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岁月静好
既然萧越受伤,那上朝是得缺席了。
萧越告假养伤,定宣王府闭门谢客,颇有种不问世事的态度。
刚好,纪常登属意温郡王纪常亨在早朝上奏有关宗室袭爵的若干意见。
里面内容大致如纪韶元所说,若无德无才,即刻取消袭爵资格,而且,宗室每两年就要参军入伍,美其名曰历练。
历练完了,还得上交一定数量的银钱作为入伍费,毕竟不能白吃白喝。
大兴养了宗室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贡献贡献自己的力量。
本来这批王公贵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入军之苦?
一旦推行开来,宗室一大批人得等着行乞了。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绝大多数人反对温郡王的上奏。
甚至,有人公开表示温郡王贼心不死,意图祸害朝纲。
——谁叫纪常亨的爷爷是个不安分站错队的?
纪常亨气得不行,他若贼心不死,说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条例做什么?那不是太子殿下叮嘱,他才这么说吗?
越想越恼的纪常亨索性开始跟朝臣辩论起来,其滔滔不绝的口才,骂得满朝文武无言以对。
纪常登冷眼旁观,心里对能言善辩的温郡王高看一眼。
之前当他是酒囊饭袋,如今一看,也算是可用之才。
高坐龙椅的隆泰帝对纪常亨的上奏是比较同意的,这样一来,宗室权贵无人敢和皇帝对着干了。
可是,这些人也不蠢,想要叫他们妥协,实在不容易。
隆泰帝纪常登决定静观其变,朝中热议吵得越来越火热纪常亨以一己之力,成功挑衅了大部分的达官显贵。
幸好,有少部分人是不说话的,比如刘太师和武将。
文武相轻已久,本身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文官集团有意见,可不代表武将也有意见。
再怎么说,武将们对子孙,要求是严格的,虎父无犬子,那些注定无法袭爵的旁系子弟,武将们不希望他们游手好闲,败坏门风。
温郡王的奏疏看似冷酷无情,可也是一番苦心。
说白了,将帅们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不比文官集团的如丧考妣。
有爵位在身的文武百官、宗亲勋贵,看法各有不同。
之前狠狠踩了齐国公府一脚的威远侯,眼下是神清气爽,幸灾乐祸。
他儿子可不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去参军,有益无害。
“此事日后再议,退朝。”
正当大家吵得不可开交时,隆泰帝一声令下,散朝了。
诸位大臣只好不情不愿地送走隆泰帝,然后想办法和隆泰帝上书,不能答应温郡王的上奏。
总而言之,京城刮起了一场新的风浪。
温郡王终于第一次享受到何为“万众瞩目”的滋味了。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温郡王苦笑一声,上了贼船,就不能下来了。
纪常登微微一笑,上去打了招呼,“温郡王,这段时间小世子进步飞快,太傅都说温郡王府后继有人,温郡王好福气。”
提及世子,温郡王严肃的脸上终于放松了些,“犬子顽皮,当不得谬赞。”
众人一看,啧,咋忘记纪常亨这伙子和太子殿下关系紧密?他的儿子可是太子的伴读,相当于是心腹了。
这样一来,他们跟温郡王唱反调,那不是反对太子殿下吗?
现如今,也无人敢小瞧这位年纪轻轻的储君了。
一旦纪常登打定主意跟纪常亨里应外合,那还真是很难说了。
闻听此言,纪常登一向和煦的脸庞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郡王客气了。教子有方,郡王府的福气在后头。郡王和郡王妃真真是煞费苦心。郡王妃贤惠大度,郡王披肝沥胆,两夫妻真可谓是夫妻楷模。”
世子有天赋,将来继承郡王府,必然更上一层楼。
纪常亨笑了笑,不再开口。
旁人已把他们二人的对话看在眼里,心思不一。
……
纪韶元来到了定宣王府,带来了一些药膏,当然,也有一些方便人入睡的香料包。
萧越躺在床上,笑道:“殿下有心了。”
“有心了?”
纪韶元怒火爆发,开口就骂:“萧越,你怎么那么傻?那箭有毒,你还敢冲上去挡了,就不怕自己一命呜呼吗?萧越,你太鲁莽了!你要是死了,那本公主岂不是变成了克夫之人?萧越,你做事情能不能想想我的感受?”
一长串话说完,纪韶元胸口起伏不定,看得出来,她气得不轻。
纪韶元把头撇了过去,没有搭理萧越。因此,她没能见到萧越那嘴角上扬的模样。
萧越见过太多太多不同时候的纪韶元了,可气呼呼恼羞成怒的纪韶元,还是很新鲜的。
她那是担心他出了事呢,萧越心里一想。
“那箭来得突然,我也是下意识的反应。”
萧越十分听话地解释事情来由。
纪韶元不阴不阳地讥讽,“好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所以就准许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吗?萧越,你忒过分了,你一直心里没有我……”
说着说着,纪韶元竟然哭了。
萧越一惊,惊慌失措地解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都是我自以为是,莽撞逞强了,殿下勿哭。”
“哇!”
萧越越说,纪韶元越难过,直接来了一个嚎啕大哭。
萧越从未遇见过如此棘手的情况,以前孤军深入,被敌军切断后路,他也未尝慌张过,这一会遇见心仪的小姑娘伤心落泪,他实在没辙。
纪韶元一边哭一边埋怨,“萧越,你别忘记,你是我的驸马,再过不久,我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要不是你突然出了事,我现在还能留在公主府里待嫁,等你娶我。”
婚期将至,本身成亲前两夫妻不宜见面,否则容易出事,如若不是萧越受伤,可能纪韶元压根就不会出府了。
新年一过,她就是十八岁的姑娘了,她也该出嫁了。
隆泰帝一开始定的婚期就是她十八岁成婚,萧越这一会受伤,严重了,可能推迟婚期了。
想到这里,纪韶元看萧越,那叫一个不满意与不高兴。
得罪了心爱的女子,萧越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元儿,是我不好,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没想到元儿你会这般痛苦难受。我萧越保证,下不为例,如若再犯,元儿休夫。”
萧越喊她元儿?
纪韶元气呼呼地转过头来,撇了撇嘴,“谁允许你如此叫我的?要叫我公主殿下。”
他们还没有大婚呢,叫什么元儿?肉麻!
纪韶元心里老嫌弃了但是神色上依旧显出几分甜蜜之色。
很显然,她是很喜欢萧越的。
萧越见状,识趣地表示:“是,我的公主殿下。”
婉转缠绵,柔情万种。
纪韶元一听,跺了跺脚,“去去去,还不是你的。”
萧越咋这么不正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欢快的气息弥漫在房间中,萧越和纪韶元的心情当真是千好万好了。
荀致清与香儿在门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了。
“封奕那个死家伙说得对啊,大将军分明是被公主吃得死死的,妻管严啊。”
荀致清与萧越算得上是老相识了。她一介贫苦小丫头,毫无背景,全靠萧越栽培提拔,才有了她的今天。
荀致清十分感激与尊敬萧越,一直希望萧越能够寻找到自己喜爱的女子,相伴一生,没想到,这么快便出现了他的有缘人。
香儿点头,“定宣王府有女主人了,终于不像冷冰冰的王府了。”
萧越本身低调谦虚,不爱奢华,加上特殊的地位,言谈举止得十分谨慎,因此萧越往来的多半是军中下属。
再不济就是武铭城生前结交的友人了。应该说,定宣王府出现的女性不多,纪韶元荀致清算特别了。
纪韶元与萧越成亲后,毋庸置疑定宣王府归她管辖。
香儿的话只让荀致清愈发牵挂起封奕了,“封奕不是把他的未婚妻接过来了吗?说起来,再过不久,封奕就要成亲了,本将军是时候给他备上一份薄礼了。”
封奕操办自己的大婚,倒是一段时间没有和荀致清萧越见面了。
也是,孙凝贞处境尴尬,若他不积极一点,十之八九孙凝贞就得被人赶走。
香儿好奇,“是封将军的表妹孙小姐吗?”她也听过封奕提过一嘴。
“嗯,就是她。”
荀致清神色淡淡,“孙小姐体弱多病,未尝露于人前,等他们大婚了,我想孙小姐的芳容,我们也能一睹为快。”
封奕护得孙凝贞很紧,担心她死于非命。
就连荀致清也没机会见一见孙凝贞。
香儿颇为不可思议地说道:“孙小姐荀将军也没见过她吗?”
“没有。”
荀致清说道。
“封将军保护孙小姐,其情可悯,只是孙小姐的娘家已经没落,她还是孤女,封将军没想过为孙小姐寻一个可靠的娘家撑腰吗?”
香儿考虑得比较现实。仅凭封奕的联系,压根不能长久。
但凡替孙凝贞认真考虑,那必须选择一个比较好的人家,作为孙凝贞的娘家。
227.将军夫人
荀致清一听,不屑道:“成器最傲气,他对这些不看重。况且,孙小姐有他,何须那么麻烦?”
你若说人心易变,封奕一时半会是听不进去的。
香儿十分诚实地说道:“那孙小姐将来没有娘家撑腰,后半生很难过的。”
封奕是飞虎将军,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孙凝贞孤弱之身,真心好难弄。
荀致清耸了耸肩:“那又如何?成器……打定主意便不变了。”
对封奕而言,践行承诺是他的责任。
香儿疑惑地挠了挠头,不再多说。
门开了,纪韶元与萧越笑着走出,一道到花园散步。
花园风景秀丽,适合病人观赏。
荀致清却没有太多心情,匆匆几句道别后,她一个人去了茶楼喝酒。
茶楼老板与店小二对她非常熟悉,见她过来,熟手地拿出荀致清最爱的桃花酿,款待荀致清。
桃花酿是果酒,后劲不大,而且味甜清香。
荀致清望着澄澈如琉璃的桃花酿,面带苦笑,“我也就说说了,我不可能的。”
“将军,酒能伤身,少喝为妙。”
店小二忧心忡忡。
荀致清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虽然桃花酿不比竹叶青这些酒烈,可是,酒喝多了容易醉啊。
荀致清一听,继续斟满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得亏荀致清是单独一个客房吃饭喝酒,否则的话,大厅人多,惹火上身。
“别管我,我可是……”
荀致清一边喝,一边笑,“失意人,做什么不会有人管的。”
明明早已知道真相,为什么事到临头依旧心如刀绞?她难道就真的这么放不下吗?
荀致清越想月烦,索性整瓶桃花酿都被她一饮而尽,不醉不归了。
店小二见状,大吃一惊,“将军,你……”
“小二,我来劝劝她吧。”
一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使得酩酊大醉的荀致清豁然睁开眼睛,她先是一愣,后说道:“酒给我满上。”
“不可!你一个朝廷命官,喝酒失态,明日御史就会参奏你。”
封奕又气又笑。
荀致清本身因女儿身惹来非议,她此次买酒喝醉,被外人看见了,指定要被编排不少流言蜚语。
“封成器,你混蛋!”
荀致清哭了,“连喝酒你都要管我?”
仪容仪表完全是邋邋遢遢,封奕摇头,“行了,想喝酒,我陪你喝,店小二,把桃花酿继续拿过来,今天晚上,我要陪荀将一醉方休。”
“哎,啊。”
店小二只好下去拿酒了。
荀致清与封奕默然无言。
“怎么?不疯了?”
封奕甫一落座便开口,“我还以为,战场上冷静自持的荀将军啥时候疯疯癫癫了,果然,装疯卖傻啊。”
荀致清没有搭理他,只是喃喃自语,“你不应该陪着孙小姐吗?”
“陪她?”
