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计中计(上)
一隐在树林中的房屋里,楚岚高坐其上,与之前的属下部署攻打鲤城的相关方案。
“鲤城有河,水多,背后有一山谷,且有天然的隐蔽地,一旦夺得鲤城,离大兴心脏进了一步,同时给予大兴狠狠的一击。”
高瘦军师阴森森地笑了。
鲤城的战略意义十分重大,夺得鲤城,攸关生死存亡。
“得到可靠情报,萧越预备在鲤城驻扎三万军民。三万人马对抗十万,优势在我。”
楚岚握着玉珠,胸有成竹。
萧越能征善战,他也不差。
矮胖男倒是一脸不屑,“鲤城太穷,穷山恶水倘若不是大兴边陲重地,压根毫无意义。”
鲤城的贫困有目共睹,萧越整顿了几年,也不见鲤城有彻底性的发展。
鲤城资源匮乏,河湖众多后有山谷,路径难走,攻打鲤城,需熟悉地形。
坐在下面的廖长凤眸光一闪,不止一次。
“安荭,你有什么想法?”
楚岚突然问起了在场唯一的女子。
高瘦军师知晓她的来历,对她突如其来的重用,并无二意,反观矮胖将军,由于天然的性格和立场缘故,看廖长凤总是不太顺眼。
廖长凤侃侃而谈,“鲤城攸关公子的立威,也关系到大王生前的基业。安荭以为,攻打鲤城,一则萧越在,二则有意义,三来战略大。安荭一直觉得,公子得了鲤城,相当于得了大兴的一半土地。”
鲤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天然可守可攻的城池,没有其他城池比鲤城来得有战略象征。
楚岚深有同感,“攻打鲤城,刻不容缓。萧越以为我误会他单枪匹马,会趁机偷袭,然而,错了,我选择的,并不是三天后,而是现在。”
……
夜晚的鲤城宁静安谧,夜黑如墨,繁星皓月,银空湛染。
萧越身披铠甲,亲临鲤城的城楼上,一边站着的还有纪韶元,她一袭银红铠甲,褪去华服美容,只见利落果决。
“今天晚上得有大动作了。”
萧越望着远道而来的一众人马,神色坦然。
依照楚岚的性格,他一得知萧越到来,只会立即攻打鲤城,不会等到三天后。
夜长梦多,他懂,萧越更懂。
纪韶元指了指远处一移动的点,“我们的炮兵已经准备完毕,等着大将军一声令下。”
“全军听我号令,敌军来袭,即刻点炮。”
萧越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城楼,将士们当即领命,点火,开炮,一气呵成。
一声巨响,面炸出了一个大洞。
城门打开,萧越和纪韶元并肩骑马,一左一右,黑夜中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们的决心。
玄甲的萧越,银红的纪韶元,在这个夜晚开始了并肩作战的传奇故事。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纪韶元几乎与萧越默契配合,所到之处,无人匹敌,也形成了一段独属于他们夫妻的美谈。
纪韶元左肩一枪,挑动士兵,又一枪,打死了一个偷袭她的人。
“萧越,我们决一死战。”
272.计中计(下)
楚岚带领一批人马,正面与萧越决战。
以往二人明争暗斗时,更多的是不见面的对弈,眼下真的相遇了,反倒是心情复杂。
萧越凝视着与博克善近乎相似的一张脸,忽而硬起心肠,“楚岚,你我的恩怨,也是时候了结了。”
从博克善到楚岚,萧越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始至终是孽缘。
萧越不想再遇见博克善,也不想再有一个类似楚岚的兄弟。
恨不恨是一码事,而要不要,同样是另一回事。
楚岚公子嗤笑一声,“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
博克善尚且对楚岚几近关爱与疼惜,偏偏对萧越,从头到尾未见一丝一毫的父子亲情,简直了。
萧越不想知道,反正当年博克善自刎时,他们之间已然是有了结果,何必追究个因果?
见到萧越的反应,楚岚公子油然而生一股子得意的气,他得意洋洋地告诉萧越,“谁让你生来不详?克父克母,阿爹如此看中命格,国师说你命中带煞,天生不详,是天煞孤星。注定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亲克友,阿爹自然不可能多喜欢你了。”
说到这里,楚岚公子哈哈大笑,仿佛是自认为比萧越高一等了。
萧越听完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嗯一声。
纪韶元倒是开口了,“劳什子的命格有没有说过你今天会死在我们的手里啊?”
她才不信这一套命格,如果萧越真的克父克母,为什么武铭城大将军还能寿终正寝?
更别提萧越的母亲,那个女人被萧越改头换面后,重新嫁给一户人家里,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启程。
但凡真的克父克母,萧越的养父生母便不会得到这种结果。
楚岚生掰硬造的天煞孤星的预言,骗谁啊?
纪韶元不信,所以才出言讽刺了楚岚。
楚岚公子闻言,脸色阴沉,“真是没有礼貌的臭丫头,本公子长命百岁,怎么可能会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招!”
身后的人马与鲤城守军厮打在一块,纪韶元未动,萧越动了,只见他搭弓拉箭,一气呵成,气势汹汹的一箭穿透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即将逼近楚岚公子的喉咙。
楚岚公子伸出一指夹住,那支箭准确无误地逼近楚岚公子喉咙处的一寸之内。
萧越放下弓箭,笑了笑,“没想到,楚岚公子的武功数日不见,精进了不少。”
以前楚岚公子连萧越的三招也接不住,现在突飞猛进了,能够接下萧越的一箭穿云,不禁让人感叹:仇恨使人长情。
楚岚公子冷笑一声,未置一词。
整个鲤城因突如其来的袭击而迅速动起来,气氛全无黑夜的肃静寂然。
纪韶元坚守鲤城阵地,把偷袭的敌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得落花流水,一枪又一枪,银枪所在,似乎皆是哀嚎。
大兴军兵无不欢欣鼓舞,襄黎公主武功高强,打得敌军寸草不生,他们能不兴奋吗?
对比大兴的士气,楚岚这一边因伤亡惨重,进而垂头丧气。
楚岚公子见状,鼻腔里哼出一声,“很好,好一个襄黎公主。皇帝的女儿,也能这般英勇善战,倒是本公子小看你们了。”
“楚岚,我们去山谷,一对一单挑,你看如何?”
萧越发出邀请。
今天晚上楚岚公子带来的人马很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有点拿捏不准一开始的计划好不好了。
楚岚公子想了一会儿,没有多大反对,转过头对士兵们说,“我和萧越去山谷决一死战,你们务必要拿下鲤城。”
身后炮火连天,很明显,萧越埋伏了炮兵,预备给楚岚军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卧薪尝胆多年,奈何武器方面,没有萧越与大兴的优越。于是,损失惨重,溃不成军。
楚岚自感有劣势,干脆和萧越来一次一对一的单挑,或许还能有机会。
楚岚的话一落地,高瘦军师惊呼,“公子,万万不可。”
怎么可以单枪匹马去?如果萧越埋伏了千军万马,那楚岚公子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岚公子冲着高瘦军师爽朗地笑了,“好家伙,本公子都不担心埋伏,你担心什么?别忘了,我有杀手锏,谅萧越也抵不过我多少。”
再怎么说,萧越乃是成名已久的大将军,楚岚公子贸贸然去攻城,不做点准备那是不可能的。
面对楚岚公子的信誓旦旦,高瘦军师咽回了一肚子是话,唯有默默地接受了。
杀红眼的矮胖将军不高兴了,他骂道:“他娘的,公子,兴军太狡猾了,一个两个都来一发火炮打得诸位兄弟们粉身碎骨。公子,别去,萧越那个乱臣贼子,指不定是藏着后手,等着公子你去呢。”
矮胖将军与高瘦军师意见一致,那便是楚岚公子绝对不可以去赴约。
萧越默不吭声,反正依照楚岚公子的性子,十之八九会选择去一趟的。
萧越面不改色,楚岚则是不耐烦地呵斥道:“行了,本公子有本公子的道理,北萧南楚,是时候决一死战了。我不信,今天会是我死。”
说完,一蹬马,重整旗鼓,意有所动。萧越见状,夸赞了一句:“楚岚公子好勇气,好胆量。我们走吧。”
“哼!”
不信鬼神不信天的楚岚就这样跟着萧越去了山谷,具体情况如何,也只能等了。
萧越一离开,敌军的攻势更猛了,高瘦军师指着纪韶元道:“把这个女人抓住重重有赏!”
“是!”
一声令下,他们疯狂地扑向纪韶元,意图抓人讨赏。
纪韶元冷冷一笑,一枪扫下,径直打得敌军有一阵损兵折将。
明明刚刚就吃了亏,这群人还硬着头皮抓她,简直是记吃不记打。
纪韶元来者不拒,一枪如花,左右一弯,背后偷袭的一个士兵又倒下了。
之前埋伏着的炮火兵终于又发挥了作用,火光连天,尸横遍野,方才叫嚣的高瘦军师转瞬间吃了一波弓箭袭击,这下可好,堪堪躲过,几乎一箭封喉。
“不好,萧越这群人设了不少埋伏,不能再拼了,我们赶紧撤。”
矮胖将军再度杀死一个大兴士兵后,眼见大兴将士们源源不断,怀疑大兴鲤城所留下的人马不止三万。
见势不妙,走为上计。
想法很好,不过今天晚上,他们注定得留下来了。
纪韶元果断下令,“听我号令,捉拿贼首。”
“捉拿贼首,捉拿贼首。”
前仆后继,似乎没有他们退去的路了,因为纪韶元把他们包围起来了,只剩下几个人,要么他们以一敌百,杀出重围。
高瘦军师咬咬牙,“妖孽,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士可杀不可辱,纪韶元都来不及说什么,高瘦军师干脆利落地来了一次自刎军前。那一地的血,昭示着高瘦军师临死前的不甘与愤恨。红沙染血赤色遍野。
当下,军心大振。
“军师,军师!”矮胖将军痛哭流涕,为高瘦军师的死去悲痛欲绝。
纪韶元挥了挥手,这批大兴士兵十分果断地把矮胖将军等人一并活捉了,他们再也逃脱不了鲤城的监狱。
至于高瘦军师,纪韶元不想跟死人斤斤计较,况且还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文人,纪韶元下令,厚葬高瘦军师。
鲤城内外来了一次战场的大清扫,那遍地的尸体,再也回不来了。
纪韶元满是哀伤地望着战场上的一切,声音低沉,“相关抚恤务必到位,还有,尸骨要妥善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些事,南宫不悔会办妥的。纪韶元暂时放下了心。
接下来只剩下扫尾工作,相关的收缴得逐一清点,百姓日后的安置,也得交代。
不过此时,萧越回来了,他的脸色是如释重负。
纪韶元见此情形,心照不宣地来了一句,“鹿死敌手。”
“……嗯,以后,他不会再出现了。”
萧越以为是一场硬仗,没想到解决得又快又准。
楚岚公子的确武功很高,就是很难与经验丰富的萧越相提并论。在此之前,他是温室里长大的公子哥,没有经历风霜雨雪,哪里会有实战经验?
