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公主威武
夏雨没开口,说话的是纳兰皇后最近新提拔的一个宫女,名叫七巧。
事情牵扯到惠康公主,有点难办了。
惠康公主是万淑妃的孩子,万淑妃又不是好惹的,七巧提及惠康公主,可不是得罪了万淑妃?
果不其然,万淑妃冷言冷语,“这个宫女好大的胆子,污蔑公主,目无皇族,该当何罪?”
再怎么说,万淑妃和纳兰皇后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淑妃,关系再差,也不能明面上落下把柄。
惠康公主并不是嚣张的,对纳兰皇后都做到了客客气气。辱骂皇后,惠康公主会做出这种事吗?
“七巧,你且如实说来,六妹妹和皇后平常可还好?”
纪韶元面色严肃。
惠康公主虽然与她绝非感情亲密的姐妹,但是,万淑妃一直以来对她十分关心,基于昭德皇后与万淑妃的旧情,纪韶元不会不管不顾惠康公主的。
惠康公主人不在现场,问是问不出来了。
纪韶元的话使七巧全身抖了一抖,她很畏惧这个新来的襄黎公主,不似寿安公主和善亲切,更不似玉华公主她们眼高于顶,不至于刁蛮任性,但威严严肃,不留情面。
“公主殿下,皇后与惠康公主……皇后很关心公主,惠康公主也很尊敬皇后。”
七巧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句话。
纪韶元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她有自己的卫队,还有升平大长公主做后台,京城的达官显贵尚且不敢招惹她,何况是她这个小小的宫女呢?
反正,皇后娘娘醒过来后,一定一定会体谅她的,七巧心里自我安慰道。
纪韶元疑惑地“哦”了一声,好奇地询问,“既然这样,六妹妹何故辱骂皇后?皇后待公主,可是慈母心肠。惠康公主又是在什么时候说出这句话的?现场还有其他人吗?”
不知为何,听上去像夸奖的话,硬生生有种讽刺的意思。
万淑妃接过话茬,似笑非笑,“此事仅听七巧的一面之词反而不太公平,好巧不巧,本宫这边刚好就有和七巧所言的辱骂皇后一模一样的说辞的人,不同的是,惠康公主待皇后尊敬,是滇王口出恶言,羞辱皇后。”
没想到事情苗头变成滇王了,愈发复杂。
恪妃率先矢口否认,“不会的,峥儿对皇后娘娘素来是孝心可嘉。”
“孝心可嘉?”
万淑妃眼珠子转了转,“皇后娘娘才得了太子殿下和寿安公主一对儿女,滇王殿下孝心可嘉了,那么太子殿下和寿安公主岂非是不肖子孙?”
“不,不是的……”
恪妃没想到万淑妃的舌头比昔日更难缠,平日称得上伶牙俐齿的她,愣是一句反驳的话说不出来。
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恪妃只能无力辩解,“太子殿下和寿安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孩子,自比峥儿孝顺……”
“恪妃妹妹,太子殿下寿安公主孝敬皇后,是为人子女的本分,滇王不敬皇后,羞辱皇后,可不就是以下犯上?”
万淑妃满是痛心疾首地看着恪妃。
三言两语,就把惠康公主的问题变成滇王的问题,纪韶元对万淑妃越来越佩服了。
恪妃正欲辩解,却被隆泰帝一眼打断,“行了,皇后昏迷,眼下得彻查皇后究竟是何人所谋害。皇后之前做了什么才导致昏迷中毒的,夏雨你来说说。”
纳兰皇后明明是人物中心,翊坤宫一时半会反而变成其他妃嫔的主场。
夏雨终于可以发挥作用,她微颤抖着肩膀,眸中闪过泪花,“陛下皇后娘娘方才用了御膳房的红枣米粥,皇后娘娘说红枣米粥比以前吃得都好吃多了,多吃了几口,然后……皇后娘娘晕了过去。”
说着说着,夏雨号啕大哭起来,哭声之大,差不多要把人吵醒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沉默以对。
隆泰帝追问,“那碗粥可还在?赶紧让太医检查。”
“这碗粥就是。”一个太监端来纳兰皇后食用的红枣米粥,那碗粥直到现在香味扑鼻,热气腾腾,还真是……
隆泰帝挥了挥手,太医们小心翼翼地用针戳了戳进行实验,没过多久,那针尖拿出来时完全变黑了。
纪韶元见状大怒,“大胆!谁敢下毒谋害皇后?”
隆泰帝肯定要彻查此事的,否则的话,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隆泰帝亦然,冷冷一笑,“诸位太医,这毒源找到了,你们可得认真寻找出毒的解药。”
“遵旨。”
太医们齐声回答。
纳兰皇后中毒,宫廷内外又要刮起血雨腥风。
万淑妃遮了遮鼻子,“味道好呛,不喜欢。”
“味道呛?难不成是美人泪?”
一位太医顿时拍了拍手,神色惊讶。
纪韶元皱了皱眉,她只觉得这美人泪她是似曾相识的,没道理的,她压根就不知道美人泪。
“美人泪?”
隆泰帝的脸阴沉如六月的雷雨天,轰雷阵阵。
纪韶元望着隆泰帝那神态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难道这美人泪是与她的母亲兄长有关?
端慧太子和代恭王死在娄氏叛贼之手,但知情人都知道,两个皇子的死亡,背后是纳兰皇后的策划。
若不是纳兰皇后,娄氏反贼怎么会如此轻松地抓住昭德皇后母子三人?
那位说话的太医浑然不觉,他点了点头,“正是,美人泪稀缺无比,解药至今寻找不到,听闻中毒的人会面色发白,容光焕发,精神头越来越好。而且美人泪放在不同的东西上,效果也不一样。美人泪被放于热腾腾的红枣米粥里,毒素提前爆发,味道也随着时间变得熏人,一般人闻不到,也只有嗅觉灵敏的人发觉其中的不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隆泰帝喃喃自语。
当初昭德皇后毒发暴毙,去世前神色安详,唇色殷红,瞧不出一丝半点被毒素折磨的模样。
一开始,隆泰帝对昭德皇后所言自己中毒一事不太相信,毕竟他寻遍太医,大家都说昭德皇后身子虚弱,却无大碍。既然太医们查不出来,预估也只能是昭德皇后多想了。
然而,昭德皇后猝然长逝,引得隆泰帝对昭德皇后生前遗言深信不疑,同时也为自己的傲慢无知感到深深的懊悔。
为什么没有相信昭德皇后的话呢?霍芫初没必要撒谎,明明她是那么那么地深爱隆泰帝啊。
现在回想起来,昭德皇后的脸白得过分,精神也太好了,那时候她刚被人找到护送回京,身子骨大不如前,羸弱萎靡,偏偏精神好极了。
美人泪,隆泰帝心里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
纪韶元却不管隆泰帝到底想什么,她只好奇,纳兰皇后的毒有没有解药。
“皇后之毒,太医有办法吗?”
纪韶元目光炯炯。
说实话,纳兰皇后半死不活的状态,远比她活蹦乱跳的状态好,省得纪韶元小心翼翼提防纳兰皇后。
纳兰皇后在宫中手眼通天,纪韶元初来乍到,抵不过她经营多年,一切都得小心为上。
不过,纳兰皇后素来多疑谨慎,下毒者用了何种方法,骗过纳兰皇后的?
那位太医闻言,迟疑了一会儿,语气充满了不确定,美人泪毒素难解,所用药引互相克制,实在很难破解。公主殿下还望给微臣多些日子,微臣或许可以寻到解读的药方。”
“一切劳烦太医了。”
纪韶元微微一笑,摆出一副不胜感激的神情。
李贤妃见状,低声细语,“公主殿下待皇后娘娘真是上心。”
李贤妃的身份说来尴尬,她不是纳兰皇后和万淑妃那样名门出身,起初是作为番邦公主和亲大兴的。
只不过,这个番邦随之被大兴吞并,李贤妃这个昔日和亲公主也不值一提。封为妃,算是隆泰帝的格外厚遇了,反正隆泰帝并不喜欢李贤妃,李贤妃也深居简出,甚少出来走动。
纪韶元对着李贤妃嘴角一勾,淡淡道,“皇后娘娘是国母,本公主关心她合情合理。”
反正母慈女孝什么的,纪韶元不屑做,但不代表会眼睁睁地被人当做把柄攻击。
李贤妃笑而不语。
隆泰帝轻咳一声,“御膳房的人一个都不能出去,全部丢去掖庭问罪,朕想看看,哪个奴才狗胆包天谋害主子。”
“是。”侍卫随后下去办事。
太医们也忙于寻找解药,一一告退。
夏雨这时候又说话了,大概是哭完了,她抽抽搭搭道,“皇后娘娘一向待她不薄,为何她要……她要……”
“夏雨,你想说什么?”
隆泰帝倒是没兴趣关注幕后主谋的目的,可是,纳兰皇后中毒,以后未必就不会轮到他了。
夏雨摇摇头,“奴婢一时失言,陛下恕罪。”
隆泰帝不耐烦了,转过头询问七巧,“七巧,刚刚你说惠康公主辱骂皇后,后面淑妃说那是滇王说的,七巧,你知道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七巧大力摇头。
她真的不清楚来龙去脉,毕竟纳兰皇后也没和她说这件事。
万淑妃横眉冷对。
107.君然下狱
“不知道?”
安妃重复了一遍。
方才她控诉恪妃谋害十皇子,中途纪韶元打岔,恪妃安妃暂时不再因十皇子一事争执不休。
不过……
七巧低着头,感觉有种恨不得钻进地缝的羞耻感,“奴婢只是婢子,不如姑姑得宠。”
言外之意,你们应该责问夏雨,而不是问她这个小宫女。
夏雨被点名,倒是不慌不忙,只就一脸淡然,“娘娘病了,奴婢唯有静候差遣。”
隆泰帝打量着两个小宫女的神情,面色变幻不定,最后轻叹道,“等皇后醒来再说。”
纳兰皇后暂时死不得,纳兰一族在英州的根基还未铲除干净,余挺虽被控制,但他的余党嚣张一时,隆泰帝投鼠忌器,自然打心眼里盼着纳兰皇后别死。
当然,不死不代表醒来就行,纳兰丞相闻听皇后中毒一事,必有动作,届时,纪常峥和纪常赫可得针锋相对一阵子。
夏雨七巧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
纳兰皇后中毒一事,隆泰帝选择了封锁消息,不过他有意召来萧越详谈余挺君然的具体处理。
君然在西北的大动作,隆泰帝容忍不得,封奕去到那里,活要干,但名正言顺的法子寻找不到。
萧越说道:“眼下君然因和夫人闹和离,朝廷上下的传言沸沸扬扬,而且,君然也被寿昌侯府的人控诉,他偷偷收了戎族的宝物。”
“也是个不安分的,”隆泰帝冷笑,“纳兰志鹏用了他当棋子,不得不说高招,家世上他不打紧,偏偏他家里祖辈和西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人投靠了纳兰志鹏,可不是如虎添翼?”
君然的军事才能是次要的,纳兰丞相想要的是他经营西北的能耐。
萧越继而道:“西北的古商道和茶道全靠君然顺利开通,前往千里之外的丽国、大宛、天庸等等,西北的繁盛,离不开君然。君然的副将对他忠心耿耿,君然动了,建议君然的手下统一改编。”
西北是君然的大本营,封奕去了也要瞻前顾后,萧越看出隆泰帝的磨刀霍霍,主意他也帮忙想好了。
隆泰帝闭上眼睛,敲了敲案桌,“君然私收贿赂,侵吞田宅,打入天牢。”
“是,陛下。”
萧越面色平静。
“纳兰志鹏最近不需要盯着了,眼下朕得麻烦你替我办一件事。”
隆泰帝对萧越招了招手,附耳低言。
萧越听完后,若有所思,“陛下下定决心了吗?”