封奕霍然站起来,阴影投注在荀致清脑袋上,他不阴不阳道:“荀致清,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你要我怎样欢欢喜喜?”
孙凝贞是他的责任不假,可这一切,不还是她逼得吗?
“封奕,你老是这样,让我讨厌。”
228.各述心事
其实,荀致清在此之前对封奕是不怎么喜欢,甚至是讨厌的。
原因无他,封奕老是吊儿郎当的,一遇见她就爱嘴上耍几句,搞得荀致清都得和封奕来一次真刀真枪的比试,比得封奕心服口服了,才终于不那么嘴欠地调戏荀致清。
荀致清当时并不知道,封奕待其他女子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唯独待荀致清,放松与惬意,那时不时的调戏挑衅,那是很不一样了。
当然,知不知道也不阻碍荀致清待封奕的冷冷淡淡。
封奕有时候会很好奇为什么荀致清一见到他,像是八辈子的仇人一样?
荀致清冷笑回答:“就你这脾性,我离你远一点,是保护我不受伤害。”
二人吵吵闹闹的,关系没有多大进展。
直到有一次萧越征战北境,陷入苦战,二人奉令征求援军,杀出重围时九死一生,几乎活不下来。
封奕替荀致清挡住了敌军的一枪,荀致清同样助封奕逃脱包围网。
这样一来,封奕和荀致清渐渐地产生了一些战友式的默契,打得名气响亮,敌人闻风丧胆,溃败而逃。
那时候,荀致清与封奕都对彼此有了新的不一样的认识。
荀致清从那以后,不再把封奕当做是惹人厌的小皮猴,反而处处把他当做值得生死依托的战友知己了。
封奕大概也差不多,从一开始的吵吵闹闹,再到后面的心有灵犀,同生共死。
彼此间的友谊渐渐升温,荀致清不知不觉中对封奕也有了特殊的情愫。
不过,这段情愫注定是无解的,因为封奕有未婚妻,而且封奕承诺过他的舅舅封品伦,终其一生只会娶表妹孙凝贞为妻,不离不弃。
荀致清很好,可惜……
封奕的话直接叫荀致清生气地骂人:“什么叫做我害的?你与孙小姐的婚约本来就是指腹为婚,哪里有我的掺和?封成器,你不要脸,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说着,她站起身来,果断地逼视封奕,一字一句表明心迹,“封奕,我之前确实对你有点喜欢但我绝对不会插足你和孙小姐之间。既然是婚约,就该履行承诺,你的舅舅,对你何其好?孙小姐,也是你舅舅的考验。封奕,你切勿叫所有人失望。”
可能是喝完酒后吵了一架,荀致清的神色已然是清醒了。
接着,荀致清将桌上的桃花酿一饮而尽,直截了当地表示:“封奕,我们只能是战友,不能是情人。”
语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房,那房门一开,小二尴尬地站立门口,很是不好意思。
封奕回头,脸色淡淡,“桃花酿给我打包带走。”
荀致清……你做了事,别想不负责。
封奕心里想定主意后,见小二还楞楞的,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小二总算是如梦初醒,急忙下楼了。
……
荀致清和封奕之间发生的这点古怪事,在纪韶元陪萧越聊天时已经察觉到了。
“成器爱慕芷青,芷青也对他有意思,不过有孙小姐在,成器不可能和芷青在一块的。”
萧越望着花园中栽种的紫荆花,面色坦然。
事实上,荀致清和封奕之间的那点小情丝,萧越全部见在眼里,一清二楚。
纪韶元点头,了然道:“果然一开始我的直觉是对的,荀致清与封奕两情相悦。”
如果没有孙凝贞,荀致清肯定选择封奕。
封奕也差不多,他对孙凝贞仅为责任,男女之情是没有的,更多的是兄妹之情。
荀致清是理智且高傲的女子,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自甘下贱。
封奕那边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一旦看中或想做什么,就势在必得必须完成。
荀致清是意外,也是他无法获得的意外。
萧越问纪韶元:“元儿,成器是不会放弃芷青的,你觉得呢?”
孙凝贞他会娶,不过……
纪韶元眯了眯眼,“怎么?他想叫荀将军当他的姨娘?”
荀致清可是从三品将军,论军功官职,丝毫不逊色于封奕。
封奕如果敢打着金屋藏娇的小心思,等着荀致清与他一刀两断吧。
女人的心思果然和男人不同,萧越摇头,“那自然不是。芷青是他的挚爱,他舍不得芷青受委屈。”
可是目前情况是,孙凝贞名正言顺顶着夫人的名号,总不至于荀致清委屈自己当第二房太太吧。
等等,纪韶元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求陛下赐婚他与芷青,要芷青当平妻?”
纪韶元越说,火气越大。
平妻说是和正妻夫人大致差不离,可实际上,依旧是妾,平妻的子女低于正室子女,荀致清是何等风云人物?当平妻,实在是侮辱与浪费。
纪韶元打心眼里不赞同女子当男人的小妾,因为妻妾妻妾,一辈子就得看丈夫与正妻的脸色过日子。
“不,他娶孙小姐为妻,最多三年,孙小姐的病只能熬三年。”
萧越和封奕交流过心得,刚刚纪韶元所说的,封奕确实考虑过,但被萧越拦住了。
要么堂堂正正八抬大轿娶过门,要么桥归桥路归路,男女婚嫁,各不相干。
像封奕这样想着两全其美的,完全就是火上浇油。
当时封奕看上去很沮丧,萧越劝他:“凡事看开点,芷青的性子我最了解,她是宁做牛后不做鸡头,你与孙小姐既是指腹为婚,便应该好好珍惜这段姻缘。倘若二人无法在一起,也勿强求缘分。当不了夫妻,便当知己。”
“可我不爱她……”
封奕苦笑,“从今以后,我和她,真的只能是朋友吗?”
后面的事情萧越没有过多描述,只是简单交代了一封奕认真打点大婚,似乎是放下了。
纪韶元听到这里露出郦一抹古怪的微笑,“依我看,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萧越不解,“此话怎讲?”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是不太一样的,纪韶元看封奕,不等于萧越看封奕。
封奕口口声声说放下,更像是自我逃避。
“不相信我的话,静观其变。”纪韶元似笑非笑,“封奕指定主动寻一寻芷青,二人间,有的磋磨。”
正如纪韶元所料,夜色降临,天空降起了瓢泼大雨,街道上的行人匆匆回家。
而京城的某处宅子里,灯火通明,气氛异常诡异。
荀致清望着浑身湿哒哒又失魂落魄的封奕,眸光一冷,“你又想怎样?”
距离封奕的大婚不足三天了,他一个新郎官,跑到一未嫁女子的房间里,不觉得流言蜚语会淹死女子吗?
此时此刻的荀致清只能庆幸封奕是走后门进来的,不是大门口站着。
封奕脸颊两侧的雨水滴落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大雨倾盆,雨水把他浇得满头湿漉漉。
他问荀致清,“芷青,你我是朋友吗?”
“当个朋友,可以,但不会是夫妻情人。”
荀致清率先堵住封奕的嘴,“像之前那样,当个生死依托的战友吧,大将军是我们誓死效命的主子,就这样不好吗?”
好,有什么不好呢?
封奕含情脉脉地看着荀致清,“就这样,很好,只要你别走。”
“我不会走的。”
荀致清这会儿也有些心软了,她招呼封奕坐下,让他换下衣服,“你看你,都不知道躲雨,直愣愣地站在门口,那不是叫人难受吗?”
她在关心他。
封奕笑了笑,“这点小雨不算什么,想当初我们是尸山火海走出来的,如今一点小风浪,完全不在话下。”
当年的一切,之于荀致清而言是难得的体验。
“当时我还想,我们是不是回不来了?会被杀吗?”
荀致清噗嗤一笑。
“死不了的,有大将军在。”
封奕一笑,“大将军战无不胜,他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信任萧越,是日积月累的期待。
“嗯……”
荀致清说着说着,竟犯困了。
她挥了挥手,“封奕,你衣服要换下来,免得感冒发烧了。”
“嗯。”封奕很老实地应答。
“还有就是……”
呼吸声越来越重,封奕凝视着沉睡中的荀致清,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
下过大雨的京城街道次日是湿哒哒的,湿润的草地近乎得到了满足。
纪韶元梳洗吃饭,和往常无二,此时,无眠走了过来向她禀报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封奕的夫人孙凝贞请求退婚。
纪韶元皱了皱眉,“封奕什么反应?”
“听闻,没有反应,只说任凭陛下处理。”
无眠无语道。
明明都要大婚了,好端端的闹退婚,那不是把自己的声誉脸面踩在地上吗?
纪韶元若有所思,“孙凝贞一直未曾露脸过,她如何认识去敲登闻鼓的路?”
奇了怪了,孙凝贞一介孤女,人生地不熟,怎么就摸到了登闻鼓?
无眠也很怀疑,“孙小姐闹退婚时,封将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不太像是之前据理力争,恳求娶妻的封将军。”
封奕替孙凝贞撑腰的故事都没有过去多久,孙凝贞突然来这一手,封奕这下子是尴尬了。
229.表姐姻缘
不过无论如何,封奕和孙凝贞是一定要成亲的。
隆泰帝亲自调解二人的矛盾,苦口婆心,说了又说,放在其他皇子那里属于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封奕没意见,孙凝贞是气势汹汹,好像不愿和解。
这样一来,事情闹大了。
孙凝贞的退婚风波喧嚣尘上,未曾散去。
封奕默不作声,该干嘛干嘛,孙凝贞则不同,到处跑来跑去,力求退婚,外表看上去一点也没有病弱千金的模样。
纪韶元都不由得为孙凝贞的龙精虎猛大受震撼。
不过孙凝贞经由太医把脉,她已经是油尽灯枯,回魂无术了。
既然如此,她变得精力充沛,也不难理解。
孙凝贞不肯嫁,大婚不出意外地延迟了。
封奕孙凝贞,一时之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中心人物。
纪韶元耸了耸肩,“孙小姐也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此时,她正待在东平郡公府陪着霍柯氏霍段氏聊天。
霍柯氏感叹,“封将军性情中人,眼下出了岔子,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之前霍柯氏考虑过把霍榕秀许配封奕的,可封奕有未婚妻,只能作罢。
霍段氏反倒是冷眼旁观,“依我看,那小子不成熟,他与孙小姐闹得满城风雨,证明他和孙小姐之间发生了我们所不知道的。”
现在舆论中心几乎是封奕待孙凝贞极好,孙凝贞白眼狼云云。
世俗的偏见落于女性身上,那是方方面面的围剿。
纪韶元挑眉,“舅母是有所心得吗?”
她的两个舅舅霍楚雄霍楚寅,那是人中龙凤,顶天立地。霍柯氏霍段氏几乎没有一天受过委屈。
封奕心仪荀致清,奈何有孙凝贞,只能无奈作罢。
“也谈不上什么心得,只是有感而发。”
霍段氏甩了甩手。
将门之女的她见多了大风大浪,同时也遭受过不公平的待遇。
孙凝贞体弱多病,无父无母,只因夫婿封奕出类拔萃,变引来了这么大的舆论热议。
某种程度上来说,霍段氏是联想到当年霍楚寅去世后她所经历的一切了。
霍柯氏跟着附和,“榕榕那三个丫头,之前在嘉阳惹来诸多非议,那孙小姐,也一样啊。”
同为女子,同病相怜。
纪韶元想着便心情沉重,有意岔开话题,“对了,大表姐是跟钱家的小公子不打不相识吗?”
