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TXT下载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全文阅读

作者:吹牛者     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txt下载     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长宁国之卷:第二十九节 建文后裔(二)

    “虽然我也不太相信建文帝和太子自焚,但是印章这事当不了证据。玉玺这东西烧化是办不到的,但是石头一样经不起火烧,烧了就裂开了。”崔云红说,“再说了,玉玺应该份量很大吧?好几十斤石头背在身上跑路,这可不轻松啊。”

    吴廷伟已经陷入了如痴如醉的兴奋状态中,对崔云红的质疑充耳不闻,继续喋喋不休他的“考据”。

    “朱允炆被火烧死这事朱棣自己也是不信的,后来才有朱棣派胡濙在大陆找(明史胡濙传:五年遣濙颁御制诸书,并访仙人张邋遢,遍行天下州郡乡邑,隐察建文帝安在。),又海陆并进派郑和下西洋找(《明史郑和传》:“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踪之,且欲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

    “还有还有,后来的万历皇帝还找张居正问过建文帝的下落,你说朱允炆当年真给烧死了朱棣不给自己的儿子说清楚吗?

    “还不止呢,建文帝失踪四十年之后,广西思恩州知州碰到一个自称建文帝的老和尚,于是赶紧上报给朱祁镇,朱祁镇不敢怠慢赶紧找人来核实,虽然最后发现这个老和尚是冒充的,但足够说明朱棣的子孙对建文帝下落的重视了……”

    吴廷伟慷慨激昂的吹起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似乎建文帝出逃渤泥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崔云红不耐烦道:“行吧行吧,就算他真是建文帝后代,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无非你可以写个论文,宣告一下历史疑案已经终结。你就不要在这瞎琢磨了。”

    “只要朱允炆要是能把传国玉玺也带过来就好了,那就可以实锤了。”

    “治好了他再问问呗,如果他真是建文帝后代也算是个有趣的小插曲了。”崔云红也不想放过这次破解历史迷题的机会。

    “咱们先去看看他吧。”

    吴廷伟和崔云红就来到病房,还没走进朱顺燊所在的帐篷一股厚重的草药味就扑面而来。

    “两位首长,这瘴病是会传人的,若是传给首长这罪过可就大了,要不您二位就在门口这里看看?首长的大夫和我一起进去可行?”黄世东提醒到。

    “无碍,这瘴病还伤不到我们,还请黄公子带路吧”。

    “也是,首长自有神功护体,那请随黄某来吧。”黄世东说这话时带着一种不知是酸还是羡慕的语气。

    黄家其余人等在帐篷外等候,黄世东领着崔云红和吴廷伟还有医务员进到里面。简易病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多岁的年轻人,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似乎正在昏睡中。

    原本黝黑的皮肤因为疟疾的缘故却显得苍白,皮肤也没有一般青年人的光泽和弹性。青年紧咬着嘴唇,似乎是听到有人来了,他的眼皮动了一动,却并没有张开双眼。

    “现在还是上午,他就畏寒发抖,但是到了午后,又会发热头痛起来……”黄世东小声介绍起病情,说完竟在床尾朝青年跪了下去。

    “为了救您的瘴疾,臣向外人泄露了您的身份,臣罪该万死!”黄世东这一嗓子下去,在船舱外候着的黄祺林也带着众人在屋外下跪:“请皇上恕罪!”

    这一幕弄得几位元老尴尬不已。青年听到大家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睁,吃力地扭过头来望向黄世东:“东哥你快叫黄伯他们起来,不要叫我皇上了。当年大哥也是这样得瘴疾走的,此乃天意,我家在这里苟活至今也该到头了……”

    听到青年这样一说,屋外的黄祺林等人都哭了起来。吴廷伟这才看清青年的模样,觉得他长得并不像以前见过的朱元璋还有历代明朝皇帝画像上长相。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南洋传承了十多代。血统里必然引入了大量的闽南和粤海系汉人的长相。

    “朱顺燊,你现在还死不了,我还有话想问你呢!”别看吴廷伟对这事很热衷,开口却毫无尊崇之意,黄家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快的神情。觉得这元老也未免太过无礼了。

    “首长,是恶性疟。”归化民医务员将化验结果呈给崔云红和吴廷伟,“还好送来得早,没发展成其他更凶险的重症疟。”

    “黄家人说是他大哥和二姐之前也是得了这病,一个死了一个残了所以现在朱顺燊得了这病自然不敢怠慢,知道我们这有药就赶忙往咱们这送呢。”

    “给他上二盐酸奎宁注射液吧,他的症状厉害,得下点猛药。”崔云红吩咐道。

    元老院的抗疟药物面对本时空的恶性疟疾感染堪称神药,朱顺燊的病情在进行介入治疗后很快就得到了控制。留在这里照应的黄世东自然欣喜过望,而事件的主角朱顺燊虽然从生死关头捡回了一条性命,却看不出有多少欣喜的神情来。

    刚才一早,黄世东便来“问安”。为了掩人耳目,平日黄家绝少这样,都是逢年过节或是他的生日,才会在内宅,由黄家主要成员给他行跪拜礼“恭请圣安”。

    现在人在外面也如此的恭敬,无非是要在这些澳洲人面前摆足自己的面子。

    这让朱顺燊很不适应。因为他打小就用黄燊的化名,作为黄家的族人生活在总兵府内。不仅是他,也包括他的兄弟姐妹和父母,都是如此。

    说是“黄家人”,住在总兵府里,黄家祭祖的时候他们却从不参加。他们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黄家上上下下对他们都是毕恭毕敬,但是他们也绝少行动的自由,从记事起家人就极少出门,即使出门也不会离开沙巴。最远也不过是到神山上扫墓。间隔几年,或许才有机会去大城或者其他较远的地方开开眼界。

    航海、开垦、做生意、征税、出征……这些黄家人做得事情,他们全不涉足。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读书,读很多很多的书。黄家从明国商人那里买来很多很多的书。他们就像是庙宇里被供奉的偶像,一日日的在宅邸中虚度光阴。

    然而,养尊处优的生活并没有给他们健康的身体,他从未见过祖父,父亲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故去了。黄世东就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大哥,他十六岁的时候,黄家的人第一次“拜谒”,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让他不胜惶恐。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和遥远的中原联系起来过。甚至没有想过他的祖先。他只知道自己是华人,祖先为了讨生活来到了南洋的土地上,仅此而已。现在他忽然知道他是明国皇帝的直系后裔,身份的负担令他喘不过气来。

    自己也要求过黄老爷和几位哥哥还是像原来一样称呼,但黄老爷坚持皇家的威仪不可少。至少在私下里还要保持。

    无论黄家和还是他的父母,都没有说过“回中原当皇帝”之类的话,大约也知道这不过是虚妄的幻想。但是自从知道身世之后,他时不时想起自己的祖先,想起家乡。。

    这辈子真的还能再回到中原吗?还是像他的历代祖先一样,在这南洋的一隅默默地生活,传宗接代。传说中富庶繁华的中原对于朱顺燊来说更像是遥远的梦,还有老家应天府高高的城墙究竟有多高他也不知道。他见过大城(哥打巴图)的城墙,那是大约只有一层房屋高的土墙,土墙上满是火烧和破败的痕迹,还有繁茂的植物沿着墙体迅猛生长把土墙掩盖在葱郁的绿色之中……应天府的城墙也会是这个样子吗?老家的人应该要比大城还要多上许多吧?老家那里也会有凶猛的疫病弄得大家家破人亡吗……

    嘎吱……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朱顺燊的沉思,随后一个金色头发和一个黑色头发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金色头发的人他认识,是那位澳洲首长的金毛仆人,而另一个竟然是个少女。

    “请原谅,朱老爷,打扰到你的休息了。”崔永芳一进来便致歉道:“我叫崔永芳,这是我的朋友安娜,因为我不小心向她说了您是王子的事情,所以她非要来看看你……”崔永芳尴尬地解释着。

    安娜从崔永芳身后侧出半边身子好奇地观望了一下,见他神态平和,这才出来行了个礼,又好奇的问道:“您……真的是王子吗?”

    朱顺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实话说,他自己的身份只有一种强烈的尴尬感。

    “哦!我知道了,你是王子的事情一定是要保密的吧?大人物们不能随意表露身份的。只是我真的很想见见王子,特别还是传说中的中国王子……”

    不过她眼前的这个王子却有些叫人失望——他小小的个子,黝黑的皮肤,虽然五官也还算端正,但实在和传说中英俊潇洒的王子联系不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亚洲青年而已……

    “的确需要保密。不过,我算不上什么王子。”朱顺燊温和的一笑,“你们恐怕要失望了。”

    “可是吴元老说你就是。”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节 长宁山

    “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那是很古老的过去。没必要再去追究了。”朱顺燊说,“你们就当我是黄家的一员吧。这次也多亏了他们全力相救,我才能苟活下来。”

    “我听说你们是从沙巴那边过来的。那里是个全是华人的港口。还有一座非常高的高山,好像叫寡妇山。”

    “寡妇山是那些大城的人叫的,我们都是叫做长宁神山的。”朱顺燊说道。

    “我的母亲在生前也曾提到过北边很高那座山是她的家乡,但是从来没给我说具体在哪里,并且不知为何她也不愿回去。我真的很想去那边看下呢。”安娜满怀期望的说道。

    “只要你开口主人肯定会让你去的了,说不定在那里还有人会认识你的母亲呢。”崔永芳笑道。

    “令堂也是长宁山那边的人士吗?”朱顺燊见这少女长相兼具中国人和欧洲人的特点,加上她那一口口音奇特的闽南话,已经知道她是个混血孩子。不过,在沙巴的华人大多说得是客家话。如果她母亲是沙巴那里的人,这孩子怎么会说闽南话呢?

