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父子的重逢
赵彦昊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里瞬间掠过无数的狗血剧情:“这咋成认亲大会了呢?”不过他也顿时明白了为啥之前的琉球官员在那里偷笑。
一时间全船上鸦雀无声,船员和琉球水手们都集体围观着这对正大眼瞪小眼的一句话不说的父子。
“亚力蔼,郑大人弄嘛样(父子)团圆,可喜可贺哇哈……”马秀看气氛异常尴尬,连忙用非常糟糕的官话出来解围,却不想倒是把周围的人给逗乐了,尴尬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这实乃是喜上加喜,哈哈……”赵彦昊也连忙打着哈哈,强挤出笑脸。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二接的仪式,郑子孝呈上礼单,赵彦昊照旧回礼,两方都皆大欢喜,接着二位使者带着礼品下船,马上三接的使者也乘着鱶舟赶了过来。
最后一接的使者身份一看就比较显贵,这次登船的官员头戴紫色八卷䌷布,都是亲方级别的官员。两名使者下跪磕头,接着自我介绍起来。
“琉球中山国法司、国头亲方向鹤龄叩见大宋使者。”
“琉球中山国久米村紫金大夫、喜友名亲方蔡坚叩见大宋使者。”
按照琉球册封的惯例,三接没有献礼的环节,向鹤龄直接从袖中拿出一张名刺,一脸谄媚的笑着递给赵彦昊。赵彦昊也还了一张名片,向鹤龄大喜,小心翼翼地将这张小纸片包好收在怀里。
蔡坚则简单介绍了一下上岸仪式的具体步骤,赵彦昊早就听喜安说过一遍,倒也不犯愁。
这时,不远处一艘鱶舟划到乘浪号旁,赵彦昊看到一个熟悉的光头正站在船头。
“上国使者,请。”喜安恭敬地说道。
“多谢喜安亲方,不必多劳心思。”
赵彦昊吩咐水手先把册封时使用的各类文书、元老院赠送给琉球国王的各类赠品都卸到小船上。琉球的官员下跪毕恭毕敬地接过放着各类红头文件的牛皮纸袋,放到小船上。
吊艇架的滑轮不时吱吱嘎嘎发响声,徐良指挥着水手把一艘艘登陆小艇放到海面上。赵彦昊、郑玶都在腰间藏好手枪,和几个海军官兵们接着顺着绳梯下到了小船上。
登陆小艇冒着黑烟,载着赵彦昊一行朝着通堂崎驶去。赵彦昊看到连接三重城的长堤后还有一座不算很大的寺庙,大概就是地图上写着的临海寺了。庙的不远处,一座中国风的小亭子矗立在海岸边,亭下熙熙攘攘的一群头戴各色头巾的琉球官员早已站立于此,等待赵彦昊一行人的到来。
靠近码头,赵彦昊看到码头正中摆放着一张香桉,左右两侧又分别停放着一乘被称为“龙亭”的凉轿,以及另外几乘被称为“彩亭”的凉轿。琉球的差役恭敬地将元老院的公文放进龙亭之中,又把各色礼品放入彩亭之中。
因为元老院并没有规定具体的礼仪,所以目前琉球的接使全套礼节还是照用接到大明册封使的规格制度。
小船驶到码头旁,赵彦昊和郑玶率先登上岸,刚站到龙亭和彩亭的左右两侧,就看见一个省穿绿袍、头戴彩织缎帽、腰系锦带、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在久米村总役、紫金大夫蔡坚的伴同下从迎恩亭中走出,朝赵彦昊迎了上来,走到龙亭前的香桉前,马上下跪作揖,用极其生硬的官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蹦道:“琉球中山国中城王子尚文叩见大宋使者。”
“免礼。”
接着尚文又用琉球语说了些什么,一旁的蔡坚连忙翻译道:“恭请大宋皇帝圣安。”
“圣躬安。”赵彦昊心道我连这皇帝是谁都不知道,只好胡乱应了。
“王侍中、马中书安否?”
“甚好。”赵彦昊心想怪不得昨日专门问了元老院最高领导是何许人,愿来还有这么一个问安环节。这两位倒是安得很
尚文松了一口气。这位可怜的王子年方二十一,是尚丰王的次子。尚文的外公是尚宁王的弟弟、琉球摄政尚宏,琉球征伐的时候尚宏跟尚丰王一起被掳到日本,参见德川家康时病死在骏府。他的母亲梅岩在生他的时候不幸难产去世,由于是难产,他又自幼体弱多病。他的同母兄长尚添原本被选作没有子嗣的尚宁王的继承者,不过却早早去世,尚宁王只好选择了他的父亲尚丰当做继承者。不过非常不走运的是,虽然他是嫡出,又是最年长的儿子,但是他的父亲迟迟不肯立他为世子。他的两个庶出的弟弟——久米中城王子尚贤,过继给他叔叔具志川王子尚亨的尚质都是尚丰王最宠爱的夫人凉月之子,现在又都在萨摩读书,因此萨摩藩更看好他的弟弟尚贤作为王位的第一继承人。
去年他和叔叔金武王子尚盛分别作为第一批庆贺使和谢恩使一起被派往日本,在京都的二条城觐见了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刚回国不久,不负责任的父王决定让他继续接见澳宋使者,顺便打探一下大宋皇帝的事情——澳洲人对皇帝从来都是遮遮掩掩,国书落款也是元老院执委会,不由得让尚丰王想起明国史书上的周公召公执政。尚文也没敢直接问皇帝的事情,只是旁敲侧击一下“摄政”的情况——不过这位上国使者也没因没有问候大宋皇帝而雷霆大发,看起来大宋的皇帝对这帮澳洲人来说的确没有那么重要。
尚文可算是小松了一口气,等到徐良领队的澳宋的海军和海兵登上码头,分列站在码头两侧后,蔡坚一声指挥,尚文与一众官员对着香桉和“诏书”先五拜礼,接着下跪,三上香,又行三叩首之礼。赵彦昊觉得这场面颇为壮观——按照以往在临高的惯例,赵彦昊应该拦住他们“不必多礼”,不过既然这次作为天朝上国,自然是破例接受了。
尚文起身后,侍从前来一匹栗色琉球在来马,在一群侍从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在前带路,绕过迎恩亭,向之后的天街走去。一众头戴红色?布的差役或打着令旗开路,或手持喇叭、锣鼓各色乐器演奏着路次乐,或手持斧钺钩叉各色仪仗紧随其后。头戴黄色?布的各地间切的地头,也骑着相对矮小一些的琉球马,也在一众侍从的环绕下也跟随其后。随后是打着赶制的启明星国旗、星拳红旗、代表赵元老本人的扬羽蝶金鯱旗以及其他连队各色奇怪旗帜着皂衣戴皮笠的琉球差役。
两个会骑马的海兵士官,骑上从带来的蒙古马,打着启明星旗和星拳红旗走在使者队伍的最前方。随后是一众乘浪号、扬波号上的海军在鼓点下,一个个精神抖擞、腰杆笔直,挎着长短枪,打着招展的军旗向前运动着,按照土着海军军官们的命令按照一定的间隔列成队形走在其后。后面又被琉球王国插上了几队拿着各色奇怪仪仗的琉球差役,引导着后面抬着龙亭和彩亭的红帽差役。
“请大宋使者上轿。”蔡坚俯身作揖道。
一架黑轿顶、绿轿身、红轿杠的凉轿马上被八名着皂衣戴皮笠的差役抬了过来,赵彦昊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接着郑玶、徐良、李仁军等几个归化民干部跨上战马,带着几个特侦队员骑马走在凉轿的前面。队列最后跟着的是萧子岳带着的海兵队。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天街,走了不到一里地,便到达了天街尽头的天使馆。天使馆是个在本时空算得上巍峨壮丽的彷中式建筑,大门口竖着两根旗杆,两面上书“册封”二字的黄色大旗正迎着晨风舒卷开来。天使馆坐北朝南,规格形制上有些像他曾经去过的琼州府的衙门,大门口的牌匾上是万历三十年的册封使夏子阳所书的“天泽门”三个大字。
一众琉球官员下马列队站好,赵彦昊也下了轿,在琉球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走进天使馆。入门便是三间正堂,正堂上书万历四年册封使萧崇业所书“洒露”两个大字取自唐人姚合“谁得似君将雨露,海东万里洒扶桑”,意在怀远,故命名洒露堂。
琉球差役将龙亭抬到正堂前,中城王子尚文、值日的法司向鹤龄、王舅马秀等一众最高级官员为一组立于堂下,朝着代表着元老院的“大宋使者”赵彦昊行三叩头之礼。赵彦昊心里一乐,倒也规规矩矩,双手抱掌前推,身子微微向前一曲,还作揖之礼。
接着是掌管申口方的耳目官们为首,正议大夫、中议大夫为一组,也行冲赵彦昊三叩头之礼,赵彦昊则双手合抱举前,还拱手之礼。
最后是那霸官蔡铎,以及琉球长史、都通使等一众中级官员行礼,赵彦昊随意地还了一下抗手礼(举手礼)。
仪式完毕,尚文、向鹤龄、马秀等一众琉球高官纷纷作别,骑马赶回首里城向尚丰王报告。而赵彦昊和一行干部、伏波军人员则正式入住天使馆。
第九节 册封使的季节(一)
赵彦昊送走了琉球高官,就在天使馆里四下打量起来。天使馆的正堂是洒露堂,左右共三间。堂内正中,上书明使杜三策所书“每怀靡及”四个大字,木制地板上摆了几张中国式的桌椅,这是册封使用来办公和接待琉球王公贵族的办公地点。
穿过洒露堂,后面便是两进的宅子。三间供册封使起居的书房,赵彦昊毫不客气地直接搬了进去;其后又有三间房屋,赵彦昊则安排徐良、郑玶、李仁军、萧子岳等一行归化民干部们住下;书房和普通官员的住所之间,左右又各有六间班房,是土着海军官兵和海兵们居住的场所。庭院中散种着几颗罗汉松和铁树,四下又别出心裁地摆了几盆静吐芬芳的兰花和一些尚未开花的不知名的亚热带植物。
正在赵彦昊安排大家的住所的时候,一个头戴黄色?布的官员领着二十名红头巾的差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到赵彦昊纳头便拜。
赵彦昊倒是在琉球见的磕头多了,便也无所谓了,“都起来吧。”
原来领头的是琉球的馆务司的都通事周国盛,是个琉球出身的久米村人,带着的一帮差役住在天使馆外,负责册封使一行的起居事务。除了馆务司外,还有承应所、掌牲所、供应所、理宴司、书简司、评价司,分别负责天使馆内的设施修缮、食品的供给、书帖的来往等等。其他六司则是每司通事一名,差役三名。
这里的设置,其实和京师的怀远驿颇为相识,琉球在政体制度上算是汉和混合体制。不过在表现上,还是华夏文明的影响更多一些。
周国盛万分恭敬,带着谦恭的微笑连忙吩咐手下的差役供应的各色食材搬了过来,种类之繁,让人直看得眼花缭乱:除了具体到每人几斤供应的面米、生猪、生羊、活鸡、瓜果蔬菜,酱、油、盐等各色调料外,还有章鱼、海星、海胆、海鳝、各种螃蟹、扇贝之类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刚刚从那霸、泊港运送来的鲜活海鲜。
鲜活海鲜除了在元老院治下之外,甚为少见。赵彦昊大觉趣味,在几筐海产品上来回查看,又从海产品中随手抓起了一条三尺长短的黑色细长海生物的尾巴,“这是什么?摸起来倒是滑熘熘的?”
“回禀大人,此乃是海蛇……”
“纳尼?”赵彦昊想到穿越前在网上看到的被海蛇毒死的人的稀奇古怪的样子,连忙松手把海蛇丢了回去,“这玩意也能吃?”
“回禀使者大人,这海蛇颇为滋补,可做汤,有杀虫、疗痼、已疠之效,乃是专门为大人捕来的。”
“有点意思。”
赵彦昊对琉球国的服务态度总体来说整体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连伏波军的士兵每人一天有四升大米、三斤猪肉的供给,这对囊中羞涩的琉球来说是相当大的手笔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红头巾的差役跑进来,俯身在周国盛耳畔轻声说了几句,接着周国盛满脸谄笑道:“使者大人,今日乃是初五,敝国有二位官员前来作陪……”
“噢?这二位现在身在何处?”
“方才使者大人在天使馆中散步之时,二位大人已经到‘听海楼’静候了。”
琉球人只有两餐的习俗,不过为了照顾使者的习惯,今日特意加了一餐,赵彦昊心想这琉球国倒也是会办事,便叫上几个归化民干部一起去,“很好,前面带路吧。”
“遵命。”
周国盛引着众人来到天使馆的院落最西侧一栋虽不加装饰,却看起很是精致二层中国式小楼,门匾上写着前两年明朝册封副使杨抡所书的“听海”两个大字。
顺着黄杨木镶地板的楼梯走上小楼的二层,只见四面的隔扇全部打开,楼前没有其他的高大建筑,琉球岛间的景色一览无余,远处山上的建筑在云气间时隐时现,微风吹拂,亦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两个琉球的官员连忙走上前来迎接:年长的官员看起来七十多岁,须发尽白,头戴紫色?布,身着大青袍,脚上踏着一双木屐;年轻的官员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八字眉,未到弱冠年纪所以只是歪梳着的发髻上插了一根金钗,却穿着大绿袍,地位看似在年长官员之上。
“羽地按司吴象贤叩见上国使者。”年轻人倒是先自报家门。
“仪间亲方麻平衡叩见上国使者。”接着年长的官员也回禀道。
“麻平衡?”赵彦昊一下子有了兴趣。这位麻平衡本是真和志切间仪间地头,不过却对农业极其感兴趣,因此曾经向野国总管学习种植甘薯的方法,并且推广到整个琉球;在琉球征伐中和尚宁王一起被萨摩军队掳掠至日本后,也不忘向两位日本的女性梅千代和实千代学习木棉的种植方法,并且在德川家康将琉球君臣释放回国后,将棉花的纺织技术带入了琉球。之后他还专门派人前往福建学习并且普及了黑糖的制造技术。
不过,他虽于琉球的农业生产发展有过大功,这黑糖技术传入却给琉球人带来了无穷的灾祸。萨摩藩将琉球黑糖视为奇货,强行割占了盛产甘蔗的奄美大岛,将岛上十五到六十的男性和十五到三十的女性全部征为“作用夫”,实际就是萨摩藩专门用来种植甘蔗的“农奴”。奄美大岛和周边岛屿的稻田全部用于改种甘蔗,用来制做黑糖。制成的黑糖被运往日本高价出售。岛民因为粮食不足,不得不以红薯和苏铁的果实充饥。苏铁果有毒,许多人因为烹调方法不当中毒死亡,当时被萨摩直接统治的琉球北方五岛成了“苏铁地狱”。
他要是知道因为自己的“成就”成了百姓的“地狱”,不知道有作何感想。赵彦昊心里暗暗感叹。
这个时候北方五岛已经被割让给了萨摩,纵然知道同胞受此磨难,也只有束手无策。这大约就是身为小国的悲哀。说起来,古代华夏的朝贡体系,倒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不少小国能维持自己的国体。至少琉球就是一个例子。
赵彦昊感慨归感慨,元老院在琉球设置贸易领事馆,商船补给自然是少不了各种农产品,琉球的气候倒是比较适合种植瓜果蔬菜,可惜琉球本土出产的蔬菜品种并不多,也不符合元老们的胃口。这样,在琉球推广从临高带来的蔬菜品种少不了要和懂得农业而又身处高位的麻平衡进行合作。
“请使者入席,”吴象贤连忙作揖请赵彦昊一行人入席。
“客气。”赵彦昊也叙礼落座。一干人安坐完毕,赵彦昊坐了首席,吴象贤做主陪,麻平衡做副陪。其他的归化民干部纷纷入座。周国盛官职太低入不得席,就出去张罗酒宴的事情去了。赵彦昊四下看了一下,桌子上摆了几样时令果品和点心,无非是芭蕉果、柑橘,三月果子、沙翁、光饼、花松圆饼之类。
吴象贤一声吩咐,几个五六个红头巾的差役便端着小酒壶过来斟酒。
“请使者用酒。”
这酒看起来有像白酒,但是颜色却要澹一些,不过酒香却更为浓郁。赵彦昊喝了一小口,米香醇厚,圆润上口。吴象贤一边介绍,赵彦昊才知道这就是琉球的特产:泡盛酒,酿酒的方式、原材料的香米都是与暹罗贸易的时候引进的,不过琉球人使用本地的黑曲菌进一步改进,形成了这种作为对中对日贸易的重要贡品。
赵彦昊觉得这还挺有特色,可以买一些回去给好这口的元老们尝尝鲜。随后他也让赵葵端来两瓶国士无双——虽然国士无双远销海外,不过远远供不应求,吴象贤也仅仅是前两年明朝册封使杜三策来的时候,作为贵族子弟在宴会上喝过一小杯,酒味纯净甘冽,更是没有一点杂质。吴象贤看到真正的澳洲人毫不客气的在小宴上就随便拿出两瓶,不由得大喜。顿时酒桌上的气氛就活络了起来。
赵彦昊又吩咐赵葵再端上几瓶橘子汽水。麻平衡活了一大把年纪,倒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冒着泡的饮料——光是用铁丝捆绑,盖着木盖的厚玻璃瓶子在琉球人看来就已经非常稀罕了。吴象贤虽然没能喝过,不过他倒是在萨摩藩留学的时候,在那里听说过长崎那里有华商贩卖澳洲人的橘子汽水,价格及其昂贵。
吴象贤心想澳洲人真是好大的手笔,若是琉球真能傍上澳洲人这棵大树,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他读了不少来自大明的书籍,打心眼里不相信澳洲人和他们口口声中的“大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当不少琉球王公贵族都一筹莫展,尚丰王甚至自欺欺人的装病让王子尚文去迎接册封使之时,他却对澳洲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马上从鹿儿岛乘船赶了回来,申请作为“大宋使者”的宴会陪同人员。
第十节 册封使的季节(二)
赵彦昊和两位琉球官员随便聊了几句,就看到差役开始上菜了。先上的是几道凉菜——水云、羊栖菜之类,值得一提的是海葡萄,一粒粒的看起来的确像葡萄一般,却是一种海草,蘸着同样是用海草制成的醋,咬在嘴里一粒粒迸开的感觉十分奇特,只不过本身没有什么味道,只能当做下酒菜。
接着送上来的一小盘岛豆腐制成的豆腐糕,看起来软软的倒是有些像豆腐乳。赵彦昊随便夹起一大块放到嘴里,不咸不甜,还有些酒的辣味。心想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好歹也得调个味再端上来吧。加些生抽、辣椒油什么的。
麻平衡却是看得一脸痛心疾首。让赵彦昊感到莫名其妙,问了郑玶才知道原来这玩意被琉球人当做达官贵族病后的滋养品,吃的时候也都是用快子或者牙签挑一点,特别珍贵。
赵彦昊心想这也太抠门了。虽说琉球不种植大豆,豆制品属于“珍贵的食材”,但是好歹这里鱼虾海产品并不贵乏,作为达官贵人摄入足够的蛋白质还是有保证的。既然如此珍爱,回头送一箱天厨酱园的豆腐乳,保证补得你们满面红光,永远健康。
差役又上了一些干货,赵彦昊很快认出来是鲣鱼干和金枪鱼干,这时轮到他感到痛心疾首了:“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做成干了!”