钱家小公子,那是出了名的霸王脾性,结果一遇见霍榕秀,钝刀子磨肉,磨没了。
霍榕秀对钱家小公子没感觉,但对方已然把她当做神仙天天像跟屁虫一样跟着。
搞得霍榕秀烦不胜烦,寻了法子女扮男装后偷偷溜走。
霍柯氏一听此话,立马滔滔不绝地抱怨,“榕榕太调皮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京城的那些人,都被她吓跑了。”
女儿家迟早要嫁人,东平郡公府也不可能奉养霍榕秀一生一世。
即便霍柯氏想,也得考虑霍飞扬的感受。
霍段氏不以为然,“皮一点无所谓,以免在夫家受了委屈。”
230.面具公子
世间男子多薄幸,女子倘若不强悍一点,早就被吃得渣渣也不剩。
纪韶元深以为然,“荀将军和姑祖母教会我不少招式,让我以后不用看萧越的脸色。”
萧越武功高强,不单单只是大兴第一人,同时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
一听说有练武习武的故事,霍段氏眼睛一亮,“宁宁,你学得怎样?那荀将军是否和传闻中一样以一敌百?”
说着说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纪韶元:“……”
舅母啥时候这么失态过?
轻咳一声,纪韶元挑了挑眉,“我才疏学浅,天赋有限,所学不过皮毛之术,远不如荀将军和萧越他们厉害。”
若这番话落入南衡与无眠这些人的耳中,指定要腹诽公主殿下睁眼说瞎话,明明她杀了那么多高手,何来不如?她的武功几近无人能破,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暗卫也得小心三分。
当然,霍段氏不知情,她认为纪韶元还是那个小姑娘,反正她是信了纪韶元的说辞,好一阵心疼,“宁宁,习武是强身健体之用,切勿太过劳累,你身边有这么多侍卫,暂时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凡事紧着自己。”
如果纪韶元有个三长两短,霍段氏觉得自己都无脸面到九泉之下去见她的夫君与早逝的小姑了。
纪韶元甜甜一笑,“是,舅母。宁宁会注意的。”
用得到她时才会动手,平常她可是优雅的美女。
霍段氏满意了。宁宁和小姑一样,听话又聪明。
霍柯氏倒不像霍段氏那样想得简单,她嘴角抽搐,“尔淳,宁宁虽说周遭那么多侍卫,可她偶尔也需要习武强身,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宁宁也不可能一直依赖侍卫保护她。”
纪韶元绝不允许自己拖人后腿,何况是她要嫁给萧越了?
萧越那种人,有心人始终盯着他呢。
霍柯氏心里叹气,面上支持纪韶元习武,“多点技艺傍身,有益无害。不过,一切小心点,宁宁。”
听得出来,霍柯氏是语重心长地劝慰纪韶元的。
纪韶元总觉得话里有话,但此时此刻不方便询问,只好一笑,“两位舅母,我还有大好青春去享受,咋会让自己不痛快呢?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以前被迫待在寿昌侯府,连大门也不出几次。
好不容易她和萧越喜结连理,有机会出去走一走,她咋会叫自己抱憾终身?
霍柯氏霍段氏纷纷笑出了声。
霍家其乐融融,美好甜蜜,可某些人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再过不久,就是萧越跟襄黎公主成婚的大喜日,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京郊外一处木屋里,脸带银色面具的男子高坐木椅,用低沉的嗓音谈起萧越。
他的话一说出来,底下的许多手下叽叽喳喳闹起来了。尤其以一矮瘦男最为激进,“都是那小畜生,害得我们失去了所有,不报复那个小畜生,恨意难消。”
萧越征战四方,本身会采取一些较为狠辣的手段惩办歹徒奸贼,特别是犯下滔天大罪的凶恶之流。毕竟他们的手里沾满了太多太多人的鲜血。
这些人一一处死后,相当于是为民除害了。
这些人死了,但他们的余孽还没有死完,当年萧越处理时,本身是想斩草除根的,结果余孽跑得快,一时找不到。
他们躲躲藏藏这么久,为的就是替主子报仇。
“听闻那位襄黎公主乃是大兴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萧越待她也有几分意思。如若我们能把襄黎公主抓回来,想来萧越是会自投罗网的。”
一个高胖的中年男人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萧越是他们的生死敌人,对付敌人就心狠手辣。
萧越连他们也没有想过放过,何况他们对付萧越呢?一旦抓住了那位公主,萧越肯定要束手就擒,而公主出了事,大兴皇帝同样不会放过萧越的。
不费吹灰之力杀了萧越,是高胖男最想做的事情。
听高胖男这么一说,有的人开始酸溜溜了,“那畜生真是好福气,我们只能偷偷摸摸地生活他倒好名利双收,很快就要娶美娇娘了。再过不久,恐怕连孩子都有了。”
他们的确要酸一萧越的好运,位高权重、人人景仰,未来的妻子还是一国公主。
男人最得意的事情,无非是洞房花烛小登科,他乡遇故知。
萧越毫无疑问,轻轻松松地获得了这一切。这让如臭水沟的老鼠般生存的他们如何不羡慕嫉妒恨?
一开始开口的矮瘦男一脸不屑,“等我们抓住他的妻子,最好传出点什么,我保证叫萧越即刻颜面扫地,头上多了顶绿帽子。”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萧越亦然。
高胖男满是得意地接过话茬,“萧越不是很在意襄黎公主吗?要是襄黎公主出了事,不仅大兴皇帝不会放过他,连他自己也不会坦然。我一定要叫萧越备受折磨、挣扎痛苦地死去。让他轻轻松松地死了,我还真是不甘心的。”
由此可见,彼此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如何靠近襄黎公主以及抓住襄黎公主怎样处理的若干问题,倒是座上的面具男,一言不发,神情淡漠。
等高胖男拿出大家讨论出来的结果禀报面具男时,面具男才说,“这种无聊的馊主意,想也别想。”
此话一出,重重地打击了底下人蠢蠢欲动的心。
本来若计划成功,萧越铁定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关键在于襄黎公主这个棋子怎样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天之骄女跟前,谁还没有个高手护卫?
面具男不同意他们的意见,认为此举龌龊卑鄙,“萧越的事不关襄黎公主的事。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不能牵连无辜的女眷。”
想当初他们在为主子办事时,也没想过所谓的牵连与否,更多的是尽职尽责,赴汤蹈火。
这会儿面具男突如其来的一句切勿牵连,实在让所有人接受无能。面对萧越干嘛要放人一马?荒唐!
“公子,萧越是我们的仇人,他的家眷,和我们有个屁关系啊?”矮瘦男不高兴了,振振有词地据理力争,反驳面具男的话,“萧越杀了我全家,也没考虑过他们无不无辜。这笔账,我一定要叫萧越百倍奉还。”
灭家之仇,不共戴天。
“对啊对啊,不能放过。”
矮瘦男一说,一呼百应,好多人纷纷支持矮瘦男的意见。高胖男也差不多保持着这个想法,就是没有多说什么。
面具男不慌不乱地解释,“萧越,我们是铁定找他算账的。不是我妇人之仁,而是事情牵连到襄黎公主身上去,大兴皇帝一旦要为他的女儿报仇,帮助萧越打我们,我们岂不是陷入了更加困难麻烦的境地?”
面具男绝对不喜欢萧越,也不可能存在感化萧越等这种古怪想法。
对他们来说,萧越灭家灭国,血海深仇,无法化解。
复仇之路,使用任何手段都可以,可是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并不符合面具男的初衷。
“这个……”
面具男的话不无道理,大家沉默了。
“襄黎公主是扎手的玫瑰,若非必要,不可轻易触碰,以免惹火上身。”
面具男若有所感。
别人不知道纪韶元的底细,他如何不知?
高胖男不再坚持己见,恭敬地表示:“一切听凭公子差遣。”
公子从小足智多谋,帮助主子做成了不少大事。
若不是萧越突如其来的打击,公子估计已经继承了主子的衣钵。
矮瘦男亦是拱了拱手,“公子请指示卑职等该怎么做最好。”
面具男就是他们这群人的核心老大,服从主子调遣是他们的使命职责。
总算是威慑他们了,面具男悠悠一叹,“安排一下,可以叫那边的人动手了。”
萧越的身边,不是正好有他们的眼线吗?
定宣王府
萧越兴致缺缺地翻了翻书简,口中却问:“那边的情况怎样?”
“根据北星传来的消息,他们一开始预备对襄黎公主动手,后被面具人阻止了。”
南衡说完后,果不其然,察觉到来自萧越身上的一股杀意。
萧越眯了眯眼,“如今我与殿下即将成为夫妻,他们只会愈发疯狂,会做出种种疯狂的行为。”
纪韶元是他的底线,对付他可以,但绝不能针对纪韶元。
南衡低下了头,对那帮浑然不知中计的贼人们心里默默地同情起来。
做什么不好,敢对主子的心肝宝贝动手脚,那是不知死活啊。
“主子想要小的怎么做?”
南衡问道。
对方想要挑衅定宣王府,他们不可能置若罔闻。
萧越这会儿往后背一靠,闭目养神,“叫廖长凤过去,荭凤是时候露脸了。”
自从廖长凤刺杀纪韶元失败后,纪韶元将其收归己用让她接受萧越的训练。
眼下,是可以出师了。
要一个新人去,还是老敌人,南衡惊讶,“主子是想试探吗?”
君然的武功来源,也是该查一查了。
231.生辰贺宴
“试探也不尽然吧。”
萧越含糊道,“廖长凤跟我们到底不是很熟悉,多加磨炼,也是可以的。”
廖长凤名不见经传,叫她过去,他自有用意。
南衡不疑有他,笑了笑,“主子神机妙算,那批人不过是老鼠屎,成不了气候。”
那群人一直想要对付萧越,只因萧越处死了他们的主子。
呵,说来可笑,他们的主子想方设法要置萧越于死地,多次下毒手萧越斩草除根,就变成了萧越心狠手辣了。
萧越不语,南衡领命,急忙下去吩咐廖长凤办事了。
萧越凝视着南衡的背影,若有所思。
……
面具人与萧越的波涛汹涌,纪韶元暂时不知情。
因离新年越来越近,纪韶元回到昭阳宫过年。
恰逢紫嫣生日,纪韶元特意为她好好庆祝了一番。
紫嫣满不好意思,“奴婢岂敢劳烦殿下替奴婢过生日?”
