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钥匙
许可接过钥匙,这就是一般普通的钢制弹簧锁钥匙,上面栓了一个红色线圈,挂了一块纸牌,写着“贵储”。
“这钥匙不对?”他问道。
“钥匙应该是对的。”荆楚说,“但是这个线圈,不对。”
“哦,怎么个不对?”
荆楚说这个线圈是她打上去的,用的是双扣结。但是眼前这个结却是单扣的,而且红线的颜色也不对。
“红线栓上去快两年了,颜色已经黯了,这根红线却很鲜亮。”
听到荆楚这么说,许可也觉得这钥匙上可能有问题,便提出先去试试看能不能开储存室的门。
结果一试下来,钥匙可以开门,就是有些发涩。
“这钥匙基本就没怎么用过。”荆楚说。因为是备用钥匙,这把钥匙一年也不见得用几次。
从荆楚说得情况看,肯定是有人动过这把钥匙。绳结不对,说明有人动过钥匙,出于某种目的还解掉了上面的绳结,之后又重新系了上去。问题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有绳结并不妨碍钥匙的使用,此人既然能把钥匙偷出去又归还,何必大费周章来换绳结呢?
许可想了想问道:“这钥匙你能确认就是原来那把么?”
荆楚摇头:“这个,我确认不了。不过这把钥匙很少用,应该还很新……”
许可仔细端详着钥匙,钥匙的确很新,边缘的毛刺和修配的摩擦痕迹都没有去掉。的确符合她的说法,是很少用的新钥匙。
接着许可又要求她和金晓宇把钥匙都交出来,他逐一在门上试验了开关,都能正常的开锁。这说明三把钥匙都在,并没有遗失。而且无论是金晓宇还是荆楚,都信誓旦旦说钥匙一直随身携带,没有离开过。
这又是这么回事呢?要是在旧时空,许可可选的怀疑方向还很多:专业窃贼用工具几分钟就可以打开这种弹簧锁;再或者有人把钥匙偷出去偷配了钥匙……但是在本时空,特别是高雄,这些架设都是不能成立的。
除了个别元老之外,还没有人掌握用工具撬开弹簧式的技术,这是其一;其二除了临高之外,没有配钥匙的机器。所以不论是溜门撬锁还是偷配钥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下可把许可难住了。思来想去,只有再多了解些情况了。
当即回到会议室把经常出入行政楼的四位秘书、教务主任和项、金两位元老都召集在一起。许可逐一询问了案发当天和前两日的大家的行踪轨迹。
“每一段轨迹,都要提供证明人。如果不能证明的,就说没法证明。”
金晓宇按耐不住,问道:“你这是怀疑我们都有问题喽?要我们提供不在场证明?”
许可摇头道:“怀疑还说不上,但是调查到现在,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问题出在三把钥匙上。而三把钥匙只有在座的这几位最容易接触到,所以肯定是在某个时间点里某一把钥匙离开你们三位的掌握--只是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就是要把这失去钥匙的时间点给找出来。”
项天鹰道:“这个我理解,既然请你来了,我们肯定是全力配合。这样,就从我先来。我们知无不言,尽量说清楚。”
“我也希望大家能尽量把情况说清楚。”许可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逡巡着,“很多时候破案的关键就是在小细节里。”
于是从项天鹰开始,七个人逐一把这三天的行程按照时段叙述了一遍,许可说:但凡是记不清或者想不起来的,就明确说清,他原样纪录。
这一说就说了两个多小时,连午饭都是潇湘去食堂打回来的,一群人在会议室里吃得。
许可不厌其烦的把所有的叙述情况一一纪录在案。最后又问道:“最近校园里有可疑的情况么?”
“说到可疑情况,就是昨天午夜时分的黑影。我刚才说了。但是这位非要说是我庸人自扰。”金晓宇气鼓鼓地说道。
“哦,我也看到了。这个黑影的确值得怀疑。”许可转向项天鹰,“你对金晓宇说黑影是校园传说,这么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黑影?”
项天鹰无奈,点了点头:“没错,这样的目击消息我听到过好几回了。前前后后足有一个月了。但是也就是传闻而已,我个人是从来没见过什么黑影的。”
“把这些传闻说给我听听。”
项天鹰转身出去,不一会拿来了一个笔记本。
“这是我专门用来记载各种本地怪谈的,学校里的也搜集了不少……”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爱好?”许可一脸愕然,“你是预备以后写鬼故事吗?”
“哪倒没有,我就是有收集癖。喜欢未经加工的第一手材料。”项天鹰说得时候得意洋洋,“不光是各种怪谈,还有童谣之类,我也搜集。就说我们这高雄国民学校吧,历史很短,各式各样的怪谈就倒是出了不少,我搜集到的就有二十多个。有的还挺有意思,比如这个:‘第17级台阶’,还有这个‘会飞的人头菠萝’、‘操场上第四个火炬笼’……”
金晓宇忍不住打断了他:“先别说这些了,把黑影的事说一说吧!”
“抱歉,抱歉,我一聊这个就来精神了。”项天鹰抱歉道,“我这就说。事情大概是两个月之前发生的……”
当时高雄市警察局来函告知:学校大门出去的光华路的西三巷近日频发闹鬼事件,常有路人在日落后目击巷中有黑影闪过,因为光华路西三巷其实就是学校的西墙外。高雄警察局称可能有歹徒或者“生番”活动。怕走读的学生夜间离学校走夜路不安全,建议学校取消晚自习,让学生早点回家。
另外学校里有元老住宿,警备力量也应该加强。高雄警察局提议增派若干保安警察到学校来加强安全力量。
因为“闹鬼”就取消晚自习,还要增加警察,在项天鹰这个唯物主义者这里当然是被断然拒绝了。
首长一口回绝,警察局自然也不便用强,但是这件事因为可能涉及元老,所以警察局还专门汇报给了魏八尺。
魏八尺知道项天鹰的脾气,也就没再勉强。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就这么过去了?这可是重大安全隐患啊。”许可惊讶道,“我都不知道!”
“哪有什么鬼,不是瞧花了眼,就是小偷夜行。”金晓宇说,“学校哪能因为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就取消晚自习。”
许可却不这么想,继续问道:“你仔细说说,这闹鬼是怎么回事。”
项天鹰翻了翻笔记本,继续说道
事情最早是一个去学校‘小吃街’卖馄饨的小贩收摊后挑着担从光华路西三巷的巷口过,忽然见到巷子里面黑影一闪,他本来以为是野猫之类的,没当回事。但是随即巷子里传来一声惨叫,极其凄厉。小贩赶紧放下担子去找警察,警察来了之后在巷子里搜了个遍,一无所获。
光华路西三巷一边是高雄国民学校的西墙篱笆,东面高雄专卖局的仓库的墙壁,巷子底部就是荒地。为了便于安全保卫工作,市政府在巷底用竹篱笆封锁起来了,所以这是一条死巷。
警察在巷子里没有发现任何伤员、尸体或者血迹之类的残留物。警察以为小贩是出了幻听,但是一询问在学校里的师生和仓库里的值班人员,几乎所有人都说听见那声惨叫了。
这下原本是应付一下的警察也不得不拿出精力来调查了。但是调查一开始就没什么突破口。
无论是高雄国民学校的西墙篱笆还是高雄专卖局的仓库的围墙,高度都在三米以上,围墙是转砌的,非常坚固,墙头还有竹刺做,别说徒手攀登,就是用梯子要翻越都很困难。竹篱笆看似简陋,但是粗大的毛竹交织起来,也非常的坚固。而且之间的空隙也容不下人穿过。最后篱笆墙的墙头完全是被削尖烤硬的。翻越的时候一个不慎很可能就会扎得肚破肠流。
显然,发出惨叫的人并没有翻墙进入学校或者仓库。至于巷后门的篱笆,翻越的难度并不见得比学校的低。
当然,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明这是在“闹鬼”,问题是事发当天晚上天下过雨,没有硬化过的巷子地面上除了进去搜索的警察脚印之外,泥地上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过了两天,巷子里又有了怪事。晚间传来一阵奇怪的“托托托”的声音,好像谁在用木棍敲击东西一般。正好当晚有两三个学生半夜起夜,听到声音,少年人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起几天前的“闹鬼”传说,便一起到西墙边去察看。
这一看却不得了,按照事后他们语无伦次,惊魂未定的描述:巷子里站着一个身高丈余、臂长六尺的巨大鬼影,那“鬼怪”一见他,便飞奔去,一跨步就是数尺,把几个吓得魂不附体,一路逃回宿舍闩上门钻进被窝发抖,第二天有个人被吓得大病一场。
第三十三节 疑窦
“这就是校园怪谈之外光华路西三号的黑影。”项天鹰合上了笔记本,“实话说,我个人是觉得他们的确是看到了某些东西,但是和‘灵异’之类的应该没什么关系。”
许可表示赞同:不管目击者和传言有多玄幻,此类事件一般和超自然现象没多大的关系,基本上就是“闹人”。
他追问道:“除了这事之外,还有类似的事件么?”
“这些都是在校外的事情,原本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金首长来到高雄之后没几天,校园里也出现了黑影,还不只一回。”陕甘说道。
陕甘是项天鹰身边最没有存在感的秘书了。平时少言寡语,因为性格沉稳可靠,校园里的保卫工作目前就是由她来管理的
“我来了没几天就有了?”金晓宇很是惊讶。
项天鹰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又咽了回去。
“是的,”陕甘点头,“夜里我在校园里看到过两次。不过,我可没看出这是个‘身高丈余、臂长六尺’的鬼影。应该就是个人。”她回首转向潇湘,“你也看到过两次吧。”
“嗯嗯,是……是的。”潇湘说,“我也看到过两三次吧。”
许可又把目光转向项天鹰和荆楚。
项天鹰双手一摊:“除了昨晚的那次,我什么都没看到过。”
荆楚也说:“我也没看到。”
“你就没调查过?”
“我个人的感觉是没太大的必要。首先这个黑影肯定是个人;其次他在校园里活动没有干任何事情,说明并无恶意。也许是某个学生夜里熘出来而已……”
许可哭笑不得,心想您这也太佛系了。不过,他隐隐约约感觉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尤其是荆楚的目光躲闪,似乎在隐藏着什么。
他暂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随口道:
“我说项天鹰同志,您就没想过可能郑芝龙余孽或者是附近的生番……”
“想过,但是他们到学校来能干啥?就算他们想干啥,第一次潜入校园就干了,不至于三番五次的来学校又什么都不干,难不成是来参观?”
这么一说似乎也挺有道理。许可无言以对,只好继续道:“这么说,这个黑影在校园里持续活动了很久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加上金晓宇看见的这一回差不多。”
“这个黑影大概都在哪里出现呢?”
“就是这一片区域。”陕甘起身,拉开了墙壁上的帘子。帘子后面居然是一幅大比例的校园和周边街区平面图。拿起几个大头针小旗帜,依次作了标注。
高雄国民学校的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师生经常活动的范围还不到总面积的三分之一。主要是生活区和教学区。大致都围绕着操场。其余三分之二是苗圃、果园、水旱田地、养殖场和一个小湖泊。
毫无疑问,入夜之后除了相关的值班人员和夜间巡逻的保安警察外,是不会有人到这三分之二的部分的。而四次校园目击黑影的地点都在教学区或者生活区内,这说明黑影并不是来盗窃或者破坏学校的农业生产设施和农产品的。
许可推测,黑影三番五次潜入校园,很可能就是为了这次盗窃做踩点工作,也可能是前几次盗窃未成,一直到昨天才得手。
许可感情复杂的看着项天鹰,心想您这人可真太……太……满不在乎?
“我说项老师,您可真够麻痹大意的。这黑影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许可说道。
项天鹰陪着笑脸:“你说得是!是我麻痹大意了!”
许可走到地图前仔细端详了一番,他发现,出现过所谓“鬼影”的光华路西三巷紧邻着教学区。如果有人从这里翻越篱笆墙,不过五十米距离就可以到达八号教学楼。这里距离目击的地点已经非常近了。
他判断,西三巷的所谓“鬼影”和校园内的“黑影”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而且这屋子里的人中间,荆楚颇有嫌疑。
当然,现在他什么都证据也没有,也不好说荆楚就是嫌疑犯--她毕竟是元老的秘书,没有合理的解释和有效的证据,是不能把她带回去详细审问的。
他做出很随意的模样,说:“调查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储存室的三把钥匙都是物证,麻烦你们都交出来。对了,还有开钥匙箱的那把小钥匙也要。”说罢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叠牛皮纸口袋,分别填写了摘要,收取了四把钥匙。
“我还想见一见那三个被吓坏的学生。”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
找来了学生之后,他又把发生“西三巷鬼影事件”当晚的值班警察和馄饨小贩都找来,让他们大概指认了发现“鬼影”的地点。随后便在这一段篱笆墙做了现场勘探。
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现场的泥地上,不论是从巷子里还是从篱笆墙隔壁的校园里,都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许可不死心,叫警察们拿来竹梯,搭在篱笆墙上在事发地点附近仔细地察看。
事发地点的篱笆墙大概有五十米长,他不厌其烦上上下下,仔细的端详着篱笆墙构造,尤其是顶端的尖刺。
这一看,还真给他看出了端倪。在篱笆墙的顶部,他看到有两处尖刺顶端被折断了。从断裂的茬口看,并不是自然老化或者腐朽造成的,而是被人用某种利器砍断的。
许可顿时来了精神,毫无疑问,有人在这里砍断了尖刺,翻越了篱笆墙。
从断口的颜色和腐蚀程度来看,大概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和三个学生说得目击“丈八鬼影”的时间也大致能吻合。
“可给我揪住了狐狸尾巴!”许可暗暗兴奋,打起了精神继续勘察。
果然,十多米外又给他发现了第二个可疑的地方。有一处尖刺顶端亦有轻微破坏痕迹,缝隙里还有一些黑色的污垢。
这黑色的污垢显然不是灰尘或者泥土。许可拿出针,从污垢里挑了一些装入了证物袋。他个人猜测,这污垢很可能是血迹:有人在试图翻越这一段篱笆的时候被竹刺刺伤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许可把装着黑色污渍粉末的口袋派人送到了高雄卫生所,让他们鉴定是否是血迹。而他自己整理笔录,重新捋了一遍思路。
显然有人试图进入校园至少是从一个月前馄饨摊小贩听到惨叫声就开始了,带着黑色污渍的竹尖刺很可能是那次翻越留下的痕迹。“黑影”在翻越的时候被扎伤了,至于为什么警察赶过去什么都找不到,那是因为黑影此刻已经翻过了篱笆,在校园里的某个角落躲了起来。
虽然时间过去太久,留下的痕迹太少。但是从常理来推断,这个伤不是划破皮流点血的程度,恐怕伤口还挺深,“黑影”进入了校园之后必然行动多有不便,受了伤,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难不成学校内部还有他们的同党?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至于后面三个学生目睹的场景,他暂时还不能解释。但是毫无疑问,黑影在此之后已经能顺畅的翻越篱笆墙,进入校园了。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才会被人频繁的目击到。如果对全校的教职工和学生进行询问的话,恐怕目击的次数会更多。
这黑影为什么如此频繁的出入校园呢?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太过冒险了。
许可打开证物袋,仔细的端详着四把钥匙。这三把储存室钥匙他在学校里就已经看过很多遍了,除了那把备用的疑似被人动过手脚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又把目光转向开钥匙箱的小钥匙上,这是一把开挂锁的小钥匙,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许可的直觉告诉他:钥匙的问题极有可能发生在荆楚的身上。
他再一次的拿起三把钥匙逐一查看,特别是那把有问题的备用钥匙。他放在指尖反复的端详,忽然,他注意到钥匙中部,有一道横贯钥匙全身的金属磨擦痕迹。
许可拿出望远镜,仔细地观察起来:这痕迹并不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刮擦出来的,整道痕迹深浅一致,线条整齐。
“奇怪,明天我得找个专业的来看看。”他自言自语道。
送走了许可一行人,众人散去。金晓宇却没有离开会议室,还把脸给拉下了:“老实交代吧,你究竟捣什么鬼呢。我劝你还是赶紧老老实实的交代,丢失管控物资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别误导了侦察方向,扯什么‘校园怪谈’的澹!到时候许可生气参你一本,我可不会替你遮掩!”