他最后选择了与博克善一样的死法——自刎。
“楚岚已死,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萧越半是轻松,半是叹气地说道。
没有那么多事情,或许他与楚岚应该谈得来。只可惜,立场从一开始是不同的,楚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自认为萧越是他的死敌,几次三番下了毒手,意图置于死地。
既然如此,楚岚公子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北萧南楚,楚岚陨落,萧越笑傲群雄。
“高瘦军师自杀了,楚岚与博克善都自杀了,这群人,还真是死脑筋。”
纪韶元摇摇头。
被萧越弗俘虏了,未必不能求仁得仁,只不过他们难以忍受这种结局,自是干脆利落地了结自己。
萧越望着她,“今天晚上辛苦元儿了。”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纪韶元微微一笑。
楚岚终于死了,其他人也就不成气候了。
273.赐名袁靖
鲤城昨晚的动静很快传遍了百姓暂居的大棚内。
一听说楚岚当场自杀,余孽也系数被抓时,不少人泪流满面。
他们死去的亲人,终于告慰了英灵。
同样,经过昨天晚上的战斗,鲤城百姓得知纪韶元的英勇表现后,纷纷歌颂萧大将军与襄黎公主的业绩。
有的百姓为了感激将士们浴血奋战的结果,提着菜篮子,亲自到大将军府送鸡蛋。
这些东西,纪韶元萧越不会收下,这个头他们不开。
好说歹说,侯管家费尽口舌,总算是劝回了送礼的百姓们,扭头和纪韶元萧越禀报时,没少发牢骚。
“他们忒死心眼,我们也只是做了点该做的事情,鲤城的百姓便感恩戴德。百姓们的想法,最为朴素。”
侯管家的话可谓意味深长。
鲤城不是空城,当地驻守的士兵们也是活人,每一任鲤城守将来到鲤城后,要么不闻不问,要么不屑一顾。
鲤城百姓本身生活水深火热,偏偏每一次遇见的上官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他们对萧越的感情,代入他们来说,毫不意外。
纪韶元挑了挑眉,“那些鸡蛋他们一年半载都不会持好几次的,想来他们是拿出家底了。”
鸡蛋营养好,又贵,普通百姓家里想吃鸡蛋,那还真是逢年过节才敢奢侈一把。
萧越面带微笑,“如今鲤城百姓家家户户吃得起鸡蛋了,比起以前的生活,好了许多。”
以前别说鸡蛋了,即便是蔬菜,恐怕那也是奢侈的享受。
萧越来到鲤城后,鼓励躬耕农桑,修路经商,外出联系,鲤城的发展才渐渐有了起色。
“萧越,你不是说要带袁家的姑娘给我看看吗?是不是这会……”
战事平了,纪韶元想起了身世坎坷的袁家孤女。
萧越一听,朝侯管家使了眼色。侯管家会意,先出去了。
等过一会儿,一瘦弱矮小的麻衣姑娘缓缓走入大堂中。
纪韶元发现,姑娘的手起了茧子,估计是常年干活的缘故,头上扎着两个圈儿,因尚是姑娘,暂时不会束起发髻。
“民女见过大将军、襄黎公主。”
袁家小女低头行礼。
纪韶元急忙走去一扶,“不必多礼。你与侯管家是老熟人了,侯管家素来是我们大将军府的一份子,从这一点来说,姑娘也是大将军府的一份子。”
她展现出亲切轻柔的态度,使忐忑不安的袁家孤女卸去紧张的防备心。
她低声回答:“民女卑贱,登不了大雅之堂。”
自幼的经历练就了她非同一般的隐忍功夫,也懂得了察言观色。
早当家的孩子,容易早熟。
纪韶元微微一叹,“姑娘,你也是人啊,如何卑贱了?我听说你好像一直没有大名,对吗?”
本来萧越是想给袁家小女取名的,不过袁家小女不敢接受萧越的好意,以免惹来风言风语,再者她也有傲骨,不肯接受他人的施舍,是以时至今日,袁家小女还未有大名。
“人要立,尤其是女子要立,不如你就叫袁靖吧。靖边靖敌,心志一坚。”
274.开建建筑
靖,立青,人不立,何谈行遍天下?
袁家小女闻言,低头叩谢,“谢公主赐名。民女何德何能,承蒙厚爱,竟得公主赐名,只是,此名民女暂时不敢用。”
“哦?是觉得本公主施舍你吗?”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
袁家小女是有强烈的自尊心的,不过,有时候适当低头也不是不好。
好比如现在,袁家小女和纪韶元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纪韶元赐名,属于是好事一桩,也是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
出于感情或提防,不想接受赐名,不能说不好,就是有点直肠子。
袁家小女摇摇头,“殿下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如今小女侥幸识得几个字,准备上学堂时当做正式学名。眼下殿下赐名了,民女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准备给自己起什么名?”萧越面带微笑。
和袁家小女打交道,他耿熟悉一点。
袁家小女当即应道:“女子英,袁媖,民女想堂堂正正地坐一个人。”
媖吗?
纪韶元笑了笑,“此名做字刚好,凑巧与袁靖一名成一对。本公主希望你将来展翅高飞,做一只雄鹰。”
雄鹰凶猛残忍,袁家小女即便是女儿身,却也能不卑不亢,不急不躁,也不怨天尤人,这一点极为重要。
对比其他人,袁家小女的隐忍与心境非常人能比。
假以时日,这位袁家小女不知会做出何等大事。
“女子的机会不多,当一只雄鹰,好过当笼中雀。此乃殿下心意,姑娘莫辜负了。”
萧越补充说明。
再怎么说,纪韶元辛辛苦苦想出来的名字,袁家小女若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不要,多多少少,萧越是会替纪韶元打抱不平的。
袁家小女转了转眼珠,认真思索此事。
沉吟片刻,她答道:“民女袁靖谢公主赐名。”
“好,从今以后,你便是袁靖,不再是大丫了。”
纪韶元欣慰一笑。
民间女子不留姓名,倘若连大名都不能拥有,这是否太过不公平了?
袁靖昂首挺胸,对萧越纪韶元再度俯首叩拜,“民女蒙大将军与殿下不弃,方有民女的今日。袁靖谢过大将军、公主。”
萧越夫妻是她的再造恩人,没有他们,那袁家的小女只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了。
纪韶元见状,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你是人,不是没有自尊的玩物,凡事多考虑考虑自己也没错。你的父母实在是枉为父母,之所以赐姓袁,一来你爹娘名义上是你的父母,不与他们姓,容易引来流言蜚语,不利于你的生活,二则,本公主也想看看,你这位袁家丫头到底能做出什么,姓袁,又和他们没关系,仔细想想也很有意思。”
纪韶元想的是,让袁靖这个袁家姑娘替自己报仇,更痛快一点。
袁靖说出了惊人之语,“此生,民女不愿嫁人。”
嫁人生子有什么好的?一眼望到头,实在是孤单寂寞。
袁靖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想法:她的父母不要她了,是否嫁人的成家的都会这样?
或许是袁靖偏激,但说实话,袁靖长期以来没有受过来自父母的关爱,反遭抛弃,有此想法,不足为怪。
“姑娘,此事为时尚早,你现在应该去学堂念书识字。大好年华,不可荒废。”
纪韶元恰到好处地转移话题。这会儿的话不代表永远如此,她不想袁靖后悔,索性不理会她的话。
袁靖抿了抿唇,“民女会想办法积攒学费的。”
“哎,姑娘,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本公主的学堂,会替你们这些囊中羞涩的孩子们解决这些问题。”
纪韶元一笑。
像袁靖这样家庭的孩子一定很多,鲤城落后,方方面面不如其他城镇繁荣富庶,有能力的有条件的人早已经离开鲤城,只留下一批老弱病残苦守鲤城。
她既然选择和萧越来鲤城驻扎,那意味着以后她的故事由此展开。她绝不会随便放弃鲤城的。
萧越见袁靖似有疑色,不禁解释道:“元儿再过不久要在鲤城建设学堂,到那时,有针对你们这批孩子的措施,至于束脩费,那不用担心,元儿方方面面都有考虑的。不知姑娘可有意向去学堂就读?”
如果仅仅针对袁靖一人的恩施,不但不能帮到袁靖,反而致她陷入尴尬的境遇。
纪韶元想到这些,于是采取曲线救国的方法,帮了袁靖,同时也不会让其他人有意见。
袁靖不假思索,“民女想去。”
去学堂念书,才能有出路。
纪韶元见状,微微一笑,“有志者事竟成,袁靖,本公主祝你好运。”
有这心,将来做什么也就有盼头了。
袁靖点头浅笑。
萧越在旁见此情景,愈发欣喜。
……
鲤城的善后工作完成得很不错,关在大牢里的那些人有南宫不悔盯着,他们不敢惹出乱子。
如今的鲤城,到处充满了喜悦的气氛,完全不似之前的死气沉沉。
纪韶元走在路上,还能被百姓围着,连连道谢。燥得纪韶元老大不适应了,干脆一门心思琢磨起学堂一事。
说要建学堂,谈何容易?光是资金方面,纪韶元就得掉头发。
虽然纪韶元不差钱,也拿得出这笔钱,然而,学堂没有先生与书籍,学生们咋来上课?
学生与先生的问题是一方面,再者,谁来管理学堂?
纪韶元觉得自己去是可以去管理学堂,就是自己不在时,谁来帮忙?
心血来潮后,到头来发现全是急需解决的大问题。
纪韶元趴在桌前,长叹一声。
她只是想帮忙做点好事,咋就那么麻烦?
“殿下,大将军派人捎来口信,说殿下学堂一应人选与供需,他皆尽力。”
紫嫣走了进来,见纪韶元愁眉苦脸,当即和她禀报了这则好消息。
纪韶元一听,一蹦三尺高,“萧越替我寻找那些大师吗?”
如果有萧越的名望,那的确可以吸引一大批的名士学子前来教书就读。
也是这一刻,纪韶元认为,萧越也是她的大靠山啊。
“千真万确,大将军已经帮忙写信拜托卢神医与大儒黎一箴,让他们前来鲤城。”
紫嫣的神色里充满了羡慕。
像这种好事,她是没机会的。
纪韶元松了一口气,“黎一箴大儒名声在外,卢神医医术精湛,享誉天下,如果他们来,毋庸置疑,学堂是人满为患的。”
当然,学堂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大师。其他的学堂,预估是得对外招收的。
碧月插了嘴,“这么多先生来学堂教书,这薪俸……”
“不用担心,本公主出得起钱。”
纪韶元爽快地表示。
请人教书,建学堂,这是一笔昂贵的收入,纪韶元心知肚明。
“……那除了这些人,就没有其他一些普通人吗?”
