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长兴侯事
柳大小姐心知肚明,她当上太子妃,也只是一时的,赐婚圣旨不等于她就会嫁入东宫。
况且,她也无意入宫。太子的心,可不一样。
“小姐,二小姐往日多有打压小姐的举动,这一回,轮到我们扬眉吐气了。”
小丫鬟兴高采烈道。
溱宁苑与柳大小姐的秦臻院这些年几乎是势同水火。一开始秦臻院落於下风,主要是柳大小姐不得宠,连同她院子里的奴才们也不是很得意。
可是,不知何时,柳大小姐得了柳太傅极高的重视,经常带着她外出,柳大小姐的“与众不同”立刻成为了柳府数一数二的八卦。
而且,柳二夫人后面也跟着态度转变,从漠不关心到时不时问几句,虽然柳大小姐面子上总是笑嘻嘻的,但贴身服侍柳大小姐的丫鬟明白,柳大小姐与柳二夫人面和心不合。
柳大小姐柳令言挑着琴弦,语气云淡风轻,“母亲知道后估计要心疼妹妹了。妹妹当不了太子妃,将来她就得跟着她的未婚夫表哥去外地了。”
柳二小姐柳令芮很早开始就有了未婚夫,正是柳二夫人的娘家兄弟侄子,二人算是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不过,柳二小姐素来不喜表哥一家子的身份地位,经常有意无意地隐瞒自己已有婚约的事实。
柳令芮无缘太子妃之位,说白了,还是隆泰帝觉得未婚夫比较麻烦,还不如挑选柳大小姐柳令言这位拿得出手又没有婚约在身的大家闺秀。
柳令言当了太子妃,看似柳二夫人皆大欢喜,然而,呵。
柳令言早已看透了,什么亲情友情?哪里抵得过荣华富贵、权势名利?
丫鬟心疼不已,“小姐,二夫人她也忒……”哪有如此偏心孩子的?大小姐也是她的亲生骨肉,为何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关怀?
若说之前是因为大小姐不争不显,安安静静的,柳二夫人才这么偏心于二小姐,也就算了。
偏偏,柳大小姐崭露头角以来,柳二夫人依旧漠视的态度,始终叫秦臻院的人憋了一肚子气。
柳令言不以为意,“母亲心疼妹妹,人之常情。反正,我当了太子妃,也不可能让给妹妹了。”
柳二夫人再怎么傲横,也不敢与皇帝作对。
丫鬟听到这里,有些不平,“二夫人还不如侯夫人对小姐好呢,侯夫人无子无女,却视小姐如亲女。”
长兴侯夫人沈氏非同凡响,年轻时跟随丈夫长兴侯劝服西域各国投降大兴,并且,从容指挥士兵们平定大小叛乱,谁不说她是一位巾帼英雄呢?
长兴侯英雄豪杰,侯夫人女中豪杰,谁见了不说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只可惜,侯夫人早年因难产导致身子受损,无法再孕。沈氏唯一的儿子也夭折了,至此,长兴侯一系无嫡系亲属。
听到长兴侯夫人沈氏的名讳,柳令言的眸光一闪,“伯母待我是极好的。”
那种熟悉的、亲切的感觉,柳二夫人也不能比。
302.筹建女兵
启明学院已步入正轨,暂时来说,没有大事发生,纪韶元是可以放心的。
眼下她有另一件事要忙——筹建女兵。
其实这个想法是萧越启发的,他手底下就有荀致清这位大将,而且荀致清出色的能力有目共睹。
既然如此,萧越为什么不想筹建一支女兵队伍?
对此,萧越这样回答:“由于女兵训练要求不同男兵,加上朝廷并无类似的编制,我也不能建私兵。”
说白了,隆泰帝不认为筹建女兵会带来什么好处,萧越纵然有过类似想法,也因现实的种种,暂时放弃了。
纪韶元听完后,挑了挑眉,“是这样啊,那行,我请求父皇同意我建一支一千人队伍的女兵,入朝廷编制,至于饷银,和男兵一视同仁就行。”
要建这支队伍,本来就需要人力物力财力,鲤城此地女子少,但凑一千人(男女老少),应该暂时没问题,而且,别忘记周围的县城,也可以用一用。
萧越问她:“如果陛下不同意,那你如何?”
“大不了当做暗卫训练呗。”
纪韶元无甚所谓地甩了甩手,“我出钱和朝廷出钱,都差不多。”
目前来说,纪韶元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栖霞商行与栖霞山庄,还有一个当铺,身为其中的投资者兼东家,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你想过要何人当这批女兵的教练吗?”
萧越严肃地说道。
纪韶元事务繁忙,训练女兵一事她又没有经验,想来想去,此事只能委托他人帮忙。
纪韶元顿时泄气了。
好吧,她只是异想天开罢了,训练女兵,她手头无人呀,暗卫训练与女兵训练又不是一样的事情,无眠霸云各有重务缠身,那她还能如何?
萧越对纪韶元的反应意料之中。
他指点迷津,“栖霞郡主再过不久就来鲤城了。”
“咦?她怎么会……”
纪韶元不解。栖霞郡主不是说好要留在京城比武招亲吗?咋就来鲤城这个边远县城了?
萧越往纪韶元的脑门上敲了一击,“你忘了,栖霞郡主是和亲郡主,她的夫婿要来何地,她就得跟着。陛下赐婚她与南宫不悔,所以她来鲤城,理所当然。”
南宫不悔这个人选,有点出乎大家意料。虽然隆泰帝也不太可能把这位彪悍的郡主赐予宗亲或权贵为妻,但是,南宫不悔是武将,栖霞郡主还有着那样的背景,确定二人在一起后,不是强强联合吗?
况且,南宫不悔驻扎鲤城,跟随萧大将军处理日常事务,栖霞郡主去了鲤城,这两夫那是天高皇帝远了,一去了,好像无人约束啊。
纪韶元不满地摸了摸脑门,撇嘴抱怨,“好端端的,别这样。脑门不是用来敲的。”
脑门会被敲坏的!
面对纪韶元的义正言辞,萧越哭笑不得,“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敲你脑门,改成这样。”
蜻蜓点水的一亲芳泽,让纪韶元又羞又恼。
“可恶!萧越,不准你欺负我。”纪韶元随后重重地往萧越的脚板上一踩,可没把萧越的脚踩得疼出肉了。
纪韶元动手,萧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多谢娘子指教、指教为夫。”
好家伙,襄黎公主的辣椒脾气,一般人绝对不能和她对着干。
纪韶元见状,得意地一抬下巴,“我告诉你,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者难养也。我是小心眼的小女子,你敢惹我,找打!”
反正,她才不会吃亏,萧越敢耍她玩,哼!
“流氓行为,以后不准这样,懂了吗?”
纪韶元老觉不好意思了。
像萧越这样总是突如其来地飞来一吻,她将来,那不是白白矮了萧越一头?
再怎么说,萧越他论武功不比她差,她倘若真与萧越真刀真枪地去打,该不会就……
拢住内心情绪,纪韶元无奈地叹气,“夫妻夫妻,最难的是互相尊重。萧越,你我已拜过天底,那我们做什么亲密举动,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萧越,我一般不喜欢未经我同意便私自与我亲近的行为,这一点请你体谅,我不是潜意识地排斥你,只不过是我觉得你提前问过我意见了,再亲近我,我更能接受。”
担心萧越想多了黯然神伤,纪韶元赶紧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清楚。
萧越闻言,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面色认真,“这一点是我疏忽了。到底是我占着你夫婿的便宜,并未正经对待你,非常抱歉,我会改正的,而且,我也会做到尊重你这个人,包括你的思想言行。”
夫妻过日子,终究是要彼此体谅彼此的,互敬互谅,互爱互助。
而最难的,便是尊重。
纪韶元抿唇一笑,“我也会改进自己,努力做到和你齐心协力,同时,也会真真正正地把你当做我的亲人一样对待。”
说白了,二人虽然都很熟了,但作为夫妻的日子到底太短了,有需进一步磨合。
萧越冲着她含蓄地温柔微笑,接着,萧越与纪韶元进一步讨论了筹建女兵的若干事宜,其乐融融。
……
枝桠旁逸斜出,枝头的海棠花似粉似黄,竞相争艳。青草沐浴着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娇嫩的鲜绿与那碧蓝澄澈的蓝天,若有若无的云朵,形成了春景美图。
纪韶元早早地带领众人前来城门口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殿下,仪仗队到了!”
倚罗指了指远道而来的疾驰卫队,笑容嫣然。
紫嫣随着升平大长公主回到了京城,纪韶元跟前的一等丫鬟缺了位置,不过纪韶元暂时不想再找人了,索性剩下来的三个丫鬟都可一用,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纪韶元冲着队伍的最前列挥了挥手,“唉,栖霞郡主。”
来者正是完成大婚仪式的栖霞郡主本人了,自从天降赐婚圣旨以来,南宫不悔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沉重。那长吁短叹劲,好像过不了几天,他得驾鹤西归了。
萧越看过眼,用独属上司兼过来人的立场,郑重其事地找来南宫不悔聊了一聊。
眼下,南宫不悔终于想通了,不再那么排斥这门亲事了。
纪韶元迅速来到这支队伍跟前,轿帘一掀,大红盖头与一身喜服的栖霞郡主明晃晃出现在纪韶元面前。
纪韶元伸出手,身后的丫鬟扶着栖霞郡主,与之一握。
“我纪韶元来接你了。”
纪韶元一笑。既然来了边城,一些规矩礼仪能省就省。
栖霞郡主未吱声,一同随驾的关芳颐替她发声,“公主,新郎官呢?”
“他啊,在里面,跟我一块去,就能见到了。”
纪韶元冷静解释。
对方千里迢迢前来完婚,这相关礼节绝不能怠慢了。
关芳颐放眼一瞧,见纪韶元后面的确有一批人等着,应该就是新郎官了。
稍稍放了心,关芳颐对着纪韶元颔首示意,纪韶元会意,往旁边一退,众人走,轿子起,进城了。
一路上,锣鼓喧天,唢呐吹奏,浩浩荡荡的几千人簇拥着人群中红艳艳的新郎新娘进入一宽阔明亮的大屋中。
因为是大婚,萧越大手一挥,请鲤城百姓普天同庆,特意布置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并且免费施粥一周,为新郎新娘庆贺。烟花也随之鸣放,那火光染遍的天空,有些像火烧云了。
这样一来,还有谁不高兴呢?