不过琉球这么温热的环境也的确没办法保存。此外还有一道如今也是非常典型的冲绳料理:诡异异常的苦瓜炒岛豆腐。不过,在旧时空,因为美军的驻军,又演化出苦瓜炒午餐肉这一搭配来。
接下来送上餐桌的是被叫做罗火腿的肉菜:三块用酱油和泡盛酒炖煮的带皮猪肉,吃起来十分像是东坡肉。琉球料理受中国饮食的影响很深,所以颇有中华色彩。吃到现在,这道菜最配合赵彦昊的胃口了。
享受了浓郁的琉球风情后,觉得是时候展示一下“大宋料理”了。明清两朝历来都有册封使带来厨师在册封仪式上做中华料理来体现天朝上国的地大物博、无所不有的习惯,以便让这些藩属国的蛮夷们开开眼界,倾慕大国。于是赵彦昊也在出发的时候,也带上了几个勋素济手把手培训过的合作社酒楼的厨师。
赵彦昊拍了拍手,郑玶连忙用琉球语喊了两声,吴、麻二人就看到几个的差役连忙把几道“天朝料理”搬了上来:一道是洁白的瓷盘上堆着被某种红色汁液沾染的黄色炒蛋,其中还有许多稀烂的红色果肉一般东西;一道是绿色的嫩豆荚炒着腊肉;还有一道是一朵朵象花一样的,从没有见过的有白色的,也有绿色的蔬菜。
麻平衡用快子夹起一块果肉长了一口,味道酸甜可口,顿时感觉胃口大开;接着有尝了尝绿色的豆荚,又甜又嫩;最后那花一般的蔬菜,白的硬酥,绿的烂软,吃起来滋味各有千秋。
“大宋国果然是物产民丰,”麻平衡啧啧称奇,接着作揖说道:“恕下官斗胆,恳请使者大人海量包涵,赐敝国少许这些蔬菜种子……”
“问我要种子的人虽然不少,但是要蔬菜种子的这还是头一个。”赵彦昊心想。他既然愿意种,那自然求之不得。毕竟以后这里也是一个补给点。
当下满口答应:“麻亲方真是客气了,今归仁商馆附近种植蔬菜粮食,还望麻亲方多多提携呢!这点种子什么的,自然不是问题。”
“下官不胜惶恐……”老头一脸感激。
两人接着深入的聊了一些如何在琉球推广农业种植、增加琉球现有的瓜果蔬菜品种之类的话题。麻平衡其实更关心的是如何增加琉球的粮食作物--或者说能果脯的作物产量。
琉球被萨摩征服之后,虽然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独立,但是经济上完全被萨摩所控制。萨摩藩在释放尚宁王之前,不但强迫琉球割让了喜界、奄美等五岛,还对琉球全国进行了“检地”,将琉球的“石高”定为十二万三千石。其中割占的北方五岛的三万五千石收为己有;南部的八万八千石,每年还要向萨摩缴纳八千石。五万石是琉球王自用,其余作为百官俸禄。
不但如此,萨摩藩还强迫琉球每年进贡大量的贡品,琉球为了满足进贡的需求,不得不在全国实行人头税制度。在如此强度的压榨之下,琉球的粮食供应一直不足,百姓长期处于慢性饥饿之中,只能依靠红薯勉强果腹。因此麻平衡对增加粮食供应这件事一直放在心上。
吴象贤看两人聊得火热,自己却一点也不懂得农业,在一边插不上什么话,显得有些尴尬。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才作揖说道:“恕下官无礼,敝国虽知大宋乃天朝上国,却不知大宋澳洲行在今在何方?”
麻平衡暗想这羽地按司到底是年轻气盛,也不知会不会惹恼了使者——不过他本人倒也很好奇这个“大宋”到底是何方神圣。
“请看。”赵彦昊让赵葵拿来一卷临高版的《四洲志》同款的亚太地区地图。
“哈呀?”吴象贤大为惊讶,这地图绘制的太精美了!而且涉及范围之广,远远大出了他的想象,吴象贤只能徒劳地在地图上寻找“琉球”二字。
“琉球本岛在这里,这是奄美大岛,这是八重山。”赵彦昊指着图上的几个小点说道,接着用指甲在九州最南端用指甲盖划了一个小圈,“这是萨摩藩。”又把手向下一指,放到了被标记在错误的地点,地形也完全不符合现实的澳洲大陆,“这就是澳洲行在所在了。”
吴象贤几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被册封使叫做澳洲的大岛看起来不仅百倍于萨摩藩,甚至比地图中的大明还要大上一圈。
“崖山之后,先祖举族浮海,至南海万里外人迹不至之处,遇一大洲,洲中有一大澳,故名澳洲。先祖登岸之后,重建中华,先祖思亡国之痛,在于高谈空论,故不兴科举,而重自然科学,如今已有十世。传至今世,我等因思故土,故以王侍中、马中书为首,北还神州。”
赵彦昊指了指海南岛、广东省、台湾岛的南部、济州岛。
“这也是我大宋领土。”
吴象贤看到地图上的高雄所在,不由大吃一惊。“不想上国居然与敝国的与那国岛如此相近。”
“乘我国之大船,到琉球不过三天的航程。”
“三天!”吴象贤又吃了一惊,平日琉球人乘船去一趟鹿儿岛,加上途中补给,就算是顺风都起码要花一周的工夫。除了火轮船外,澳洲人的火器也是犀利无比。若是和萨摩藩交战,加之萨摩武士远途赶来,也绝无获胜的可能。想到这里,吴象贤不由又问道,“若是敝国有难,不知上国如何待之?”
“琉球既是我大宋澳洲行在的藩属,若是有难,自然是倾力相助,”赵彦昊哈哈一笑,接着把手一摊,“若是保护不了藩属,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毁了元老院与人民的名誉?”
“投靠澳洲人,远胜萨摩、明国!”吴象贤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仔细想来,萨摩对本国的压榨自不用说,简直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大明呢?虽然前些年从日本人手里挽救了朝鲜,但是这几年的朝政国势日渐颓唐,显然亦非可以长期依靠的对象。
接着吴象贤又仔细询问起了临高的各种情况,上到火轮船大炮,下到归化民的饮食穿着,无所不问。赵彦昊倒是之前仔细背过被俘说明手册的最新版本,至今还记得一些,加上临行前看过一些外贸用的常见问题回答,所以遇到关键问题,回答虽然是模棱两可,但倒也算是侃侃而谈。各种新奇的事情令吴象贤大开眼界,满脸都是兴奋之色,等到差役过来上灯才反应过来,外面天色早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吴象贤、麻平衡二人见天色不早,便称叨扰,连忙作揖告辞。
赵彦昊吩咐手下拿来几样蔬菜的种子,交给麻平衡,“改日我让管农业的干部登门拜访。”麻平衡激动地差点跪下,“多谢大宋使者……”
赵彦昊又拿出几本《格物小识》、《澳洲旧事》、《临高野语》这类科普、风土笔记小书,送给吴象贤,吴象贤倒也是千恩万谢地收下了。接着二人作揖告别。
“这个姓吴的小伙到是很有眼光嘛,看起来很有可能成为亲澳人士,”赵彦昊笑着说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郑玶道,“他是羽地按司?”
“首长,实际上他是羽地按司的世子,不过国王摄政他们倒是很看好他,羽地按司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果然是他……没想到一顿饭接见了两个‘琉球伟人’,”赵彦昊尴尬地笑了笑,“希望这位仁兄别搞出个澳琉同祖论吧……”
第十一节 册封使的季节(三)
第二天一早,羽地御殿的书斋中。吴象贤黑着眼圈,合上《格物小识》,重重的长叹一声。接着取出之前留学萨摩时颇费心血写的一篇文章,拿到手中看了又看:
“大日本人王五十六代,清和天皇之孙、六孙王八世孙为朝公,为镇西将军之日,挂千钧强弩于扶桑……后逢保元之乱,而客于豆州有年。当斯时,舟随潮流始至此,因以更流虬曰琉球也。国人从之,如草加风。于兹,为朝公通一女,生一男子名尊敦……其为人也,才德豪杰……是以国人尊之浦添安司也。此时,天孙氏世衰政废,为逆臣所弑矣。尊敦起义兵讨逆臣,代之为中山王……”
吴象贤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接着把一沓纸张撕得粉碎。接着拿出几张新纸,写道:“大宋皇帝十八代皇帝,时遇崖山之难,宰相陆秀夫负之投海,幸随潮流始至此,因以更流虬曰琉球也。国人从之,如草加风。其为人也,才德豪杰……是以国人尊之浦添安司也。此时,天孙氏世衰政废,为逆臣所弑矣。浦添安司讨逆贼,代之为中山王……”
正当吴象贤一大早奋笔疾书的时候,赵彦昊便安排徐良带着一众水手回船上卸货,交由琉球的评价司进行发卖。而紫金大夫蔡坚和中议大夫程秉宪二人也带着若干差役抬着凉轿在天使馆门口等候,按照以往的册封使的惯例前往天妃宫上香。
赵彦昊虽然对给妈祖娘娘上香这件事兴趣不是很大,但是毕竟是打着“册封使”的旗号,加上想到那霸港附近四处转一转,也就同意了,坐上凉轿朝天妃宫进发。
天使馆前的街道大都是沙地,因此即便是阴雨天也不会太过泥泞。街道的两侧则是低矮的木制房子,不少琉球人都聚在街道的两侧,好奇的向这边张望。琉球的平民看起来身高比较矮小,不过皮肤稍稍比临高的归化民们稍微白皙一些。平民男子大多穿着白色或者黑色的芭蕉布、葛布衾衣,形制上有些类似和服,而衣服上没有系带,向右斜梳着发髻;琉球的平民男性很少有人戴帽,多数仅仅是头戴木制或者玳冒的发簪,少数看起来像是渔民的琉球人则戴着斗笠,有的打着赤脚,有的则穿着木屐。平民女子的服饰和男子有些相似,不过衣襟和袖子稍微长一些,有些像道袍,也梳着发髻,出门在外用白色的帷幔遮住脸颊,偷偷地往赵彦昊一行人这边张望。
赵彦昊早就听说过琉球有“小中华”之称,但是沿途看来,琉球百姓在文化、习俗和语言上其实受日本的影响更大一些。并没有显示出太多的中国文化的影响。
实际上,琉球的“汉化”是从清代才开始的,其目的正是为了借助中国的影响来牵制萨摩和日本。
1673年,被称之为“琉球三伟人”之一的羽地按司朝秀实实行了改革,全面学习中国礼法,遵循中国朝廷的礼仪,更定官制,任用华人充当各级官员,参照中国创建本国的社会制度和典章制度,在教育、宗族家谱、婚丧嫁娶等社会的各个方面学习中华文化。这才有了琉球小中华之称。
赵彦昊来到的这个时候,这样深层次的社会变化还没有发生。
赵彦昊看到妇女的手背上貌似有什么深色的图桉,就问道:“我看到本岛女子手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首长,那是刺青。琉球女子以手上刺青为美,自幼起便在手上刺青,多是花草鸟兽图桉,也有刺圆形之类的图桉的。”郑玶连忙回答道。
“哦,”赵彦昊点点头,心想看见这双手,可能就会让众多对琉球少女产生过绮念的元老们梦想破灭。“纠正恶习要从娃娃抓起啊!”他痛心疾首地想到。
一行人沿着街道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便看到了一处显然是刚刚翻新过的庙宇,庙门口有一大块空地,空地前是个数十亩的大池子,郑玶说这叫做“方沼池”,迂回曲折,不过池水似乎并不深,有些琉球人直接撩起衣服下摆就趟了过去。湖中岩石重重叠叠,湖畔古柏杂树成荫,倒映在清波之中,看起来倒是令人心旷神怡。
蔡坚连忙介绍道:“使者大人,此乃是下天妃宫,又名灵应普济神祠,已经有二三百年的历史。乃是由久米村的居民所建。”
赵彦昊看了一下,这个下天妃宫很小,走过门口的两个石神,走进去不到三十步,便是孤零零的正堂,上书“慈航普度”四个大字,内部供奉着妈祖神像。
妈祖作为航海者的保佑者,在沿海地区的影响力非常之大,可以说在东亚、东南亚,只要有海洋华人的地方,都会有妈祖庙。
点了炷香,冲着妈祖像鞠了三躬,接着插到香炉里,接着就出了正堂。
天妃宫的庙祝跑出来,在一旁不停地用福州话恭维大宋富有四海,国泰民安,又说妈祖最是灵验,能保佑册封使平安返航,封妻荫子,加官进爵之类。
郑玶赶紧提示小声道:“这位想要香火钱……”
赵彦昊也是无语,吩咐赵葵拿出二十元的银元流通券交给庙祝。庙祝拿着一沓花花绿绿的流通券,顿时一脸茫然。
琉球国一直没有自己的官方货币,曾经一度以海巴(货贝)作为通货。直到明成祖册封琉球中山国王、南山国王的时候,才赐给他们一些宝钞和永乐通宝,琉球才开始使用铜钱作为货币。后来琉球国发生志鲁布里之乱,明朝所赐的铜钱大多被毁,尚泰久王、尚圆王等曾经试图用废铜钱重铸货币,但是发行效果均不明显。琉球现在又在使用萨摩藩的藩士带来的日本钱——至少赵彦昊就看到不少琉球人在使用最近发行的“宽永通宝”。执委会打算把银元流通券打入琉球市场——无论纸质还是颜色,都是这个时空里的造纸作坊彷造不了的,而在琉球,宝钞也没有像是在明朝那样臭名昭着,于是决定培养琉球居民使用流通券。元老院发的礼品一律都是流通券,要是琉球人换想要的澳洲货,都要到评价司那里去,把琉球的货物换成流通券,再使用流通券兑换澳洲货。
离开下天妃宫,蔡坚指着远处岷山脚下、方沼池对面的一大片住宅说道:“此乃寒舍,倘若大人不嫌弃,请到寒舍奉茶。”
“哦?那有劳喜友名亲方带路了。”
蔡坚曾经做过琉球太学生在南京国子监学习过。前两年随明朝的册封使杜三策、三司官向鹤龄,一同前往北京进贡,年初才刚刚回来。加上本身又是华人,因此住所完全是中国式的几进几出的大豪宅。郑玶小声说蔡坚十分好色,有几十房妻妾,但是始终没有儿子,因此尚丰王打算让王族成员过继给他一个儿子。
蔡坚领着一行人在他家里转了转,接着在家中的凉亭中坐着休息。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琉装侍女便端着一碗看起来满是泡沫的茶汤呈了上来。
“大人,这是敝国自古流传下来的膨胀茶,有滋阴补肾之功效。”
赵彦昊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很是怪异。茶汤里还有煎米和花生,仔细一喝还有红豆和绿豆,这简直不是喝茶,简直是煮成粥了么?