紫嫣自幼便没有亲人,进宫多年,知心姐妹也就几个。
来到纪韶元身边后,碧月与紫嫣越来越熟悉,彼此间的情谊也很深厚。
纪韶元一听此话,不以为然,“你过生日,不能马虎应对。本公主很快就要出嫁离宫,按照父皇的旨意,本公主和萧越不会留在京城了。”
当初留下萧越待在平京,一则纳兰一族蠢蠢欲动,二则北境太平。
如今,边关屡有摩擦,隐私死灰复燃的余孽作祟。
这样一来,萧越有必要去边关了。而身为定宣王妃与襄黎公主的纪韶元,不可能安逸地留在王府里。
只因为,她也是大兴的一员,她是大兴公主,臣民供养了她,她也该为臣民付出与牺牲。
纪韶元的话引来紫嫣碧月的面面相觑。
她们本以为公主殿下嫁进定宣王府里,应该暂时比较幸福顺遂的。
万万没想到,战事生变,萧越要走了。
见侍女们不知所措,纪韶元娓娓道来,“其实,出去看看是挺好的。本公主这份能力,不用在该使用的地方,恐怕很浪费吧。”
纪韶元所说的能力特指什么,紫嫣碧月心知肚明。
碧月一笑,“殿下,您可得非常时刻才可用这一切。不然,奴婢等会担心死的。”
创作十曲本身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特殊招式,纪韶元年纪轻轻用了两次,身体易留下病根。
纪韶元哈哈大笑,“我还年轻,不会自寻死路的。来,今天紫嫣生辰,祝她快乐。”
话音刚落,碧月也紧随其后,祝紫嫣生辰喜了,而且还做了鬼脸,引来大家的阵阵笑语。
紫嫣笑容满面,“谢谢殿下,谢谢碧月,大家多吃吃。”
厨房特意做了长寿面,以及紫嫣最爱吃的叫花鸡,可谓是味香色全。
紫嫣咬了一口叫花鸡,顿时赞不绝口,“很鲜嫩的叫花鸡,御膳房好手艺。”
若不是纪韶元有心,可能紫嫣很难吃到堪比宫宴的饭菜。
与此同时,御膳房端来了红烧鱼骨、八宝兔丁、栗子糕、蜂蜜花生等等主子才可吃到的菜肴。
232.楚岚公子
紫嫣进宫以来,生平第一次吃到这般合心意与美味的菜肴。
更遑论心意了。
“谢谢,谢谢殿下……”
紫嫣用完饭后,擦拭嘴角,漱口后,满带欢喜地看着纪韶元。
进宫的奴婢谁不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进了宫,以后想出去都不行了。
纪韶元一直将紫嫣碧月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平常赏赐也足够大方,让她们有足够多的体己钱安稳度日。
平日碰上节庆生辰万寿寒食节之类的,纪韶元也会拉她们一块过,算是共同庆祝了。
紫嫣这番话,可让碧月不满意了,她说道:“哎,谢什么谢呢?不是说了吗?殿下虽然是主子,可也是我们的好姐妹啊。”
碧月从小追随纪韶元,到了宫里,纪韶元不忘把碧月带出寿昌侯府,对碧月来说,纪韶元是恩同再造的救世主了。
这样一来,碧月自是更忠心耿耿了。
不错,闻听此话,纪韶元给碧月树了大拇指,笑眯眯地说道:“紫嫣,你我是好姐妹嘛,主仆之名,姐妹之情。”
“殿下……”
紫嫣低着头,面色羞红,“紫嫣今后,全心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诚然,奴婢也是父母生的,也有生辰,可不是所有主子像纪韶元那样,乐意帮奴婢办生辰宴。
大度与佯装大方,终究是不太一样的。
紫嫣寖淫宫闱久已,可谓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几乎看惯看多了。
如今的紫嫣,才终于体会到久违的晕死温暖与感动。
出于这份感情,紫嫣难得地谈了谈自己的一些往事,“以前,紫嫣不叫紫嫣,没名没姓,就大丫大丫地叫着。后来,家乡发生了饥荒,所有人都吃不饱,同时还有官府催税,我爹他们过不下去了,只好到外谋生。当时,好多地方都有灾民难民,我爹和我娘有一天商量着去挖个野菜回来,再也没有回来了。我也就跟着人群一路流浪来到了宫里。”
轻描淡写的背后,竟是血淋淋的现实。
纪韶元沉吟片刻,客气地问她:“那后面呢?”
紫嫣既然是流浪的,她后续入宫问题怎么解决?
“当年,大长公主施粥,我跑去拿,结果……差点被当做两脚羊吃了,我拼了命地跑出来,跑出来,跑得很快很快,因我好久没吃饭了,一下子就晕了。是大长公主温柔地派人给我看病吃药,让我喝上热乎乎的粥,从那时起,我便感激涕零。”
紫嫣说着说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过。
也是,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太不容易了。
碧月瞠目结舌,“这……”
她以前听说过没饭吃时,易子而食的故事,没想到,现实里真的有。
碧月纵然也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可到底来到侯府后,不挨饿不受冻,生活很幸福。
“大长公主问我是姓甚名谁,家住何地,爹娘是谁。我爹和我娘已经不在了,大长公主对我很同情。”
紫嫣回忆起起初遇见升平大长公主时的场景,神色平静。
没有大长公主,就没有紫嫣的今天。
后续的事情,纪韶元猜测:“姑祖母给你取名吗?”
“是,我很喜欢紫薇花,大长公主希望我日后的人生姹紫嫣红,于是赐名紫嫣。我就这样入了宫,之后被陛下收到身边,当起了暗卫。”
这段经历紫嫣没想说的,不过今天心情很好,也让她有了兴致,和盘托出过去的种种。
纪韶元听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紫嫣,你想拜一拜你爹娘吗?”
失去父母的孩子,普遍来说是想念他们的。
紫嫣一听,摇摇头,“不必了。当时他们不是为了我而去找野菜,而是想要把我卖了,换点吃的,却没想到后面被人抓走,当做两脚羊了。”
对于自己的父母,紫嫣也是调查过的,对当年的真相知道得一清二楚。
咋有这种爹娘?
碧月埋汰,“这种没良心的父母,紫嫣没必要……”
“当时好多人吃不了饭,卖妻儿的不少,就连夫妻自己,也……”
紫嫣下意识地解释道。
事出有因,但凡当年老天爷不那么叫人活不下去,她的爹娘也不会想要卖了孩子。
再怎么说,他们待紫嫣是很疼爱的。
碧月无语,天灾不由人,但卖孩子,不好吧?
“天灾人祸,三分天灾。”
纪韶元悠悠一叹。
自古以来,天灾人祸如影随形,往往天灾无情,人祸更无情。
像紫嫣所遇见的,毫无疑问,铁定是当地官吏的咄咄逼人,才迫使老百姓背井离乡,寻求生机。
如果说,这种现象是普遍发生的,那实在是……
紫嫣有所感悟,“奴婢的家乡现在已重新建设,太平繁荣。”
过去的事,有的人渐渐老去离开,又有谁记得呢?
碧月搞不懂如此高深的大道理,可分辨得了是非对错,“那些讨人厌的狗官臭官。”
官大一级压死人,民不与官斗。
纪韶元心里有了不同的想法,面上不显,恰到好处地转移话题,“行了,今天是紫嫣的生辰,不提扫兴的话题,来,喝点酒,乐呵乐呵。”
“是。”
一主二仆,气氛正好,其乐融融。
……
霍榕秀三姐妹自从回到京城后,经常寻机跑出去玩。
对此,霍柯氏霍段氏从一开始的生气,已然是变得无所谓了。
反正惹不出大乱子,随便她们了。
潇湘楼,这个百年老楼,前朝末年差点毁于起义军的一把火,好在一代高僧慈源住持主动站出来,命令寺中和尚保护好潇湘楼,使它不至于毁于一旦。
大兴取代前朝后,这个原本无人问津的老楼,终于在有心人的经营下,渐渐地声名鹊起。
霍榕秀三姐妹来的地方,正是潇湘楼。
霍榕秀女扮男装,并没有做女儿样,她用一双眼睛谨慎地打量四周,她后面跟着的霍楹秀霍桦秀
则是一身女儿装,一个娇俏一个温婉,别提有多少人羡慕霍榕秀的艳福了。
“大哥哥,你真的要去这里吗?”
在外面,霍榕秀只能被叫做哥哥,不能叫姐姐。
霍楹秀话音刚落,很快有人骂骂咧咧地走出潇湘楼,嘴里不停念叨:“哪里来的小白脸?敢抢走我的美娇娘?哼!”
被赶出的人干脆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辱骂,“小白脸,人白没本事,风一吹就倒,整一个不中用的娘们,娘娘腔一样。”
听来人这么骂,估计他被人扫了颜面,才不服输地叫骂。
霍榕秀三姐妹刚好站在门口,听了一耳,霍榕秀没有太大反应,与对方擦肩而过。
她们甫一进去,台上的人恰好走了下来。
霍榕秀定睛一看,一风姿毓秀的白袍小公子抱着一花枝招展的女子当场来了一个原地旋转。小公子唇红齿白,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有着一对桃花眼,似风流,似含情,身姿如竹,高大挺拔,一袭白袍,恍若谪仙。
旋转跳跃完毕,小公子面带微笑,“姑娘,感觉如何?”
“好,很好。”
女子羞窘地低着头,“公子真是好人。”
刚刚她被人调戏了她不肯跟对方走,对方不依不饶的,若不是小公子出现,可能她性命堪舆。
“你的表演很精彩,要再接再厉。”
小公子的嗓音充满了磁力,使人沉迷,“姑娘,我还会过来看你的。”
说完,眨了眨眼,一溜烟的功夫,小公子便消失了。
霍榕秀猝不及防,左右探寻,仍旧寻找不到那位公子。
方才被抱住的女子见霍榕秀如此,则是开口介绍,“那位公子,是赫赫有名的楚岚公子,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翩翩君子。一遇楚岚终身误,终身误。”
“楚岚公子?”
霍榕秀喃喃自语。
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霍楹秀霍桦秀面面相觑。
“哥哥,还要不要……”
“不了,我们回家。”
霍榕秀当即就走,头也不回。
霍桦秀霍楹秀:“……”
咋这么快就改变主意?
霍榕秀耿耿于怀楚岚的出现。
那位楚岚公子,风度翩翩,以后能不能再遇见?
霍楹秀十分纳闷,“哥哥,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一听说那劳什公子的,人就走啊?你认识他吗?”
“哥哥,那位楚岚公子,是江湖人士,武功不错,北萧南楚,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霍桦秀的双目满是激动,“以前,表姐夫与楚岚公子惆怅为人赞叹欣赏,我都以为是谬传,没想到,楚岚公子的风姿,无人能比啊。”
北萧南楚,这是大家给予萧越与楚岚的美誉。
在他们看来,楚岚与萧越是不世出的英雄好汉,风采动人。
刚刚与楚岚公子的惊鸿一瞥,短短一瞬,便让人心悦君兮。
不愧是当代无数女子敬仰崇拜的楚岚公子。
霍榕秀忽而兴致盎然地挑了挑眉,“妹妹喜欢楚岚公子?”
“这个……”霍桦秀挠了挠头,“楚岚公子那么好,我和他,也不搭。”
楚岚公子很好,可和她们,好像没有太大的关系。
霍榕秀心里喟叹:这般不染尘埃的仙人,以后有机会见得到吗?
233.计划前奏
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到处可见张灯结彩的幸福,远道而来的亲人们总算是团聚了。
年货要备,屋子要扫,新的一年,新的气象。
皇宫内外也进行了一次大扫除,宫人们忙碌的身影频频可见,灯笼高挂,红彤彤的一片似火海,有意将过去一切不愉快、不如意、不干净的一切掩埋焚毁。
纪韶元陪着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谈着刚刚推行的参军制。
温郡王的提议最终还是力排众议,一板敲定。
京城内外闹得风风雨雨,温郡王一段时间近乎是难以立足,幸亏有太子纪常登力保,他还不至于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其实,这个参军制损害的,也只有那些混吃等死的宗亲贵族。
对于有本事,子孙争气的家族勋贵而言,这个参军制影响不大,即便要上贡部分银两,那也不是倾家荡产。
有的人看透,有的人不满,有的人怀疑,参军制就在这种条件下,正式拍板成制。
从今以后,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有的忙了。
升平大长公主态度淡淡,“元元此事做得不错,叫温郡王露脸去办,远比元元提议,来得稳妥。”
纪韶元毕竟是女流之辈,她说出来的话,分量得大打折扣。
升平大长公主的威望与实力,目前来说纪韶元暂时是不如的。
不过,将来纪韶元发展壮大了,升平大长公主离开了,纪韶元便是大兴说一不二的老祖宗。
隆泰帝笑得和偷腥的小猫一样,“以前那帮人谁不是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元元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萧越受伤的真相,隆泰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考虑到朝政与纪韶元的因素,隆泰帝拧着眉头敲打那批蠢蠢欲动有意谋害储君的人。
还别说,这个法子挺有效,那群人安静了不少气也泄了。
“父亲,这个仇,我是准备秋后算账的。”
纪韶元磨刀霍霍地表示,那是开胃菜,对她的夫君下手,胆大妄为。
升平大长公主毫不意外纪韶元有这般反应,她当年不一样如此吗?