身着喜袍的南宫不悔穿梭于宾客之间,尽情地喝酒,萧越见他有点喝太多的症状,急忙提醒,“今天你大婚,别喝醉了,新娘在新房里等着你呢。”
一听此话,南宫不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萧越蹙眉,“莫非,你仍旧无法接受栖霞郡主?别忘了,那是陛下金口玉言,你且好好待着她。事关西夏与大兴的邦交,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了。”
栖霞郡主是代表西夏前来大兴议和的,不给她面子,就等于不给西夏面子。
南宫不悔是武将,骨子里有强烈的嫉恶如仇概念,面对栖霞郡主,他一则陌生,二则没兴趣。
皇帝赐婚,搞得他下不来台,他明明约定了,若无心仪的女子,绝不成亲。
南宫不悔面色一肃,深吸一口气,“大将军,此事你放心吧,末将自会处理。”
没说好和不好,情况不太对劲。萧越掩住内心的不安,若无其事地与他人谈笑风生,喝酒庆贺。
在另一边的新房中,栖霞郡主的手中紧紧第捏住婚服的一角,似乎她很紧张。
关芳颐与纪韶元是陪伴新娘的,见栖霞郡主紧张,出言宽慰,“前面的宴会还没有结束宾客未散,别太紧张了。”
“我……”栖霞郡主努了努嘴,“我还要顶着盖头多久啊?我好饿。”
千里迢迢来完成大婚,水米未进,她都得饿死了。
纪韶元给关芳颐使了眼色,关芳颐连忙端来一碗汤圆,问她:“要不郡主吃点汤圆吧?”
“汤圆?我不要。”
栖霞郡主一把扯下红盖头,一脸不满,“我要吃饭,我要吃肉,喝酒。”
还喝酒呢?
纪韶元哭笑不得。
303.吵吵闹闹
“喝酒待会喝,先喝点汤暖暖胃。”
纪韶元端来一碗热粥,笑意盈盈。
热粥配青葱,好吃又暖和。
栖霞郡主见到米粥,嘴角一拉,“行吧,只是白米粥也可以。”
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看样子是真的饿坏了。
关芳颐提醒,“郡主,待会将军回来,你得把盖头盖上。”
“吃完再说。”
饥肠辘辘的栖霞郡主一见到瓜果甜品,顾不得仪表仪态,全部塞嘴里,吃得一个高兴。
关芳颐见状,欲言又止。
纪韶元则是含笑不语,“慢慢吃,我们二位陪着你呢。”
“这南宫不悔去了哪里?时辰也差不多了,咋不回来?”
关芳颐低声问纪韶元。
良辰吉时,不可耽误,栖霞郡主都饿得连吃好几碗米饭,南宫不悔至今未回,有古怪。
纪韶元闻言,秀眉微蹙,“我看应该在前院招待客人吧。我要不看看去。”开了门,正欲出去,结果兜头一醉醺醺的南宫不悔。
栖霞郡主还没有见到南宫不悔,纪韶元认出来了,并表示:“咋喝那么多?”
喝酒伤身,何况是这种?洞房花烛夜,新郎一醉不起,太太太尴尬了。
“公主殿下。”
南宫不悔微微作揖,“末将见过公主。”
纪韶元挑了挑眉,“郡主在里面等着你,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与县主就出去了,不打扰你。”
对她来说,栖霞郡主与南宫不悔是重头戏。
关芳颐也跟着一块出去了,门一关,里屋的情况不为人知。
……
月色朦胧,纪韶元正依偎在萧越怀里听他讲故事,而另一边,栖霞郡主与南宫不悔大眼瞪小眼。
“你咋醉醺醺的?”栖霞郡主捏着鼻子说道。
臭烘烘的气息,怪异极了。
南宫不悔不吭声,淡淡地望了栖霞郡主一眼。
栖霞郡主见状,愈发无语,“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咋这个态度?你不喜欢我,我也不爱你。”
反正,皇帝赐婚,谁见过谁啊?
南宫不悔这会儿终于开口了,“与郡主初次见面,我是南宫不悔三生有幸。”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神色如常。
栖霞郡主眉头一皱,嘟囔道:“好吧,随你。三生有幸就三生有幸,我和你以后是同生共死的夫妻了,你可得……”
“唔……”
后面的故事只有月亮才能知道了。
次日清晨,当纪韶元见到栖霞郡主时,对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纪韶元见此情景,不觉有些好笑,“咋了?昨晚你不满意南宫将军的表现吗?”
栖霞郡主是西夏人,不是矜持端庄的大兴女子,自然敢想敢说。
“昨晚上?”栖霞郡主气不打一处来,“他偷袭我,趁我不注意,就……就、就把我那样了。”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纪韶元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我当初也这样的,习惯就好。”
“习惯?咋习惯?”
栖霞郡主沮丧极了,“我可得被他嘲笑好久了。太尴尬了。”一顿抱头痛哭,好一番情真意切。
304.春暖花开
春意盎然,万物复苏,春光明媚。
栖霞郡主继续埋怨,“以后啊,我只能被他看低了。”
本身与南宫不悔就是天降圣旨,实非两情相悦,只不过,栖霞郡主觉得,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凭什么她要低南宫不悔一头?
“没事,后面扳回一城,你有的是机会。”
纪韶元咯咯一笑。
南宫不悔之前不情不愿的样子她与萧越还担心会出事,如今一看,暂时可以放心了。
栖霞郡主摇了摇头,“京城的那些人我一个也看不上,所以陛下给我选了这位夫婿。”
南宫不悔好不好,放到后面评价,可是,昨天晚上她吃了大亏啊。
纪韶元拍了拍栖霞郡主是肩膀,“我有事想和你聊一聊,南宫不悔这件事后面再说。”
“说吧。”
栖霞郡主叹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纪韶元浅笑,“之前素闻郡主曾亲自操练一支女兵,深得西夏大王的信任。刚好,我也想组建这么一支女兵,不知你愿意帮忙吗?”
“愿意,当然愿意。”
栖霞郡主眼睛一亮。
从事老本行的事,她比谁都擅长积极。
栖霞郡主同意了,纪韶元总算是放心了,“此事有你帮忙,我也能高枕无忧了。”
“唉,我才疏学浅,也就锦上添花。”栖霞郡主不好意思了,“有殿下在,我最多看看有哪里不足的需要补充,至于其他的,还是算了。”
栖霞郡主明白,纪韶元要求筹建的女子骑兵队伍,乃是大兴军队,也就是说为纪韶元所用,她是西夏人多多少少有点敏感,凡事最好避嫌着。
纪韶元挑了挑眉,“栖霞,你我虽结交时日尚浅,可论情谊,你我皆为好友,无需妄自菲薄。你的心,是坚定的。”
栖霞郡主担心自己异国人身份惹来他人的猜忌,虽说情理之中,但也不必过于在意。
纪韶元进一步宽慰,“启明学院那些女学生,年纪太小,目前需要念书,反而不能让她们进军营。我招收的女兵,好歹年纪上大一点,并且有充足的时间,只要不是体弱多病的,招收女兵,其实条件不是很多。”
对比男兵,女兵的训练相似又不同。
启明学院的女学生将来会入女兵军营里磨炼,可不是现在。
她想要的一支强大的为她所用的女子骑兵军队,或许不是一个很难办的事情。
栖霞郡主若有所思,“我当年力排众议训练女兵,一开始是选择身边的丫鬟,后面是百姓家的孩子、良家子。她们或许素质不一,却肯吃苦训练,她们会跟我来,主要还是想要出人头地,帮助家里摆脱贫困。我给予的条件丰厚,女兵的训练一切按照男兵,女兵有特殊情况,我也会定时发银子与相关换洗的衣物。无论他人如何鄙夷不屑,她们始终如一,不为所动。她们,都是女中豪杰。”
栖霞郡主知道,女兵终究是不同于男兵,男兵属于世人眼中的正统,女兵训练他们只会认为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怎么会呢?
“一为自己,二为大家,三为创造。”
纪韶元神色淡然。
筹建女兵的想法,原因有很多,不过无论如何,女兵肯定能和男子一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栖霞郡主加油鼓劲,“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彼此默默地对视着,笑而不语。
……
袁靖自从入了启明学院后,她身上的天赋与才华渐渐地为人所熟知。
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她学得比谁都快,且举一反三,擅长思考。
这样的好苗子,自然是诸位先生们的心头肉了。
丹青大师林姑昔日的才女温红棉,皆对袁靖赞不绝口,就连黎一箴,也对袁靖高看一眼,觉得是天降宝玉。
这样一来,造就了袁靖不小的名声。
与袁靖同班的学子们,同样对这位出类拔萃的同学很有好感。
袁靖为人处世落落大方,待人接物坦荡真诚,若同学有难,她二话不说直接帮了。
先生有难,她也能竭尽全力,努力去搭一把手。平日她自己得了什么好的,也尽量分给大家一点。
良才美玉又不失人性,如此好的苗子,启明学院上下对袁靖自是越来越欢迎热情。
纪韶元与倚罗妙锦碧月来学院巡查时,刚好发现袁靖正帮着温红棉抄写书稿,认真专注的神态令人不禁下意识的屏息静气。
温红棉注意到了纪韶元的到来,冲着她点头。纪韶元摆手示意先别出声,温红棉会意,回之一笑。
“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
“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
纪韶元见在眼里,眸光一闪。
袁靖仍旧专心致志地抄写着,仿佛她压根不知纪韶元的到来。
等袁靖抄写完后,满满当当的一大篇纸稿已映入他人眼中。
纪韶元下意识地称赞,“楷字写得挺好,别具风骨,撇捺横竖,刚柔并济,倒有当年温大家的风范了。”
温红棉擅一手个人特色的楷书,当年随着她的名扬天下而风靡一时。
只不过,随着温红棉的隐退,她的一手楷书,已是不为人知。
袁靖先给纪韶元见礼,然后说道:“小女学习时日尚短,不足以与老师相提并论。”
袁靖是一个有心思的孩子,从她在大将军府的言行,再到启明学院对她的青眼相看,这个小女孩很是不一般。
温红棉作为老师最为发言权了,温红棉表示,“虽有些不足,但足以成为一代大师了。”
袁靖出身贫寒,父母还是那般的情况,原本温红棉只是将袁靖当做一个学生一样看待,然而令她没意料到的是,袁靖竟有着不逊色于她的天资才学。
这样的宝玉,给温红棉一个大金窝,她也不换。
袁靖抬眸,凝视着温红棉,“老师近些日子的教诲,学生受益匪浅。”
若无温红棉,便无袁靖的变化。
起初的袁靖无非是有点小聪明的孩子,后来的袁靖改头换面,皆因恩师指点教化。
温红棉一笑,“袁靖,你有天赋,千万不能浪费了这份天赋。”
伤仲永之事何其多?她又怎能舍得自己的学生发生这种事?
袁靖挑眉,“学生谨遵教诲。”
再怎么说,温红棉在,袁靖就不会走上歪路。
“方才你写的是《尚书》,莫非你最近对《尚书》有所感触?”