    “令堂的闺名叫什么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能帮你找。沙巴并不算一个很大的地方。”

    “令堂就是母亲的意思吧?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蒙主召唤了,父亲从来没告诉我……”想到自己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安娜满脸难过。

    “没关系,二十年并不算久远,那时候人和事应该还有很多人记得。我回去问一问,应该就能知道。”

    经过一周多的治疗,朱顺燊的疟疾病情己痊愈,血细胞检测也观察不到疟原虫的存在了。他痊愈后不久,陈鹏宇便带着第二波支援船队来到了诗里亚。早已急不可待的吴廷伟见又来了一位元老可以坐镇,便借口要“考察沙巴黄家的势力范围”,拉上崔云红等人去沙巴了。本来黄璐也想跟着安娜去逛一逛的,但要在热带雨林里徒步爬山,又胖又怕热的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为了避免惊动本地的土著和欧洲人,他们没有使用自己的船只,而是搭乘黄家返程的船只

    黄家的大本营就坐落于旧时空马来西亚沙巴州哥达贝卢市海岸边,现在被这里聚居的华人称之为山八港。

    山八港距离诗里亚三百公里公里,距离大城哥打巴图(斯里巴加湾市)二百公里,距沙巴首府哥达基纳巴奴(中国寡妇城)五十公里。

    船航行了一天一夜,海上风平浪静,几个人聚集在甲板上观赏着沿岸的热带风光,聊着天。

    “云红,你说沙巴的名字是不是就从这山八港来的啊?”

    “我看也有可能,只是这地方的名字总让人想起三八来……”

    “噗,时代不一样,早几十年三八可是个光荣的词儿呢。这都是外来的精神文化污染,把好好的词汇都给污名化了!”

    崔云红又转过头问黄世东:“黄兄,这山八港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是这样的,沿着神山,从北到南的海岸上有九个我们族人建立的城寨港口,我们去的山八港就是第八个城寨,也是九个之中最大的一个…….”

    “你们人还挺多的嘛。”吴廷伟已经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如何利用黄家在这里的势力了。

    黄世东听到这话后脸上却闪过一丝阴郁:“不过现在也就只剩下三个城寨了……”

    “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五十年前,北边的苏禄国国王发兵南下,一路攻城略地,我们在北边的城寨首当其冲地被卷入了战火,虽然经过我们的奋勇拼杀,把苏禄人赶了回去,但整个北方地区都被破坏殆尽,房屋被毁,农田荒芜,加之战后又瘟疫肆虐,海盗频繁侵袭。人口损失过半。幸存下来的人们立足不住,只能南迁到南边几个城寨,山八港原来一个小港口这才兴旺发达起来成为最大的城寨。”

    “原来如此。”吴廷伟原来就奇怪黄森屏本来是在加里曼丹岛北部的仙本那附近开局的,怎么后世加里曼丹岛北部完全没有了华人的踪迹,原来是经过了几番天灾人祸的打击才逐渐败退缩到中部沙巴地区的。

    “不过说是兴旺发达,山八港至今口数也不过八九千而己,和中原比就是个村寨罢了。”黄世东带着自嘲的口气说道。

    “还是因为瘟疫的缘故吗?”吴廷伟己经觉得这里的事都可以和疟疾扯上关系了。

    “正是,说起来婆罗洲这里常年多雨,阳光充足种起粮食来一年能收两次,海里的鱼也多,就是不种粮食到林子里采摘野果也能混日子……可这里的瘴气实在厉害,以前我们进林子里开荒,常常田还没开好,开荒的人就死了大半,八年前费尽周折从唐山招募来了一批闽南人,我们帮着好不容易在神山脚下建起了五个村子,本以为可以在那里开枝散叶,没想到四年前一场大疫又把一切努力化为灰烬,这些新来的人几乎全都死在了长宁山下。”

    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新来的移民,都要在这严酷的考验下幸存下来,才有机会在当地繁衍生息,开枝散叶。但是这种考验几乎是灭绝性的,新来的移民往往十不存一。

    “真是太多灾多难了。”崔云红对这些海外遗民心生出几分怜悯来。

    “这地方就是这样,生离死别对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就算是贵为天子后裔也难以幸免,阿燊的哥哥也是因为这瘴病走的,还好阿燊……啊不,皇爷被首长们神药所救,不然这血脉就要断在我辈手中了……还是中原好啊……”

    “中原这几年日子也不大好过,北方流贼兵灾四起,旱涝往复饿死的百姓不知凡几。”

    “中原的事我也略有耳闻,真是想不到天朝上国竟也会遭持劫难。”黄世东感叹道,“我们这里的人,多是移民到此几代的人了,说起唐山故国,总觉得是人间天堂,死得时候也祈祷能托生回故土。如今唐山天灾人祸不断,心中仿佛没了依靠,空落落。如今听闻欧洲的商人来说,他们那里也是战火不断……天下如此之大,竟无一片安生之地。”

    “有机会,你可以和你父亲一起到临高,到广州去看看。”吴廷伟颇为自得的说道,“不敢说是人间乐土,百姓安居乐业这句评语是当得起的。”

    “这我信得。不瞒首长说,这些年,首长在琼州在广府的事迹,我们也听了不少。”黄世东说,“黄某唯有一愿:望崔首长和吴首长回去后能向元老院转达我辈族人的殷切之盼,解我辈之疾苦,不胜感激……”

    众人在说话间,一座高大的山峰己经冒出地平线整个山头了,

    “首长请看,前方那座高山便是长宁神山了”黄世东手指向山冒出来的方向。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这座高耸入云的婆罗洲至高点--4095米的基纳巴奴山,马来语里意为中国寡妇山。

    在后世山名起源传说中,有说是黄森屏的发妻李惠娘在此山下葬故此得名,也有相传是清朝一名华商在此地经商并和当地酋长之女结为夫妻,后来这名中国男子出海再未归来,寡妇爬上山峰守望夫君归来而得名……

    神山名称的起源在马来当地人这里有不同的说法,但本时空的基纳巴奴山这会儿还有着正儿八经的汉语名字:大明永乐皇帝之御赐“长宁镇国神山”。

    1408年,渤泥国王麻那惹加那乃(即黄森屏)入华贡,在南京觐见期间因水土不服病逝南京,他留下“体魄托葬于中华”的遗言后下葬于南京雨花台乌龟山,永乐皇帝派太监张谦护送新王遐旺回国。张谦抵达渤泥后,按照麻那惹加那乃“乞封国之后山为一方镇”的遗愿在在基那巴卢山下刻石立碑,赐封“长宁镇国神山”,永镇南洋。

    实话说,从这些明载于册的史实看,很难想象黄森屏会收留建文帝或者他的后人。如果说他只是想找一个靠山,一个可以让移民对他信服的精神图腾,永乐皇帝的种种册封对他已经足够,何必再冒着触怒大明朝廷的风险去藏匿建文帝一脉?所以崔云红对朱顺燊这件事抱着很大的疑心。

    视线的尽头,神山拔地而起,在婆罗洲绵延的群岛山脉中鹤立鸡群。洁白无瑕的云朵缠绕在她的山腰,仿佛一位无上尊者般傲视着过往的船帆,这壮丽的景象难怪当地华人会尊她为神山了。

    要说这基纳巴奴山,崔云红还是相当熟悉的,就在穿越前一年,他就和“伴侣”在马来西亚自由行期间登上过神山主峰,两人一起在山顶眺望过加里曼丹岛翻滚的云海,而现在又回到了四百年前的神山,心中更是别有一番悸动。

    “好高的山啊!我以前就听父亲母亲说过北边有一座非常高大的山,我早就想来看了,今天终于看到了!”安娜兴奋的叫到。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一节 山八港

    “真的很高呢,我从家乡到临高走了差不多有半个世界了都没见过这么高的山,感觉就像是圣经里的阿勒山一样高”

    “哈哈,永芳你说得像是真见过阿勒山一样……”安娜调侃道

    “这叫夸张的修辞手法,我只是在形容神山很高,你汉语不好不懂的……”崔永芳不甘示弱的还击道。

    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崔云红忍不住出来插一脚:“咳……嗯……这神山呢还是要比阿勒山矮上不少的……”

    “什么?!”崔永芳和安娜同时发出了惊呼:“首长/崔老师您说真的有阿勒山吗?”

    “按照圣经的描述应该就在土耳其奥斯曼的东北部,有5000多米高呢,不过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做不得真的……”崔云红后悔自己又不小心透露了重要信息,马上施展转转移话题之术:“不过这世界上最高的地方还是在大明境内的西南部一座山,山高有8800多米,等我们拿下明国后我会带你们去的……”果然这样一番话成功吸引了两个年轻人的注意力,不再探寻这传说中诺亚方舟的停泊地。

    黄家的座船又驶过一段曲折的海岸,到达一片宁静的海湾,崔云红注意到这片海域上有不少的渔船正在捕鱼,海岸线上也间隔出现了农田和农舍的模样,显是来到了一处人烟繁茂的地方。

    “过了前面的水口就到山八港了,那座山上的大堡,便是黄伯伯总兵王府的所在。”朱顺燊给安娜和崔永芳介绍起自己老家来。

    崔云红吴廷伟注意到半岛的山顶上确有几座福建土楼样式的堡垒群掩映在热带森林中,堡垒的外墙有火烧过的痕迹,土堡面向海湾的上部开窗口还隐约有火炮的布设。

    这黄家在山上的总兵府倒是个防守的好地方,这堡垒群背面能控制整个山八港南面的海湾,正面看起来又能居高临下地俯瞰那边山八港城镇,是个易守难攻的好的地方。不过看黄家这防御架势和外墙上的战斗痕迹,这山八港也不是个太平安祥之地,海盗什么的肯定是少不了的了。崔云红心中暗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假设,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防御措施:炮台、塔楼、设防的营寨。有的设施已经毁弃,有的却是新修不久。看来历代的家主对这里的防御都很上心。

    绕过半岛,众人面前出现一片更为热闹的海湾,山八港终于显出她的真容来——乌苏干岛和大陆上两座伸出的半岛共同合围成一处风平浪静的半封闭水域,山八港就座落在南面半岛上依山面海的小平原上,这里遍布闽南客家建筑式样的房屋,黄森屏当年带来祖籍福建的亲族,加上后来大明开海后南下来到这渤泥经商之人又多来自福建,共同把这里打造出一派南洋小福建的风貌。海岸边有许多深入海中的简陋栈桥,有的渔船在打鱼,还有懵憧少年裸着身子在海里嬉戏打闹。

    “这地方真就不错!”吴廷伟发出赞叹,这里三面山环抱着海湾,显然是天然良港,更难得的是还有一条不算小的淡水河流在此入海,可以说山八港这里无论是发展海贸还是种田都是块得天独厚的地方,“黄家可真会挑地方!”