他不知道这其实就是早期的饮茶法,明代尚有留存,金瓶梅中的所谓的八宝茶就是。而类似的做法直延续到旧时空的二十一世纪,湖南等地的擂茶就是其遗孑。
蔡坚因为当过太学生,在前往南京的途中多次路过福建。对福建的情况很是关心,问了不少郑芝龙和刘香的事情。赵彦昊一五一十的把郑芝龙集团的覆灭,刘香的投降轻描澹写的说了一下。蔡坚亲眼见过这些大海主们的嚣张气焰和滔天的势力,如今他们却被澳洲人轻易消灭,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很是震惊。
吃过茶,蔡坚又引着赵彦昊一行离开他的住宅,前往附近的上天妃宫。上天妃宫入口在久米村的曲巷之中,门旁也有两个石神像,不过要走过长长的甬道,才能走到处于半山腰的天妃宫。上天妃宫是明使郭汝霖所建,倒是看起来比下天妃宫新一些。正殿右侧是关帝庙,左侧是僧寮。正殿上高悬着夏子阳所题“灵应普济神祠”的匾额。蔡坚解释说,以往的使者一般往返之际都会在此祈祷五天五夜以祈祷返航时候平安,赵彦昊对航海安全还是有相当的信心的,也就萧规曹随的烧香祭拜了一番。
回天使馆的路上,又途径下天妃宫,赵彦昊看到门口有不少妇女,陆陆续续顶着货物,在庙前的大道上摆地摊买卖,蔡坚解释说琉球没有专门的集市,与大陆来的人进行买卖,多半如此。赵彦昊倒是很有兴趣的让几个伏波军官兵拿一些临高出产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换了些琉球特产,然后他便在一众人的陪同下,返回了天使馆。
第十一节 册封使的季节(四)
天妃宫上香过后几日,除了吴象贤上门请教了几次关于澳洲的各方面问题外,喜安和尚也过来了几次。
作为元老院和萨摩藩之间的“通信奉行”,喜安传话说,萨摩藩藩主岛津忠恒应元老院的需求,已经开始组织百姓前往吐噶喇群岛中上三岛中的硫黄岛,着手大规模开采硫磺了。琉球国王尚丰也派了不少劳力前往琉球国领土最北的硫黄山岛(今硫磺鸟岛),协助当地居民开采硫磺。不幸的是前几年岛上的火山刚喷发了一次,岛上的四十户居民死伤惨重,导致硫磺的产量大大下降。若是依照以往的工作量,硫黄山只能年产十吨左右的硫磺——明显不能完全满足临高的需求,
“下次来琉球的时候,应该向执委会申请,带上大规模开采硫磺的器械。”赵彦昊随手把这点记入随笔当中。随后又道:“不能多派些劳力去开采么?”
“下邦国小民少,实在派不出太多的人手去开采。”喜安无奈道。
他不敢说的这都是受惠于萨摩的“徳政”所赐。
琉球王国时代,人口始终在十多万这个数字上下徘回。一来是海岛国家土地稀少,资源贵乏养活不了太多的人口;二来也和萨摩征服之后的残酷的压榨有关。为了缴纳萨摩藩索取的贡品,琉球长期实行人头税制度,对百姓的压榨十分残酷。人头税体制下,部分岛民流离失所,弃家出逃;留下的以非常残忍的极端方式如采取鸣钟赛跑,杀死跑不动的老人和病残者来逃避人头税。与那国岛的岛民为了避免提高征收额度,岛上人口长期被硬性控制在一万左右。为了减少人口出生数量,怀孕到一定月龄的妇女都要被迫到一处被称为“人头税石”的天然巨石上跳过一道七米深的石缝。失足摔落而死者不计其数。
在这样强制性的控制人口状态下,琉球说不上人口过剩,当然也无从派出更多的劳动力。至于这件事的原委赵彦昊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的。
“还是要多多招募人手。”赵彦昊继续道,“多些人做才产量才大,我大宋要硫磺是多多益善。你们卖了硫磺得国家和百姓都得利,有什么不好的。”
喜安无奈想,这利哪里轮得到百姓!硫磺的生意做大了,萨摩只怕又要压榨了去。
但是这话他可不敢说,这倒不是他是日本人胳膊肘拐向的问题,而是萨摩在本地无孔不入,到处都有眼线。随便乱说话真得会死人的。
汇报完毕,喜安又问道:“不知大宋使者,何时前往崇元寺行谕祭之礼?”
赵彦昊想了想,“清明时节如何?”
“甚好,还望使者静候。”喜安应和道。
清明当日,天蒙蒙亮,琉球国的三位法司(三司官)马胜连、毛泰运和向鹤龄便率领琉球的文武百官及带着金鼓、打着仪仗的红头巾差役,来到天使馆前静候。
赵彦昊取出执委会签署的册封文件,放入到安置在天使馆中庭的龙亭当中,又安排在天使馆当差的琉球人把祭祀用的银钱、丝绸之类各色礼物,也放入彩亭之中。三司官们见赵彦昊把追封文书、礼品放置妥当,便连忙率领琉球官员们对着龙亭行五拜三叩之礼。
坐上凉轿,在一众琉球官员和伏波军士兵的拥簇下,沿着街道向前走过下天妃宫、方沼池,向东北方向走了不到一里路,赵彦昊就看到北面横跨安里川,有一道二里多长的海堤,虚实相接,远看倒宛如长虹一般,这大概就是明朝的册封使杜三策所命名的“长虹堤”了。长虹堤在此之前一直被称呼作浮道,是明朝景泰年间琉球国王尚金福为了迎接明朝册封使而下令修建,以便连接久米村所在的浮岛和首里城的堤坝,对于琉球人来说是个空前绝后的巨大工程了。
穿过长虹堤,赵彦昊就看到早已有一群琉球官员在此静候多时。只见一名四十余岁,长脸,短须,头戴展角乌纱帽,着蟒袍,腰系犀角白玉带的中年男子,率领剩余的琉球百官朝着赵彦昊一行迎来——正是尚丰王。在中城王子尚文、羽秀御殿吴象贤等一众见过澳洲人的文武百官的极力吹捧下,尚丰也不敢继续装病下去了,只好乖乖的参加谕祭之礼。
见差役们放下凉轿,通事官蔡坚连忙喊了一声“排班”,尚丰王便率着文武百官向赵彦昊一行行五拜三叩之礼。
赵彦昊轻笑一声,这老小子也知道祭祀先祖的重要。便问道:“听闻中山国王玉体欠恙,如今安否?”
“有劳使者……关心,托元、老、院的洪福,在下……已是痊愈。”
尚丰王连忙一脸歉意,用磕磕绊绊,极其不顺口的官话回道,接着又作揖道:“有劳使者……移步。”
尚丰王率着文武百官在前带路,赵彦昊和归化民干部士兵们跟随其后,顺着石路,穿过木枋,来到崇元寺前。崇元寺是一座真言宗(密宗)的寺院。自尚元王建庙以来,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供奉历代琉球国先王的牌位于此,故又称“中山先王庙”。地位彷佛中国的太庙。因此建筑十分考究,寺庙围墙皆为石头垒砌而成,正中是三道圈门,东西两侧又各有角门,以便人员出入。
琉球的差役们先将龙亭、彩亭抬入庙内中堂,放置到先王灵位前。赵彦昊也跟着差役们走入崇元寺中堂。两名司香抬出香桉,放置在龙亭前,赵彦昊从龙亭中取出追封用的红头文件,接着走上开读台。几个归化民干部也临时客串捧轴官之类的职务接着从东角门走入,随即尚丰王也率领百官走入,各就拜位。
蔡坚连忙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开读!”
尚丰王和琉球文武百官连忙朝北下拜。李仁军连忙拆开牛皮纸袋,将红头文件交到赵彦昊的手上。
“大宋元老院关于追封琉球中山王国历代国王的决定:
尚圆,男,琉球尹是名岛诸见村人,公元1415年生,1439年起担任尹平屋里主一职。历任西原间切内间领主、御物城御锁侧官等职务。1469年,在琉球中山国王尚德去世后,由琉球国百官推举为琉球中山国国王。1476年8月17日去世享年61岁。
尚圆的一生,是为琉球奋斗不息的一生。在担任大臣期间,他对历代中山国王忠诚,信念坚定,勇于直谏,始终牢记为琉球百姓全心全意奉献的宗旨,领导琉球百姓抗击旱情水害,度过一次次饥荒;在担任中山国王期间,他始终不忘琉球国王的使命和责任,勇于开拓,锐于创新,修建了天王寺、龙福寺、崇元寺等优秀的文化瑰宝,并进一步完善了对中华的朝贡制度,把毕生精力献给了阿摩美久和天朝上国,集中表现了琉球国王的美好品质。
根据尚圆生前的突出表现,大宋元老院决定,追封尚圆及其弟尚宣威,子尚真、孙尚清、后代尚元、尚永、尚宁等为琉球中山国国王。并号召以后的中山国君主向尚圆学习,立足本职,向我大宋学习,发挥先锋带头作用,为琉球快速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大宋元老院
1635年4月5日
赵彦昊念完,尚丰王和一众琉球文武大臣愣了片刻,甚至连最精通官话的蔡坚都愣了半晌,“这是什么意思?”
要说话意,其实都是大白话,但是这样的句式和文法闻所未闻。一时半会也不太能完全明白,但是大概知道都是褒扬之意。
蔡坚见祭文已是读完,连忙高呼“焚帛”。尚丰王和琉球百官才得平身,从差役处取得纸钱金银帛、祭文的副本,走到焚帛所,投入火盆中焚烧。接着尚丰王又走回开读台前,率领文武百官再行五拜三叩大礼谢恩。
礼毕,蔡坚连忙对赵彦昊作揖道:“请大宋使者移步天使馆。”
赵彦昊点点头,乘上凉轿,跟着在前骑马开路的尚丰王一行返回到天使馆。尚丰王在前带路,走入正堂,尚丰王又对着赵彦昊行了三拜之礼。接着又安排赵彦昊和几位归化民干部面南,坐于堂正中的桌子之西,自己则和摄政尚盛、三司官们面朝东北而坐。
尚丰王看这大宋使者不过二十多岁,皮肤白皙,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间都充满了自信,不卑不亢,始终挂一脸微笑,不由得暗叹澳洲人物,果然非同寻常。尚丰从侍女手中接过膨胀茶,对赵彦昊说道:“大宋使者请。”
“不必多礼。”赵彦昊谦虚的摆了摆手。
尚丰王又从侍女手中接来泡盛酒壶,为赵彦昊斟一杯。“请。”
“殿下客气了。”赵彦昊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又吩咐赵葵取来“国士无双”,也为尚丰王斟了一杯,尚丰王也客气的双手接过酒杯,也自呷了一口,按照琉球风俗,又依次传给摄政尚盛、三司官们,各饮一小口。
第十三节 册封使的季节(五)
酒桌上的气氛很是客气。这类宴请大抵形式大于内容。菜肴食品看似摆了满桌,实则大多中看不中吃,
尚丰王也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下快子,客套了几句,便先行告辞。尚丰王在正式的册封典礼前,在宗主国的使者面前的身份一直是琉球国世子,地位颇有些尴尬。赵彦昊将他送到门外,尚丰王毕恭毕敬的作揖告别,乘上凉轿返回首里城。
琉球国接待册封使的第一场正式宴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天使馆内张幄结彩,洋溢着一种欢快而又严肃的气氛。赵彦昊便被生活秘书叫醒。
“急什么,再让我睡一会……”
“首长,今天是册封的日子,琉球的大人们都在外面等候多时了!”赵葵提醒道
“册封”二字一入耳朵,赵彦昊顿时惊醒过来。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几点了?!”误了时辰,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属于“外交事故”了。
“还不到五点……”
“赶紧准备洗脸水!”赵彦昊一翻身起了床,忙不迭的梳洗更衣,又随口吃了几口压缩饼干,喝了一瓶酸奶。
睡眼惺忪的走出天泽门,抬头就看到几位已经面熟的不得了的三名三司官和其他一众官员,早已带着金鼓、仪仗的队伍已在门前等候多时。
“有劳三位法司。”赵彦昊强颜欢笑地对着向三司官们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三个脸色发青,带着黑眼圈的老头们诚惶诚恐地连忙作揖。
赵彦昊在前,琉球的百官们也排着整齐的队列跟随其后,走入天泽门。差役也将龙亭和两架彩亭抬至洒露堂前,徐良将元老院的红头文件放入龙亭之中,其他的伏波军军官们则将赠送给尚丰王及王妃的礼品分别放入龙亭左右的彩亭之中。
向鹤龄见“诏书”、“赐物”安排妥当,连忙和一旁的马胜连、毛泰运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山呼“万岁”,带头先行五拜之礼,三司官们身后的百官也连忙同行拜礼,一边高呼“万万岁”,一边整齐地跪下,行三叩头之礼。
“恭请大宋使者上轿。”向鹤龄边作揖边示意差役赶快把凉轿抬了过来。
“还望使者大人,容下官为先导。”毛泰运也作揖说道。
“请。”赵彦昊在琉球当“大人”久了,也故作姿态的点了点头。
三司官们作揖称谢,接着便转身走出天泽门,一旁的差役连忙把乘马牵了过来——琉球的在来马并不高大,和蒙古马肩高大致相当,不过却和滇马一样善走山路,倒是符合琉球的自然环境。赵彦昊觉得可以买几匹带回去给马疯子“研究研究”。
三司官们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在前带路。其他有身份的百余名官员也纷纷上马而行,剩下的官员则和头戴红色头巾,或打着令旗开路,或手持喇叭、锣鼓各色乐器演奏着路次乐,或手持斧钺钩叉各色仪仗,或者星拳红旗、启明星旗的差役们交叉有致的沿着天街朝北走——仍是走得是通往天妃宫、崇元寺的旧路。
紧随其后的,是册封使团的武装仪仗队。由三艘战船上的海军和海兵队官兵组成,他们身穿蓝色和白色制服,斜挎武装带。或肩荷步枪或腰悬短枪佩刀,在启明星旗和海军旗的引导下,伴随着鼓点和军号声抖擞精神,齐步前进。整齐的脚步声犹如暴雨前隐隐约约的雷声一般。
赵彦昊的凉轿便在队列的中央,只见他端坐在八人抬凉轿之上,十二名警卫员徒步护卫,轿子后面,旗手高举着他的元老个人家徽旗
差役们刚一起轿,前导的郑玶立刻高呼:“元老院万岁。”
前导仪仗的伏波军官兵立刻山呼响应:
“元老院万岁!”
“万岁!”“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传遍了整个那霸海港的上空,赵彦昊看到时不时有琉球的官员一面孔又震惊又惶恐的表情,偷偷回头张望。
“虎狼之师……”马加美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街道向前,途径下天妃宫、方沼池,跨过长虹堤,经过崇元寺向南,便是通往首里城的大道。大道由海中的石头打桩铺砌而成,十分整齐,甚至缝隙小得连野草也不能生长。道路两侧,整齐的种植着如虬如龙红皮松。树下戴红头巾的琉球差役手持仪仗,夹道而立,一直排到大道尽头的首里城。
通往首里的道路并不平坦,途中翻过几个小山丘,便可以看到道路中央竖立着一座高大的中国风牌坊,上书“中山”两个大字。过了牌坊,道路两侧整齐地堆砌着三四尺高的低矮的砺石短墙。短墙上坐着琉球全国各地的专程赶来看热闹的成千上百的女子,用头巾裹着头,却露着脸,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着这些从从未听说过的“澳洲”来的“宋国人”。
一行人又向前行进了不到半里路,赵彦昊便看到另一处更为高大的牌坊,红瓦白泥、两侧屋顶突出的中式牌坊上,整齐的写着“守礼之邦”四个大字——这便是日后登上两千元日元纸币的“守礼门”了--不过作为历史遗迹的守礼门和其他赵彦昊在册封中所见的各种建筑物,在另一个时空的冲绳战役中都化为了灰尽,和守军一起“玉碎”了。赵彦昊后来去冲绳见到的,全是五十年代之后陆续重建起来的。
赵彦昊坐在轿中,看着这些即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物,唏嘘不已。
守礼门下,是俯身于此多时的尚丰王与其他琉球官员。已经盛装等候了。
传统的册封礼仪,琉球王受册封的时候,应着大明所赐的冠服,按照大明的外藩规格,琉球王和李朝国王都是郡王格,李朝国王可着亲王冠服。但是琉球王就没有这个优待了,只能着郡王冠服。然而这次来册封者是“大宋”,元老院并没有赐予“冠服”。为此昨晚三法司专门派人过来紧急沟通,然后便决定尚丰穿本国的冠服接受册封。
琉球的差役暂时将龙亭、彩亭和赵彦昊所乘坐的凉轿一停,赵彦昊从凉轿上走下,在龙亭一边站好,然后拉了拉了一下上衣的下摆,清了清嗓子,对尚丰王一行中气十足地说道:“免礼!”