纪韶元戏谑道。
《尚书》深凝晦涩,一般来说,许多名流才子对这部书也未尝能够读透悟透。
袁靖小小年纪,好像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面对纪韶元的问题,袁靖淡淡地说道:“学生不才,不敢枉自称大,袁靖希望将来能有学成之时,再与公主洽谈。”
换句话说,时机未到,谢绝交流。
纪韶元一怔,后哈哈大笑,“很好,有志气,袁靖,我等着你。”
等多久都无所谓,就看看这位才气非同凡响的小姑娘能够闯出什么样的天地吧。
袁靖淡笑处之。
一旁的温红棉见状,急忙岔开话题,“好不容易殿下来一遭,不如由我为殿下简单介绍一下近些日子学院的情况。袁靖,你好好继续抄写,回来后我要检查。”
“是,老师。”
纪韶元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由温红棉带路,一行人往着学堂方向走去。
袁靖望着纪韶元与温红棉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后,袁靖方低头抄写。
“鲤城的孩子们朴实诚恳,对待功课他们皆认真完成了,就是,有些孩子到底是比较勉强的,对读书兴趣不大,功课也有抄写他人的痕迹。另一些孩子,虽有天分,但调皮任性,做事情马虎,丢三落四,长期以往,再有天分的学生,也只会是泯然众人。”
温红棉将这段时间的心得娓娓道来。
她自诩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小孩子相对单纯天真,可又性格不一。像袁靖这种认真又聪明的孩子,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努力却不够聪明的,以及那些顽皮又机灵的。
温红棉头一次意识到,传道授惑,实属不易。
纪韶元听完后,面色未变,“那些顽皮的孩子若违反纪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得留情。有能耐又努力认真的学生们,你可以想想办法偶尔拉一把,明面上,一碗水端平,切勿太过偏心。启明学院,要的是自由学习,自由讨论,独立思考,独立自主。当老师的更该如此,不把个人喜好带到学生面前,不把个人喜怒灌输于学生,也不自作聪明地推广自己的那套思想准则。课堂,是学问讨论,温大家可懂?”
纪韶元的这番话说完,温红棉的内心大受震撼。
或许是她出身经历的因素,偶尔,她面对一些与她类似的孩子们时,多多少少有了移情作用。
可是,这么做是不妥的,个人爱好干涉到学生的生活里,那是逾矩了。
纪韶元接着道:“孩子们还小,暂时分辨不出好坏善恶,只是,人世间的道理他们比谁都熟。”
305.天子病重
一晃眼,过了六年,纪韶元已年方二十又四。
启明学院这些年发展迅速,随着萧越大力整顿鲤城内政军务以来,鲤城气象焕然一新,俨然不能与昔日的贫县相提并论。
启明学院扛着襄黎公主的名头,皆因公主施粥布医、开设学堂、施种分田等等措施,启明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了,越来越多的孩子们走到外面,声名显赫,或为官宰,或为显赫一时的风流书生,又或者得人指点,出将入相。
启明学院诞生了如此之多的顶尖人物,别提启明学院有多么炙手可热了。
这些年纪韶元忙着学院和女兵的诸多事宜,繁忙又使人感到满足。
这些快乐是留在京城时难以给予的,纪韶元很珍惜来之不易的青春岁月,启明学院是她的心血,绝不可半途而废。
于是,越办越大,外地也有了启明学院的招牌。
不过……
纪韶元看完信后,心情沉重。
——隆泰帝病危。
本身隆泰帝的岁数属于半个身进入棺材的人了,前些年废立太子,导致朝廷上动荡不安。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后,隆泰帝因操劳过度,一病不起。皇贵妃与安贵妃悉心照顾,堪堪使病重的天子悠悠转醒。
然而,病情时好时坏,今年入了春后,隆泰帝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愈发堪忧。
这会儿,已经开始下旨由皇太子监国理政,柳太师、刘司空辅佐,方将军与荀致清、封奕随时听候差遣。
纪韶元忧心忡忡,此下人心惶惶,太子年少气盛,皇帝病重不起,某些小人该蠢蠢欲动了。
“元儿,父皇病了,想来京城那边很快会传召我们回去的。”
萧越神色复杂。于公,隆泰帝是提拔栽培他的顶头上司,于私,他是纪韶元的生父,也是他的岳父,他老人家病重不起,萧越的心情可想而知。
纪韶元叹气一声,“姑祖母年迈体弱,眼下她奔波于皇宫与东宫两地,看来,这一趟我们非去不可了。”
升平大长公主本该颐养天年,奈何时局不许。
萧越理顺着她的鬓发,柔声安慰,“姑祖母那儿有我们的人照拂,想来不会有恙。这些日子无论是谁请你做客,千万别答应。”
说到最后,声音充满了凝重。
纪韶元闻言,心有灵犀道:“是不是有人想请君入瓮?”
萧越掌握着大兴绝大部分的兵权,很明显,谁争取到了他,相当于拥有了一半江山。
而纪韶元手中掌控着红罗卫,同时拥有非同一般的金钥匙,一旦两夫妻同时站队他人,皇太子纪常登没有好下场。
萧越不咸不淡地轻嗯一声,“想让你过去当人质,好要挟我。”
人质?纪韶元冷笑,“亏他们异想天开,易白说了,边关有异样,怀疑他们准备来一个内外夹击,调虎离山。”
谁能想到,有人为了那把龙椅,不惜与敌国勾结呢?
萧越握紧了纪韶元的双手,“我届时会出征平叛,你一切得多小心。”
306.姗姗来迟
萧越一走,那些人只会更疯狂。
纪韶元随即严肃道:“后方有我,你且走着,一切由我。”
即便有那起子蠢蠢欲动的小人想趁机作乱,那也没有太过麻烦。
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名正言顺,再怎么说,纪韶元觉得,他们只能选择先发制人,打大家一个措手不及,至于处心积虑的,额,那还挺麻烦。
纪韶元认真分析了局面,柳太傅与刘司空是支持纪常登的,武将方面萧越与封奕荀致清这些人也毋庸置疑跟随皇太子。
纪韶元自己还有升平大长公主在,小人犯上作乱,那也得等一个适合他们发难的机会。
萧越眸光一闪,“我会留几千精兵置于东宫与公主府,必要时,他们会派上用场。”
骁骑营是荀致清主管的,封奕是负责西山大营,如此一来,二人调兵遣将则需要一些时间。
届时,纪韶元也做好了拖延时间、鱼死网破的后果。
纪韶元坦然一笑,“人生自古谁无死?京城即便凶险万分,可论敌我力量,咱这里有你,还有我,暂时他们吃不了太子的。”
其他的,纪韶元不好说,就是人马方面,纪韶元敢保证,当年太子纪常登拉拢了温郡王纪常亨,至于老王爷如鲁王,纪韶元也能保证,有寿昌侯府帮忙,鲁王府暂时不敢做什么。
“太子近些年风神毓秀,深得朝臣与百姓的拥护,至于那些意图作祟的小人们,老百姓那边他们过不了关。倒行逆施,失道者寡助。”
萧越面无表情,“军中力量好歹我们可以确保为我们所用,只不过,京城的文人清流,暂时难定。”
武将们还好说一点,文人方面反而麻烦。柳太傅贵为清流之首,刚正不阿,也不代表其他人就和他一样清心寡欲。
而且,纪常登跟前任用的与所体现出来的政策思想,部分人的利益受损,那可不是上蹿下跳?
有的人拥护,有的人要作乱。
“险中求胜,狭路相逢勇者胜,本公主拭目以待了。”
纪韶元真好奇那帮子大臣能闹出什么大事呢。
萧越神色凝重,不赞一词。
……
果不其然,京城的快马加鞭的宣旨钦差很快就来了,不过不是纪韶元眼熟的赵德全与他的义子德喆,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纪韶元在大堂内见到他时,神色未变。
来者瘦瘦小小,一双眼睛精明有神,拂尘在手,如点播世人的观世音菩萨,高鼻悬口,看似是弥勒佛。
纪韶元对碧月使了眼色,碧月走上前去,笑呵呵地打招呼:“公公远道而来,想来车马劳顿,公主有意请公公先喝一杯热茶,歇息歇息。”
碧月的话滴水不漏,找不到漏洞,按理来说一般人也会顺水推舟,可是这个宣旨公公截然不同,他不阴不阳地轻哼一声,“陛下龙体欠安,老奴可不敢少有怠慢,有心享乐。”
此话一出,大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纪韶元挑了挑眉,“公公,常言道,身体好,才能万事好。父皇近日龙体抱恙,女儿心有不安,公公千里迢迢替父皇宣旨,是传达天意的,我想着,既然公公是代表父皇来的,眼下父皇病重,女儿暂时见不到他,那么公公这里,我可要好好招待,方不辜负父皇的期待。”
说到最后,咬重了字词。
公公只是来宣旨的又不是当大爷的,换句话说,襄黎公主好话好说,他若不识好歹,那就是不把隆泰帝放在眼里了。
——隆泰帝一日不走,襄黎公主永远是大兴最尊贵的主儿。
公公的脸色霎时转换了好几次,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一切就依照公主所言吧。”
不情不愿极了,纪韶元的眼底划过一丝幽光。
倚罗端来了茶水公公一闻,满脸嫌弃,“这是什么味道?堂堂大将军府难不成还没有新鲜的茶叶吗?这种寒酸货也好意思拿出来招待人吗?”