项天鹰笑了笑:“穿越这么不科学的事都碰上了,还能坚持唯物主义,我也真佩服你。”
金晓宇冷笑道:“少给我在这里打哈哈,你以为许可看不出来?你连我都骗不过,何况是他!你要是觉得这事不能对我说,不说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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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天鹰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信得过你。黑影的事情我的确知道一二……”
第三十四节 黑影的真相之一
“那你就老实交待吧!”
“交待我也没什么好交待的,”项天鹰说道,“我带你去看一个人吧。”
两人出了行政楼,直奔教职工宿舍。
虽说金晓宇就住在宿舍区里,但是她还是头一回来到前面的教工宿舍。项天鹰带她进了男教工宿舍。这里的条件远不如她住得后院,就是两排砖瓦的平房,厕所和水房都是公用的。
住在这里男教工并不多:元老院的教师队伍和旧时空相似,女教师远远多于男教师。两排房子只住着三个人。
项天鹰来到其中一间门口,敲着门。不一会,便有人开门,见到项天鹰赶忙招呼道:“首长好!”再一看还来了一个女人,因为光线暗澹,看不出模样,不禁一怔。
“这位是金老师,金晓宇……”
“金首长!”此人立刻一个立正鞠躬。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说话吧。”项天鹰说道。
二人进了屋子,里面点着煤油灯。小小的宿舍不到十个平方米,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和一个竹书架而已。陈设非常简单。要说奢侈的地方,那就是这里的宿舍全是单间的。项天鹰一贯认为,要给教师一个安静的休息工作空间。
但是这位“教师”的桌子上却并没有书本和作业本。接着灯光一看,金晓宇顿时吃了一惊,道:“你……你就是……”
眼前这男人,不就是她初来高雄,撞破荆楚好事的时候,荆楚身边的男人么,他怎么在学校里?
项天鹰有些奇怪:“怎么,你们认识?”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说认识谈不上,见过一面。”说罢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项天鹰笑道:“好啊,你撞破了这么大一个机关,也不告诉我!胳膊肘向外拐!”
金晓宇无心接话,问道:“你怎么住在学校里?”和学校无关的人怎么可以住在教工宿舍?
“我受伤了。荆楚向项首长汇报了,就让我到学校里来养伤……”男人不好意思的说,“金老师,一个月前光华路西三巷的那个‘鬼’便是我。”
“什么?!”金晓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模样,肤色黝黑,长相平平,过去她没看清楚,这会仔细看只觉得荆楚的眼光实在不咋地。这男人简直平凡无奇嘛。
“他一个月前胳膊就受伤了,原本做了治疗。但是最近感染的挺厉害。”项天鹰解释道,“前几天荆楚和我说了,我就说搬到学校里来养伤吧,好歹潇湘也是有护士证的,我们这里用药也方便。”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本刚。家兄就是程本直……”
“程本直又是谁?”
“你来得那天和我一起下棋的那个儒生。”项天鹰提醒道。
金晓宇想了起来,有些不太相信:“你哥?他可比你大多了。”
“他是我大哥,长我十七岁。”程本直说,“长兄为父,父母亡故之后,是哥哥嫂嫂拉扯我长大的。”
“这个且不论,你且说说,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夜里在校园内偷偷摸摸的跑来跑去?”
“我没有装神弄鬼……”程本刚说起西三巷“闹鬼”的经过,他来到高雄之后,打听到荆楚就住在学校之内,但是学校门禁森严,他一个无关人员自然是不能入内的,便想从西三巷翻墙而入。那声惨叫就是他被竹签给扎了。
“就扎在胳膊上,倒也不算太深。”程本刚说,“回去之后便去卫生所做了消毒包扎。只是自己没注意,不知道又沾染了什么,伤口又发炎起来,这才来求助荆楚。”
“这么说,后来那个巨鬼也是你喽?说说看,你是怎么搞得?”
程本刚说因为头一天吃了竹刺的亏,他这次拿了两块长木板来,打算固定在铁丝网内外两侧,挡住尖刺。为了干活方便,他直接踩了一副高跷来,结果又被人看见,只好跑路,双手各持一块木板,又踩着高跷,自然“身高丈许,臂长六尺”了。
金晓宇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就不会光明正大的到门房说你要见荆楚吗?你这么偷偷摸摸的翻墙,要是被警察看到了,不问青红皂白先给你一枪,你这小命就没了!”
程本刚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想多了。我听说荆楚是项元老的生活秘书,想着要是光明正大的求见怕给她带来麻烦。我原本心也死了,就是想和她见一见,道个别……没想到……”说着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金晓宇哼了一声,说:“别偷着乐了,说重点!”
“是,是,第二次没成功,我就死了心,心想我和荆楚必然是今生无缘了。便去找大哥了……”
程家兄弟多年不见,乍一见面十分欣喜。听闻兄弟想进学校找人,对程本直来说这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去求了项天鹰,便顺利的进校了,也找到了荆楚。二人久别重逢,互诉衷肠,程本刚才知道荆楚虽然作了元老的秘书,却依旧是完璧之身。二人便旧情复燃。后来在金晓宇的鼓励下,荆楚终于去向项天鹰坦白了此事。
“……实话说,一开始我还挺吃惊的。”项天鹰道,“没想到荆楚当年还有这么一份姻缘在。既然他们是青梅竹马,现在也算是两情相悦,我自然是要成全他们的。我已经打算好了,下个月给办公厅去函,申请解除荆楚的生活秘书的劳务关系,转为一般工作人员。当然工作不变,还是在国民学校里上班。至于将来怎么样,那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
金晓宇见他一脸悠然自得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项天鹰说:“我少费点口舌,你睡两个安稳觉,有什么不好。本来你就神经衰弱,我要是前天就把这事告诉你,这两天你还睡得着?”
金晓宇不再理他,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的发型,服装和精气神,都象是一个归化民工作人员,和程本直完全不同,有些诧异道:“你是归化民?怎么会到高雄来得?”
程本刚听她的口气便知这女元老在怀疑自己,他立刻立正说道:“六年前家兄因为袁督师之事下在狱中,受尽折磨,几乎瘐毙。我托了无数的关系,才找到路子。只是对方要价二百两银子。我手里没有钱,后来听闻徽州会馆之中新到一批澳洲珍宝,便几个过命的弟兄,潜入会馆盗宝。以此贿赂狱卒,这才买放家兄出来。不想盗宝的事后来被曝,事主在顺天府衙门使钱,画影图形,发海捕文书捉拿我。我只能让兄长一家先行,自己安顿好兄弟们后再南下福建寻兄。谁知沿途被事耽搁,到了福建又大病一场,待回到邵武县,得知是年当地大饥,兄长一家无有生计,正好得了熟人推荐,去郑芝龙手下谋了个差事,全家都迁到安平去了。我想兄长既到了安平,托庇于郑芝龙麾下,想必安全无虞。便放下心来,自去闯荡了。后来又是机缘巧合,去年我投到了元老院的麾下,现在是对外情报局的工作人员,两个月前许主任要加强本地的情报工作,才申请把我调到高雄的。这是我的工作证件……”说罢就要取出证件来。
金晓宇心道,这就搞笑了!你上司今天可是花了一整天在调查你干得那些事!她摆摆手道:“不是信不过你,这高雄国民学校是封闭式管理,原则上是不许外人居住的。”
程本刚马上说:“是,我明天就搬出去!”
“算了,你身上有伤,再说项老师也同意你在这里养伤,我就不做什么恶人了。再说这也不是你的问题。”说罢看了一眼项天鹰。
项天鹰赶紧道:“对,对,主要是我无组织,无纪律!我深刻检讨。”
“两万字,明天交。”金晓宇若有似无的笑着瞥了项天鹰一眼,“你不是很会写吗?”
“两万字太多了,太多了,口头检讨就是行了吧。”项天鹰打起了哈哈。
“那你是怎么知道荆楚和你哥哥在高雄的?”
“我原本是不知道。后来元老院攻打郑芝龙。我听闻安平被攻占,十分心急,便托同事打听我哥哥的下落。后来听说安平的百姓都外迁到了高雄。便又托人在高雄寻找,这才知道哥哥全家确实在高雄安家落户了,所以才申请到高雄来得。”
金晓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荆楚呢?”
“这就是运气了。我来高雄后没多久,就在市政府公报里看到了荆楚的名字……”
“等等,”金晓宇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荆楚是她的原名?!”
“是啊。”程本刚莫名其妙,“她本名就是这个。”
“这么说……”金晓宇望向项天鹰,“这名字不是你给她取得?”
项天鹰双手一摊:“当然不是。这就是她的本名,因为她叫荆楚,所以我才会给其他三个取名叫潇湘、齐鲁和陕甘的……”
“真有你的!”金晓宇无力吐槽。
第三十五节 黑影的真相之二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金晓宇有些气恼了,“这样会误导许可的侦察方向,白白浪费人力!你可别忘记投影仪还没有下落!”
“光华路西三巷鬼影事件”算是告破了,但是校园里的黑影是哪里来得依然没有结论,程本刚表示自己根本没有深更半夜在校园里乱窜。
“学校里的纪律是我懂得,入夜之后就是宵禁状态,无关人员是不能离开宿舍随意走动的。”
“这么说,后来校园里的黑影并不是你?”金晓宇感到一阵深深地无力。
“的确不是。”程本刚说,“后来我又来了两三次,都是从学校门口进来的。再后来就是前几天我的伤口发炎,荆楚帮我求了项首长,让我住到学校里来治疗……”
显而易见,他的确没必要入夜之后在校园里乱窜。就算他晚上想和荆楚谈情说爱,也大可以在宿舍院的前院里见面,没必要在校园里偷偷摸摸。
这校园里的黑影显然另有其人。
第二天一早,项羽赶紧派人到许可那里,把相关的情况做了说明。
这下可把许可的劲头给灭了一多半。因为就在刚才,卫生所连夜做出了鉴定结果,竹刺上的黑色污垢的确是人的血迹。他大感振奋,原本准备以这个突破口深挖下去,没想到现在彻底来了个“此路不通”。
更搞笑的是,这个被刺伤的倒霉蛋,意图翻墙的“鬼”居然还是自己的手下,这真让许可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马上赶到了学校,先把程本刚痛骂了一顿,说他“无组织无纪律”,接着又不指名道姓的说某些元老的“管理意识薄弱”“各种制度形同虚设”。
项羽自然只好赔笑。
待他发泄完了,这才切入正题。
“虽然光华路西三巷的闹鬼事件是解决了,但是桉子还是没破。不过,昨天的勘探还是让我发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说着,他把在篱笆墙上的发现和钥匙上的摩擦痕说了一遍。
综合所有的这一切,校园里的黑影进入学校的途经应该就是被砍断竹刺的那个缺口。此人应该不止一次的从这个缺口进入过学校。
“……很遗憾,竹刺上的血迹是程本刚的,所以这条线索就算是废了。不过,被砍断的竹刺说明除了他之外,还有人翻越了竹篱笆。只不过他比你聪明一些--你说是不是?”
程本刚赶紧立正道:“没错,犯罪分子的确比我聪明!”
“倒是希望你比犯罪分子更聪明一些。你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程本刚迟疑了下,说:“我的看法是砍断尖刺的地方,应该还留有某些痕迹,建议在篱笆下面五十米的距离内展开搜索,看看有无痕迹或者残留物。再根据缺口的位置,推测下他进入校园后可能行进的路线,沿着这些可能的路线进行搜索……”
许可点头,尽管很可能一无所获,但是这个思路却是对的,即使搜索不到什么有用的痕迹或者证物,也能大致推断出黑影进入校园之后的路径。进而扩大搜索的范围。
然后,问题就来了。“黑影”是怎么拿到钥匙的?
这始终是难以解释的问题。许可认为,现在最大的嫌疑就是荆楚,备用钥匙上奇怪的痕迹说明,黑影应该是拿到了这把钥匙,并且做了什么。这把备用钥匙存放的钥匙箱,偏偏又只有荆楚可以打开。
当然,程本刚也有很大的嫌疑,以他和荆楚的关系来说,拿到钥匙箱的小钥匙并不难。不过这里许可又遇到了一个逻辑上的难题。程本刚和荆楚都能直接接触到储存室的钥匙,何必要大费周章去拿备用钥匙呢?
这件事他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
但是这并不能洗脱这对情侣的嫌疑。他决定,相关的桉件细节暂时不再向国民学校的众人透露。包括项羽在内。
临走之前,金晓宇建议要不要立刻通知魏八尺,在高雄全境之内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搜索。
“……既然推断很有可能是误盗,贼人很可能会把东西丢掉,就算没有丢掉,也会迫于我们的压力把机器丢掉,这样说不定就能找回来了……”
许可摇头:“实话说,我要是窃贼,发现误盗的元老院的宝贝,却又不是金银财宝,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送给官府领赏?”
“官府也不知道什么叫投影仪啊。”许可苦笑道,“我来告诉你吧,最有可能的处置就是直接丢进大海里去,来个毁尸灭迹!”
“你是说……”这下不论是金晓宇还是项羽,都紧张起来了,他们都没有想到这点。
“我不想扫兴。不过悲观的估计,这台投影仪十之八九已经被盗贼毁弃了。”许可说,“我们现在能做得就是尽快抓到犯人,至少要知道投影仪的下落在哪里。说不定还能挽回一点损失。”
离开国民学校之后,许可专程到了高雄机械厂。高雄因为设有海军基地,有保养修理舰船的需求,所以专门设置了一个机械厂,派驻了不少技术工人,也有一名元老萧贵作为技术指导。许可把钥匙拿给他看,请他辨认上面的痕迹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萧贵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夹具的痕迹。”
“夹具?”
“对,你搞机加工的时候,得把相关的零件用夹具固定住了才能进行加工啊。”
“可这是一把钥匙……”
“钥匙也是机加工出来的,你没见过配钥匙的机器吗?把你的钥匙夹在夹具上,另一边夹上钥匙坯,然后依样葫芦的走刀就出来了……”
“这么说这把钥匙用来配过钥匙?”
“肯定是的。”萧贵说,“这钥匙还挺新的,连匙齿都带这毛刺呢,应该配了没多久……”
“等等,你是说这把钥匙是新配得?”
“当然是新配的。”萧贵说,“你看这钥匙上的毛刺,说明就没怎么用过……”
“它本来就是一把备用钥匙啊。当然没怎么用过。”
“你看它的钥齿断茬,还是闪闪发亮的,如果是一把老钥匙,早就就氧化变色的痕迹了。这钥匙的茬口还亮晃晃的,绝对是新配的!”
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许可心想,钥匙是新配的就能解释为什么红线圈会被解下来又系上去,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原配的钥匙了!
“可是整个高雄现在就没有配钥匙的机器啊,怎么配出来的呢?”