隆泰帝对纪韶元如掌上明珠一般,景肯同意她和他一块走。
隆泰帝这时候笑了一下,“我深思熟虑后,觉得还是越之使朕放心。元元这孩子心思重,宫里皇后和她有仇,万淑妃待她不错,又多年未曾来往,难免生疏客套。我亏欠阿芫母女太多,元元可不能出事。”
让萧越护送纪韶元到那里去看看,算是隆泰帝的一点补偿了。
萧越婉言谢辞,“陛下,襄黎公主千金之躯,微臣愧不敢当,当不得这责任。”
108.新的任务
萧越和纪韶元的相识,起初源于戎族的一次策划,萧越从天而降救了纪韶元碧月,而后渐渐靠近,熟悉了好多。
不过,孤男寡女的,萧越本质上不想纪韶元的名声受到影响,从始至终一直客客气气的。
眼下隆泰帝想让他陪着纪韶元去霍家的老家访亲问友,的确为难了他。毕竟,他是堂堂大将军,有重责在身,一时半会跟着纪韶元去了远地,很难说大兴会不会发生什么乱子。
隆泰帝有所预料,面色平缓,“元元那孩子谁也不信,就信任你。因为,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说着说着,隆泰帝的语气不免含酸捻醋。
自己的宝贝闺女爹娘都不信,唯独信任一个外人,这种挫败感很伤隆泰帝的信心。
萧越一怔,后扬唇一笑,“襄黎公主与陛下血浓于水,感情上微臣不能及也。”
纪韶元和隆泰帝到底是亲父女,情感上生疏,迟早也会逐渐亲密起来。
隆泰帝哈哈大笑,“那是,阿芫的女儿,那是不会错的,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元元芳华正茂,又和我分离了十七年,朕想好好弥补她。”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萧越一听就明白了——隆泰帝那是护女心切,敲打警告那群蠢蠢欲动的人们不许打小心思。
襄黎公主是隆泰帝的爱女,本身就是食邑富庶又有权势的公主,京城的权贵世家对襄黎公主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刚好,襄黎公主已年过十七,按制得寻找驸马了,开门见山地问隆泰帝,那皇帝陛下肯定说不同意的,可拐弯抹角地问一问,还是行得通的。
于是,升平大长公主和咸宁长公主、福慧长公主包括诸多宗亲,全被权贵世家的女眷们问了一遍,生怕襄黎公主出降到其他人家里。
升平大长公主提起此事时,揶揄又带着些好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元元可真的是受欢迎。”
从以前到现在,人心未曾变过。
隆泰帝果断护犊子心态爆发了,直言不讳,“朕的女儿,岂是他们这群野猪们可以拱回家的?”
萧越和纪韶元相差八岁,男未婚女未嫁,虽然隆泰帝信得过萧越的人品,但纪韶元的心他把握不定,生怕女儿一不小心就被萧越的好皮囊骗去了,大好的白菜被猪拱了,别提多窝火了。
萧越哭笑不得,苍天作证,他和纪韶元完完全全是君子之交的关系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当然,此时此刻的萧越并不会想到,信誓旦旦的他有朝一日也阴沟翻船,走上了漫漫追妻路。
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陛下一片爱女之心,公主和陛下父女情深,无人能比。”
萧越恭维道。
皇帝陛下看不惯任何一个试图抢走他女儿的人,包括他这个潜在威胁,萧越也只能恭恭敬敬地给隆泰帝拍马屁了。
“元元只有一个,朕怎能不疼她啊?”
隆泰帝叹了一口气,“阿芫早逝,端慧太子和代恭王也都走了,只剩下元元这根独苗苗,朕珍之爱之。”
萧越闻言,恍然间想起了他与武铭城之间,也是这种情况,不同的是,武铭城严苛不近人情,偶尔才露出一抹温情,不似隆泰帝,全然的爱护尊重。
天下父母心,道理如此,真正现实里,又有多少人真的合格呢?
“昭德皇后在天有灵,会欣慰的。”
萧越当初帮助纪韶元,是见路不平拔刀相助,后面的相处里,纪韶元已然与他结为盟友,好友互惠互利。
眼下纪韶元成为了昔日恩人之女,萧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想方设法护好昭德皇后的孩子。
隆泰帝也只是有感而发,伤感过后,甩了甩手,“元元是霍家的外孙女,东平郡公府的爵位是要飞扬那孩子来继承的,此事,需告知霍家一句。”
霍家这些年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远离了平京的喧嚣繁华,田野生活惬意舒适,街坊邻居淳朴善良,霍家人举家回乡后,没有谁会欺负他们。
有一定资产和田宅,霍家人低调安分,擅长经营,在当地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大了。不过,霍家的孙女们一个赛一个彪悍,明明文定公是文弱书生,偏偏膝下的孙辈没有几个沾染了一丝半点的风流文雅之气,搞得霍夫人几位头痛不已。
乡野生活再惬意,依旧免不了一番家长里短。霍家好歹是书香门第,言行举止不似乡下人直白俗气,格格不入的作风,到底在部分有点想法的人家看来是自作清高,而且霍家只有女流之辈,身价不菲,某些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小人们蠢蠢欲动,对霍家垂涎欲滴。
这些都在隆泰帝的意料之中,霍家回乡后,他也是暗地里派人接济保护霍家的。霍家那些年经营生意安安稳稳的,离不开隆泰帝的暗中支持。
东平郡公府除了女眷们,就剩下一堆女娃娃了。纪韶元是昭德皇后的女儿,于情于理,回乡探亲,认祖归宗。
认了霍家,霍家想要回来还是留下,不是显而易见吗?
萧越察觉出隆泰帝的心思,不禁笑道,“陛下恩遇霍家,霍家感激涕零,加上襄黎公主的因素,霍家也是时候出来了。”
纳兰皇后不是没有派过人追杀霍家人的,但全被霍家和隆泰帝的人手打走了。
纳兰一族的咄咄逼人,霍家眼下元气大伤,隐忍蛰伏、东山再起才是正理,不宜正面对上纳兰家。
或许霍家的隐忍低调起了效果,纳兰家渐渐地放松警惕,开始专心致志地经营起京城的势力。
没有了纳兰家的盯梢,霍家展开手脚大干一场,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隆泰帝似笑非笑,“纳兰志鹏当年一看见文定公,简直和老鼠见猫一样,文定公一走,他的两个儿子战死,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纳兰志鹏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文定公和夫人鹣鲽情深,膝下子女也皆为人中龙凤,纳兰志鹏在宪宗朝起初还谈不上特别有气候,纳兰一族的旁系庶出子弟,声名不显,不过谁让他好运地入了娄皇贵妃的姐妹的眼?
娄氏权势滔天,在朝堂上不可一世,文定公作为保皇党,勉强可以置身事外,但隆泰帝与娄氏的间隙越来越大,文定公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昭德皇后许配下嫁几年后,纳兰志鹏开始有了点名气,也有权,他效仿文定公的做法,也把女儿许配给隆泰帝。
太子妃已定,纳兰家的千金只能屈居良娣之位。直到后面昭德皇后仙逝七年,纳兰皇后凭借太子纪常赫,终于入住中宫,恪妃也是那时候封了贵妃,与纳兰皇后分庭抗礼。
纳兰志鹏当了丞相,女儿堂侄女全是隆泰帝的后妃,自是水涨船高,在朝堂乃至家乡英州,势力肉眼可见的庞大起来。
萧越沉默不语。
……
纪韶元得知隆泰帝有意让她去一趟霍家的家乡嘉阳县后,心情一日比一日快乐,等和廖长凤面对面时,这份快乐仍旧持续着。
廖长凤在霸云等人的看护下,外表看上去是毫发无损的,不过她动弹不得,说话勉强可以,纪韶元见状,对霸云竖起大拇指,“干得不错。”
严刑逼供不是她的习惯,但廖长凤死性不改,屡次三番要刺杀纪韶元,并且面对纪韶元的询问选择了拒绝回答。这几天在地牢里闹了几次自杀,全被霸云的同伴无眠拦住了。
纪韶元有意招安,也不等于任由把自己的脸皮给别人踩。
对于不识抬举的人,纪韶元有自己的办法对付,廖长凤吃了几次亏,终于不像刚来大牢的那几天那样歇斯底里。
霸云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容。
主子的认同远比其他来得好。
纪韶元坐在无眠特意命人搬来的凳子上,神色从容,目光正对着角落里的廖长凤,语气轻飘飘的,“廖长凤,你身为廖家的女儿,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应有尽有,那段日子,对你来说想必很快乐吧。”
廖长凤不是最小的女儿,廖总管却对她偏爱有加,廖夫人早逝,府中管事的只是一个姨娘,廖长凤是原配留下来的孩子,廖夫人生下她三年后撒手人寰。
原配嫡出和姨娘,本来就是有矛盾的,廖长凤从小到大没少和这个姨娘明争暗斗,姨娘有儿子,廖长凤没有亲兄弟帮忙,这是她的劣势。不过,廖总管当年娶廖夫人时,曾经給过廖家一份承诺书这份承诺书,使得廖长凤在廖总管心里一直具有独特的地位。
廖长凤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相对的,性子娇纵,平日里有廖总管撑腰,她也是没少得罪人。
等廖总管秋后处斩了,廖家锒铛入狱,那个号称最爱丈夫的姨娘捐款跑路,后面官差追查她,她一时逃离不了,万箭穿心而亡。
姨娘的孩子们不知所措,因为姨娘逃跑时,压根没想过带走他们。
同是天涯沦落人,廖长凤和这些平日看不顺眼的庶出姐妹,难得有了一点真心。
109.真心假意
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廖长凤在此之前的日子如何如何使人眼红羡慕,那么她落难后的日子就会加倍的难过。
廖长凤得罪的人好多,其中有的千里迢迢过来羞辱她嘲笑她,当然,还有更过分的就是买通掖庭的人罚她没有扫完房间不准吃饭,想尽办法折磨廖长凤。
廖长凤的日子生不如死,母亲和姐妹们也被几经羞辱,甚至廖长凤的姐妹们有的还被纨绔子弟强迫了。
堕入泥潭,廖长凤每一天都是苦苦挣扎,如若不是君然帮了她一把,廖长凤估计真的活不下去。
君然的照拂她会感激涕零,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了。
廖长凤一听,眼角处不知不觉中流下了泪水,似悲似恨。
纪韶元见状,继续说道:“说起来,我和你之间本来就没有深仇大恨,唯一的过节还是淑顺郡主生辰宴上的那次口角之争。当初你羞辱我区区庶女不配赴宴,而我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地被你辱骂。你会走,不过是淑顺郡主知道你父亲的事后所做出的决定。”
前世今生,苏安宜都是极其冷静理智的人,待好友亲人,她有自己的衡量标准,不卑不亢,一视同仁。
纪韶元前世只是寿昌侯府的六小姐时,和苏安宜算是相见恨晚。
等彼此出嫁后,纪韶元和苏安宜的来往也未曾减少。不过寿昌侯府起初出事时,苏安宜一段时间是没有主动寻找过纪韶元的。
纪韶元心知肚明,寿昌侯府如岌岌可危的危楼,任何人轻易靠近,一不小心便会被砸死。
苏安宜明哲保身,纪韶元没有意见,可心里多多少少存在疙瘩。
寿昌侯府危机等到纪韶元嫁进曲家,咸宁长公主和驸马苏引章出力拉了一把才算彻底解除。
可惜,纪韶元死去时,寿昌侯府已被下狱问罪,曲家落井下石,李彤云的父亲同样加力。
今时不同往日,寿昌侯府于纪韶元而言不过是一段过去,可人情冷暖,她同样是在那段岁月里领会到的。
寿昌侯府的覆灭,说白了还是朝堂博弈的结果。和纳兰丞相一派作对,又寻找不到有力证据治罪,自有“僭越犯上”的道理。
提到淑顺郡主,沉默的廖长凤忽然说话了,“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害了我……”
“哦?淑顺郡主怎么得罪你了?”