这副口气,仿佛纪韶元与萧越待客不周,他受了极大的委屈。
妙锦看在眼里,悄悄地撇了撇嘴,哪里来的小公公?如此不懂得何为规矩,对公主忒放肆了。
纪韶元不悲不怒,轻笑道:“公公有所不知,这茶叶乃是元风先生所赠的珍贵雪峰茶,传闻中储藏得越久,其味越甘冽醇厚,公公可是第一个品尝此茶的人,以后都未必有机会再喝到了。”
淡淡的语气,却蕴藏着一丝嘲讽。
小惊大怪,雪峰茶也看不出来,在那里耀武扬威的,实属贻笑大方。
公公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丢了这么大的丑,不禁黑脸道:“多谢公主提醒,老奴会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
一饮而尽,纪韶元与倚罗纷纷露出了笑容。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宣大将军萧越与襄黎公主即刻回京,不得有误。”
公公宣读完毕,将明黄圣旨一收,接着道:“请公主与驸马迅速回京,陛下可想念着两位呢。”
纪韶元接过圣旨,完成谢礼。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来人,带公公下去歇息。”
纪韶元随即下令,务必请宣旨公公好好休息。
公公不置一词,趾高气昂地随着大将军府的仆人下去了。
等他一走,侯管家当即道:“来者不善,他不是陛下派来的公公,有人想对大将军与公主不利,公主,你们别去京城。”
如果真的是宣旨公公,再怎么说,隆泰帝也会派个眼熟的人来鲤城,而非一个陌生又有刺的小太监。
纪韶元长叹一声,“非去不可了。我不去,那就是藐视天子,到时候,我与萧越死无葬身之地。”
京城里一直不缺对萧越虎视眈眈的小人们,他们往日没机会动手,眼下可是大好时机。
侯管家一听,急了,“心怀不轨的邀请,公主若去了,凶多吉少。”
即便不会对纪韶元做什么,可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萧越反而不以为然,“老侯,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这……”侯管家这下子是不明白了。
“侯管家,此事你得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萧越认真解释,“我们不去,他们要发难,多的是借口,到时候,我与元儿便是砧板上的肉,不可反抗。可是,若我们去了京城,虽说惊险万分,但祸兮福之所发,努力一把去争取,这也有几分生机啊。”
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正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他们还不如转被动为主动,他还不信,不能有几率获得成功。
侯管家听完后,惊异之余,不禁对纪韶元与萧越肃然起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奴才佩服之至。”
侯管家一生阅人无数,萧越不是他服侍的第一任主人,可却是最让他心悦诚服的主人。
萧越的智慧是常人难以比拟的,同时他兼具着海一般的胸襟,人中龙凤,不外乎如此。
纪韶元对侯管家的星星眼哭笑不得,此事也不是什么大难题,他们要去,那必然做了万足准备。
当然,对手棘手还是可以确定的。
“那个公公,就拜托管家多多慰问他了,本公主贵人事多,没时间陪公公,倒是老侯,你有时间,也有这个能耐啊。”
纪韶元眨了眨眼。
对一个心口不一的虾兵蟹将,拷问对方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纪韶元就懒得与对方玩猜猜猜游戏了。
近些年朝堂变化巨大,她也需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去理一理其中的人事关系。
侯管家顿时精神抖擞,“请公主放心,有我在,跑得了和尚,他跑不了庙的。”
“哈哈哈哈……”
纪韶元被侯管家的义气逗乐了,不得不说,侯管家就是大将军府的活宝,一个开心果。
平常府中有谁搞背后赌钱的,直接没收,惯爱爱唠唠叨叨,手中的活干个不停,一身粗布麻衣,市井气十足,爱喝酒与配花生米,不爱去风月场所,唯独爱留在大将军府的小屋里吃吃喝喝。侯管家不缺钱,但他很勤俭节约,甚至到了抠门的地步,一年到头就四套衣服,鞋子也是两双,够用就行。
家中也无至亲好友,属实是独来独往的特殊人了。
侯管家也是很顽劣的,比如说,他曾经和人打赌,到底啥时候大将军府会添新丁,不过六年过去了,大将军府仍旧是二口之家。
面对这个问题,萧越还差点被侯管家怀疑是否不举了,然后偷偷找了卢百川去询问那相关的药,精心煎煮,预备留给萧越去喝。
然后……没有然后了,萧越得知此事后,侯管家直接被罚了半年的月银,差点没叫爱财如命的侯管家急得到处嚷嚷是大将军他那方面不行,他忧心主子的后代,这才为主子求来了这帖药。
得亏侯管家到底知道萧越的名誉何其重要,只能乖乖认罚了,一段时间侯管家几乎是垂头丧气,喝酒也不快乐了。
纪韶元开了玩笑,“要是老侯你可以盯死那个公公,那么我送你十坛桃花酿,你看如何?”
“桃花酿?”侯管家的眼睛霎时亮了。
307.不屑一顾
侯管家生平最爱——钱、酒、花生。
桃花酿算是珍酿了,侯管家衣食无忧也得费老大功夫才能喝一坛。
“此事尽管交给老奴,老奴必当完成得服服帖帖。”
侯管家拍胸保证,那个公公绝不会逃开他的两只眼睛。
纪韶元见此情景,高兴地笑了。
萧越一旁提醒,“不必盯得太紧,让他发现了,易走漏风声。”
公公只不过是马前卒真正的黑手隐藏在幕后。从刚刚他对纪韶元的一系列行为来看,明面上,他暂时不敢与纪韶元撕破脸。
估计是忌讳着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的缘故,哦,加上萧越,三号大人物加力主持,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变相的威胁了。
再怎么说,纪韶元是名正言顺的皇族成员,对她自然得客气一些,而且,她手中掌握的势力,其他人也得掂量掂量。
侯管家深知其中利害,“我呢,找个时间和他喝酒聊天,我保证,一定把他拿下来。”
对方清醒状态不好说什么,可是醉酒了,那就由不得他了。
主仆三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
京城的皇宫,皇城与宫城内,气氛倒是一片平静,只是暗流涌动下的波诡云谲,始终透露出一丝丝不对劲。
皇贵妃与安贵妃身为宫中位分最高的两位女人,即便后宫有了新起之秀欣婕妤,她们的地位仍旧不可动摇。
皇贵妃与安贵妃本身资历很深,加上各自的家世与子嗣,自然成为了后宫中不可逾越的两座大山。
欣婕妤在纪韶元走后诞下一儿一女,龙凤胎,此等大喜事引得隆泰帝高兴不已,当场封她为婕妤,赐金千两、玉如意两柄、珍珠两斛。
这下可好,欣婕妤凭借着一双儿女,成功踩了昔日的旧主子马才人。
马才人入宫多年,至今无子,她不屑一顾的奴婢秧子,到头来儿女双全。
欣婕妤的子女由于最小,隆泰帝颇为眷顾,先是周岁宴上,御口亲封东阳郡王、淮乐公主。
淮乐公主甫出生没多久,很快领到了公主的封邑与封号,这也是隆泰帝人逢喜事精神爽了。东阳郡王更不必提,大兴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拥有如此殊荣,实在难得。
当然,一码归一码,欣婕妤足够惹眼了,纪常登当太子时日尚浅,新得的儿女宠归宠,但绝不会让他们越过太子纪常登。
于是,这些年,大家看见隆泰帝一边引着纪常登指点朝政,一边抚养淮乐公主,东阳郡王交由皇贵妃的宫中抚养。
欣婕妤明白,她家世不如皇贵妃,孩子送给皇贵妃也挺好的。
若到安贵妃那儿,她反而要担心人家是否漠视她的儿子了。
惠康公主与玉华公主相继出嫁生子,本身皇贵妃是有点寂寞的,眼下多了一个皇子,别提多高兴了。
欣婕妤都是这样的待遇了,何况是其他人?
马才人与华才人唯有老老实实,才能有春天。
皇贵妃如往常一样,问着侍女,“小皇子如何了?”
308.人心世事
十一皇子东阳郡王与十二公主淮乐公主是宫中最小的孩子,对于隆泰帝而言,这双幼子幼女属实惊喜了,证明他宝刀未老,当然,喜欢归喜欢,却不会把他们置于众目睽睽下。
东阳郡王将来不出意外,爵位荣华应有尽有,只要他安分守己,淮乐公主有纪常登与襄黎公主照拂,日后的驸马也必然为人中英杰。隆泰帝所希望的,也无非是他们一生安逸幸福,有兄弟姐妹照拂,平平安安。
皇贵妃对东阳郡王十分重视,饮食起居皆要过问,身边服侍的宫女内监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回娘娘,小皇子一切都好,前日上书房先生布置的功课,小皇子完成得不错,先生夸奖了他,小皇子很是高兴。”
宫女秋莲圆圆的脸蛋,笑眯眯地说着。
东阳郡王是皇贵妃宫中的常客了,面对活泼可爱的东阳郡王,皇贵妃与宫中上下都喜爱异常。
皇贵妃点头,“前些日子,弘儿吹了风,因而喉咙疼,常常咳嗽,你记得要带上本宫的川贝枇杷膏,按时送给小皇子服用。”
东阳郡王虽说是欣婕妤所生,但皇贵妃视如己出,与惠康公主、玉华公主一视同仁。
两位公主出嫁生子后,皇贵妃本身就见得少了,如今好不容易宫里添丁,她自是小心翼翼地万分照顾。
“娘娘忘了,小贝送了一罐川贝枇杷膏,小皇子都要吃完了。”
秋莲咯咯一笑,小孩子最爱吃甜的,川贝枇杷膏恰好清肺止咳,化痰去疼,东阳郡王每次都排斥不想喝太医院开得药,就爱钟粹宫皇贵妃送来的川贝枇杷膏。
皇贵妃一听,有些好笑,“良药苦口利于病,郡王还小,药得喝,只是,不宜多饮川贝枇杷膏,如果痊愈了,川贝枇杷膏就想办法拿回来吧。”
她就担心,东阳郡王过于依赖川贝枇杷膏,一天三顿,导致咳嗽反而好不了了。
秋莲深知事情的利害,连连称是。
“娘娘,长生殿那边赵公公传来口谕,请娘娘与淮乐公主去一趟。”
另一宫女亦步亦趋,掀起锦帘,立于皇贵妃身后恭敬禀报了长生殿的消息。
皇贵妃闻言,神色顿时沉重起来,手中的木簪也随之置于首饰盒中,叹气一声,“入春以来,陛下病情反复无常,如今更是……哎。”
虽说太子纪常登已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可是,隆泰帝的病情缠绵悱恻,实属触目惊心。
纪常登是孝子,亲侍汤药不说,常衣不解带地照顾隆泰帝,这样的孝心,算是初步宽慰了大臣百姓的心。
只是,部分小人趁着天子病重,趁机对太子纪常登发难,二派斗争如火如荼。
要是隆泰帝撑不住了,驾崩了,那事情只能愈发不可收拾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作为昭德皇后的夫婿,同时也是皇贵妃侍奉多年的君主,纵无多少情爱成分,可多年相处,已有亲人至亲。
皇贵妃实在不愿隆泰帝出什么事。
秋莲见皇贵妃愁眉苦脸的,开口提醒,“娘娘,陛下传召,咱可得尽早去。”
安贵妃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恬淡漠然,即便晋位贵妃,同样未见她对后宫之事有几分心思,平日多有皇贵妃操持打点一切,幸好安贵妃有时还记得替皇贵妃排忧解难,否则,皇贵妃到底不是二八少女了,精力不济,在所难免。
长生殿传召人了,万万拖延不得。
皇贵妃随即下令,“走,去长生殿。”
淮乐公主也被从欣婕妤的寝殿里抱出,一同面见天子。
京城波诡云谲,千里之外的鲤城也不太平。
那日的宣旨公公自从被纪韶元萧越“客气”挽留后,这家伙几乎出不了大将军府了。
侯管家是老人精了,什么样的风吹草动也瞒不了他了。
宣旨公公纵然是口齿伶俐,身怀绝艺,可在侯管家眼中,呵,算什么?
有他老侯在,魑魅魍魉也配出来叫嚣?