碧月好奇地问道。
纪韶元点头,“不可能全都是大师,一样有民间的一些教书先生。到底,学堂是负责对外开放的,孤芳自赏、曲高和寡不是我们的风格,要的是共同进步。”
学堂是为了帮鲤城的孩子识字,并非想做什么大生意。
若此事办成,便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纪韶元的话引得紫嫣碧月一顿感叹,“殿下良苦用心。”
学堂的事情暂时不用费心,就等着他们的来信了。
“殿下,大将军回来了。”
由丫鬟引进房内,紫嫣碧月识趣地出外。
纪韶元站了起来,“今天难得这么早回来了,是不是事情一切顺利?”
以往萧越公务繁忙,忙到后半夜才回来。今天还没有到晚饭时间就回来了,属实意外。
萧越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原本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偏偏丈夫老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整天整天见不到人,换做一般人,早就闹开了。
也亏得是纪韶元,本身她就不是痴缠的小女子,拿得起放得下,彼此都有事情要做,还不至于闲到发慌,只能等丈夫。
纪韶元挑了挑眉,“既然你觉得不好意思,那要不陪我吃饭吧。”
感情重在培养相处,同时也懂得维护。
纪韶元是天之骄女,注定选择夫婿方面是相对称心如意的,只不过,人这辈子又不是仅凭身份就能恩爱白头的。
目前为止,萧越表现可以,纪韶元暂时是不想和他分开的。
萧越温柔一笑,“好。”
二人相对而坐,纪韶元眸光一闪,“萧越,你想怎样处理楚岚的余孽?”
楚岚已死,他的余党不成气候,全凭萧越想杀或想放了他们。
萧越蹙眉,“让他们自行了断,这算是我额外的开恩。”
依照他们的做法,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抵押大兴阵亡将士们的英魂。
只不过,落井下石赶尽杀绝非萧越的作风,得饶人处且饶人,楚岚已死,这些人也犯不着咄咄逼人,干脆痛快地处死他们吧。
纪韶元冷笑,“我看那军师与将军,不肯就范。放了他们,夜长梦多。该断则断,楚岚既死,他的人就没必要活着了。”
对敌人的宽容,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275.俘虏处理
萧越皱眉,“我不像放过他们,他们也做了错事,只是,楚岚已死,千刀万剐也没必要了,我的意见是,他们不会屈服我们,那还不如痛快地送走他们。”
这算是宽仁的处置了,若楚岚得胜,萧越想痛痛快快地死也不可能。
纪韶元凝眉沉思,过会儿勾唇一笑,“行吧,我没意见。”
她又不是变态狂,有心思琢磨敌人。
“那些虾兵蟹将,我看能不能想办法招安。”萧越接着谈到了俘虏问题。
历朝历代,面对俘虏普遍是要么投降,要么处死。萧越不同,他想进一步将其改编整顿他们,同时也是给予俘虏机会。
纪韶元一听,神色温和,“这件事我没意见。我没有太多经验,但是,善解缘,也是积德积福。”
她不主张坑杀降兵士卒,除非特殊情况。
像楚岚手底下的士兵们,应该来说,对比矮胖将军与高瘦军师,相对来说比较无辜。
纪韶元知道依照萧越的处事原则,能放人一马的,绝不轻易置于死地。
“元儿,谢谢你。”
萧越觉得,纪韶元真的是他的好助手,好知己。
纪韶元抿唇,“关谢我也没用,说好的,陪我吃饭。”
“悉听尊便。”
萧越莞尔。
大将军府的气氛其乐融融,对比大牢中的俘虏,一个天一个地。
南宫不悔奉命监察这批死囚,他们分开关押,高瘦军师与矮胖将军单独一个牢房,并不比邻,以免他们串供。
这一日,南宫不悔同往常一样,带着花生酒水去到高瘦军师的牢房里,准备新一轮的审讯。
高瘦军师自从得知楚岚自刎的消息后,神情沮丧,一日胜过一日。
南宫不悔啧啧称奇,“至于吗?楚岚可不把你们当回事。”
像楚岚与博克善,从头到尾拿人命当草芥,完全不放心里。
底下人如此真情实感,那简直了,不得不说楚岚博克善两父子极其擅长笼络人心。
高瘦军师恶狠狠地瞪了南宫不悔一样,“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提携之恩,永世难忘。岂是你一介贼子能懂的?”
好家伙,他懂不懂,这个死家伙有什么资格说?
南宫不悔一脸不屑,“忠心耿耿的姿态少点吧。楚岚那家伙,想好了等复国大业一完成,你们都去底下见阎王。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楚岚可不是那等豁达的主子。”
高瘦军师是博克善提拔的人才,之前博克善自尽时,高瘦军师安慰自己要辅佐好小主子,不可拖后腿。
不曾想到,小主子自尽了,一切付之东流,他成为了阶下囚。
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低头承认错误。
“休得胡说!公子对我们是以心相待,真诚不二,南宫不悔,你不过是萧越的一条走狗,何必得意洋洋地炫耀?”高瘦军师阴森森地笑了,“萧越那个小子,再过不久得后悔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他最近春风得意不要紧,过阵子,他会悲痛欲绝的。”
276.英雄末路
高瘦军师的话使得南宫不悔心里一跳。
和高瘦军师打交道了这么久,他好歹摸清了对方的想法——真话绝不会多说。
这会儿说这句话他不得不怀疑真假。
“传闻你足智多谋,乃楚岚的左膀右臂,现在看来,浪得虚名嘛,连这种胡话也编出来骗人了。”
南宫不悔满脸不屑地望着高瘦军师。
高瘦军师则是摇摇头,“小家伙,你忒不懂事了。北萧南楚叫了这么多年,真以为是彼此不算计吗?公子可是大王的儿子。”
博克善这辈子最骄傲的,一是创立了前所未有的业绩二是得了楚岚这个好儿子。
对于博克善的骄傲,高瘦军师深以为然,毕竟两父子的心性十分相似,完全不做假。
只可惜,遇见了萧越。
南宫不悔眯了眯眼,“所以,你想说楚岚留下了杀手锏?”
楚岚如此快自刎,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原本楚岚努力拼一把,未必不能逃跑,偏偏他选择了自刎,自寻死路。
眼下回想起来,还挺有意思。
“差不多吧,言尽于此。萧越最好想清楚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可再也回不来了。”
高瘦军师闭上了眼睛。
南宫不悔皱着眉,神神秘秘的,藏着掖着,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不似作假。
难不成……
南宫不悔不敢怠慢,简单吩咐狱卒盯梢后,前去另一个牢房,审讯矮胖将军。
比起高瘦军师的软硬不吃,矮胖将军反而比较老实,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同样,他对楚岚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南宫不悔看了一眼笔供,神色淡然,“可还有话想说?”
跟着楚岚谋复国大业,等于是身家性命拴在腰带上了,矮胖将军与高瘦军师的家属也掌握在楚岚的手中。
眼下楚岚自刎,他们的亲人下落不明。
这也是矮胖将军比较老实的缘故,他还得考虑一下亲人和孩子。
矮胖将军面色从容,“既然成为阶下囚,我无话可说了。”
博克善部落最英勇善战的将军,先跟博克善东征西讨,后追随楚岚打天下。
只因楚岚一己之私,矮胖将军已有数十年未曾见到他的家人们。
他心中炽热的爱,只为博克善与楚岚。
“你的忠诚,仅为独夫,未免太偏颇了。”
同为武将,南宫不悔和矮胖将军交流起来相对容易。
不像高瘦军师,高深莫测又爱卖弄。
矮胖将军抬起头,“一个将军,生为君王,死为君王,谈何偏颇?”
他没有忘记,是谁把一介平民的他提拔为万人之上的无敌将军,没有博克善的赏识,矮胖将军什么都不是。
勿怪矮胖将军对博克善父子忠诚不二,当年他流落街头,受尽白眼,全是博克善慧眼识英雄,把他提拔为侍卫,后一步一步高升为将军。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南宫不悔叹气一声,“其实,我还是很敬佩你的。想当初,你在大兴边关杀了那么多人,杀孽深重,人人唾弃你,但我觉得,抛去立场,你还算一个英雄。”
矮胖将军的罕有匹敌战绩,才是折服武将的根本。
矮胖将军歪了歪头,嗤笑一声,“我还算什么英雄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当初造下的孽,我一人承担,只求不牵连我的家人。我若死了,放他们一条生路,保他们余生无忧吧。”
想起迄今为止未曾谋面的儿子,矮胖将军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抹惆怅与忧伤。
南宫不悔凝视着他的神情,语重心长地奉告,“你知道吗?你的妻子听说你被抓的消息后,特意跑来大将军府求见。为的就是放你一马,她愿意代你而死。”
在战场上,很多情况都遇见了,也就这一次,大大出乎了南宫不悔的预料。
矮胖将军闻言,当即反对,“不可!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人放火的事情,全部都是我做的,和阿夏朵无关。”
阿夏朵是他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二人相依相伴多年,自从十年前与阿夏朵告别后,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可这不妨碍彼此的深情。矮胖将军一直记挂着阿夏朵和儿子,长久以来,他们只能通过书信联络,对于家中的情况,他一无所知。
跟随楚岚,固然有博克善的因素在,其实还有楚岚掌握了阿夏朵一家子的一切动向,为了家中的妻子和孩子,他不能不从。
如今楚岚自刎,阿夏朵与儿子等于是自由了,只是,矮胖将军希望他的妻子儿子远离北境,去一个无人知道的小村落,好好活下去。
他这一次,估计活不了。
南宫不悔笑了,肯因为家人而产生感情波折,此事有回旋的余地,“萧大将军最不喜欢杀人,尤其是俘虏。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囚犯,他都愿意放人一马。戴勇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的君王已死,小钟的少主亦自刎而死,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
戴勇,那是博克善赐予他的汉名。博克善原本就是汉人,若非流浪到北境,还真的没机会接触北境百姓。
由于出身,博克善吃了不少苦,上位后,提拔汉人与之抗衡外,再者就是赐名。
戴勇就是其中之一,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幸好博克善提拔了他,给他取名,又提携他多次。
从事发到现在,戴勇从愤怒,再到平静,里面种种,难以言喻。
戴勇将军望着南宫不悔,“我只知道,我效忠的主子因为大兴军民的缘故而死去,既恩情难保,今生今世,我戴勇愿为少主祈福。”
他是不可能放下一切投降大兴的,他做不到。
投降,那是背叛了有恩的博克善。
即便是他的家人来劝,他也不可能改变想法。
南宫不悔摇摇头,“你的妻子这些年过得很辛苦,你不在,家中大小事全是她干的,你的老母亲临终之前先见你一面都不行,因为你当时在前线,楚岚不想扰乱军心,扣下了你妻子的信。”
扣信一事,戴勇从头到尾还真是蒙在鼓里。
戴勇一愣,“我不信,公子不会做这种事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妻子为了生下孩子,九死一生,差点连命都没有了,这一切,你可知道?”