    众人在一处栈桥下船后,就见到很多乡亲在栈桥迎接黄家座船,黄世东和乡亲们一一打过招呼后带领众人向总兵府所在的总兵山上走去。

    黄家总兵府依着山势而建,一直修到了总兵山的最高处,俯瞰着山下的山八港。山不算高,沿着石阶山路只往上登了两百余米就到达黄家总兵府了。黄家总兵府是由好几座土楼组成的建筑群,跟大陆的土楼一样,府门和庞大的楼体不成正比,并且直到三层对外都不设窗户,显然是为了加强防御。府门上最显眼的是一副汉字牌匾,上书“总兵王府”四个字,经过岁月的侵蚀,这副牌匾己布满斑驳。

    “看来黄家还把自己看成大明子民的啊,这朱元璋封给黄森屏的官都子孙世袭了……”吴廷伟和崔云红低声讨论着。

    “朱元璋时代还没有总兵这个官衔呢,这就是他自封的。”崔云红说。

    “自封不自封再议,但是他这么郑重其事。咱们打下广东这事会不会让这大明忠臣有意见啊?”

    崔云红倒不以为然:“大明跟渤泥断绝往来都多少年了,这黄家之所以现在还打着总兵的旗号不过是因为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牌子罢了,我看黄家人未必就对大明这么忠心耿耿,你看,都叫总兵王府了,这不是大大的僭越吗?再说了,这黄家不是认朱允炆这一脉为正统吗,那现在北京城里坐着的那位就算不得正统了,我们现在打下了广东说不定人家还想要我们给朱顺燊黄袍加身呢……”

    说话间这黄家总兵王府的大门徐徐打开,来到门口迎接的正是黄家家主黄祺林。他见到朱顺燊恢复健康十分欢喜,领众人进了大门,内部别有一番天地,高墙环绕之下,中间竟是一栋栋的房屋,城堡内部俨然一座迷宫。若无人引路,入内极易迷路。

    沿着到处是门户,到处都有枪眼炮孔,看得出,整座王府戒备森严。

    他们首先来到了王府的核心的部分:“节堂”。上面还供奉着据说是朱元璋授予的棋牌令箭和“云南腾冲卫总兵大印”。

    实话说,崔云红看了这些物件颇感觉魔幻,特别是“云南腾冲卫总兵大印”更是令人吐槽欲满满。不过,也可以看出黄家一直奉中华为正统,视自己为华夏子孙。

    绕过节堂,穿过迷宫一般的走廊过道和七八道门户之后,黄老爷引众人来到一处厅堂落座。婢女送来茶水,双方客套一番之后,黄祺林就对朱顺燊说道:“皇爷生病的这些日子,老祖母甚为挂念,每日都要在神母祖姥面前为皇爷诵经祈福,皇爷既己平安归来,还请皇爷去见见老祖母,让她宽下心来吧……”

    “让诸位长辈担心了,我这就去给老祖母请安。”朱顺燊向众人告辞后向内走去。

    朱顺燊离开后,黄祺林命人拿出礼物馈赠。每位元老沉香、冰片各两盒,另有一些南洋杂货,吴廷伟和崔云红表达了感谢,又赠送了回礼。

    随后,黄祺林将一旁佣人退下,向崔云红和吴廷伟提出保守朱顺燊身份的请求。

    “这个我们明白:朱顺燊的身份事关重大,如果明国知道了他的存在,恐怕对他不利。”

    吴廷伟说这话时黄祺林的眼里露出一丝精光:“在下还有一事想请问下两位首长……首长们确已夺取两广了吗?”自从澳州人出现后,黄祺林对这伙人越发感兴趣起来。

    “元老院已控制了两广,岭南如今是元老院的天下了。”

    “广南倒也不错。”黄祺林心想这些澳洲人到底是在海外日久,大明首善之地自然还要数江南,湖广省次之,要夺天下非得拿下这两地不可,澳洲人现在没意识到也许是好事。

    “那,元老院下一步可有夺取天下的打算?”

    “这……目前的我们是‘高筑墙,广积粮’,至于下一步要打哪里还需要再开讨论会决定。”

    “此等军国大事不是该由皇……皇上定夺的嘛?敢问元老院的皇上是哪位?”

    “元老院没有皇上的,所有重大事项皆由众元老商议决定。”

    “这国可不能一日无君啊……”说到“君”字的时候,黄祺林特别意味深长的看着前面众人。

    吴廷伟察觉到黄祺林的异样,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看来他觉得朱顺燊是一件“奇货”。

    崔云红听到暗暗好笑,别说这个真假难辨的建文帝后人,就算大宋正牌赵家人后裔出现了元老院也照样不认账。当下正色道:

    “我元老院奉的是大宋正统,明国谓之‘篡’。”

    此言一出,黄老爷的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皇爷若能回归故土,元老院手中不多了一张好牌?”

    “他若是大宋皇室后裔,还说得上是一张牌,建文后裔么?能不能算是一张牌都不好说啊。”

    眼见澳洲人摆明了对朱顺燊不感兴趣,黄老爷退而求其次:

    “其实黄某也不是想要皇爷重掌九鼎,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些还支持皇爷的大明忠臣早已无处可寻,我辈只想送皇爷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归故土,若皇爷这一脉断在我这一辈的话叫我如何面对朱家各位先皇和黄家先祖们……”

    说到此处,他的面容满是忧色:“这山八小港看似祥和太平,实非久居平安之地,瘟疫瘴疾自不必再多说,还时常有海盗滋扰,北边的苏禄国仍然对我们虎视眈眈。这两年来,大王和那西洋红毛人走得是越来越近,大王还听信了那些他们的谗言,说我们是异端,要我们不能祭拜祖先和神母祖姥娘娘……这里的局面黄某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二节 神母祖姥

    吴廷伟其实也隐隐感觉到婆罗洲华人的消失和渤泥国的西方殖民者有关系。今天终于听到从黄祺林这个当事人口中说出来了。对于南洋华人的最终命运,元老院内部也只是暧昧的表达了一下意见,但总的方向还是偏向于支持利用,逐步纳入麾下。

    南洋华人在东南亚生存繁衍了两百多年,对于气候的适应要比大陆移民强不少,当年的英国殖民者按照同纬度地区移民的原则也是这个原因,这些东南亚华人将会是元老院控制热带地区的重要助力,南洋华人需要在当地维持华夏文明的存在,如果任其被削弱,那就会其他人乘虚而入,所以元老院希望东南亚华人能扩大影响力,但碍于本身紧张的人口和医疗卫生条件限制,这种自愿和投入是很有限的。

    吴廷伟和崔云红在了解山八港这边的情况之际,朱顺燊搀扶着一名满头银发老太太,从内堂走了出来,后面还有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一并陪同。

    “娘!您怎么出来了?”黄祺林看到老母亲出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阿母听闻燊儿平安归来,甚是欣喜,非得出来看看燊儿的救命恩人表达感恩之意,我劝都劝不住呢,这不打搅到大哥和几位贵客商谈,还望多多包涵。”旁边搀扶的中年妇人道。

    说话之人正是黄祺林的大妹黄祺燕。她皮肤黝黑,不大年岁却脸上布满着皱纹,一身短打棉衣却未着长裙,竟似一位田间劳作的村妇。

    黄祺燕给崔云红吴廷伟这边做了抱拳礼,颇有几分女侠风范。不料她目光之余扫到安娜和崔云红身上,本来笑盈盈的脸上登时睛转雨:“怎么这还有两个红毛人?!大哥你这是作何??”

    “燕妹休得对贵客无礼!”

    “大姑慎言!”

    “咱们黄家不伺候红毛客!!恕祺燕不能奉陪!”言罢,黄祺燕就怒气冲冲地架着黄家老夫人从旁门退去,留下一脸错鄂的众人。

    黄祺林起身向众人致歉道:“我这燕妹的夫君死在红毛海盗手里,我家最小的莺妹也被红毛人掳去至今下落不明,所以她平日最见不得红毛人……现在妹夫家的跑海又是她在操持,人未免糙了些,倒也还是爽利,晚宴的时候我让她给各位赔罪。”

    崔云红和吴廷伟原本莫名其妙,听他解说也明白了。当即表示理解她的感受,不会介意。

    “这两日刚好是长宁山神母祖姥的寿辰祭山法会,各位不知有否兴趣一观?”

    “敢问这位神母祖姥是哪位尊者?我们在中原还从未听闻此位大神的尊号,刚才你们就提到过好几次了,可否给我们说解下?”

