇埋怨,“爹爹,外头究竟怎么回事?女儿想出去,都不能。”
粉衣少女一说完,当即发现了座位上的纪韶元和萧越。
萧越面冠如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下子引得粉衣少女羞涩了,“小女见过这位公子,公子姓甚名谁?我是嘉阳县令之女,王玉笙。”
“玉儿,别胡闹。”王建丰狠狠地瞪了王玉笙一眼,“这位是襄黎公主,她旁边的人是定宣王。岂能无礼?”
定宣王萧越?王玉笙目瞪口呆,“小女、小女见过定宣王,公主。”
纪韶元似笑非笑,小姑娘爱慕俊男也没什么,不过对萧越犯花痴,她心里不太高兴。
130.儿女情长
王玉笙的神态,并没有逃离她的父亲王建丰的视线里。
他想,小姑娘家家喜欢长相好看的男子也没什么,但对方是定宣王,他小小的一个地方县令,哪里比得过人家一品亲王的气派与尊贵?
王玉笙喜欢萧越,无非是对方皮囊好,糊弄了小姑娘。萧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平平无奇的小姐呢?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待字闺中的襄黎公主,他是犯傻了才把女儿往萧越跟前凑。
他说道:“玉儿,这里有贵客到,不可无礼。还不赶紧下去?”
王玉笙既然已拜访过定宣王萧越和襄黎公主纪韶元,那就没必要再逗留此地了。
一贯乖巧听话的王玉笙,这一次不干了,她嘟着嘴对王建丰一顿撒娇,“爹爹,好不容易定宣王和襄黎公主远道而来,女儿还不能见见吗?”
说实话,王玉笙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天真烂漫,有时候执拗起来,十匹马也拉不过来。
王建丰一听此话,头疼不已,我的乖女儿,两位大人物并不是好相与的,千万别犯傻得罪他们啊。
尤其是叱咤风云的定宣王萧越,表面看光风霁月,威风凛凛,实际上,王建丰心里清楚,他可是杀人不见血的阎王。
王玉笙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哪里晓得萧越的厉害之处?
“别闹,爹爹要好好招待定宣王和襄黎公主。襄黎公主回嘉阳访亲,一应事务,爹爹都得负责妥当。”
王建丰苦口婆心地劝说王玉笙下去休息。
萧越不是好相与的,襄黎公主也不是好脾气的,毕竟何人不知之前驳了她脸面的曲家次子曲闰东和其夫人梁菲菲今时今日的怨偶生活?
王建丰打心眼里不想和皇室中人牵扯太多,远离一切权贵,当好他的县令,日后期限一到,他便可官升一级。
纪韶元这时候开口了,“本公主看令爱活泼俏皮,可喜得很。”
虽然很不爽王玉笙瞧着萧越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但纪韶元不至于小气到跟一个小丫头斤斤计较。
说白了,萧越和纪韶元那是两个世界的人,萧越已老大不小,纪韶元也不是十三五岁的小女孩,即便有联系,也是基于盟友和朋友的联系。
王玉笙能否和他们走到一块,还是未知数呢。
王玉笙不等王建丰反对,赶紧应话,“臣女蒲柳之姿,比不得襄黎公主端庄优雅。”
既是恭维,也是实话。
纪韶元穿着深红宫裙,头戴大朵牡丹花,额头一珍珠银链微微一遮,衬得纪韶元肌白如雪。远远一看,雍容华贵,一枝独秀。
王玉笙打量完,眼神里流露若有若无的羡慕神采:这装扮价值不菲,她是万万用不起的。
纪韶元微笑,“本公主只是沧海一粟,王小姐钟灵毓秀,不比本公主差多少。”
王玉笙爱慕萧越,她不高兴,不过对方夸奖她的容貌时,纪韶元还是高兴的。
哪个姑娘家不爱俏?
王玉笙露出了一抹笑容,“公主说笑了,有公主在,臣女并不是最出彩的。”
好一阵你来我往,竟是把方才严肃尴尬的气氛消散了些许。
纪韶元斜眼睥睨了一眼面色僵硬的王建丰,“王县令,本公主和王小姐一见如故,不如这段时间就让她来陪本公主到处走走吧。本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王县令贵人事忙,令爱刚好有空,本公主瞧她很合适。”
她来嘉阳是为了霍家而来,王玉笙这个小姑娘她看着挺有意思的,索性把她叫过来乐一乐。
至于会发生什么,不好意思,纪韶元认为那都不算什么了。
襄黎公主金口一开,有他拒绝的余地吗?