纪韶元并不相信她的话。
廖长凤是狗改不了吃屎,看见谁都要咬一口。
纪韶元虽然对苏安宜有疙瘩,但无论如何,廖长凤是绝对不能挑拨她与苏安宜之间的关系。
“陛下当初有意把我许配给定宣王……”
廖长凤爆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萧越的养父武铭城和廖总管是莫逆之交,两个老友曾商议过做儿女亲家,不过因萧越在外作战,武铭城也不好越俎代庖,只是口头应了几句便无下文。
隆泰帝过问此事,就是想给萧越找个王妃。萧越婉拒了。
廖总管的这句戏言被隆泰帝知道了,也问了萧越,他本人拒绝了。
110.异想天开
廖长凤会知道此事,还是君然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起,认为她当初如果真的和萧越喜结良缘,说不定,廖家就不会倒霉了。
廖长凤信以为真,或者应该说选择性相信了君然的话,萧越于她而言并无接触,但是,她真的攀了他的手,估计廖家还不会一口气被撸得干干净净。
在这种信念下,萧越和纪韶元交往颇多的情况放在她眼里,堪比是杀人放火的仇恨了。
纪韶元耸了耸肩,“你和定宣王不可能在一起的。”
萧越此人看上去待人真诚,其实内心疏离,和谁都隔着一层。
纪韶元也是发现萧越似乎有意无意地不想被任何人看出他的真正想法,廖长凤这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不说萧越无意婚娶,即便有,廖长凤此人也绝非萧越的佳偶。
世人择偶无非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等等,萧越则不同,心意相通,同德同心,同生共死。
萧越的这个要求,也是纪韶元通过一段时间内观察得出的结果。廖长凤只是隆泰帝随意抛出的定宣王妃的人选,并非绝对人选。
廖长凤未说什么,苦笑了一会儿。
“定宣王在意公主,不像我,卑微如尘……”
歇斯底里了几天后,廖长凤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像过去那样仇视纪韶元。
纪韶元从头到尾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廖长凤心里不平衡,下意识地迁怒于人罢了。
纪韶元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廖长凤,你不卑微。你是人,会呼吸会思考,廖总管做的事情,你扪心自问,陛下问罪,难道有错?”
廖总管勾结戎族本就犯了大错,隆泰帝从未薄待过廖总管,廖总管却三心二意,这样的大臣,隆泰帝怎么可能容忍得了?
廖长凤怨天怨地,埋怨天子害她们一家子落难,却不想想,那些死于戎族人手里的边关百姓就不惨吗?
廖家锦衣玉食的背后,每个惨死百姓的血泪是堆积的。
廖长凤目光放空,随后慢慢地流下了一滴泪珠。
“我是不应该的……”
廖长凤喃喃自语,“父亲做错事,陛下依法处置天经地义,我怎就猪油蒙了心?”
猪油蒙了心不至于,可是有人背地里撺掇她变成这样的。
纪韶元见状,微微一笑,“廖长凤,你应该不知道,廖家会被揭发通敌戎族,那是君然动得手脚。”
此话一出,廖长凤不敢置信。
“纪韶元,你不要胡言乱语。”
纵然自己放下了恨意,也不代表纪韶元可以随意指摘君然。
毕竟,君然待廖长凤不薄。
纪韶元挑了挑眉,“我说话向来讲究有理有据,君然无缘无故地救了你,图什么?图你一介女流之辈,培养成杀手日后砍我一刀吗?呵,君然已经投靠了纳兰丞相,纳兰丞相对廖总管主管的军务虎视眈眈,这才揭发了廖总管收受贿赂的罪行。廖总管,也曾经是纳兰丞相的左膀右臂。”
廖长凤是娇养的千金小姐,对朝政懵懂无知,廖总管也不可能什么话都和廖长凤说。
廖长凤听完后,沉默良久。
这个反应显然不在纪韶元的预料之中,见她愣愣的,对霸云无眠吩咐道:“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想不开自尽了。”
“是。”
纪韶元走了,廖长凤连神也没回来过。
……
君然投入大牢,罪名是收受贿赂,与君然结为夫妻且前段时间闹得不可开交的杨芸晴,这时候果断对君家提出和离。
君家老太太因儿子入狱,整个人愁掉了许多头发,各种求爷爷告姥姥的,对方拒而不见。
想当初,君然有权有势时,君家老太太可没少趾高气昂,动不动便各种颐指气使,仿佛皇太后在世。
对她来说,辛辛苦苦拉扯大君然,为的就是这一天。
如今君然入狱,罪名还是收受敌人贿赂,傻子才会替君然求情,也不怕隆泰帝一个愤怒,找他们一块清算了。
说白了,各家都有各家不能见光的黑历史,他们并没有舍己为人的良好美德,舍得自己一身烂泥,努力拉上君然脱离苦海。
西北有君然的人在,为了防止君然的部下借机闹事,隆泰帝下令由封奕暂代西北主管。
封奕是萧越的人,他这么一去,君然的各种见不得光的龌龊暴露于大众面前。
大家也是没想到,人人称颂的西北大青天,背地里干得是这种勾当。
这下子,君然的名声更臭了,就连君家老太太也不敢私自出门,以免被愤怒的百姓砸臭鸡蛋。
君老夫人六神无主,这阵子被众星捧月的映雪此时此刻亦郁郁寡欢,憔悴落寞。
这样的映雪,何尝有刚进门时明眸皓齿、艳压群芳的意气风发?
映雪是风尘女子,这个身份很让君老夫人嫌弃讨厌,不过对比时到今日还未有一儿半女的杨芸晴,很多时候,君老夫人待映雪那是要多亲切多亲切。
更别提,映雪被大夫诊断出怀着儿子的结果后,君老夫人几乎是把映雪当做座上宾供着了。能生孙子,那证明她比那个儿媳妇更有用。
杨芸晴也是被君老夫人和映雪气狠了,恼怒之下直接收拾包袱回了寿昌侯府。
上面没有了当家主母,映雪在君府,几乎是横着走了。
映雪很得意,认为自己选对了人,刚好肚子争气怀了儿子,挤走了正妻,老太太也对她满意得不得了。
如果她再努力一点,那么将军夫人迟早会变成她的。
不过,君然进了监狱,很有可能出不来后,映雪整个人就精神恍惚,茫然无措。
君家老太太得知杨芸晴拜托寿昌侯府的人递来和离书后,气得一把撕碎,咬牙切齿地辱骂,“见我儿落魄便想一走了之?没门!然儿是我的儿子,她杨氏到死也得给我儿子守寡。”
不得不说,君老夫人被君然入狱的消息刺激狠了,精神劲头也大不如前,整张脸凹陷扭曲,皱纹一条一条地刻在上面,显得堪比那毁了容的腊肉。
映雪瑟瑟发抖,含泪抱怨,“夫人可是将军的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将军眼下还在牢里,夫人怎就这么绝情?”
这段时间她一直考虑逃离君府的办法,奈何大腹便便,君老夫人也一直盯着她不肯让她出门。
现在的她哪有一开始攀上高枝的兴奋?杨芸晴才是君然的夫人,她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即便论罪,也该是他们一块。
反正映雪打定主意要杨芸晴一块陪着君府共沉沦了。
君老太太被她这么一说,心火更旺,桌子猛烈一碰,噼里啪啦作响,她冷哼一声,“杨氏别想置身事外,我儿子这辈子因为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她杨氏就应该好好地守着君家到死。”
寿昌侯府的权势她全然忘记了,只就一心一意拉着杨芸晴和君然一起死的强烈仇恨。
映雪点头,“夫人是寿昌侯府的小姐,而且还曾和襄黎公主同为姐妹,指不定夫人有法子救了将军。”
让杨芸晴不能和离,除了那点同生共死的恶劣想法外,映雪更多的则是有意使杨芸晴拉一把君府,重新使君府站起来,这样子她的儿子就不需要受苦受罪了。
君老夫人眼睛一亮,“对啊,杨氏和寿昌侯府,那可不就是襄黎公主的故人吗?我还真是糊涂了。”
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或许是想到救命稻草了,君老太太精神振作,从椅子上起身,跃跃欲试,“我去求求杨氏,让她救救然儿。然儿是她的夫君,她不能见死不救。”
君然出事,君老太太也是焦头烂额,连杨芸晴也想着去求救了。
君老太太肯去,映雪求之不得。
她积极地给君老太太打气,说杨芸晴只是一时之气,懊恼君然随随便便就抬进一个小妾,还是有身孕的妾,杨芸晴是大家闺秀,自然受不了这份气。
杨芸晴很爱君然,等她气消了,一定想方设法救君然的。
映雪异想天开,老太太亦然,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做婆婆地亲自求儿媳妇救人,太没面子了,她决心要等寿昌侯府的人催促和离书时,好好杀他们的威风。
当了七年的婆媳,君老太太有何想法,杨芸晴很容易就想到了。
她知道一时半会和离不成但她不着急,因为纪韶元已经托人送了口信,说和离一事必然得偿所愿。
有襄黎公主插手,杨芸晴都不怎么担心自己会一辈子跟人面兽心的君然捆绑在一起了。
得知君老太太撕了和离书,杨芸晴只是淡淡一笑,“撕了也没用,已经在官府那边盖章了,不过等个签名罢了。君然不肯,老太太不肯,就以为我会一直被束缚着吗?”
老太太糊涂了,她不介意说服杨迁给君府施加压力。
杨迁和丘氏到底是希望寿昌侯府和君府划清界限的,君老太太不肯同意和离,理由他们也对外放出去了,言君家欺人太甚,死皮赖脸扒着寿昌侯府不放,之前放纵小妾入府,如今也不愿和离,厚颜无耻至极。
111.唇枪舌剑
君然之前因宠妾灭妻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还不肯同意和离,一般人看来君家那是相当的厚颜无耻。
当然,有部分说风凉话的认为寿昌侯府那是见势不妙,赶紧摆脱和君府的关系。
别管外界什么看法,反正杨迁主动上书天子,求一道和离圣旨。
婚事非天子赐婚,可事到如今,君然入狱,老太太咬死不肯放人,杨迁唯有求隆泰帝做主了。
隆泰帝早早得了纪韶元的意思,有意给杨芸晴君然和离,顺便整顿一下纳兰丞相一派。
纳兰皇后昏迷不醒,也是他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纳兰丞相开口了,“陛下微臣以为,既然君夫人和君将军是夫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没有隔夜仇,如今君将军落难,君夫人如若此时不离不弃,想必君将军出狱后,会万分感谢的。”
“丞相大人,”杨迁微微弯腰,“小女之前和君然已是感情破裂,君然公开纳妓为妾,纵容小妾先主母一步身怀六甲,小女先前的孩子只因小妾的挑衅,流产夭折。小女忍受不得丧子之痛,这才提出和离。小女的和离书,并不是君将军下狱后才有的。”
无论如何,杨迁是打死也不会同意杨芸晴回到君府的。明眼人看得出来,隆泰帝对君然起了杀心,寿昌侯府并不在清算范围之内,傻子才会跟着一块跳进火坑里。
杨迁的话迅速引得左丞相马丞相的附和,他摸了摸胡须,“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许这般糟蹋的。陛下与昭德皇后情比金坚,寻回襄黎公主后,又对公主呵护宠爱有加,君然先是对君夫人不忠,纳了风尘女子刺激君夫人导致流产,君夫人这些年操持君府有目共睹,何尝有一丝一毫违背女德的时候?如今,君将军入狱,君夫人求和离书,君府若真心疼君夫人,就该成人之美,而非死不放手。”
马丞相的堂妹马昭仪同样是宠妃,奈何纳兰皇后和恪妃势大,迟迟无子,本身就有宿怨在,马丞相逮着对付纳兰丞相的机会了,自是不留余力。
纳兰丞相皮笑肉不笑,“陛下爱重皇后,君将军怎就不忠了?难道左相比本相更了解君将军的为人吗?”