    “这长宁山神母祖姥实乃我黄家先祖黄森屏公的妹妹黄元郦祖姥母是了。”

    黄祺林颇为骄傲的讲述起了这位传奇先祖的故事:

    话说当年黄家先祖黄森屏带领的汉人移民集团在帮助初代素丹马合谟沙打退南边的室里佛室国和北边苏䘵国的侵扰,巩固了渤泥国后,马合谟沙把自己女儿嫁给黄森屏,而弟弟艾哈迈德则迎娶了黄森屏的妹妹黄元鹂。马合谟沙去世后,他的儿子哈桑继位,在位短短三年后也得了疫病跟随父亲去了。此时渤泥王室出现权力真空,黄元郦的丈夫艾哈迈德就在黄家人的支持下最终坐上了王位成为二世素丹。

    成为王妃的黄元鹂却没有住在王宫里享受锦衣玉食,她时刻挂念着北婆罗洲汉人的生存发展。婆罗洲地界瘴疫横行蛇虫鼠蚁猖狂,黄元鹂就亲身带着王宫的大夫深入长宁山遍寻草药想寻找出治疗瘟疫的药方,她还给当地百姓免费施药活人无数;婆罗洲的土地是贫瘠的红壤不利于种植,黄元郦就带着族人身先士卒地烧林肥田,硬是在莽荒的森林里开辟出一片片充满生气的农田来。她还遍尝婆罗洲的物产发现了众多能作为主食补充的果产,填饱了婆罗洲华人的肚子;危险的猎头土人时常出现在森林周边偷窃汉人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还会突袭村寨杀人割去头颅,黄元郦对土人并未简单地进行消灭和驱逐,而是采取怀柔教化的政策,教给土人们种地之法,还教他们说汉话学汉礼。黄家治下的婆罗洲沿岸地区香料贸易发达,东西方商人往来频繁,海难和海盗自然是靠海吃饭的人家难免会遇到的灾祸,因此每年渔汛季和贸易旺季黄元郦就带着船队沿着海岸巡逻,守护着一方大海。

    黄元郦行善积德的种种举动感动了上苍,最终在长宁山羽化登仙,成为长宁山的护山神女,守护着脚下土地上的子民和过往的船只。

    “……神山祖姥会在我们黄家女子中降下化身,这一代的祖姥陆上身本是我的小姑黄祺莺,但十几年前她被海盗劫走后生死未卜,现在就由大姑暂时担任祖姥的陆上身了,所以她素来最忌恨西洋人。但大姑人还是跟祖姥一样宽厚仁慈的,还请诸位勿怪……”黄世东也出来给自己大姑打圆场。

    “好家伙,这黄家是集政权、财权、军权、教权于一身啊。”听完神山祖姥的事迹传说,吴廷伟首先想到黄家这一手还是挺高明的,难怪可以在这地维系统治二百多年。

    黄家说是渤泥国的封臣,实际就是一方诸侯。他们为什么不另立山头呢?很显然,并不是因为他们对素丹有多么忠臣,恐怕还是实力不济的缘故,不得不托庇于渤泥国。崔云红心想,如此说来,如果元老院愿意为他们提供支持,说服他们投靠元老院并不难。难点在于一旦接受了他们的效忠,元老院也就对他们有了安全义务。

    不过这神山祖姥的故事倒是很有意思,听着跟妈祖的故事挺像。也是,婆罗洲这地方条件这么艰苦又疟疾肆虐,当地华人寻求神的保护滋生各种本地信仰是再合理不过了。

    当晚,黄家在府中花园摆上一桌子酒菜,明日就是神山祖姥祭山法会开坛日,当地的信众早已提前各色贡品和过节贺礼送到黄家。

    黄祺林命人从中选些鲜活水产和本地土产做一桌海陆大餐好生款待澳洲贵客。

    因为双方都不愿意惊动太多的外人。所以这次只算是家宴,由黄祺林、黄世东父子做东,宴请访问团。黄家父子和两位元老坐了主席,又让黄世东的妻子和儿子出来作陪,另设一席招待安娜和崔云红。

    入席的时候,黄祺燕换过一身素色对襟小袖褙子,到得桌前,二话不说,端起桌上大碗,咕噜咕噜就是三碗酒下了肚,再拱手一揖,算作赔罪,虽然这本地的土酒度数不高,也让崔云红大吃一惊,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女汉子啊!

    吴廷伟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崔云红:“她看起来可比你MAN多了”

    “去,老子酒量可不比你小啊。”

    喝过赔罪酒,黄祺燕就以明日要主持祭山法会告辞了。只留众人尽兴。

    黄家的菜肴别具一格,既不是元老们习惯的来自旧时空的口味,也不是大陆上17世纪的大明风味。对吴廷伟来说颇为新奇,但是对去过马来西亚的崔云红来说却并不稀罕。这就是初期版的“娘惹菜”。

    娘惹就是早年下南洋的中国男子和马来女子生下的女儿。“娘惹菜”便是华裔移民家庭中的女性以传统中式食物和烹饪方法,配合南洋常用香料创制出的菜肴,味道香浓,带有酸、甜、辣及刺激性味道,充满了热带风味。

    黑果焖鸡、豆酱焖猪肉、鱼肚汤、猪肝丸、炖杂菜、酸辣罗望汁炖鱼、叁巴辣酱炒肉片……一道道充满本地风味的菜肴端上席面。香味浓郁烹调精美。引得访问团一行人食指大动。尤其是崔、吴二人,自打来到了诗里亚,还没享用过如此丰盛的美味。

    果然是三代才会吃饭穿衣。这黄家的享用就不是一般的土财主所能有的。崔云红心想,特别是这道黑果炖鸡,他听马来西亚的朋友说过,黑果是从红树林里采来的。因为本身有毒性,需要埋在地里发酵几个月去除毒性之后才能烹调。他在马来西亚吃到这道菜的时候只是黑果与鸡肉和肉汁一起烹调。黄家的厨师却是把黑果果肉取出,与腌制的猪肉和虾末混合,再将其装回黑果中。放入鸡肉和各种混合香料、椰奶一起炖成橘褐色的炖菜。配上本地的长粒香米煮得饭一起吃简直绝了。

    最后又上来了甜咸两道点心,一道是五香卤肉。其实是油炸面卷,里面装满了猪肉末、虾、荸荠、洋葱和芫荽末,黄家的这道菜里还加入了蘑菇和五香粉。上锅蒸熟再油煎。吃起来鲜美松脆。

    另外一道是棕榈糖糕,是由棕榈糖、米粉、木薯粉和碱水混合而成。蒸好后切成方块,加上新鲜磨碎的椰子粉,吃起来既有弹性又有档案一般的松软感。散发着淡淡棕榈糖的和椰子的香气。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三节 总兵王府

    酒是元老院外销的大唐公主,实话说,这东西不论崔云红还是吴廷伟都不感兴趣,倒是喝了不少本地自酿的米酒和椰子酒。

    崔云红回到自己的客房,崔永芳已经取出牛皮行李箱里的寝具铺设好了。这里是黄家最好的客房,家具全部是用上好婆罗洲大叶黄花梨木做的家具,连楼板都是上好的硬木。

    放在21世纪,这一间房子里的家具什都能换一套二线城市的房子了。

    可惜因为没有尼龙纱窗的关系,窗户吹进习习凉风的同时,也飞进来不少飞虫。所以这里的架子床上都挂有罗纱帐,还点了好几只艾草的熏香棒。

    好在山八港所在的半岛三面环海,空气极为流通,蚊子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多。相对而言,疟疾的传播率就会低很多。这也说明为什么人们能在这里聚居,发展出大型的居民点来。

    大航海时代的欧洲移民,在殖民的时候都会首选海滨地区,理由是海滨“更卫生”。显然,他们虽然不知道疟疾的传播机制,但是从经验上知道海滨受疟疾感染的可能比较小。

    可是要生存和发展,就不能待在海滨,只有向内陆挺进,才能更好的开发这片土地。既然我们可以和荷兰人合作开发种植园,为什么在这里也开发种植园呢?种植园可以有效的改变这里的水土。让它变得“更卫生”。至于环保和生物多样性之类的问题,等几百年之后再考虑也不迟。

    “首长,葡萄糖水。”崔永芳已经调配好了葡萄糖水,崔云红随手接下,漫步到窗前,瞬间就被月色下的海滨美景给吸引住了,

    他现在住得客房,高踞在土楼的最高处,从窗户望出去,越过总兵府的高墙便是波澜不惊的海湾。一轮明月高挂幽蓝的天际。海湾里渔火点点。他倾听着海浪声,空气中散发着森林中吹拂来植物的幽香……崔云红心中竟升起一股莫名的忧思:华夏的苗裔穿过茫茫大海来到天堂般的热带海岛,却没曾想还要遭受地狱般的现实打击。他们在这里勤劳的繁衍生息开荒拓土发展商业,沿着婆罗洲的海岸建设了一个个繁荣的华人小镇,但就这样还要被各方打压遭受不断消亡的命运。到了21世纪像山八港这样繁荣的华人城镇竟然完全看不出存在痕迹,黄家寨这么大的土楼建筑群也是毫无踪迹,连神山都被世人遗忘了她的正牌中文名字,只留下一个中国寡妇山的名字。不知在这个时空,这些海外华夏移民的命运会因为我们的到来发生改变吗……

    第二天,崔云红早早地起床。用过精心烹煮的早餐。黄世东便过来了。

    “崔元老!不知昨晚休憩的如何?这里是南洋边鄙之地,比不得临高、广州,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首长多多包涵。”

    “很好很好……虽非中原,但是这里的风光壮阔瑰丽,令人难忘。”

    “首长过奖了,此地风光虽美,奈何凶险之物甚多。久居与此,才知此处生存的艰辛。”黄世东叹道,“此时尚早,首长即喜欢本地的风光,小的陪老爷到寨墙上走走,亦算是观光如何?”

    这话正合他意,崔云红原本就想游览一番这总兵府邸,他对这种结合南洋风情的客家土楼式建筑很有兴趣。但是就算是贵客也不便在堡内随意游逛--别得不说,这里门户道路众多,布置又错综复杂,自己贸然乱走十之八九会迷路。现在有人引路再好不过。

    当下黄世东在前面引路,崔云红在他的带领下参观了下总兵府的内部。

    虽然是土楼式建筑,但是内部并不像土楼那样是一片空场,而是布置了各式建筑,具体来说,还是严格按照中国古代建筑的沿中轴线布置的格局。建筑形式也大致遵循中国式样,只不过这里的建筑格局多有僭越之处,比如门窗多用朱红,建筑开间也达七间之阔,至于木料那就更不用说了,紫禁城里的木料都没黄家的考究。

    总兵府墙壁颜色不同于他见过的土堡墙壁的土黄色,呈现的是一种乳白色的墙面,用手触摸能感受到细腻的颗粒感。崔云红猜测这是建墙的时候加入了贝壳,混合了贝壳的墙壁可以更有效抵御海风的侵蚀,并且也使得整个空间更加光洁明亮。

    总兵府是由多个圆形土楼连接构成,规模宏大。崔云红估计:至少可以容纳五六千人在这里长期生活。是个名符其实的城寨。

    他在总兵府里边走边看,今天是祖姥祭山法会的大日子,在一年所有的祭祀活动中,就数这祖姥祭山法会最是隆重。府里府外都充满了喧闹的人声和调试乐器的声音。崔云红边走边看,发现了不少奇怪的面孔——虽然他们穿着汉人的衣服,但五官与神态与汉人截然不同——显然不只是汉人晒黑了的结果……

    “黄兄,我看你们家的有些仆人面目不类中华,莫非是这里的土人吗?”他问道。

    “你说的是他们吗?”黄世东指着其中的一个正在扫地的人说道,“这些原本都是本地的生番。他们原是本地的一个生番部族——大牙社。”

    “是达雅克人吗?”