那当然没有,王建丰低声应诺,并且表示会增派侍卫到定宣王和襄黎公主落塌的官邸里。
纪韶元微微点头,“行,有劳王县令了。”
“王县令,”萧越深吸一口气,“孤是奉旨护送公主来此访亲的,公主的安危,萧越不敢怠慢。公主所居的官邸,一应护卫安保,皆由我萧越和襄黎公主身边的御林军全权负责。王县令打算多派侍卫保护我们,好意心领,只是萧越认为这等人应该看守公主的官邸,又或者萧越需要时再派几个人过去,王县令认为如何?”
纪韶元和萧越远道而来,按理来说,应该下榻王建丰准备的官邸。
但纪韶元和萧越身份不同,又孤男寡女,两个人的住所地盘肯定是不同的,萧越身手武功,不需要太多护卫力量。
不像纪韶元,到底是力量有限,还是女子,身边就应该多安排一些人过去。
萧越此举,只是希望纪韶元不会出差错。
王建丰听完后,立刻同意,“定宣王所言极是,下官必定照办。公主的官邸多派些人马,定宣王感觉如何?”
“好,王县令辛苦了。”
萧越这时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纪韶元何尝不懂萧越的心思?心中一叹,面郑重其事地感激萧越的安排,“本公主跟前不缺人手,定宣王良苦用心,令本公主十分感动。”
萧越回之一笑,拱手作揖,“只要公主安然无恙,萧越便心满意足了。”
郎才女貌,有说有笑,一时之间,落入他人眼里,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眷侣。
王玉笙觉得心里酸涩难言,她真的很喜欢定宣王萧越,风姿绰约,军功赫赫不说,最重要的就是待人温柔客气,平等尊重。不像其他人,看她的目光老是色眯眯的,非常不尊重她。
定宣王这个如天神一般的男人,如果她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子,那就好了。王玉笙心里忽然想道。
说来奇怪,王玉笙跟萧越见面才一次,王玉笙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萧越,真的是奇了怪了。
唯一可以解释的,那大概是感情这种事情说来就来。
萧越不知道旁边的王小姐对他已然是芳心暗许,非郎不嫁了,他连王玉笙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甚至连个反应都没有给人家,可怜王玉笙对他倒是各种好印象。
纪韶元和萧越对视一笑,舟车劳顿,人困马乏,急于洗漱口用饭,纪韶元主动打发走王建丰和王玉笙父女。二人走后,彼此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
还是纪韶元噗嗤一笑打破沉默,“王小姐喜欢你,看得出来吗?”
萧越没发现的,她全都注意到了。
萧越还真是人见人爱,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群又一群的媳妇小姐。
萧越闻言,蹙眉,“那又如何?天底下喜欢我的人太多了,难道我都要一一记住吗?”
残忍无情极了,外表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萧越其实内心是疏离淡漠的。
看透世间一切,待人才极其谦虚客气。
纪韶元一听,耸了耸肩,“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提醒你,王玉笙小姐喜欢你,你惹了桃花债,可要小心。”
说到这里,她又似笑非笑地盯着萧越的下半身,“听说男人的大脑和男人的裤裆一直是分开的,表面上说不要实际上比谁都要。像你这样一把年纪都没有碰过女人的年轻人,很容易就……”
“纪——韶——元!”
萧越第一次咬牙切齿地念着她的名字,他以前都是含蓄尊敬地称呼她为殿下,或者是韶元小姐。
如今叫了她的全名,应该说,大跌眼镜吧。
纪韶元挑了挑眉,“怎么?我说错了吗?要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最爱下半身解决一切,女人这么多,你们又不缺。萧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不碰女人,小心憋出病来。”
萧越听完后,又气又笑,明明年纪比他小,却口口声声一个男人用下半身思考问题,还真是让人……
“纪韶元,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我所经历的一切,比你想象中的惊险万分。我数次徘徊于生死,又几次三番差点活不下来。对我来说,天底下没有什么比死更艰难了。”
萧越近乎冷静地对纪韶元说道。
他不明白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纪韶元和他说到底还是一个盟友关系,彼此之间的了解不算特别多,他都未推心置腹,为什么纪韶元必须要了解他?
只是,当纪韶元没有彻底相信他时,萧越的心中难掩一种失望与愤怒的情绪。
努力平息情绪后,萧越与之前一样,眸光温和。
纪韶元默然。
萧越的风光无限,是用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性命相博换回来的,他的荣光与声誉,皆离不开他的心血。
他用命换来了太平,其中的惊心动魄、声色诱惑,他看得比她多得多。她居然怀疑他会把持不住,实在是有些小看他了。
不过……
纪韶元戏谑,“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连个女人都没有碰过吧?”