君然驻扎西北有数十年之久,纳兰丞相拉拢他也是煞费苦心,君然落难,在利益未榨干之前,绝对不会放弃君然。
马丞相笑了笑,“右相言重了。本相无非是觉得,陛下至情至性,哪能容忍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情发生在大兴呢?”
咯噔!
纳兰丞相抬头一看,发现隆泰帝面带微笑,并对杨迁点头,“君夫人杨氏和安勇将军君然即日起解除夫妻关系,从今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君然和杨芸晴和离一事彻底画上句号。
杨迁跪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泰帝接着扫了一眼马丞相,意味深长道,“左相不仅心系天下,同样是重情重义之人。”
“臣愧不敢当。”
112.女人斗争
君然和杨芸晴正式和离。
圣旨一下,君老太太再多的小心思,也尽数地消失。
杨芸晴和君然不再是夫妻,她重新回到寿昌侯府当她的大小姐。而且,当初君家下聘的聘礼,以及杨芸晴出嫁时的嫁妆,悉数各归各位。
杨芸晴的嫁妆无论如何都不能平白给了君府便宜,杨迁肯定是不会容忍。
君府的聘礼被丢回来时,君老太太的脸色堪比调色盘,黑青交加。
映雪就在她的身旁,见状不禁抖了一抖,她自打进了君府大门,还未曾见过君老太太这般恐怖的样子。
“老夫人,这些聘礼……”
映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当即引来君老太太的一记巴掌。
“贱妇!”君老太太用手指着映雪,语气发寒,“我的儿子咋就摊上你这个不中用的无知娼妇?但凡你争气点,然儿还能一直在大牢里出不来?贱妇,存心破坏然儿和他夫人的夫妻关系,你还我的然儿!”
说完,又拽着映雪的衣领一顿鬼哭狼嚎,堪比是婴儿降生。
君然生死不明,杨芸晴和离归家,君老太太再不知天高地厚,也明白过来了,这一次她的儿子可能真的难逃一死。
君然的罪名是私收贿赂、中饱私囊、拐卖妇孺,一桩桩一件件被揭发,君然的名声顿时跌入谷底。
特别是早期京城失踪了好几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和新嫁妇,京兆府尹迟迟查不到凶手。
而失踪的人对于亲人来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与寻找,眼下君然入狱揭发了这笔罪恶滔天的买卖,君府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每天晚上都有愤怒的百姓过来泼漆泼粪,有的还砸了臭鸡蛋和石头。那味道,别提多熏人了。
君家的人一出门,铁定要被老百姓排挤殴打和辱骂。君老太太这段时间不敢出门,府中奴仆早已跑得跑,卷款得卷款,只剩下几个对君家忠心耿耿的家生子陪着他们度过这段艰难日子。
映雪被吵得头晕眼花,脖子疼得紧,她摸了摸被打的脸颊一边,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她猛力地推了一把君老太太君老太太措手不及,竟是摔倒在地。
此时,只有她们二人在此地,奴仆们都在外面。
映雪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摔得头冒金星的君老太太,老太太头发散乱,干净整洁的大衣染了灰尘,脸也黑漆漆的。那狼狈不堪的模样逗乐了映雪,她哈哈大笑,“老太婆,你也有今天啊。你的好儿媳妇和你的乖儿子和离了,你儿子还在蹲大牢,老太太,你们君家完蛋了!”
大声地呐喊声,仿佛要把君老太太内心的侥幸击碎彻底。
君老太太抱头大喊,“不!我的然儿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一定会回来的,然儿要是知道我被你这么欺负,一定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报仇?命都没了咋报仇?
此时此刻,映雪的内心涌现出一股难言的快意。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君老太太的异想天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自我安慰。我告诉你,老太婆,你儿子会死的,就凭他拐走了这么多的人,卖去青楼楚馆,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你的乖儿子?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君然将军,背地里竟是拐走女人孩子的人贩子。”
京城百姓的愤怒与仇恨足够生吞活剥君然一千次了,更别提朝堂上的党派斗争,君然是纳兰丞相的人,自是多的是人乐意拉下他。
君然胆大妄为,里通外敌,拐卖人口,中饱私囊,罪恶滔天,实难宽恕。
映雪看得清清楚楚,君老太太拒绝承认这个事实,那么映雪不介意以此报复君老太太这段时间的颐指气使和心比天高。
“老太婆,你儿子为什么这么多年,才和杨大小姐有一个孩子吗?”
映雪诡异地笑了。或许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君然作恶多端,老天爷便让他断子绝孙。
君老太太心一凛,原本被映雪的话闹得精神崩溃的她这会儿回过神了,她一脸警惕,“那还不是杨氏不会生孩子?”
说到这里,君老太太开始对杨芸晴各种埋汰,“入门这么久了,蛋也不下一个,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儿子大好年华,膝下却无子女,贱人善妒,拦着人不准纳妾,天底下哪里有这种毫无大家闺秀风范又不能下蛋的女人?然儿娶了她,那是她的福气,还想让我儿子断子绝孙,没门!”
君老太太这一辈子辛辛苦苦拉扯大君然,为的无非是将来君然出人头地,她好当老太太。
君老夫人对君然的关心是真,可实际上,她一直把君然当做自己的私有物,不允许任何人沾染他。
杨芸晴,长相漂亮,出身高贵,君老太太不过一农村丫头出身,不知不觉中自惭形秽。
这份自惭形秽在今后的相处里越来越扩大,逐渐演变成憎恶与不满,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不可否认,君然对杨芸晴是有几分真心的,杨芸晴落落大方,知书达理,饱读诗书,关键是姿容秀丽,很符合君然心目中贤妻良母的要求。
杨芸晴出身也不错,侯府千金,父亲杨迁是户部侍郎,亲姑还是天子宠妃,君然娶杨芸晴,某种意义上来说走了狗屎运。因为当初杨芸晴是炙手可热的对象,不少名门贵族想要聘娶杨芸晴为家中的儿媳妇孙媳妇侄媳妇等等。
君然当时没有出头,全靠一手出色的武艺入了杨迁的眼,加上之前和杨芸晴无意间的几次相遇,使杨芸晴对他有几分好感。
杨芸晴喜欢他,但不是非他不可,君然很聪明,在杨迁跟前表现出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并且保证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
如此一来,打动了杨迁的心,也同样吸引了杨芸晴。
杨芸晴点头,杨迁欣赏,丘氏亦然,这门亲事的敲定,可以说给予了君然许多好处。
杨芸晴初嫁到君府的前几年,日子算是风平浪静。君老太太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地埋汰杨芸晴,对杨芸晴她反而是亲亲热热,一点也不见外。
君府人口简单,上面除了一个老太太,就没有其他人了。这也是杨迁和丘氏同意杨芸晴下嫁的原因。
君然待杨芸晴也一如既往,亲密无间,感情亲昵,别人眼里,杨芸晴和君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夫妻。
然而,君然的心不知不觉中渐渐地偏离到外面了。杨芸晴好归好,可菜只吃一种,难免腻味,况且君然自己也想要一个孩子。好几年了,杨芸晴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不免让君然多想。
当然,明面上君然哄得杨芸晴高高兴兴的,完全瞧不出一丝半点有意纳妾的样子。等到映雪肚子大起来,已成定局后,君然才撕破脸皮,将映雪带进了君府。
只是,君然不知道,杨芸晴因此被刺激流产,孩子夭折,成为了她心中永恒的殇。
映雪得意地说道:“君然这个糊涂蛋,被我灌醉了还信以为真我和他真的发生了什么,愚不可及!”
君然的样貌,映雪心里是很喜欢的,他本人还是前程似锦的将军,来秦楼楚馆多半是听曲听戏,甚少和花魁们做什么。映雪一听,念头一起,打算算计一把君然,让他无法拒绝和她在一起。
君然到底不是映雪的对手,映雪作为一个风尘女子,本身经验丰富,君然自诩聪明过人,放在映雪眼里,实属不够看了。
这不,君然屁颠屁颠地上当了,还傻乎乎地要给映雪一个名分。
映雪假装推辞,装出忠贞不屈的烈女架势,几次三番寻死觅活,直接引得君然动了恻隐之心,走进了映雪的圈套里。
“你那儿子,完全不行,压根就不能让女人怀孕,这可是我让妈妈们查的,她们说得明明白白,你家儿子小时候从树上摔下过,好巧不巧伤到了子孙根,导致了他肾阳不足,**凝固,不利子嗣。”
映雪藏着这个秘密已经很久了,本来她是不想说出来的,毕竟她还要靠君然过日子,不过现在君然死无葬身之地,她傻了才要隐瞒这一切。
君老太太是不会相信的,在她眼里,君然多年无子只是杨芸晴的问题。
“你胡说!不可以污蔑我的儿子……”
君老太太想要跳起来和映雪拼命,奈何映雪三下五除二,又把老太太推倒在地,这一次她后面冒出了几个家丁,家丁们拿着绳索,把老太太绑住了。
君老太太不敢置信,“你们……”
映雪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了,老太婆,我映雪可不是陪着你们家的小丫鬟。”
……
君家的变故,一点也不出纪韶元的意料之外。
纪韶元冷冷一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君老太太这个自私自利的,一遇见映雪这个够狠的人,完全招架不住。”
映雪和君然那是乌龟王八蛋,君老太太更是如此。
“杨大小姐知道后,会解气不少。”
113.怀疑猜测
杨芸晴顺利地与君然和离不得不说,了结了纪韶元的一桩心事。
杨芸晴前世早逝,君然一家子的做派实在让人作呕,诋毁杨芸晴还不够,屡次三番挑衅寿昌侯府,当然,寿昌侯府落难,君然出了大力。纪韶元深深同情着杨芸晴。
今生君然入狱,毫无生还的机会,杨芸晴能够和君然和离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反正寿昌侯府养得起杨芸晴,也乐意养着杨芸晴。
不过外界的一些流言蜚语,到底困扰着杨芸晴。杨芸晴和杨迁丘氏告别,去往一处山庄休养,她的身子骨自上次流产后便时有隐痛,杨迁丘氏心疼女儿,便派了一批忠心可靠的奴婢保护杨芸晴。
杨芸晴过上了前所未有的闲适生活,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杨芸晴想必会很快振作起来。
纪韶元不再想着杨芸晴一事,一门心思关注翊坤宫的动静。
“赵公公说,皇后娘娘服用了太医们开得压制美人泪的药后,气色好了许多,过不了几天,皇后娘娘会苏醒。”
紫嫣说完神色凝重。
昭阳宫的宫人们心知肚明,自家主子和翊坤宫矛盾重重,两宫的奴婢们也几乎从不往来,就是因为主子不和,宫娥自动避开对方。
亏得纪韶元不是好招惹的对象,否则昭阳宫的人指不定多点心思了。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皇后娘娘洪福齐天,那自是会很快醒来。”
洪福齐天吗?
纪韶元心里不平衡,昭德皇后也是得了美人泪,却无力回天,纳兰皇后反而可以醒过来,太不公平了。
宁愿纳兰皇后一辈子像活死人一样,也不要她再次苏醒过来碍人眼。
碧月心知纪韶元心结,安抚着她,“殿下,这美人泪无药可解,皇后娘娘苏醒全靠压制毒素,若想完全解除毒素,那么皇后娘娘和太医们都得费心思啊。”
再讨厌纳兰皇后,恨不得纳兰皇后死翘翘,纪韶元也不会口头上说出来,以免祸从口出。
纪韶元煞有兴致地涂着蔻丹,未置一词。
紫嫣见状,低声道:“殿下,太子殿下天天去翊坤宫探望皇后,就连寿安公主也去了两次。”
“寿安也去?”