南宫不悔表示,你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楚岚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戴勇的家人几乎都没有机会见到他,只因为楚岚认为容易人心涣散,出入受到监视也就算了,就连书信来往,也必须通过楚岚的允准。
楚岚的控制欲,较之博克善,有过之而无不及。
戴勇眸光一滞,“不可能,阿夏朵不是好好的吗?她和我说母子平安。”
“阿夏朵由于难产,最终导致了她此生难以育子,落下后遗症。并且,你的儿子三岁时风寒入体,昏迷不醒,令夫人千方百计寻找大夫,一直找不到,无奈之下,只能用自己的身子暖和你儿子的身体,帮助退烧。为了孩子,她三天三夜不合眼,好不容易等到了儿子康复,但她累昏了,从此以后咳血不止。这些年,她劳累过度本就需要静养,奈何因为你,她不想这么做,如今,她只能多活两年了。”
南宫不悔心情沉重地告诉了戴勇无比残忍的真相。
阿夏朵为了戴勇和儿子,付出了太多太多,在这一切,戴勇一无所知,实在是可笑。
戴勇许久未开口。
怎么会呢?阿夏朵是那么活泼开朗的女子,明明一切都好,他离开时,阿夏朵明明精神充沛,还生下了儿子,怎就变成了这样?
南宫不悔丢下最后一句话,“她替你死,是不想你后悔。你的梦想,不该就此断了。”
说完不等戴勇有所反应,转身离开。
戴勇喃喃自语,“阿夏朵,阿夏朵……”
大将军府
纪韶元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紫嫣见状,关心慰问,“殿下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
纪韶元摇头,“我没事,眼下天朗气清,不冷,我一切均好。”
真是奇怪,她平常也不至于身子骨差到受风着凉,难不成是有人背后骂她吗?
想到这里,纪韶元问起大唠的情况。
“大将军说戴勇疑似有所松动,但得等过些日子。”
碧月一笑。
上好的人才,杀了怪可惜,萧越有意招安,纪韶元也不反对,特意寻了戴勇的家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纪韶元淡淡说道:“戴勇会松口,那个狗头军师还是嘴硬不愿意投降。”
戴勇有软肋,但高瘦军师并没有,他的亲人早在多年前相继去世,某种意义上,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紫嫣一想到高瘦军师平日出的主意,不由得打了寒颤,“这人高深莫测,又诡计多端。早年鲤城的瘟疫,就是他害的。”
高瘦军师和戴勇二人,谁不是人命债累累?
“是啊,此人心狠手辣,又智谋多矣,不可小觑。”
纪韶元扯了扯嘴角,“还是戴勇有意思,肯为了孩子低头。”
阿夏朵可是戴勇最在意的人。
277.突发事件
有弱点的人,证明有软肋。
紫嫣若有所思,“南宫将军与大将军商谈时,说那位军师在大牢里大言不惭,说大将军会后悔。”
后悔?
纪韶元不在意地笑了,“落子无悔。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机,我相信萧越都能化解。”
都已经是手下败将了,担心什么呢?
纪韶元的自信,碧月也跟着一块畅快一笑,唯独紫嫣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到了晚上,萧越回来了。
纪韶元正欲上前迎接,结果——
“殿下!”
“元儿!”
纪韶元晕了过去,萧越半蹲下拥抱住她,目眦欲裂。
神色慌张的萧越没察觉到人群中来自紫嫣复杂的凝视。
碧月急忙对着外面一喊,“去叫大夫。”
“不,请卢神医过来。”
萧越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道。
他不能乱,这是突发情况,一旦乱了,乱上加乱。
碧月闻言,迅速平静了,“好,我去请。”
正好卢百川到了鲤城,纪韶元有事,请她凑巧。
萧越把纪韶元报到里屋的塌上,由于刚刚事发突然,他都忘记纪韶元是晕倒在门槛边的,难免身子着凉。
萧越细心地蹑好被子,平平整整。
紫嫣低着头不说话,倚罗妙锦皆一脸担忧,反而无人在意起紫嫣的神色了。
安顿好纪韶元后,萧越转过头,打量四周,眸光渐深。
过了一会儿,卢百川来了。
依照他的脾气,把他拖过来治病是打死也不愿意的,不过谁让萧越有请?卢百川也只能唯命是从。
“卢神医,你帮我看看,元儿方才晕倒,是否身体有恙。”
萧越忧心忡忡。
方才把过脉,纪韶元脉象平稳,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她咋晕了过去?
卢百川撇了撇嘴,“给我让开,我若碰不了病人,咋把脉?”
再怎么说,看病治人是他的天职。
萧越方回过神,面色羞愧地让了一个位置,给卢百川把脉。
卢百川摸了摸胡须,老神在在地摸一摸纪韶元的手腕处,开始望闻问切。
一开始,卢百川的神色是轻松的,直到后面……
“卢神医,元儿是生病了还是……”萧越未问完,卢百川直接回答,“不是生病,她是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
碧月大惊失色。
平常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没道理纪韶元还能中毒啊。
萧越也颇觉讶异,“中的是何种毒?”
“蛊毒,一种早已失传的蛊毒。”
卢百川神情凝重地望着萧越,“萧越,你要想清楚,一旦中了蛊毒,轻则昏迷不醒,重则蛊发身亡。除非寻到下蛊者,寻到解药,否则无解。”
而且,卢百川发现纪韶元的蛊毒是双生蛊,她生别人生,他人死,纪韶元也会死。
这种蛊毒最难办了。
萧越毫不犹豫地问他,“可有解药?”
“我暂时把不出是何种蛊毒,我得去翻翻医书,蛊毒一道南齐的南珠公主最为擅长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卢百川头疼至极,对蛊毒他所学不多,帮不了萧越。
278.谁是下蛊
萧越闻言,心情沉重。
卢百川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医,连他也把不出纪韶元的蛊毒,恐怕此次,纪韶元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萧越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荒谬!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他如何能轻易下决断?
萧越沉声道:“请神医尽力而为,萧越在此感激不尽。”作揖鸣谢。
卢百川见状,只能提前给萧越打预防针,“萧越,你我也是故交,有些话我不想瞒你。襄黎公主中了蛊毒,一旦发作,那是会癫狂痛苦的,届时她会痛得想不开,要自尽,到那时,你想过要怎么办吗?”
有些事情,不是有心就能办成的。好比如纪韶元中了蛊毒,难不成萧越神通广大到与她分担痛苦吗?
萧越的眼角渐渐湿润,“她若如此,届时,我愿意陪着她冷静下来。只恨我,不能以身替之。”
纪韶元与他新婚燕尔,这么快就出了事,倘若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知晓了,指不定得多担心。
卢百川叹了一口气,“目前,我先暂时开压制蛊毒的药方,至于解药,我要找一找。”
世所罕见,他对蛊毒一窍不通,看样子是时候问问他的师兄弟了。
“好,一切拜托您了。”
萧越无不感激。
现在,纪韶元只能靠卢百川救命了。
卢百川无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扭头下去开药了。
碧月跟着一块去煮药拿药。屋中只剩下萧越与紫嫣等人,萧越笑意一收,挥退左右,但他留下了紫嫣。
紫嫣心里一跳,面上一笑,巧笑嫣然地望着萧越,“大将军有何吩咐?”
“紫嫣,你比元儿小三岁,按理来说,你们应该相处愉快的。”
萧越眸光犀利地审视着她。
刚刚进来时,他就发现紫嫣的神色很不对劲,碧月跟随纪韶元久了,难免急起来忘记东南西北。
紫嫣不同,她稳重成熟,待人接物无一有错,只是,紫嫣看上去似乎有点心虚,不像平常那样,纪韶元出了事都会担心受怕。
紫嫣一听,浅笑盈盈,“是的,殿下大了我三岁,紫嫣受她照拂颇多,当初陛下调我来殿下身边,也是想奴婢照顾好殿下。未曾想到,殿下还是出了事,奴婢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大长公主。”
好好的闺女,咋就中了蛊毒?隆泰帝一旦知晓了,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来。
萧越打量着她,忽而笑了,“紫嫣,你有个弟弟,对吧?”
此话一出,如遭雷击,紫嫣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只窜到天灵盖上,浇得透心凉。
“大将军说笑了,奴婢无父无母,如今已无亲人在世。奴婢的底细,殿下最清楚了,大将军可不能随便污蔑我。纵然殿下昏迷不醒,无法做主,可奴婢有奴婢的自尊,绝不许任何人轻易侮辱。”
紫嫣尴尬地解释道,说到后面,语气充满了镇定,仿佛萧越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冤枉好人。
萧越却不想如此放过她,“到现在了,你还想骗人吗?老实交代,你与楚岚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之前见的人是不是楚岚安插的细作?”
也是他疏忽大意,光是大将军府与定宣王府打造得如铜墙铁壁一般没有用,还得考虑到公主府。
公主府那里,也是他们突破防线的重点关注对象。
紫嫣眸光充满了疑窦,“奴婢没有见人啊,这段日子一直陪着殿下,未曾出去过。”
得,睁眼说瞎话,今天算是领教了。
萧越从袖子里掏出一沓书信,似笑非笑,“人证物证我都有,不需要本将军一字一句念出来吧。”
每当萧越自称本将军时,那都是他十分生气的时候。
紫嫣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越的脸庞,许久才露齿一笑,“大将军,奴婢是什么时候露陷的?”
她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她的弟弟太难受了,要是不按照他们说得去办,那她弟弟只能等死了。
对不起,公主,你确实待我很好,可这一切不足以抵得过弟弟的生死。弟弟,是她娘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寻找到要好好照顾的亲人,她不能不去办。
萧越面无表情,“很早之前开始。元儿不怀疑你,是她信任你,是她善良,不是你的骗术多高明。之前元儿和我说你对我有另一种心思时,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根本就没有和我有过接触,你何必虚构谎言?”