“尸位素餐的一群饭桶,早拔出来,早干净。”
升平大长公主见惯风雨,唯独不喜有人以私谋权,祸乱朝纲。
她再恨高宗,她也未想过毁去纪家皇族的江山。
她是纪氏公主,天生因国效力,为国奉献。
纪韶元眸光一闪,“姑祖母,你听说过楚子恢吗?”
楚子恢,威震北境的一代雄主,后因不服大兴,直接自杀了。
这样的人物,无人不印象深刻。
“楚子恢?”
升平大长公主忽而冷笑,“空有野心,没有人品的败类罢了。”
倘若楚子恢的统治无懈可击,萧越的军队也不可能势如破竹,一路上畅通无阻,只因楚子恢的统治丧失民心,只用强权逼人闭嘴。
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楚子恢是不是有个儿子?”
纪韶元问起楚子恢,不是没有缘故。
他的儿子,刚好是撺掇刺杀萧越的幕后推动者,一个神秘的面具人。
234.旧人旧事
楚子恢的崛起之路可谓快速。
起初,他只是北境部落里很不起眼的放羊娃,奴隶出身,他的生母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女奴,他一出生,生母把他送回生父身边,意图让他认祖归宗。可惜,生父与继母都不待见他,对他非打即骂。
生父自认为这只是一夜风流带回来的麻烦,自是心冷面硬。
继母更不用说了,庶出子女便是正妻眼里最大的膈应物。
楚子恢的童年充满了不幸与坎坷,不仅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被生父一家子欺负殴打,还被同龄小孩子嘲笑排挤。
楚子恢小小年纪,便懂得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后面,楚子恢侥幸被北境一相面的国师看中,觉得他有王佐之才,特意带回去认真栽培点拨。
楚子恢的人生发生了彻底的扭转。
因国师德高望重,楚子恢渐渐地成为了北境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当然,楚子恢的优秀表现使他们相信,楚子恢是他们优秀的王者,将来带领北境走向巅峰。
楚子恢出人头地了没有忘记生父一家子为他带来府痛苦与伤害。
没没过多久,他的生父和继母一家人全部死了,死于楚子恢的疯狂报复。死状凄惨,剥皮抽筋,不得好死。
楚子恢很小的时候露出了他暴戾的一面,只是之前处于低谷,他还楚楚可怜。
等他走上了巅峰,楚子恢的真面目暴露无遗。
楚子恢被国师带回去抚养时,通过国师人脉以及自己的特长,赢得了不小的声望。
而且,楚子恢擅长学习与模仿,好多东西被楚子恢举一反三,带领着贫穷落后的北境焕然一新,渐渐地脱胎换骨,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队和不同的制造厂。
制铁术掌握在中原人手里,楚子恢花费巨资把他挖来。
因此可见,北境的变化离不开楚子恢的呕心沥血。
楚子恢很厉害,这一点纪韶元承认,可是,楚子恢暴戾恣睢,擅长笼络人心,也擅长舆论炒作,搞个人崇拜。
应该说,楚子恢生在这个时代,过早地明白了名声的作用。
楚子恢成功地利用民众的感情,一次又一次地倒行逆施,如若不然,萧越的军队来到北境时,不可能势如破竹,一路顺利。
楚子恢的悲剧,同时也是他自己酿成的。
“是有个儿子,但是他的儿子不如他。”
升平大长公主语气讥讽,“楚子恢一世枭雄,儿子空有了心狠手辣,格局手腕差远了。”
再怎么说,楚子恢登台之前,也做了不少利于北境发展的政策。
换成楚子恢的儿子后,反而还不如他的爹。
他爹被人咒骂暴君,儿子倒是昏庸无道。
“就算出现了,不值一提。楚子恢死了多少年?哪里有那么多人念着他?当时楚子恢可以声名鹊起,那是他生前的故事,死后,人死如灯灭,还有大兴,北境百姓除非是被马踢了脑袋,才会念念不忘楚子恢时期。”
楚子恢时期肉都没有那么多,到了大兴皇帝这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况且大兴环境更适宜人居住,哪像那荒凉的地盘,要什么没什么,不方便。
人心向背,一目了然。
升平大长公主可以保证,现在没有多少人还记得昔日那位不可一世的楚子恢大王。
隆泰帝深以为然,“楚贼余孽都是阴沟的臭老鼠,即便出来了,朕也相信,萧越和元元有办法对付他们。”
区区一手下败将,隆泰帝并不放在眼里。
楚子恢死而复活还有可能忌惮一二,但楚子恢儿子段位差太远,隆泰帝与升平大长公主并不会草木皆兵。
“楚子恢生前靠着百姓的盲目崇拜,开疆拓土,所向披靡,声名斐然,他若不倒行逆施,很难说是否统一北境,威胁大兴。”
纪韶元不是无的放矢。
认真看过楚子恢的资料后,她发现,早期的楚子恢算得上从善如流,应该说国师在世时,尚且约束了他两三分,国师人一走,楚子恢无所顾忌,行事愈发疯狂。
这样的人,说老实话真的很恐怖。
隆泰帝甩了甩手,“再厉害,也是萧越的手下败将。楚子恢死了,他的儿子下落不明,我们是不是……”
虽然不是太烦人,但一直暗自盯着萧越,纪韶元的心情可想而知。
升平大长公主笑了笑,“楚子恢的儿子……”
……
霍榕秀在潇湘楼与楚岚公子惊鸿一瞥后,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哪方面不一样,据霍楹秀所说,霍榕秀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到处玩,反而待在书房里一直不出来。
如此反常的霍榕秀,霍柯氏很快便去询问一二了。
霍榕秀面对霍柯氏的问话,没有说出真相,只是淡淡一笑,“娘,我那是偶尔想看看书,没有其他想法。”
楚岚公子是江湖人士,霍柯氏再如何开明,也不会允许她与江湖人士来往密切的。
“是吗?”霍柯氏满是怀疑,“之前你与楹楹她们出去时,明明兴高采烈的,回来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你没有事吗?”
作为过来人的霍柯氏,一眼便看出霍榕秀可能是有心上人了。
不过涉嫌儿女私情,霍柯氏不好说得太明白,以免霍榕秀心有疙瘩,不肯实言以告。
霍榕秀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要隐瞒的某件事,很快被自己的母亲看出来了。
“我没事,要是有事,我早就说了,干嘛要瞒着?”
霍榕秀很少撒谎,特别是面对自己的母亲,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更加作证了霍榕秀心有他人的事实。
霍柯氏心里一叹,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也开始哄骗亲娘了。
霍柯氏直定定地看着霍榕秀,许久不说话。霍榕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极了。
该不会……她知道了吧?
“行了,你自己没事就算了。”
出人意料,霍柯氏未多说什么,扭头就走。
霍榕秀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欺骗娘,只是楚岚公子风姿毓秀,偏偏是江湖人士,娘又怎么可能答应呢?
霍榕秀不知道的是,霍柯氏出来书房后,跑去找霍段氏聊了。
“尔淳,榕榕有心事。”
霍柯氏满是忧愁,“之前那丫头死也不肯嫁人,我是烦心至极。眼下她有心上人,又不肯说出来,我很担心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
霍柯氏之前只希望霍榕秀早日寻到如意郎君,一生安乐顺遂。
霍榕秀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不想循规蹈矩地嫁人生子,想当一个属于自己的霍家小姑娘。
霍柯氏答应了,也默许了她平日四处疯玩的行为。放在其他贵族家里,霍榕秀只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
霍家家风不同,儿子女儿都有自己的风骨气韵,昭德皇后是这样,霍榕秀也是这样。
霍榕秀之前不肯嫁人,霍柯氏烦恼也放任自流了。这会儿,她有了心仪的对象,却不肯说,难免使霍柯氏多想她是否会做出傻事。
催促霍榕秀嫁人,霍柯氏的烦恼无非是觉得,将来她们一走,没有人照顾得了霍榕秀,那不是让人欺负?
霍榕秀能够独立自主,自力更生,那算好了。
霍段氏十分理解霍柯氏的心情,她安慰道:“榕榕自小就有主意,她是不会干出什么坏事的。”
霍榕秀是三姐妹里最聪明的一个,单看彭孝武被她教训得几乎服服帖帖,便知一二。
霍榕秀有心上人,那不算坏事。
“哎……”
霍柯氏抬头看了看天空,“楚雄一走就是十七年,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主见,她平平安安地成长,楚雄应该见到了吧。”
霍楚雄很疼爱自己的闺女,待霍榕秀也是竭尽全力地教导呵护。
若不是霍楚雄英年早逝,预估霍榕秀与自己的父亲之间,还能有好多好多相处的时间。
“楚寅也一样吧。”
霍段氏情绪低沉,“楹楹与桦桦都长得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一个两个古灵精怪,当娘的,还不如女儿机灵。”
失去丈夫的痛苦,是她们这对妯娌比起别人关系更融洽的因素。
霍楚雄霍楚寅两兄弟走得太快,只留下他们的爱人在世间相依为命。
她们都有女儿,没有儿子。
而霍楚涵云度夫妻的儿子霍飞扬回到霍家,上了族谱,成为了东平郡公府世子。
霍柯氏霍段氏突感岁月无常,时间流逝得太快太快了。
户部与内务府为了襄黎公主的大婚忙得脚不沾地,嫁妆也已备得七七八八。
可以说,嫁妆礼单一出来,不少人对萧越羡慕嫉妒恨。
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也就算了,偏偏娶到了隆泰帝的掌上明珠。
日后,萧越夫妻毋庸置疑是大兴最尊贵的人了。
打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因襄黎公主定宣王大婚将至,就等过完年了。
这时候,来京述职的地方官员也是较多的。
京城某处宅邸里,一老一少讨论起襄黎公主与萧越的婚事了。
“当初,我们救了定宣王一命,大将军重情重义,也是时候提一提了。”
235.义妹干妹
萧越与纪韶元彼此皆很忙碌。
临近年关,封地每年一次的官员汇报也开始了。
纪韶元如今是什么都不缺,堪比大兴小富婆。隆泰帝赏赐丰富,升平大长公主也送了不少东西,皇贵妃与安贵妃亦然,偶尔文武百官送过来的孝敬庆贺礼,纪韶元几乎收也收不完。
更别说,每年食邑封地的税收与盐收供奉,纪韶元可以说是最富裕的公主了。
当然,有钱归有钱,纪韶元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挥金如土。
她投资入股的栖霞商行利润高,成本高,以及杂七杂八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纪韶元的收支是高额度的。
萧越和纪韶元不同,他除了领大将军的薪俸与定宣王的月银外,背地里经营的明风楼日入斗金,还有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生意,萧越也谈得上很有钱的人。
不过,大多数钱是给边关军费的,萧越并没有太大的个人享乐欲望。
襄黎公主有钱,定宣王有钱,二人的结合,定宣王府上下一片拍好。
正当萧越整理着部分书籍时,此时,南衡来报,有人求见,是清安府县令龚锐志与女儿龚蕾蕾。
萧越皱了皱眉,清安府县令他是认识的,只因此人曾给过他一笔钱,解了他燃眉之急。
回来他承诺过有机会必报答,没想到,二人分开这么多年,一直未曾谈过此事。
现在他上门,可能是为了此事吧。
于是萧越说:“让他进来吧,龚小姐不必一同而入。”
“是。”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萧越即将迎娶襄黎公主过门的档口上,不可能和任何女子传出绯闻。
南衡很快便把龚锐志请了进来,令人意外的是,龚蕾蕾居然一道进来了。
萧越朝南衡投去质问的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
南衡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不想叫龚小姐进来,可是……
“微臣参见大将军。”龚锐志察觉到萧越南衡这对上司下属之间的暗流涌动,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大将军,微臣数年前曾给大将军送了一笔钱,当时大将军说过要报恩。微臣当初觉得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便一直没说。而现在,微臣改变想法了,请大将军见谅。”
龚锐志恭恭敬敬地行礼了。
萧越地位远高于他本人,若萧越怀恨在心泄恨报复,那么龚家逃脱不了。
龚锐志的话使萧越的注意力回到了这件事上,他说:“此事,我始终挂在心里。龚大人今天过来王府,想要索取酬劳,我自会回报。”
龚锐志要萧越还恩情,萧越也不会推脱,就是得看情况。
龚锐志一听,眉开眼笑,“大将军果真是一言九鼎。是这样的,爱女至今待字闺中,微臣人微言轻,寻不到好夫家,微臣斗胆,以昔日恩情为条件,求大将军收微臣的女儿为义妹吧。”
“义妹?”