总而言之,无论宣旨公公想做什么,侯管家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并且各种寻找理由要求公公不要出去为妙。气得那个小公公干脆闭门不出,懒得见侯管家那张老脸了。
侯管家得意地扬起下巴,小样,还想和他斗?太嫩了点。
对于侯管家的英勇表现,纪韶元连连竖起大拇指以资鼓励。连萧越也惊叹说,老侯的本事,还是他以前小看了。
宣旨公公不能出去,侯管家初步告捷,接下来得进行下一步计划。
“越之,今天晚上,我们即刻出发。”
纪韶元褪去华服美饰,一身银白铠甲,英姿飒爽,长发束于冠中,神采奕奕。
萧越则是一身青白常服,身姿颀长,面冠如玉,端的是朗朗君子。
萧越一笑,“良辰吉时,月黑风高,正好方便。”
大半天出发,大张旗鼓不说,容易引得宣旨公公的怀疑。
他们此行回去京城,来得是措手不及,那个公公,最好先瞒着他,侯管家擅长这一套,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书院事宜我全权让袁靖与温红棉她们负责了,她们能力出众,又德高望重,书院众人不会反对的。”
碧月与倚罗妙锦皆有任务,不合适留在此地,纪韶元唯有拜托她近些年很信任的袁靖温红棉师生她们管一管书院了。
栖霞郡主另当别论,她得跟随南宫不悔守着鲤城,城中大小事不少,纪韶元不能麻烦她。
萧越面带微笑,“有不悔与郡主在,我们暂时可以放心。”
这些人皆为他们的左膀右臂再怎么说,能力性格也是他们所器重信任的,毋庸置疑。
纪韶元朝天空一望,星星熠熠生辉,与皎洁银月遥相照应,此番美景,令人心旷神怡。恰好晚风吹拂,凉爽舒适,心绪安逸。
“时辰到了,我们走。”
纪韶元骑上飞燕,萧越的坐骑烈骏威风凛凛,鬃毛刷洗得不染尘埃,那蓄势待发的尾巴与两双马蹄,构成了力量的好肖像。
萧越挥手,“出发。”
倚罗妙锦与碧月坐于马车中,原本她们是想骑马的,只是她们马术一般,加上行李太多,她们也得看一看,干脆搭马车了。
那隐没于黑暗中的一支卫队紧随其后,脚步整齐划一,于寂静的黑夜中迎来了一丝丝不一样的声音。
纪韶元与萧越预备快马加鞭,迅速赶回京城。
宫城的夜晚,反而并没有太多的惬意安静。
于长生殿养病的隆泰帝与皇贵妃难得地谈心交流了。
“朕记得,第一次见你时,阿芫当时偷溜出府,与你一道去赌坊赌钱,赌注刚好是赌未来的太子妃,朕亲眼见你们,拿自己的体己钱去赌,赌阿芫成为太子妃,那赔率是一比十,好多人都认为阿芫绝不可能成为我仏太子妃,只因,父皇当年还有一个喜爱的儿子光王也对阿芫虎视眈眈。泰王比朕受宠得势,纵然我是太子,也不得父皇的欢心,太子之位,也不知能坐多久。”
隆泰帝病重的时日里,经常梦见旧时的人与时。昭德皇后入梦次数越来越多了。
皇贵妃见他提及了昭德皇后,面色一怔,后无不哀伤,“姐姐走了二十四年了,元儿也已平安成人,并与萧大将军喜结连理,若姐姐在天有灵,想来是欣慰的。”
昭德皇后平生所求,无非一亲人平安健康而已。
隆泰帝悠悠一叹,“元儿与萧越情深意笃,且情比金坚,朕比谁都满意。只是,阿芫在时,我从未如此待她。”
虽然以前隆泰帝自诩自己念念不忘昭德皇后,但实际上,昭德皇后去世的那些年里,他身边美女如云,内宠不断,尤其还有了相似昭德皇后的安贵妃,即便安贵妃之子夭折,二人之间也不复以往,可谁也不能否认,当年安贵妃之盛宠,有目共睹。
废后姊妹也死了好几年,身死族灭,七皇子纪常铮暴毙,三皇子纪常赫离京,寿安公主缠绵病榻,他们的子女,也尽无太好的结果。
说是替昭德皇后报仇,只是,这里面有多少个人的恩怨,很难说清。
“端慧太子聪睿多才,代恭王敏学慎思,两兄弟活着,阿芫应该会撑下去的。”
隆泰帝也是这段时间得空了,才终于想明白了,昭德皇后之死,半是人为半是天意。
端慧太子两兄弟暴毙,成为了压死昭德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昭德皇后心灰意冷,爱子夭折,兄弟战死,只余一女,她却毒入肺腑,无药可救。
她选择一命换一命,求来纪韶元的生还,而她死了,死于立后大典的前三天。
隆泰帝懊恼悔恨,之前阿芫在世,他身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他根本就没有好好善待过谁,废后姊妹恨他,恨得对啊。
他是全天下第一负心汉。
皇贵妃一本正经,“即便他们还在,姐姐也不可能长寿。有废后姐妹,姐姐岂有安宁之日?”
皇贵妃这些年与废后姊妹针锋相对,未尝不是替昭德皇后打抱不平。
309.无可奈何
皇贵妃的话引得隆泰帝哀拗万分,无语凝噎。
“到底是我配不上阿芫,皇姐都比朕更懂阿芫。”
如果之前,隆泰帝还不懂福慧长公主的心意,那么后来,福慧长公主留下来的种种,他认真看过后,方一窥真意。
皇贵妃接着说:“陛下勿怪我说话难听。虽然废后姊妹罪有应得,可是,从一开始,那是陛下自己愿意和她们来往的。废后姊妹纵然再神通广大,也万万强迫不了陛下。姐姐生前曾对臣妾说过,废后姊妹心机深沉,用情至深,奈何郎心似铁。”
郎心似铁?
隆泰帝下意识地蹙眉。
废后当皇后时,他与废后,从未有过一次真情实意的交谈。
废后在东宫时,总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不以为然,心里不耐烦,明面上对她柔情似水,虚与委蛇。
废妃呢?他之前对她有所够绝,用了不光明的手段逼迫了她,然后她心甘情愿地等着他,直到后来入宫为贵妃,与废后分庭抗礼。
虚情假意,换来的是一片真心。
他于废后姐妹,何尝不是薄情人?
“陛下,姐姐去世这么久了,想来已入轮回,有了新的生活。陛下也无需太忧心忡忡,有公主驸马在,您是有福气的。”
皇贵妃话锋一转,开始安慰隆泰帝。
隆泰帝却闷闷不乐,一想到昭德皇后与废后姊妹种种,心犹如放着一块重石,厚重又沉重。
隆泰帝只能感慨:“行了,死去的人朕无法挽回,也只能珍惜生者了。元元与萧越去了鲤城,不知她一切可好?”
“放心吧,公主与驸马一切均好,鲤城的百姓十分拥护她,公主这些年办了不少好事,百姓们深感其恩,特意为公主一间寺庙,铸造佛像,世世代代供奉着公主,驸马也被当地百姓一块祭祀尊崇。”
说起来,谁会信一个公主在老百姓的眼中堪比救世主活菩萨?老百姓是最实在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怀念谁。
隆泰帝听完后,轻声一笑,“好,好,有皇后的风采。皇后当年也是菩萨心肠,抚育万民。”
昭德皇后即便从未在生前成为皇后,可她当太子妃时,用尽心力于百姓恩惠,使她于所有贵妇中名声显赫。
隆泰帝接受过这份恩情所带来的好处,某种意义上来说,昭德皇后帮助了他一登九五。
“陛下,华才人与马才人在外求见。”
赵德全很不好意思地出来打扰帝妃之间的谈话了。
隆泰帝不想见她们,因为……
“马丞相,这些天很是积极嘛。”
隆泰帝病了,但不是瞎了聋了。
皇贵妃拍了拍隆泰帝的后背,安抚说:“陛下,两位妹妹也是牵挂陛下的病情,想过来瞧瞧,并无恶意。再者,两位妹妹见不到陛下,也容易惹来外人的非议。”
眼下以大局为重,隆泰帝必须稳住马才人华才人。
隆泰帝听完后,只好挥了挥手,“请两位才人进来吧。”
“是,陛下。”
赵德全毕恭毕敬地请入华才人与马才人后,悄悄往后退去。
310.后妃春天
华才人马才人一前一后,一素白,一粉嫩,一眼望去,娇俏宜人。
先见礼完毕后,马才人甜甜一笑,“陛下,臣妾的父亲在宫外带来了陛下最爱吃的酥梨,陛下可品尝品尝。”
“酥梨?”隆泰帝挑眉,“左相有心了。”
马丞相自从被隆泰帝有意敲打警告后,本人顿时低调了许多,只不过,虎的蛰伏,并不等于是屈服。
这一次,马丞相突然带酥梨委托马才人带入宫,这里面的深意很有意思。酥梨是隆泰帝的母亲娘家特产,马丞相让人带酥梨进来,这是想让隆泰帝心软念旧。
华才人不甘示弱,也摆出了自己亲手做的羹汤,芳香扑鼻,令人胃口大开。
隆泰帝喝了几口后,发自内心地赞许,“很好喝,味道清香,朕近日胃口不好,这碗汤算是开胃了。”
皇贵妃见状,笑了笑,“要不,就让华才人以后有机会就为陛下做这道菜吧。”皇帝喜欢,她自然得安排。
华才人听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
之前她冲撞了襄黎公主后,隆泰帝好长一段时间几乎不来她寝宫了。
一个不得宠的才人,后宫的生活可想而知。皇贵妃待下亲和,却非软柿子。
隆泰帝这么做一是替女儿出气,二是警告后宫的妃嫔不得背后搞小动作。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这一回,隆泰帝病重,她应该努力一把的,毕竟,没有亲生子女的她,等隆泰帝一殡归天,她只能青灯古佛孤独终老了。
大兴有令,凡正四品及以上无儿无女的嫔妃,皆无需落发为尼。她得好好努力努力,想办法笼络皇帝的欢心。
“不必了,华才人是妃嫔,不是御膳房的厨师。这碗汤很好喝,就让御膳房的厨师去做即可。”
隆泰帝甩了甩手。
华才人之前与纪韶元的冲突他记在心里,本身华才人属于得志便猖狂的典型,他不想太过抬举华才人,以免突生风波。
马才人清楚地见到,华才人的脸色有一瞬间是僵硬的。
她得意了,呵,就你这样还想笼络君心?天子的心,从来就没有如此容易地被人靠近的。
他今生今世,也只能属于昭德皇后了。
马才人受尽冷落后,才终于悟出这条至理名言,当然,她原本就不是很爱皇帝,也就废后姊妹鬼迷心窍,一步错步步错,最后酿成了此等悲剧。
皇帝都不爱她了,她干嘛要热脸贴冷屁股似的一股脑地靠近皇帝?
马才人想得开,不代表别人也一样。最起码,华才人是不甘心的。一旦隆泰帝驾崩,无子无女的她只能去佛堂孤独终老,孤寂凄凉,安贵妃与马才人家世显赫,她只是一小官之女,哪里有资本恳求不去寺庙?
或许是马才人内心的咆哮让人听见了,隆泰帝接着说:“朕走后,后宫中无子的妃嫔一律去别宫居住,封贵太妃贵太嫔的,则留宫中颐养天年。有儿的随儿去封地,有女的随女去府中居住,一切都随她们的意愿。”
宪宗朝无子无女的嫔妃很多,大部分已经去世,只留一小部分,当时隆泰帝考虑到宪宗的脸面,选择将这批妃嫔移去一别苑佛堂居住,离宫城不远。
轮到自己了,隆泰帝就不想大费周章地请这些无子妃嫔出家了,索性养着她们吧。
马才人稍一品便明白了,她带头高呼:“吾皇英明。”
“陛下圣明。”
华才人乐了,那她也不用出家为尼了,再怎么说,留于宫中荣华富贵的,总比青灯古佛的日子好。
皇贵妃反而好奇,“陛下可是想废除这条祖宗律法?”