纪韶元皱了皱眉。
寿安公主常年抱病在身,卧病在床,这样的身子骨本就不能随便出来走动。她跑去翊坤宫探望纳兰皇后,也是母女情深了。
不过……
纪韶元若有所思,“寿安的病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寿安公主的病不是罕见绝症,也非难以治愈,皇宫聚集着一批又一批的太医,寿安公主的病即便刚出生时危在旦夕,可经过多年调养,即便不完全好个彻底,没道理到现在还弱不禁风的。
对于纳兰皇后,纪韶元打心眼里憎恨,毕竟是她害死了昭德皇后和端慧太子兄弟,而且她很有可能还是前世害死她的幕后黑手。
可是,贸然推测对方乃纳兰皇后刻意放纵导致其病弱缠身,未免主观臆断了。
紫嫣是老人,对这方面知道得更多,她沉思片刻,然后答道:“寿安公主的病是皇后怀她时就有的,所以公主一出生经常生病。当时,陛下布告天下,寻找神医,有位老者给寿安公主开了药方,说按照此药方服用,寿安公主不到十年必能恢复如初。”
114.偶遇皇子
“哦?”
纪韶元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寿安公主体弱多病,隆泰帝为此忧心忡忡,也遍寻名医为公主治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神医有了,奈何寿安公主的病迟迟好不了,甚至越来越严重。
纪韶元随后又问,“皇后娘娘对公主,怎么样?”
寿安公主不似太子纪常赫,又抱病在身,纳兰皇后这个利益至上的女人,真的会在意一个不能给她带来好处的公主吗?
紫嫣迟疑了一下,“皇后娘娘待公主……一直很关心,陛下探望过公主后,皇后娘娘自是过来瞧瞧。”
一些话无需说得太明白。
纪韶元抿了抿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幽幽,“寿安公主那边,找个时间替本公主送一些滋补的补品给她吧。”
到底是苦命人,命不久矣,这样的公主寻找驸马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殿下不用担心,寿安公主的寝宫滋补品多的是,殿下送过去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紫嫣善意提醒,寿安公主因体弱很得隆泰帝的怜惜疼爱,不提隆泰帝的处处关怀,就连后妃中都有不少人给寿安公主送去各种各样的珍贵物品。
太子纪常赫心疼自己的亲妹妹,三不五时就去寝殿瞧瞧寿安公主。
某种意义上来说,寿安公主比一些受冷落的公主皇子们好得多,因为自始至终,帝后都关心照顾她。
纪韶元长叹一声,“姑祖母那边,我有机会就问问,是否有什么对寿安公主滋补的。”
“殿下一片关爱,寿安公主知道了,必会答谢。”
紫嫣笑道。
寿安公主脾气温柔,又耐得住性子,从不对宫人颐指气使,没有一丝半点公主架子,待人真诚,宫中不少宫女太监对寿安公主观感极好。
纪韶元摇摇头,“我比寿安幸运,我有一个好身体,母后生下我,相当于是拿命保我了。”
昭德皇后早已中了美人泪,如果选择强行分娩诞下胎儿,那么昭德皇后唯有毒发身亡。
而要是选择提前妊娠,放弃腹中骨肉,最起码,昭德皇后还能熬一段时间。
可是,昭德皇后哪里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在生下纪韶元后,昭德皇后气息奄奄,用尽全身力气告诉蔺文馨必须妥善照顾好公主,将来认祖归宗,或平淡生活,都随了她的愿。
选择认祖归宗,昭德皇后已经早早写好了书信,以此来证明纪韶元的身份无假。
若隐姓埋名,昭德皇后也给蔺文馨准备了一定的钱财,绝对不会让纪韶元生活困顿。
抱着福慧长公主所赠的木盒,纪韶元久久不能回神。
舍命护子,这样的情感,难道是天底下母亲的抉择吗?
话音刚落,纪韶元揉了揉眉心,沉默不语。
紫嫣碧月对视了一眼,目露担忧。
“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纪韶元不知想到什么了,再度抬头时,神色恢复了平静。
紫嫣碧月闻言,紧忙迎着纪韶元出了昭阳宫,前去御花园,身后宫人太监紧随其后。
德喆留守昭阳宫,并未一块去。
纪韶元停驻在一枝花前,面带微笑,“此花浅粉带红,不如牡丹华贵,也无莲花清素,可我最喜此花。”
淡粉带红,名为海棠。海棠花结果,鲜甜可口。
纪韶元本欲采摘下,孰知御花园处一个角落内传来了一阵打骂声,“不过是一个宫婢所生的贱种,也敢这么摆架子?给我打!”
接着,一阵拳打脚踢,那个被打的人哭哭啼啼,愣是咬牙不求情。
这下子,更刺激了殴打者的暴虐之心。
他的脚狠狠地踩在那个被打的人的手上,凶狠极了,“就凭你也配和我说不?本郡王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狠狠地揍他,打他的,重重有赏!”
“是,小郡王。”
殴打者背后有一批凶神恶煞的奴仆,一个两个人高马大,不像倒在地上的小孩子,瘦弱无力,也无人帮忙。
纪韶元围观到这一幕,忽然发现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孩子刚好是当初和她有一面之缘的九皇子。
九皇子的母亲是偶然被隆泰帝临幸才生下他时,可想而知,隆泰帝对九皇子的态度了。
纪韶元当即大声呵斥:“是何等狂徒敢在御花园里撒野?”
殴打者,也就是那个温郡王,一见到纪韶元,当下心里一跳,一改之前那凶神恶煞的态度,对着纪韶元就是谄媚一笑,“原来是襄黎公主来了,本郡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着,拱手作揖,算是见礼了。
那帮奴仆们也纷纷跪迎纪韶元了。
纪韶元倒是没有对温郡王多说什么,反而给紫嫣使了眼色,紫嫣会意,先去看看九皇子的伤势。
九皇子被小心扶起来,他的伤一下子清晰地映入纪韶元的眼帘。
九皇子的脸完全是乌青泛黑的,嘴角流血,额头还有伤疤,至于没有露出来的,想必伤得更严重。
纪韶元似笑非笑,“九皇子是父皇的骨肉,天潢贵胄,温郡王无缘无故指使人揍他,所为何事?”
“这……”
被纪韶元那不阴不阳的态度一刺激,温郡王方才如梦初醒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再讨厌这个九皇子,也该顾及皇家脸面。毕竟人家堂堂皇子,他不过是一普通郡王,随便殴打皇子,此事风闻天子了,那么……
温郡王瑟瑟发抖,连忙求饶,“公主殿下,我就、就是鬼迷心窍,不是故意打九皇子的。”
九皇子是九皇子,他和襄黎公主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
温郡王的来历说起来比较复杂。大兴太祖皇帝建朝以后,给自己硕果仅存的几个兄弟伯叔封了爵位,温郡王的祖辈便是太祖皇帝的堂弟。
温郡王的祖辈和太祖兄弟情深,又有战友恩情,因此太祖恩遇温郡王的祖辈允许三代始降爵位。
自此,轮到温郡王的爷爷时,爵位一下子由亲王变成郡王了。
温郡王的爷爷说起来也是够搞笑,当个闲散宗室他又不甘心,自命不凡,当年没少和隆泰帝对着干煽风点火、陷害杀人等等,一件事也没少干。
等到娄氏叛乱和汉王之乱平息后,温郡王的爷爷也一并问罪了,温郡王的父亲老实人一个,英年早逝,倒也没有累及子孙。
不过很明显的是,温郡王府从此以后在京城的地位尴尬起来。
隆泰帝不想被人指摘凉薄无情,干脆网开一面,保留了温郡王的爵位,爵位封给温郡王父亲生前最不重视的庶子身上,也就是打人的温郡王纪常亨。
纪常亨知道温郡王府地位尴尬,倒也缩着尾巴做人。
他和九皇子无冤无仇说白了,还是温郡王纪常亨柿子挑软的捏,欺负九皇子无人撑腰,命令他给自己舔鞋,九皇子不乐意,这才遭致了一波毒打。
纪韶元挑了挑眉,“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九皇子再怎么说,也是父皇的孩子,你只是一个郡王,承蒙厚爱才袭爵,否则,就凭你们温郡王府所犯的错,足够父皇直接取消了你们温郡王府的爵位。不思皇恩,不敬皇族,该当何罪?”
“求公主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一听说要取消温郡王的爵位,纪常亨立马跪下求饶。
纪韶元毫不留情,直接问九皇子,“九弟想要如何处罚温郡王?尽管和本公主说说,作为你的亲姐姐,本公主自得替你做主。”
自从上次纪常峥禁足后,纪韶元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未说出口的担忧:有朝一日纪常峥登基了,她该怎样?
虽说隆泰帝厌弃纪常峥,纪常峥又无做大事的本领,眼下还有名正言顺的太子纪常赫压制他,按理来说,皇位轮不到他来坐。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纪常峥反杀纪常赫一举登基,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她这个和纪常峥屡次三番闹矛盾的公主,就有苦头吃了。轻则冷落,重则和亲。
哪种命运,纪韶元皆不会认输。
纪常峥这边她会想方设法打压她,纪常赫人好归好,偏偏有个与她有杀母之仇的生母纳兰皇后,亲生母子和非同母兄妹,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扪心自问,纪韶元也不想如此看低了纪常赫。但感情归感情,理智归理智,她与纪常赫,注定不是一路人。
太子和纪常峥都不是她的选择,那么……她还不如另辟蹊径,走第三条路——扶持新太子登基。
这个人选,也只有无依无靠的九皇子了。
她是公主,无论如何哪个新帝登基,也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可是,两个夺嫡热门人选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解不开的死结。
这样一来,他们一登九五,反而于她不利。趋利避害,纪韶元觉得,自己也得投资一个新人。
九皇子还是一个小孩子,但该懂得也很多,他神色淡然,“公主姐姐,温郡王是我的手足,他犯错,我于心不忍,有错就得罚,罚太重伤了感情,那不如罚温郡王从今天开始绕京城跑三圈,大喊‘纪常亨是纪常登的弟弟’,跑一个月吧。”
115.交流谈心
纪韶元:“……”
这就是不声不响捅心窝子啊,她敢保证,以后温郡王见到九皇子,那会绕道走。
温郡王顿时脸色涨红,看得出他非常生气,不过纪韶元在一旁盯着,他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
他努力露出一丝微笑,“九皇子,本郡王好歹……”
“君臣有别。”
纪韶元神色淡漠。
九皇子代表的是天子颜面,温郡王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无礼。
纪韶元的话甫一落音,温郡王纪常亨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神色沮丧,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是,九皇子。我听你的。”
搬出了隆泰帝,温郡王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纪韶元继而笑道,“温郡王,届时本公主的人会随时随地跟在温郡王身边,省得郡王殿下一时体力不支晕倒在地,那就不美了。”
温郡王闻言,几欲气得呕血。赤裸裸的盯梢,至于吗?不过,答应了此事,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多谢公主关心。”温郡王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
纪韶元见状,心情极其美妙。温郡王爷爷因和隆泰帝有过不快,是以时至今日,温郡王依旧是空头郡王,富贵闲人。
九皇子不得宠,温郡王敢欺负他,也无非是隆泰帝不会为了九皇子给他撑腰做主的迁怒撒气。
但纪韶元不同,她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从回京之日起,她便一直是京城的风云人物。由不起眼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为金枝玉叶,这样的戏剧性事件,哪能不为市井小民和权贵名门津津乐道?