紫嫣入宫时的确是小宫女,也确实被人为难过,但是,紫嫣伶牙俐齿,很快获得了贵人的提拔,也就是说,紫嫣在那一次为难里,反而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被人看中,顺利到了隆泰帝跟前,接着奉旨去侍奉纪韶元。
萧越素来过目不忘,紫嫣这个人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可以确定,紫嫣他压根就没有搭过援手,紫嫣是在撒谎。
当时纪韶元对紫嫣的话深信不疑,面对萧越的质疑,还气呼呼地跟萧越吵起来了。
要不是萧越肯退一步,预估纪韶元真的要和萧越闹别扭了。
没想到是这件事,紫嫣哑然失笑,“大将军,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难道忘了,隆泰九年八月一日,安贵妃入宫的日子,奴婢被当时的贵妃娘娘为难,那时您刚好路过,说了句话,奴婢因而获救,才没有被贵妃娘娘打死。萧大将军,奴婢的一条命,确实是你救回来的。”
紫嫣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萧越背对着炽热的太阳而来,朝她们这边走来时那卓越的风姿,高大的身影。
萧大将军是隆泰帝最信任的重臣,他说一句话,抵得过她们这些人讲百句。废妃为了笼络萧大将军,干脆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并没有再为难紫嫣。
对萧越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对紫嫣,却是再获生机。
贵人的一瞬之间,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紫嫣是底下人,她比谁都惜命,她入宫是想要活下来的,不是稀里糊涂地丢了脑袋。
那时候,萧大将军无疑是风头最盛的少年英雄,不少人仰慕崇拜,紫嫣也不例外。她想,做人就像萧大将军,光明磊落,侠肝义胆,豪气冲天。
情愫渐渐地生根发芽,紫嫣没有幻想过和萧越喜结连理,更也没想到,她会成为襄黎公主的掌事姑姑。
萧越,是襄黎公主的驸马。偶尔,她也会黯然神伤,若她也像襄黎公主那样,有个好爹爹好娘娘,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不过,也只是假设罢了,她有个弟弟,被人抓住了,她不得不奉命行事,每天监督襄黎公主与萧大将军,然后传信回去。
这一次,那边想要她给襄黎公主下毒,她是不想的,再怎么说,公主殿下待她不薄,从未亏待过她,她不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可是,弟弟他……
紫嫣闭上了眼睛,傻傻地笑了,脸颊两处落下了泪珠,“萧大将军,此事全因奴婢而起,恳求大将军切勿告诉殿下知道,殿下她是会难过的。奴婢不愿她受伤,也不愿她失望。”
“紫嫣,时至今日你还讨价还价,”萧越脸色阴沉,“你要知道,襄黎公主已经被你害得昏迷不醒了,一切如你所愿了,要是她这一次有个三长两短,你的那点愧疚,根本无济于事。紫嫣,我不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有何联系,我只想了解,你到底与楚岚做了什么交易,元儿的解药呢?有的话赶紧交出来,这样子算作你将功赎罪了,我也不会和元儿透露只字片语,你们还是好姐妹。”
此时此刻的萧越,已然是克制、冷静地在说话了,他快要疯了,咋就中了蛊毒?
紫嫣摇摇头,“奴婢只是负责下毒的,并没有解药。”
如果有,她也想救回公主。
萧越一听,失望之情顿生,“罢了,楚岚既选择了你来下毒,就不可能让你掌握了解药。看样子,我得见一见高瘦军师,他应该知道什么。”
想起高瘦军师信誓旦旦的他会后悔的话,联系起来,还挺讽刺。
萧越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了砸桌案,瓷瓶直接滚落在地,摔碎了。
紫嫣低着头,沉默不语。
“大将军,奴婢的弟弟能不能救回来?”
她做这么多,是为了弟弟,要是弟弟不在了,那她岂不是两头落空?
萧越霍得抬头,皮笑肉不笑,“紫嫣,元儿生死未卜,你让我有何心情去理会他人?她若不好,我绝不苟活。”
一贯秉公处事的萧大将军,这一次是真的以私废公,彻底崩溃了。
襄黎公主的生死,牵动着萧大将军的神经,隆泰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襄黎公主,不得有误。
萧越只觉得口腔中充斥着鲜血。
从未见过萧大将军失态的紫嫣顿时一愣,下意识地说道:“不如奴婢想想办法,从他们嘴里骗出解药。”
“你只是一个棋子,你连联络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们不可能让你拿到解药的。”
萧越尽量冷静地分析道,尽管他已无力支撑了。
紫嫣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大错误。
279.我要解药
“如果……大将军,紫嫣愿以身试法。”
紫嫣保证,她一定一定会尽力想办法救公主的。
萧越并未接话,好像是考虑什么。
“紫嫣,你与他们接头是在何时何地?”
问题是要解决的,不是单纯责备的,也不是和稀泥。
萧越问出此话,紫嫣乐之回答,“以往是他们安排时间地点让奴婢去的,这一会就不知道了。”
楚岚自尽,余党扣押,怎么说,这些人都得缩着脖子做人。
萧越认真思索了片刻,对紫嫣说:“这样吧,你想帮到公主,那请你留意那边的动静,如果有了新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嗯。奴婢知道了。”
紫嫣如今是满腹酸涩,难以言说。
弟弟的生死,她上心,可与她有深情厚谊的公主殿下,她也不能放下。
到底是她,对不住公主。
萧越实在烦心于纪韶元的蛊毒,无心思寒暄,挥了挥手,便让紫嫣退去。
紫嫣转头离开。
萧越凝视着纪韶元的面庞,长叹一声,“尽人事,听天意。”
他得去问一问他了,看看他是否有能力救一救纪韶元。
……
萧越一个人待在书房中,谁也不见。
门外南宫不悔本想进入奏报,却被侯管家拦住了,侯管家指了指里面,摇摇头。
“大将军他不想见我,可我有事要和他说。”
南宫不悔知道,萧越有烦心事,暂时不想见人。
只是,他的事情很重要啊。
侯管家苦笑道:“再重要,大将军也不会见的,除非攸关公主殿下。”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不悔还没有得到消息,自是不知大将军府的一阵动静。
侯管家守口如瓶,微笑道:“南宫将军,您有事先暂时和奴才说,奴才再回禀大将军。”
至于见不见老侯,天知地知。
南宫不悔蹙眉,望着紧闭不出的萧越,无奈道:“也行吧,反正也不是机密事。戴勇要投降我们大兴,条件是治好他的夫人阿夏朵和孩子。”
“哦?楚岚的心腹居然这么快就同意投降,不可思议。”
侯管家可是知道,楚岚留下来的人那是硬骨头,直到现在不肯松口。
戴勇这会儿要投降,多多少少出乎意料。
南宫不悔笑了笑,“对症下药,他最紧张他的妻儿老小,阿夏朵和孩子都病成那样了,他难道还能置之不理吗?”
好歹,戴勇是在亲人的铮铮男儿。
侯管家含笑不语。
不知何时,书房的门从里面敞开了,迎接的是萧越那张严肃淡漠的脸。
南宫不悔惊喜,“大将军出来了。”
“不悔,戴勇归降,此事我会禀报陛下去处理。”
萧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有了一件好事,应该接下来会雨过天晴吧。
萧越的话使得南宫不悔笑容更深,“那真是好事,有陛下出面,不怕那戴勇吃里扒外了。”
就担心戴勇有口无心,身在曹营心在汉。
萧越朝侯管家使了眼色,侯管家会意,悄悄地往后退了。
南宫不悔跟萧越谈着俘虏事宜,侯管家则是来到大将军府内的竹林中,将一折叠好的纸条放入灯笼中,往空中一放。
“蛊毒解药。”
280.鸳鸯蛊?
前阵子俘虏的楚岚余孽,一个两个待在大牢里有一些已被萧越处决——不从命令死不悔改。
既然如此,也只能论罪处置了。
高瘦军师——古波瘦削的脸庞因处于大牢最里边,进而有些晦暗不明。一双眸子似放空,又似无所谓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古波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地笑了。
“我就知道,萧大将军您会来见我。”
萧越单独一人会见古波,南宫不悔留守大牢门口,并没有进入。
萧越站在牢门栅栏附近,用平静的语气问他,“所以,是你让紫嫣下毒害了殿下?”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何况,紫嫣还是隆泰帝送过来的人。
若纪韶元得知真相,也不知她得承受多大的打击。
古波闻言,笑道:“若说那蛊毒,可是我煞费苦心,去求第五王后弄过来的。一旦发作,轻则疯癫失常,重则六亲不认,嗜血好杀。怎么样?萧大将军,这份厚礼你很喜欢吧。”
“砰!”
大牢侧面的墙壁被萧越一掌打出一个大洞,很显然,萧越成功被激怒了。
古波见状,啧啧一声,“那个公主,本来就是皇帝派来监视你的,你还真情实意了,萧大将军,儿女情长并不符合你的风格啊。”
戏谑又冷嘲,本来二人属于立场不同的对立人,眼下一个阶下囚,一个审判者,古波不说几句坏话刺激刺激萧大将军,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萧越面无表情的脸上忽而展颜一笑,到底是牢狱,这个笑容硬生生地在这间偏僻阴暗的牢房里衬出了几分诡异感。
古波也不例外,他皱眉,“你很在意你的妻子?哎,既然这样,不如你把我放了,然后自砍左手,我不介意告诉你解药在哪里。”
中了蛊毒,萧大将军等于是软肋赤裸裸地暴露了,古波趁机要挟了。
萧越冷冷一笑,“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认为自己是牌面上的人物了?古波,你也该知道任由非吧。”
“你想干嘛?”古波脸色大变。
他的身份是无人得知的,就连博克善与楚岚,对他仍旧是一无所知。
方才还洋洋得意的人,现在开始慌张了。萧越一笑,“也没什么,你做了什么,我就加倍奉还呗。反正,鱼死网破,我萧越在所不惜。”
“你敢?”古波瞪圆了眼睛,双手抓住栅栏,怒发冲冠地骂他,“萧越,你就是恶魔,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你若敢动我师门,我让你萧越后悔一辈子,别想得到解药。”
彼此都有把柄,就看谁赢谁输了。
萧越淡淡地扫了古波一眼,“任由非收养了你,希望你能继承衣钵,谁能想到,你害死了他唯一的女儿呢?”