萧越一听,脸色涨红,露出一种羞涩的表情。
纪韶元见状,吃了一惊,“不会吧?”
谁能相信威风凛凛的定宣王到现在还是保持着童子之身?
“我无心情爱,也不想成家。”
萧越的神色透着一丝正经和认真劲。
131.心动行动
萧越的前半生一直忙于征战沙场,对他来说,浩瀚无垠的大海和一望无际的大漠是他最熟悉的景色。
有时候为了盯上敌军的行动,好几天不吃不喝都是常事。战争的胜利往往是无数士兵用自己的生命去拼搏出来的,他的人生已和战争紧密联系。
其中的艰辛和凶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横刀立马,饮血长河,那是他的归宿,寻常人渴望的一家团圆的故事,说实话,萧越并不在意。
萧越的心肠比谁都软,因为他顾念旧情,同时,他的心肠又比谁都硬,因为大兴和百姓遭到了他人的侵犯。
此生以身许国,又何必谈情呢?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定宣王,你也不必断情绝爱。人世间这么多有趣的故事等着你,你堂堂大将军,掌握大兴军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从此以后不再沾染红尘俗世,多可惜浪费啊。对别人来说,你是挡风遮雨的一棵参天大树啊。”
说到这里,纪韶元振振有词地举例子作证观点,“戎族当年多么不可一世,太祖皇帝在位时,便敢羞辱我们大兴子民,甚至出言不逊,打算强娶公主为妻。如若不是定宣王横空出世,预估我们还要看戎族的脸色过日子。”
戎族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对比以往的游牧民族,明显戎族擅长跟中原作生意交流,也懂得汉化,这样一来,戎族的战斗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彼时,中原式微,连年战争导致中原经济凋敝民不聊生,需休养生息,从长计议。
大兴太祖得天下后,并没有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戎族的车骑直逼雁门关,平京危在旦夕。
太祖皇帝作战已久,深知戎族狡兔三窟的性子,不可轻信,于是亲自带上八百骑士赶赴雁门关,和戎族部落谈判。
谈判的结果可想而知,戎族撤兵,随后几天,太祖皇帝最小的公主抚远公主出嫁戎族部落阿克雷大王,是为第五个王后。
抚远公主是太祖皇帝的亲女儿,生得一副好容貌,知书达理,大度豁达,原本是预定一户权贵人家的子弟为驸马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抚远公主只能告别故乡,前往千里之外的北境。
抚远公主嫁过去没几年,阿克雷部落发生了政变,由他的亲弟弟上位为王。抚远公主这个兄长的妻子,也被收入后宫。
可能是接受不了游牧民族骨子里的掠夺和侵略,抚远公主终究是红颜薄命,只留一子一女。
抚远公主的女儿继承了抚远公主的遗愿,分化了戎族各大部落,而抚远公主的儿子后代继承了部落王位,归降了大兴。
应该说,萧越如果没有打赢戎族,可能抚远公主不会是唯一一个和亲公主了。
纪韶元知道,大兴太平,离不开萧越。
萧越一愣,抿了抿唇,“我……对不起。”
咋就忘记纪韶元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呢?
萧越总觉得自己很容易在纪韶元面前失去理智,真是奇怪的现象。
132.少女心事
萧越的抱歉,放在纪韶元眼里不值一提。
“你不想谈情说爱,我也只是提一提,毕竟……”纪韶元笑了笑,“你的贞操还得自己守得住。”
萧越:“……”
襄黎公主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耳朵染上几分晕红,萧越不好意思了。
纪韶元见状,哈哈大笑,“萧越之,有没有人说你很纯情?”
谁能想到,堂堂大将军,竟如此地不经撩拨,羞涩得跟个小姑娘一样?
不得不说,纪韶元原本心里那点微妙的不爽,于萧越的反应下彻底平复。
萧越嘴角抽搐,他纯情的话,可能他的父亲母亲得直接气活了。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定宣王萧越,手底下的尸骨数不胜数,何德何能谈得上一句纯情?
纪韶元微笑,努力拉了拉萧越的手臂,萧越有点不习惯,却被纪韶元一把强势拉过来,导致萧越猝不及防下,喜提一记纪韶元的“唇齿相依”。
萧越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又羞又恼又气。
至于罪魁祸首纪韶元,则是轻飘飘地拿起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唇,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还好,我第一没人抢得过我。”
喃喃自语,却令萧越听懂了。
原来刚刚纪韶元亲萧越,完全只是不想王玉笙占便宜,先发制人,干脆自己先亲一口萧越了。
萧越表示:“……”
他到底算什么?是人还是物品?