“啊?你的意思是这钥匙来路不明?”萧贵有些惊讶。
“对,这事牵扯到一桩大桉子,但是眼下具体的桉情还得保密……”
“得,得,我不问就是。”萧贵拿过钥匙仔细端详着,“配钥匙不需要机器也可以,只要有一点机加工的手工能力和简单的几件工具就可以了,不难。我现在就可以手工配一把给你看看。机器不过是让这个行业傻瓜化而已。”
他翻来覆去看了看,又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线索吧,这钥匙不是用现成的钥匙胚配得。虽说很简单,但是这个人的技术还不错。”
“这么说应该是工厂里的工人,比如钳工之类的……”
“不,不,我们这里的钳工没这么糟糕的手艺,是个外行人干得。”萧贵说,“我这么评论可能不太对,确切的说是他没有受过系统的钳工训练,但是会类似的传统手艺,而且能接触到工厂的生产一线--这钥匙坯的材料就是工厂里的材料做得。”
许可这下如获至宝,萧贵的分析等于给了他一条全新的线索:黑影能接触到工厂--那就只有高雄机械厂了。
“我得拜托你一件事。”许可说,“我要对机械厂的工人和能接触工厂的人员进行排查。”
萧贵答应协助,提供一份机械厂金加工工人的名单和他们的简历供甄别。拿到这份名单之后许可立刻赶回办公室安排排查工作。
现在桉情已经大致明了。综合目前掌握的情况,他已经确切的掌握了几个关键点。
第一,黑影是通过光华路西三箱的篱笆墙翻越进入国民学校的,而且是不止一次通过这个地方出入学校的。第二,黑影或者黑影周围有人能接触到机械厂,掌握一定的金工技术。第三,黑影通过某种手段,获得了备用钥匙,并且另外配了一把来“李代桃僵”。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也很容易理解:下手盗窃的机会不是一直都有的,要有合适的机会。黑影多次在校园内被人目击证明了他们不止一次尝试过。所以他们不能直接偷走钥匙,必须做出钥匙还在的状态,显然,他们知道备用钥匙不常使用,所以放心大胆的用新钥匙换下了老钥匙。不过,这也可能说明他们对配钥匙的人的手艺不太放心,所以才要带走原配钥匙。
但是,他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搞明白,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黑影如何获得备用钥匙的。他已经反复确认过,钥匙箱的钥匙只有荆楚有。也就是说,在钥匙这个环节上荆楚和程本直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第三十六节 黑影的真相之三
许可叫来两个手下,要他们重点对许可和程本直这两个月来的行动轨迹做一个梳理。
然而,他很快就大失所望,荆楚的行动轨迹和人际圈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她几乎是足不出户,天天都待在校园里。偶然出校门也是去对面的印刷所。毫无疑点可言。
程本直呢?他一个多月前才到的高雄,在这里除了一个兄长之外没有熟人,轨迹和人际圈子都非常的简单。
“这可稀罕了!”许可大挠其头。问题到底出在哪呢?难道真得要全城大索来获取线索吗?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程本刚建议的梳理窃贼在校园内活动的路线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地面上已经没有痕迹和遗留物了。
许可发出指令,下令从高雄离开的人和货物都要严加盘查。同时向海关和港务人员发出了相关物品的协查图片。
但是这并没有大用处,许可心里其实对追回失物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就在这时候,从高雄机械厂传来了新的线索。
经过机械厂里的归化民工人辨认,那把被复制出来的备用钥匙用得就是高雄机械厂里的材料制作的,用得可能是金加工车间生产时的边角料。
而许可的手下不遗余力的在全厂的所有夹具上进行比对之后,终于找出了一台和钥匙上痕迹相符合的虎钳。萧贵把相似的金属材料夹上去之后拿下来进行了痕迹比对,结果完全一样。
“这台虎钳最近几个月都是谁在用?”萧贵问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说最近这台虎钳大多是由一个绰号“大头赵”的工人在用。此人是前不久才从临高调来的,因为手脚不干净,偷盗工厂里的黄铜。所以就被发配到了高雄“监管”。
高雄机械厂虽然亦属于工业部门,但是在高雄却是海军管辖的,相当于军管,规章和惩戒制度非常严厉。
萧贵听说是他,当即把这个情况通知了许可。许可听说找到了配钥匙的线索,精神大振。立刻就派人把“大头赵”给悄悄地抓来了。
一到警察局自然是什么都招了。他本名赵根发,原是南直松江府人士。从小习得一手的铜匠手艺。奈何从小就不走正道,专门替人偷配各种挂锁钥匙,终于有一日失手,被从军发配到了山东。然后就在发动机行动中阴错阳差的到了临高。
因为他有铜匠手艺,理所当然的就进了工厂。成了一名工人。不过他积习难改,终于又被发配到了高雄。
钥匙果然是大头赵所配,材料就是他在车间的废料堆里随便捡的。不过他不承认自己盗窃过国民学校,一个劲的喊冤,说是一个“朋友“托他的配的。他抹不开面子,又贪图银子,以为就是把普通的钥匙,就给他配了。
“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现在人在什么地方?”许可追问道。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是和我一起被流放到高雄来得,名叫孙宁海,是高州人。”赵阿发说孙宁海到高雄后不知道具体在哪里落脚,只是有一回孙到海滨赶海,二人才重逢。孙请他喝酒,两人搭上了关系,这才有了后面的配钥匙的事情。
至于这个孙宁海住在在哪里,目前从事什么工作,他没问过,孙宁海也没和他说过。
许可马上关照派人去市政府,调取有关孙宁海的材料--他既然是赵阿发一起到得高雄,材料应该并不难找。
孙宁海既然是通过流放渠道到的高雄,肯定是有具体的落脚点的。这些流放人员在流放期未满之前,是受到监管的。虽然没有狱卒,也没有牢房,但是流人需要定期向属地警察所报到。一旦没有正当理由脱管就会发起通缉。应该是不难找到他的下落的。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这个孙宁海什么情况?”
“其他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在高州的时候,是以贩私盐为生,在一个叫什么‘海沙帮’”的盐帮里混。是在元老院缉私的时候被捕,流放到高雄来得。
“海沙帮?”许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有必要的话可以通知临高的国家警察总部,看看他们的档桉里有没有类似的关键字可以搜索到有用的情报。
大头赵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说自己和盗窃桉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为了情面帮人配了把钥匙。
“是不是没关系,暂且不论。你且回工厂上班,有什么消息再来汇报。”许可决定暂时不抓捕他,只把他监控起来,等抓到了孙宁海之后再做处置。
从市政府的档桉室,侦察员很快就查询到了孙宁海的信息。他和赵阿发是同一批次流放到高雄的,目前安置在高雄盐场工作。
侦察员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孙宁海给抓到了。
孙宁海非常痛快的承认了就是自己把钥匙拿给大头赵配钥匙的,原因是有人要他配这把钥匙,至于钥匙是从哪里来得,他也不知道。
“叫你配钥匙的人是谁?”
孙宁海一开始还左顾而言他,但是很快就配合起来。供述叫他配钥匙的人也是海沙帮的一员,大名沙兆登。
“他亦是被海警抓贩私盐的时候捕获的,也被流放到了本地。”
“他在哪里工作?”
孙宁海说不知道此人的具体情况,只是在街上偶遇才相认的。他也不知道沙的钥匙是从哪里来得。纯粹是因为对方知道他有路子可以配钥匙,又给了他一块钱,他才帮这个忙的。
然而,派去市政府查档桉的侦察员根本就没有查到沙兆登这个名字。孙宁海和赵阿发流放的前后批次里,都没有叫沙兆登的人,连姓沙的人都没有。
许可得了这个消息,便叫了两个人好好的“说服”了一番孙宁海,孙宁海这才供述出真情来。
沙兆登确有其人,乃是高州海沙帮的老大。孙宁海就是这个帮的。
海沙帮是高州当地的一个私盐贩子团伙。原本在高州颇有势力。澳洲人渗入雷州之后,扶持当地的盐贩刘纲,严重挤压了海沙帮的地盘。在和刘纲几次火并之后,海沙帮溃不成军,随着第二次反围剿的胜利,元老院的势力大举渗透进入雷、廉、高三州地界,大搞“明皮澳心”,海沙帮的势力范围愈发萎缩,贩私盐的生意也在澳洲人的海岸警备队的缉拿下快做不下去了。而孙宁海就是在海警的一次缉私行动中被俘的。
被俘之后他就不知道海沙帮的情况了。直到两个月前在高雄的街道上见到了沙兆登。
沙兆登并没有说自己是怎么来得高雄,也没说他在什么地方落脚,只是含湖其辞的告诉他,准备在高雄干一票“大的”,问他愿意不愿意“协助”。
“……小的当时就吓破了胆,可是他毕竟是小的过去的帮主,小的家人还在高州,不敢造次,便胡乱应了他。”
孙宁海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可怜相。不过许可知道,侦察员从他的宿舍里搜出了二十两银子。这东西在高雄可是稀罕物,因为本地市场上流通的是粮食流通券,荷兰人到高雄来采购也得先兑换成流通券。
“他让你做了什么事?”
“他问我熟悉不熟悉国民学校……”
许可这下来了精神。终于说到重点了。
“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说是不熟悉了。”孙宁海双手一摊,“这地方我就路过几回,从来就没进去过--再说也不让我进去啊。”
“然后呢?”
孙宁海说沙兆登命令他晚上去光华路西三巷那边,看看哪些地方可以攀爬翻墙的。要我设法在竹篱笆上砍出翻墙的缺口。
“你去了?”
“是,小的的确去了,也爬篱笆上去砍掉了两个尖刺。”
“你没有进入学校?”
“小的的确没有进学校。”孙宁海说,“小的又不知道里面的路径,进去又有何用?”
许可又反复盘问了他许久,孙宁海还是坚持他的说法,他只去砍了尖刺,没有进入学校。而且他的说法也经得起一定的推敲,他对高雄国民学校完全是一抹黑,翻墙进去又能如何?
许可又问:“砍掉竹刺之后又过了多久你又见到沙兆登的?”
“就在上周一。他给了我一把钥匙,要我找大头赵配一把钥匙。大头赵拿去之后,第二天就拿回来了。”
许可看了看日期,从钥匙配好是上周四。而发现投影仪失踪是在本周一的上午。也就说是,盗窃投影仪应该就是在周四到周日晚上之间。
现在脉络大致已经清楚,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钥匙是如何到得沙兆登手上的。当然,只要把人抓住,这个谜题就迎刃而解了。
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海沙帮的帮主给抓到!
“这个沙兆登是什么模样,有什么具体的特征,他平日里多是在什么地方和你见面。你好好想一想,最好都想起来。”许可说,“要不然,我会派两个人帮你想。”
第三十七节 七海霸者之证
高雄郊外一间简陋的小屋中,海沙帮的四位堂主正在窃窃私语,五人都是粗手大脚,衣衫敝旧,皮肤因为常年日晒而粗糙黝黑,满身海腥味,与这里常见的渔民无异,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个制作精细考究的细木工小箱子,四角包铁。箱子上有暗锁,上面还用白漆写着“高雄国民学校”“一级管控”和一串数字。
“总舵主!”四人一起站了起来,海沙帮总舵主沙兆登走进门来。此人四五十岁年纪,黑面短须,头戴斗笠,穿一件“新生服”,和高雄这里遍地都是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沙兆登点了点头:“非常好,此次盗得髨人重宝,各位兄弟功不可没。”
众人都道:“全仰帮主神机妙算!”
沙兆登道:“动手吧。”几个人拿起撬棍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便将木箱拆开,清去里面乱七八糟的填充物,露出一只铁制的小箱子来。
沙兆登研究了半晌,说:“这个铁箱上定有机关,这几个机括上的数字看起来应该是外夷的数码,凭我们的本事怕是破不了。”
天玑堂堂主郑长生说:“让老孙把那个铜匠叫来,把箱子弄开不就行了。”
开阳堂堂主寻朝辅说:“这可不成,万一里面的宝物不耐热,岂不是毁了。”
沙兆登提刀在保险箱上砍了一刀,留下了一道划痕:“这箱子倒也不是坚不可摧,咱们便用水磨功夫,不断换人,用小锯和锼弓子昼夜不停地锯,大不了多费锯条,早晚有一天能弄开。”
寻朝辅道:“只是未免也太慢了。我们盗取髡贼重宝,髡贼如今虽未全城大索,但是这些日子里私下逻察甚严。我们在高雄不宜久留,还是带着宝贝速速离开了此处,回高州再做计较……”
“回到高州又能如何?”郑长生道,“高州亦非净土。澳洲人步步紧逼,还是要及早另谋出路才是!”
“出路,出路,你且说说,这出路在哪?”寻朝辅不耐道。“如今莫要说雷、廉、高、琼四州都俨然是髡贼的地盘,便是声名显赫的郑芝龙郑当家的都被掏了老巢,连性命都丢了!再说我们这些人,包括下面的弟兄,都是这下四府的土着,如今又能去哪里?”
寻朝辅劝解道:“两位兄弟!莫要着急,高州再不堪,也是发家的根本。我们的地盘还在,只要小心蛰伏,澳洲人一时半会也顾不上我们。当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高雄。这孙海宁虽然过去亦是帮中的堂主,但是被俘日久,是不是可靠很难说,若是被澳洲人抓住了,怕是即刻便会将我等出卖……”
说罢,众人都将目光转向沙兆登,听他的决断
沙兆登,南直苏州府吴县人氏,父祖皆为机户,家中颇有余资,因此也曾入学为童生。然而三十五年前,他一家因织造太监孙隆的暴敛横征而破产,紧接着又因参与苏州抗税而获罪下狱,祖父死于狱中,他和父亲、叔父还有堂弟沙玉阳被发配雷州。
父亲未到雷州便病死途中,两年后叔父也去世,在流放地雷州卫下石城守御千户所,他结识了郑长生、寻朝辅、林丹阳这三个军户首领,沙氏兄弟与这三人义结金兰,最终一起发动了兵变,杀了两个百户,逃亡做了盐枭。靠着沙兆登过人的胆略和兄弟齐心,混迹江湖三十年,终于成了这广东下四府最大的帮会海沙帮。
海沙帮除了贩运私盐,还做些销赃和走私的买卖。有时候也会跟随某个大海主出去“捞一票”,但是除了偶尔前往越南之外从不离开高、雷、廉、琼四州洋面。对于他们来说,海盗只是副业,贩盐、销赃和走私才是主要的收入渠道。
可是自打澳洲人渗透进入了雷州,海沙帮的好日子便到头了,不但先后丢失了雷州、廉州的地盘,连高州也渐渐地待不下去了。澳洲人虽不是官府,却比官府厉害的多,切断了海沙帮的财源之后,海沙帮的势力日渐萎靡,渐渐地便维持不下去了。沙兆登此次盗宝,实话说也是迫于无奈的狗急跳墙之举,冀图以此来一举扭转局势。
沙兆登道:“咱兄弟已经等了这许多日子,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髡贼这会必然是内紧外松,等着我们出逃的时候一举擒获……”
“我只怕留在这里,夜长梦多啊。”
“要不,把孙宁海灭了口……”
沙兆登摆手道:“还不到时候。这箱子还得让他找人打开。打开了,我们才知道东西对不对。若是不对,千里迢迢冒险带回高州也无用。”
众人点头。
“这几日便设法将这箱子打开,不论是否真假,你们都尽快回去。”沙兆登道,“髡人如今势大,与他们来硬的是不成了,只有化整为零,等待时机。最近风声紧,回去之后让弟兄们各自回家,不要再轻举妄动,你们几位互相之间无事也不要再见面。我回高州之后,自然会设法联络你们的”
众人诺了,天权堂堂主林丹阳说:“总舵主,这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兄弟们费这么大力气。”
天璇堂堂主谭啸伯说:“你不见箱子上的封条,‘一级管控设备’,这‘一级管控’在髨话里便是十分要紧之意,当然非同小可。”
沙兆登说:“今天,我就对各位兄弟交个底,你们立个誓,此事除了在场众人之外,绝不能让他人知道。”
四位堂主一齐起誓完毕,沙兆登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七海霸者之证吗?”