萧越吃了一惊。
龚蕾蕾年纪比纪韶元小,走在一起那只会是一对姐妹花。
萧越收义妹,那岂不是……
236.认或不认
龚蕾蕾柔柔地伏礼,“臣女见过大将军。”
是个娇俏宜人的小姑娘,萧越颔首示意:“不必多礼。”
“谢大将军。”
龚蕾蕾低眉顺眼地待在一边,不再说话。看得出来她受过良好的教育,礼仪规矩挑不出毛病。
萧越转头望着龚锐志,“龚县令,你的恩情,我牢记于心,至于认令千金为义妹,还容萧越进一步考虑考虑。”
龚锐志是清安府县令,官居正六品,龚蕾蕾若议亲,嫁到一殷实家境的书香门第家,也未尝不行。
不过,龚蕾蕾的亲事想要嫁得更好,肯定是很困难的。
这也是龚锐志请求萧越的原因吧。
“微臣冒昧打扰,只愿大将军不嫌弃微臣。在下只求小女平安幸福,不做多想,大将军的人品,有目共睹。”
龚锐志客气一笑。
萧越到底是人上人,有些事不宜逼得太过。
龚蕾蕾想嫁好一点,毋庸置疑,只有萧越帮得上忙了。
“龚大人的考绩我都看过了,清安府百姓安居乐业,离不开龚大人的治理。”
是否认义妹,萧越心存顾虑。
龚蕾蕾和他非亲非故,感情不深,认了义妹,旁人怎么可能多看她一眼?
况且,流言蜚语也会攻击龚蕾蕾图谋不轨,攀附荣华。
打心眼里,萧越并不希望龚蕾蕾被京城权贵所轻视或看上。
龚蕾蕾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寻个有前途的进士嫁过去。
提及清安府,龚锐志笑容渐深,“此乃下官分内之事。下官既然当了清安府的父母官,就该为民请命。”
龚锐志与王建丰一样,都是有才识的寒门举子。
高中后,隆泰帝慕其才干,主动将他外放。
外放期满,龚锐志功成回京,隆泰帝见了奏疏,想必会提拔龚锐志的。
“为官者,利国利民。”
萧越说道,“龚大人当年慷慨解囊,赠予萧越一万两,如今清安府风调雨顺,蒸蒸日上,龚大人的高风亮节,当为世人榜样。”
撇开其他因素,龚锐志此人能耐不小,又有眼力,是个做得成大事的。
他此次眼巴巴地过来定宣王府求萧越认龚蕾蕾为义妹,可能还是希望萧越护住他一二。
又或者,向隆泰帝以表忠心。
“大将军言重了。”
龚锐志谦虚一二。
萧越夸夸他,他可不能就坡下驴。
萧越微笑,“龚大人可不能小看自己。陛下与襄黎公主都对你印象深刻,清安府的变化有目共睹,萧越在此先恭喜龚大人了。”
纪韶元与隆泰帝都对龚锐志有印象,属实叫龚锐志不知所措。
龚锐志摆了摆手,“陛下……公主……”
隆泰帝是老上司,认识他理所当然,襄黎公主知道她,实在不太正常。
萧越抬出襄黎公主的大名,一旁的龚蕾蕾神色黯然。
有这位天之骄女在,她又如何比得过人家?
萧越故作不知,和龚锐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政务。
萧越久居平京,知道的事情自然比龚锐志多得多。
没过一会,龚锐志便对萧越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将军高瞻远瞩,下官今日深受教诲,自感不如啊。”
龚锐志颇有心得地感慨。
萧越从始至终未尝失去隆泰帝的恩宠,人家的本事不容小觑。
萧越作揖,“一家之言,不得当真。”
“哈哈哈哈……”
短短一瞬间,龚锐志就把萧越当做推心置腹的知己了。
“大将军……下官一些话想和你说一说。”龚锐志低声附耳,萧越听完后,心里波涛汹涌。
皇宫里,皇贵妃与安贵妃一块品茗赏花。
自从废后废妃死了后,后宫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一股平和气息。
皇贵妃与安贵妃下了重本,好好惩治了一批为非作歹的刁奴后,宫娥太监们无一例外,都将皇贵妃与安贵妃当成观世音菩萨了。
皇贵妃与安贵妃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二人一块分担后宫事务后,感情愈发融洽。
这不,皇贵妃忙里偷闲,约上安贵妃品茗赏花。万家特意为皇贵妃送来了珍藏许久的铁观音,供皇贵妃一品。
得了好茶,皇贵妃不忘给纪韶元与惠康公主、玉华公主送去一点,今儿约安贵妃品茗,品的是铁观音。
安贵妃乐意捧场,于是,两位后宫里最尊贵的主子,在凉亭内赏花品茗,真真惬意。
“娘娘,娘娘。”
皇贵妃跟前得力的女官融儿面色匆匆地来到凉亭内,打扰了两位主子的雅兴。
安贵妃神色未变皇贵妃轻斥一声:“慌慌张张的,不知道本宫与安贵妃一道赏花?”
“皇贵妃息怒,奴婢打扰了两位娘娘,自知有罪,只是……”
融儿迟疑不定。
皇贵妃见状,挥手,辞退左右。
安贵妃跟前的宫人们也一道下去了。
“说吧,本宫听着。”
皇贵妃冷淡不失礼貌地说道。
偌大的后庭,有什么事发生,不足为怪。
融儿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禀报:“陛下去了德妃娘娘的寝宫。德妃被陛下禁足了。”
之前,李德妃因涉嫌刺杀隆泰帝,被废后关押禁足,等废后一死,德妃升了一级,却未洗脱罪名。
这会儿,隆泰帝去探望李德妃,李德妃延长了禁足的日子。
里面没有古怪,很难说得通。
皇贵妃追问:“德妃可是有所不敬?”
隆泰帝此人,最好面子。
谁要是冒犯了隆泰帝,不好意思,以后别想过好日子了。
李德妃本身因出身问题,不得隆泰帝的喜,好不容易低眉顺眼、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了,则会闹出这种事?
融儿摇头,“听赵公公说,德妃犯了大错,陛下怒不可遏。”
李德妃默默无闻,当了后宫的背景板妃子数年,皇贵妃实在想不出,李德妃有何处招惹隆泰帝的。
除非,李德妃与昭德皇后的死有关。
不,不可能的,李德妃是昭德皇后殁了七年才入宫的。
二人之间,也无瓜葛吧。
皇贵妃苦思冥想,左右想不出李德妃犯了什么错误。
倒是安贵妃语出惊人,“德妃昔日见过皇后一面,很喜欢皇后,皇后卒后,德妃主动当和亲公主来大兴。未到一年,吐藩被大兴吞并,德妃也就没有了支撑。”
若纪韶元在场,或许就能明白过来安贵妃所言何意。
福慧敬贤长公主待昭德皇后爱恨交织,现在又来了一个李德妃。
“妹妹是说,德妃她……”
皇贵妃饶是见多识广,也不免被这个意外的真相吓了一跳。
李德妃怎么会有这种感情?
“德妃不知道的是,当初她见到的皇后,其实是骠骑大将军、慎国公霍楚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德妃心心念念的昭德皇后,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皇贵妃下意识地问道:“德妃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偶尔,她看着襄黎公主,是透过她怀念慎国公。”
安贵妃云淡风轻地砸下一枚炸弹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东平郡公府的公子小姐,一个两个人中龙凤,爱慕者众不稀奇,可是,李德妃喜欢霍楚雄,多多少少使皇贵妃意想不到。
一个番邦公主,爱慕异国的公子,太意外了。
“陛下是不满德妃的心吗?”
皇贵妃恢复了冷静。
像皇帝这种人,素来是唯我独尊,隆泰帝也不例外。他可以不喜欢李德妃,但李德妃不能不喜欢隆泰帝。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霸权。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安贵妃叹气,“李德妃可能与慎国公之死有关。”
被议论的李德妃,此时此刻褪去一身华服,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神色凄惶。
隆泰帝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李氏,是你故意拖延了援军,让楚雄楚寅力竭而死,对吗?”
当时李德妃还不在大兴,没想到手脚那么长,和纳兰志鹏勾结,里应外合,拖死了霍楚雄霍楚寅。
李德妃喃喃自语,“陛下何必多问呢?臣妾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从一开始,她的心便在那位雄姿英发的将军身上。当时,他一袭女儿装扮,不掩男子气概,她被他吸引了。
霍楚雄高大威武,家中有一爱妻,二人恩爱情浓,一生一世一双人,其中种种,早已使李德妃羡慕嫉妒恨。
李德妃远在番邦,不能对霍楚雄做什么。
等纳兰志鹏派人约谈合作除去霍氏一族时,李德妃起了心思:要是她可以叫霍楚雄死去,那她是不是彻彻底底可以拥有霍楚雄?死了,她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了。
抱着这种见不得光的心思,李德妃答应了合作,而且还添油加醋地提到拖延援军到来的时间。
霍楚雄霍楚寅不是鲁莽的悍将,却杀敌千万,无人能比。
一旦有人帮他们,那么霍楚雄霍楚寅只会越挫越勇。
是以,拖延援军,纳兰志鹏做了,完成得很出色。
霍楚雄死了,她不高兴她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从那以后,她的心始终为霍楚雄停留。
“哼!蛇蝎毒妇,楚雄遇见你,是他最大的不幸。”
隆泰帝厌恶地皱眉。
李德妃当初不帮纳兰志鹏出兵,霍楚雄霍楚寅会死吗?
237.一腔情深
李德妃痴痴滴笑了。
“是啊,他死了,我害死了他,我终于与他……有了一点联系。”
李德妃恨自己,恨为什么生为番邦公主?
恨,霍楚雄为什么娶了别人?