温郡王敢给九皇子脸色看,可绝对不敢对纪韶元摆脸色,有后台护着,和没有人保护的待遇,一目了然。
纪韶元内心感慨万千,面上不显,等打发走恐惧不满的温郡王后,纪韶元第一次和九皇子面对面谈话。
她说道:“你是皇子,这世上除了父皇,没有人可以任意裁决你。”
九皇子纪常登睁着一双纪氏皇族祖传的一双大眼睛,似有不解。
纪韶元摸了摸头,“以后被人欺负了,别忍着,想方设法周旋,再去求救。”
然后吩咐紫嫣给九皇子擦药。九皇子伤势很严重,脸部大面积乌青,由此可见温郡王下手毫不留情。
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纪韶元此时此刻不免动了恻隐之心。眸光隐含悲悯,“九弟弟,从今以后我护着你。”
“四姐姐?”九皇子不确定地叫唤道。
事实上,纪韶元打从回宫后,甚少亲近公主皇子们。太子纪常赫登门过两次,庆贺她祈福归京,还捎来一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们,纪韶元仍旧不冷不淡低应付着。之后,便无人登门拜访了。
纪常登对纪韶元印象深刻,是出于隆泰帝的偏心宠爱和升平大长公主的和蔼亲近。
今日乍然一看,发现纪韶元清丽脱俗,美艳绝伦。
忽然间,九皇子就哭了。
“姐姐,我不是野孩子,母亲走了,我只有父皇了……”嚎啕大哭,势不可挡。
116.父女谈话
纪韶元掏出手帕,没有说什么,轻轻地替他擦拭着泪珠。
九皇子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我娘不是贱人,我娘只是走了,不是贱人……”
自幼失恃,小孩子心思敏感,对比同龄人来说,早熟懂事得太早。
纪韶元半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你想去见父皇吗?”
“父皇?”九皇子纪常登先是眼睛一亮,后犹豫不决,“父皇忙,儿臣不敢打扰他。”
纪韶元闻言,轻笑一声,“懂事的孩子,和姐姐一块去,父皇会见你的。”
眨了眨眼,充满着真挚。
九皇子歪了歪头,“父皇疼爱四姐姐,四姐姐去了,父皇哪会不见呢?”
昭德皇后走得早,端慧太子和代恭王又早早丧命,隆泰帝为了以表思念,纪韶元回宫后的一应礼遇,皆为诸位公主皇子之上。
九皇子年纪小,不代表没有眼色。
纪韶元未置一词,只是平静表示:“父皇政务繁忙,姐姐也不能天天叨扰他。眼下父皇在长生殿里,我和弟弟去拜见父皇,父皇自会高兴。”
经过她的观察,九皇子纪常登算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有脑子,不似滇王纪常峥冲动暴躁,也不似太子纪常赫柔雅有余。
虽然年纪小了些,但言行举止,也不是不可以认真培养的。
纪韶元承认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好心肠谈兄弟姐妹情。九皇子与她来往甚少,感情几乎等于零,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二者之间纵使要联系感情,也很勉强。
好在,九皇子乖巧伶俐,对她很尊敬,虽然多半是瞅准她对隆泰帝和升平大长公主的影响下所做的姿态,但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九皇子有所图,她亦有所求,那自是互惠互利,无需计较了。
九皇子嘟囔着,“父皇见四姐姐就行,弟弟就不去了。”
隆泰帝冷落九皇子已久,九皇子待隆泰帝又畏惧,又陌生。去了长生殿,毫无疑问,焦点只会是纪韶元。
“你不去?太子殿下和滇王殿下恨不得能踏入长生殿,本公主带你过去,那可是福气。”
纪韶元笑意盈盈,却眸光微冷。
长生殿是天子歇息的寝殿,一般来说,后妃公主皇子们如若无圣意,绝对绝对不可以随便踏进长生殿。
襄黎公主之所以鼎鼎大名,也是因为她获得了自由出入皇宫和长生殿的权利。
连太子纪常赫和滇王纪常峥都做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却轻易获得,天恩隆宠那是何等的非同凡响。
九皇子何尝不知此事的要害呢?他望着纪韶元,一字一句,“四姐姐,我和父皇毕竟是父子一场,父皇待我如何不提,我可不能失礼。父皇最近心焦皇后的病,弟弟唯有手抄经书以表诚意。”
神色认真,让人不能忽视。
纪韶元许久未说话,直让九皇子心里一紧。
襄黎公主虽说是他的亲姐姐,但襄黎公主一向待人淡淡,与宫中人来往都没有特别亲密,他贸然扫了襄黎公主的面子,不知襄黎公主会怎么想他?
九皇子绝对是想太多了,纪韶元只是在考虑某件事有点久了。
“抄写经书是一片心意,但别累着自己。”
纪韶元随后吩咐碧月去一趟太医院寻来祛瘀止痛的药膏,送到九皇子的住处。
九皇子感激不尽,“谢谢四姐姐。”
……
长生殿
听完了纪韶元的话后,隆泰帝反问了她一句,“元元一向不爱多管闲事,今儿咋就管上老九和温郡王的事了?”
隆泰帝看得清楚,纪韶元回宫后,无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万淑妃因昭德皇后之故,看纪韶元堪比亲生女儿,隔三差五就送东西到昭阳宫,搞得纪韶元一阵哭笑不得,唯有实言告诉万淑妃昭阳宫什么都不缺云云,才终于劝退了万淑妃的热情。
当然,不止万淑妃,安妃也派人几次问候,很难得地邀请纪韶元到寝殿坐一坐。纪韶元婉拒了。
安妃不再坚持,不过但凡有什么好的,也会给纪韶元备上一份。
十皇子短卒而死,安妃在宫中无依无靠,也就纪韶元之前和安妃多多少少沾亲带故,安妃才对她颇为照顾。
纪韶元心知安妃心结,也陪过安妃几次,舒缓她的心结。
安妃万淑妃热情,李贤妃和恪妃就是嘴上甜心里苦,纪韶元不喜纳兰皇后,也不喜恪妃,面上应付着没有出大错,便是纪韶元的原则。
李贤妃深居简出,从不与人来往,更谈不上什么纷争,纪韶元看李贤妃,相对来说是比较顺眼的。
马昭仪和李贤妃不一样,她有背景有帝宠,腰板儿硬,即便膝下无子,马昭仪在后宫也非可以轻视的角色。
与或热情或冷淡的态度不同的是,马昭仪偶尔瞧着纪韶元的眼神里竟有些幽怨。
这下子,纪韶元好奇极了,她的长相酷似昭德皇后,每每纳兰皇后和恪妃见到她,无论再怎么掩饰,神情里的愤怒和憎恨也很快为纪韶元所捕捉到。
马昭仪和昭德皇后生前毫无来往,总不至于死后,马昭仪对昭德皇后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吧。
纪韶元打了个寒颤,昭德皇后姿容绝代,霍家人天生一副好容貌,这一点她听隆泰帝多次提及过。
马昭仪或许是透过她来怀念谁吧?
纪韶元摇了摇头,红颜祸水说得多,有些时候,蓝颜祸水不也是杀人诛心?
隆泰帝的后妃们不多不少,纪韶元认识得七七八八,反正大家明面上对她肯定是尊敬热络的。
至于公主皇子们,呵,与她有怨的滇王纪常峥被禁足王府,梁菲菲也不知为何被福慧长公主勒令不准进宫了。
两个昔日仇人不出现了,纪韶元反而不适应了。得亏虎子经常传来一些消息,她倒靠着这些八卦故事打发时间了。
寿安公主体弱,纪韶元不打扰,惠康公主和玉华公主见得更多一点,一个活泼,一个刁钻,还挺具有万淑妃的特色。
纪韶元跟她们相处比较愉快,有万淑妃看着,惠康公主和玉华公主无论如何,也会十分欢迎纪韶元的。
况且,纪韶元跟两位公主聊了许多外界的新闻,使得惠康玉华无不敬仰崇拜。
不过即便如此,纪韶元也没有特别亲近两位公主。
原因嘛……
“九皇子,那是父皇为数不多的皇子。大哥二哥死于贼人之手,三哥摊上一个野心勃勃的母亲和外家,滇王又是那等不容人的脾性,父皇,您觉得,百年之后,大兴的江山是姓纪,还是姓纳兰?”
纪韶元不再和过去一样当一个普通听话的公主,现在,她和升平大长公主要正式过问政事了。
红罗卫队的主人,暗龙,又怎么会不闻世事?
寻常人是绝对不敢说出这番诛心之言的,隆泰帝皱了皱眉。
纪韶元主动站了起来,不等隆泰帝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您纳纳兰氏入东宫,母后很气恼,因为纳兰氏野心十足,纵然有崛起之势,可终究心术不正。母后反对纳兰氏,并不仅仅是拈酸吃醋。”
大抵天底下的男人都有这个毛病,一边嘴上说着如何如何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夫人,另一边,偎红倚翠,眠花宿柳,毫不含糊。
隆泰帝自认他的心只爱昭德皇后,但他也绝无理由这辈子唯有昭德皇后一个女人。皇室讲究多子多福,龙椅宝座,如果子嗣单薄,将来断子绝孙,无人承继,那么天下大乱,谁人之过?
不想当后世罪人,隆泰帝一个又一个的小妾抬进东宫,昭德皇后本身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的心情谁人知道呢?
一听到昭德皇后,隆泰帝的面色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似是伤感痛苦。
纪韶元见状,再接再厉,“父皇,我是你和母后唯一的孩子了,我跟纳兰氏有仇,太子那边将来会如何待我?滇王那边同样道理,他恨我让他丢尽了脸面,也让他失去了您的宠爱,他早已恨之入骨,如若得势,女儿非死不可啊。”
“放肆!”隆泰帝大力拍了一下桌案,奏折连带着力一块翻在地上。
纪韶元一一捡起,放回原处。
“你是阿芫的孩子,堂堂正正的金枝玉叶,没有谁能逼你做什么,也不能对你不利。”
隆泰帝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复又道,“太子仁厚,朕会留给你和太子每人一道圣旨,我保证,太子坚决不会对你做什么。”
纪韶元对太子和滇王全然不放心,这一点使隆泰帝焦虑忧心。
太子纪常赫不出意外,以后会是新一轮的天子,纪韶元跟他不和,日后的相处就难了。
滇王纪常峥不做考虑,反正隆泰帝并不打算让他登基。
纪韶元一听此话,只是神色淡淡地强调道:“有纳兰家在,太子迟早会被他们害死。”
不是她危言耸听,纳兰丞相经营这么多年,难道只图一个丞相之位吗?
或者,他的野心已然膨胀到和皇帝平起平坐了。
隆泰帝冷冷一笑,“菲菲下嫁的曲家,纳兰志鹏功不可没。”
117.福慧心事
梁菲菲和曲闰东的相识,这里面还有纳兰志鹏的手笔?
纪韶元满是疑惑,“梁菲菲和福慧长公主他们又不是太亲,让梁菲菲跟曲闰东在一起图什么?”
如果说拉拢驸马梁齐溟,可梁齐溟明显是那种清高文人,有一定实权,但一直以来,和纳兰丞相完全不和。
拉拢梁齐溟,那功夫不用下了。
福慧长公主更不可能了,再怎么说,她跟隆泰帝那是同气连枝,咋可能随便站队纳兰丞相?