以往历朝历代,无子妃嫔皆出家为尼的,隆泰帝倒是开天辟地,直接属意未来的天子赡养后妃于寝宫中颐养天年。
隆泰帝撑着头,看样子精神不济,“辜负了那么多人,也不能再辜负活着的人了。”
他不是合格称职的丈夫,但他一定要对这些嫔妃负责。
皇贵妃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惆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侍奉陛下,从未后悔。”
昭德皇后殡天后,她煞费苦心与废后一派龙争虎斗,不愿她们获得大权。隆泰帝也给予了她这份权力,她方可放心地对付废后一系。
她确信自己不爱隆泰帝的,可为了昭德皇后与纪韶元,她必须好好照顾隆泰帝。
隆泰帝望着皇贵妃,嘴角上扬,“我已叮嘱九儿,让他务必尊你为皇太后。”
虽然皇贵妃并非隆泰帝的正宫皇后,但劳苦功高,一心事主,襄黎公主纪韶元早已把她当做亲生母亲一样看待,更别提隆泰帝了。
皇贵妃闻言,淡然的脸上大惊失色,“这……万万不可。”
她并非纪常登的生母,也不是他的养母,按照祖宗礼法,她没有资格成为皇太后的。
隆泰帝摇头,“不,你可以的。宁妃早薨,多亏了你几番照拂小九,才不至于使他在这深宫内苑里举目无亲。”
若非昭德皇后,皇贵妃这辈子都不会选择入宫为妃。
既然是为了自己的好姐妹,那么,后宫中的一切她是会想办法掌控的。
当时的纪常登承蒙皇贵妃庇护,才没有让他死于废后姊妹之。单从这一点来说,皇贵妃是足够资格成为皇太后的。
——即便,她也仅仅是出于不忍心看见一个小孩子被害死的同情心,方去庇护纪常登。
皇贵妃凝眉,“陛下,抚育后嗣本是臣妾该做的,太子洪福齐天,当时没有臣妾,也有陛下的照拂,太子也绝无可能会出事。”
说是举目无亲,可说到底,是感谢她救了纪常登一命。
皇贵妃不以为意,反正她只是怜悯纪常登幼年失恃,不愿端慧太子两兄弟的悲剧再度发生。
皇贵妃表示,“有襄黎公主在,臣妾的这点照拂不算什么,太子的亲人是她。”
当皇太后什么的,她没兴趣,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她就指望着东阳郡王与淮乐公主安度余生了。
隆泰帝见皇贵妃不肯接受皇太后之名,不禁叹气,“万氏,你若不能成为皇太后,朕百年后,不能要求与你同葬了。”
历朝历代本就没有把一介妃嫔插入帝后之间的先例,如今隆泰帝开了先河,皇贵妃却不肯,可想而知隆泰帝的郁闷之心了。
皇贵妃一听,思索片刻。
她是妃子,将来葬入帝陵,本身就与后陵隔着门道,也就意味着她死后见不到霍芫初的。
不!姐姐在哪,她就在哪。
“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这个皇太后,我勉为其难地同意吧。”
皇贵妃无奈说道。虽然听上去很欠扁,但事实就是如此,她很勉为其难的。
终于!隆泰帝舒心一笑。
一旁的华才人与马才人听着,只觉得皇贵妃好福气,出身不凡,天子盛宠,纵然无生下皇子,却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宠妃之一,废后姊妹死后,更是扶摇直上,两位公主的驸马连带着受益匪浅,如今还抚育着宫中一对龙凤胎,有着这样的人生,如何不让马才人华才人羡慕不已?
对于深宫中发生的这一幕,纪韶元无从得知。
此时,她正快马加鞭地返回京师,利用夜色的掩护,纪韶元与萧越一行人星夜兼程,披星戴月,风雷电驰,没有停下来歇息过,眼下,距离京城也就几里路的路程。
萧越询问纪韶元,“可要觐见陛下?”
再多走一会就可以入宫了,只不过,眼下是寅时了,宫中落钥,纪韶元想入宫求见也进不去。
纪韶元摇头,“不,先去见姑祖母。”升平大长公主最清楚京城的局面与动静,找她最好。
萧越深以为然,“去升平大长公主府。”
一众人趁着夜色,径直又赶路了。
隆泰帝病重,对于达官显贵而言,有的欢喜有的愁。
东平郡公府灯火通明,一夜未眠。
东平郡公世子霍飞扬从一个小小稚童,通过时间的磨炼,渐渐地蜕变成一初有雏形的英姿少年。
霍柯氏与霍段氏无不以霍飞扬为荣,想来霍楚雄霍楚寅与文定公父子在世,必定为霍家的下一代出现了如此人才而倍感欣慰。
霍榕秀三姐妹出人意料的这些年并没有出嫁,她们以侍奉亲母为理由,干脆对外宣布终身不嫁了。
对此,霍柯氏霍段氏无话可说,反正女大不由娘了。
“伯母,陛下病重,太子年少,很多文武大臣对此有顾虑。”
霍飞扬低沉有磁性的嗓音于厅堂内响起。
霍柯氏已经听说了某些消息,长叹一声,“又有大事发生了,不过,我们郡公府行得正站得直,无需躲躲藏藏,这段时间有谁求见的,一律推辞。”
本身霍家是保皇派,还有一位深得帝心的襄黎公主,霍家已然无需与其他大臣一样算计什么了。
霍段氏点头,“京城要出乱子了,我们霍家,光明磊落,可不是某些魑魅魍魉,偷偷摸摸,霍家一切全因陛下垂怜,我们得知恩图报。”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311.升平决心
东平郡公府是如此,升平大长公主府也不例外。
升平大长公主凝视着几年未见的纪韶元,见她风尘仆仆仍不失从容,且精神气质比之前更好了些许。
升平大长公主淡淡一笑,“你们回来了,我就轻松了。”
之前纪韶元与萧越离京时,升平大长公主已经意识到,京城那群潜伏的小人们绝对会借此生事,这一回也正如所料了。
纪韶元亲切地关怀大长公主,“姑祖母,宁宁身在鲤城,心在京城,姑祖母近些年,老了许多啊。”
事太多了,升平大长公主还能不老吗?
升平大长公主语气淡淡,“一把老骨头了,我也仅能发挥这点作用。”
以前于皇家寺庙里祈福念经,日子仍旧不平静,何况是眼下身处漩涡中?
纪韶元担忧地蹙眉,“姑祖母,您得多保重身子。父皇病重,宁宁唯一剩下来的亲人,只有您了。”
升平大长公主是教授她一切、影响最广的长辈了,这是霍家与隆泰帝所不能比拟了。
见纪韶元忧心忡忡,升平大长公主扯了扯嘴角,“宁宁,江山代有才人出,本公主既为纪氏皇族,生当为大兴,死以求太平。我此生,丈夫儿子离世,父母相继离开,我已毫无牵挂,死而无悔。”
纵然明天就会死,升平大长公主也不会多眨眼。
萧越宽慰:“姑祖母,眼下的局面,仍需您找出来力挽狂澜啊。”
太子纪常登与隆泰帝皆是敌人重点关注对象,反而升平大长公主这边,暂时没有太大的关注。
或许是她年老体弱,又或者,他们终究是做了什么。
升平大长公主眸色平静,“要动手就趁早,就等着这一刻呢。”
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这点小打小闹,呵,算得了什么?
萧越与纪韶元对视一眼。
既然升平大长公主同意了他们的行动,那么接下来好办多了。
京城的兵防与御林军调动于这一夜大清洗,处于睡梦中的人们也不会知道,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化解了。
有了升平大长公主的允可以及纪韶元的金钥匙,东宫与长生殿的侍卫抽调可谓是如鱼得水。
有他们的人手在,小人们万万当不得。
次日清晨,纪韶元亲自拜见隆泰帝,与此同时,萧越率领一众人马与若干人等展开厮杀。
由隆泰帝颁旨,属意平叛大元帅萧越带兵十万讨伐崖州洪火寨的匪军。
有正规军队出马,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只是,萧越等人绝想不到,此时此刻的京城中,演绎着真实的逼宫戏码。
“是你?”
隆泰帝还想着那批蠢蠢欲动的官员预备改立何人为皇太子,没想到,会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人。
对方轻蔑一笑,“黄口小儿,当年你不过是沾了霍家的便宜,才堪堪当了皇帝。这一次,有我的千万亲军,你想逃也逃不了了。”
“来人,把她带上来。”
接着,对方又把一故人推了出来。
312.处心积虑
隆泰帝今日是接连受到不断的刺激,先是死去多年的人死而复生,后是劫持为人质、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另外一个人。
“汉王?又是你。”
隆泰帝一想到汉王与娄氏的所作所为,气恨难耐,咬牙切齿地训斥,“你胆大包天,勾结叛贼,害死了皇后,也害死了我的两个儿子,你还好意思出现在此地!”
想当初,先是娄氏之乱,再是汉王叛乱,隆泰帝几乎当没有几天舒心皇帝的日子便急匆匆地忙于镇压叛乱了。
汉王敢犯上作乱,也无非是当年他是宪宗的爱子,慧贤皇后的养子。敬慧皇后生前仅有一女存活,当时宪宗为了安抚慧贤皇后的丧子之痛,于是便把年幼丧母的汉王送给敬慧皇后抚养,并且也因敬慧皇后之故,待汉王颇为眷恋爱护。
对比爹不疼娘不爱的隆泰帝而言,汉王的人生简直别太滋润。
然而,敬慧皇后芳魂早逝,宪宗悲痛欲绝,先是追封她为皇后,再是辍朝十日服丧素服。而汉王,也因为敬慧皇后的薨逝,失去了宪宗的偏爱。
不过,比起毫无感情的隆泰帝来说,汉王反倒是借丧母之痛为自己博得了不少同情。
宪宗此人,凉薄寡性,无情狠绝,除去生他护他的懿仁太后,宪宗也就对敬慧皇后有几分真心。
至于先帝指婚的皇后,宪宗登基后没几年就把她废了,此后中宫空悬,直到敬慧皇后的出现,宪宗才开始考虑册立皇后一事。
隆泰帝一想到汉王几次三番的挑衅与构陷,愈发愤恨起当年的所有人。
“哼!我为什么会害你儿子?那是你的宠妾们想要争宠,想要当皇后,自然要除去你那对优秀卓越的嫡子,对了,你的那位皇后,可真是国色天香啊。”
说完,汉王用手指轻轻挑起被推上来的女子的下巴,然后又嗅了一下,露出一丝痴迷。
隆泰帝见状,惊呼:“阿芫!”