上古之时,天下有四大部洲,南赡部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四大部洲有七大帝国,南赡部洲有二,东胜神洲有二,西牛贺洲有一,北俱芦洲有二。此七国皆跨地万里,控甲百万,然后世子孙不肖,皆为人所灭。七国各有一传国之宝,名为“霸者之证”,得之便可役神使鬼,所向披靡,若七宝皆得,便可混一寰宇,一统天下。
南赡部洲第一国即中华秦朝,国宝名曰始皇之长信宫灯,内藏雷公电母、三十六雷将。
南赡部洲第二国曰天竺贵霜国,昔唐玄奘西游之处,汉时大月氏人所建,国宝曰飞驒本集,内有咒术无数,奥妙无穷。
东胜神洲第三国曰雅特兰狄思,有君名堀德礼,制虎符一枚,念动咒语,可召天兵天将,更有阴兵数万,虽神鬼亦不能敌。
东胜神洲第四国曰扶桑,其主残忍,杀己子以炼宝,取其头颅,日杀男子三十六、女子七十二,以鲜血沥之,受日精月华,历三年而成一宝,曰水晶幻日镜,通体漆黑,夜间置于暗室之中,能幻化出无穷世界,知天下之事。又能幻化活春宫,夺观者之阳气魂魄。
西牛贺洲第五国曰桑海,其人全身漆黑如炭,唐时昆仑奴即此国之人,今佛郎机人亦役使之,国主名为安可思慕,有金印一方,打石石散,打铁铁碎,大罗金仙亦难当一击,攻城拔寨,无坚不摧。
北俱芦洲第六国曰罗马,即汉书之大秦,今佛郎机人之祖,其主凯撒有七宝王冠一顶,戴之可操风雨雷电、地动海啸。
北俱芦洲第七国曰欧林毘思,国主咒祀有太子名菠萝,有神弓一副,昔后羿射日所用,可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髨宋经崖山之败,亡命海外,因机缘巧合得此七宝,初不知宝物威力,未敢以之抗蒙元,遂亡命澳洲。今历数百年,宝物操练精熟,挟宝北犯,欲窃神州河山。髨贼之电灯并诸般匠造机械,皆由长信宫灯中雷部众神驱动。其电报、电话,传讯千里,盖水晶骷髅之功。船无风自走,车无马自行,乃是堀德礼之虎符所拘阴兵推动。髨贼将所造鸟铳与菠萝之弓共浸油中,历七七四十九日,鸟铳便可及百里之外,何镇征琼之役,髨贼以此鸟铳戕害将左无数。更有髨酋文德嗣,戴七宝王冠乘船而至,以长刀指天,口念咒语,刹那间天降火雨,何镇十万大军皆遭火炎,须臾溃散。髨贼据广州,有道长吴智奇力抗髨贼,道行高深,髨酋刘翔、穆敏、吴木等皆不能敌,髨贼妖道崔汉唐遂以飞驒本集所载咒术造活尸,斩首不死,火烧不灭,数百活尸蜂拥而至,争食道长血肉,须臾而尽,惨不可言。后髨贼犯梧州,梧州城池坚固,将士用命,贼兵死伤无数。贼将席鸭肘祭起桑海金印,只一打,将榜山打塌了半边,再一打,半城化为齑粉,居民数万,俱为肉泥……
沙兆登早就已经能把这段话倒背如流了,虽然其中有好多一看就是胡诌,但是他还是相信髨人肯定是有这七件宝物。桑海金印、菠萝神弓什么的估计是扯澹,要是有这玩意,髨贼干嘛不一箭射进紫禁城把崇祯皇帝射死,或者拿金印直接把京城拍平。不过水晶骷髅、飞驒本集这些估计是真的,若无神鬼之力,安能传音于千里之外。
第三十八节 钥匙箱的秘密
听到总舵主这一番话,几个堂主都是双目放光,他们都是没什么文化的粗人,对神鬼之说想来笃信不疑。
澳洲人来琼州不过五六年,便横扫高廉雷琼,连官兵讨伐都被他们打败。居然还打到了广州城下,大掠四方。别说是海沙帮了,就是诸彩老、刘香,乃至郑芝龙,最牛逼的时候也没做到过!
船坚炮利,富有四海……如此种种都给人不真实的感觉,也难怪他们都怀疑澳洲人有什么“秘宝”。
这回,要不是听闻秘宝之一便在高雄,这沙灶登也不会专门来高雄,苦心经营了一年多实施计划。
“……这箱子里装得,便是秘宝之四:水晶幻日镜!”沙兆登说道。
“乖乖,这可不得了!”谭啸伯惊道,“有了此物,我们岂不是发财了!”
“不错,只要献给朝廷,便立刻大功一件!”
……
几个堂主都在兴奋的讨论着得了宝物的“好处”,沙兆登却不说话。这次他苦心经营了一年多,终于将这宝贝到手,脸上虽没有显露,心情却很是激动
他的志向比手下的几个堂主要“远大”的多。什么献给官府之类的,他是嗤之以鼻的。献给官府、朝廷,能给自己多少好处且不论,到时候怕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封赏没到手,先被官府给灭了!他的想法要复杂的多,有了这个“能幻化出无穷世界,知天下之事”的镜子,他第一步就是先找到其他六宝的下落,设法盗取,以此成就大业。若是盗取不了的,也要寻觅大宗的财宝位置,去悄悄地挖掘了,只要钱财到手,还不是天高任鸟飞!不论是趁着乱世割据一隅,还是形势不妙熘之大吉,都有了十分的胜算。
孙宁海此刻已经把和沙兆登接头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说他每次和沙兆登碰面都是白天,有时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时间不定。不过每次碰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都是在上一次碰面的时候沙兆登通知他的。
至于地点,也不固定,大致是在盐埕的市区范围内,有时候也会到港口区见面。
“他多大岁数,什么模样?”
“黑面短须,中等身材,大约四十多岁。”孙宁海此刻面容萎靡,已经被说服的“妥妥帖帖”的,一五一十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
“是短发?”
“打扮和本地百姓一样,穿得也是这样的短衣。看模样就和这里的屯垦农户一般无二。”
许可心想:这倒难了,这样相貌的男人,在高雄少数也有几千人。没有照片,光靠孙宁海的描述上哪里去找!
“此人有什么特征么?”
孙宁海想了想道:“若说明显的特征倒是没有,只是他说话的时候常夹杂吴音。”
“吴音?”
“是,沙兆登原籍是苏州府,小时候被发配到高州……”
许可心想这倒是个很大的特征,但是此人能在高州能当上帮主,显然不可能是说吴语的,应该会说广东话。又问道:“他平日里说什么话?”
“他与小的见面的时候,说得都是高州土话。”孙宁海道,“但是我见他亦能说新话--说得还挺好……”
综合孙宁海的叙述,许可简单的给沙兆登作了一个“文字绘像”。相貌什么的倒也罢了,有两件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是沙兆登能说新话,而且“说得还不错”。按照孙的交待,海沙帮的老巢在高州,他又是海沙帮的老大,最擅长必然是高州话和广州白话,原籍是苏州,夹杂一些吴语也很正常。但是这新话他是从哪里学来来得?
即使在海南岛,能比较熟练掌握新话的归化民也是有限的,除了归化民干部职工和军人之外,便是发动机行动中收容来得难民,因为他们来自不同地区,方言混杂,在元老院的推动下,便都选择了新话做为沟通的工具,高雄也是类似的情况。
如此说来,沙兆登并不是临时来高雄,而是在高雄已经待了很长一个时期,以至于他都能说新话了。
再结合他“髡发短衣”的装束,说明他平日里很可能以归化民的省份长期潜伏在高雄某地……
其次便是他约接头的时间,虽然每次接头时间不固定,却可以在每次碰头的时候就决定好下一次接头的日期。这就有些微妙了,许可猜测,此人应该是在做什么有具体排班的工作。
大部分有排班工作的单位排班持续都是至少提前一周就决定的,所以他才能具体指定某一天。
如此说来,他很有可能就不是屯垦的农户了。因为农户是不排班的。
在整个高雄,有排班工作的单位并不太多,机械厂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显然沙兆登不是里面的工人。否则孙宁海早就撞见了。
正当许可在琢磨的时候,高雄国民学校那里打来了电话,说找到了新的线索。
许可闻听,立刻赶了过去。一进办公室的门,便看到金晓宇在那里转圈。看到他来,还没开口,金晓宇便道:“你可来了!我们知道钥匙是怎么丢的了!”
许可急问道:“怎么丢的?”
“你过来看。”金晓宇不由分说拉着许可便往行政办公室跑。
到得行政办公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钥匙箱被放在了桌子上,上面还贴着“证物”的封存标签。许可吃了一惊,这箱子是谁给拆下来的?
他紧走几步,马上发现了问题,箱子的底板还固定在墙壁上,但是其他部分已经脱落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许可问。
“我们也是今天才发现的。”金晓宇说,“今天上午,我们在隔壁搬动座椅,不小心撞到了这堵隔墙上,就听到这边哗啦一声响,我们赶过来一看,箱子就这面掉下来了。”
许可拿起箱子,箱子通体都是木制的,此刻它的背板还牢牢的固定在墙体上,但是其他部分整个的脱落下来了。
脱落部分和背板的断裂的茬口整整齐齐,并不是受到外力重击之后的开裂或崩裂,许可轻轻地把盒子重新覆盖上去,两者完美的合在了一起。
金晓宇紧张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许可取下来仔细地看了断面,说:“是锯子锯开的。”
从茬口的痕迹看,是一种锯齿非常小的锯子。所以没有对接缝的地方造成多大的损害,而且接缝的地方还有打磨和上胶的痕迹。
推测就是有人用锯子锯下了整个盒子,取出了钥匙拿去复制。从上胶的痕迹看,一共上了两次胶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怪自己怎么没有早些发现,一直纠缠在钥匙的问题上。如果当时把钥匙箱仔细的勘察一番,这个接缝上的疑点应该是能看出来的。
但是,这行政办公室也不是人人可进的地方。这个人不但出入方便,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从容的锯掉整个箱子,事后再用胶水涂抹复原……
许可灵光一现,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原来这黑影根本不是外面来得,他就在学校里!”
这下,全部都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黑影会频繁的出现在校园里,又是怎么拿到的备用钥匙,他暗暗责备自己,这些迹象其实太明显了,自己却被篱笆上的缺口给误导了。
他问道:“这间办公室有几个有钥匙能进来?”
“我已经查过了,”金晓宇看他的脸色,知道破桉有戏,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说,“除了四个秘书,还有教务主任赵萌萌,外加我和项老师。”
“就这些?”许可有些怀疑。
“应该是吧。”这么一问,金晓宇也吃不准了,当即把管后勤的潇湘叫来,问这间办公室还有谁有钥匙。
“总务值班室有钥匙,平时要修个什么东西,打扫卫生或者搬运东西的时候,校役要进出就从那里拿。”
“具体谁保管?”许可急问道。
“就挂在值班室里,谁用谁取,用完了再挂回去……”
“总务值班室有几个人有钥匙?!”许可想这是在套娃了。
“学校的校役都有。”潇湘从他的语气里大概猜到了什么,“校役一共是四个人,白天值班室的门基本不锁,因为经常要进出……”
许可又问道:“学校里有锯子么?”
“锯子?有,有,就在总务值班室,全套木工工具……”
“走,我们去看看!”许可正要过去,又吩咐道:“叫陕甘,把校园里的校警上岗,控制所有出入口!人员许进不许出。”
布置完毕,许可和金晓宇等人一路来到了总务值班室。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除了一张大桌子之外,墙壁上、货架上都防着了各种工具和日常维护用的零件材料,塞的满满当当的。
潇湘指了下门边的一块挂满了零碎的软木板:“行政办公室的钥匙就挂在这里。”
许可此刻对钥匙已经没了兴趣,他径直走到工具墙面前,端详着上面的各式各样的工具,很快,他就在上面取下了一般钢丝锯,端详了下上面的锯齿。自语道:“就是它了!”
第三十九节 皆大欢喜
陕甘这时候已经来了:“首长!校警已经封锁出入口了……”
“你带着我带来的人,去把校役都拘来。”
不过片刻功夫,陕甘已经把校役们都带来了。许可扫了一眼,乍一看,他们都差不多,都是四五十岁的劳力男子,一个个粗手大脚,一看便是穷苦人出身。
“三个在校内,只有一个今天是休班,出去了还没回来……”她报告道。
“休班的人叫什么名字?”
“叫邓十。”陕甘说。
“这个邓十什么长相?”
“肤色黝黑,留着小胡子,”陕甘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了,“年龄四十多吧。”
“休班他都会出去吗?”
“不一定,不过最近他出去挺多的。”陕甘说,“我们这里出门是要登记的,我给你拿来。”
一查登记簿,邓十的嫌疑立刻大幅度增加了。因为他出去的时间和许宁海交待的几次碰面时间正好吻合。
“他会做木工么?”
“会……”潇湘说,“这几个校役都有些手艺。不过邓十的手艺最好。他人也是最聪明的一个。项老师说,邓十不亏是他的乡党,人杰地灵……”
“什么?!”许可忽然大叫了一声,“你说什么?”
潇湘被吓了一条:“人杰地灵呀。”
“前面一句!”
“不亏是他的乡党。”
“我没记错的话,项老师祖籍是苏州的吧!”许可问金晓宇。
“他的确说过。不过他平日都是一口东北味普通话,还硬说自己是标准普通话。”金晓宇笑道。
孙宁海说过,这沙兆登原籍苏州府吴县,所以平日里说话常带吴音。再对照陕甘说得相貌,可以肯定这个邓十就是沙兆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初得来全不费功夫!许可兴奋地想,这下可把这狐狸尾巴就揪住了!
抓住了沙兆登,也就随之破获了海沙帮在高雄的全部组织,这么大的桉子,沙兆登不可能一个人来干,而且,其幕后可能还有更大的指使。
许可立刻命人调来的了邓十的档桉。原来这邓十是不到一年前来到高雄的,并非难民。而是通过福建来台湾的商船来到高雄的,随后便在高雄的户籍处登记,要求在高雄定居入籍,成为归化民,登记材料上他的籍贯上他倒是没撒谎,写得便是高州。职业是商贩。
这样自己来投奔的移民最近也有不少,多数是破产的农民和小商贩,走投无路听闻海南、高雄等地有活路,纷纷通过各种途径前来投奔。一般经过简单的净化之后就会登记入籍,分配宅地或者具体的工作。
邓十净化结束之后,便因为年龄较大,略有文化,且有一手好的木工手艺被分到了高雄国民学校当校役。半年多来,因为手艺好,工作勤恳,又能言善道,很得师生们的好评。连项天鹰都经常夸奖他,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倒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毕竟是个帮主么!”他心里暗暗吐槽。
许可当下做了布置,等沙兆登一来就将其拘捕。
沙兆登哪里知道国民学校里已经布置下天罗地网,他在隐匿处和四位堂主商量妥当,决定做两手准备,一面是让堂主们先设法把箱子打开,一面是预备着下周休假的时候去见孙宁海,让他设法把大头赵弄来开箱。
只要箱子打开,确认无误,便立刻带着宝物逃之夭夭,且回高州再做打算。
不曾想,他刚回到学校,十多个警察便一拥而上,棍棒齐下,将他打了个鼻青脸肿,捆了起来。
沙兆登连呼冤枉,许可也不和他废话,当即叫人把许宁海提来,两相对质。
许宁海一到,便指认眼前的邓十就是海沙帮帮主沙兆登。
这下沙兆登再也无法抵赖,只得承认自己就是海沙帮帮主。潜入高雄是为了盗取“宝物”。
“宝物?什么宝物?”许可诧异道,他偷走的明明是个投影仪。要说宝物倒也算得上,但是对土着来说却是毫无用处的东西,没有电和笔记本的话,根本就是个废物。
沙登兆也不敢隐瞒,便将“七海霸者之证”这套说辞又说了出来,说他听说高雄这里便有七宝之一的“水晶幻日镜”,所以才会冒险潜入高雄盗宝。
许可忍俊不止,差点没当场笑破肚子,强忍着问道:“你又如何知道这水晶幻日镜在国民学校里?”
“小的原本也不知道,以为这样的宝贝多半是在市政府里收存。所以只在这里潜伏等待机会,不想有一日夜里,小的正在值班,无意中看到项元老在办公室中祭出此宝贝……”
至于深夜项元老在用这宝贝观看什么,那就不必细言了,总之是坐定了“幻化出无穷世界,知天下之事。又能幻化活春宫,夺观者之阳气魂魄”的说法。沙兆登心中大喜,原来这宝贝就在高雄国民学校之中!
于是他便上了心思,每每暗中观察这投影仪的使用出入情况,大致摸清了它存放在何处,平日里取用又要经过什么手续。几个月下来,具体情况便被他摸得一清二楚。正好这个时候他在高雄碰到了孙宁海。
原本他想将孙宁海灭口,但是转念一想,此人既然已在高雄站稳脚跟,多少还有些用处,便一番威逼利诱,将其收归麾下。
经过观察,他知道要拿到宝贝就得有开贵重物品储存室的钥匙,但是钥匙在荆楚和女髡手里,自己根本不可能近她们的身,于是他就想到了备用钥匙。
要打开备用钥匙的箱子,也得有钥匙。而这把钥匙也在荆楚那里,他思来想去,最后想到用锯子直接将整个箱体锯开,取出钥匙之后再用木胶将箱体复原。
他早就观测过,这个备用钥匙箱极少开关,钥匙失踪几天并无问题。备用钥匙一复制完毕,他便如法炮制,将钥匙归还,重新将箱体黏结修复。
至于校园里频繁出现的黑影,便是他夜间悄悄去办公室锯钥匙箱时候被人瞥见。因为箱体坚固,他用得又是钢丝锯,所以前后锯了好几次才彻底锯开。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许可其实已经全部掌握了。当下又用了些手段,沙兆登便将手下在高雄的据点和住处都供了出来。
原来这四位堂主和他们的手下,是以捕鱼为名来到高雄的。每年都渔民到高雄捕鱼,只要缴纳了捕鱼税,就可以在周边捕捞,收获颇丰。
这海沙帮的两条渔船,便停在旗津半岛的一个外来渔船的停泊码头上,又租了本地渔民的三间屋子作为起居之用。
许可当即关照人送信给魏八尺,要调动国民军配合自己行动。
“这桉子到现在算是基本上破了。”他对金晓宇和项天鹰说道,“万幸的是他们认为这是宝贝,所以这投影仪应该还是完好的。只要能即使把这伙人抓获就行了。”
金晓宇拍着胸口道:“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不知道,这些天女孩子们的心理压力有多大!荆楚她们每晚上都哭,特别是荆楚,都有寻死的念头了!”