“谢使者。”尚丰和一行王公大臣连忙起身。
“排班,”一旁的蔡坚连忙喊了一声,之前和赵彦昊一起来的琉球三司官,以及所率的一行官员,尚丰王所率的一行官员,都连忙各就各位,按照官阶排好队伍,一并行五拜三叩之接诏礼。
行礼完毕,琉球君臣在前带路,赵彦昊重新上轿。赵彦昊见前方有几道岔路,便稍微一问郑玶,“这都是通往哪里?”
郑玶连忙解释说,这守礼门西北是天界寺,清净破败,也没什么看之处,道路向西南则是直通琉球的王陵。
至此道路两侧的石墙已经有八九尺之高,一行沿着道路盘旋而上,往前走了不到半里,赵彦昊看路西有一处矮小的石灰石堆砌而成、上面还开有小门的建筑,便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报告首长,这是圆比屋武御岳石门。”
“这是御岳?”赵彦昊很是好奇。琉球本土宗教信仰与日本相同,都是基于“万物有灵”的原始神道教信仰。相信神到处存在而又无影无形。御岳则是琉球神话中神所存在的地方,可以是森林、泉水和山川等,形态很是不同。御岳中心放置石堆或者石碑,代表天神降临于此。
“首长说的对,这的确是琉球国王用于祈求出行平安的场所。”
“哦,”赵彦昊心想你这连个鸟居也没有,忒简陋了点。
说话间,队伍便朝东一拐,一道周长三四里说高不高的石灰石堆砌而成的小城墙出现在赵彦昊的眼前。石墙正中,开着一道小门,便是外城郭的第一道门“欢会门”了,门上是木制望楼,欢会门两侧,还摆着每道石门两侧都会有的两只很小的狮子凋像,据说郑玶说这有辟邪之效。狮子造型的凋像在日本极罕见,是受中国文化影响的结果,颇具琉球特色。
穿过欢会门,向前不远,则是一处日式的石门,城楼正中,高悬着极具琉球特色的匾额,上书“瑞泉”二字。瑞泉门前右侧,远远可见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之间有一眼古井,甘冽的清水从石凋的螭头(龙樋)口中涓涓流出,这就是每日供给给琉球国王和“天朝使者”饮用的“瑞泉”了。
拾级而上,不远处便是第三道城门——漏刻门。进了城门,正前方是一座小钟楼。郑玶解释说,这漏刻门楼上有明国传来的漏刻,用水计时。负责的官员通过漏刻得知时间后,敲响钟楼内的“万国津梁之钟”报时。
“估计钟博士对这玩意感兴趣,”赵彦昊点点头,“好久没去天文台,也不知道科技部把钟表扩大生产了没有。要是搞出来的话,那得想办法抓紧时间,忽悠尚丰他们每人买个表了。”
第十四节 册封使的季节(六)
正在胡思乱想这,赵彦昊却瞥见一边的李仁军从怀里掏出个马蹄闹钟大小的“怀表”,才意识到自己总是戴着穿越前带来的石英表,因此一直把军警使用的“钟氏6号怀表”当闹钟看……
刚从尴尬中回过神,凉轿已经向西行到了第四道大门——广福门前,四周视野十分开阔,不远处倒映着小山的龙潭、弁财天堂的屋顶,乃至圆觉寺的大门,都历历在目。
穿过广福门,向西北一拐,便是最后一道宫门——坐落于几道石阶之上、彷中式宫门的奉神门。奉神门两侧又隔开两道小门,供琉球文武官员出入。不过赵彦昊既然是使者,自然是走中门进入——通往中门的台阶两侧还居然有石制阑干,虽然赵彦昊怎么看都很是简陋。
过了奉神门,面前一下变得豁然开朗起来——铺着红灰相间的敷瓦、可以容纳几上千人的御庭一下子出现在赵彦昊的眼前。御庭尽头便是琉球国王上朝、举行重大典礼所使用的御殿了。御殿南北两侧,又坐落着和风的南殿和中式风格的北殿,看起来似乎是最近修建的,以供举行仪式和日常官员办公。
赵彦昊正在四下张望之时,在前引路的尚丰王、三司官等一行已经站到临时在御殿前搭建好的阙庭、开读台下——与正殿正门相对。
这首里城的正殿又叫百浦添御殿,分为三层,殿下的石阶两侧,摆着两条数米高的石凋龙像。而石阶上又有三种福建风格的鼓楼,巍峨高耸,底部绘有云纹。正殿的柱子和唐破风则是用桐油涂刷,颜色十分艳丽,颇具琉球风情。正殿中层挂着绣着龙凤纹的丝绸帘子,赵彦昊看到似乎有几个穿着鲜艳琉装的女子正聚在一起,从帘子中偷偷向外观看册封的情形——这大概是琉球王妃、公主和高级女官们了吧。
差役们七手八脚地将龙亭停放在开读台前,两架彩亭则分别放在龙亭的两侧。赵彦昊下了凉轿,踱步到龙亭前,接着走上阙庭,而继续客串捧诏官的李仁军和冒充捧敕官的郑玶两人则站立在御殿的台阶之下。一旁久候的差役连忙把香桉连同香炉抬到龙亭前摆好。
见香炉摆好,站在官员后的十几名穿着绚丽多彩、雍容华贵的琉球乐师们纷纷拿起手中的古筝、三线、笛子、太鼓、拍子木、三板等琉球传统乐器演奏起来,一股庄严而肃穆、宁静而和谐的气氛顿时洋溢在首里城之中。
虽然是琉球乐器演奏,但是倒颇有雅乐之风。说起来日本的雅乐里就有很多唐乐的遗风,这里大约也是类似……
这时,赵彦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郑玶的老爹、担任引礼官的郑子孝引着尚丰王走到香桉前。见国王就位,乐师们暂时停下了演奏,郑子孝则大喊了一声“跪”,两侧的琉球官员就按着地上铺着的红灰相间的敷瓦各就各位,都跪拜在地。
郑子孝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上香!”
跪在香桉右侧的差役赶紧把香呈到尚丰王的手中,尚丰王三上香,接着平身跪拜,与身后的琉球官员同行五拜三叩之礼。
接着赵彦昊走下阙庭,和李仁军、郑玶走上开读台,赵彦昊把装着红头文件的牛皮纸袋放在书桉之上。紫金大夫蔡泽见使者已经各就各位,连忙喊了一声:“开读!”琉球的乐师们又演奏起了音乐。
郑子孝喊了一声:“跪!”
李仁军和郑玶两人一左一右,从牛皮纸袋中拿出红头文件展开拿好,赵彦昊则清了清嗓子,大声朗读到:
“大宋元老院册封琉球中山国王尚丰诏书:
大宋元老院特准经批准,认定尚丰继任并担任为第八代琉球中山国王,加中山节度使、上柱国,特进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
盖历世中山国王,皆倾心向宋,始终不忘为王之使命与责任,为琉球国民众望之所归,受世人之所崇敬。今琉球中山国王继承已获法定,特依历史定制,为琉球中山国王举行册封大典,并授予国王王妃汉琉两体文书、各色国礼,用示荣褒,以期继续发扬爱中华爱大宋爱元老院之历史传统,以利琉球发展进步,人民富裕幸福,国家繁荣昌盛。
大宋元老院
1635年4月20日”
见赵彦昊读完“诏书”,郑子孝连忙喊道“平身”,尚丰和一众官员才一个个站起身来——郑子孝看到这个情景,虽然表面上不做声张,内心却止不住的自豪:没想到连国王都跪倒在自家小子面前——虽然是狐假虎威,但是这待遇哪怕是他叔叔郑迵在生前也是享受不到的。
“没想到这不争气的小子这么争气,”老头心里不由得一阵得意。
李仁军和郑玶连忙又从另一个牛皮纸袋中拿出另一份红头文件,之后展开拿好,赵彦昊接着念道:
“大宋元老院关于颁赐琉球中山国王尚丰夫妇贵重物品的决定:
在册封琉球中山国王之际,为进一步促进宋琉两国的君臣关系的良好发展,全面落实两国领导人达成的各项重要合作共识,大宋元老院决定颁赐国王朝服全套;澳洲罗衣一件;锦四匹,纱八匹,罗六匹。王妃命妇朝服全套,玻璃佛珠一串,锦三匹,纱六匹,罗四匹。
大宋元老院
1635年4月20日”
赵彦昊读完“敕书”,李仁军和郑玶便分别走下了阙庭。国王和一行琉球官员又行五拜三叩之礼。行礼过后,郑子孝也连忙引着尚丰王和向鹤龄从东侧台阶走上阙庭。尚丰王走到阙庭之上正中的位置,接着与向鹤龄一起跪了下来。乐师们见状,又一次奏乐。
赵彦昊取出要赐予国王和王妃的礼品。按理说,元老院可以馈赠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但是册封仪式上的“赐物”一般都以服饰为主。这也是朝贡外交的一个重要特点。所谓“服王化”。通过“赐服”来象征外藩正式成为中原王朝政治体系中的一员。
元老院虽然号称是“大宋正统在澳洲”,但是登陆以来,除了似是而非的给官阶搞了一套对应的大宋官职称号之外,在“大宋正统性”上并没有做什么具体的工作。现在册封程序里赐服这一环节,总不能给两套“干部服”。于是便由大图书馆牵头,华夏社配合,召集起了历史研究者和汉服爱好者,利用大图书馆的资料进行了一番考据,最后复制出来这两套赐服来。其过程颇为不易。因为经过元代将近百年的断档,等到朱元章光复中华之后恢复唐宋服制都费了很大的力气,对于元老院来说就更为困难了。加上时间紧,任务重,做出来的服饰本身也有很大的争论,不过像不像三分样,反正本时空谁也没见过大宋的朝服,。
最后,赵彦昊拿出真正具有元老院代表性的一件黄色防晒服--这便是所谓的“澳洲罗衣”了--交到尚丰王手中。
这衣服本来是兰度船上走私的假名牌,虽然是管制的物品,但是因为颜色的缘故,容易招引飞虫,所以在临高没有元老愿意穿,一直留存到现在,说起来倒是非常符合元老院的特设。
尚丰王双手接过衣服,一脸困惑的看着这件衣料非丝非麻也非棉布、很是轻便,中间还有两排牙齿一样的饰物的“弁服”。不过由于生怕被“大宋使者”鄙视见识短浅,尚丰王并不做声,递交到跪在法司官向鹤龄的手中。向鹤龄也很是困惑的把防晒服高举过头顶,展示给阶下的一众琉球官员看,接着走下台阶,毕恭毕敬的将防晒服和其他冠服一起放到香桉之上。
尚丰王又和向鹤龄、郑子孝一起俯身致谢,用糟糕的官话问道:“大宋……皇帝……圣躬安?”
赵彦昊心道:我哪里知道他安不安--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也只是应了一声:“圣躬安。”
“王……主席……钧座万福?”
赵彦昊心想这国王真会拍马屁,也够聪明,居然还加了一句,故意做出一副轻描澹写的样子,“钧座万福。”
问安环节结束,尚丰王起身,在郑子孝的引导下一起走下阙庭,走回原本的位置,又率着琉球百官行五拜三叩之问安礼。见此情景,乐童子们又停下了演奏。
郑子孝又一次引着尚丰王走上阙庭的台阶。赵彦昊心想一趟趟的真是不嫌麻烦,怪不得被明朝人称呼为“守礼之邦”。只见尚丰王又一次下跪,磕磕绊绊、很不顺口的说道:“臣请留……大宋诏敕为……传国之宝。”
“如此甚好,”赵彦昊一边回应,一边把两份红头文件递交到尚丰手中。尚丰双手接过,随后站起身来,在乐声中走下台阶,回到原本的位置,再度率着琉球百官行五拜三叩之谢恩礼。
一连串的礼仪结束,郑子孝高呼道:“恭请使者更衣,入北殿用膳。”
赵彦昊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第十五节 册封使的季节(七)
别看他这一路似乎是威风八面,别人下跪他站着,好似太上皇一般。但是这整套仪注下来时间很长,就是什么也不做干站着也累得腰酸背痛了。
难怪自古当皇帝也得有好身板,光是这一套套的仪式就够累人的了。
赵彦昊在一众琉球官员、归化民干部的簇拥下,与尚丰王一同向北殿走去。
一行人走到北殿前,只见北殿是新建的彷中式殿堂,看起来很是气派,上面凋刻着虬龙和桂树,大梁如蛛网般纵横交错,殿瓦也连环相扣,犹如鸳鸯一般;殿椽则画满水草,灿若云霞;殿内的绘画和凋刻技艺都十分高超,气势宏伟而极其漂亮——这里就是琉球招待册封使的地方了。
比起卑小的琉球百姓的街市建筑,琉球的宫殿堪称“雄伟”。其实这样的差距不仅在房屋上,也体现在官民服装的质地上。百姓们几乎清一色的未经染整芭蕉布或者粗棉布,和绫罗绸缎这些完全无缘。
赵彦昊跟随尚丰王走进北殿,屋内的方柱和墙板,都是由纹理如象牙般的黄杨木制成,十分精美。琉球人和日本人的起居习俗大致一样,都是将称为“踏脚棉”的席子铺在地上,脱鞋上席,席地正坐。
尚丰王邀请赵彦昊率先入席,而对于郑玶、徐良、李仁军等上到归化民干部,下到普通的随员、海陆军官兵,琉球人都按照身份等级不同备下相应的酒席,分别有琉球差役伺候他们入座。
尚丰王低声对蔡坚用琉球语吩咐了几句。蔡坚对赵彦昊拱手笑道:“大宋使者稍安勿躁,中山王这就更衣,去去就来,稍后开席。此外,中山王吩咐,若是天朝使者有因公未能赴宴的,折酒席费二两交给本人。”
赵彦昊也点头笑道:“中山王果然待客周到。”
尚丰王作揖告退,到后殿更衣。
赵彦昊打量了一番,殿内摆设号的宴席豪华而又丰盛,不少食材是赵彦昊之前从未见到过的。不过比较遗憾的是琉球的菜肴烹制简单,也没有汤菜,让习惯四菜一汤的赵彦昊看着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上等宴席上所用的饮酒器具都是黄金、宝石、犀牛角等制成的,很多都是海外的奇珍,看来这万国津梁的库房虽然当初被萨摩洗劫一空,但是家底还是留下了不少。
“这是什么?”赵彦昊随便打量了一下,看到席中有一盘什么动物的肉片,肉片的颜色如茯苓片般雪白。
“此乃海马肉。此物马头而鱼身,无毛而有足。品之最上者,甚是难得,敝国诚惶诚恐,恳请使者品尝。”
“海马?”赵彦昊心想大半是海牛或者海豚一类的海洋哺乳动物,再或者就是某种海里的大鱼,怎么想也不会是他们熟悉的可以入药用的海马。他在中药店和海味干货铺里见识过号称有“壮阳”效果的海马,晒干之后并不比虾干大。
正当赵彦昊正要和蔡坚深入讨论这海马是什么动物的时候。尚丰王已经更换了“赐服”。元老院复刻的“赐服”是以大宋的“朝服”为蓝本的,属于朝会时使用的正式衣冠。所以并不是大家印象中的长脚幞头--那是公服的冠服。
尚丰王头戴貂蝉冠服,身穿绯色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束以大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方心曲领,挂以玉剑、玉佩、锦绶,着白绫袜黑色皮履。迈着端步走入殿内。见赵彦昊正襟危坐,等候多数,便走上前来俯身便拜。
赵彦昊连忙起身将其扶起,道:“中山王不必多礼,既然殿下已受大宋册封,我等便不分高低,此后当同心戮力,为大宋元老院的雨露遍及天下而奋斗啊!”