思来想去,纪韶元想到了咸宁长公主府。咸宁长公主驸马苏引章是三品京畿卫指挥使,掌握京城卫军,还是定远侯府世子。定远侯于一众老臣里颇有影响力,但凡他说句话,远比纳兰丞相顶用一千倍。
纳兰丞相一系多的是文人,少得是武将,君然入狱已为弃子,那么苏引章这一条人脉,绝对不可放弃。
曲闰东的大嫂是苏引章的侄女,曲闰东再娶了梁菲菲为妻子,毫无疑问,梁菲菲跟曲家大嫂相当于站队了纳兰丞相。
纳兰丞相要的就是曲线救国。
纪韶元笑了笑,“也亏得是筹谋多年除去母后哥哥他们的狠人,纳兰志鹏想要拉上苏引章跟他站在一起。”
“不,纳兰志鹏不是因为苏引章。”
隆泰帝摇了摇头,“菲菲和咸宁长公主府关系不大,他让曲家想方设法娶到菲菲,恰恰是想让姐姐支持纳兰志鹏。”
话里话外,都隐约透露出一个消息:福慧长公主有故事。
“哦?”纪韶元做出洗耳恭听地架势。
隆泰帝娓娓道来,“姐姐早年和梁齐溟相遇不是很愉快。当年,姐姐是先帝十分喜欢的公主,自矜自傲,梁齐溟是梁太师的嫡子,已有心上人。梁齐溟的心上人翁兆灵是是平京最负盛名的千金小姐,才气过人,国色天香,又活泼善良,名门公子对她趋之若鹜。”
说到这里,纪韶元大概想象得到后面剧情。
要么是这个心上人遇见什么劫难不幸跟梁齐溟分开,导致梁齐溟最终情定福慧长公主,又或者这个翁兆灵之后自己选择了别人,梁齐溟爱而不得,福慧长公主将就着,成为了梁齐溟的心灵慰藉。
不过,纪韶元都猜错了。
“翁兆灵天真烂漫,秀丽绝伦,作为鼎鼎有名的大才女,她的父亲还是江南盐政的盐道官,可谓是富庶甲天下,祖父是翰林侍读学士,书香门第。翁家有权有名,就是没有一个公子哥撑门庭。翁兆灵是翁家培养出来送进宫的,梁齐溟自打见了翁兆灵第一面后,爱得不可自拔,天天想方设法和翁兆灵见面。翁兆灵起初勉强迎着他,后面避而不见了。梁齐溟不气馁,打听到翁兆灵喜欢九福斋的甜品,特意买来送给她,不料……先帝驾临翁家,翁兆灵并没有和他见面。”
隆泰帝随后瞅着纪韶元的神情,见她不为所动,笑着说了一句,“翁兆灵对先帝说了一句,候君多时。”
118.离心背后
候君多时?
纪韶元琢磨着这句话,眼里似有幽光,“这还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不管翁兆灵对先帝什么态度,反正梁齐溟铁定无缘了。
“翁兆灵入宫,封了婕妤,后又封了妃,对比皇贵妃,他对翁兆灵,反而有些怀念故人的意思。”
隆泰帝说到这里时,眼角余光瞥见纪韶元近乎漠然的表情。
心里苦笑,先帝借翁兆灵怀念人,他难道就不是了吗?对阿芫和安妃,他到底是做得不对。
纪韶元主动补充后面的剧情,“翁兆灵是后妃,梁齐溟无望,所以娶了福慧姑姑?”
福慧长公主年轻时也是顶级美人,只是翁兆灵和福慧长公主比起来,唯有更好和很好的区别了。
错过翁兆灵,梁齐溟痛不欲生,而此时,梁家虽有太师,但到底年迈无力,梁齐溟是太师的嫡子,再怎么说,也不会娶翁兆灵这七品小官家的姑娘。
翁兆灵为王孙公子趋之若鹜,除了长相和才气,再者是她出身一般,无论娶妻或纳妾都不算特别亏。
名门贵族讲究势均力敌,门当户对,翁兆灵不符合这个条件,多数是抱着纳妾纳色的态度对待她。梁齐溟不同,反而对翁兆灵有几分真心,他希望求娶为妻。
梁太师在世,自然不会同意,毕竟他是老古板,顽固不化,不允许此等身份低贱的女子高攀梁家的大门。
梁太师是青年丧妻,后面未再娶,是他亲自带着几个孩子,拉扯长大。
梁太师于梁家不仅仅是顶梁柱,更是高不可攀的威望。梁齐溟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唱反调,他深爱翁兆灵,并且认为翁兆灵与自己惺惺相惜,情投意合,很合适当他的夫人。
奈何,梁太师不以为然,直接出言刺激,“那个翁小姐若真是大家闺秀,那干嘛要和你暧昧不清,拉拉扯扯?”
其实,那只是梁齐溟的一厢情愿,翁兆灵从头到尾都不喜欢他,她想要的梁齐溟给不起。
梁太师的话重重地打了梁齐溟一巴掌,梁齐溟自认为真爱感天动地既然梁太师不同意,那么他可以询问翁兆灵的意见,若她也有意,那么,梁齐溟愿意选择放弃自己的一切跟翁兆灵长相厮守。
年轻人的爱情是冲动且不计较代价的轰轰烈烈,梁齐溟想得简单,但现实却狠狠地打击了他一番:他心心念念的爱人跟着先帝入宫了。
翁兆灵要的就是今天,她想要的荣华富贵,呼风唤雨,先帝都符合。
先帝老头子又如何?只要先帝宠爱她,那么翁兆灵在后宫,乃至整个平京,就绝对无人敢欺负小看她。
先帝确实宠爱皇贵妃,皇贵妃腹有诗书气自华,兼得舞艺一绝,先帝骨子里酷爱欣赏音乐,皇贵妃这样活泼青春的小姑娘,可不就变成他的小心肝?
先是贵妃,再是皇贵妃,如果不是顾及之前的废后行径,预估先帝很有可能封皇贵妃为皇后。当然皇贵妃的出身太低了,当皇贵妃都够呛,前朝大臣闹得不可开交,先帝废了老大的劲儿勉强力排众议封为皇贵妃。
封后?那估计皇室宗亲也要过来劝谏宪宗了。
先帝因某些因素,对皇贵妃予取予求,不过这不妨碍他再宠幸其他女人。
翁兆灵,漂亮温柔又有才,样样都长在了宪宗的审美上。一朝入宫,翁兆灵步步高升,从婕妤再到妃,其中的恩宠可见一斑。
翁兆灵不管不顾选择入宫,大大地刺激了梁齐溟,加上梁太师再三警告他必须远离翁兆灵这个红颜祸水,梁齐溟的心,不知不觉中恨上了先帝。
他觉得,不是先帝横刀夺爱,他就可以和翁兆灵结为恩爱夫妻。
在这种古怪心思的驱使下,梁齐溟盯上了宪宗的公主们,福慧长公主很快映入他的眼帘。
在他眼里,父债女偿,宪宗抢走他的爱人,那他也要抢走宪宗的女儿,让先帝痛不欲生。
彼时宪宗的公主们大部分已出嫁为妇,也就剩下几个年纪小的公主们待字闺中。
福慧长公主和隆泰帝一母同胞,彼时在宪宗跟前两姐弟并不是特别得宠,换句话说,福慧长公主是软柿子。
梁齐溟料定主意后,三番四次出现在福慧长公主跟前,以便骗取芳心。
等见了面,他发现福慧长公主笑起来特别像翁兆灵。得不到翁兆灵的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福慧长公主还以为梁齐溟是真心喜欢她,心有所动,接触几次后,福慧长公主的心牢牢地被梁齐溟吸引了。
赐婚圣旨一下,梁太师担心梁齐溟心里又想着宫中的翁兆灵,于是言辞尖锐地警告着梁齐溟尚主后必须一心一意待公主好,不得生有异心。
梁太师不知道的是,就是他这番话,引得梁齐溟在今后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对福慧长公主态度冷淡,他已经迁怒起福慧长公主了。
梁齐溟和福慧长公主大婚后,外表上琴瑟和鸣,然而,新婚之夜,梁齐溟直接和福慧长公主摊牌,表示自己并不爱她,他的心只属于别人。这辈子他和她只会是表面上的夫妻。
闻言,福慧长公主伤心欲绝,又愤恨异常。
梁齐溟不想碰福慧长公主,又不想被外人指摘发现,于是尽力地在外头表现出一副夫妻情深的姿态。
福慧长公主气恼心上人不爱她,本身她就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天之骄女所具备的傲气与底气,赋予了她与众不同的心理——任何人都不能欺辱她。
福慧长公主一开始的确心悦梁齐溟,但没多久又被梁齐溟的行为伤了心,他们两夫妻多年无子,也是因为彼此之间压根就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福慧长公主想过和离,可隆泰帝当时的处境并不好,她必须得考虑争取朝堂上的力量,梁太师说话一言九鼎,再怎么说,无法获得梁齐溟的欢心,那就讨好梁太师吧。
试想想,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想方设法讨好自己的公公,想来想去也只有亲自下厨这个方法了。
梁太师不明就里,还以为福慧长公主谦和乖巧,有为人儿媳妇的本分,心里满意,不过明面上待福慧长公主的态度是愈发和善。
老古板老顽固的确难讨好,但梁太师秉持着雷霆雨露皆君恩的想法,待福慧长公主倒不会特别差。
为了隆泰帝,谁也不知道福慧长公主忍了梁齐溟多久,背地里做了多少拉拢讨好梁太师的举措。
幸好,福慧长公主的隐忍并不是没有用的,梁太师于汉王娄氏之乱里,毅然决然支持隆泰帝诛杀反贼,争取了一番好的舆论支持。
福慧长公主怀上梁菲菲,说起来还是梁齐溟偶然间瞅见福慧长公主对人一笑,心有所动,一次借着酒劲,强迫了福慧长公主。
那一刻,福慧长公主心如死灰。后面有了梁菲菲,福慧长公主几近疯狂,想过堕胎流产等等方法,皆无效。
然后又是在叛乱里带领着卫队和反贼拼杀,最终,福慧长公主难产诞下一女,自此再无孩子。
福慧长公主早已和梁齐溟离心,偏偏梁菲菲一生下来,脸盘长开后,越来越酷似翁兆灵。
翁兆灵于宫变中被皇贵妃的人一杯毒酒送到黄泉路,这么多年她和皇贵妃作对,本就不容于皇贵妃,有了机会,翁兆灵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翁兆灵一死,梁齐溟亲自给她布置牌位,还给她立了衣冠冢。
翁兆灵生前是宪宗宠爱的德妃,并未获罪,无辜罹难,隆泰帝大发慈悲地派人好好安葬了一众死于叛乱里的妃嫔皇嗣们。
俗话说,活人争不过死人,梁齐溟一直念念不忘翁兆灵,翁兆灵死后,梁菲菲理所当然成为梁齐溟怀念翁兆灵的替代品。
梁菲菲为什么自幼出入宫廷?其实也是福慧长公主不愿意见到酷似翁兆灵的梁菲菲,而且梁齐溟多次对梁菲菲说着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话。
此举再度刺激了福慧长公主,福慧长公主不惜一切,和梁齐溟撕破脸,就这样,两夫妻维持着恩爱夫妻的外壳到现在。
梁菲菲并不知道她的爹娘早年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故事,隆泰帝是知情者,心里很怜悯感激福慧长公主,多番恩遇不必多言。
隆泰帝说完这个漫长的故事后,纪韶元只是冷冷一笑,“痴情人?负心人罢了。”
明明就不爱福慧长公主,梁齐溟以一己之私拉她下水,凭什么?就因为宪宗抢走了翁兆灵吗?冤有头债有主,福慧长公主完全不知情,不过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仗着福慧长公主真心喜欢他便理直气壮地迁怒,厚颜无耻之徒!