此话一出,古波面色阴沉如墨,几乎可以说,有机会的话,他会不管不顾地杀了萧越。
古波的师门很有名气,乃是精通阴阳五行的元风先生。元风先生看透命理,天机不可泄露,因果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因厌烦无休止的人类争端与贪婪,选择了深居山林,轻易不出山,带领一帮徒弟与世隔绝。
而古波只是一个流浪小儿,要不是同门的师兄弟们好心救了他,可能古波会饿死。
古波醒来时,元风先生简单看过他的根骨,认为他有些天赋,干脆收留他,当了他的第八个徒弟。
当时排行最小的是九弟,其实是九妹,那是元风先生的女儿,她的母亲血崩难产,去世了,元风先生单独一人抚养她长大,又由于长居深山,养就了她天真烂漫的活泼性子。
古波当时不过一小孩子,对九妹再喜欢,也无非是那样。
直到有一天,古波不小心踩进了元风先生设下的重重机关里,为了救古波,九妹直接命陨现场。
如此一来,古波欠了元风先生一条人命,唯有尽心尽力地保护好元风先生与师门,方能回报救命之恩。
实际上,古波引诱九妹跳进陷阱里,想要一探命理轮回之数中有关他爹娘的讯息,不曾想到,这个机关是会要人命的,明明古波能尽快救出九妹,可是,古波担心东窗事发,眼睁睁地看着九妹香消玉殒。
元风先生任由非只有九妹玉龙一女,这会儿因古波而死,不管真相如何,元风先生是留不得古波的。
古波就这样离开了师门,一走就走到了博克善的部落利用师门所学的,步步高升,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军师。
这么多年了,元风先生一直没有原谅古波的所作所为,更别提,当初的真相他是清清楚楚的,没有说穿还是考虑到古波与博克善的关系,并不是选择了无视与谅解。
玉龙之死,百死莫赎,这句话大概可以形容这位铁面无私又阴险毒辣的古波的内心了。
人死不能复生,忏悔与愧疚也不能挽救一条生命的逝去。
古波怒喊,“我不是故意的,玉龙她那么可爱,我怎么舍得害死她?”
原本以为那个机关作为元风先生独女的玉龙冲进去也没事,不曾想到,那个机关是格杀勿论的。
他愧对元风先生,也对不起玉龙,那么好的妹妹,为什么他要鬼迷心窍,一意孤行地知道他的父母呢?
萧越讥讽地看着古波,“舍不得,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姑娘为你失血过多痛苦地死去了?”
好好的小女孩,有大好的年岁青春,就因为古波的别有用心与自私利用,永远地停在了当年的冬天。
古波的眸中溢出泪花,“九妹,八哥到底是欠了你一份情,当初你问我说,成亲是什么意思时,我没有说,其实,我想过,若我学成下山,一定要和师父提亲,娶你为妻。可是,玉龙……”
萧越冷眼旁观古波时隔多年后的忏悔与懊恼,有用吗?玉龙都死了,如果真的有办法,元风先生会一直不原谅他吗?
“元风先生与玉龙,你要想清楚,要么交出解药,要么同归于尽,二者选其一。”
萧越冷冷说出谈判条件。
纪韶元中了蛊毒,主动权在对方手中,那他等于得受古波的控制。
无论如何,他是难以屈服于古波的,古波的过去,是他无意间发现的。
古波不知道的是,元风先生与武铭城是八拜之交,二人引为知己,可因理念不同,渐渐地失去了联系。
有关古波的往事,是他和元风先生书信联络时,元风先生主动透露的。
当时他就觉得,这对于他与古波的谈话有用。
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了。
古波摇摇头,“师父不原谅我,那我救不救他,又有何用?”
想起九妹那双稚嫩又惶恐的眼眸,午夜梦回,他都辗转难眠。
是啊,对不起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也愧对九妹的舍命相救与一腔真心。
玉龙果真是他的伤疤,萧越说道:“有用,很有用,元风先生或许不会因爱女的死亡轻易原谅你,但再怎么说,你若坦然相对,元风先生会看在你的真心上,选择不再冷言冷语对待你。”
古波说是逐出师门,可任由非也没真正意义地不承认这个徒弟。
倒也不是玉龙之死不值一提,主要是,元风先生从一开始就算到了,女儿命里有一劫,注定是留不住的。
至于劫难,原本元风先生以为是生老病死,直到古波的出现和离开,他才知道,古波才是玉龙历劫之人。
当然,历劫与否是一回事,原不原谅是另一回事。
玉龙是真的死了,回不来了,元风先生难以释怀,乃人之常情。
古波低头,“是这样吗?”
他与九妹,说是师兄妹,其实,也算是一对有情人。只是他当初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身边最重要的九妹。
“你认真考虑吧,别再执迷不悟了,元风先生那里,等着你的交代。”
语罢,萧越转身离去,徒留古波一人出神地想着在元风先生那里的时光岁月。
出来后,南宫不悔第一个迎前,有些怀疑古波是否这么老实地交出解药,“大将军,殿下与南珠公主交好,既然那古波是从第五王后拿来的蛊毒,不如问一问南珠公主,古波末将以为是执迷不悟的。”
古波此人最是冷心冷情,当年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九妹玉龙死去,更别提与他有仇的纪韶元了。
萧越抬眼,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古波有元风先生这些人要考虑,都说鳄鱼的眼泪,可是,古波多半是对玉龙有一丝真心,是以这些年努力做出成绩,回报元风先生的教导之恩。”
没有元风先生,就没有古波的今天。没有玉龙,古波活不了。
他欠的是元风先生两条人命。
“南珠公主那边,我已经派人拿着殿下的信物去问她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说到这里,萧越松了一口气。
双管齐下,他希望有办法救得了纪韶元。
说曹操曹操到,来自南齐的飞鸽回信来了。
萧越拆开一瞧,念着上面的回复,“公主所中的是鸳鸯蛊,必须寻出母蛊人才能一救。”
281.以身试法
鸳鸯蛊,是双生蛊之一,中此蛊毒者,一开始会陷入沉睡,后渐渐地发疯,精神失常,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纪韶元中的是子蛊,母蛊死,她死,子蛊亡,母蛊不亡。
萧越将纸条一收,深吸一口气,“不悔,麻烦你盯着古波。我怀疑他是母蛊人。”
“啊?千真万确?”
南宫不悔有点吃惊。古波不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他不太像是那种愿意用自己的命和对方一博的人。
萧越挑眉一笑,“只是猜测,未必正确。元儿中了蛊毒,一旦发作很痛苦,母蛊可随意操纵子蛊者,依我看,那古波选择对元儿下手,别人控制他不放心,思来想去,他只能自己来。”
古波做事讲究万无一失,谨慎小心,那么指示紫嫣下蛊毒,母蛊者就必须是他信任的人。之前他排查过,没有发现有人符合这一条件。
既然如此,那想来想去,只有古波这个人最符合了。
南宫不悔摸了摸下巴,“有道理,大将军,此事末将必办得漂漂亮亮。”
古波胆大妄为,挑到纪韶元身上下手,简直是不怕死。
萧越点头,“拜托你了不悔。”
……
南珠公主随信附来的还有一小小的盒子,听说是专门引诱鸳鸯蛊出来的药引,就是整个过程比较痛苦。
萧越还注意到,此法成功率不高,一有不慎,纪韶元就会死。
南珠公主交代,她想办法到第五王后那边寻求解药,此法是她翻遍古籍找到的法子。
萧越凝眉,这个法子风险太高,不能用。
最好是选择……
“大将军,殿下醒了。”
碧月兴冲冲地进屋禀报了这则好消息。
一听此言,萧越大喜过望。
只要是醒过来了,那就还好,最担心的是一睡不起。
萧越径直越过碧月,飞快地奔着两条腿前去碧桐园。
纪韶元已苏醒,正躺在床上半靠着枕头笑呵呵地聊天。
紫嫣神色如常,并未露陷半分。
萧越一撩袍角,轻轻一笑,“元儿,你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中了蛊毒,一切得小心,母蛊与子蛊互相影响,待在牢里的古波若想不开了,纪韶元也得跟着香消玉殒。
纪韶元扬眉一笑,“我没事啊,刚刚就是犯困,不小心睡着了,你还忙着呢,得去办事,我这里不劳烦你了。”
原来,纪韶元还以为时间停留在她出屋迎接他的那一刹那。
可是,时间过去了七天,南珠公主的来信来得快,也不能忽视里屋躺着的人一连躺了七天。
萧越抿唇,“还好,大棚的百姓们渐渐恢复了元气,相关维修也已全部完成再过不久,那些百姓可以一一回家了。”
鲤城经历了战乱,好不容易重新建起家园,萧越对此事重视非常,自是不可能放心得了。
纪韶元一听,喜笑颜开,“那可是太好了。只要他们回到家了,那我的学堂也可以建起来了。毕竟,孩子们得去读书识字,和袁靖一样的孩子可太多了。”
282.谁来劫狱
听纪韶元谈起学堂一事,萧越凝重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些,他淡笑道:“学堂一事不急于一时,之前你劳累过度,卢神医说了你得静心休养,勿累,学堂的相关章程,我帮你盯着吧。”
眼下纪韶元中了鸳鸯蛊毒,萧越拿不准纪韶元的反应。在未寻到解药之前,他还是先隐瞒她一阵子吧。
纪韶元不疑有他,讪讪一笑,“瞧我忙昏了头,萧越,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有,”萧越如实回答,“元儿,你好了,我才放心啊。”
无论如何,纪韶元的安危,干系重大。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待她亲厚,而萧越是她的丈夫,如何不揪心?
鸳鸯蛊的解药南珠公主也不曾有比较好的办法,他也只能想方设法寻天下各大能人异士帮忙了。
纪韶元总觉得今天的萧越怪怪的,噗嗤一笑,“我很好啊,又不是得了绝症,你放心,老天爷轻易要不了我的命。”
再怎么说,纪韶元算是福大命大之人了。走过鬼门关,又重获新生,当年帮隆泰帝挡刀尚且没事,更别说现在了。
萧越这会儿体会到何为无语凝噎的苦涩滋味了。
若她得知紫嫣的所作所为,是否会愤怒难受?
萧越掩住内心情绪,面上一笑,“嗯,元儿福泽绵长,死不了。”
大抵每个得重病的患者心里都有一股直觉,好比如说纪韶元,她瞧着萧越,不知为何开了玩笑,“要是有朝一日我生命垂危、危在旦夕,萧越,你怎么办?”
以前书信往来时,也不是没有讨论过这个生死话题。不过当时的萧越和纪韶元关系好归好,却还没有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萧越当年的回答是:“既来之则安之。”
而如今呢?
萧越说:“愿共赴刀下,做亡命鸳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重达千钧。
纪韶元的心沉甸甸的,如一块铅石般上上下下,无法言喻。
感动吗?或许吧。
纪韶元叹气道,“萧越之,倘若我遇见不测,我是由衷地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死,最容易,也最痛苦。”
这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后所说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所想对萧越提醒的。
纪韶元知道,人生漫漫,白云苍狗,也无甚过不去的坎。扪心自问,或许她会一时的难过、气愤萧越的离去,可日久天长,她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生活渐渐地走向正轨。
一味地沉湎于过去的惨痛,那是无济于事、匹夫懦夫的行为,她不想这么做,也不愿意萧越也跟着这样。
萧越大概从未看清楚过纪韶元内心中的坚韧与执着。虽说情深意笃,可到底时日尚浅,凡事凡心,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萧越伸出右手,抚摸着纪韶元的脸颊,沉睡的这些日子,纪韶元未曾清减,但触感冰冷。
萧越回复,“元儿,或许你觉得我和你同生共死,是胡闹、戏言,当不得真。可是,元儿,你我熟识四年,从隆泰十三年到隆泰隆泰十八年,缔结红鸾,这其中的日日夜夜,哪一天我们是虚假的?”