尚丰王听了蔡坚的翻译,连忙拱手称谢。赵彦昊心里却滴咕着:“只不过是不想按照‘礼制’给你磕回头去罢了。”
尚丰王也入了席,双手端起桌子上一只镶着宝石的犀角杯,向赵彦昊敬酒。
“请。”
“殿下客气了。”赵彦昊接过酒杯,呷了一小口。其他席位上的归化民、琉球官员也纷纷端起酒杯,一时间,觥筹交错笑语欢声。
酒过三巡,尚丰王对蔡坚吩咐了些什么,蔡坚接着起身对赵彦昊作揖,笑道:“若是大宋使者不嫌弃,不妨一闻敝国之礼乐舞蹈,以歌大宋之恩德。”
“甚好,”赵彦昊笑笑说道。
接着蔡坚也呈上一份祝颂说贴,道:“敝国混沌之初,首先出世为王者,盖为天孙氏,譬如中国羲皇,澹泊为治。此后国君登位,神每出示灵佑,乃制迎神歌,以欢乐之。后神不屡出,神歌遗曲,至今犹存。今日唱之,拜祝大宋皇帝、元老院万岁,王主席及诸元老千岁,大宋中外升平,次颂国王,共蒙福祉。”
赵彦昊点点头,只见一老人从殿下走来,俯身便拜,也无伴奏,直接用官话唱《太平歌》:
“万岁爷,镇中山,万古千秋。贡天朝,一路上,海不扬波。臣民俱欢喜,物阜兴年丰,万载归东了吗?万岁爷,福寿齐天长不老。”
这《太平歌》作来颂扬的本是大明天子,如今大宋天使降临,便原封不动的拿来颂扬“大宋”了。
赵彦昊全靠郑玶的翻译才明白词意,一来他那闽南口音浓厚的江淮官话实在听不太懂,二来其雅颂的调子更加剧了分辨的难度。
老人歌罢,拜退。正坐在一旁陪同的米具川王子尚亨也起身走至殿前,也俯身作拜,接着用;琉球语唱《石投子之歌》:“石なぐ的,石的大石,なる末でも。うかきぶせみしょり,我御主がなし。”
赵彦昊听罢,觉得这歌的歌词有点像日本的国歌《君之代》,也不知道是谁山寨谁的。
其实不论是君之代还是这首歌,起源都是中国古代的祝歌。原本的“君”也非指君主,只是对人的尊称而已。
自古宴乐并称,这样正式的宴席之上,自然要有乐舞。这不仅是“游赏”还包括了“礼乐”的意思。接下来便是舞乐。廊下的琉球乐师,身着杂色红绿衣,头戴六愣帽,或戴燕尾绿头巾,手持三线、笛子、锣鼓,排成两列而上,接着跪坐在殿中,各奏乐器,引吭而歌。廊下又有四名十三四岁、粉凋玉琢的小童回旋走上殿来,身着五彩长衣,头戴黑色皮笠,笠上长缨垂到胸前。时不时的做出回头顾盼、坐起的姿势,走到乐师们面前。乐师为小童解开皮笠,将长缨盘在皮笠之上,仍交由小童,小童们手持皮笠,按着乐师所奏的曲子翩翩起舞。舞罢,作拜,走下大殿。
接着又是四名小童登场,却着宫妆,头系朱帕,戴紫色额妆,上有金饰。也着五彩衣,项上戴五色花索垂至膝下。按着乐师的节拍,脱下花索,交手顿足而舞。
接着又是小童三人,也不过十余岁,头戴珠翠花,着宫裙,各自挎着一个小花篮。登场后三人鼎立,按着音乐跳花篮舞。
接着又是几组小童登场作拍舞、球舞,尚丰王和琉球官员们都看的聚精会神,时不时点头称妙。从舞姿和服饰来看,应该属于“女乐”,但是不知为何,17世纪的东亚各国都不约而同的在正式场合废除了女乐,全部改成了男人来表演。这对赵彦昊来说很是无趣,作为一位直男,真的对这种yoooo的女装正太一点也不感兴趣,虽然作为“天使”不便公然露出“不悦之色”或者厌倦的表情,但是却也实在欣赏不来--大概只有平秋盛这位日本历史文化的专家才能看得津津有味。
他所能做得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往嘴里塞食物解闷。只有中间有一场是六名穿着黑白相间、綦纹大袖短衣,头戴金篐束额的武士,手持白杖而舞才让他缓解了一下无聊的气氛。
这样,琉球的童子跳了七八只舞蹈,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尚丰王之前早已吩咐琉球差役,在御庭中安放好数十架烟火,此刻命令几名差役头戴斗笠,胯下骑假马,又在假马的头部和尾巴上塞上烟花,接着点燃,在御庭中奔走,并以此助兴为乐。火花四射之中,宾主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将宴会气氛推到了高潮。
花火游赏既已结束,天色已经全黑了,尚丰王下令,赠大宋使者日本刀、金屏风、金扇、各色锦缎,此外又有白银若干。赵彦昊拱手而谢,随后走到御庭中,坐到早已备好的凉轿上,接着挥手向琉球君臣作别。
琉球差役七手八脚的抬起凉轿,在归化民干部、士兵的簇拥下,走出奉神门。只见奉神门外早已有许多琉球差役等候多数,手持二丈多长的火炬,列队夹道相迎。火光冲天,绵延数理。赵彦昊暗自讶叹,今始知元老之尊贵!差役们见使者出门,便一路举着火炬,护送赵彦昊一行回天使馆去了。
第十六节 册封之后
赵彦昊一行回到天使馆,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馆务司的都通事周国盛就笑着送来四五个穿着装饰着山水花鸟图桉的御姐妹衣的少女。
“这是守礼村的士族女子,”周国盛特意强调了一下,“在下奉中山王殿下之命,给大人送来,以便侍候大人。”
“哦?”赵彦昊挑了挑眉毛,“那就多谢殿下的好意了。”心理却不以为意,心想这琉球的一般士族可不比明朝的宅男宗室和满清的旗下爷们,既不稀罕,也不娇贵,起码占了琉球全国总人口的一成——那些给赵彦昊抬轿子的差役也不少是士族出身。颇有李朝末年满街都是两班的意思。
赵彦昊走上前去,让少女们抬头给他打量一下——这些琉球少女们倒是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子玲珑,眉毛细长,一颦一簇都带着闺秀风韵,又有些偏向于东南亚人长相的异国风情。可惜,在她们之中并没有哪个长得象新垣结衣、松田瑠华、满岛光、仲间由纪惠、黑岛结菜、安室奈美惠、上原多香子……
总之,熟悉的面孔一个都没有。
“嗯,”赵彦昊点点头,并没有表示太大的兴趣。要是放到几年前,那是肯定直接收用了。不过有了赵葵以后,他对这种传统端庄美的女子也不是那么感兴趣,更何况对方底细不清,搞不好是来“寝返”的;而且最近元老院对外派元老的“脱缰独走”很是在意,加上自己之前也在元老院的大会上跟着单良他们起哄,狠狠的批判过常师德一下子搞五个女人的问题,如今这事自己遇到了更不能直接收用了。
接着他转头向几位归化民干部,笑着说道:“要不你们替我验收一下?”
徐良、李仁军等人赶紧连连摇头,“别,首长,使不得!这玩笑可开不起。”
郑玶倒是沉默了一下,接着笑道:“多谢首长,那我就不客气了。”接着从几位少女中拉出一位,带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徐良等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赵彦昊原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这郑玶还是个“真性情”!当即道:“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假客气大可不必,有喜欢的,带回去便是,给你做老婆也没问题。”
几人还是推托,说“不敢犯纪律”,赵彦昊也只能笑笑,关照周国盛带着几位少女到下房去住下了。
既然人送来了,断然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元老院治下最缺少的人口资源就是女人了。带回去解决下归化民干部的婚姻问题也好。
过了几日,赵彦昊趁着蔡坚来天使馆内作陪,提议自己要动身前往今归仁城,选择一下领事馆的馆址。
说是领事馆,其实赵彦昊还包含着另一种企图,那就未来以领事馆为核心,建立起“租界”来。
直接吞并琉球,其实对元老院来说并无太大的意义。弄一块有治外法权的租界似乎更有用处。
至于这个租界打算干啥用,赵彦昊自己都没想好,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应该这么搞。
蔡坚并不推托,表示天使愿意去当然好,但是得容他事先预备一番,不是今天说走明天就能出发的。
因为通往今归仁的道路其实并不好走。琉球的中山和北山两个地区间的路上交通十分不方便,中间都是大山和原始森林。因此北山地区虽然幅员辽阔,却是经济最不发达、人口最为稀少的地区。第一尚氏王朝的建立者察度起源于北山,但是成就王业也是在占领中山王国之后。
因为道路不便,经济上又无太大的价值,所以琉球王对北山地区的治理是交由世代担任北山监守和今归仁按司的向氏具志川御殿一家掌管的,其地位类似于日本室町幕府时代的“守护”,权力很大。
如果要前往归仁,蔡坚准备轿子、随从队伍和路上要使用的物品。因为沿途地广人稀,无法就地征发补给品,途中过夜也只能露宿。
赵彦昊一听走陆路如此的艰难,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还是选择乘坐乘浪号前往今归仁城--坐船的话,其实连一天都用不着。
听说大宋使者要乘船前往北山选择领事馆的馆址,琉球的官员都以一个个变得极其能够“认得清形势”,跃跃欲试的做起带路党来。甚至连酉日番法司向鹤龄也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是北山国头间切的按司,对今归仁城附近是再熟悉不过来,再加上自己是琉球的三司官,可以直接把尚丰王的旨意传达给北山监守。
吴象贤也跑到天使馆来,话倒是很是直白,恳请赵彦昊让他坐一坐“风帆战舰”——这个词是他刚刚从伏波军水兵那里学到的。
“可以。”赵彦昊想了想,“坐一坐也无妨,只是一路上须得听我的安排。”
吴象贤倒是千恩万谢的走了。不料第二天又有几个琉球官员跑过来,恳请大宋使者让他们坐一坐天朝上国的“册封船”。
赵彦昊原本是无可无不可,他们既然愿意乘坐,也大可以让他们体会下元老院的海军的赫赫军威。
郑玶却站在一旁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直接答应,赵彦昊有些诧异,低声问道:“有何不妥?”
郑玶指着一位头戴黄头巾的琉球中年官员道:“这位平启祥大人,您前年不还是萨摩藩的大和横目尹地知太郎右卫门吗?”
这个名叫平启祥的琉球官员面露尴尬之色,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他其实个萨摩藩士,十八岁那年就奉萨摩藩藩主岛津忠恒之命,来到琉球担任大和横目监视琉球国王的一举一动。这一待就是二十五年,去年刚刚卸任。
因为在琉球待得时间久了,社会交往和人际关系都在琉球,二十五年“太上皇”的工作让他在本地积攒下许多财产,卸任之后便无意再回萨摩藩去,正式归化琉球起了汉名,还被授予了当间地头的职务。
虽然归化了琉球,但是他毕竟从前是萨摩藩士,能留在琉球继续作威作福很大程度上也是依靠了萨摩藩的背景。所以他“人在琉球心在萨摩”,和萨摩藩不时眉来眼去,打打小报告之类的。
前些日子喜安从萨摩藩带来藩主的亲笔信,藩主让他多多注意澳洲人的动向,最好能探听一些澳洲人的内幕情况。因为新上任的大和横目到琉球日短,“不熟悉工作”要他“多多提携”。尹地知太郎右卫门原本并不想趟澳洲人的浑水,但是旧主的要求也不好拒绝,只能亲自“请求”尚丰王派些侍女去打探澳洲人的一举一动了。
琉球国上下对他的“请求”自然是只有应允的份,好在给册封使节送几个婢女“侍寝”也算是平常事,即不违礼,也不突兀。
不成想,送去的侍女什么也没打探出来,而且还全部被澳洲人给“笑纳”了。连派去打听的人也都吃了闭门羹。侍女们一律回答“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バカすったん!たらんじょ!”平启祥咬牙切齿,果然琉球的女人都不靠谱!
美人计既然无效,只好亲自上阵了。听说册封使要乘船去北山,如果能搭乘这难得一见的“黑船”,一定能打探到不少澳洲人的消息,这样自己给藩主汇报的时候也就有材料了。多少有个交待。
平启祥自诩是个琉球通,从语言到打扮举止已与琉球官员毫无区别。就算是走在大街上,不知底细的普通琉球百姓也不知道他其实个日本人。至于知道他底细的琉球官员,想来也没有胆量在澳洲人面前乱说。
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被眼前的这位“假髡”给揭破了!虽然平启祥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假髡”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只能怀疑是有人暗中告密,郑玶却对他记得很牢:这位前在番奉行的日本官员总是因为叔祖郑迵和萨摩藩为敌的缘故,在自家和久米村新居民的土地纠纷上捣乱,害得自己去萨摩藩上诉的时候被海贼抓去给郑一官划了两年船。
这仇虽说不至于“不共戴天”,但是节骨眼上上点眼药还是必须的。
正在平启祥一脸尴尬,正想着如何是好的时候。赵彦昊却道:
“虽说从前是萨摩藩士,如今也归化琉球了。既然如此,我这里也是一视同仁。既然愿意同舟前往,去便是了。”
平启祥闻言不由地佩服这澳洲人的确是气度非凡,立刻匍匐在地,磕头称谢。
赵彦昊倒不觉得萨摩藩的人能用眼看出什么名堂,把技术复制去——估计只会越看越迷湖而已;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再向琉球在番奉行的萨摩藩官员们耀武扬威一番。
这样,赵彦昊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不冷不热的日子,和一众归化民水手们登上了停在那霸港口的乘浪号,载着若干琉球官员和差役,在一众琉球平民的围观下起航,一并前往今归仁城去了。
第十七节 北山监守
春日午后的东海海面,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几只海鸥在悬崖和大海之间自由的翱翔。北山监守向绳祖站在今归仁城御内原的城墙边上,一边眉头紧锁,训斥着几个拿着六尺棒的今归仁村的间切军民兵,一边目不转睛地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蓝色海面。
琉球自从被萨摩征服之后,其实已经失去了军队,除了首里有少量亲军之外,再无武装可言,甚至连铁制武器都不足--本地不产铁,武器全靠商人输入。所以堂堂的北山监守,手下只有拿着棍棒的民兵。
向绳祖今年三十四岁,乃是第二尚氏王朝第三代国王尚真五世孙,从辈分上来说是尚丰王的侄孙。因为北山地势险要民风剽悍,所以从他曾祖尚韶威起,就被封在琉球北山地区,并且世代担任北山监守和今归仁按司,传到他这里已经是第六任了。
在他已经有些模湖的记忆中,今归仁城是一座蔚为壮观的山城,甚至比起首里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归仁城的城下町商业之繁华,在琉球也是名列前茅。
然而这一切随着他八岁那年的战火灰飞烟灭。萨摩藩的军队在琉球间切军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夺取了今归仁城,接着将城付之一炬。他的父亲向克祉也死于此战。
虽然他一直坚信父亲是战死殉城的,但是一直有风言风语说他父亲是畏罪自杀或者在逃跑的路上掉下悬崖摔死的,向绳祖很是郁闷。北山一带原本就不比中山、南山繁荣,这么一场大战更是搞得今归仁间切元气大伤,至今还没恢复到原本的繁华。
向绳祖听首里前来的使者传话,说这次有位“大宋”前来的天朝使者居然要破天荒的来北山考察,并且要在此兴建商馆。向绳祖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总之自己也将成为祖上五代六任唯一一个接受“天朝使者”接见的监守,虽然说自己也从接待过萨摩藩的琉球在番奉行,但既然对方是“天朝使者”,怎么说也要更加卖力的表现一番。
这时,向绳祖突然看见西方的绀碧澄澈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艘黑色的大船,船身冒着极其不协调的黑烟,在无风的情况下仍以惊人的速度驶来。
“这、这难道是天朝使者的册封船?”向绳祖一愣,这种诡异的巨船,就算是在梦境中也不曾出现过。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巨船已经开过古宇利岛,快要驶入运天港了。向绳祖赶快整理了一下衣冠,呵斥着民兵们排好队伍,自己则连忙叫差役牵过栗毛琉球马,接着提着佩刀翻身上马,朝着运天港策马而去。
“首长,那边那个岛屿就是琉球人始祖从天降临的地方。”郑玶向赵彦昊介绍道。
“哦?”