得亏此地并无第三者出现,否则的话,昭德皇后之清誉必然荡然无存。没错,汉王推上来的人,正是昭德皇后霍芫初,见她面色如生,完全没有一点被折磨的痛苦模样,一时之间拿捏不准昭德皇后是生是死了。
汉王眸光一狠,掐住了昭德皇后的脖子,然后对着隆泰帝高呼,“狗皇帝,你配叫她的名讳吗?你对芫儿如何,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谱吗?我告诉你,芫儿,是我的王妃,也是大兴未来的皇后,不允许你如此叫她,你不配。”
此等挑衅之言,大大地激怒了隆泰帝,病弱多时的苍白脸颊,顿时充血脸红。
“荒谬!”隆泰帝横眉冷对,“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真以为自己占得了便宜吗?”
话音刚落,长生殿中一神秘的军队突然出现,将汉王的部队来了一个包饺子。
“御林军已经被我支开了,不可能的!”
汉王猛烈摇头,想要矢口否认,毕竟,他精心布置了一个大局,御林军与骁骑营里,都有他的暗线,事发之后,果断来一招釜底抽薪,绝不可能有机会发兵援救隆泰帝。
同时萧越的部队跟随他去崖州镇压匪军,按理来说,不太可能这么快就回京的。
除非……
“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一身银甲的纪韶元从天而降,恍若天神降临。
汉王的部队见来者的人数远远超他们,顿时军心涣散。
汉王见状,将手掐住昭德皇后的脖子,“我警告你们,敢轻举妄动,我就把这个贱人挫骨扬灰!”
死者为大,明明昭德皇后已然去世了这么久,却不得安宁,该死的汉王。
纪韶元语调冷冷,“汉王叔,你还执迷不悟吗?”
想当年,汉王何等意气风发,被人赞颂贤王风度,不曾想到,时过境迁,汉王竟面目可憎。
汉王一见到与昭德皇后面容相似的纪韶元,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不禁冷笑,“小丫头,你懂什么?皇位本来就是我的,当初父皇说好的,要把皇位传给我,想要我将来登基后,不忘敬慧皇后香火,我本以为胜券在握,可是你……你……”
说着说着,气喘吁吁,似乎是身体不适。
“宪宗皇帝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当皇帝。”
纪韶元一脸冷漠,“皇太子是我父皇,宪宗驾崩前就已明确说定了,由他成为大兴皇帝,而你,汉王,宪宗皇帝担心你死性不改,又贼心不死,于是和我父皇说了,若汉王忤逆,着以处置。换句话说,汉王,你输了。”
如果说宪宗有意叫心爱的儿子汉王当天子,那问题来了,汉王不仅没有朝中德高望重之辈辅佐,甚至,名不正言不顺。
敬慧皇后之女旗帜鲜明地支持隆泰帝,反而汉王,不得人心。汉王不比隆泰帝出色,手段上,也是逊色太多。宪宗除非是脑子有病,才会选择样样不着调的汉王当储君。
“你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来人!动手啊。”
汉王走投无路了,欲用玉石俱焚的手段来和对手不死不休。
不过……
纪韶元挑了挑眉,汉王的部队根本就没有听从汉王的命令,反而用兵锋指向了汉王自己。
汉王不可置信,“你们……可恶!”
很显然,他的部队里“反水”。
纪韶元勾唇一笑,“将这批乱臣贼子,诛杀!”
“是。”
汉王的手中劫持着昭德皇后,一时半会,旁人近不了他的身,汉王由此猖狂起来,“说起来,芫儿不愧是我最心爱的女子,之前煞费苦心地帮了我,死后,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隆泰帝凝眉怒瞪。
汉王心狠手辣,桀骜不驯,早年隆泰帝很喜欢汉王的主要原因就是只有他遗传了他年轻时的脾性,兼具敬慧皇后抚养,宪宗愈发把汉王当做自己的爱子了。
不过,宪宗年迈后,本身就是精神不济,大不如前,宠爱贤妃与皇贵妃,便是他逃避的表现。而面对处处像极了自己的汉王,宪宗再也没有过去的欢心,待他冷了不少。
当然,也与敬慧皇后病逝有关,没有了敬慧皇后,汉王在宪宗这边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汉王是不甘心的,他果断利用着宪宗为数不多的心软与偏心,成功赢得了宪宗的同情。
回忆着汉王的得势与败北,隆泰帝心神大定,“不要以为你说了几句傻不拉几的话便可挑拨朕对阿芫的一片真心。阿芫不是你所能诋毁的。”
汉王的人品在隆泰帝这边近乎等于零,信他是话,约莫相信何年何月何日他会羽化成仙。
汉王闻言,笑得更痛快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皇后,曾经也是我的……”
说到一半,背后的一把剑刺穿他的肉体,抽出刀刃时那溢出的鲜血,与汉王脸上那不可置信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杀了汉王的人是荀致清,而荀致清出现,那证明萧越回来了。
汉王想说什么,无人得知了。
荀致清率先作揖,“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爱卿不必多礼,”隆泰帝叹气,“将汉王余孽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参与人员的处理,由大元帅萧越负责。”
他是无心力再理会这些事了。
“微臣遵旨。”
荀致清下去把一干人等全部清除了一遍,至于惨死的汉王,纪韶元下令,“汉王虽兴兵作乱,但仍为皇族,以国公礼厚葬。”
“是。”对这个结果,众人心知肚明,毕竟汉王也不能以反贼的名义曝尸荒野,当然,乱臣贼子,也不配拥有亲王尊荣的风光大葬了。
能以国公礼入土为安,完全是隆泰帝纪韶元的慈悲心了。
纪常登被纪韶元萧越的人马保护在东宫里,汉王的部队攻讦不得,大败而归。
对此,纪常登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姐姐和姐夫太厉害了。”
他并没有忘记,当年是纪韶元啦啦他一把走入隆泰帝的视线里,才有他的今日。
一边的春雨眸光一闪,“殿下,以前只听说襄黎公主与驸马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奴婢没想到,襄黎公主的武功,和她的暗卫,居然都如此厉害。”
此话一出,纪常登的笑容淡了些许。
春雨的话,听上去只是感慨襄黎公主的本事真大,可实际上,那是说纪韶元是一个实力强大的人,一般人难以匹敌。
“姐姐是我的亲人,春雨,你以后可得小心些。”
纪常登面色平静,语气却不失狠厉。
对待纪韶元夫妻,他不能犯糊涂,要不然,别人就得幸灾乐祸了。
春雨捂嘴,“是奴婢冒犯了。”
“我已恳求父皇下旨,正式封你为承徽,将来,你就是东宫的人了。”
纪常登看着春雨,神色忽而一柔。
与春雨相处时,他从未觉得有过这么轻松惬意的时刻。
未来太子妃柳令言,他并没有太大印象,也不喜欢她,可是春雨不一样,她温柔体贴,乖巧听话。
春雨一听,脸颊羞红。
313.情天恨海
“太子,其实……奴婢一直以为,能够时时刻刻陪伴在殿下身边,已经是奴婢最大的福气了。”
春雨咬牙,她明白依照她的出身与过去,很难成为六宫之首,加上还有一位家世显赫的太子妃柳令言,她的优势也不大了。
只是,她觉得,太子纪常登是一个念旧之人,只要她把握机会好好表现,未必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纪常登却不以为然,“别忘了,后宫之中,最重要的是子嗣与名分,你若没名没分,又有多少人看得上你?”
对纪常登而言,春雨当承徽已经是抬举了,毕竟她家世一般,隆泰帝听说他想让春雨当太子承徽时,俨然是不太乐意的。
后面是纪常登几番游说,方令隆泰帝勉强答应。
不过,当不当承徽已经没区别了,反正隆泰帝也没几日好过活了。
为了以表孝心,赐封春雨的诏书下来后,纪常登将举行颇为隆重的婚宴用来冲喜。
春雨秋水般的眸中顿时泪光闪闪,“太子殿下对奴婢的恩情,奴婢永世难忘。”
与其说他们很相爱,倒不如说他们彼此很亲近,谁也代替不了。
纪常登挑挑眉,含笑未语。
京城掀起的叛乱干脆利落地被镇压了,由襄黎公主出面,将皇宫中一大批与叛贼勾结的宫人侍卫们一一拔除,有的罢职,有的砍头,宫中近日动静不小,引来朝野上下的瞩目。
皇贵妃与安贵妃以统辖六宫的权利,整顿出某些投靠反贼的末流宫人与妃嫔,比如说那等不得宠的实为眼线,一个不留,当然,之前软禁寝宫的李德妃于此次叛乱中表现暧昧,隆泰帝对她并无心慈手软之意,果断下旨赐死。
自此,李德妃香消玉殒,结束了自己长达数年的妃嫔人生。
皇贵妃与安贵妃对隆泰帝的决定不出意料,却出奇地一致沉默。害死了霍楚雄兄弟,死有余辜啊。
若非顾及到皇室声誉,像李德妃此等大逆不道的罪人,早被公诸天下了。
暂居昭阳宫的纪韶元听说过后,平静道:“我知道了。”
李德妃的命收了,大仇得报。
“殿下,寿安公主求见。”
德喆面色为难。寿安公主体弱多病,好不容易经卢百川诊治后有所好转,但常年闭门不出,从不与他人打交道,尤其是与纪韶元,寿安公主似乎是有点不满她出手废了废后。
对此,纪韶元心知肚明,又懒得与寿安公主磨嘴皮,一直以来不咸不淡地处着,没想到,这一回寿安公主大驾光临啊。
“请她进来。”
稍整衣袖,纪韶元正襟危坐,等候来者。
婷婷袅袅的寿安公主这一次穿了湖蓝衣裙,湖蓝色与她的姿色极搭,出挑又年轻,略微苍白的脸庞连带着也红润了些许。
纪韶元笑了笑,“五妹妹好。”
寿安公主并未佩戴金簪步摇,而是一根玉簪斜插着。
她望着纪韶元,“四姐姐,这段时间你很忙吧。”
“忙是次要的,重点是有人居心叵测。”
314.姐妹交谈
纪韶元凝视着寿安公主。
寿安公主印象里低调不惹事,脾性宽和,完全不似废后的嚣张跋扈,大概是她身弱体虚。
只是,寿安公主一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她此次前来,还能为何?
“姐姐,父皇一直很信任你,妹妹觉得,姐姐是通情达理之人,妹妹若有疑难,寻求姐姐,想来是最合适的。”
寿安公主不急不慢地说道。
纪韶元回宫以来,寿安公主也就与她见了两三次,其余时候彼此都不熟。
贸贸然攀亲戚,对方反而不理她。
纪韶元面色平静,“妹妹,有话直说。”
打哑谜什么的,她没兴趣。
“姐姐,我宫里的乐如,能否放她一马?”