纪韶元沉默了。最初的相遇,不过一救,然后二人逐渐熟识,后面她离京三年祈福,他不忘写信关怀,再到后来,她回京,得遇种种,好像这里面,离不开萧越的影子。
萧越是认真的吗?
纪韶元仍旧迟疑,不想那么快下决断。前世,她自认为得遇良人,到头来,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可能,曲家起初答应婚事,原本就是居心不良。若非她的两个嫡姐一个已为人妇,一个风风火火,曲家并不喜欢这样“异类”的儿媳妇,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寿昌侯府不得宠的庶出六小姐嫁给一正经嫡次子为妻?
哦,她上面的另外三个姐姐都已相继定了亲,算来算去,只剩下她这个倒霉蛋被嫡母丘氏当做联姻筹码,求得侯府一线生机。
有张姨娘护着,杨芸玲和杨芸怡丘氏不敢动,杨芸薇虽和她同样姨娘出身微贱,但是,寿昌侯杨迁不知何时,悄悄地把她许配给同进士为妻。丘氏咬碎牙齿,也没办法了捏着鼻子承认了。
现在想来,她被嫁给曲家次子,与其说是丘氏高抬贵手,倒不如说是寿昌侯府已无人选了,加上必须搭上曲家的路子救杨迁一命,是以丘氏无可奈何下,把纪韶元记为侯府嫡女,很快打发她嫁过去了。
忆及最初的相遇,和前世种种,纪韶元百感交,无言以对。
萧越以为纪韶元不相信他的话,只好语重心长地保证:“既然承诺元儿不信,那么,由上苍见证这一切吧。”
别说是纪韶元了,就连萧越自己,都不是那么相信承诺与人心这两样东西。
纪韶元回过神来,扬唇一笑,“萧越,如果我没有遇见你,那我大抵这辈子到死,也只是寿昌侯府六小姐了。不仅见不到父皇,也不知道母后,更不知姑祖母与舅母。”
一开始,就是纪韶元的容貌引来萧越的怀疑,才有后面真相的水落石出。
萧越蹙眉,寿昌侯府那种环境,纪韶元一待就是十四年,到底算好,还是亏待了?
“杨迁不是你的父亲,收留蔺夫人和你,无非是祖辈的恩情,他对你没感情,也怪不了他。”
萧越冷静地评价了杨迁。放在以前,杨迁这么视纪韶元于无物,他早就不痛快了。
不过,杨迁毕竟收留了纪韶元,并且保护了纪韶元平平安安地成长,纵然这个过程里,杨迁的所作所为实在过于冷淡无情了。
纪韶元挑眉,“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夸奖寿昌侯的话。寿昌侯杨迁才能平平,胜在忠君,父皇以前还想着留着他对付纳兰一族,不过……有你在,杨迁发挥不了作用,还是老老实实地一边待着吧。”
对杨迁,纪韶元以前可能会恨,如今只剩下淡然了。
既然无爱,便无恨。寿昌侯府也不用像前世那样遭受灭顶之灾,该有的没有缺,彼此的命运恢复正轨,这倒是皆大欢喜了。
萧越无话,杨迁冷待了纪韶元,终究他是耿耿于怀的。
“按照杨迁的性格,他想方设法不让你被废后等人发现你的存在,那大概,你的未来夫婿非京城人士了。”
说到这里,萧越的语气酸酸的。
如果有人将纪韶元娶走了,那他真的是一辈子孤独终老。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那要是京城的人呢?”
“京城的,也估计是见不到废后他们的那些门户了。”
萧越面无表情地表示,他这会儿是挠心挠肺,恨不得把下蛊者和杨迁一块杀了。
干得是人事吗?
纪韶元哈哈大笑,不知是笑萧越,还是她自己了。
里屋原本严肃凝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些许。
“大将军,南宫将军求见。”
老侯在门外大声通报了南宫不悔求见的消息。
萧越:“……”
该来不来,不该来的就来了。
纪韶元收回笑容,“去吧,您有事赶紧去办。大兴的千万子民,还等着你这位青天大老爷。”
“元儿,你好好休息,我叮嘱了厨房为你热好了粥,待会记得吃啊。”
萧越依依不舍地和纪韶元告别,前去书房谈事了。
门外的侯管家感觉到,萧大将军一出来,浑身上下的冰渣子似乎要打死人。
一瞬间,侯管家见到了当年征讨各国的萧大将军。
“大将军,南宫将军就在书房等着你,好像是大牢那边发生了事。”
侯管家十分严肃地望着萧越。
但凡没事,他是不想打扰萧大将军与襄黎公主单独相处的时光。
大牢有事?
萧越加紧步伐,急忙与南宫不悔会面。
南宫不悔一见到萧越,立即说了一句,“有人要劫狱。”
“带走古波吗?”
萧越猜也不用猜,也知道古波是何等重要的人,有人要劫狱,只会考虑他。
至于戴勇,这段时间表现不错,萧越考虑把他放了,与阿夏朵团聚,顺道卢神医给阿夏朵看病了,戴勇只会留在鲤城,并不可能离开。
南宫不悔点头,“就是他。那个老家伙手里拿着一些东西,天牢光线暗,末将看不清楚,不过,那东西会动。”
“估计是鸳鸯蛊的母蛊。”
萧越冷笑,“大牢多派一些人手,他们不可能空手而来。古波,绝不能被他们带走。”
“是,大将军放心,大牢里三层外三层被重重包围,他们逃不出手掌心。”
南宫不悔对这批诡计多端的楚岚余孽咬牙切齿,若不是他们上蹿下跳,萧大将军与襄黎公主也不可能会受到伤害。
鲤城是萧越苦心经营的地方,楚岚余孽想走就走,是不要想的。
萧越紧接着想到了之前的大伯,“老大叔的儿子儿媳妇有回来看他吗?”
这个老大叔脾气古怪,年轻时得罪了不少人,等到快四十了才娶到妻子,然后有了孩子。
这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怪脾气,萧越来鲤城时,父子不和多年。
南宫不悔面色一下子古怪了。
283.原来是你
“还是没有,老大伯反而是有点高兴。”
南宫不悔很不解,以前一想到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哪一次不是面色铁青很不高兴?
这会儿,反而是心平气和了。
萧越想了一会儿,毫不介意地说道:“大伯不会为难自己,我看,是他儿子儿媳妇有什么让他高兴的吧。”
高兴什么?孙子都抱了好几年,不见那个老头子多高兴,南宫不悔心里腹诽。
“古波那儿……”
萧越与南宫不悔彻夜畅谈,探讨了前前后后的相关问题。
此次古波下蛊,母蛊何人,还得进一步确认。
“让紫嫣过来,我有事找她。”
萧越没忘记紫嫣的叛主之举,好歹,紫嫣有心赎罪,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是。”
紫嫣被请了过来,她静静地望着萧越。
她和碧月白天一块服侍纪韶元,到了晚上,她辗转难眠,不知如何是好。
萧大将军寻她,也不可能是叙旧。
萧越开门见山,“紫嫣,你可知,殿下所中的蛊毒,是鸳鸯蛊?”
紫嫣愣了愣,然后点头,“嗯,知道。殿下服用的是子蛊,母蛊在他人。”
“既然你知道,事情好办。对方应该告诉过你如何催发蛊毒发作吧,你去试一试。”
萧越面无表情。
事到如今,剑走偏锋,只能如此。
萧越的话引得紫嫣一阵恐慌,“奴婢、奴婢……”
“怎么?你不愿意?”
萧越这时候方露出一丝丝微笑,却不达眼底,“之前信誓旦旦说,想要将功赎罪,这会儿只是让你催发蛊毒,你就不肯了。紫嫣,你的行为没有说服力啊。”
反正,萧越是不太相信紫嫣肯催发蛊毒了。
只有催发蛊毒了,萧越才能进一步确认母蛊何人。
紫嫣嗫嚅,不敢说话。
“萧大将军,莫要为难奴婢,奴婢是真的没办法做。如果可以,奴婢也会配合萧大将军的。”
紫嫣只能无奈表示,她就是负责下蛊的,哪里知道如何催发蛊毒?
况且,即便知道,也绝无可能叫给她一个小小的丫鬟知晓全部,必定是掐头去尾,全程由他人掌控。
萧越一听,似笑非笑,“紫嫣,你知道弟弟如今情况怎样吗?”
提到了弟弟,紫嫣的神色有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弟弟他怎样了?”紫嫣不确定,她的弟弟是否被那群人杀了。
要是死了,紫嫣忙活这么久,可不就是白费力气?
萧越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弟弟正是母蛊人。”
此话一出,紫嫣双目惊骇。
怎么会?她弟弟还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若得了蛊毒,那只会……
紫嫣慌乱地下跪,“大将军,求求你,救一救我弟弟吧。我弟弟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千刀万剐,应该冲着奴婢来。奴婢愿承受所有责罚。”
语罢,重重地磕头。
萧越无动于衷,元儿饱受蛊毒之痛,他又如何心软,救得了他人?
“古波为了控制你与弟弟,特意把子母蛊分别下在你弟弟和元儿身上,元儿若死,他也逃脱不了。”
284.元风先生
萧越先把利害关系挑明了。
紫嫣的弟弟与纪韶元同中了鸳鸯蛊,紫嫣弟弟是母蛊,纪韶元是子蛊,如果紫嫣弟弟死了,纪韶元也会跟着一块死。
紫嫣闻言,顿感一盆凉水从头顶上浇下,怎么会呢?她弟弟竟然中了蛊毒,那些人欺骗了她,说好的弟弟无事呢?