一时之间,心中涌现的一股喜意,也在纪韶元的不以为意间丧失得无影无踪。
萧越忍住几欲爆发的冲动,好声好气地询问纪韶元,“公主殿下,您可满意?”
再不爽对方,对方可是皇帝老子的女儿,皇帝老子对这个女儿视若珍宝,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萧越明天就要去森林里采蘑菇了。
纪韶元一听,眸光流转,神色从容地对他摇了摇头,“如果定宣王不能洁身自好,本公主不放心,也不满意。”
“……”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不满意什么呢?
萧越发现自己在纪韶元面前几乎是耐心用尽了,明明在此之前,他是沉得住气,又耐心十足的人。
怎可如此无礼呢?对方比他小啊。萧越心里想道。
纪韶元忽而笑出了声,“要不,定宣王殿下和本公主打赌如何?”
她倒真好奇那位王玉笙小姐可以为萧越做到何种地步。
人家那种痴迷的眼神,总感觉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萧越道:“殿下请说。”
但凡天皇老子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纪韶元啧啧称奇,“定宣王萧越即将难过而立,可身边连王妃都没有。本公主忧心不已,如果定宣王和哪位姑娘喜结良缘,那么本公主将会为定宣王和那位姑娘请旨赐婚。”
话音刚落,四周寂然。
萧越没想到有朝一日纪韶元能够把自己气成这样,以前他们那叫什么?好朋友都不是吗?硬生生把他推给其他人,他到底在她心中是什么样的人?难不成……
越想越不愤的萧越干脆作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当即呵斥侍从,“你们先下去,孤有话要和襄黎公主说一说。”
碧月紫嫣面面相觑,没有动作。她们是听命于纪韶元的,不是萧越。
御林军亦然,他们服从襄黎公主的安排,但定宣王萧越威名远扬,他们也有所尊敬。
若两位贵人起了冲突,他们也不好抉择。
纪韶元见状,挥了挥手,左右人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鱼贯而出。
四周刻意清了场,只留下萧越和纪韶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纪韶元脸色一正,“定宣王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的。”
萧越这人实心眼,又偏生爱藏着掖着,若不坦诚相告,十之八九对方也要玩躲猫猫游戏。
纪韶元的话刚一落,萧越便开口了,“纪韶元,我是萧越,你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或者说,你喜欢我吗?”
堪比平地惊雷的话瞬间如油滴入水里,沸腾爆炸。
纪韶元闻言,挑了挑眉,“咋了?定宣王是被本公主说得不好意思了,然后存心报复本公主吗?”
她对萧越会有什么心思?莫名其妙!
无厘头的一番诘责,到头来只是纪韶元一句漫不经心的回答。
萧越顿时觉得心肝脾肺肾要气得移位了,他只能又气又笑地说道,“纪韶元,难道我的心思还不够明显吗?我……好像对你有另外一种感觉了。”
说到最后,声音微弱,萧越自己都有点尴尬。
对方比他小了足足八岁,传到隆泰帝的耳朵里,他那不就是诱拐天之骄女吗?
纪韶元一开始听着有点懵,以为是萧越大发雷霆下的无理由迁怒,于是满不在乎地表示:“萧越之,我是不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但你一直未成家,别说我了,父皇那儿也很操心。据本公主所知,此次定宣王回京后,父皇要为你和太子殿下择妃了。”
然后又看了看他那张近乎僵硬的脸庞,长叹一声,“即便你有难言之隐,也没必要对我发火啊。有话好好说呗。”接着摆出一副你真任性的表情。
萧越:“……”心哇凉哇凉的。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剖白,对面还一点感应都没有。
如果说,起初萧越的那番话只是气话,当不得真,那么现在,萧越要重新开始评估自己的内心了。
纪韶元,她不是一个小姑娘那么简单,她是他心仪的女子。
等察觉出来后,萧越重整旗鼓,收拾了一遍情绪,面色一肃,用郑重其事的口吻对纪韶元表白,“韶元,或许接下来的话会让你不舒服,甚至反感讨厌,但我还是要说出来。韶元,你我相识七年,在此期间鸿雁传书,或并肩作战,也曾共赏风月,对于你,我萧越从始至终是相当的重视与尊重你。韶元,当年我救了你,后来,你我结为了盟友,你替我充当了京城的眼线,传递了诸多消息。我是真心地感激你。韶元,时至今日,你我依旧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着,我认为我们彼此相处得很愉快,你我无话不谈,也是伯牙子期,心有灵犀,我想什么,你总能懂。你的心意,我自诩懂个八成。这七年的相识,韶元觉得以我一个情郎的身份来看的话,合不合适?”