    “其实他们自称是达雅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红毛称呼的时候喜欢加个‘克’。”黄世东说,“原本他们也猎头。百姓们下地干活都要几人带着武器同行。可就是这样也时时有人被杀。后来祖上出兵和他们打了一仗,毁了几个寨子,这才订下了和约:他们保证不猎我们的人的头,我们保证不开拓他们村寨周边的土地。两边这才相安无事。”

    达雅克人也会种田,只是农业技术相对落后。黄家祖上便教他们种田,还和他们交换货物。后来渐渐地便热络起来,许多移民还娶了达雅克人的女子。

    黄世东笑道:“说起来,我家也有达雅人的血脉。”

    “原来如此。”崔云红心想这样的土著部落,倒是未来元老院开拓南洋的一个助力。

    “……这里有不少土人还会说汉话呢。许多人和我们一样也信奉祖姥。我们与大牙社亦可算是唇齿相依。多年来也算是一起经历过惊风骇浪。只是……”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只是几年前,红毛人不知怎么的需要大量的土人。红毛人抓不了这么多土人就挑起土人各部族间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再将俘虏买去。这大牙社的人没其他部族那么凶狠好斗,受到冲突的波及造成成员大减,剩下的人就逃出来到了我们这里寻求庇护,在南面设立了几个村寨,丁壮便给我们做工种田维持生计。”

    崔云红内心咯噔一下,元老院搞东南亚奴隶贸易一直都是禁忌话题。至于对此引发的连锁反应似乎很少有人在意。他决定不继续深聊这个话题,

    在府内大概转了转。黄世东又带他上了寨墙走了一圈,这里的设防相当严密,墙垒内设有大量的火炮、火器,各种攻守战具预备的也很充足。

    站在总兵府最高处的瞭望台上,山八港一览无余。海天美景一览无余。可是无论是黄世东还是在上面巡逻警备的士兵,都毫无欣赏风景的愉悦,反倒是充满了紧张感。

    山八港周围的防卫设施虽然不少,但只能应对零星的袭扰,如果有大规模的进攻,那些简陋的小砦和塔楼是抵挡不住的,而这里并无城墙。他们是怎么保护本地安全的呢?

    昨日进入总兵府的时候,他就注意到黄家有一支小规模的武装。这些人普遍年轻力壮,又穿着统一的号衣,装备也比较精良,应该是常备军的性质。

    如果黄世东在船上说得有关山八港的人口数字是正确的,那么这支小小的常备军不会超过三百人。再多,黄家就支撑不起了。虽然山八港并不是黄家控制下的唯一城寨,但是其他城寨自身也需要武装守备,所以这二三百的队伍大概就是黄家全部机动兵力了。

    单从看到士兵来看,他们没有铠甲,武器多是倭刀和长枪。但是从备用的军器看来,火器不少。这样一支兵力要保护山八港不算太难。毕竟南洋这一带陆地几乎全无开发,到处是林莽,更别说道路了。作战多是使用船只远程投送部队登陆。一次性能投送的部队很有限,大多只有几百人。有二三百人的队伍依托堡垒和火炮足以击退来犯者。

    虽然自己是客人,不便打听具体的设防情况,但是他还是从黄世东口中知道:一旦总兵府鸣炮示警,山八港的所有丁壮,从十六到六十的,全部都要手持武器集合备战--这里家家户户都存有武器。至于妇孺老幼,则会进入总兵府避难。这几百年来,他们一直是这么保护山八港的百姓的。

    “如此戒备,经常有人来攻么?”

    “海盗袭扰,时而有之。集中大队人马来进攻的倒是不常见。”家仆说。除了防御港口之外,黄家还经常会整队出去“讨伐”本地土人。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四节 祭山法会

    “不是说你们与本地土人相处不错吗?”

    “除了大牙社。本地还有其他达雅人的土社,还有其他部族的土人。有的猎头,有的不猎头。可是不论猎头与否,时不时也会突然过来出草杀人。若不经常讨伐,将他们驱得远远的。周边的村落百姓便不得安生。”

    崔云红眉头紧锁:这个乱劲!难怪黄家的戒备如此的森严。

    总兵王府另一处小院里,作为祭山法会的主角,黄祺燕清晨三点就早早起来焚香沐浴。因为她不是本代真正神母祖姥的陆上身,所以还是要摆好仪轨恭请祖姥先灵降下化身才能通过她的身体施展驱邪祛病的神通。

    黄祺燕在自己脸上画着祖姥的面纹,每年祭山法会的时候,黄祺燕就会特别思念自己的妹妹:

    “要是莺妹在就简单多了,毕竟是祖姥的真转世陆上身,不需要开坛请祖姥灵就能直接做法。”

    黄祺燕停下了手中的画笔:“算起来,这是替妹妹主持法会的第十五个年头了吧,这么多年了,自己的长宁山眉仍是画得不如妹妹的好,到底是不擅长做这种细活呢。妹妹既然是祖姥转世陆上身,想必可以万事逢凶化吉的吧,做的几次大演也都是推算的平安无事的结果。只不过既然平安无事,为何这么多年都不给家里报个信呢,唉……”黄祺燕嗟叹了几声,又匆匆抬手继续脸谱的绘制——法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成功请到祖姥灵上身的黄祺燕坐在神舆上被信众们从总兵王府中抬了出来,早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信众纷纷跪拜祖姥化身,穿上大黄法衣画着祖姥面纹的黄祺燕神情严肃地端坐于神舆之上,黄祺林作为北婆罗洲的华人领袖,这时候也要跟着在神舆的轿头给自己的妹妹扶轿,神母祖姥的地位也就可见一斑。

    “世东因为要陪各位首长观看法会,不然我也是要去给大姑抬神舆的。”黄世东说道,这给祖姥抬神舆可是山八港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上阵。

    “祖姥出山门后,要被大伙抬到另一个山头的神母宫,在那里颂经祈福,保佑此地一年风调雨顺,百姓无病无灾。崔首长吴首长要一同前去吗?”

    “神母宫距离这里远吗?”

    “倒也不算远,距这里还不到两里路,不过山路颠簸,丛林茂密。我这就安排几顶滑竿过来伺候两位元老……”

    “我们是元老,但可不是养尊处优之人,跟着队伍走就是了,请--”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从黄家总兵王府出发了,前有卤簿大驾锣鼓开路,后有持彩旗者和“神母祖姥”街牌者跟随护佑神舆左右。去往神母宫的沿途山路上,布满了自发来接迎祖姥銮驾的山八港和附近几处华人村寨的百姓。每行进一处就加入更多的人,崎岖的山路和朝拜人群的聚集让队伍行进更加缓慢。往前走了约三百来米,从道路旁的人群中窜出一名头戴蓝色面具赤裸上身的男子拦住了队伍的去路,男子手持两条蓝色的布带条,头戴绘制着波浪和蛟头的面具,在队伍前面上下跳跃。

    “首长,这是水灾的化身,是一只住在万里海塘(南海)的恶蛟。”

    婆罗洲属于热带雨林气候,全年多雨不会碰到旱灾,倒是时常有强对流天气引发的瓢泼大雨会使河水暴涨淹没农田,是此地百姓要面对的灾难之一。山八港此地的降水都是从南面的南海而来,丰沛的水汽在这里撞上4000米的长宁山形成凶暴的地形雨,当地百姓就相传是有南海蛟龙作恶,长宁山祖姥自然是要施法予以镇压。

    恶蛟现身,围观的百姓纷纷捡起身边的泥土向恶蛟撒去,取“土克水”之意,扮演恶蛟的男子身上全是被扔泥块,人群上空也布满了抛洒的土尘,但恶蛟不为所动仍在队伍前面挥舞蓝带,将恶水舞向人群。

    “恭请祖姥驱灾!”抬着神舆的一十八位好汉齐声高喊,黄祺燕缓缓起身,对着恶蛟化身念起驱水咒来,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恶蛟就一下缩在地上打滚求饶,黄祺燕接过一个土罐,掏出里面取自长宁山山顶的泥土,洒向恶蛟,恶蛟碰到神土,转身就逃窜遁去,一旁的百姓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这长宁山神土也是取之不易,据说人上到山顶就会心跳加速,头晕眼花,有人下来还会丧失神智,所以后来长宁山顶也被划为禁地,可不能打扰祖姥修炼。”黄世东说道。

    “哥们,你们这是高原反应了……”崔云红暗暗好笑。从0米的海边热带地区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就爬到4000米的长宁山顶,而且神山十分陡峭,前面的路程就会消耗太多体力,有高反太正常了。

    驱走恶蛟,队伍又继续前行,此时因为有更多百姓在一旁围观和朝拜,队伍的行进速度又慢上了不少。突然,前方传来妇人和孩童的惊叫,人群退让开来,只见一名手持大蟒蛇脸上也带着蟒蛇面具的男子正当路中。男子的面具画着血红的蛇眼和蛇信子,手中的大蛇也在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样子甚为可怖,此刻大家都纷纷避让开,生怕一不小心被蟒蛇咬到。