恨,自己和霍楚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牵挂。
“楚雄……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
李德妃低声细语,“那风儿好大,吹起了你的头发,那时,我便认出,你是男儿。”
李德妃与霍楚雄的初遇,也是很尴尬。
霍楚雄假扮昭德皇后试探隆泰帝,结果未曾料到,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他表演了一波不符合外表的武功,打得所有人节节败退。
霍楚雄只好顶着昭德皇后的发型回到了霍家。
当时,昭德皇后乐得直不起腰。毕竟自己的哥哥穿起女装,竟清秀可人。
霍楚雄瞪了霍芫初,“妹妹。”
“哈哈哈……”
这段故事多了李德妃的插入,多多少少格格不入。
李德妃因霍楚雄的表现而产生好感,后面进行了解,见他出类拔萃,英俊非凡,心中的天平渐渐地往霍楚雄身上倾斜。
李德妃认为霍楚雄这样的英雄人物,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成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霍楚雄也是有志男儿,他想要的,得他一步一步做出来。
然而,霍楚雄成亲了,对方是大家闺秀,二人感情非常好。
这无疑是刺激了李德妃的心。
李德妃身为番邦公主,自幼予取予求,宠溺得性子娇惯。
霍楚雄若一直不成亲,那李德妃还能安慰自己对方响当当的大人物,不属于自己。
柯书语的出现,毫无疑问大大地激怒了李德妃。
李德妃自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毁了霍楚雄。
霍楚雄因援军迟迟不到致而力竭战死,名将陨落。
对方走了十七年了,李德妃都差点忘记一开始得知消息时悲痛欲绝的感受。
“楚雄之死,你难辞其咎,直接处死你,元元不会答应书语也不会。既然你那么爱着楚雄,那就满怀愧疚,痛苦地死去吧。”
隆泰帝神色冷漠。
霍楚雄年纪轻轻死于叛军之手,倘若霍楚雄不死,那么隆泰帝便会更多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边关也能少几年烽烟。
霍楚雄不死,昭德皇后也不至于绝望下心死。
李德妃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李德妃听完隆泰帝的审判后,哈哈大笑,“姓纪的,我根本就不爱你。早在当初,父王他死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一块弄死,好陪楚雄。”
隆泰帝口口声声深爱昭德皇后,但纪韶元流落在外,他可有一丝一毫的关注?
但凡上点心,昭德皇后生前的情况,他咋可能等纪韶元出现后才渐渐知晓?
说白了,隆泰帝并没有外表看上去这么痴心不二。
隆泰帝讥诮,“就凭你?你可知为什么你会来大兴和亲?”
李德妃自己选择过来大兴和亲,说是为了霍楚雄,但这里面也是有隆泰帝的要求。
“不是因为你吗?”
李德妃咬牙切齿,“我根本就不该来。”
238.新仇旧恨
李德妃一厢情愿地认为,没有隆泰帝,那她犯不着害死霍楚雄,说不定霍楚雄与她会成为恩爱的知己恋人。
别的不说,一旦人偏执起来,那是十分恐怖的。
李德妃的异想天开,于隆泰帝而言是一种挑衅和冒犯,他冷笑,“楚雄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他的妻子,就是他的爱人。你不配。”
霍楚雄的毕生挚爱,是霍柯氏柯书语,而不是李德妃。
这一点,隆泰帝相当自信。
李德妃大怒,“你懂什么?楚雄才不会喜欢一个家庭妇女。那个女人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一乡野丫头。”
好一个乡野丫头。
柯书语的娘家柯家是书香门第,满门显贵,何来乡野丫头?
再者,乡野丫头又如何?霍楚雄也不可能喜欢一个害死他的凶手。
“你好好待在静安殿里,闭门思过吧。”
隆泰帝不想多说什么,扭头就走。
“不!不……”
李德妃疯疯癫癫,意图上前抓住隆泰帝的袍服衣角,却被一把甩开。
“啊!”
李德妃吃痛地握住手臂。
隆泰帝毫不怜惜,衣角飞起,那明黄背影,成为了李德妃人生中最后的一抹记忆。
静安殿的动静很快传遍了后宫上下。
对所有人而言,李德妃素来是不得宠的,如今得罪了隆泰帝,更加没看头了。
好在,皇贵妃与安贵妃共同下令,对静安殿一应用度如旧,不可怠慢。
皇贵妃与安贵妃是后宫的女主人,谁敢和她们对着干?宫女太监们因两位贵主敲打,一时半会不敢轻慢李德妃。
李德妃终究是妃,隆泰帝一日未废,她便是四妃之一。
“哼!李氏?”
纪韶元半笑不笑地捏着玉牌,冷若冰霜。
李德妃陷害霍楚雄致其死亡的真相,起初纪韶元不愿相信。
虽说李德妃一开始那古怪的眼神叫她多想,但她万万没想到,李德妃竟心怀不轨,害死了自己的大舅舅。
大舅舅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到头来因他人的存心不良,年纪轻轻,命陨沙场。
明明,他有无限的可能性。
大舅舅走后,大舅母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公主,静安殿那儿传出口信,那李氏一直在念慎国公的名讳。”
升平大长公主派来的另一个宫女倚罗正毕恭毕敬地对纪韶元禀报静安殿的一应动静。
倚罗比起紫嫣碧月,容色平平,可心灵手巧,且会口技,十分得升平大长公主的喜爱,特意把她调去听候纪韶元的差遣。
还好意思呢?纪韶元冷嗤,“李氏念叨,她那是脑子不清醒了,该喝药了。”
皇妃陷害朝臣的真相,到底不太合适公布出去。
尤其是霍楚雄与昭德皇后,二人是兄妹,当年废后和废妃陷昭德皇后母子于不利,于情于理公布出去无损皇家声誉。
可是,李德妃不同,她陷害的是前皇后的兄长,只因争风吃醋,便把肱骨大臣害死。
不提前朝反应,在老百姓眼里,皇家实属是不能轻易相信了。
——区区一普通的妃子也能陷害前朝大臣,何况是平头百姓对上权贵阶级?
无论如何,隆泰帝也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慎国公只能是受纳兰志鹏的陷害,命丧叛军,而非死于皇妃与奸臣的陷害。
倚罗听完吩咐,转了转眼珠,“李氏心念番邦,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她因思乡心切,愈发不可理喻了。”
李德妃陷害霍楚雄一事不公布出去,不代表李德妃会有什么好结局。
纪韶元浅笑,“瞧你这鬼灵精。那李氏入宫多年,要思乡,早思乡了,何必等到现在?”
倚罗的提议未必不是好办法,李德妃如何死,隆泰帝把决定权交给纪韶元了。
李德妃的这点肮脏事,说起来都亏倚罗机灵,细心留意,从李德妃的贴身宫女嘴里撬出一点真相然后逐步逐步侦查。
紫嫣这时候插话了,“殿下,李氏到底出身王族,身份尊贵,当年她是作为和亲公主前来大兴的,可谓是两国邦交。即便吐藩覆灭,可她仍旧是陛下的妃子。李氏入宫不早不晚,思乡之情或许一开始就有,只是我们并不了解而已。”
李德妃的命肯定是要拿走的,就是分早死和晚死,以及怎么死。
“李氏无子无女,父皇待她不薄。”
纪韶元说道。
李德妃若始终安安分分的,那她余生的日子是顺遂幸福的。
昭德皇后芳魂早逝,废后姐妹赐死,皇贵妃安贵妃年岁渐长,却宽厚仁慈。
李德妃没有子女,皇贵妃安贵妃却未必不照拂。
不过很显然,出了这件事,皇贵妃安贵妃不能再对李德妃多照顾了。
“摆驾,去静安殿。”
“是。”
德喆急忙派人通知静安殿那边了。
……
李德妃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大殿中,周遭除了嬷嬷,就是侍卫。
静安殿被重重看守了,纪韶元心里想道。
当纪韶元出现时,李德妃终于打断了冥想,对上纪韶元那平静无比的眸光时,咯咯一笑,“楚雄,是你,你来见我了。”
杀人凶手,有什么资格叫她大舅舅的名字?
纪韶元一脸嫌恶,“我大舅舅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
跟她一道过来的,不是紫嫣碧月,而是倚罗和妙锦。
倚罗妙锦,两个都是升平大长公主细心栽培的,身怀绝艺,霸云无眠是隐形的暗卫,妙锦则是明面上的侍卫。
霍楚雄死了?
李德妃不可置信,目光涣散,“不会的,他没死,他没死啊!他活着的,好好的……”
“什么好好的?”
纪韶元蹲下身,满是恶意地瞪着她,“我大舅舅再也不会回来了,大舅母失去了她的丈夫。”
没有谁比柯书语更痛苦。
李德妃一下子怒了,好像是死之一字刺激了她,她怒得双目通红,“他没死,没死,就在我身边。”
一口一个还没有死,若说一开始是疯疯癫癫的话,不足为信,那么现在呢?
纪韶元心生狐疑,面色未变,“你说他没死就没死吗?荒唐。”
然后火速起身,对妙锦使了眼色。
妙锦顿悟,在李德妃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手指翻飞,于空中迅速画了一些看不懂的字符。
纪韶元循循善诱,“你见过大舅舅不止一次了吧?”
“我见他好多年了,很多次……很多次……他横眉冷对,讨厌我……”
李德妃整个人的状况是非正常情况的,妙锦一边画着,一边促使李德妃源源不断地说出心里话。
“横眉冷对?能认真说一说吗?”
纪韶元坐到李德妃附近,有意无意地听李德妃说话。
但此时,李德妃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因为她睡着了。
妙锦惭愧地认罪,“殿下,是奴婢使用不当,让李氏睡着了。”
本身使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术法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妙锦也不例外。
一用此招,妙锦得用一周的时间闭关,谁也不能见。李德妃睡着,也是这个术法所存在的不确定数。
李德妃肯说这些已然出乎意料了,纪韶元不在意地表示,“你立了大功,无罪。”
妙锦与倚罗是她的大牌,平常不怎么用,紫嫣碧月使用得更多,每个丫鬟各司其职,将来她去了定宣王府,一样可以为她效力。
妙锦松了一口气,“谢殿下。”
李德妃都睡着了,她们再留下也没什么大作用。
纪韶元招来一机灵的小太监,叮嘱他等李德妃醒了,一定要去昭阳宫禀报一声。
太监一听,差事易办,很爽快地答应了。能为襄黎公主效力,那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运气。
纪韶元一行走出了静安殿。
也是凑巧,隆泰帝的嫔妃之一华才人婷婷袅袅地路过此地,衣裳华丽,浓妆艳抹,一看就是有心出来的。
纪韶元笑容一淡,对方已经见到她了,亲亲热热地迎前,娇滴滴地说道:“襄黎公主大驾,没想到,妾身还能见到公主殿下。”
华才人是废妃纳兰氏五年前推荐送入宫的妃嫔,此人姿容姣好,又会唱歌,眉眼有三分酷似昭德皇后。
是以,华才人从迅速地从答应爬到才人之位。
当然,也是到此为止了,废妃倒台,华才人惶惶不可终日,她膝下没有子嗣,一旦隆泰帝归天,她就只能青灯古佛。
心里不甘的华才人没少给皇贵妃与安贵妃献殷勤,这会儿终于轮到了纪韶元。
纪韶元指了指她的衣服,皮笑肉不笑,“这凤穿牡丹的图案,本公主只听说过是为一国之母定制的,不知才人是从哪儿弄来的图样,竟与皇后的如出一辙?”
后宫的女人谁不想当皇后?
何况是华才人,她当初答应入宫,除去爹娘的因素,也有出人头地的想法。
大兴皇后之位空悬已久,废后已死,目前来说再也无人当皇后了。
皇贵妃是离皇后之位最近的,可是很显然,隆泰帝无意册立新后,太子纪常登都记名给昭德皇后了。
此话一出,华才人惶恐不安,,汗流浃背。
华才人急忙表示,“妾……妾不是有心的。”
239.跃跃欲试
凤穿牡丹的图案,本来只有皇后才能穿,华才人区区一五品妃嫔,穿这种图案,不就是等于告诉大家她想当皇后吗?