诚恳至极,又情到深处,萧越的眼中,全是纪韶元的倒影。
纪韶元受不住萧越的灼灼目光,赶紧低下了头。
萧越却不愿纪韶元逃避,愣是走了过去,半蹲下身,语气柔和,“韶元,我的心只有你懂。”
说完,萧越起身,没有看纪韶元的反应,径直离开了。
紫嫣碧月瞧着萧越离开时那严肃的目光,心里一跳,担心纪韶元出事,急忙进屋查看情况。
结果什么都没有,纪韶元人好好的,就是神色恍惚。
碧月壮起胆,对纪韶元小心试探,“殿下,刚才定宣王……”
“无碍……无事。”纪韶元摆了摆手,揉着眉心。
她现在心乱如麻,谁能想到,一贯不近女色的定宣王萧越会对一个小了他八岁的小姑娘动了心,并剖白心意呢?
纪韶元只觉得荒谬,毕竟前世今生,在她的印象里,萧越一直是一种大英雄的形象,不是那种让人疯狂迷恋的邻居哥哥。
换句话说,萧越和纪韶元有代沟呢。以至于,纪韶元不敢相信,温文尔雅的萧越会和她表明心意,甚至有意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里,纪韶元突然后悔起方才对萧越的一番戏耍了。如果不这样做,她就不需要费心了。
萧越……
心情复杂的纪韶元这时候和自己的侍女单独一块,也不敢说出实情,草草地以要事商谈为理由,堵住了碧月紫嫣的嘴。
碧月紫嫣还能说什么?只好服侍纪韶元沐浴更衣,洗漱安歇。
纪韶元这边情况暂时不提,另一厢,见了萧越一面便念念不忘的王玉笙跑到王建丰和其母关氏的院子里,大胆表达了自己的一腔真情。
王建丰膝下子女不多,关氏得了一女便再无动静,之后关氏主动替王建丰纳了丫鬟为姨娘,这个姨娘肚子争气,很快生了两个公子。
王建丰不是爱女色的,一妻一妾,一女二男是他的家庭情况。主母关氏柔善大度,姨娘守礼谦和,因此后院和平,王建丰的口碑也很好。
关氏一听说女儿看上的居然是鼎鼎大名的定宣王萧越,不免心一跳,“笙儿,这定宣王,不是我们王家能够高攀的门第。”
身为大将军的萧越,哪里看得上区区县令家的女儿?
王建丰也是这个态度,他提醒王玉笙,“玉儿,那定宣王多的是名门闺秀爱慕,我们王家只是一个地方县令,比不了京城的大家闺秀。”
王建丰的才能其实早就可以胜任京官了,奈何王建丰只是寒门背景,纵能力出众也无人提携,定宣王萧越哪里高攀得了?
王玉笙嘟了嘟嘴,“爹爹,娘,女儿只是求一位置,没想过当王妃。”
133.各有算计
王玉笙是喜欢萧越,但没有到疯狂偏执的地步。
萧越的人品有目共睹,身份背景更是佼佼者。王玉笙并不认为,将来她还能遇见比定宣王萧越身份更高的男人。
王玉笙的想法很简单,依照门当户对的观念,她只能当普通小吏的主母,一辈子都没有很大的出息。
若她有机会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她的生活可比现在好太多了。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个天一个地。
说白了,王玉笙喜欢萧越,多半是他的身份地位。
王建丰皱了皱眉,“玉儿,平日爹爹教你要洁身自好,要自尊自爱,不可自甘堕落。那定宣王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身份,怎可妄想?”
打心眼里,王建丰并不赞同王玉笙要和萧越联系在一起。毕竟萧越此人看上去待人温柔,但实际上心肠硬起来,比谁都硬。
为了女儿,也为了王家,王建丰铁定是不赞成王玉笙想方设法勾引萧越的。
王建丰不同意,可他的妻子关氏那倒是跃跃欲试,脸色兴奋,“笙儿,那定宣王,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女人,你若成了,那么——定宣王府的主母,就是你啊。”
关氏当了那么久的县令夫人,每每看见那些不如她的小姊妹留在京城里享福,心里就不平衡。
只是在此之前,关氏再多的想法,也无处施展。压根无人关注,关氏有什么办法呢?