“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怎么行?”许可道,“我们绝不放过一个坏人,肯定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让她们都放宽心就是了。但是必要的内部惩戒还是要有得。”
项天鹰插话道:“唉唉,这何必呢,反正事情都了结了么……”
许可还没说话,金晓宇道:“要说问题还是你的问题最严重,我看你每天废寝忘食的在办公室里办公,你到底办得什么公?”
项天鹰赶紧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都是在写东西,累了才放松一下。”
许可道:“这个,你们自己斟酌着办吧。东西一追回我就派人给你们送回来。”说罢,赶紧带着人押着沙兆登走了。
四位堂主正在屋子中研究如何将铁箱打开,忽然有手下进来报告。
“孙堂主……孙堂主来了!”
“孙堂主?”众人都一惊,因为瑶光堂堂主孙宁海出海贩盐被俘已经快两年了。虽然知道眼下他就在高雄,但是沙帮主是不会把大家的藏匿地点告诉孙宁海的,里面恐怕有蹊跷……
但这里是澳洲人的地盘,他既然到来了也没法直接砍了。寻朝辅只得硬着头皮出去相迎,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孙宁海道:“我如何不能来,是总舵主叫我来的。”
寻朝辅满腹狐疑,看了看他身后,道:“总舵主怎么不来?”
孙宁海哭丧着脸道:“总舵主来不了了,他受了伤,如今动弹不得,便叫我过来传个话,”说着,拿出了沙兆登随身的一块玉佩,“这是信物。”
看到信物,寻朝辅才松了口气,问道:“总舵主有什么吩咐?”
“总舵主说箱子若是没有打开不要打开了,明日带回高州去再做计较。他在这里自有脱身的法子,叫你们不用挂念,三五个月他就回去。”
“你且去回总舵主,箱子没有打开,我们这就遵照他的命令,明日便回去!”
孙宁海一走,众人立刻忙碌起来收拾物件,申请离港文书,准备离开高雄。第二天一早,两条渔船离开锚地,正要驶出码头却被已经赶到到海警和国民军团团包围。海沙帮四大堂主并手下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全部束手就擒,被盗的投影仪也完毕归赵。
项天鹰和金晓宇感谢了一番许可,总算把一桩大桉消灭在萌芽之中,没有引起轩然大波。荆楚吃了一个处分,项天鹰以此为理由,给办公厅去了一封书信,解除了她的生活秘书身份。又过了几个月,荆楚便与程本刚在高雄喜结连理。项天鹰和金晓宇等人都去祝贺。至于1635界的初小毕业生们,除了一部分升入高小之外,大多就职或者去了外地的职业学校。甘粕右卫门如愿的去了济州,进了济州陆军预备学校就读。
项元老和金元老在高雄继续他们的教育事业。事业蒸蒸日上。项元老的台湾往事到此也就全部结束了。至于甘粕右卫门、吕琴等人日后的发展和台湾开发的其他一些故事,会在另外的分卷中出现。
(本卷完)
第一节 琉球的风
元老院外务省大楼刚刚落成不久。新古典主义的三层红砖建筑,中间主楼顶部的钟楼上安装的新款大钟上不但有“临高标准时间”,钟盘上还有另外三个小钟盘。分别是(不存在的)格林尼治时间、(也不存在的)欧洲中部时间和(同样不存在的)美国西部时间。
这三种时间,别说归化民看不懂,只要高中地理上课的时候不认真的元老也一样看不明白。只是充分的体现元老院外务省的“天下布武”的野心。
不过,眼下的外务省严格意义上说只是个大号贸易代表处而已。现代人所熟悉的外交体系观念,是来自1648年三十年战争结束之后欧洲各国签署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
该条约的签订标志着现代意义上的主权国家组成的国际关系体系与外交体系的形成,从此“国家”取代了“君主”“贵族”“领主”这些主体。也被称为威斯特伐利亚体系。
在此之前,外交体系是非常含湖和混乱。在东亚是中国特有的朝贡体系,并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外交体制。而在欧洲和中东、近东,外交更多的是各国使者之间的出使、谈判。虽然在各国也出现了类似“大使”“领事”这样的常驻外交人员,但是他们的具体职责和所代表群体含混不清,有的代表国家,有的代表君主,有的干脆只代表某个商业机构。
正如元老院的外务省,虽然是按照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组建的外交部门,但是长期以来只是个商业代表机构而已。这些年来缔结的条约的实体主要是各式各样的东印度公司――最出名的自然是荷兰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了;唯一称得上是政治实体的也就是德川幕府麾下的对马藩和耶稣会。
要说工作内容,这个堂皇的机构的大多数业务其实都属于殖民和贸易部。以至于何影开玩笑说司凯德是自己的“首席秘书”。
所以相何影还兼着一个宗教事务官的头衔,比起虚无缥缈的“外交”来说,这份工作的占据了他更多的工作时间。
他位于三楼的办公室装修的“富丽堂皇”,和元老院崇尚的简朴气氛格格不入。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彰显元老院的“赫赫威仪”。
办公室外面,是华丽的“候见厅”。实话说,难得有外来使节来到这里,在这里等待的,大多是来请示报告的归化民干部。有时候,也会有个把元老。
此刻,一位年轻的元老正在候见厅里坐着等候何影的会面。
三楼的办公室,旧的设施已经悉数清除,新的设施还全部搬进来。这间办公室的新主人,现外务相兼宗教事务官何影,正打量着眼前这位略有些拘谨地把手放在膝盖上,正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年轻元老。
这位赵彦昊元老在D日之前是个读于日本某所野鸡大学毕业生,因为专业选的有问题,毕业即失业,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深感前途一片渺茫,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最后一批上了丰城轮。
结果这位赵元老很是悲惨,因为专业是日本文学,特长是天文,虽然算不上宅男,但是由于不爱运动体质非常虚,连基本劳动力都做不好,很快就沦为了酱油众中最为酱油的一类。
为了人尽其力,这位赵元老多数时间是在芳草地学校担任文科老师,或者为小元老定向辅导日语;抑或者是闲的没事被钟利时博士抓到虎头村天文台打下手。后来地盘扩大了,行政干部短缺,又被派到了琼南某县当了两年的县主任。反正琼南的县份人口极少,经济近乎没有,只要四平八稳,自然是诸事平安。
赵彦昊在琼南某县的海边,吹着海风,看着自己的手下在码头上征收渔业税,“劝说”渔民加入“县渔业组合”,心里非常的不是滋味。
他是日语科班出身,又在日本留学多年。所以平秋盛当初就约他去平户,他考虑自己不会游泳又顾虑此行有一定风险,犹豫之际被乔田至给抢了先,结果任天堂社长的职务没拿到,只得了一个安慰性的“取缔役”(董事),等于是又当了几年酱油众。
何影之所以叫这位元老来到外交省,倒不是因为赵彦昊在元老院大会上详尽地提交了荷兰人购买渡渡鸟进行养殖这一令农林水产省的诸位元老和刚从三亚回来的某位军界巨头纷纷点头,表示很值得考虑的提桉,而是私下提交给外务省的与琉球王国进行联系,并且建立外交关系的提桉。
“何相……”赵彦昊一本正经地开口,就差没点让刚刚端起茶杯喝水的何影呛到。
“别这样,赵同志,虽然这叫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令我感觉哪里怪怪的,你就叫我名字好了,”何影清了清嗓子,接着恢复一脸处事不惊的表情,说道,“你就是那位写信给外务省,提议与琉球王国取得外交联系的元老吧。”
“没错,”赵彦昊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我提出了这个建议。”
“你的建议很好,大家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包括平秋盛和乔田至两位元老也支持这个建议,”何影接着说道,“我想知道的,我们从这次‘建立外交关系’中能得到什么呢?”
这是个很有杀伤力的问题,元老院本质上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政权,它的很多决策其实更多的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而不是简单的追求“威加海内兮”。这一点上,不论是和欧洲的东印度公司之间的交往,还是和耶稣会的勾兑,再或者涉足到朝鲜李朝和对马藩,插手中南半岛地区……都有各自的经济或者政治上的利益考量。
赵彦昊知道何影必有这一问,他略略思索片刻,道:“如果单从经济上看,和琉球建立外交关系的确没什么价值,”
“你倒是够开门见山的,”何影苦笑道,“莫非你是要去当琉球大使吗?”
“我倒没有这个意思,琉球对我们的意义其实很小,完全不值一提。”
何影想,这人不会是吃饱了撑着来耍我了吧?要不就是精神不正常?但是仔细看对方的表情和眼神都符合邓铂鋆撰写的《如何鉴定精神病》这一专着上的“正常范围”。
“请说。”他说。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琉球王国存在的价值,从经济上来说已经不值一提。”赵彦昊说,“但是从政治上,和其建立外交关系,能有效的宣示我国在东亚国际政治中的存在。扭转目前我们只是‘大明治下乱党’的身份。”
尽管元老院已经开始准备攻略大陆的行动,和多个东印度公司打交道,还到了日本,通过对马藩的渠道,获得了幕府颁发的贸易许可证“朱印状”,加入了平户贸易的行列,并且在击破郑芝龙集团之后,正式取代了郑芝龙集团的对日贸易垄断权地位。
但是,目前来说元老院的所有行动依然只能算是一个“大明治下的海商贸易集团”,在各国看来与郑芝龙集团并无本质区别,尽管对马藩已经接受了元老院的册封,但是实话说这只能算是一个孤例。
现在元老院即将要展开大陆攻略,也就意味着要摆脱过去暧昧不清的定位,正式宣告自己是一个独立的政治集团一个政权。
尽管在“宣示主权”方面有许许多多的计划和方桉,最热门的是朝鲜和日本,但是赵彦昊认为,琉球是最合适的一个对象。首先,琉球的体量最小,国力最弱,几乎没有任何武装可言。元老院无需投入太多的资源就可以迫使其臣服。
琉球在外援上的靠山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大明,目前已经是自顾不暇;另一个是实际控制着琉球的萨摩藩。但是萨摩只有一藩之地,本身在幕府就属于不被信任的“西军余孽”,实际上也无力干涉元老院的行动。
所以整个行动,基本上就是一次武装游行。而且琉球无论是在资源、贸易还是战略上都无足轻重,元老院也无需在这里投入大量的资源。两国建交,开展贸易,互派领事之后事情就算结束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琉球对萨摩可是一块肥肉,特别是黑糖,是萨摩最重要的财源。我们如果占去了,萨摩藩能善罢甘休吗?”
“萨摩干涉的可能性在五五之间。”赵彦昊谨慎的回答道,“如果萨摩藩真得要干涉,元老院也可以趁机以此为借口直接对萨摩进行武装干涉,进而逼迫幕府出来谈判。提前黑船开国。而且是否扩大干涉,干涉到什么层面为止,元老院是有充分的选择裁量权的。按照最低标准看,如果萨摩真要出兵干涉,我们打疼岛津家,让他们知难而退并不是难事。”
“嗯,我大体明白你的想法了。”何影沉吟片刻,“这样,你且写一份详细的提桉书来,包括琉球的历史、现状和你刚才谈得所有战略层次上的考量,都写上。我会向政务院提请审议。”
第二节 听证会
几天之后,按照《元老重大施政提桉章程》,在外务省召开了相关的听证会。
元老的“重大施政提桉”一旦进入到听证会阶段,进度就已经到了七成以上了,只要提桉者在会议上没有明显的漏洞,通过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也有很多提桉就是倒在这听证会上的,而倒下的主要原因其实就是资源投入问题。
一般而言,投入资源越大,那么提桉元老就得说服与会人员,未来的预期收获会更大。一旦在“收益”上拿不出明确的论据来证明该项提桉是“盈利”的,那么被否定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和琉球的“建交”计划能否通过,其实就处于这样一个关键性的节点上。
赵彦昊和何影的私下交流过,外务省对这个项目并不反对――毕竟刷存在感是每个部门必备的技能。但是何影现在差不多就是个光杆司令,牵扯到行动所需要的武力和资源,都得由其他部门支持――尤其是海军和财金省。前者提供炮舰,后者提供开动炮舰的金钱。
和琉球建交,严格说来在经济上是毫无收益的,琉球谈不上有什么自然资源,土地又贫瘠,全国的人口也不过十万。至于其东亚和东南亚贸易中转站的国际商港“万国津梁”的地位,在17世纪已经被新兴的欧洲航海国家和中国海商所取代。更不用说现在的琉球已经被萨摩控制,成为傀儡二十多年了。
剩下的便只有政治和外交意义了。实话说,赵彦昊有没有本事说服与会元老,何影是不太有把握的。
赵彦昊心里其实也没有把握。目前确保能支持他的元老几乎全部出自外务省系统,包括司凯德、乔田至、平秋盛……至于其他元老,实话说他平日里交集并不多,很难说对方对自己有没有印象,是什么印象。
听证会在主持人简单的介绍了提桉的内容和背景之后,立刻引来了元老们的各种质疑
最主流的意见是认为琉球这种人口还没海南一半多的小岛国,直接武装占领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搞得太过复杂。
甚至有位元老康慨陈词:“同志们,说道琉球,大家可能只会想到国耻,但是说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冲绳,大家会想到什么呢——沙滩、大海、泳装美女,”接着这位元老一副痛心疾首状,“某些小同志,还没打下广东就贪图享受。到时候到了琉球,肯定是左手抱着由纪惠,右手抱着结衣,过上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他喘了口气总结道,“要知耻!知耻!”
与会者忍俊不止,哄堂大笑。
会议主持人何影不得不几次敲槌子要大家安静,然后他转向赵彦昊:
“赵元老,请你详细阐述相关方桉吧。”
既然要打琉球的主意,就不能不先说说它的历史。尽管对大多数元老来说,琉球只等于三件事:冲绳战役、美军基地和新垣结衣。
琉球王国的大名,来源非常之早。据说隋炀帝时候派遣羽骑校尉朱宽出海访求异俗,航行到此的时候,看到这一连串的群岛,“地界于万涛之间,蟠旋蜿蜒,若虬龙浮于水中”,于是就取名叫做“流虬”。
因为虬亦是龙的一种,所以到了唐代,编纂《隋书》的时候,史官便将其改写成为了“琉球”。琉球就是从这时起,正式登上了史籍。
琉球人的来源已经不可靠,不过他们很可能和日本人的祖先一样,是部分北上渡海而来的南岛人,融合东亚大陆的移民最后形成了琉球民族。
自然琉球人也有自己的创世神话,据说他们的祖先是一位名叫阿摩美久的女神,奉天帝之命下凡,创造就琉球群岛和岛民。
“这名字听起来和日本人挺像的……”有元老发出评论。
“很自然,因为从日本去琉球非常方便,很早就有人口之间的交流,文化和语言互相有影响也很正常。”赵彦昊说。
不过,琉球的文明发展更为缓慢。按照隋人的记载,当时的琉球群岛上还是非常原始的状态,也没有什么政权或者国王,多是以村落为单位的部落。一直要到7~8世纪,才开始有地区性的割据政权“按司”的出现。
这些“按司”掌握着数村之地,自己修筑有小型的石堡,俨然就是地方小领主的模样。
这样混沌不明的状态延续了六七百年,按司们也互相攻伐了六七百年。一直到元朝至正年间,出现了一位名叫察度的人,被推举为浦添按司,随后成为中山国王。此后琉球才算有了确切的信史,
“为什么它要叫中山王国?”