有这心,也得掩饰。
“公主殿下,妾身自知愚昧无知,不小心穿了凤穿牡丹,冒犯了皇后,还望公主恕罪。”
说完,华才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纪韶元朝倚罗使眼色,倚罗会意,扯了扯华才人的衣袖,面无表情道:“华才人,此地是静安殿,德妃娘娘的思过地,您要跪,也要跪德妃娘娘。公主殿下打心里尊重陛下,您是陛下的妃妾,也是公主的庶母。您这么一跪,公主将如何自处?”
华才人再不济,那是隆泰帝的嫔御,纪韶元名义上的庶母,叫庶母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下跪,以后纪韶元的名声别想好了。
纪韶元接过话茬,不理会华才人那又青又红的脸蛋,她轻声一笑,“华才人,平日你侍奉父皇,可不是这般没分寸的。父皇跟前的妃妾,本公主见了那么多,个个都通情达理,端庄温柔,华才人今日先是穿了皇后才可用的凤穿牡丹的图案,再是当众给我下跪,华才人,你这么做,跟皇贵妃安贵妃她们不一样啊。”
皇贵妃出身名门,安贵妃不用多说,十皇子沛亲王的生母,在此之前也是隆泰帝的宠妃。
一个才人,算什么牌面?不想办法安分守己,还处处挑衅,存心作死吗?
纪韶元瞧不上华才人的做派,堂而皇之地告诉华才人,“才人,父皇和我说过,此生唯有母后只配当他的妻子,他的皇后。才人可是废妃推荐的,也有一点情义,父皇念旧情,想必不会迁怒你的。”
说完,扶着倚罗妙锦的手转身离开。
她一走,后面的华才人气得跺了跺脚。
“才人……”宫女想扶她,却被甩开,“滚!没用的奴婢,方才襄黎公主发难,你一句话都不替我说。”
华才人此时此刻怒从心头起了。
襄黎公主?哼!等她当了太后,绝对要给襄黎公主好看。
区区一公主,也敢翘尾巴上天,也不见自己几斤几两。
“才人,襄黎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了才人。”
宫女低头。
开什么玩笑?襄黎公主那是隆泰帝的心尖尖,华才人连宠妃都不是哪里来的资格让宫女反对襄黎公主?
襄黎公主的背后,还有升平大长公主撑腰呢。
华才人正在气头上,宫女一个劲地推诿,只让她火气更大,“我教训你一个宫女,你也敢抢嘴?这样的贱婢,看样子我是用不起你了。从今以后你就去内务府吧。”
如果一个宫女被打发回内务府,那么将来宫女的人生只会越来越惨。
宫女终于害怕了,她哆哆嗦嗦跪地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不该说的,才人不要放走奴婢。”
宫女可是内务府派来伺候华才人的,华才人起很是得宠,然而废妃倒台,宫女的处境也不太好了。
240.另求活路
一旦华才人不行,不得志,那她一个宫女,很难说将来有什么前途。
宫女瑟瑟发抖的模样成功取悦了愤怒不已的华才人,无论如何,她拿捏一个宫人,绰绰有余。
“我告诉你,我若不好,你也别想好。”
华才人眯了眯眼,“打发回内务府,你的前途等于是断了。本主身边缺人,暂时不叫你走了。”
内务府调拨宫人素来是账本计数,也有规定。宫里如今是皇贵妃安贵妃做主,她要是虐待了宫娥,皇贵妃铁定饶不了她。
而且,内务府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才人特意再送来一批宫女。
想到这里,华才人的心膈应得很。
她发誓,绝对要爬到所有人的头上去,要叫所有人对她俯首称臣。
宫女见华才人并不准备把她打发走,松了一口气,感恩戴德,“谢谢,谢谢才人。”
不回内务府,一切都好说。
“不过,你刚刚让我丢了面子,这样吧,你去替我办件事,算是将功赎罪。”
华才人随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宫女一听,吃了一惊,“这……”
此事倘若被揭发出来,她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华才人面色紧皱,“怎么?你是违抗我的命令吗?那好,你去内务府。”
还想推诿不做?想得美!
“奴婢、奴婢这就去。”
宫女低头,唯有领命。
华才人得意地笑了。
昭阳宫
纪韶元甫一坐下,聊起了刚刚遇见的华才人,“华才人恐怕是心有不甘,有所动作。”
华才人是废妃带进来的人,她的爹娘乃是一员外富户,因欠债累累,无可奈何下投靠了废妃的父亲。
废妃当时一见到华才人的容貌,决意让她进宫争宠,对抗废后。
华才人也有几分才气,兼具那几分相似的眉眼,言行举止,靠拢了昭德皇后。
这样一来,想要不得宠都很困难,华才人入宫后,火速被升级,渐渐地成为五品才人。
本来华才人的日子算得上一路顺风,不料废后废妃姐妹双双倒台,纪韶元风头无二。
华才人选择了低调行事。
妙锦给华才人仔细算了一卦,“机关算尽,性命无虞。”
华才人再怎么聪明,后宫仍旧是隆泰帝和皇贵妃所管辖的。
华才人想管也管不了,上蹿下跳的,无非是寻求另一个活路。
“华才人的父亲倚罗可有查过?”
纪韶元问起华才人的父亲,不是没有其他想法。
华才人之所以入宫,主要还是她的父亲欠债太多,还不起债。
要是纪韶元将华家上下控制在手中,那么华才人也别想乱折腾了。
“华家目前情况还好,没有了纳兰家的照拂,日子苦归苦,但终究心安理得。”
倚罗答道。
纳兰一族已抄家灭族,华家因只是一普通的员外家,倒是没有被牵连清算。
就是这日子,日后只能靠自己了。
当然,华家再如何难过,也比当初好多了。
纪韶元摸了摸下巴,“皇贵妃一向待我不薄,视我如亲女,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倘若要册立新后,还是皇贵妃最为合适。”
虽然皇贵妃没有孕育皇子,但生了两个公主,又是老资历,万家在前朝一直忠心耿耿,劳苦功高。单此一看,皇贵妃当皇后,绰绰有余。
纪韶元即便很不喜欢有其他女人占了属于昭德皇后的位置,说实话,若此人是皇贵妃,她是可以接受的。
好端端的,提及册立新后,倚罗妙锦一时之间不敢搭话。
紫嫣巧笑嫣然,“殿下,陛的心殿下又不是不清楚,昭德皇后,才是陛下的皇后。”
无论是废后,还是谁,永远不能替代昭德皇后的位置。
纪韶元担心新后一事,应该说是多虑了。
隆泰帝不想册立新后是一回事,可有心人想当皇后啊。纪韶元耸了耸肩,“华才人的目标是当太后,要压我一头。”
别以为华才人的小心思她看不出来,毕竟华才人眼神深处的厌恶与憎恨,那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
像华才人这类隐忍蛰伏的底层人士,一朝得志,情况真的各不相同。
现在一看,华才人是第二种人。
“是否册立新后是陛下做决定的。皇贵妃与安贵妃执掌六宫,各司其职,管理六宫井井有条。即便不立新后,皇贵妃安贵妃已然替陛下分忧。”
碧月一针见血地点出。
华才人想得美好,但现实并不会如她所愿。
隆泰帝想立新后,早就立了,何须等到现在?要知道,太子殿下都有新人选了,一国之母的位置,也不需要畏首畏尾的。
纪韶元把头往后一靠,似笑非笑,“自从十皇子夭折,后宫再也没有新生皇嗣出生了。”
隆泰帝登基时,本来是老大不小了,加上元配皇后的两个嫡子还惨死了,单这么一看,隆泰帝的子嗣并不是很多。
紫嫣沉吟,“安贵妃当年得宠,要是十皇子不死,局面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安贵妃年轻漂亮,性子温柔,隆泰帝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昭德皇后的影子,待她比对别人更怜惜三分。
纪韶元明白,安贵妃从十皇子夭折后,待隆泰帝心结不小,眼下看上去是其乐融融,实际上,谁又知道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呢?
纪韶元瞥去一眼,“安贵妃之子,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宠爱。那时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安贵妃出身寿昌侯府,对比母家羸弱的纪常登,十皇子拥有着非同一般的优势。
可惜,这只是一个假设。安贵妃的孩子暴毙,纪常登当了太子。
“华才人与静安殿这边,你们都去盯着。华才人是懂得隐忍的,李氏还是那样,盯住她们,不会有错。”
纪韶元面色冷肃。
她不允许有人在皇宫兴风作浪,更不许有人挑拨是非,胡作非为。
“是。”
永福宫,是安贵妃的寝宫。获封贵妃后,安贵妃的寝宫来了一次大规模的装修整改。
昔日冷清孤单的偏僻寝殿,终将不是安贵妃的归宿。
安贵妃闭目养神,享受着贴身宫女的按摩伺候。
捏肩膀、捏脚,宫女的功夫不错。
安贵妃正舒服地喟叹时,内监入殿禀报,“陛下来了。”
安贵妃豁然睁开眼睛,“跟着本宫一块迎接陛下吧。”
“不必了,朕来了。”
隆泰帝爽朗的声音径直而入内殿,此刻,周遭的宫人们十分有眼色地一一退下。
隆泰帝与安贵妃面对面看着彼此。
“臣妾参见陛下。”
安贵妃欠了欠身。
“安儿快起。”
隆泰帝笑眯眯地叫着他的独属昵称。
安贵妃回之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是了,老十一走,她便变了。
隆泰帝低声呢喃,“不陪我进去里面坐一坐?”
帷帐后的,俨然是一张大床。
安贵妃回答:“陛下想来就来,臣妾奉陪到底。”
人心一死,做什么也无力挽回。
安贵妃眼下是心冷面冷,没有心思应付隆泰帝。
隆泰帝却蹙眉,“安儿,你是我的嫔妃,不是吗?”
安贵妃入宫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少女情窦初开,却被一张圣旨强迫入宫。
之后,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尽数掩盖在深不见底的后宫了。
安贵妃抬头,“陛下希望臣妾该怎么做?”
孩子没有了,她也无所牵挂。曾经的恋人丑陋不堪,名义的丈夫寡情无心。
安贵妃都不觉得,自己需要费什么七情六欲来应付偌大的六宫了。
“安儿,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为数不多,隆泰帝流露楚一丝愧疚与遗憾。
安贵妃样样贴合他的心意,温温柔柔,清澈如水,他当初就不该顾及着废后她们,没有替贵妃撑腰。
贵妃心冷,也是他的错误导致的。
安贵妃这时候忽而流泪,“可是,我的孩儿回不来了……”
他始终是不能被替代的存在,他就是他。
隆泰帝一把抱住安贵妃,“哭吧,我们都哭。”
想当初,他抱过那个孩子的,白白嫩嫩,长大了,以后会是一栋梁之才。
只可惜,死了。
不由得,隆泰帝后知后觉地为那个无缘再见的孩儿难过痛苦,“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够格,辜负了他。”
但凡上点心,废后姐妹就不会有机会对十皇子动手。
说白了,隆泰帝并没有那么深爱安贵妃。
安贵妃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我的孩子……”
这么久了,她走不出来丧子之痛,每每想到那个渐渐没有温度的婴儿,心如刀绞是无法形容心痛的程度。
七魂离去六魄,她的孩儿在埋怨她没有保护好他。
安贵妃因怀念十皇子,整个晚上几乎是哭声,直到哭累了,才被抱上床安歇。
次日清晨,隆泰帝跟前的赵德全为安贵妃送来了御赐的宁神香。
安贵妃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复赵德全,“替本宫谢谢陛下的赏赐。”
“哪里哪里?这是陛下关怀娘娘所致。”
赵德全微笑。
安贵妃到底一时半会解不开死结,暂时不想面对隆泰帝。只好敷衍应付几句赵德全后,匆匆回了寝殿安歇。
人心挽回得了吗?天知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