寿安公主说完,郑重其事地跪下了,倚罗赶紧上前,欲扶起她,却被寿安公主婉拒,“姐姐,乐如是母亲留给我的人,我不能让母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原来,寿安公主的侍女乐如之前与汉王余党有勾结之象,汉王有一手下是乐如的情人,二人感情不错,平日,乐如也帮她的情人传消息。
“乐如一事,应由廷尉处理。”
纪韶元神色淡淡,却态度明确,“乐如是你最亲近的人,可你不知道,乐如曾经奉命欲除你而栽赃我,好来一个清君侧。”
也是直到这时候了,纪韶元才知道,汉王余党为了名正言顺,授意寿安公主跟前的乐如毒杀寿安公主,然后将其死推给纪韶元身上,汉王余党才好以此来一次光明正大的“清君侧”。
虽然,毒杀公主什么的,不构成清君侧的大义,可是,汉王可以凭此清除一大笔皇族成员,到时候,寿安公主与纪韶元可真的是死了无人管。
寿安公主闻言,眸光一闪,“这一点,妹妹知道。只是念在乐如一时鬼迷心窍、并未真正下手的份上,就别杀了她吧,寿安在宫里,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
纪常赫离开了京城,寿安公主因此又失去绿一个可亲可靠的亲人,纳兰一族灰飞烟灭,生母身死,偌大之地,寿安公主只得形单影只,形影相吊。
在这个时候,唯有乐如一心一意陪伴着她,全无怨言,乐如某种意义上来说,替代了隆泰帝的位置,成为了寿安公主心中不可代替的亲属知己。
纪韶元没想到寿安公主会把乐如当做她的亲人,再怎么说,乐如毕竟是废后派来盯住寿安公主的人,她与寿安公主,一无主仆情义,二非恩重义重的姐妹,反而从头到尾,乐如没有考虑过寿安公主的感受。
这样的人,寿安公主当成了依靠,到底是出人意料。
纪韶元只好回答:“你想救乐如一条命,此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乐如是清白的,我想廷尉署会还她一个清白。即便本公主是大兴皇族,也不可干涉大兴律法,知法犯法,更不该。”
是否宽恕乐如,纪韶元已经全权交给廷尉署负责,难不成,她还得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奴婢,去与廷尉署求情吗?
更甭论,皇贵妃安贵妃统治六宫,她们才是这件事的敲定者,问她一个小小的公主纯属自作多情了。
“姐姐,此事只有你出面,方有乐如的明天。”
寿安公主仍旧不甘心地哭诉着。对她而言,乐如是她灰暗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光,也是从小到大陪伴她长大的姑娘,她不可忘恩负义。
纪韶元见状,拧紧眉头。她负责拔除了长生殿与昭阳宫这些寝宫的内奸后,其余事她是一概不负责的,御林军人选调动,也不干她事,她就是将一批有嫌疑的让人处理了,然后封奕荀致清看着处理。
按理来说,皇贵妃比起纪韶元,反而和寿安公主更熟一些,寿安公主何必舍近求远呢?
纪韶元随即一笑,“妹妹,皇贵妃做事素来公正,你若去求她,说不定,皇贵妃念在你的情分上,给乐如一条生路。”
关于乐如的下场,她是心有余力不足,谋害公主,勾结反贼,哪一条罪名不够乐如喝一壶?
求皇贵妃?寿安公主一愣,皇贵妃万氏,先前多番和废后针锋相对,连带着寿安公主这种天然废后系根本就不喜欢皇贵妃。
废后死后,皇贵妃统辖六宫,于寿安公主眼中,皇贵妃那是愈发不讨喜的角色了。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为了乐如,或许皇贵妃出面,比纪韶元出面更方便。
“那就……谢谢姐姐指点了。”
寿安公主轻咳一声,即便得灵丹妙药调理身子骨,也不可能好得彻底,眼下她能自由走动,全赖卢百川的药。
纪韶元见此,关怀道:“勿急勿恼,保重身子,卢百川的药,你得常服用。”
毕竟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寿安公主今生是很难摆脱吃药的选择了。
“谢谢,姐姐。”
寿安公主低着头,两姐妹的谈话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结束了。
等寿安公主一走,碧月迫不及待地说:“这寿安公主,咋就为难起殿下了?”
乐如犯得是死罪,国有国法,隆泰帝咋可能饶恕她?寿安公主想求纪韶元出面救一救乐如,那简直是强人所难。
一旦纪韶元这么做了,不管成不成功,别人眼里襄黎公主就是一个依仗恩宠无视国法的人。
纪韶元扯了扯嘴角,“她失去了母亲,也没有了哥哥,原谅她的一点私心吧。”
她最多是心里不舒服,耿耿于怀纪韶元的所作所为,却没有背地里做过反对纪韶元的事情。
寿安公主何尝不知废后犯得是十恶不赦之罪?只不过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人是很矛盾的。
纪韶元什么都不缺,身体又比寿安公主好,她干嘛和一个病弱小姑娘斤斤计较?
碧月一,不满地嘟嘴,“殿下,您忒心软了。”
寿安公主敢这样做,那还不是纪韶元心慈手软吗?
她心软?纪韶元觉得好笑,“碧月,寿安公主常年卧病在床,幼年时还被废后折腾了一阵子,这样的可怜人,我又为什么和她过不去?她只要不是存心害我,我自是得宽容她的。”
跟寿安公主过不去,那是实在吃得太饱了。
想到寿安公主的身体状况,碧月下意识地捂嘴,“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寿安公主的情况,最多是熬日子罢了,纪韶元有大好的未来,跟自己的病弱妹妹斤斤计较,未免小家子气。
纪韶元摆了摆手,“无论是寿安公主,亦或者其他人,都与本公主无冤无仇,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咄咄逼人的架势,不符合本公主的作风。”
得饶人处且饶人,纪韶元天然不喜做逼死人的事情,除非是生死大仇。
碧月深以为然地点头微笑,倚罗妙锦则是齐呼:“公主英明。”
离开昭阳宫的寿安公主不出意外来到了钟粹宫,皇贵妃热情地招待了她。
等寒暄一阵子后,寿安公主秉明来意,皇贵妃这才神情严肃地告诉寿安公主,乐如此人已被隆泰帝关进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也就是说,隆泰帝重点关注了乐如,寻常人等不得出入。
寿安公主听说了这件事后,不敢置信,“这……皇贵妃娘娘,求您一定一定要救救乐如,乐如她、她……”
要是隆泰帝严刑拷打,那乐如的小命不保呀。
皇贵妃叹气表示,“寿安,本宫心知你顾念旧情,愿宽恕乐如,可是,乐如犯了死罪,论罪当剐,本宫无能为力啊。”
乐如这个丫头,能耐比大家想象中的还要大。经刑部与廷尉调查,乐如前前后后与不少宫人有过亲密接触,其中也包括了王公贵族的仆人。这些人要么是乐如的老熟人,要么就是乐如想方设法贿赂将其转变为己所用。
这样的奴婢,不容小觑,不然汉王余党也不会选择联系她当眼线。
寿安公主摇摇头,“乐如只是一个害羞腼腆的姑娘,她不会这样做的。”
之前纪韶元口口声声说乐如欲害她栽赃襄黎公主,她还不信,在纪韶元那里嘴硬地说她知道这一切,但要救乐如。
到了皇贵妃这边,乐如的能耐,又超出了她的想象。
皇贵妃冷冷一笑,“乐如是你母亲送过来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乐如已经被调包了吗?”
此话一出,惊骇万分。
寿安公主这一下子,只能是大受打击,难以言说了。
“……”天牢里的罪犯,普遍分三大类,一种是犯了错,但罪不至死的犯人,手里头没有沾上人命的囚犯,比如说偷盗罪;第二种,犯了大错,也杀了人,可还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比如说过失杀人者。
最后一种,恶贯满盈,其罪当诛,比如说强抢民女、奸**女、杀人放火、起兵造反等等。
乐如牵扯进谋反案里,那结局只有一个——死。
宣旨行刑者个头高高的,光线昏暗的大牢看不清来者的脸色,可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听入乐如的耳中。
乐如嘴唇发白,发抖似的直抱头。
“上路吧。”
315.事后处理
乐如临死前想说什么,无人得知了。从她选择对寿安公主动手后栽赃陷害纪韶元时,这大概注定了她的下场。
乐如是圣旨赐死,谋害皇嗣,给乐如九条命也赔不起了。
当得知乐如已被隆泰帝下旨赐死的消息后,寿安公主径直冲入长生殿,与隆泰帝对峙。
两父女聊了什么无从得知,反正寿安公主出来后神游天外,双腿发颤。
好在隆泰帝嘱咐赵德全看着点寿安公主,以免公主突发情况,无人错觉。
寿安公主深吸一口气,勉强撑着双腿,对赵德全说,“我没事,你回去禀报父皇,儿臣对父皇的裁决不无异议。”
还能说什么?莫非,寿安公主还能和隆泰帝梗着脖子大吵大闹吗?
寿安公主唯有以此,求得隆泰帝的怜悯然后安葬了乐如。
对于寿安公主,赵德全自始至终是同情的,他轻声宽慰,“天牢那边,奴才叮嘱过内监保存好乐如姑娘的遗体,不得破损,公主若这会去天牢,乐如姑娘的遗体还能见到。”
寿安公主一怔,后摇头,“我派个宫人去接头吧,此事,本公主不宜露脸。”
逝者已矣,她亦无可奈何。
“是。”
赵德全退下了,停留原地的寿安公主愣愣地望着天空,一碧如洗,小鸟两三只地飞过,热热闹闹的叫声,于宫内的气氛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闭上了双眼。
……
近些日子以来,京城风波不断,累世勋阀轰然倒塌的例子一抓一大把,京城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很多位置空了出来。
刚好,安排上隆泰帝属意的人选,分派职位,这样一来,此次叛乱,相当于是一次大规模的清洗了。
与汉王余孽挂钩的相关叛党一一处置,无人留情。
汉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摸摸养兵,全靠京城的某些人背后支持。
对于皇室宗亲勾结汉王一事,隆泰帝不以为意,反正当年宪宗就诛杀过许多宗亲,难道轮到他时,便会网开一面?
有功者赏,有罪者罚。
只不过,德王这里面也有一脚,还挺出人意料。之前他与南齐王子眉来眼去,这会儿多了一个汉王,隆泰帝才终于明白德王的奇怪态度——借南齐王子来扰乱视线,为汉王夺位争取机会。
德王是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了,隆泰帝倒是仁慈了一回,准许他体面死——白绫毒酒匕首,选择一个。
德王服毒自尽,隆泰帝下旨德王世子降爵继承,着为德平郡王。
一品亲王一着贬为二品郡王,原来的世子也只能默默咽下苦果了。
德王赐死,出嫁的昭成县主特意跑来郡王府询问情况。
此时的昭成县主已为人母,此遭叛乱,她的夫君杨平宇立了大功,被隆泰帝提拔,眼下已取代了父亲寿昌侯杨迁的官职,正式成为户部侍郎,而昭成县主也被封了三品诰命。
只是,亲爷爷犯下大错,昭成县主无论如何也开心不了。
“妹妹,爷爷他糊涂啊。”昭成县主的父亲叹气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