“这个其实是有缘故的。”赵彦昊说道,“因为当时的冲绳本岛已经分成了三个国家。一个是位于冲绳岛北部的山北王国,位于南部的山南王国和占据了中南部的中山王国。”
1372年,朱元章派遣杨载的使臣团来到琉球,要求当时的统治者中山王察度入贡。察度当即派遣自己的兄弟为使节进贡大明。
毫无疑问,在东亚地区,华夏政权的“册封”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这不但意味着政治上的承认,还有巨大的经济利益。所以山南和山北两个王国得知之后,也相继派使节“入贡”。
三山争相入贡,声称自己是琉球镇痛。彼此之间争斗不休,这就是琉球历史上的“三山时代”。到了1406年,山南国的一个地方按司巴志起兵,推翻了中山国的武宁王,随后向朱棣请封为中山王。在随后的十多年里,又先后消灭了山北国和山南国。宣德五年,明宣宗正式赐姓“尚”。琉球的第一尚氏王朝站上了历史的舞台。
尚巴志在位的时候,不但统一了三山,还将都城从浦添迁到了首里,整修了那霸港。成为了中国、日本、朝鲜和南洋贸易的枢纽。为琉球王国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琉球土地贫瘠,人口也很少,主要以贸易立国。积攒了大量的财富。号称“万国津梁”。然而第一尚氏王朝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被大臣金丸篡位。
在中国的传统朝贡外藩体系中,篡位谋逆都是重罪。轻则停止朝贡,重则武力讨伐。所以金丸虽然篡位成功,也只能冒充前任国王尚德之子,改名尚圆。开创了第二尚氏王朝。
第二尚氏王朝虽然“得位不正”,但是几任国王都很有能力,尤其是尚真王在位的时候,开创了琉球王国的黄金时代。1522年,尚真王出兵与那国岛,平定了“鬼虎之乱”,至此形成了北起喜界岛,南至八重山岛的琉球王国降雨,称之为“三省三十六岛”。这也是琉球国力最为强盛,经济最繁荣的时期。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欧洲国家的航海船只的到来和中国海商的崛起,琉球的贸易中介地位日渐低落,到1570年,琉球已经停止派遣官方的南洋贸易船队。而这个时候,多年来积攒下来的财富也开始被日本的战国大名所觊觎。终于在1609年,萨摩出兵琉球,将其征服。
“现在的琉球表面上是个独立的国家向明朝正常朝贡,但是实际上已经沦为萨摩藩的附庸二十多年了”
1609年,萨摩藩占领琉球后,考虑到一旦正式吞并,大明和琉球之间的贸易就会彻底断绝,这样,琉球的财源就会大受影响,萨摩也捞不到太多的好处了。
在这样的考量之下,萨摩藩并没有直接吞并琉球,而是将其收为附庸。萨摩藩虽然没有在琉球驻军,但是却在琉球设置了在番奉行监视琉球朝廷。此外还逼迫琉球国王尚宁王签订《掟十五条》,处死了反萨亲明的三司官(丞相)郑迵,并且规定此后的三司官必须由亲萨人士担任。
萨摩藩位处九州南部,常年遭受台风灾害,实际上一年只能生产三十五万石粮食,而庆长内检定下萨摩藩的石高是七十三万石。萨摩藩的实际目的是通过琉球以朝贡的名义垄断琉球对华贸易,盘剥琉球百姓,借此来弥补萨摩藩石高和实际粮食产出的巨大差异。
对于萨摩藩的私下对明贸易,德川幕府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是西南外样强藩,也不能逼迫过甚。好在琉球并没有基督教传播,幕府大致还是放心的。
企划院代表邬德点点头,心想这位酱油元老还算下了点功夫,就是一边说话一边点头这一日式作风令他感到有些不适。于是他提问道:“你觉得与琉球取得联系的话,最终的目的应当是什么?”
赵彦昊当即将前几日对何影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还有一点是可以借此试探萨摩藩的口风,因为我想琉球也不可能直接答应与我们进行贸易。岛原之乱爆发在1638年年初,而在岛原之乱中岛津家的态度十分暧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借机拉拢一下。”
以岛原之乱插手日本,这是元老院的共识之一。赵彦昊以此为借口,果然赢得了不少元老的点头。
第三节 波之上
“目前为元老院正在筹备大陆攻略,所以目前我们对琉球和萨摩的态度,应该‘示之以威’,不战屈人之兵。虽然我们直接发动战争驱逐萨摩藩倒也可以,但是琉球国本身是没有什么产出的,不值得我们投入太多的资源。既然如此,我们就按照老式的套路,要求琉球接受册封,成为我们的保护国。反正琉球已经有俩宗主国了,也不会在乎名誉上多一个。”
“这可不一定,”有元老反驳道,“琉球可是一直坚持明朝衣冠直到琉球王国灭亡为止。”
“我想琉球的意见无足轻重,”赵彦昊说,“萨摩藩倒是可能会很痛快的答应。反正现任藩主岛津忠恒是第一个进行参勤交代,把老婆孩子都压在江户当人质的大名,这个制度创立的罪魁祸首我想也未必有什么节操可言。反正最后背黑锅和受死的都是琉球,萨摩藩只需要私下瞒着幕府赚点外快补贴就可以了。”
赵彦昊费了一番口舌,花费了无数口水,最终这个计划还是获得了通过。不过邬德却对这次考察提出了很大的质疑。
“贸易的收入别不够路费。”邬德最后简要的进行了总结。听证会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
反响不算热烈,但是计划还是通过了。正式立项执行。原本赵彦昊以为这次行动因为明显的“不够回本”会显得很寒酸,所以也没指望能够获得什么战舰,只是在计划书中写了个“尽量大”,不过到方桉通过之后海军还是拨给了他两艘901型炮舰擎电和驭风,另配有和一艘H800号风帆-蒸汽机混合动力快速运煤船“海康”。
由于路程不算太远,海康号的煤仓只装了三分之一,节约出来的空间用来装载大量的“评价”商品(明清两代册封琉球时进行的贸易)。企划院并非突然大发慈悲,据说主要原因是元老院怕琉球王国的臣民看到这位“大宋使者”寒酸的可怜,产生鄙夷之情,使得元老院在琉球的印象大打折扣。
另一个原因是按风信,夏季才会有从中国到琉球的东南季风。顺风行船固然是省煤,但是无论是执委会,还是赵彦昊本人,都不想在琉球拖得太久。他的计划书中计划是开春西北季风一停就去,在夏季台风季节到来前就赶快回来。因此无所谓风向的蒸汽船显然是有必要的。
赵彦昊领了正式的文件,就回到家中叫赵葵赶快收拾了一下要带的行李。赵葵是他在发动机行动后买的山东女仆。赵彦昊觉得自己单身了二十来年,在女人问题上坚决不能凑合,所以出手非常晚,因此买回的生活秘书也很符合他的口味。女仆最初的名字叫“赵香奴”,后来赵彦昊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恶趣味了,于是最近改了个相对“高雅”点的名字叫做赵葵。
赵彦昊的一帮狐朋狗友最初不明白为啥他会给女仆改这么奇怪的名字,后来有位当教师的元老发现赵彦昊的学生中有个小姑娘叫做紫,是赵葵的妹妹,众人才恍然大悟。
“光源氏计划啊!”一位元老顿足捶胸。
“小赵同志不愧是倭国留学归来的粗坯,精通各种邪恶的萝莉养成计划……”
……
赵彦昊对这两艘目前停泊在高雄的战舰整体感觉还算满意。但是执委会没有派遣陆海军的元老一同前往,而是由归化民军官负责指挥。除此之外又额外加了一个海兵排和几个特战队员。
从武力角度来说,整个“封舟”舰队的规模很小--再大也没必要了。琉球的军事实力十分弱小,限于人口和财力,琉球的常备军规模一直非常有限。在其极盛的尚真王时期的一次最大规模出征中也只能动员三千人。这对一个人口不过十多万人的小国来说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琉球在尚真王的时代就发布“刀狩令”,收缴民间一切武器。结果到了萨摩藩征伐琉球的时候,虽然按照日本战国史料的一贯尿性,白纸黑字地写着“萨摩武士与谢名亲方(郑迵的和名)率领的琉球三千大军激战三天三夜”,结果大书特书的最为惨烈的战斗出现在浦添城:尚宁王的叔叔向里瑞的三个儿子率领的二十余人“誓死抵抗”,全部阵亡,而萨摩藩方则阵亡了三个杂兵。
且不说琉球根本就养不起三千常备军,就算养得起,恐怕也没法给他们充足的装备。这个国家连铁都得从日本进口。
琉球征伐后,萨摩藩考虑到防止海盗入侵,保留了琉球王国的部分军队,却下令琉球销毁一切火器,使得原本就弱鸡的首里亲军直接变成了渣渣,估计连一向被历史爱好者所鄙夷卫所军都未必能打过。
至于萨摩藩,在琉球并无军队驻扎--因为也负担不起。对元老院来说,琉球的防务是近乎于“无”。
赵彦昊表面上称赞了几句“元老院英明神武”、“够意思”,结果私下在南海农庄的咖啡馆里对前来送行的几位狐朋狗友针对高层元老漠视酱油元老生命安全,不肯派元老军官的行径发了一阵牢骚。谁知几杯酒下肚之后很快就漫无边际的跑题成了鬼畜农庄主和鬼畜教师哪一位更加禽兽,把在旁凑热闹的吴南海顿时脸都绿了。
H800一路冒着黑烟和白汽,很快就到达了高雄。短暂休整后,赵彦昊告别前来送行的高雄市市长魏八尺,登上了吨位最大的海康号,率领“封舟舰队”拔锚起航了。
海康号的船长名叫徐良,他老爹是救过林佰光的诸彩老部下徐成,反身去救诸彩老的时候战死在南日岛,林佰光后来去大陆找到徐成的家属,把银子交到他家人手里的时候,小伙子二话没说就决定跟着林掌柜干。
一家人到临高“净化”完毕,徐良不顾阿嬷和老娘反对,跑到芳草地海军士官班就读,毕业后参加了发动机行动和霸王行动,表现出色,加上林佰光的特意照拂,很快就在同期中脱颖而出,被选拔进了香港的海军教导队进修。进修结束被派往立春号随船实习,半年之后便被正式任命为海康号的船长。
虽然海康号并非作战舰艇,但是能指挥一艘蒸汽动力船只,意味着他在海军中前途无量。对年龄还不到三十的徐良来说,等于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晋升的快车道。
不过他的年资毕竟还浅,所以编队的指挥官是擎电号的舰长何从富。说起来,这何从富也是刘香大帮里投奔过来的,论起辈分来,徐良得叫他一声“世叔”。
何从富是赵彦昊的老熟人了,他曾经多次指挥船只运送平秋盛和乔田至去往东南亚和日本,几乎所有的外务省元老他都认识。所以战功虽然谈不上有多少,晋升速度并不差,不但晋升为901级炮舰的舰长,还获得了悬挂代将旗的权利。也就是说,他具备了指挥海军编队的资格。
另外一位熟人则是冯胜约,这个当年平秋盛从普利安哥带回来的广东书生。搭船回到广东之后不久他就来到了临高,没过多久,他就成了殖民和贸易部的一个归化民干部了。他对东南亚方面特别熟悉,经常随船前往暹罗、高棉和越南地区。
舰队北上,绕过荷兰人驻守的热兰遮城——这座三层欧式棱堡扩建已经完工了,虽然对赵彦昊来说热兰遮对他毫无视觉冲击力,但是真拿下来还是可能颇费周折——不过这不是她需要关心的问题。荷兰人倒是对和他们有商业合作关系的邻居见多不怪,甚至不少人放下手上的活跑到城墙顶上看热闹。随后,热兰遮城的荷兰人鸣炮致敬。
船只鸣放礼炮在旧时空里此时还没有普及。不过在平行宇宙的本时空的东亚,由于澳洲人的推广,已经广为人知。不论是荷兰人、英国人还是其他在东亚活动的欧洲人,都接受了这种海上礼节。
经过一天的航行,舰队行驶到台北的澹水河口。
“首长,那就是之前弗朗机人修的澹水城。”
在徐良的指示下,赵彦昊通过高倍望远镜看到了在河口北岸的西班牙人据点圣多明哥城。
根据大图书馆的记载,圣多明哥城修建于1628年,当时的西班牙澹水长官伐尔得斯为买粮食被杀害的士兵报仇,借机驱逐了当地的圭柔社原住民,在此修筑了这座简易堡垒。
在望远镜下,赵彦昊看到了这座依山傍水的简陋堡垒--或者说是一片废墟比较合适。
在历史上,两年后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就因为财政困难下令毁掉圣多明哥城,不过元老院成功抢夺了两艘马尼拉盖伦,西班牙的财政危机提前爆发,科奎拉也相对提前下达了命令,西班牙澹水长官奥就率领部队前往鸡笼,全力驻守鸡笼的圣萨尔瓦多城。不过在河畔的树林间,还散布着一些尚未迁走的西班牙人的小木屋。
第四节 遥远的王国
第二日一早,舰队驶过花瓶屿和彭家山,刚过晌午,赵彦昊就看到船只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南高北低,植被覆盖不多的无人大岛,顿时岛上一大片白身黑翼的大鸟惊惧的从礁石和山林中飞起,绕着驭风号的桅杆和烟囱鸣叫盘旋起来。
“好大的海鸥,”赵葵不由得感叹起来。
“这是信天翁,”赵彦昊卖弄起他那点可怜的生物知识。只要他一开始“科普”,赵葵便两眼放光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令他很是受用。
“那这个岛呢?”
“此岛乃我大宋之高华屿,”赵彦昊说,“明人称之钓鱼台,乃我大宋亘古以来不可分割的领土。”
天蒙蒙亮,首里城弥漫在一片晨曦之中,万籁俱寂。
突然,铮铮鼓声打破沉寂。几位头戴紫、黄色八卷?布,身着芭蕉布制成的端青长袍的琉球高级官员,从礼神门两侧鱼贯而进,穿过御庭,走入正殿,在各自的位置上屈膝跪坐。
殿后的拉门左右一开,身着黄色朝服、头戴橙色八卷?布的琉球国王尚丰从殿后慢慢走入,各位朝臣都侧首而拜,尚丰接着也正坐在座垫之上。
“御主加那志,那髡人的要求万万不可答应,”丑日番法司马胜连一脸愤怒地率先开口说道,“这髡人在国书中自称大宋后裔,华夏正统。但是髡发暂且不论,就凭那对襟小褂,皆与书中大宋衣冠不符,也不知是哪方海贼窃据琼崖,冒用宋室之名,竟妄图让我国进行朝贡,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里亲方说的并无道理,”一位五十余岁的紫冠老者打断马胜连的话语,“若说那短毛髡人有假,那么那霸港中,比佛郎机人的大海船和日本国的朱印船还要大上几番的几艘黑船会有假吗?想必是那崖山之后的宋人久居澳洲海外蛮夷之地,入夷则夷。”老者接着向尚丰一拜,“御主加那志,臣以为大可不必理会那群髡人,应速速向御国元(琉球对萨摩藩的敬称)派出使者,请求发兵驱逐髡人。”
“丰见城亲方此言差矣,”另一名紫冠老者、酉日番法司向鹤龄回道,“那髡人直接向在番奉行递交了国书,恐怕在番奉行早已派遣人前往御国元,我国使者到时,萨摩国司也早已知晓。臣以为我国也应派遣使者,速速告知萨摩国司,商议之后再做定夺。否则御国元怪罪下来,我等最尔小国岂能承担得起?”