“前几天,姐姐和我说了,要和梁齐溟和离。菲菲有了夫君,她也再也不用跟梁齐溟过下去了。”
福慧长公主忍了梁齐溟这么久,并不是所谓的爱情,那还是出于母亲的良苦用心。
纪韶元若有所思,“可怜天下父母心。”
昭德皇后如此,福慧长公主也是如此。
119.寻回珊珊
长生殿里,纪韶元和隆泰帝开诚布公地谈了很多很多。
纪韶元对隆泰帝说明自己的看法,“太子殿下我不放心,滇王殿下我不信任,百年之后,我死或或无非一行肉走尸。”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隆泰帝的内心。
要是纪韶元在他走后遭遇不测,又或者,被天子刻意冷落打压,那么,他将如何到九泉之下向昭德皇后汇报?
“圣旨我会写,赫儿和滇王,朕会考虑的。”
隆泰帝没有给予明确答复,但这已经足够了。
纪韶元微笑,隆泰帝一意孤行,想要太子纪常赫接班的话,那她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太子纪常赫人不错,也是具备为人君的资质,奈何他有一个与她有仇的生母,她赌不起。
事实上,纪韶元和太子纪常赫感情也不深,即便想办法把纪常赫拉下马,大概纪韶元也就为难一阵子而已。
纳兰皇后迟早要死,纳兰一系清洗换牌在所难免,彼时,身居太子之位的纪常赫,也很难坐得稳这个位置。
……
常远伯府平静的日子再次引起轩然大波,原因无他,失踪三年的大小姐丘珊珊回来了。
本来,常远伯已经对外宣告丘珊珊染疾不治而亡的消息了,这下子,丘珊珊的归来,那不就是捅了篓子?
对比常远伯的愤怒厌憎,常远伯夫人反倒是惊喜难过。
丘珊珊变了,三年前的丘珊珊无论看谁始终是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势,以自我为中心,很是不可一世。
眼下回来的丘珊珊,不见昔日的娇纵,唯有的只是淡淡的平和。
她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蓄须莽汉,四肢强壮,莽汉手里拎着的还是一对铜锤。
人数虽少,但威慑力十足。
常远伯大怒,“好你个不孝女也敢回来?不知道家里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吗?”
对于常远伯来说,丘珊珊死了远比活着好,毕竟家族清誉要紧。
丘珊珊面对自己的父亲毫无欢迎女儿归来的愤恨表情,不禁咯咯一笑,“父亲,我当初为什么失踪,父亲心里是最清楚的。”
“你在说什么?”常远伯再度皱眉呵斥,“是你自己不安分,到处跑来跑去,这才酿成弥天大祸。常远伯府还得替你擦屁股,丢脸丢到平京所有人的眼前了。”
好好的姑娘家失踪或被掳走,即便寻回家中结局也只有两条——出家和自尽。
为了家族声誉和不连累姊妹兄弟的前途,一般来说,女子自尽的选择更多,出家也不是所有人养得起人乐见其成的结果。
丘珊珊活着回来了,常远伯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有一个:赶紧给不孝女灌毒酒,送她上路。
伯夫人不理会常远伯的恼怒反应,只就眸中含泪地说道,“珊珊,娘亲这些年找你找得好苦啊!珊珊,你去哪里了?”
说完,眸光不经意地瞥过两个莽汉身上,莽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伯夫人缩了缩脖子,不寒而栗。
这两个人咋看人就好像想杀人的样子?
丘珊珊叹气,她并未落泪,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去了一个地方。”
120.岑氏雁冰
去了哪里,丘珊珊没有说。
常远伯冷笑,“孽障,你偷偷跑出去,那就是不安于室,私奔为妾了。我们丘家,万万留不得你这样的孽畜败坏门风。”
接着就对身边的婆子嬷嬷吩咐,“把小姐带去后院,不准让她踏出房门半步。”
相当于软禁了,常远伯已经不打算承认丘珊珊,有意让她“病逝”。
“且慢!”伯夫人站了起来,用前所未有的态度对常远伯大声喊道,“她是我的孩子,明明是一不小心被人劫走,女儿回来了,你这个当爹的竟然要置她于死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伯夫人只得一子一女,丘珊珊是长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独占常远伯夫妻的疼爱。
不过,常远伯学了老伯爷的坏毛病,沾染了风流花心的习性,在后院里,没有多少丫鬟没有被常远伯碰过。
常远伯花心又薄情,对丘珊珊也就是基于第一个孩子的感情和将来联姻的用处,才疼爱丘珊珊。
丘珊珊从小被宠到大,还被亲姑姑丘氏带到寿昌侯府几番照顾,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寿昌侯府和常远伯府里耀武扬威了。
丘氏疼这个侄女,反而是有几分重感情,伯夫人感情复杂,当年因为这个孩子,导致她一段时间里被小妾压了一头,如果不是幸运地生下儿子,预估伯夫人也只能一辈子看小妾的脸色过日子。
不过,丘珊珊到底是伯夫人的亲生骨肉,感情上谁也不能分开她们。眼下常远伯因家族脸面怒而软禁丘珊珊,伯夫人自然不服气。
常远伯大家长脾气惯了,大拍桌子,开口便是,“伯府我说了算,这个孽女,留不得!”
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极点,厅堂内所有仆人皆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丘珊珊笑了,笑得很大声,她半哭半笑,“这就是我的好爹爹,女儿平安归来,想到的却是家族清誉,要除了我。好一个感天动地的父亲!”
说完,她望向自己后面的两个莽汉,“想必,主人叫我回来,应该是为了这一刻吧。我丘珊珊,远不如主人。”
丘珊珊是话只听得人云里雾里,什么主人呢?谁是主人?
常远伯反而倒打一耙,“果然,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才不惜一切逃跑了,现在还好意思回来,我们丘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荡妇!”
一口一个荡妇,差点没让丘珊珊当场爆发。
她不是荡妇,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可是她的父亲,常远伯完全不想听她这番解释,一心一意只想着铲除她这个家族“败类”,还丘家一个清白民声。
伯夫人立刻指着常远伯破口大骂,“好你个老头子,我的女儿好好的,就变成荡妇了,你忒不要脸。珊珊是我们的孩子,珊珊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你凭什么骂她荡妇?珊珊平日里最为守礼了,她不可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伯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情绪激动之下,身体有点不舒服。
“你三妻四妾就可以,女儿失踪你骂她荡妇,你对得起自己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无愧是后宅混出来的。
丘珊珊倒是此时保持了沉默,她背后的两个莽汉跳了出来,不阴不阳地对着常远伯夫妻说道:“令爱三年前坐马车有意去寺庙祈福,路上遇上劫匪,是主子偶然经过,救了她。令爱为了报答主子,特意留在主子身边三年。三年期满,主子特意命令在下等护送这位小姐回来。”
丘珊珊的日子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之前她被纪韶元落了面子,满心眼想着报复回去,坐着马车去寺庙,也是丘珊珊特意去散心的,毕竟寺庙是佛门清净之地,还不至于藏污纳垢。
结果,可能是伯府人马太少,或太不堪一击,三下五除二被劫匪全部杀光。丘珊珊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何尝见过这种场景?当即晕死了。
说来讽刺,丘珊珊的贴身丫鬟为了保命,毅然决然推了丘珊珊去送死,自己则是驾车逃离,后面这个丫鬟也难逃一死,为劫匪所杀。
丘珊珊晕死,劫匪干脆把她带走了,还搜刮走一大批金银珠宝,堂堂伯府不至于寒酸到油水太少,劫匪做惯人命买卖,才懒得管这个伯府千金多么多么珍贵,到了他的地盘,那就只能等死了。
常远伯府后面派过来寻找的奴仆,也就只能看见遍地狼藉和一堆尸体了,丘珊珊本人不知所踪。
丘珊珊自从被劫持到土匪窝里后,整个人胆战心惊,周遭散发着难闻的一股气味,可能是劫匪杀人灭口时残留下来的一些痕迹。
丘珊珊害怕死了,她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种场景?没有直接吓死都算是大胆了。
劫匪掳走她,奇怪的就是什么都没有做,单纯把她绑起来围观劫匪每天下山抢过来的人和物。
人好多,男女老少皆有,不过他们的下场不如丘珊珊,只有死路一条。
后知后觉的丘珊珊才发现,这群劫匪分明是故意为之,或者说,这群人可能是有心人安排的死士杀手,十之八九来源于江湖组织。
丘珊珊作出这个判断很简单,因为她从来到土匪窝的这一天开始,那群土匪完全对她置之不理,只是各做各的。
这群劫匪说话时偶尔透露出几分对大兴朝廷的不屑,这分明是法外之徒的口吻,每个人的手里都沾满了人命官司。
那群劫匪有意劫走她,还什么都不做,那不是另有目的还能是什么?
不得不说,丘珊珊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这群劫匪后来就把她引荐给另外一个全身上下披着斗篷的女子面前就离开了。
为什么说是女子?
“你是常远伯府的大小姐叫丘珊珊。”
女子特有的细腻柔软,这一刻忽然响彻在一狭小的房间内,丘珊珊顿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惊天大圈套里。
女子的话,让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斗篷女子把她带走,真名隐去,化名朔一,长达三年的暗无天日的训练栽培下,渐渐的,丘珊珊逐渐蜕变了。
朔一是斗篷女子经常带在身边的人,其他人都不明所以,还以为主人是有什么特殊安排,不曾想,对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动过刀。
来到这个女子身边,还想全身而退?绝对不可能了。
丘珊珊每每以及自己的这些时光,总觉得像一场梦。
主子压根就没有对她做什么但她仍旧过得不如意,那个地方压根就不是人待的。
丘珊珊从一个见血就晕的大家闺秀,变成面不改色的冷血杀手,这里面的心血努力,应该说常远伯夫妻肯定是不能理解的。
伯夫人的话立刻引得常远伯的愤怒,他厉声下令要关押丘珊珊,任何人都不能见她。
丘珊珊摆手,“不必了,这次过来,我是和你们道别的。”
常远伯府的这场风波,绘声绘色地被碧月形容给纪韶元知道。
纪韶元点了点头,“不枉我煞费苦心找到丘珊珊啊。”
丘珊珊在哪里,她的确不知道,不过她有心调查,还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
丘珊珊这三年的经历,纪韶元已然全部了解,她只能对劫走丘珊珊的主子大为佩服了。
把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训练成江湖杀手一般人也不敢想啊,更重要的就是这些千金小姐的家族实在不能得罪,遇见个正面硬杠杠的,有哪几个人受得了?
丘珊珊的主子刚好就受得了,而且她很有心机地选择了一些门第不算高、长辈亲人均非良善的有天赋的大家闺秀,这些小姑娘一旦无缘无故失踪,对于重视脸面体统的大家族来说,无疑是耻辱,那些小姑娘的结局到外面清一色都是“暴毙”。
丘珊珊被挑中,也不知是幸运,又或者另一种不幸运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主子不是一般人,正是多年前撺掇汉王叛乱的一个江湖鬼医——秋霞仙子。
秋霞仙子去世了,她的女儿接班,成为了秋霞阁的主子。
秋霞阁这些年动作频频,图的是什么,纪韶元猜也猜得到。
秋霞的女儿岑雁冰说起来和易白三姐妹有过一段过去,但是嘛,岑雁冰眼下和栖霞寨是不死不休了。
锦华当铺里售卖的消息,好多人过问最多的就是秋霞阁,栖霞山庄和栖霞商行的据点一直插不入秋霞阁。
秋霞阁的实力很强,易白提过只字片语,奈何……
纪韶元收起纸条,“纳兰皇后中毒,这美人泪可是秋霞阁提供的,购买者是胡明轩,胡明轩刚好是曲家的管家。”
此言一出,惊动四周。
“殿下,谋害皇后……”紫嫣作出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纪韶元笑容满面,“谁说是曲家害皇后的?背后不还是有滇王吗?”
纳兰皇后中毒,受益者无非就那几个,恪妃母子嫌疑最大。
只是没想到,滇王胆子真大,授意曲家去秋霞阁购买美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