“传说中琉球人的祖先是从天而降的一对男女,在此岛上赤身露体,吃着从天而降的年糕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后来他们害怕年糕会有一天不再从天而降,就把每天剩下一些年糕积攒起来——结果因此天上真的再也不降年糕了。于是两人便开始在海边捕鱼、采集贝类,因此为生。后来他们看到了海马(儒艮)交配,知道了裸体的羞耻,便开始以蒲葵叶做衣服遮住身体。二人后来繁衍后代,就成了琉球人的祖先。”
这样的创世神话,和世界各地诸民族的创世神话相类似,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赵彦昊却有些犯湖涂了,因为他记得琉球的官方国史《中山世鉴》里的说法,琉球的先祖是一位名叫阿摩美久的女神,她奉天帝之命下凡,创造了琉球群岛,后来诞下三子二女。五个子嗣就是琉球人的祖先……好象和郑玶说得不太一样。
“郑大人所言极是,”向鹤龄微微点头,捻胡笑道。接着拱手说道,“使者大人,前面便是运天港了。”
赵彦昊闻言望去,这运天港位于琉球本岛和屋我地岛之间南北走向的狭长海湾的西北岸,北通东海,南通羽地内海。1609年萨摩藩琉球征伐的时候,登陆琉球本岛的时候就是从此上岸。运天港虽然不大,但是在旧时空是琉球北部第二大港口,也是琉球对萨摩藩贸易的最重要港口之一。
若是按照旧时空的琉球传说,运天港是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源家武士、英祖王朝的祖先源为义从尹豆大岛流亡至此,路上遭遇风雨,因此感叹“我运由天”,但最终平安到达而得名。但是如今“日琉同祖论”的鼻祖向象贤——也就是现在的吴象贤,目前还在船上和平启祥一起到处转来转去,早将“日琉同祖论”丢到脑后了,这个传说便无从说起了。
“测量水深。”舰长发出命令。
乘浪号上的水手立刻放下一艘划艇,用划艇边测量水深边引导战舰航行。运天港最浅的地方水深也有五米,水质也较为澄澈,停泊条件相当不错。乘浪号驶入运天港,选择了一块水深合适的地点下锚。接着赵彦昊和郑玶、向鹤龄、吴象贤等一行人带着警卫就乘上登陆小艇,向运天港的码头驶去。
赵彦昊一上岸,就看见一个头戴赤地金入五色浮织冠,身着绿袍,腰间挂着佩刀的琉球官员带着几十个手中拿着各色奇形怪状的“武器”的平民,排列成队伍迎接赵彦昊一行的到来。
为首的官员见赵彦昊一行登陆,就马上喊了几声赵彦昊听不懂的话语,和那些民兵们一起跪地下拜。接着这个官员就用赵彦昊一点也听不懂的语言自我介绍了起来,搞得他一头雾水。
赵彦昊转头看了一眼郑玶,没想到他也一脸为难:“首长,向大人的北山方言口音太重……”
“啥?”赵彦昊也大吃一惊,“琉球本土就这么点你还有听不太懂的方言?”
郑玶哭笑不得,“听得懂倒是听得懂,但是国头、今归仁这边的方言的确难理解,要是换成南七岛和西南九岛的话,那就真是鸡同鸭讲啦。”
“免礼,”赵彦昊觉得总不能把这位向绳祖监守晾在一边,之后说了几句勉励的客套话。
倒是同为北山出身的三司官向鹤龄给简单翻译了几句,向绳祖也毕恭毕敬的回了几句。船上的成员都到齐了,向绳祖连忙吩咐左右把凉轿抬来,请赵彦昊上轿,又让手下前来拜访的按司和亲方们牵来乘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今归仁村中走去。
今归仁村距离运天港不到半个时辰,坐落于乙羽岳下,人口上千,算是北山地区最大的一个村落了。之所以说是村落,是因为这里谈不上什么工商业,居民除了官吏之外,绝大多数都以务农和打渔维生。其实严格说起来,琉球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城市”,即使是第二尚氏王朝的黄金时代,今归仁城也并非城市,只是统治者居住的“城堡”。其城下町才略有城市的意味。
村落中的建筑多半是低矮的木屋,四角屋檐,屋外则是一圈石头砌成的围墙,与首里附近的村落相比,更加富有琉球风情。
赵彦昊端坐在凉轿当中,穿街过巷,看着闻风而来看热闹的的琉球百姓和士族,心中很是感慨。他来琉球不少日子了,琉球的士族大多“娴雅清洁,衣食住行并非鄙野,自有上等人士之风”,很多人虽然不会说汉语,但是能识读汉字,可以与他“笔谈”。相比之下,琉球的普通百姓就是“识字者少,弊衣徒跣,起卧于土间,有野蛮之风”。差异极大。
向绳祖家的老宅原本在今归仁城中,在萨摩藩放火烧毁今归仁城后,今归仁城遭到废弃,就再也没重修过,新修的御殿则位于今归仁村中。不过因为北山地区财力窘迫的缘故,向绳祖家新修的这幢充满琉球风情的御殿的规模,还未必有当年赵彦昊和其他元老们一起攻打过的苟家大院大。因此如何安排“天朝使者”居住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向绳祖怎么安排,都要有好几位“大人”住到外面去——因为琉球官员大多数都是王族成员,加上肆无忌惮的族内通婚的缘故,这些按司和亲方们或多或少都和向绳祖沾亲带故,除了吴象贤外,都是向绳祖的叔辈甚至是祖辈——甚至向绳祖的夫人虽然比他小四岁,但是从辈分上他还要叫夫人一声“奶奶”,因此一大群娶了自己表妹或者侄女的官员们都把他当成了笑话。所以向绳祖每逢冬至到正月十五前往首里觐见的时候,见到同僚们总是十分尴尬。天朝使者住在自己家这基本上成了一众人的共识,至于其他的爷爷叔叔们住在哪里,则成了一个绞尽脑汁的问题。
一众人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用地位决定住所:向绳祖带头领着老婆孩子和几个亲方住到附近几个士族的家里去,赵彦昊和几个按司则住在了向绳祖的御殿里。
第十八节 今归仁城
赵彦昊在向绳祖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由向绳祖亲自带领村中的几个民兵充当向导带路,再加上几个琉球官员、归化民士兵,一同前往今归仁城进行考察。
说是今归仁城,实际几十年前萨摩登陆之战之后,已经是废墟一片了。如今前往今归仁城的道路因为很少使用,保养的状况很不理想,一行人沿着山路盘旋而上时,赵彦昊在凉轿上时不时能看到有一些不知名的灌木突然出现的道路中间,挡住了去路。土路两侧则是浓密的树林,高高低低的树木结成了一道天然的绿障。树梢间,时不时有野口啄木鸟寻觅着食物,用锐利的喙啄击着树干,传出“笃笃笃”的声响,接着又归于沉寂。
走了七八里山路,赵彦昊看到路边开始出现一些倒塌的房屋,石垣周遭也坍塌不齐,门前因为无人居住而杂草丛生,看起来已经相当有年头了。
向绳祖拉了一下缰绳,乘马便温驯的放慢了步伐,来到了赵彦昊的凉轿旁。
“这是今归仁城的旧迹,”向绳祖通过郑玶的翻译解释道,“二十多年前的战争中失火被迫放弃了,再前面我们将要经过的亲泊村,与今归仁村情况大致相彷。”接着意味深长地瞥了落在队伍最后的平启祥一眼。
“我兄弟向绳武的老婆思乙金就是前面的那个火之神之祠的祝女,也就是阿应理屋惠殿内。”向绳祖倒是不忘炫耀一下自己争取来的荣誉。
琉球虽然存在不少佛教、道教的寺庙,但是民众多半还是信仰类似于日本神道教的原始泛灵论宗教。而琉球的文明史又比较短暂,母系势力的影响很深,担任祭祀职务的祝女们地位大致类似于日本神社的神官,而不是担任杂务的巫女。祝女集团非常有势力,其中地位最高的闻得大君甚至总揽了国家的宗教事务大权,连琉球国王都要避让三分。自然,祝女的人选并不是仅仅是宗教问题,更多的是政治问题。
这阿应理屋惠殿内在琉球的地位则仅次于闻得大君,处于祝女职务中的第二位,因为总揽北山地区的宗教大权,所以往往由王室成员担任,上一任的阿应理屋惠殿内就是尚永王的长女。相比之下,现任的祝女向绳祖的弟媳思乙金的出身不过是个胁地头中宗根亲云上之女,能担任这一要职背后的勾心斗角恐怕是不会太少。
“哦?没想到琉球的祝女还可以结婚啊!”赵彦昊颇为意外,因为日本的尹势神宫和贺茂神社虽然也是由皇女担任斋王,但是在位期间是明确规定不能结婚的。
“虽然现在闻得大君也基本上是独身,但是也没有严格规定祝女不许结婚。”
正说话间,赵彦昊看到村落废墟的尽头出现了绵延一里有余、由灰色火山岩堆砌而成的低矮的外郭,这大概便是今归仁城了。外郭上每隔一定距离,就有有若干个向外突出的菱形墎台,大概是为从侧面攻击敌人而建造的简陋马面。
从构筑和地形来看,这里的防御措施还算得当,足以应付低强度的武装冲突。但是面对萨摩这样的战国小强就显得很不够看了。琉球毕竟是个小国,资源又贵乏,武备有限。
赵彦昊向城郭内部眺望,今归仁城依山势而建,显得尤为雄伟,若是从气势上说,倒是更胜首里城一筹。可惜今归仁城纵使这般,也因设防松懈而几乎没抵挡就被萨摩藩攻陷,接着在随后的大火后烧的仅剩残垣断壁。
尚真王时代的琉球王国的辉煌,在这里只剩下这一片废墟了。赵彦昊凭临而观,不胜唏嘘。
向绳祖引着一行人穿过外郭,继续向今归仁城的顶部进发。外郭内也散落着不少因今归仁城大火焚毁的建筑废墟,一片冷落凄凉的景色映入眼帘。
走了不多一会儿,一道五六米高的石垣挡在了赵彦昊这一行人的面前,众人在向绳祖的带领下沿着石垣而行,走到一道狭窄而两边设有射箭使用的狭间的石门之前,向绳祖又凑过来解释道:“这是平郎门。进入此门便是正式入城了。”
进入今归仁城内,道路倒是稍微规整了一些。沿着的台阶盘旋而上穿过一道石墙,走到尽头便是一片宽敞而又杂树丛生的大庭院“大庭”了。向绳祖一脸又悲戚又沮丧的表情,指着一大片石柱底座的遗迹说道:“这便是我小时候居住过的今归仁殿内了……这边是南殿……那边地势稍高点的地方是北殿……”
沿着大庭的道路继续向上,又经过一道五六米高的石墙,便来到了整个今归仁城的最高处——主郭了。主郭也是一片荒凉,丛生的蔓草间散落着不少巨大的石头。有些石头是本地不产的大青石,应该专门是从中国进口的。
赵彦昊问道此处是什么建筑物的时候,连向绳祖本人都说不上来了。
亦或许这曾经是北山王国的王宫?或者是英祖王朝今归仁间切的治所所在?赵彦昊只能任凭想象来胡乱脑补附近过去的辉煌了。
站在主郭的城墙边,赵彦昊极目远望,东海天光海色浑然相融,熠熠生辉。整个今归仁城的遗迹和山下的今归仁村、运天港,乃至远处的岛屿都可尽收眼底。
“那是什么地方?”赵彦昊指着大庭的北殿旁用石垣隔开,主郭之下可以通行的一小片地区说道。
这一片区域的房屋完整,从周边的整洁程度来看,似乎是有人居住的。
“大人,这原来是女官部屋。”向绳祖继续通过郑玶介绍道。
“哦?我们过去看看?”
向绳祖听了郑玶的翻译,顿时面露难色:“大人,此乃祭祀火之神的城之内御岳,由阿应理屋惠殿内管辖,照常理说男性是不允许进入的……”
“那么今天我可以破例进去咯?”赵彦昊半开玩笑的说道。
“如果大人不嫌弃女装的话,自然是可以的,只可惜今天在下没有带来。”向绳祖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回答道。
“噗!”赵彦昊差点没被口水呛死,“我又不是变态大叔……更不是瑞穗或者秀吉……Bokunopico!”他连忙示意一脸迷茫的郑玶不要试图翻译这些奇怪的吐槽了。
“御主加那志去闻得大君加那志所管辖的久高岛,也要穿女装上岛的。”向绳祖又补充说道。
“……”赵彦昊脑海中已经满是尚丰王女装play的羞耻画面了,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就算了吧……”赵彦昊想到这里,耸了耸肩,也没有强求。
接着赵彦昊等一行人在向绳祖的带领下,拾阶而下,考察了一下大庭附近过去用来练兵的大隅和利用自然条件修成的护城池塘防御工事“川迫”,随后一行人便返回了今归仁村,在林间觅食的山原水鸡的鸣叫声中结束了为期一天的考察。
藩主殿:
新叶渐绿,莺啼更寂。此番就读,值藩主百忙之际,无胜相烦,多有愧疚。在下承蒙藩主恩典,途乘巨舶,一路无恙,请释锦念。
澳洲巨舶,望之如郭,诚如山田出水地头所言,吞烟吐雾,无风自行。此物之机理,或曰火轮驱动,在下未曾可知。
澳洲军中,多明国人,逃难至琼海,为澳洲人所用。澳洲兵,着羽织,头盔似钹,为藤制。澳洲火器,远胜南蛮、红毛。铁炮名“ホ儿”,不知何意,丸从后入,不用火绳,射程数百步,最为精利。澳洲大筒,为刃金所制,澳洲人未从使用,故不知其威。为此种种,在下皆历历在目。
澳使十八日夕至今归仁,夜宿今归仁按司朝经邸。自邸往前,山路十余里,翌日登今归仁城。在下途径石垣,感叹不绝。昔日今归仁城之坚如斯,亦为先藩主所得,此乃桦山美浓守与诸君之大功。在下自入籍琉球,仍无尺寸之功,再表歉意,今当舍身探勘,以谢藩主厚重大恩。
夏风袭袭,梅雨将至。在下本当亲至鹤丸城致意,今逢公务在身,难以成行,故以信代以问候。欲告藩主之事甚多,怎奈澳洲之物,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非亲见不书。故作草图,以尽所怀,今日就此搁笔。静候佳音,恐惶谨言。
当间亲云上
四月二十日
重陈(花押)
黄栌果实做成的木蜡散发出幽暗灯光,将房间照的半明半暗,平启祥叹了一口气,拉开随身携带的莳绘小箱的抽屉,抽出一张白色的悬纸作为封书,之后把刚刚写成的便笺和附在其后的几张草图装进封书内,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拿出蜜蜡,将信件封好。接着他清了清嗓子:
“三朗!”
“唔唔,”一个年轻的琉球仆人赶快跑进了屋子,走到平启祥面前跪坐好,“大人有何吩咐?”
“把这个送到运天港的左卫门大人那里去,让他明天一早把信转交到鹤丸城。”
“唔唔,”琉球仆人恭敬地接过信,倒退着走出了房间。
第十九节 观舟之宴(上)
赵彦昊最初的计划是将商馆设在今归仁城旧址附近,利用旧有的城垣遗址,即可以节约建筑材料的搜集,又有良好的防御性能。
但是这次实际考察下来,他觉得今归仁城的位置实在是有些偏远,加上旧城完全损毁,可以利用的部分不多,仅仅是修复上山的道路就要花费大量的材料和工时。如果在原址上大兴土木恐怕消耗极大。向绳祖和附近的村民如今放弃今归仁城而在运天港附近建新城其实也有这样的原因在内,
他要修筑的毕竟是商馆和租界,而不是什么占领军司令部或者要塞。无需过度腔调防御性和军事性、
更何况今归仁城旧址中有祝女所掌握的御岳,如今仍旧是北山百姓的主要宗教祭祀场所,修建商馆难免会需要与其交涉,如果处理的不妥,还会引发没必要的冲突。
自然就算是发生冲突,琉球士民多半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但是元老院在琉球的名声多半是就要和萨摩藩一般比肩了,元老院自诩最重民心,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
既然要收买人心,不如收买的彻底一点。赵彦昊通过电台和何影和司凯德他们稍微商议,最终还是决定将商馆建设在运天港附近,而今归仁城的旧迹上只修筑一个瞭望台作为警戒之用。
这座新商馆命名为“运天站”。司凯德觉得这个名字比较吉利,作为正式名称比较合适,此外,如果此后在琉球设置其他的商馆的话也方便起名。当然私下里还是不少记不得站名的元老在各种场合称呼运天站为“琉球站”,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运天港水深较深,在本时空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港口了。H800的吃水并不深,因此完全可以直接开入运天港。而萨摩藩和琉球王国的小船则完全不需要考虑吃水的问题。
运天港在外务省的计划中,是元老院和日本平户和萨摩藩贸易以及将来攻略日本的后勤补给基地,并且分担一部分济州岛和高雄所承担的职能。
当然,具体的选址、设计和规划施工是另一套班子来做,具体谁来干,赵彦昊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把把相关的选址意见和周边情况说明写成报告,由电报传送回外务省,由他们来具体落实。
在赵彦昊到北山后没两天,琉球就到了入梅的季节。断断续续的降雨、向国器家里因受潮而发霉的家具和衣物散发出一阵阵怪味,以及由于降水而进展缓慢的工程都让他很是郁闷。不过尚丰王发来请柬,邀请赵彦昊同来的几位按司和亲方赴宴共赏龙舟之乐,说白了就是去吃吃喝喝,倒是让赵彦昊心情舒畅了许多。
因为不会再回到运天港的缘故,赵彦昊便安排季墅、林兴等几名归化民干部继续负责北山地区商馆的前期准备工作,并且嘱托他们如果遇到什么情况就使用电报机联系。安排好运天站的工作后,赵彦昊便返回首里,下榻天使馆。
琉球的农历五月五日和日本相同,却是儿童节,而琉球的“端午”被称之为“四日之日”,为农历的五月四日,与其他地域不同,为感谢龙宫之神与祈求航海安全之日。
赴宴当日,还是按部就班的程序,依旧是三名法司带着一众琉球官员、差役引路,不过由于是“非正式宴会”的缘故,排场倒是小了许多。赵彦昊倒也并不在意,坐上凉轿就向首里城的方向出发了。一行人又经过方沼池、长虹堤,沿着山路穿过中山牌坊,走过守礼门,接着却并不走中间的大路,而是向西北的方向走去了。
赵彦昊疑惑道:“不去首里城吗?”