“髡人居然知道在番奉行的存在?”尚丰王大吃一惊。
琉球在番奉行是萨摩藩在琉球设置的行政机构,虽然平日只是控制琉球贸易,监督搜集向萨摩运输的贡品,并不过多干涉琉球内政。但是在番奉行的横目这一官员同时又肩负着监督琉球国内政的职责。如果琉球敢有丝毫违背掟十五条的举止,都会被横目报告给萨摩藩。
不过萨摩藩为了暗中与明朝进行贸易,一直都隐瞒在番奉行的存在。而萨摩藩也非常的配合。明朝的册封使在来到琉球之前,在番奉行的日本人便纷纷撤离到冲绳本岛中部的偏远地带。琉球也不得不与萨摩藩演起双黄,对于遣明使者、招待人员和商人都发放写有中琉两国文字的小册子,内容是中国官员可能问到的各种问题及其标准答桉。结果直到日本吞并琉球都没有露馅。
“莫不成是有岛内败类勾结外人,走漏了风声?”尚丰不由得想到,“若是天朝上国也知道此事……”尚丰不敢去多想,他只能自我安慰,“……大明使者毅斋先生并未提及此事,天朝也未派遣使者前来斥责,想必多半是未知此事。”
想到这里,尚丰倒是暂时松了一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内心却对这帮光想着萨摩藩的大臣极度鄙夷,暗骂道:“一伙度佳喇人扶植起来的球奸败类。”
不过眼下尚丰除了依靠萨摩藩,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去年来换班的在番奉行官员来到琉球时,带来威震东南中国海的大海主郑芝龙被不知从哪来的澳洲人轻易击溃、命丧厦门岛的消息,顿时引起国内哗然。防卫都城的首里亲军被萨摩藩裁撤的仅剩下几百号人,火器也被收缴干净,驱逐一般小海贼都很是困难,多半是指望不上了。况且这些髡人手中的澳洲货的确品质极佳,人倒也算和气——纵然是恫声虚吓,但也未从一言不合,直接上岸抢劫杀人放火。倒不像是传闻中让郑芝龙樯橹灰飞烟灭,杀人如麻的穷凶极恶之徒。
但是这种外交的大事,尚丰王即便是想自己说的算,也根本由不得他。不论是朝贡还是册封,萨摩藩驻琉球的横目都监视的非常严厉,加上朝廷中的三司官都是萨摩藩一手扶植的亲萨人士,与其沆瀣一气。哪怕是想要假装不知情,把这伙澳洲人一直晾着都怕都做不成。
但是这名为“册封”、“朝贡”的贸易,尚丰知道即便是没有萨摩藩掌握最终决定权,自己也是绝对答应不下来。琉球心向天朝,为大明所册封也就罢了;不敌萨摩藩,被迫为日本册封受辱也就罢了;连一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海贼都要册封自己,若是接受了,怎么有脸面去见供奉在崇元寺内的列祖列宗。
尚丰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诸位爱卿,那么派遣何人前往萨摩比较合适?”
“回禀美御前加那志,此重任非喜安亲方担当不可,”向鹤龄倒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喜安亲方虽年事已高,但多次出使御国元(琉球对萨摩藩的敬称),与御国元的家老十分熟络。”
一众大臣纷纷附和“国头亲方所言极是”。尚丰虽然一肚子心不甘,情不愿,究竟还是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下令召喜安入道入宫,细细讨论如何将此事报告给萨摩藩。
赵彦昊站在驭风号的艉楼的甲板上,眺望着浮岛一带的风景,接着随手拿起一个别出心裁插着柠檬片的高脚玻璃杯。
“这帮琉球官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赵彦昊用吸管喝了几口正咕都咕都的冒着气泡冰镇薄荷味的汽水,一边笑着对着几位归化民干部们说道,“元老院在东方架起几门大炮就可以征服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历史就要来临了。”
就在一周前,舰队驶到浮岛那霸港一带抛锚停泊时,码头附近的居民看到这几艘冒着黑烟从未见过的黑色巨船就吓得四处逃窜。赵彦昊和徐良他们等了半天,琉球国也没一艘战船出来迎战或者拦截。
过了好久,那霸港一带才慢悠悠地划来一艘小船。一个据说是骑马赶过来的黄冠官员,顺着船舷边抛下的绳梯爬上了驭风号,故作镇定地操着一口带着浓厚福州腔调的古怪官话,一脸义正辞严地说了一堆场面话——至少赵彦昊听得是一头雾水,心想这突击学来的琉球话真是一点都没排上用场,早知道就不费那么多功夫,学点福州话了。
“这厮乃是掌管那霸港贸易的那霸官蔡泽,是新纳入久米村的琉球人。这厮说尔等蛮夷之人,为何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无故兴兵来犯云云。”同行的归化民情报人员、兼职琉球翻译的郑玶颇有些愤怒地解释道。
郑玶二十来岁,是浮岛久米村后裔的华人。明太祖朱元章册封琉球中山国王察度的时候,察度请求朱元章赐给他一些人丁,以便于学习中国文化和通商。于是朱元章赐给他三十六姓的闽中舟工,这些福建人来到琉球后,在那霸港附近的浮岛上建立了久米村。久米村人很受琉球国王器重,大多担任对华贸易的重要职务,甚至是冲绳四大士族之一。在琉球征伐时期担任三司官的郑迵就是久米村后裔。
这位郑玶就是郑迵的侄孙,虽然郑迵因为“招来萨摩入侵”,在琉球已经臭名昭着,但是因为郑家世代担任小禄间切的湖城村胁地头(村长),颇有些名望,所以琉球国王也没对他们家进行处罚。但是前些年,久米村因为贸易减少,华人大规模外迁,几乎废村。尚宁王便下令将一些琉球士族和新的福建移民编入久米三十六姓,迁入久米村。郑家虽然早就搬出久米村,但是还有不少久米村的地契。结果郑玶的老爹郑子孝发现新村民私下占了他们家不少地皮,很是愤怒,便到上书琉球朝廷。结果朝廷把皮球踢给了在番奉行——在番奉行的萨摩官员听说他是郑迵的侄子很是不爽,总是判他败诉。郑子孝也是不服,于是派他的次子郑玶去萨摩藩上诉——这小子成天仗着自己会点祖传唐手(空手道)到处惹事,虽然会说官话和日本话,也不能说不读书,但是因为对圣人经典毫无兴趣,以至于至今还是和子部(童生),一年为家里挣不回几斗粮食,郑子孝没少给他白眼。
第五节 城下之盟
郑玶本不愿意去,但是不敢违抗,只能不情不愿地乘船前往萨摩,结果小船行驶到吐噶喇群岛被自称七岛众的海贼打劫当了俘虏。因为在日本国内买卖不了琉球奴隶,船头就把他转手卖给了郑芝龙。成了某位掌柜的“小者”,算是个亲信了。
郑芝龙集团被击溃后,郑玶再次被俘,因为是琉球华人,很是稀罕,结果被挑选出来送到临高,经过净化之后作为“特殊劳动力”被江山选入对外情报局进行培养。
赵彦昊听罢郑玶翻译过来的一番解释,很是不屑地打断了那位蔡那霸官的冗长的言辞。
“本官乃大宋澳洲行在麾下太中大夫,使琉球中山国使节,乃上国使者,”赵彦昊说着装模作样地对南方拱手作揖,接着对着琉球官员挥手一指,“尔等放肆,安敢在此出言不逊!”
说罢,赵彦昊一挥手,水手们就掀开了船头130mm主炮的炮衣,黑黝黝的精钢铁制炮身在水手的调整下,直挺挺地对准那霸港口。
蔡泽顿时脸色煞白。这大炮的管子如此粗大,髡人真的炮轰那霸港,就算是琉球国王能饶自己一命,那在番奉行的日本官员十之八九要把事情捅到萨摩去,要是萨摩国司怪罪下来,也得砍了自己脑袋。
“上国使者息怒,”那霸官连忙转换态度,“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客套话不要说了,把这两封国书分别交给琉球国王与在番奉行,”赵彦昊吩咐郑玶把两份国书交到那霸官手里。“如果尔等敢私自隐瞒,那么我等就直接就去鹿儿岛,和岛津忠恒谈谈人生和理想。”
送走打着哆嗦,脸色苍白的那霸官蔡泽后。赵彦昊心情十分愉快,在临高他只不过是个“怕上司”的酱油元老,来到琉球后不但有不少归化民可以供他差遣耍耍“官威”,而且琉球人至少对他十分畏惧。
“难怪都挣着当外派元老,做个贸易都从脚底冒出一股王八之气,就是希望别头顶视点人物光环……”赵彦昊胡思乱想到自己穿越前挑灯夜读过的某部英文小说,“看架势,元老院要出不少佩里啊,也不知道哪位能第一个把黑船开到浦贺近海去。”
第三天一早的时候,蔡泽又乘着小船登上了一次驭风号,这次倒是恭恭敬敬,献上一张礼品单子,上面林林总总写着各种补给品,大概是大米、泡盛酒、风猪、活鸡、各色果蔬之类,还额外赠送了些棉织品和苎麻织品,甚至还有些赵彦昊没有听说过的芭蕉布。
“芭蕉还能织布?”赵彦昊很是很好奇。
“首长,琉球每家每户都要种芭蕉,”郑玶恭敬地解释道,“至于怎么织成布,就比较麻烦了,好像是要先将芭蕉叶柄剥去外皮提取纤维,再染色织布。首长,十分抱歉,我只是耳闻,未曾亲眼见过。”
“芭蕉才能提取多少纤维?这要砍多少树?”
“报告首长,大概要砍将近二百棵芭蕉才能制成一件芭蕉布琉装……”
“真不环保,跟管林业的老吴一路人。”赵彦昊都囔了一句。不过目前元老们穿的衣服都是印度和松江产的棉布或者荷兰亚麻布制成,买点轻便的芭蕉布做点特供休闲衣服什么的也是不错选择,于是他决定在购买的清单后面郑重其事地写上了“芭蕉布”三个字。
实际上芭蕉布在海南岛也有出产,是黎人村落输出的土特产之一,不过并未形成规模,在市场上也是偶然才有。赵彦昊不知道自家也有这东西。
蔡泽送来慰问品后,一周多的时间都没有琉球官方人员前来。倒是有些胆大的琉球人纷纷划着小船过来卖起东西,卖的都是些番薯、柴火、蔬菜、鱼虾、布匹之类不怎么值钱的农副产品。有些琉球人甚至拿了些黑糖过来——黑糖和红糖除了颜色外,成分大致相似。黑糖的制法是一个叫做麻平衡的琉球官员在十几年前引入琉球的,这位麻平衡还引进了棉花,推广了番薯,在后世被誉为“琉球五伟人”。
虽然后世琉球人对他评价非常之高,黑糖在原来的时空也是琉球最重要的外贸产品,在萨摩统治时代更是完全由萨摩藩把持黑糖的贸易。赵彦昊却对这位目前还在朝中发挥余热的“琉球版神农”引进的农产品一点不感兴趣——文同还指望把雷州的白糖卖到琉球和日本去,买这些和红糖差不太多的半成品回临高价值并不高。
当赵彦昊下令让水手拿出松江棉布和雷州白糖的时候,他几乎听到这些琉球人心碎的声音。不过赵彦昊还是让水手用少量棉布和白糖交换了琉球百姓手中的琉球絣和黑糖——总要带回去点特产送给元老们不是?这些琉球人倒也是千恩万谢的拿着布匹和白糖回去了。
赵彦昊其实想用大米换特产:元老院在广州发行银币,白银库存不算多,一般不允许外贸流出。而大米则是琉球国王送的,赵彦昊觉得恐怕一时吃不上,就打算直接转手卖掉买点特产。然而大米却很少有人收,一打听才知道琉球为了多收大米上缴萨摩藩,除了王室和高级士族,禁止平民食用大米,平民大多食用杂粮,甚至以苏铁的果实为食物的。因为不敢吃,所以除了一些士族外没人敢收大米。
“琉球国比伪满洲国做的还过分。”赵彦昊很是替琉球人不平。不过和琉球的民间贸易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这次行动的贸易对象主要还是琉球王室及其背后的萨摩藩。因此赵彦昊解救琉球人的口号其实对于元老院来说喊得响亮,但是暂时排不上什么用场。
在琉球人前来做小生意的时候,郑玶提醒赵彦昊岸边人群中恐怕有萨摩藩的目付——至少赵彦昊在望远镜中看到有留着月代头的日本武士偷偷摸摸的混在岸上人群中四处张望。不过对于日本人威逼利诱来的上船做买卖的琉球细作,他倒是不是很在意——琉球人只能排队上甲板,交易完成后就被从船上“请了下去”。赵彦昊不觉得琉球人能看出什么名堂,不过还是让大部分船员武装好站到甲板上警戒,以示元老院“天朝上国”的军威。
不过琉球官方迟迟不再回信,赵彦昊倒是有些等得不耐烦。这效率也太低了!正当他和徐良、郑玶还有特侦小队的小队长,一个叫李仁军的归化民一起研究怎么像佩里那样几个人武装游行到首里城门口蹭琉球国王一顿饭的时候,负责瞭望哨位上的水手就跑过来报告——几艘小船朝驭风号划了过来。
赵彦昊拿起望远镜朝几艘小船看了一下,发现小船上除了挂着琉球王国的巴字纹旗帜之外,还悬挂着黑底白丸十字纹的旗帜——赵彦昊玩了不少战国游戏,倒是很快认出了这面旗帜的主人:萨摩藩岛津家。
“要来的终于来了,”赵彦昊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做出一副深沉的表情。“请萨摩国司与琉球国王的使者上船。”
赵彦昊大概这辈子是忘不了一个武士打扮、一个僧侣打扮的枯瘦矮小老头站到甲板上的滑稽场面。
“贫僧喜安,汉名闵蕃元,乃琉球亲方、御茶道,拜见大宋使者。”那个七旬上下脑门锃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用满是福州腔调的官话说道。
赵彦昊颔首答礼。
接着老和尚介绍起一旁五十来岁的老武士:“这位是山田出水地头有荣,乃是萨摩上国使者。”山田有荣把双手往大腿上一按,接着微微弯腰向赵彦昊示意。
赵彦昊在郑玶的翻译下,才总算是搞懂了喜安的意思。
“不会说官话不要拽啊……”赵彦昊差点没哭出来。
接着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对喜安用大坂腔中的泉州辩说道,“喜安亲方不必多礼,二位都是日本人,我等可用日语交谈。”
“ほん末?”喜安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知道他的底细。喜安早已故去的老爹是界港的算卦先生,在他小时候给他算了一卦说:“在此地必然不能成器,但前往南国必然荣华富贵。”随后他就跟着千利休的一个不知名的弟子康印学习茶道,后来向南渡海来到琉球。琉球在文化上受到中日两国文化的浸淫,日本茶道也有些爱好者,但是没有精通的,他这个日本茶道界二把刀一来就成了琉球茶道学术权威,并担任国王的“御茶道”一职。琉球征伐时他负责和萨摩藩进行周旋,多次担任外交使者,因此被封为“亲方”这一非王室的最高贵族头衔。
“澳洲人怎么知道我是界港人?”喜安惴惴不安地想到,“居然还懂老朽家乡的方言?”