    婆罗洲的蛇虫鼠蚁都十分繁盛,还有许多有毒的蛇类,它们在茂密的树林里难以发现,时常会给当地生产生活的华人带来很大的威胁,还有传说中能长到三丈专吃小孩的巨蟒存在。

    这个形像便是“蛇灾”了。

    围观的百姓不敢靠近蛇灾,自然要祖姥出手除灾。黄祺燕从座下抽出山神剑,一个凌厉的翻身就从神舆跳下踩到前方半蹲着的抬舆人的背上,几个梅花步稳稳下地,持剑与蛇神对峙起来。

    “好功夫!”崔云红看这黄祺燕的身法就知她有很好的下盘功夫,不禁赞叹起来。

    人群在蛇灾和黄祺燕身边围成一个圈,两人在圈内绕着互相试探寻找攻击的时机,约摸转了两圈后,蛇灾化身突然向黄祺燕甩出大蛇,黄祺燕一个闪身就让大蛇的扑击钻了空,同时黄祺燕抓住时机挥起山神剑斩向蛇身。“噗嗤”只听得血肉身被剑砍穿的声音,大蛇身子己被黄祺燕斩得几乎断裂,在地上垂死地翻滚挣扎着。

    崔云红也暗暗捏着一把汗,虽然这本质上是类似舞蹈的傩戏,有规范的动作和流程,但是这蟒蛇却是真得,应对不好还是会受伤。

    人群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欢呼声,为百姓驱除了蛇鼠的黄祺燕收起山神剑又回到了神舆上,崔云红注意到黄祺燕经过这一番动作戏,身披厚厚法衣的她已经出了很多汗,但她却不去擦拭,又在神舆上恢复闭目端坐的庄严法相来。

    队伍继续前进,大约又走了二十几分钟,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前方的神母宫殿,这时,本来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寂静到只能听到风穿过树林的声音。人们纷纷紧张地转过身背对着道路,显得异常诡异。

    “首长。是瘟神来了……也请你们转过身去免得被瘟神冲撞到……”黄世东低声向崔云红和吴廷伟讲到。

    “这大约就和雍和宫驱鬼一个意思了。”崔云红心想。过去雍和宫举行驱鬼仪式的时候,最忌被“鬼”冲撞到。

    几人一起背过身去,不过崔云红实在好奇这瘟神是啥样的,于是又往回侧了点偷偷观察起来。

    来的瘟神有三位之多,他们都身穿黑布长衣,脸上同样戴着面具,左边带着红色面具的代表着热疫,而右边带着深蓝色面具的瘟神代表着寒疫,中间戴着黑红色面具的则是最令人恐惧和捉摸不透的——瘴疫神。

    三瘟向黄祺燕的神舆走去,此时抬舆的十八人也全部背过身去,只剩下黄祺燕下轿面对三瘟。祖姥和三瘟的对战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大战三百回合那么激烈,黄祺燕对着三瘟念诵了几分钟的经文,然后又在他们的面具上贴上符纸,送走了三瘟。等他们走远后,黄祺燕摇响醒魂铃,人群转回身朝着黄祺燕爆发出最热烈的欢呼,“祖姥保佑!祛除灾邪!”

    在人群沸腾的赞颂声中,黄祺燕的神舆终于被迎送进了神母宫内,到了里面之后自然也要有一番诵经祈福、驱病祛邪的流程。崔云红和吴廷伟觉得里面实在太吵闹又拥挤,就决定不跟着进去了。正好,外面有更美的风景可看。

    在神母宫这里,刚好能远眺整个长宁山全貌,这是崔云红以前也未曾见过的绝美视角。热带雨林蒸腾的水汽爬上高耸的长宁山,遇冷在半山腰形成缥缈的云雾,赤道的阳光洒在长宁山山顶绝壁,嶙峋的山岩与山下雨林景观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山上是另外一个世界,难怪当地人都会觉得这是一座仙山了……

    “基纳巴奴山,我们又见面了呢,这一次,我会叫你的真名。”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五节 寻宝

    法会结束的第二日清晨,黄世东正收拾着行囊准备和朱顺燊带着澳洲人去长宁山下的朱家祖地寻找他们要的宝贝,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黄世东打开房门,来人正是大姑黄祺燕眉头紧蹙,神情恍惚。

    “大姑,您这是?”

    “世东,昨晚睡觉的时候我梦到你小姑了……”黄祺燕有些不安的说道。

    黄世东有些惊讶,因为过去大姑每次提到梦见小姑都会很开心,但是这回却完全没有有兴奋的表情。

    “她在梦里说啥了吗?有没有说她现在在哪里?”黄世东赶紧问道。

    黄祺燕摇了摇头:“没说,但是她是带着一个小女孩一起来的,她给我说这个女孩是祖姥下一代的转世身……”

    “哦?小女孩长啥样?跟我们这一代的哪个女娃相像?不对,下一代的转世身出现的话是要上一代回到神山(去世)后才能……这么说……小姑她……”

    黄祺燕噙着泪水点着头。黄世东对这个小姑印象不深,毕竟当年他也只有个孩子。不过他深知小姑托梦的含义。

    托梦转生,在神山信仰中极具地位,尽管黄世东自幼熟读圣贤书,知道家里推崇的神山信仰更多是一种“神道设教”,但是他毕竟是从小在这一氛围中长大的。因此也不由自主的琢磨起大姑说得梦境。

    他知道,黄家上下心中早已默认小姑已经故去,大姑的这个梦与其说是宣告这一事实,不如说是在告知新一任的神母化身。

    “这小女娃的相貌我看不真切。可是不像是我们黄家的哪个女娃……看衣着倒像前几日来得那个夷人女娃。”黄祺燕擦了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

    “你是说澳洲人一起来的那个安娜妹子?这怎么可能?!她是个红毛夷的长相!神母化身可一直是我们黄家的女儿……难道?!大姑你给我阿爸说了吗?”黄世东觉得难以置信。

    “还没来得及。你们不是要出发去长宁山了吗,我就先到这说给你听了。和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定要多看下那个女娃。”黄祺燕却似完全相信了。

    “行!大姑,路上我多注意她就是!”黄世东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怀着极大的疑惑。

    神山祖姥的祭山会还要举行两日,但朱家祖地寻宝队己经出发了。

    崔云红吴廷伟从总兵山山上一路下来都能碰到上山朝拜的百姓,既有本地的也有专程从其他地方过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据黄世东说,这几天是临近各个华人村寨的大日子,只要能脱开身的人,都会来长宁山参拜。

    此刻的节令正是已是初春,然而山八港这地界四季暖湿,阳光充足。榕树和大叶黄花梨的生长如同开了挂一般,高度达几十米冠幅达几百平米的大榕树比比旨是,构成了山八港绿色的天际线。巨大的树冠遮蔽了天空,也给树下的民居和道路上的行人带来清凉。青石铺成的石板路很是干净,道路两旁的树木上还有正在盛开着红色花朵,给终年夏季的山八港带来四季轮转的讯息。

    “崔老师,这是什么花啊,开了满树也太好看了吧!”安娜问道。

    “这是杜鹃花,是原产中国的一种花。”崔云红本来还想说杜鹃还是文莱国花呢。

    “这里植物很多,但是能开花的太少了。爸爸说:春天的阿姆斯特丹到处都是花,可太美了。咦,奇怪了,温暖的地方不是应该会有更多的花吗?崔老师。”安娜又开启了他的三千问模式。

    崔云红不禁又暗暗赞叹起安娜的观察能力。热带雨林开花植物少这个特点是非常准确地被她发现了。因为不能春化,很多的开花植物在热带雨林地区都保持着常绿的状态,热带很多所谓的开花植物其实也是叶子呈现不同颜色给人开花的错觉。

    三角梅这个热带开挂植物此时还在南美洲的老家待着,婆罗洲雨林自然就以绿色为主色了,无法像温带地区一样呈现缤纷的色彩来。

    崔云红向安娜解释了植物春化的道理后,又转头向吴廷伟这边低声说道:“话说文莱的国花是杜鹃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也是,杜鹃其实算是温带植物,而且是原产自我们中国……”

    “还不止如此,文莱的国花辛波噶加其实还是我老家四川川西南独有的康定杜鹃呢……”

    “真的吗?我还真不知道这事,这太奇怪了,一个东南亚热带国家为什么要选内陆四川的杜鹃花作为国花呢?”

    “你忘了吗?黄森屏自称云南腾冲卫总兵,这说明他的家族和一起来得移民很可能是西南地区的人士。川西南距离云南很近。”

    吴廷伟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康定杜鹃最喜欢凉爽湿润的环境,估计还挺适应长宁山这边的环境的”

    “热带地区还不热啊大哥,就没有凉快的时候。黄璐那家伙都不想出门了。”

    “那是你们北方人怕湿热,东南亚的海边地区夏天还真没我们的长江流域热,这里海风一吹,在树下呆着就很舒服的好吧。”

    崔云红和吴廷伟在聊自古以来的内容的时候,黄世东却借故来到安娜近旁,寻机仔细的端详少女的容颜。

    实话说,眼前的少女虽看得出一些中国人的特点,但是总体却是偏“红毛”的长相。粗略一看,就是个红毛夷的少女。

    她也会是神母化身?黄世东简直无法想象。但是大姑素来厌恶红毛夷,绝不会心血来潮的胡编乱造。这倒真是奇了。

    然而他的举动却引起了众人的误会,还以为这位黄家二爷对安娜有了什么心思。问题是黄世东是有老婆的人……一干人纷纷为之侧目,崔永芳更是面露愤愤不平之色,让崔云红暗暗好笑。

    一行人沿着山路下行,崔云红注意到有两条小溪从黄家总兵山上发源流出,流量较大那条作为取水之用,小的那条用作倾倒废水之用,这样天然的给排水系统使得山八港的环境很不错,小镇上没有本时空城镇常见的污水横流现象。

    山下的街镇之上,居民用水也多是直接从小河中取水,并不在家中常备水缸水桶,河水清冽,又有游鱼,故而不易滋生蚊虫。充作排污水的另一条水道因为本身水量较大,自净能力强,流速快,同样没有蚊虫滋生的环境。山八港此处半岛三面环海,地势微微向海倾斜没有积水现象,海风又使这里空气很是流通,加上半岛上的居民以经商捕鱼加工木材为主,容易滋生蚊蝇的种田地区也是分布在河流的上游,感染疟疾等热带疾病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程度。也难怪黄家能在此地将山八港发展壮大。