紫嫣忘记了一件事,主动权不在她手里,对方自是有权利随意对她弟弟下手。
“大将军,此事奴婢对不住公主,也辜负了大将军和公主的厚望,奴婢……”紫嫣苦笑一声,“奴婢愿寻出弟弟,配合大将军解除蛊毒。”
“你确定吗?鸳鸯蛊的母蛊一旦被发现了,那就只能……”萧越可先把后果说出来了,“引出母蛊,十生九死。你弟弟本来身体不好,若引出蛊毒,那就得倒霉了。”
鸳鸯蛊的解蛊法子比较麻烦,必须浸泡在药桶里长达三天,然后由中药引出身体内的蛊虫过程是痛苦难熬的。
纪韶元与紫嫣弟弟在整个过程里很有可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出事,以防万一,萧越和卢百川商量有没有办法可以减轻或避免痛苦才可一弄。
即便会死,就能想办法不解蛊毒吗?紫嫣面不改色,“这件事,皆因奴婢起,弟弟无辜,他的命关系着殿下的安危,奴婢绝不能让殿下出事。奴婢的弟弟,全拜托大将军了。”
紫嫣同意把弟弟交给他们了,这件事好办了。
萧越如释重负,露出了一丝浅笑,“好,紫嫣,你弟弟我会保证他平安无事。”
他担心紫嫣不肯让弟弟与纪韶元一块解除蛊毒,毕竟,紫嫣目前来说最重视她的弟弟了。
“谢谢大将军。”
紫嫣这些天内心焦虑不安,于她而言,弟弟重要,襄黎公主也重要。
如今她为了亲弟弟的安危,不得不对公主殿下下手。
她又如何安心得了?公主出了事,她的心始终被针扎着,痛得破裂。
既然谈定了,萧越下手也无忌讳了。
说来也好笑,他怀疑母蛊是紫嫣弟弟,主要是古波的反应。
鸳鸯蛊有一个副作用,但凡中了母蛊的人情绪波动较大时,一般来说很容易陷入癫狂或自残状态。
萧越提及元风先生,拿也不是偶然,他是想看看古波到底怎么看九妹与元风先生,哦,要是疯起来,刚好可以确定母蛊主人了。
可是,古波从头到尾,虽然难过痛苦,却不至于疯疯癫癫。
这样一来,古波排除了母蛊主人的嫌疑。
古波此人疑人不用,他能够通过紫嫣弟弟的生死控制紫嫣,那证明鸳鸯蛊他是保证自己掌控的。
哦,对了,紫嫣弟弟要是真中了蛊毒,那还挺得偿所愿。
这个想法映入他脑海后,他便派人到处搜寻古波的住处和楚岚的大本营。
结果出来了,紫嫣弟弟近些日子情绪失常,动不动发脾气摔东西,虽然纪韶元因远在天边,加上是大人,抵抗力强一点,不过,显然纪韶元是受了影响的。前些晚上睡不着觉,她还以为自己是身体不好呢。
想到这里,萧越心口的火熊熊燃烧,只恨不得野火烧尽。
紫嫣的弟弟很快被人带了回来,当南宫不悔手提着一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时,紫嫣的目光顿时变了。
“弟弟,弟弟……”紫嫣泪流涟涟,懊恼伤心极了。
萧越眯了眯眼,“紫嫣,这些眼泪先停一停吧,你的事情,元儿有义务知道。”
此话一出,紫嫣的脸色有些发白。
襄黎公主她……知道了。
果不其然,从书房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是一袭鹅黄衣裙的纪韶元,当然,她望着紫嫣的眸光里,已不复过去的温和。
纪韶元久久不语,似乎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紫嫣叩首,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公主殿下,奴婢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楚岚身边的人找到了我,想要我对你下手,奴婢是不愿意的,只是他们说,若奴婢不这样做,那么奴婢的弟弟,他会死的。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死,所以,奴婢、奴婢唯有依命行事。”
奉命而为?
纪韶元从未觉得,这句话有那么讽刺与好笑。
紫嫣来到她身边的日子较浅,可她待紫嫣,与对待碧月,是一视同仁的。
甚至,碧月过于活泼直率,有时候她是更喜欢成熟理智的紫嫣。
她自问待她不薄,可惜的是,紫嫣选择了下蛊毒这种方式,回报她的恩情。
当时,紫嫣说愿一生不婚,生生世世侍奉她,她还觉得没必要,想着给紫嫣寻一位如意郎君。
呵,这一切啊。
纪韶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她一句话,“你这么做,后悔吗?”
她经历过他人的背叛,重生一世才倍加珍惜他人的恩情与感情,平日紫嫣与她名义上是主仆,但情同姐妹。
碧月有的,紫嫣不会少。
碧月缺的,紫嫣反而有。有时候,纪韶元对紫嫣的偏心引来碧月的嫉妒,再怎么说,碧月是老人了,从寿昌侯府一路追随到昭阳宫,紫嫣不过是隆泰帝新派来的帮手,怎么就可以比老人更得宠?
当初废后发难昭阳宫,有很多宫人迫于压力招供,也有一些誓死不从,纪韶元得知后,不仅妥善安置了那些人,也帮这些人寻到了新的出路。
这一切,是紫嫣办妥的。她的办事能力,得过纪韶元与碧月的认可。
眼下,紫嫣的奉命行事,轻而易举断送了她们这两年的情谊。
好吧,认真数一数,两年的主仆情,哪里比得过有血缘联系的弟弟?
纪韶元想通之后,也不再计较紫嫣的叛主行为。
紫嫣却觉得如晴天霹雳,平常,公主殿下总会亲亲热热地喊她名字,这会儿,名字不叫了,那代表着,她被公主殿下放弃了。
“殿下,紫嫣自知伤了您的心,只求殿下切勿忧心伤身,奴婢会更愧疚的。”
紫嫣含着泪,一字一句道。
事到如今,请求原谅是没有用的,襄黎公主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以往待她好,是因为她忠诚可靠,如今的她,无非一面目可憎、可恶讨厌的背叛者。
纪韶元一听此话,收回了脸上那一点点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忧心伤身,如何抵得过他人的背叛所带来的伤害?”
她可以不论紫嫣在弟弟与她之间选择了弟弟,但她也绝无可能再留着紫嫣了。
红罗卫的暗龙,不需要一墙头草。
萧越握住纪韶元冰冷的双手,轻轻地拥她入怀纪韶元背对着紫嫣,脸贴着萧越的胸膛,疑似疲倦地闭眼睛,“此事完后,本公主给你一笔钱,你且带走你的弟弟远走高飞吧,过好自己的下半生,那才是对本公主最好的报答。”
她终究说服不了自己,紫嫣的背叛能够原谅。
紫嫣还能说什么?唯有叩谢皇恩浩荡。
纪韶元不再开口,紫嫣识趣地下去了。
书房中只剩下纪韶元萧越二人,哦,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紫嫣弟弟。
“解蛊的法子我已拜托卢百川与元风先生想想办法。元儿,你会无虞的。”
他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好纪韶元。
纪韶元并没有回答只是呼吸的起伏隐约可见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我中了蛊毒,这条命我是不可能让老天爷拿走的。”
纪韶元从萧越的怀抱中起身,之前的他们小鸟依人,莫不友好,高大的身躯保护着雏鸟,而他的怀中是矮了他一个头的纪韶元。
纪韶元笑道:“我还得再活五百年,看遍江南水乡,大漠草原,风花雪月。”
或许是曾经死过一次吧,纪韶元此时此刻面对死亡的威胁反而并不害怕。
萧越用手指点在了她的下唇,“等你好了,我们一块去。”
“嗯。”
纪韶元微微一笑。
鸳鸯蛊的解蛊是很麻烦的,萧越并不想用南珠公主说的方法,卢百川还在翻书,思来想去,只能写信拜托元风先生。元风先生同时也对医理有独门造诣,武铭城多次死里逃生,离不开他的独门秘方。
而元风先生收到了萧越的来信后,很快便把他所知的解蛊法子和盘托出。
元风先生与武铭城是好兄弟,武铭城去世后,元风先生在祠堂里单独为他立了牌位每年都有祭奠,这大概是元风先生与武铭城之间的友谊了。
元风先生不仅把解药和相关说明一块寄来,同时还讲了一件事:玉龙醒了。
当年古波误以为玉龙陷入那个陷阱里是死定了,然而,玉龙福大命大,因陷阱里独特的精气,和她身体内部的某些能量融合一体,反而护她平安。
她沉睡的这些年,其实也是金蝉脱壳、九九归一的修炼过程。
对此,元风先生比谁都高兴。
“元儿,这瓶药就是元风先生送过来的,他要你一天服用三次,口服,然后借着里面的药浴法子,逼出你体内的子蛊。”
萧越没忘记告诉纪韶元解蛊的办法。毕竟上一次他隐瞒中蛊真相后,纪韶元老大不高兴了。
285.劫狱风波
纪韶元颔首,“行吃点苦也没什么,就是……我担心自己经受不住。”
人没有经历过苦痛与磨难,又岂知自己的究极底限在哪里?
萧越温言安慰,“我让卢百川制作了止疼的药,解蛊时可服用并且,也能安神入睡。”
睡一觉了,什么都不怕。
纪韶元稍稍松了一口气,“那还好。我个人拿捏不准自己能不能受疼。”
她还是很怕疼的。
萧越朗声一笑,“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他当初上战场时,面对杀戮,他的心底有着一丝畏惧。
他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怕疼,只是,当时千千万万人等着自己去拯救。
纪韶元凝视着萧越,忽而肃声道:“我放了紫嫣一命,那是不是我心慈手软?”
本来,依照紫嫣这种叛主行为,放到别人那边,罪不可恕,死罪难逃。
可是,纪韶元不想如此对待紫嫣。得饶人处且饶人,紫嫣到底不过是救弟心切,也非心存歹念,故意害她。
不是纪韶元心地善良,好人心大,只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咄咄逼人地杀人放火,一时痛快是真痛快,但对紫嫣和她本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每个人都有彼此的难处与不甘,她贵为天子之女,当了十四年侯府千金,衣食无忧,锦衣玉食,她与这些下层百姓,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紫嫣顾念亲情,对她动手,其情可悯,其罪当死。这是纪韶元的看法。
到底,紫嫣走出了这一步,她不能放她在身边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这样子若干年后,她想到的,仍旧是紫嫣的美好。
萧越叹气,“我当初对余挺,何尝不是心慈手软?他与我多年故交,兄弟情深,我是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他的。只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他不甘心当一个普通的将军,投靠了纳兰氏,他都这么做了,我自然不能留。只是,偶尔想起他时,心底都会惆怅。”
纪韶元顾念旧情,放了紫嫣一马,萧越亦然。
同是天涯沦落人,大概此时此刻也只有他们彼此最了解彼此。
“谢谢,我……”纪韶元吸了吸鼻子,“以后不会这样了。”
紫嫣的举措出人意料,她得需要时间慢慢缓过来。
萧越沉默地将纪韶元拥抱得更紧些。
……
月黑风高夜,鲤城的夜晚寂静中又隐带狗叫声,繁星隐隐,皎月流云,为这夜晚增添了几分趣声。
鲤城的官邸大牢是鲤城百姓公认的恶人地狱,此前,这里关押了欺压鲤城百姓的土豪地主,现在,这里关押的则是楚岚余孽。
戴勇已出狱,由隆泰帝任命为从四品飞龙将军,戴罪立功,随大将军萧越镇守鲤城。
戴勇接旨,鼻涕横流。阿夏朵的病已让卢百川看过,开了药,按时服用过,阿夏朵的气色好多了。
戴勇的儿子也终于不用终日躺在病床上养病,他有了呼吸空气的自由。
对此,戴勇感恩戴德。
“快,这里是军师的大牢,带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