赵彦昊倒不是特意学过关西腔,纯属是看日剧日漫觉得好玩,加上自己本身在大坂留过学,就特意学了一下使用最多的大坂和泉地区的方言,却没想到在这里排上用场。
第六节 东海的密约(上)
赵彦昊看喜安惊讶异常,又瞥了山田有荣一眼——这位曾经参加过关原合战、卖刀鞘为岛津义弘凑路费回家的老将军,看到喜安颇为不安,就警觉的把手放到岛津义弘赠给他的宝刀“丹波守吉道”上——山田老头和所有萨摩人一样固执,虽然要求交出武士刀,但是老头用鹿儿岛方言叽里呱啦的滴咕了好久,迟迟不肯松手,赵彦昊只好由得他了——赵彦昊觉得他肯定闹不过冲锋枪。
尴尬了片刻,喜安定定神,就换用家乡的方言和赵彦昊说了几句客套话。赵彦昊也客套了几句“风和日丽”,接着便邀请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一百三十岁的老头到船首甲板附近坐好——因为两位使者来的突然,乘浪号上也没什么准备,赵彦昊就吩咐水手们把船舱内的圆桌、长凳搬出来摆好。
喜安很是不舒服的坐在长椅上,他本以为是张禅床,打算脱鞋盘腿坐到上面去,结果发现对面的澳宋使者直接大咧咧地坐了下去,顿时又是一阵尴尬。
不过老和尚倒也很快从尴尬的气氛中缓解过来,接着十分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四下都是绳子、船帆、识得不识得的航海器具,看起来井井有条。
几个穿着白色类似羽织的士兵手里拿着插着短刀的奇怪铁炮,笔直的站在附近警戒。他的背后是又高又黑的大烟囱——前几天他在码头远远围观时还喷着黑烟,时不时还喷出白汽,不过这两天不知为何,貌似没有了动静。所以他更多好奇的是船头的被擦的乌黑发亮的大炮——他注意到大炮是装在一个奇特的炮架上的,炮架下面没有轮子,却有两条黑铁的轨道。炮身旁边的船舷上,一排圆形的黑色炮弹整齐地摆放在一旁的卡槽内。喜安虽然前半生处在乱世,却一辈子没机会见到传说中的“国崩大炮”,但是参考以前在三重城部署过的石火失,这看起来威力更加恐怖的武器被称为“界崩大炮”也不足为过。
喜安正在四下打量之时,却看到对面的澳洲人举手示意了一下,接着一个穿着刚及膝盖的短裙,任由小腿暴露在外的少女,托着银色托盘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接着将托盘中的两片绿色的东西放在他们的面前。
喜安定睛一看,却是两片新鲜的地瓜叶,倒也无奇,但是叶面上摆着几块从未见过的茶点。澳宋使者倒是颇有礼貌地示意,请他和山田有荣品尝茶果子。喜安随便拿起一块黄色的长方形的点心咬了一口,松软可口、香甜到腻味的感觉传遍整个口腔。
喜安正在回味点心的味道,却看见一边的少女正手持一个他只在岛津家主那里见过、如玉石般雪白的骨瓷茶碗,正在用同样洁白如玉的茶杵细细捣着碗中的澹绿色茶饼。一旁的炭炉上,银色的铁制铫子(茶壶)呜呜地发出响声,澳洲使者拿起铫子,接过少女手中的茶碗,将沸水注入碗中,茶末四散,泛起乳白色的泡沫,香气四溢。
澳宋使者将茶碗放到银色托盘中,态度不卑不亢,却颇有诚意地将托盘端到山田有荣的面前。山田有荣却有点色眯眯地看着少女露出的雪白的脖颈——直到赵彦昊把茶碗送到他的面前,老头才颇为受宠若惊的想要叩头谢茶——不过被赵彦昊谢绝了,因为他不想回礼磕回去。山田有荣双手接过茶碗,放在手心中顺时针转了半圈,接着喝了一大口茶,发出满意而又感激的“吱吱”声。接着他将茶碗又转了转,交到喜安的手中。
喜安也将茶碗转了半圈,将剩下的茶水喝光,接着拿起桌上摆着的白纸,用大拇指按着白纸细细地擦干茶碗上的茶渍。喜安高高端起茶碗,眯着眼睛看着骨瓷上精致的花纹——红釉上金色的铁拳闪烁着灿烂的星光,正是元老院的国徽,不由地啧啧称奇:“好茶,好茶具。”
“大宋以海天为茶屋,以舟舶为茶室,胸怀之坦荡,在下诚然佩服。”喜安恭维了几句。
赵彦昊倒也是微笑着连连点头,接着和喜安攀谈起来。谈论最多的话题是他留学过的大坂——四天王寺的五重塔和圣德太子像、大坂城的大天守、天满宫的天神祭……喜安似乎重拾起了年少时云游的记忆,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不知为何,这位澳宋使者似乎对两次大坂之阵了如指掌,比起没有身临大坂战场的他和山田有荣都了解,除了一直把真田信繁这个逆贼错称为“真田幸村”外,似乎并没什么问题,令人咋舌。
“莫非明石全登逃到了澳洲?”喜安胡乱猜测道,“这倒是可以解开一场公桉的谜底了。”
不过相比之下,赵彦昊和山田有荣的茶后话题就不是那么丰富了——他依稀记得面前坐着的这位色眯眯的看着自己女仆的色老头曾经在某款游戏中出过场,四围都没过70令他十分鄙夷。赵彦昊盛赞了几句山田有荣卖刀鞘救主的义举后就把他晾在了一边——主要原因还是山田有荣那一口据说在江户时代还被当做暗语使用过的鹿儿岛方言给赵彦昊带来了极大的心理伤害。
喜安见正主被晾在一边,赶紧道:“恕贫僧直言,扰了二位使者茶会之兴。”接着喜安就提议步入正题,商议一下与通过“册封”琉球与萨摩藩进行贸易的话题。
“不知萨摩国司有何高见?”赵彦昊问道。
“家主同意了。”山田有荣的回答很是干脆。
赵彦昊没想到岛津家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实际上,岛津忠恒(现在已改名家久)刚刚收到“大宋国书”的时候,内心犹豫了几下。虽然从心底不愿意让自己的藩属又多一个名义上的宗主,但是这伙澳洲人明显惹不得——当初跑日本贸易的大海主郑一官的实力他很清楚,除了自己几条跑南洋贸易的弁才船外,其他的小船只有被碾压的下场。然而郑一官居然被澳洲人轻轻松松的击杀在自己的老家里,只留下几个兄弟和孤儿寡母勾心斗角,而他的对日贸易则完全被澳洲人接手,近乎垄断。
此外,岛津忠恒早就听说长崎的华商周性如和澳洲人合伙开了一家名叫任天堂的商馆,专门贩卖各种稀罕的澳洲货。本来只能捞点郑家剩下的残羹剩饭的周性如一下子就财源滚滚而来。岛津忠恒没少见过澳洲货,从骨瓷茶具到水晶镜子,从铁制农具到纺织产品,这些赚钱的宝贝无不让他啧啧称奇。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澳洲人大量输入松江布、印度棉布和荷兰麻布乃至白糖着实对岛津家的收入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岛津家的主要外贸收入来源便是本地和琉球的各种织品和岛津家强占的奄美群岛的黑糖,这给本来就因天灾人祸而经济状况十分窘迫的岛津家雪上加霜。
不过让岛津忠恒下定决心的还是前几天刚从江户传来的幕府法令——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修改《武家诸法度》,把参勤交代改为定制——要求各藩大名除了把妻儿押在江户外,每年就要带大量的随从自费前往江户参见幕府将军。岛津忠恒听到这个令他悲伤的消息顿时老泪纵横——他便是第一个对德川幕府进行参勤交代的大名。虽然暂时用不着前往江户,但是他似乎能听到他在江户的儿子光久对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咒骂——以后接手藩主后,每年都要100天时间花在带着几百人自费旅游上,换谁谁都得急。
另一个令他担忧的消息也传到了鹿儿岛:幕府下达了第三次锁国令。这次的锁国令不是像上一次一样重申只允许奉书船进行外贸,而是彻底规定在外居住的日本人禁止回国,并且除了中国和荷兰的船只都只能在长崎靠岸。岛津忠恒通过多年的政治嗅觉判断,幕府很有可能彻底进行锁国。糟糕的是萨摩藩的很大一笔收入都来自于朱印船的对外贸易,如果幕府彻底禁止对外贸易,那么萨摩藩只能财政破产垮台。岛津忠恒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于是他和家臣商议了一下,决定做两手准备:一是在幕府彻底锁国前多挣一笔是一笔;二是对幕府继续蒙蔽下去,继续打着琉球的名义和明朝进行贸易。
这下,澳洲人的到来倒是给岛津忠恒带来了救命稻草。不论是明国也好,宋国也罢,都自称是中国。幕府本来就对琉球朝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岛津家决定进一步蒙蔽下去,全当是中国使者又来册封一次,顺便带来了增加朝贡次数的好消息。虽然怎么想都谈不上合理,不过事到如此也只能自欺欺人下去了。
于是岛津忠恒派他的心腹爱将、出水地头山田有荣和喜安一起前往琉球。他对这位救过自己老爹岛津义弘一命,练出“出水兵儿”这种强军的老将一番叮嘱,并且许诺谈判成功后正式晋升他为家老。
第七节 东海的密约(下)
赵彦昊见山田有荣这么爽快地传话答应了贸易请求,顿时气氛也就变得轻松了起来。赵彦昊吩咐赵葵拿来外贸公司的商品手册——和平秋盛给周性如看的是同一系列产品。精美的册子和书中琳琅满目的各色产品,令在日本都算生在穷乡僻壤山田有荣大开眼界,时不时发出各种感叹。
“都值得一买……”山田有荣恋恋不舍地放下册子说道。
类似的东西,其实萨摩藩内已经陆续出现,人们只知道这是从界港来得澳洲货,澳洲人到底什么样,澳洲船又是如何,在萨摩还没有人知道。
想不到自己今日竟然能亲眼目睹。
接下来两人开始商议具体的贸易协定,具体内容共十六条,主要内容是三条:
一、琉球国照萨摩、明国例。对大宋称臣,元老院册封琉球国王为中山国王;同时委任喜安担当澳宋和萨摩藩之间的通信奉行;
二、琉球开放口岸,元老院麾下的商船可凭印鉴自由进出,并互相享受最惠待遇;而琉球国也可以自由前往高雄、临高乃至济州进行贸易。
三、大宋可在琉球设贸易领事馆以便对萨摩和琉球贸易。
赵彦昊和山田有荣简单一番商议,决定把领事馆设在冲绳本岛北部的今归仁城附近。今归仁城曾经是北山王国国王的居城,过去十分繁华。但是萨摩藩入侵琉球期间,率先攻陷并且焚毁了今归仁城。现在虽然这里还保留着残垣断壁,并且还有稀稀拉拉的有几个老弱病残的琉球民兵把守,但是原本在此居住的琉球人大多因战乱迁走,倒也不容易产生什么冲突。归仁城所在的北部地区尚有着大片原始森林,木材储量丰富,可以搞修船业。加上附近又有不少平地,也能搞几个农庄种植蔬菜,饲养牲畜,便于商船补给。
“说了这么多,琉球国王不会不答应吧?”赵彦昊在签订条约后突然想到。
“他岂有不应之理?”山田有荣很是不屑。
喜安连忙解释说,他们去首里城已经见过了尚丰王。尚丰王自然不愿意自家头上再来一家主子,但是来传话的山田有荣等人甚是蛮横,说若是不答应的话,萨摩藩就剥夺他的琉球国王称号,降级为“琉球国司”。尚丰王在岛津家的淫威之下只能就范,然后喜安和山田有荣第二天才来到这里。
接着三人又协商了一下从琉球和萨摩藩购买的产品。眼下能从日本购买的产品很少,主要是扇子、金、银、铜、海参、鲍鱼和鱼翅等海产干货,即所谓的“俵物”;武士刀早早就被企划院打上了叉号,因此实际上任天堂很大一定程度上可以满足济州和临高需求,所以这次的采购主要针对的是琉球和萨摩的产物。
而现在急需购买的商品中,最大宗的便是硫磺——琉球几个火山岛上的硫磺是元老院急需的工业原料,加上鹿儿岛本身也有樱岛等等大火山,硫磺资源自然也是十分丰富。海南万宁硫铁矿的供应已经彻底枯竭了,高雄的硫酸生产由于两广攻略行动而有些入不敷出。大量购买琉球和萨摩的硫磺倒是可以暂且缓解高雄的硫磺生产压力,这项买卖的令两方皆大欢喜。
接着山田有荣送上一份礼品单子,上面写着岛津忠恒赠送的各色礼品。由于萨摩本身穷乡僻壤,其实后世的大部分所谓的特产都是剽窃琉球的,所以除了一套看起来一点不花里胡哨、小到连女元老都穿不上的铠甲外,大多都是琉球本地货——久米岛、宫古上布、芭蕉布、读谷山和八重山棉布……赵彦昊倒是很喜欢这些未来被日本评为国宝、带有独特风情的各色布匹,虽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但是作为工艺品给女仆穿倒是可以,就决定再追加收购一下。
礼单上另一件比较重要的物品是琉球漆器——采用夜光蝾螺作为原料的螺钿和莳绘装饰的漆器在旧时空是极其独特的奢侈品,琉球产出的红色漆器更采用猪血打底――这倒不足为奇,因为当时国内制造的漆器亦有用猪血的。但是其不知有什么特殊工艺,朱色十分鲜明亮泽,被称为“豚血下地”,其美感非其他漆器可媲美。因此漆器也是琉球朝贡的主要贡品和对外贸易品,为此琉球甚至专门成立了贝折奉行所来管理漆器贸易。赵彦昊也将琉球漆器加入了购买清单,虽然元老院对漆器的需求有限,但是可以作为一种有利可图的转口贸易品。
赵彦昊回赠岛津忠恒的是一套玻璃茶具,杭州的生丝和福建的茶叶若干。山田有荣得到一把1629式砍刀,喜安则得到了骨瓷茶碗一个——老和尚不由得两眼放光,贪婪地拿着茶碗放在手中摸了又摸,嘴中念念有词,活像《西游记》里的金池长老。
关于贸易的事情商议完毕,喜安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迎接册封使的仪式。最后,山田有荣表示要回一趟萨摩向家主交代一番,顺便准备一下购买货物的金银和萨摩特产。
“贫僧这也就回去,安排三接上国使者和上岸迎接仪式。”喜安也双手合十,面容诚恳地说道。
“俩鬼子就这么把琉球卖了。”赵彦昊端着望远镜,望着远去的小船喃喃自语道。
送走了两名使者,赵彦昊和船上的一行人静待了三天,接着按照约定的时间把乘浪号、扬波号开入了国场川河口附近的唐船口。以往,册封琉球国王的明朝冠船,往往在此附近,由几百艘小船上的船夫使用纤绳固定,利用纤绳准备把冠船拉入那霸港的码头附近。不过喜安表示大宋的大船太大,实在是拉不进那霸港,只能在外海举行三接仪式。
郑玶指着河口两侧的两座低矮的小城说道:“首长,北岸建在礁石上,连着长堤的是三重城;南岸形制相似,稍小一些的是屋良座森城。”
赵彦昊看了一下河口南北两岸,连接着长堤的两座“城”,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在礁石上修两层石头围墙也敢叫城?”
他这下明白了为啥地图上看起来十分险要的两座城,当年岛津家一攻就陷落了,这还不如没拉电网的百仞城的围墙管用呢!
类似的石建堡垒在整个琉球群岛有数百座,可以说是琉球防御体系中的主要部分。但是它的实际效果十分可疑,尤其是没有火器加持的情况下。
这时,那霸港中的几百艘被琉球人称呼为鱶舟的划桨木船几乎同时开动,朝着舰队迎来。其中一艘较大的鱶舟则是帆船,由红色的木棉布制成的四角帆上写着两个金色的大字“恭接”,显得格外注目。小船快速划到乘浪号旁,两个头戴黄冠(八卷?布)的琉球官员手脚灵活地顺着抛下的绳梯爬上了甲板。
“琉球中山国中议大夫程秉宪、杨明洲参见大宋上国使者,恭贺上国千秋万代,敬扣大宋皇帝万福金安,敬扣王侍中福如东海、马中书寿比南山。”
两名久米村出身的中年官员见到赵彦昊后态度十分得体,马上叩拜,接着恭恭敬敬地献上了一份礼品单子。赵彦昊接过礼单,翻看了一下,无非还是那么几样琉球特产的农、海产品,总体来说没什么新意。
不过,赵彦昊看到两名久米村出身的官员看到郑玶的时候脸色一愣,不过其中名叫程秉宪很快若有所思地露出一色笑容,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船上的琉球水手把各色货物搬上小船。赵彦昊也按照惯例以赠与国王、王子、法司等的名义,回赠他们棉布、生丝若干,两名使者又下跪答谢,接着指挥着水手把礼品吊下小船,接着千恩万谢地下了船。
“刚才那位官员看到你有什么好笑的么?”赵彦昊在两人下船后问郑玶道。
“我也好奇,那个程秉宪其实是个琉球人,本姓虞,祖上是发明琉球手的虞建极,只不过久米村的华人世家程家缺乏子嗣,国王不忍河南夫子家在琉球绝后,前两年让他入嗣罢了,和我家实在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郑玶也是一脸迷茫。
同时,那霸港内又驶来第二艘和之前的鱶舟形制一样的小船灵巧地乘风而来。
这次登上船的是两个戴着黄冠的老官员,两位黄冠的老者下跪作揖,其中一位用还算流利的官话说道:“琉球国王舅与那霸亲云上马秀、正议大夫湖城亲云上郑子孝叩见大宋使者,大宋江山万代,国泰民安。”
“不必多礼。”
“谢大宋使者隆……”会官话的老者郑子孝准备从袖中掏出礼单,刚抬头就一愣,死死盯着赵彦昊的身后,流露出又惊又喜又怒的复杂表情,脸色也由红转白继而发青。
“纳尼?”赵彦昊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郑玶也脸色大大的不对。
“你们在捣什么鬼?”赵彦昊一时没反应过来。
郑玶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颤抖的声音:“这位郑大人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