    街巷上因为法会的关系,十分热闹。各处村寨的百姓们纷纷来这里朝山拜会,许多商贩也趁机在此摆摊经商,到处是熙熙攘攘的热闹场景。

    黄世东是黄家的“二爷”,认识他的人很多,为了避免无谓的应酬。他带他们下山之后便转入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穿过安静的街巷,径直来到码头。

    码头上黄家已备好三艘大乌篷船,一只是给黄家家主和澳洲客人使用,另两只是黄家家仆和保护首长的澳洲海兵队员乘坐。

    要到达长宁山,唯有从山八港走泞河水路溯流而上,全程五六十里蜿蜒曲折,小河多浅滩,只有靠船夫撑船前往,要到山脚估计要个两天一夜,沿河有三个村寨可以在晚上借宿,不过崔云红吴廷伟都带齐了户外野营装备。

    从山八港往内陆航行是逆水行舟,有风的时候使帆,无风的时候便由船工撑篙摇橹,有的地方水流湍急或是有浅滩,还要临时拉纤。

    泞河两岸并非蛮荒之地,开发出许多田地来,亦可看到大小村落。黄家在这里经营二百多年,这里的农业基础相当完善了。问起产量和销路,黄世东说本地粮食产量很高。因为水热关系,实际一年四季都可以种稻,只是肥料跟不上,一般也就种上两季稻谷。难以灌溉的坡地上则种植红薯。每年都有大量的余粮外销,荷兰人一直是最大的买主。

    最近几年VOC对粮食的需求大增,这里的华人村镇都扩大了水稻种植面积,对人口的需求更加旺盛了。

    路途上的氛围到很轻松,黄世东给崔云红吴廷伟讲解着沿途的风土人情,安娜非常后悔自己出来没带上她的画板,好在崔云红教给她在澳洲纸上用铅笔素描的技法,不过船上没有桌子,她在腿上画了一会觉得不舒服就没再画了,转过头和崔永芳朱顺燊聊起了天。

    朱顺燊病好后精气神还不错,只是不管吴廷伟怎么看,都感觉不出这黝黑的少年流淌着大明天子的血脉。

    “反正溥仪看起来也就是个北京遛鸟的老头儿。”吴廷伟觉得没必要纠结这样的问题,也就不再多想。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六节 建文迷踪(一)

    “到陶家村了!”下午四点的时候,在前方一处河湾拐角处显出一个村落。环绕四周的是大片的水田和旱地。看起来欣欣向荣。

    “时候不早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落脚。”黄世东说。

    船工把船靠了岸后,众人弃舟登岸。活动着身体四肢。一天都呆在狭小的乌篷船里很是憋屈。

    这里是一处小小的村寨,一道木制的栅栏环绕全村,全村三四十户人家。虽是在蛮荒之地,这里的房屋却都是石头砌造的,很是坚固。

    黄家的船一到,便有十多人聚拢在岸边等候着船只。黄世东一踏上河岸,打头的一名中年男子向前躬身叉手道:“见过黄二爷!”

    “陶伯身子骨还好吧”

    “托总兵王的福,好着呢!二爷、几位贵客还请进村里说话吧。”陶伯说得也是这里常用的客家话。

    村寨中央有一所大屋,正是陶氏的宗祠。因为陶氏在这里是大姓,所以平日里的村务处理也多在这里。还兼着村里的私塾、仓库等各种用途。此时也兼做招待贵客的驿站。

    这里的大姓是陶家。祖上原先本是总兵府里的奴仆。陶老伯爷爷辈的时候,黄家家主念其多年服役操劳,劳苦功高,便将这块地赏给了陶老伯的祖父。于是全家便来到这里建立村落开垦荒地。

    站稳脚跟之后便在此地开枝散叶,后来又陆陆续续从拨来新到移民和在讨伐中俘获的本地土人。陶家村便渐渐壮大起来,有了今日的规模。

    吴廷伟环顾村落竟然意外发现这里也有一些土著在这里帮工,看来本地华人与当地土著部落的关系着实还不错,黄家竭力保护达雅克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过了片刻,陶伯的儿子出来禀告,说米饭已经煮上了,只是这里没有肉食,得派人出去捕几条鱼加餐。

    因为暮色已近,村外并不安全,需要多派丁壮,捕鱼这么一件事还得陶伯批准。

    “你亲自去,多带几个丁壮。多捕些鱼虾回来。”

    崔云红心想自己这么一行人足足二十多个,光是吃饭就得下十几斤的米,这负担可不小。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劝阻道:“有饭吃,有菜蔬就可以了,不必专门弄菜。”

    黄世东却笑道:“不碍事,让他们去弄便是。这里的米不值钱。别说我们吃上一顿,就是吃上几个月也不碍事。陶伯您说是不是?”

    “二爷说得是!我们这里,虽然饮食粗陋,可要说吃饱饭,那真是管够。从唐山来得百姓,到得这里都和饿死鬼投胎一般,说没想到这里能敞开了吃饭!”陶伯叹道,“可惜!这里的瘟病太猛,吃不上几顿饱饭就染上病,一命呜呼!唉!”

    “这里种什么长什么,长得还特别好。稻子、红薯、南瓜……都能丰收,又不闹旱灾。真正是种地的好地方。只是没肥料。”黄世东说,“要肥料就得有人,偏偏这里人最难活……”

    崔云红问道:“除了人,你这里既然红薯粮食多,为什么不多养些牲口?猪牛羊鸡,只要养多了不一样可以起圈肥?”

    “倒也养了些,但是这里天气热,雨水又多,不是本地的活物都不好养活。”陶老伯说道,“也爱害病。”

    这里养得最多的就是用来耕地的本地水牛。水牛本身就是东南亚的原生动物,在这里适应性非常好。

    黄世东想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陶伯,你家小六有消息了么?”

    “一点消息也没有。”陶伯摇头道,“他这一走也快五年了。恐怕……”

    “凡事还是往得好上想。小六年青,既然想出去见个世面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打小就聪明会来事,混不下去了自然会回来的。”

    几人闲聊着,不一会,陶伯的儿子便带着人用草筐子带回来一筐子鱼虾。崔云红见其中有几条他认识的的本地鱼“忘不了”和“剥皮鱼”当即来了兴趣,表示想展现一下厨艺。

    崔云红借了祠堂的厨房,先拿了一口大锅装满水煮开。又问村民弄了些椰子油,关键的调料则是他自己带得天厨豆瓣酱。

    这里是东南亚,香料是最常见的调味品,而且澳热的天气也非常需要各种香料来掩盖食材的气味和开胃,所以厨房里可谓应有尽有。崔云红将豆瓣炒香后加入各色香料,和鱼肉一起倒进石锅里炖煮,一番操作之后,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浓厚的异香。

    “好香啊。”黄世东也不禁赞叹道,“崔兄,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异香……”

    “这是豆瓣酱,是用豆子和辣椒腌制而成……”

    黄世文没想到澳洲人也有辣椒,辣椒是红毛人传过来的,在南洋很快就流传开了,不过在明国基本无人问津。没想到澳洲人也会吃,

    最后,淋上新鲜的椰子汁。一大盆炖鱼就香喷喷的出锅了,村里又蒸了风干的野味,煮了些蔬菜,黄家的仆役则拿出了随身的“路菜”。满满的摆了三大桌子吃饭。

    主桌上的众人已按捺不住想要先尝为快,安娜先下手,拔下半条鱼放到碟子里,刚一咬就被烫到了,再就是好吃好吃,然后又急急忙忙的找水喝,辣到不会说话。

    众人放开怀饱餐一顿,饭后,陶伯又吩咐家里人拿来许多热带的水果供大家解腻消渴。

    忙活完一顿饭大家准备休息,安娜跑来找崔云红问他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就叫椰汁炖鱼吧……”

    于是,后世著名的澳洲美味“长宁山椰汁炖鱼”就此诞生了。

    第二天天边刚露出一抹晨曦,寻宝队早早起床,陶伯已经安排人熬煮了大锅的米粥。吃过早餐登船出发。

    过了陶家村之后,土地渐渐变得荒芜起来。一开始还能看到零星的田地村舍,等他们过了最后一个村子之后,基本便是原始的荒蛮之地了。

    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偶尔还能看到被当初开垦过的痕迹:逐渐被丛林占据田地,坍塌的房屋,已经渐渐被野草覆满的道路。看得出这里曾经过有过拓殖,但是后来都废弃了。

    此时已来到了河流上游,这滩多水浅。行船困难。一路前行,探险队还是在天黑前抵达了长宁山山脚。这里也有一处被废弃的小村子,十几间房屋已经被藤曼植物完全覆盖淹没。这一片区域没有高大的林木,显然是被人开垦过的地方,但强大的热带植物在人类离开后又重新占据了这里,把人类生活过得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这里是雾峰村,四年前闹大疫,这个村还有附近两个村死伤惨重,活下来的都逃到山八港去了。短短四年光景就成这这副模样,哎……”黄世东对四年前那场大瘴疫仍然心有余悸,也感叹着山野蛮荒横扫一切的力量。

    “我们到了吗?”崔云红问朱顺燊。

    “还没有,祖地还要往山上再走两里路。”

    “这山上的两里路可不好走啊……这天又快黑了……”崔云红盘算着,并且还有安娜这样的拖油瓶,虽然小妮子忍着不说出来,但看得出来她己经很是疲惫了。

    当下众人开始搭建搭建营地。村里的废弃的房屋很多,有两栋保持的还算完整。当下又仆役们清掉上面覆盖的藤蔓,又在屋子里打扫了一番,就作为今天野营的营地了。崔云红关照在门口点燃一堆篝火。

    这里蚊虫甚多,崔云红当即给大家分发了小瓶的除虫菊酯驱蚊药,说这是避瘴疫的神药,这可把黄世东给高兴坏了,立刻把神药收了起来。

    “你不用藏起来,赶紧用吧。”崔云红笑道,“这东西以后推广种植之后多得是。你不用它当心得疟疾。”