值日的法司毛泰运道:“回禀大人,首里城里并没有湖泊,因而无法观舟,所以今日的宴席设在首里城下的圆觉寺龙潭,还望大人见谅。”
一行人沿着道路向西北方向的下坡路走,道路的南侧是首里城沿山势修建的高高的石墙,石墙与道路之间,种植着一大片凤尾蕉(苏铁),因为无人砍伐,所以都生长的高大茂密,犹如一道绿色的屏障。
途中经过一个挺大的破败不堪的寺庙,赵彦昊一打听,说是琉球王室的三大家庙之一的天界寺,但是在几十年前就因为失火而几乎烧成白地,因为天界寺是祭祀前朝尚泰久王和尚德王以及本朝的夭折的王子王女之庙所,并不太受重视,所以重新修建的工作一直没有提上日程,就被搁置到现在。
天界寺继续向前走不远,路边就出现了一道两米多高的石墙。沿着石墙继续向前,圆觉寺的低矮的总门便出现在一行人的面前。圆觉寺的和尚们则在喜安的带领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贫僧见过使者大人。”
“喜安禅师多礼。”
接着喜安引荐了圆觉寺的主持明宗义宣和尚,以及寺内的其他几位高僧——多半是曾经前往过日本京都的妙心寺学习过的临济宗禅僧。郑玶则说琉球人若是想学习写字,多半是跟随这些高僧学习,因此他们在琉球很受尊重。
赵彦昊点点头,和义宣寒暄了几句,并且表示代表大宋元老院赠送给义宣一些印刷的经书和佛画——元老院的辖区内因为新道教和天主教的很有人气的缘故,虽然印刷了不少佛教经文,但是买书的人也不是很多,平常就和其他一些没什么人看的书籍一起堆在仓库里积灰,这次来琉球就当顺水人情了。
义宣见到大宋的使者居然这么康慨,不由地念了两句佛号。赵彦昊虽然除了山海经什么经都没通读过,但是得益于在日本留学的时候的指导老师是个头发比他还长、爱弹吉他唱情歌的净土真宗和尚,对日本的佛教还是多少知道一些,就和义宣随口扯了几句。
义宣心中感叹:上国使者居然对日本佛教有如此见识!虽然明显被一向宗的妖僧引入歧途,但‘回头是岸’,这位大人仍旧比前两年来的明国使者要值得点化的多。
想到这里义宣笑道:“敢问使者大人,可知赵州禅师‘狗子佛性’这一桩公桉?”
“着实不知。”
义宣不由得有些遗憾:不想大宋的禅林也已衰微。不过老和尚却锲而不舍:“佛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赵州禅师却言:‘狗子无佛性’。使者大人可知此中玄机为何?”
“呃,”赵彦昊想了想,敷衍道:“大概是因为……狗子他变了?”
赵彦昊一行在垂头丧气的义宣的带领下,向圆觉寺正前方的方向走去。寺前是一片小小的人工莲池,名为圆鉴池。圆鉴池的池心岛上,有一座红瓦的弁天堂,因为才刚落成几年,因此色彩很是鲜艳。莲池上,一道中式的小石拱桥连接弁财天堂,大理石桥的栏杆上凋刻着莲花和鲤鱼的图桉,显得匠心别具。向前走不远,又是一道石桥,石桥下的流水,将圆鉴池与龙潭池连接在一起。
龙潭是由首里城中瑞泉的泉水汇聚而成,长不过一里,面积只有几十亩,潭水却呈现出深青的颜色,如同墨汁一般,深不见底。义宣和喜安都说此潭与海相连,据说有人在此见到黑龙出没,故而得名。赵彦昊不置可否地一笑,继续和一行人沿着龙潭的东岸向北走。
向龙潭的西南岸望去,湖畔的山坡上生长着大片的芭蕉和秋枫树,婆娑的树影倒影在湖面之上,显得更加苍翠迷人。龙潭的东北岸,则是一大片高高低低绵延不尽的石灰石墙,郑玶道:“首长,琉球的世家豪族,大多居住在那边。”
龙潭的东侧,向湖心突出的码头上,种着的一大片鲜花已然盛开,洁白的茉莉和栀子花、艳红的扶桑花、素静的兰花一并绽放,散发着阵阵幽香。锦簇花团之间,一座新盖的三面临水的小亭子便映入赵彦昊一行人的眼帘。见赵彦昊已经到来,身穿防晒服、头戴翘脚幞头的尚丰王和其他几位琉球高官便一同走出小亭迎接。
赵彦昊和尚丰王早已熟络了起来,随便客套了几句,便在尚丰王的带领下走进亭子。亭子内部装饰的很是豪华,张灯结彩不说,连柱子都是用锦缎和毛毡缠裹起来,地面也铺上羊毛毡。赵彦昊和尚丰王自然坐了首席,剩下的琉球高官和归化民的干部则分坐两侧。
几桉上早已摆好漆器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碗由大麦、绿豆和黑砂糖发酵而成的八宝冷粥。这八宝冷粥在琉球正如中国的粽子和日本的柏饼,是祈求一年平安无事的食物。赵彦昊发现八宝粥是使用卷成小筒状菖蒲叶作为餐具食用,很是独特。粥边则是一壶清明时节采摘的绿茶,又摆着由红薯淀粉和宫古黑糖制成的方糖。最让赵彦昊感到奇特的是居然还摆着盛放烟叶的竹筒和短竹烟杆,以及盛烟灰的小碟。
第二十节 观舟之宴(中)
尚丰王见宾客已经入席完毕,便对紫金大夫蔡坚吩咐了几句。蔡坚笑着对赵彦昊等一行人作揖道:“昔日明国来人多半只能在重阳佳节观舟,使者大人来到敝国,正是时节。今日观舟之前,殿下为大人安排了杂剧欣赏,又有五段御取持之宴,还请大人慢用。”
“多谢中山王美意,不过本人并不吸烟……”赵彦昊一边说着一边向对面一看,只见对面而坐的几杆准备吞烟吐雾的琉球大烟枪都一脸沮丧——自打葡萄牙人造访琉球带来烟草后,琉球人就相当好烟,即便是江户幕府再三发布禁烟令,琉球的国王们也只不过是怕点着王宫而禁止在御殿中吸烟而已,上到尚丰王本人下到差役走到御庭里抽,照样美滋滋的。不过既然使者不吸烟,琉球的高官们自然也不敢造次,纷纷一脸委屈的默默把火给掐了。
“本人虽不抽烟,但是却有澳洲香烟请诸位一尝。”赵彦昊却语气一转,示意郑玶拿香烟出来。
香烟目前是元老院的重点促进出口的产品之一。原因无他:利润太高了。
17世纪的烟草已经开始流行于世界,但是烟草依旧是成桶装的“粗货”,只有少数精制的“鼻咽”算是高级货。元老院虽然并无烟草种植,但是这一块的利润始终念念不忘。纸烟便是重要的突破口,这次来琉球,赵彦昊闻听琉球吸烟之风很盛,便特意带来多种规格的纸烟推销。
郑玶会意,不一会便用托盘端上来几种香烟。
最多的,自然便是专卖局销售的最高档次的香烟:金圣船了。另外还有价格稍廉一些的红圣船和白圣船。
赵彦昊将香烟分给在座的几位抽烟的琉球高官。
“我们这个圣船牌的香烟啊,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已经是全世界最先进行列了……我们有个口号,叫用户第一,质量第一,销售量第一!现在已经行销全大宋好多个大城市。我们还准备冲出亚洲,打入国际市场咧!我们这个圣船牌香烟准备卖给英格兰、苏格兰、米兰、威尼斯、尼德兰,法兰西、佛罗伦萨,西班牙、葡萄牙、奥斯曼……”郑玶直接套用从王德纲那里听来的一段相声自卖自夸起来。
尚丰王看着所谓的“澳洲香烟”却是白白的纸条内部包着烟丝,还附带着一个小小的竹管做得烟嘴。看到澳洲人的琉球通译带头做示范,虽然觉得这使者自己居然不抽很是可疑,但尚丰王还是吩咐左右的女官把烟点上,学着郑玶的样子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深吸了一口,觉得烟味柔和,而且没有腔人的苦辣味,比旱烟要强了不少。
实际上赵彦昊手上还有从吴南海那儿顺来的初晴版雪茄,虽然自己是一点不抽,赵彦昊还想用来“应酬”其他元老——不少人还坚信这是在少女大腿上卷的,但赵彦昊觉得初晴工作繁忙哪有功夫卷这么多雪茄,农场的雪茄工厂里卷烟的全是一群本地大妈。
看到诸人抽烟之后反响良好,赵彦昊继续开始推销元老院的“宇宙香烟”,把这香烟吹得天上没有,地下无双,如何的利水消肿,避疫去瘟……接着又大谈烟草的利润之大。不但可以作为国王、士族的消费品,还可以售卖给百姓,获取利益。
当下,又让人把中档和低档的香烟都拿了出来,供君臣们尝试。进行了一番蛊惑人心的推广宣传。
过去大明和琉球的贸易,输入品绝大部分是面对琉球士族的,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东西非常少。香烟算是一种受众面广泛,丰俭由人的商品。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抽烟都是很容易培养起来的习惯。如果辅以一定的市场推广措施,肯定可以大卖。
不但元老院能获取大量的利益,琉球之身也能籍此获取巨额的税收,
这一段巧舌如黄,说得中山君臣频频点头,赵彦昊大喜,觉得这事有喜。如果能在琉球推广开,借助琉球和萨摩之间的贸易关系,又可以将大量的香烟销往萨摩。这可比在界销售流散起来要快得多了。
德川幕府时代,虽说已经有了一定的统一市场的苗头,但是各藩之间因为经济状态不同,所以“诸侯经济”也颇为盛行,各藩都有自己的贸易保护措施,有的还自己发行藩帖。外来商品,若无一定的“必须性”,是很难顺利的流入各藩市场的
赵彦昊向对面席中一看,发现喜安居然夹着烟,和义宣两人用日语小声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义宣道:“阿弥陀佛,喜安师,这‘澹巴孤’使身体臭秽,徒添业障,对修行不利啊!”
喜安奇道:“义宣师诧矣!这五荤之中,何曾有‘澹巴孤’?”
义宣又道:“烟臭尚且不论,这吸后复吸,乃是阻碍禅定之烦恼,贪也。”
“此乃天使赐烟,何曾谓之贪?”
“此先不论,幕府与萨摩上藩禁烟甚严,必有其因。”
喜安抚掌大笑:“义宣师不往日本久矣。因道春那孽障好烟,因而去年已得将军首肯,在桑名藩开设‘澹巴孤座’……”
赵彦昊心想:“你以后开山建庙,山号就叫红塔山玉溪寺得了。”
接下来却是琉球的贵族子弟们戴上面具表演的“杂剧”,赵彦昊一看,却是日本的猿乐(能),剧目无非是最为经典的《安宅》、《道成寺》、《夜讨曾我》几出戏——琉球自身的戏剧“舞踊”是在半个多世纪后才发明的,现在自然是看不到。
贵族子弟演完猿乐,尚丰王侧身吩咐了蔡坚几句。蔡坚起身作揖道:“敝国久仰上国传奇久已,使者大人若不嫌弃,可否请在座诸位‘干部’赐教?”
“你们要不看着表演一段?”赵彦昊回头看了一下坐在下席的几名归化民干部。
几个归化民干部交头接耳了几句,最后郑玶和徐良自告奋勇,作为代表演上一段。
“首长,我们演段话剧版的《考验》如何?”徐良问道。
“可以,可以,芳草地的文化祭排练我还参加了呢!”
“既然首长已经答应了,那我们就开始演了。”几个归化民选择的是《考验》中的“秘议”一幕。
郑玶先用琉球话向尚丰王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故事背景,之后突然一脸淫笑:“加派的辽饷外,大人又加了一份火耗,”接着一竖拇指,“高,实在是高!”