好不容易熬到接待京城来的两位大贵人,关氏的心思动起来了。
王玉笙想要对萧越投怀送抱,可关氏反而盯上了纪韶元的驸马位置。
都说隆泰帝多么疼爱襄黎公主,而襄黎公主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公主,她拥有自己的亲卫队,还是升平大长公主十分看中的晚辈。
如此一来,襄黎公主的分量自是大大超过了皇宫的那些公主们。
本身大兴驸马便是升官发财的最好写照,关氏没有儿子,姨娘却有。
一旦王家出了一个驸马,王家的地位将会彻彻底底不同了。
王玉笙眼睛一亮,“母亲也赞同我吗?我想,定宣王一贯是怜香惜玉的,不至于对女儿无情吧。”
“爹爹劝你打消念头,”王建丰见缝插针地泼了盆冷水,“那定宣王使敌人闻风丧胆,朝中上下莫不敬重。你说,这样的猛虎,你降服得了吗?”
反正王建丰是难以想象自己和定宣王萧越翁婿聊天的画面。
王玉笙不以为然,“定宣王是一顶一的英雄,女儿仰慕英雄,何错之有?”
“笙儿说得没错,仰慕英雄,何错之有?”关氏接着说道,“老爷这阵子不是要给铭哥儿定亲吗?依我看,铭哥儿跟谁,都不如当驸马来得有前途。”
什么叫做一语惊人,这就是了。
王建丰感觉自己的脑容量已经不够用了,先是吓一跳,再是捂住关氏的嘴巴,呵斥道:“大胆!帝女至尊,岂容议论?”
襄黎公主的驸马,怎么会是县令的儿子?
134.姐妹亲人
王建丰不敢想象,什么时候他一向温柔贤淑的夫人咋就突然间有了这么大胆的想法?
关氏瞪了他一眼,振振有词道,“襄黎公主的驸马一般来说那当然轮不到我们,可若公主喜欢我们的铭哥儿,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好家伙什么叫做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王建丰算是领教到了。
他当下呵斥,“荒谬!襄黎公主是陛下的爱女,陛下将她当做眼珠子疼,这一次来嘉阳,主要是寻亲,你们别打那些歪门邪道,没用的。”
纪韶元身边戒备森严,又有查重护卫,哪里存在被人捡漏的可能性?
王建丰即便有往上爬的野心,最多也是帮襄黎公主和定宣王办好事,让两位主子对他印象深刻,方便日后吏部考核,顺利地升官。
至于那些所谓的攀龙附凤之心,说实在的,王建丰并不想这样做。
关氏撇了撇嘴,“铭哥儿眼光高的很,一般的小姐他都看不上。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只能这样了。”
王玉铭是王建丰的长子,从小被关氏抚养,虽为庶子,却视如己出。
王玉铭是很有才的,在嘉阳县颇有几分名气,不少当地的豪富小姐、官门名媛,都对王玉铭崇拜敬仰。
当然,王玉铭成长环境是顺风顺水的,心性是有的,眼下他已即将弱冠之年,关氏作为嫡母,得为庶子的婚事操心操心。
提的好多是有口皆碑的大家闺秀,孰知王玉铭直接一口否决,一个也看不上。
关氏问过王玉铭的意见,王玉铭的回答是:“我要娶的,必定是天下第一美女。”
小小年纪,志气不小。关氏也无可奈何,只能搁置一边,被王玉铭的异想天开吓了一跳,这会儿纪韶元来嘉阳,可不就是给了关氏一个启发吗?
论天下第一美女,谁能比得过隆泰帝和昭德皇后的女儿,襄黎公主纪韶元呢?
王建丰一听此话,先是不可思议,再是批评王玉铭,“让铭哥儿适可而止,妻子要的是知冷知热,门当户对,襄黎公主是天家人,他高攀不来。”
关氏好端端的提起襄黎公主,如果这里面没有王玉铭的默许,王建丰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王玉笙看王建丰一个劲地贬低她和王玉铭,心里也有了气,愤愤不平,“爹,事未办呢,您咋知道女儿一定不可以?再者,那定宣王不也是人吗?凡夫俗子,七情六欲,在所难免,女儿再怎么说也是官家千金,难不成,他看不上我吗?”
说到这里,王玉笙得意地挺直腰杆,一脸的骄傲。
王玉笙的容貌才学都不差,关氏栽培她是煞费苦心的,是以王玉笙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她认为,定宣王萧越,那绝对是她可以攀得起的高枝。
王建丰:“……”
这会儿,他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奉劝一句,襄黎公主和定宣王皆非得罪得起的人物,你们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利害关系,可为父,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跳进火坑不闻不问。”
王建丰语重心长地看着王玉笙和关氏母女。
关氏跟随他多年,同甘苦,共患难,情分非同一般,王玉笙也是他如珠如宝疼爱的长女,聪明伶俐,懂事孝顺,如今二人一根筋似的瞄上不能得罪的纪韶元和萧越,王建丰如何不心惊肉跳?