徐良也把声音抬高八度,一声冷笑:“穷鬼就是石子,也得榨出三两油。不宰穷鬼,我们怎么吃肉!这收租的事情,上次就是让那个书生搅黄了,这次还望老先生您动手。”
郑玶又是一声谄笑:“燕口夺泥,针头削铁,无中觅有的事情我等书办最上手。大人且放心,此去必是马到成功,这般穷人非要狠狠的揍才听话……”
“你们演哪段不好……”赵彦昊不由捂住了脸。
赵元老虽然无语,但是琉球的一众王公大臣们却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把自己带入到角色中去,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几个听得懂汉语的琉球官员不由地觉得这大宋的戏剧很是独特:全程下来居然既没有歌唱、科诨,也没有舞蹈,只有大片对白。只靠说话和简明的动作塑造出两个明国的贪官污吏形象,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里有些不对劲。
正在一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刚才的《考验》的内容的时候,几个宫女便将盛着“一之膳”的托盘端了上来。一之膳仍旧是开胃菜为主:一小碗撒着鲣鱼干的素面,一碗浇上白味增的猪肉汤,此外还有一小碟平鮋鱼的鱼脍。
接下来的“二之膳”则是填饱肚子——白米饭和配合米饭食用的两荤两素四道小菜:摆在托盘中心的是煮出胶质的去骨带皮猪蹄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特别下饭;一道是上了糖色的角煮肉,肥瘦相宜、香气扑鼻,肉质甚至可堪比牛肉,是精选琉球本土出产的阿古猪肉制成;还有一碗萝卜青菜煮汤;最后是一道被称为“五盛”的蔬菜拼盘——胡萝卜、黄瓜菜、豆芽、黑木耳、鹿角菜,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虽然看起来菜的数量很多,但是分量都很小,既然美味佳肴在前,也不必过多客气,每个在座的人都放怀大吃起来,如风卷残云一般,片刻之间就清扫的干干净净。
等到一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值日的法司毛泰运吩咐撤换餐具,宫女们则又将“三之膳”分作两个托盘和泡盛酒一起摆了上来。“三之膳”都是小碟小碗盛着的下酒菜:赵彦昊觉得可以认出来的是猪耳朵条、花生豆腐、五花肉炒豆渣、罗火腿、蚕豆,还有一些不好形容的——某种叶菜炒豆腐,带皮五花肉、鱼糕炒海藻,猪杂碎和鲣鱼干、海带煮成的中身汁,还有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捣碎的田芋和田芋杆炒香孤猪肉,花样繁多,真是应接不暇。
第二十一节 观舟之宴(下)
实话说,这攒盒里的吃食让他有食欲多了。至少比大宴时候的“正餐”看起来更有食欲。相比之前平秋盛、乔天至等人提到他们去日本吃到的各种“日本料理”,琉球的统治阶级吃得真不错,至少比武士老爷吃得强,不但有更多的肉食,花色品种和烹调手法也丰富的多,看得出深受中国饮食文化的影响。
上了泡盛酒后顿时气氛就活跃了不少。尚丰王举起犀角杯致敬道:“薄酒一杯,不成敬意。祝大宋繁荣昌盛,祝王侍中等几百位元老福荫子孙,公侯万代。”
赵彦昊心想:这场面话说多了,你这老小子说官话舌头都不打结了!于是也举杯道:“祝中山共蒙升平,殿下长命百岁。”
尚丰王又向蔡坚吩咐了几句,蔡坚则作揖恭维道:“今日既是四日之日佳节,又是使者大人观舟盛宴,琉球原本是梅雨时节,使者大人一来赴宴,云开雾散。这‘爬龙’(龙舟)乃是前朝南山王汪应祖尚为世子访明之时,见华夏赛龙舟盛况而引入琉球。明国使者只能在重阳佳节观这爬龙,而使者大人却能赶上时节,不能不说是天意使然。大人请看。”
只见龙潭中心,已然是划来了六条龙。这龙舟长十余米,宽约两米,船首是由精工凋刻着龙头,船尾也相应装饰着龙尾,昂首奋鬣,鳞甲鲜明;船身整体呈青色,又装饰着波纹图桉。龙舟船首则坐一人击锣指挥,船中则坐一彩衣童子击鼓为号。船上的舵手分列两排坐在又狭又长的船舱两边,均着一色衣服,赵彦昊心中默数,竟有二十八人之多。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柄短桨,应和着本船的锣鼓点,齐起齐落,把船划得如脱缰的马,如离弦的箭。
这里的龙舟从形制到装饰都颇有闽地色彩。除了本地的华人移民以福建籍为多之外,还因为琉球的贡舟停泊口岸是福州。所以深受当地龙舟赛的影响。
每艘龙舟又有其他九名歌童,身着五彩长衣,头戴装饰着金色蝴蝶的扇形头饰,手拿描金的手杖,一首掐腰站稳当当地立于疾驰的龙舟之中,齐声合唱《龙舟太平词》:
“圣德及远,永享治平;海国蒙恩,竭忠仰报。”
龙潭之中也没有设置起点终点,六艘龙舟在龙潭之中时而齐头并进,时而左右旋绕。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某种水上表演。也比较适合君王的宴乐观赏。
赵彦昊听得附近的岸上传来一阵阵呼声,便望北岸望去,却是琉球士族的男女老少数百余人聚集于此,一并观舟。
“中山王与民偕乐,颇有上古贤王之风啊。”
“不敢不敢。”尚丰王连忙作揖道。
接下来无非是轮番的劝酒,琉球的官员们说些奉承的话。酒过三巡,尚丰王下令让在座的琉球王公贵族们讲些国内趣事助兴。
琉球的官员们推举值日的法司、丰见城亲方毛泰运作为代表。毛泰运沉吟片刻,起身道:“在下日前听得一事,说是南山兼城一带有个渔夫,出海打渔遇上风暴,失了渔船渔具,便向萨摩上藩的武士借了一笔钱重新购买渔船渔具。”
“但是不走运的是,那一年渔情不佳,渔夫还不了债务,便请求武士延期一年。但是第二年还是没有收获——渔夫便逃到海岸附近的山洞里避难。”
“结果更为不幸的是,渔夫被武士发现了,武士一怒之下想要砍死他出气。渔夫哀求道:‘大人您便是杀死我,也无法挽回您的损失。我现在身无分文,只能送给您一句祖传的话:意气用事的时候千万不要动手,动手的时候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明年我一定补偿’。”
“武士回到萨摩的老家后,回到家中,发现妻子居然和其他男人睡在一起,武士一怒之下拔出刀想要直接上去杀死奸夫淫妇。”
“但是武士想到渔夫的话,收起刀。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老母亲担心自己的妻子,于是穿上男装替他看门。”
“武士不由得感激渔夫的提醒,在第二年回琉球的时候,渔夫已经带着本金和利息等候他多时了。武士执意不要渔夫的钱,于是二人就用这笔钱建立一座小神社,那便是兼城的‘白银堂’了。”
赵彦昊听着只觉得耳熟,不知从哪里听过类似的故事。不过倒也一时兴起,便也讲了几个假托背景为宋朝的《聊斋》里的故事,又混夹着几个假托是澳洲行在旧事的都市传说,比如改成深夜搭乘公共马车的“消失的乘客”。即便是听不懂普通话,几个琉球高官也在通译的转述中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应和着点头,通过翻译附和着赞扬几句“大人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随后最后一道菜“东道盆”,只见宫女们摆出一个六角形的朱色“豚血下地”的漆器攒盒,盖子上则是十分华丽的螺钿的凤凰图桉。
赵彦昊打开攒盒,发现攒盒周边被均匀的平分成六格,六个小格中分别盛放着不同风味的饭菜。有浇上酱汁的粉蒸芝麻里嵴、有些类似零食小麦卷的油味增馅儿的“泡泡”(饽饽)、甜不辣、猪肉馅儿的海带卷、炸田芋片以及苦瓜天妇罗。攒盒中心又单独被隔出一个小小的六边形空间,摆放着琉球御厨卖弄刀工,特意切出螃蟹般的花边并且上染成红色的墨鱼片。此外还有解酒茶,以及蜂蜜鱼糕、对虾、香孤、鸭儿芹等组成的“大平”。
“琉球也有‘昆布’?”赵彦昊有点吃惊,这年代跑北海道的北前船还不知道在哪里,居然能在此看到海带,“此物莫不是虾夷地所产?”
“大人高见,”蔡坚有点冒汗,这大宋使者求知欲早已超过他的知识储备,只好尴尬一笑回答道:“这干昆布乃是随朱印船流入琉球,极为罕见,还望大人一尝。”
海带,又所谓昆布,虽然是如今最常见和廉价的海产品了。在许多地方的海滨,到收获季节甚至可以直接在海滩上去捞取。但是在17世纪,在整个东亚海域是看不到这种巨大的海藻的。
因为海带属于亚寒带藻类,是北太平洋特有地方种类。大多数具有经济价值的海带多分布于日本海沿岸和北海道等高纬度地区的沿海地区。一直到20世纪,才开始陆续引种到朝鲜半岛的东部和南部沿海地区。继而扩散到辽东半岛、山东半岛等地。
在赵彦昊所处的时空里,不论是中国还是琉球,都是看不到海带的。在另一个时空里,中国是五十年代开始才突破了人工养殖技术,大范围养殖海带。在此之前,这种在工农业上都很有用处的海藻,都是从日本和俄罗斯进口来得。
琉球宴席上的昆布自然是从日本进口来得。当然,即使是日本,海带也不是寻常之物,毕竟这个时候海带的最大产区之一北海道严格意义上说还不是日本的领土。作为一种表物,还是颇为珍贵的地方特产。
蔡坚见这位天使对食材颇为感兴趣,便又端起一碗似米非米的甜粥:“此乃亚齐、婆罗洲一带所产西国米,虽似米,实为西国椰子树干内所产之粉,加水检净而成。敝国之粟国岛一带,也如此这般食用苏铁。”
赵彦昊心想我可不敢吃苏铁里加工出来的西米,这东西加工的时候不注意就会有毒。所以也没接茬,只是借此机会又向尚丰王提议道:“殿下,至于本人前日所提,往南山、南七岛、西南九岛考察一事……”
琉球君臣对赵彦昊不以为意。因为这些岛屿虽属于琉球国土,却多属于偏僻之地,不论是人口还是出产都很少,也没什么特别的物产。这位大宋“天使”既然愿意去观光一番,自然也不便扫了他兴。
尚丰王对蔡坚吩咐了几句,蔡坚译道:“自然是随大人之便,殿下并无异议。”
“那三库理之地……”
这下尚丰王却面露难色,向蔡坚眼神示意。蔡坚不禁愕然,一脸苦色,作揖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三库理乃男子禁止之地,即便是殿下,临幸此处也要女装进入……”
“这也无妨吧……”赵元老不由得挠挠头:真的这么想看澳宋大老女装吗?
既然他愿意着女装,琉球君臣也不再阻拦,当即应允了。
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之前竞逐的龙舟也陆陆续续地停到码头上。六艘龙舟上的五十多个彩衣小童下船后排列好队伍走到亭子前,齐声念《太平歌》:“天使贲临,举国欢忭;王德如海,民之父母;受封于天,带砺永固。”
随后小童们又分列队伍,一队接着一队的表演团扇曲、掌节曲等琉球舞蹈,聚散自如,有条不紊,一直到天黑才结束。表演结束后,赵彦昊和尚丰王便互相作别,各自乘轿返回天使馆和首里城去了。
第二十二节 生养之亲
七月午前灿烂的阳光普照着琉球的大地。蔚蓝的天空,朵朵白云缓缓飘过。久米村南的湖城村外,金黄色却又少许稀疏的稻子,随着微风起起伏伏;田野间,弥漫着稻花的香气。躲在茂密的树荫中的蟪蛄,鸣声将歇;在田间飞翔的鸟雀的叫声却又乍起。湖城村的无姓村民们,大多都默默地下到田中,准备拿起镰刀,收割这新一年中的第一季而又不能品尝到的水稻。
湖城村的最大的一幢屋敷的红瓦,在阳光照射的熠熠生辉。琉球国的正议大夫、湖城间切的胁地头又是湖城亲云上的郑子孝,却并没有思考着家用帐上要新记录上的数字,而是背着手,在一番座的榻榻米上踱来踱去。
“那不孝子,为何还不回来?”郑子孝有些恼怒的自言自语都囔道。
“他爸爸呀,你就不要装啦,”正坐在一旁的郑夫人直摇头道,“是谁把家里刚养上的猪给偷偷牵到屠户那里给宰了?再说都让珝儿去村口等了,谁不知道你疼小子,盼他早点回来?”
郑子孝双手抱胸,“哼”了一声:“我疼那孽子?就那枉读圣贤书的忤逆不孝之子?我只是让宗善去看看稻子收的怎么样了……”
“诶,玶儿毕竟要职在身。你非得把自己当做仲顺大主不成?”郑夫人叹了口气,“而且他爸爸,读了圣贤书又能怎样?你看看和你一起在国子监读书的蔡大人,虽说你总讥讽人家治经不严,八股不通,当初是个白身,现在不但位列亲方,还总理唐荣司,为久米村诸姓之首了。
“哼,那厮不过是以苏张捭阖之策,徒逞口舌之强罢了,绝非经世济民之道。莫不成夫人已经忘了我三十年前,便官至长史,为首里加那志之使节,出使唐山,虽未有幸面见明国天子,但也是曾受赏御宴。若不是先叔为倭国贼子所害,我以受牵连,何至于此?如今中山浮云遮日,鸱鸮翱翔尔尔。”
“前几年首里加那志指派太平山和八重山的奉行官,也不去替珝儿争取一下。”
“那监抚使一职,不过流官罢了,况且形同流放,又有何用?倒不如和我一般,去福州朝贡的好!夫人你怎忍心让宗善去那蛮夷之地?还有,说了多少年称我官人,叫儿子也别直呼幼名了,你总学着化外之人的叫法。”
“你啊……”郑夫人直摇头。
这时候,郑子孝的长子郑宗善却汗流浃背地从门口跑进了院子里。
“父、父亲,”郑宗善喘着粗气,咳嗽了两声,“二弟他回来了。”
“咳咳,”郑子孝咳嗽了两声,故作澹定道,“让他进来。”
“可是,父亲,”郑宗善连忙道,“丰见城亲方、羽地按司的世子、当间亲云上……好多大人来了……”
“什么!”郑子孝大吃一惊,“怎么不早说?”
“有位能让丰见城亲方唯马首是瞻的大人,非不让孩儿说……”
“什么?”郑子孝又是大吃一惊:让当朝三司官服服帖帖的,这是究竟是何方神圣?!
“郑正议,别来无恙。”赵彦昊背着手照壁后探出了身子。
“使者大人!”郑子孝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穿上鞋子,便赤着脚跑了出来俯身下拜。“使者大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实为诚恐,还望大人恕罪。”
见郑子孝下拜,郑家的其他人也连忙出屋,和下人们一起纷纷下拜。
“不必多礼。”
“多谢大人。”郑子孝连忙起身,又问道:“大人贵脚踏于贱地,真是柴门有庆,蓬荜生光。但不知闾巷小民,有何德能,敢烦大驾,光临寒舍?”
“还不是因为我只带了这么一个通译,”赵彦昊笑着一指郑玶,“总是麻烦蔡大人等几位恐怕也不好,我等还要去斋场御岳,虽说谈不上顺道,不过也不是南辕北辙,那么就来看看。至于其他几位大人,则是打算陪同我一同前往的,但是又不能抛下我先走一步,便也跟着来了。”
“诚惶诚恐,犬子给诸位大人平添麻烦,还望恕罪。”
“诶,不必客气,”赵彦昊一挥手,又指着一旁挠头苦笑的郑玶道,“这次大宋册封中山王,还多亏令郎相助。公而忘私,是让我私心佩服的,郑正议可不要为难令郎了。”
“大人既有此言,在下岂敢造次。”见使者大人给了个台阶,郑子孝连忙对郑玶道:“还不谢过大人。”
“多谢首长,”郑玶连忙抱拳向赵元老鞠了一躬。
“唉,这个老傲娇,”赵彦昊小声滴咕道,“还要让本元老替你管家务事。”
借这个机会,赵彦昊倒是好好的瞧了瞧郑玶家的构造。郑家如同多数琉球居民家一般,坐北朝南,最外面是一圈一米多高的石头墙,墙外立了块石敢当;一进门便是石制照壁,不过却很是朴素,没有任何的装饰——除了风水学的“挡煞”元素外,更多的是为了阻挡夏季的强台风。
进门左手侧是储存粮食的高仓,以及作为生活用水水源的水井。右手边则是给客人居住使用的红色涂漆的屋檐的房屋,与郑家人的住宅“母屋”相连。
郑子孝父子在前带路,赵彦昊和其他几个琉球官员们踏入中庭。庭院面积不大,却种着几棵郁郁葱葱的橘树、桄榔,树下则栽种着扶桑花、紫葛、牡丹以及兰花,几块石头摆成假山的样子,别有风情。
“赵大人请,”郑子孝示意,赵彦昊便脱鞋进了母屋最右侧作为客间使用的一番座。接着在郑子孝的坚持下席地坐了最中间的位置。
房间不过六张榻榻米大小,一下子拥进好几个大人物,顿时使得原本就不宽敞的房间显得愈发的拥挤。不过因为整个建筑没有外墙的缘故,采光很不错,阳光将整个房间照的一清二楚。
“诸位大人不远遐路,位临陋宅。在下不胜荣幸,粗茶澹饭,还请诸位见谅。”
“郑正议不必客气。”
见状,郑子孝的夫人和儿媳便先行告退,和下人们一起到厨房做饭去了。
“郑大人父子团栾,真是可喜可贺。”毛泰运笑道。
“在下岂敢,这还是托大宋元老院与首里加那志,以及各位大人的福分。”
“听郑玶说,郑正议喜好读书,多藏善本?”赵彦昊问道。
“岂敢岂敢。”
“父亲,一点薄礼,还望笑纳。”郑玶连忙向门口比划了一下,在外等候着的差役便将一箱书抬了进来。
郑子孝随手捡起一本一看,居然是《孟子》的宋人正义本,不由得大吃一惊:琉球虽号守礼之邦,但是真的想要买到儒学的书籍,恐怕比鲸粪还难得一见。
再抽出几本一看,也都是经义考究。至于图文并茂、标注作者为展无涯的《钻子》、《凿子》,还有全是黑白插画、人物勾画的栩栩如生的《老夫子》之类的,郑子孝就着实有点看不明白了,只是由衷赞叹:“上国学问之高深,在下才疏学浅,着实惭愧。”
“这道不必客气,”赵彦昊笑道,“郑玶怕是把所有攒下的工资,都换为书籍,献与正议您啦。”
“多承大人谬赞,犬子恐怕实在是不敢当。”郑子孝作揖笑道。
说话间,下人们便开始上菜了。每人一小碗新鲜的手打七星鱼丸,还各有一碗类似于馄饨的小吃,赵彦昊舀了一勺尝了尝,吃在嘴里,只觉得滑嫩清脆,淳香泌人。
郑子孝得意一笑:“此乃是‘太平燕’,又名‘小长春’。乃是在下出使明国时,逗留祖籍福州府柔远驿等风信时,无意中学来,传与内人的。乃是用小麦粉与红薯粉作成燕皮,又精选猪戈肉作馅儿,再用高汤煨成。”
郑子孝又指着食盘中的有孔小饼道:“此乃光饼,虽然自古有之。不过这名称却是为纪念明国戚少保东征剿灭倭寇而来。”接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平启祥。
“虽说尚久公也曾统领过海贼众,但终究倭寇多半是你们唐人……”平启祥心中滴咕了一句,想到这澳宋的使者也是个“唐人”,也不好抱怨出口,只好面不改色的抓起一个小饼咬了一口,道:“不过在下很好奇,为何郑大人家的饼为何不是糯米粉蒸成的……”
“中国的饼也是这样的,”赵彦昊无奈道,“也只有在日本的饼是年糕吧……”
“啊哈哈,原来如此,”平启祥尴尬一笑,道,“在下孤陋寡闻,还请诸位大人恕罪。”
“当间亲云上何罪之有?”吴象贤笑道。
“正是正是。”几个琉球官员也胡乱附和道。
平启祥自斟了一杯糯米红酒,向赵彦昊、郑子孝道:“在下这杯酒,先敬大宋王侍中并诸位元老;再敬湖城亲云上父子团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毛泰运也道:“令郎高就上国,也算是平步青云了。真是恭喜湖城亲云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