别人不知道襄黎公主的分量,他还能不懂吗?升平大长公主,可是叱咤风云的一代豪杰,她看中的接班人,岂非泛泛之辈?
预估是王建丰的神色实在太严肃了,又或者,二人只想敷衍住王建丰,关氏和王玉笙异口同声道:“聆听教诲。”
王建丰无话。
王家的这场小风波,并不为人所知。
……
清晨的日光暖煦,纪韶元和萧越一前一后地走在前头,带头的嘉阳县令王建丰引着二位前去一个小村庄。
嘉阳地小人多,交通不便,王建丰初来乍到时,便大力整顿了一下嘉阳当地的交通路况。
如今的嘉阳,山清水秀,风景秀丽,交通发达,走到哪里都不愁路难走,老百姓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纪韶元见在眼里,心里对王建丰更高看了几分。
萧越和纪韶元的关注点不同,他反而打量嘉阳当地的商铺货摊。商铺售卖的物品和京城自是无法比,但胜在别有心意,萧越目光短短接触的一瞬间,发现了不少京城所没有的当地土特产。
萧越觉得,昨天晚上对纪韶元唐突麻烦了,他得备礼道歉。
纪韶元指了指远方一砖瓦屋,笑了笑,“得亏有了王县令,老百姓的生活才越过越好。”
别人都住茅草屋,嘉阳当地百姓的房屋一个两个最差的也是泥瓦房。
不得不说,王建丰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死气沉沉的嘉阳,一下子被他整顿激活了。
王建丰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多亏了陛下信任,这才有下官的今天。嘉阳百姓淳朴勤劳,陛下恩泽嘉阳,百姓们无不感激。下官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值一提。”
嘉阳的变化有目共睹,王建丰的功劳跑不了。
纪韶元微微一笑,“王县令谦虚了,嘉阳的一切离不开你的努力,父皇知道了,必然欣喜大兴始终存在着像王县令这样为国为民的官员。”
王建丰眼睛一亮,“陛下厚爱,体恤臣民,下官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纪韶元都称赞他了,那么证明这一次的吏部考核完全是没问题了。
王建丰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辛辛苦苦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付之流水。
纪韶元含笑不语,王建丰是个人才,既然她有意和纪常赫他们打对台,好歹也得推荐几个人才,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只是一个享福的公主,何德何能对抗大权在握的太子纪常赫?
瞌睡了送来枕头,王建丰刚好合适。
正当纪韶元准备走进小村庄时,一阵吵闹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像你这样的癞蛤蟆,也敢肖想姑奶奶?没门!”
吧啦吧啦一顿猛捶,直把对方打得哭爹叫娘,连连表示:“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错还不成……啊!”
话没说完,又被对方揍了,那个打人的小姑娘头扎麻花辫,眉毛被刻意得瞄淡了,瓜子脸,樱桃唇,琼鼻高挺,是一个秀雅的小姑娘,就是这战斗力属实太强大了。
她穿着乡村姑娘常穿的褐色长裙,不施粉黛,却令人眼前一亮。
一众人停下脚步,神色各异,纪韶元打量完,笑意渐深。
什么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就是了。
打人的小姑娘大脚丫子狠狠地压在那个被揍的人的手掌心上,冷冷一笑,“光是知道错了有什么用?当初我就再三警告你,别来招惹我,你不听,自认为这八街九陌的,哪个不威慑于你的土霸王大名?只可惜,我霍榕秀才不是你手心里的小鸡仔,能够任人宰割。”
语罢,脚下的力气加大,挑衅她的土霸王当下骂骂咧咧了,“霍榕秀,你大胆!我父亲知道你这么对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村姑……”
“啊!”
霍榕秀恶狠狠地再踩了一脚,只见那骂骂咧咧的土霸王脸色干脆变白,方才的义愤填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榕秀似笑非笑,“你那父亲,忙着给自己宠妾的小儿子铺路,哪有时间管你这个原配的孩子?也就你蠢,自以为自己有父亲撑腰,不可一世,在当地横着走。你的父亲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有你,之所以宠你,无非是希望你彻底废了,然后好一口吞了你母亲留下来的巨额财产,亏你还是你娘生的,偏生脑子不好使。你咋不想想,你的爹时至今日干嘛不给你定亲?为什么不带你去巡视店铺而只带小儿子去?这是堂堂彭家大公子的待遇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咋就如此不上心?”
不忘朝土霸王丢去一记嫌弃的眼神。
霍榕秀瞧不起他,认为他愚不可及又爱狐假虎威,整个人挑不出一丝半点的闪光点,可怜他的母亲了。
土霸王彭孝武乍听到霍榕秀贬低自己的父亲时,满是一脸愤怒,等听到后面时,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不会的,不会的……”
他,才是彭家的公子,那个小屁孩,不成气候,父亲说好了,要把彭家传给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呢?
彭孝武不相信一直以来疼爱自己的父亲竟藏着见不得光的心思,他咬牙切齿地训斥霍榕秀:“妖言惑众,恬不知耻!”
“我妖言惑众的话,那你赶紧去和你的好爹爹诉苦去,别隔三差五跑到我这里骚扰人。”
霍榕秀不以为意,甚至直接鼓励彭孝武赶紧去找他的好爹爹。
霍榕秀的态度,终于击垮了彭孝武,彭孝武的脸上不再有方才的愤恨,而是失望沮丧。
他难过了,霍榕秀高兴了,她笑了笑,“你挑衅姑奶奶,姑奶奶自然得收回本,玉佩我拿走了,有本事,你打败我,光明正大地拿走他。”
135.相亲相爱
霍榕秀不是没有脾气的软包子,刚刚跟彭孝武一番费口舌,耽误了她不少时间,她当然得找回本。
彭孝武还在亲爹不爱他的沉重打击中回不过神,霍榕秀已经拿着他的玉佩扬长而去。
纪韶元见状,含笑点头,“霍家姑娘,很有当初我伯伯的风范。”
昭德皇后是霍家幼女,上头有三个大哥,三哥失踪,只剩下两个哥哥。
霍榕秀预估是老大老二的闺女,老三得了儿子,就是唐飞扬。
萧越说道:“殿下想跟那位霍姑娘见见面?”
“差不多,毕竟是霍家的。”
纪韶元随后转过身来对王建丰说,“我们去一去霍家。”
王建丰点头,“是。后面的,咱们去一趟霍家。”
“是。”
一众人朝村庄里头走,村庄不大,人也多,这个小村庄第一次遇见那么多陌生人,尤其还是难得一见的县令王建丰到来,更加引起村民议论纷纷。
纪韶元和萧越的气度不凡,使得不少百姓驻足观望,猜测到底是哪位贵人。
纪韶元不予理睬,萧越倒不同,他静悄悄地观察起村民的反应。
王建丰带路,无人敢喧哗,心照不宣地主动让出一条路。
村里头最爱说八卦的张婆看到纪韶元和萧越等人停在霍家的大门前,吃了一惊,“我的乖乖,这群人是来找霍婶母的。不得了,不得了。”
在村民眼里,霍家完全是格格不入的,吃饭慢条斯理,说话斯文有理,跟村里头的大老粗,截然不同。
只是,霍家素来低调不惹事,一般人只能猜测霍家可能出身不凡,眼下霍家来了新客人,像张婆等村民,那还不是上好的八卦吗?
纪韶元主动敲门,“有人在吗?”
霍家的田宅还挺大,门口有人守着,纪韶元本以为门口站立卫士,却不想,人再里头守着。
墙修建得很高,大门是常见的木门,纪韶元耐心地打量这一切。
霍家这些年隐居嘉阳,委屈会有,不过还好,相对舒心自由。
现在她来了,不知道霍家人欢不欢迎她?
门开了,一个婆子瞧了瞧纪韶元,一脸警惕,“你是……”
“这位婆子,我是霍家女儿昭德皇后的女儿,这是我母亲给我的玉佩。”
纪韶元掏出当年蔺文馨赠送的兔子玉佩,以作证据。
婆子是认识昭德皇后的,也见过她,乍闻皇后大名,婆子先一怔,再看了看纪韶元的脸庞,瞪大眼睛,指着她的玉佩喃喃自语,“姑奶奶……姑奶奶……还在?”
“我不是姑奶奶,我是母亲的女儿。”
纪韶元耐心地再说了一遍。
婆子这会儿如梦初醒,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姑奶奶她闺女啊,姑奶奶的闺女找我们了,太好了!太好了!”
看得出来,这个婆子对霍家感情很深。
纪韶元盈盈一笑,“我是过来拜见伯母她们的。”
纳兰一族气焰嚣张,霍家元气大伤,不得不隐退,眼下,霍家的接班人寻找到了。
“好好好。”
婆子去通禀了。
这时候,打了人的霍榕秀出现在霍家大门,并且瞧着纪韶元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