    “我们黄家的人很少得疟疾。”黄世东说。“在这里能活下来的,大多是不容易得疟疾的人。”

    崔云红知道,所谓“不容易得疟疾”,很可能是地中海贫血症的携带者。这种病症的轻症既然感染了疟疾也不会发作。可以说是天然的抗疟群体。事实上,科学家一直怀疑地贫症很可能就是因为能够抵御疟疾,才会在某些地区长期流传下相关的基因。

    一夜无话。清晨,神山山头最先迎接到旭日的阳光,巨大的山体被阳光渡上一层金色,笼罩着圣洁的光芒;雨林的水汽升腾到神山的半山腰,遇冷形成浓重的山雾,难怪以前这里会叫雾峰村。

    站在这里看神山更为险峻陡峭,崔云红回想要不是后世的基础建设,自己登神山的难度可要大上很多。

    寻宝队在朱顺燊的带领下向长宁山上进发,没走多远就来到一座祖姥庙的地方。说是“庙”,实际规模很小,大致就是旧时的土地庙、山神庙一样的小建筑。里面供奉神像。还有香蜡的痕迹。

    黄世东说:这里就是最初的祖姥庙。最开始是自己的先祖在这里修的。虽说现在祖姥庙已经搬到了山八港,但是这里却是整个长宁祖姥信仰的“根”。

    “陶伯就是这里的庙祝,初一十五和每年的祖姥生日、得道日都要到这里来烧香祭祀。”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七节 建文迷踪(二)

    这座小小的祖姥庙旁几十米外的地方有一座院落,虽然地处蛮荒的山麓上,却没有破败之感,收拾的干干净净。似乎是有人居住似的。但是走近一看,门上却挂着大锁。

    “这是先祖居住的过的房子,先祖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但因为这里道路不便,瘴疠猛兽又多,又回到海边居住去了。也亏得黄家,历代家主都派人在此精心维护……”朱顺燊感慨的说道。

    崔云红四下观察了下环境,这座房屋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不会形成积水,有一口水井,井水清冽,井中散发出寒气,看来是联通了神山的地下水系,也许是这样的原因才使得这里蚊虫没有滋生,疟疾没有蔓延到这里,反观下面的村子,是在河边的低地处,又开垦出水田来,蚊虫的滋生也就在所难免了。

    吴廷伟按耐不住,问道:“你说的先祖遗物在哪里呢?”

    “还要往后面走,请随我来。”

    绕过屋子,又穿过一片密林。众人来到一片显然是人工种植的树林之中,四周大树环抱,中间便是墓地,和他们在大陆上看到过的富豪人家的墓地差不多。但是这里即没有石牌楼也没有各种石象生。墓地中间的一条石板路也长满了草。一座石供台上供奉着石制的瓶炉五事,上面长满了青苔。

    墓地里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二十多个坟包,都用青砖石块围砌,上覆封土。封土上亦长满了草木藤蔓。

    “此处草木生长太快,陶伯虽每个月都会带人来修建除草,也只能维持现在的模样。”朱顺燊叹道。

    “这里……难道就是?”吴廷伟激动道。

    黄世东大概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回道:“这里就是高皇帝及后来历代皇上、皇后龙眠之地……”

    此刻,从神山来的风簌簌地穿过密林,在这处无名的坟地上空打着旋,堂堂大明天子和他的子孙就葬在这热带雨林的草莽土包里,甚至连这片埋骨地背靠着的神山都由篡位者来赐名……崔云红和吴廷伟不禁为个人命运的无常和展现的黑色幽默唏嘘不已……

    “这里,怎么连墓碑都没有?”

    “高祖定的规矩,坟前不立碑不刻名……”朱顺燊说,“不过每座墓的墓石上有记号,哪一座埋得哪一位先祖,我们还是知道的。”

    吴廷伟心想估计是为了安全才没有立碑,但这样一来宝玺难不成在墓里,今天还要客串下摸金校尉。不管哪朝哪代,这都有过分了,真要这么干黄家铁定翻脸。

    “先帝的遗物都在墓穴里吗?”

    “这里面有没有东西我不清楚,不过还有另外一处秘地,且容我在此祭拜先祖,打扰到他们的清净了。”

    黄世东命人拿来事先预备好的香蜡,朱顺燊祭拜完列祖列宗后,又领大家往山上走,沿着一条偏僻的小道来到山凹处,拨开蔓延的藤曼植物,出现了一道石缝。

    “这……”黄世东看了看口,大概猜到这里就是父亲提到过的朱家禁地,即便是黄家家主也不得窥视,只有渤泥朱家嫡子方能进入里面一窥洞中的惊天秘密。

    “皇上,您真的要带大家进去吗?这恐怕有违祖训……”

    “东哥你真的不要再叫我皇上……其实从爷爷那时候开始就没再把我们当成皇子皇孙……两百年了,大家保守这个秘密实在太过辛苦。我这次染上瘴疾,要不是得到澳洲人神药相救,恐怕祖地的秘密也要永远埋在这长宁山下,先祖的遗愿才是再无实现之日……”

    “都怪臣等辅助不力。”

    “何出此言。黄家佑庇我家十多代人,天下我不敢说,就说在这南洋之地找不出比你家更大的忠臣了。”朱顺燊此刻十分平静,“如今,小弟唯愿元老院能早早赐惠百姓神药,早脱瘟疫之苦。至于皇帝云云,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石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众人便依次进入洞口。崔云红发现这处石穴的构造有着喀斯特地貌的特征,与整个长宁山巨大的花岗岩山体形成了强烈反差,估计是有部分的石灰岩层刚好露出地面形成了这里的喀斯特地形。不过这样的结构并不稳定,也许不出两百年,这处喀斯特石穴就会因顶上花冈岩山体挤压的巨大压力而崩塌,那么建文帝后人的线索就永远被埋藏在长宁山之下再也无法与世人相见。崔云红心中不禁感概道,是穿越才让我们有了破解历史谜题的机会啊!

    往内走了约三十来步,石洞内空间逐渐宽敞起来,但洞外的阳光却无法再穿透进来,温度也随之降低了好几度。崔永芳赶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安娜身上。黄世东取出打火石准备生火照明,崔云红示意不用,随即从包内取出一个矿灯来,打开瞬间就把石洞空间照得敞亮。

    “崔兄!这是何物?竟如此神奇!”

    “啊,此物乃是矿灯,最适合在洞穴内使用,还能检测到毒气……”

    “澳洲造物果然神奇!”黄世东激赏道,“不知此灯售价几何,此物可堪大用!”

    “这个我们不卖的……”一听又是非卖之物,黄世东直摇头叹息道:“澳洲这么多神器神药,却均不外售,望洋兴叹啊望洋兴叹啊……”

    “额,黄兄不必沮丧,我们在南边挖地油,到时候出油了做成油灯,也是颇为好用,到时送黄兄几盏……”崔云红赶忙劝慰道。

    “谢过崔兄了!黄家定用重金购买此物,决计不让首长们吃亏!还有……神药之事,崔兄也请一定帮忙说合,黄某实在感激不尽……”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崔云红已经对渤泥的华人心生好感,也对他们面对凶暴疟疾的无奈生出恻隐之心,“要不回去帮他们搞点疟疾药物的配额来?”虽然嘴上还是没答应黄世东的请求,但他和吴廷伟也不像之前那样坚决地对买药之事一口回绝。

    石洞尽头是一道木门,上面挂着大锁。朱顺燊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挂锁,将门推开。里面漆黑一团,却有微风,说明里面是通风的。

    里面漆黑一团,朱顺燊却是熟门熟路,取了一个火把径自走进去,不一会,里面便亮起了灯光。几人这才走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处大型石洞,面积约有二百多平米,最高处足有十几米。石壁和地面都经过人工打磨处理,十分平整,内部还有石阶和一些陈设。

    崔云红草草扫视了一下石洞,发现东西还真不少,正中是一座石头宝座,宝座前是石制的炉瓶五事和一对装满了油脂的大瓷罐。

    这样的大瓷罐洞内还有几个,全部点亮之后,光线已经足以看清洞内情况了

    宝座后面是一张石制的屏风。屏风前有一张石制长供桌,上面供奉着十几块牌位。绕过屏风,却是一张黄花梨大木床。看得出年代十分久远。上面还垂落着一些已经朽烂风化的帷幕锦绣。

    朱顺燊说这床是建文帝太子朱文奎殡天时的灵床。下葬之后,便被搬到此处了。

    “原来如此。”吴廷伟抑制不住的兴奋同时又暗暗疑惑,为什么不放建文帝大行时的龙床呢?他大概看了看,石洞内虽无棺椁,却是按照陵墓的制度,具体而微的设置的。

    东西角落里有十多个大箱子堆放在一起……石洞内这些尺寸颇大的物件也印证了崔云红的猜想——石穴是在被不断挤压缩小的,原先的洞穴通道还能让大件物品陈设顺利进入,现在却只能容一人通行,现在如果想把里面的东西搬出去就非得拆成零散小件不可……也许不到二十世纪这处石穴就会被挤压得彻底消失……

    “朱允炆让子孙后代把牌位放在这个密室,坟地不留墓碑,想来也是不得已为之,朱棣可是到死前都在找他的下落啊…”

    在供台之上,共计有十四块木制先祖牌位静立于前,但上面摆放的牌位东倒西歪,满是灰尘,似乎很久没有人来祭拜过。

    “请容我祭扫下,大疫后就没来过这里,后来又是大哥二姐生病,继而我自己又病倒了已经快一年多没来祭拜先祖……”朱顺燊动手清理起供台,又从行囊里取出贡品好一会儿忙活。

    崔云红和吴廷伟在朱顺燊整理的时候读起了牌位上的内容。

    “大明复宗顺天良厚仁明昭文简平武靖知德孝广长皇帝”这是立于供台最上的牌位。

    “奇怪了……这庙号……”黄世东看着牌位嘀咕道。

    “庙号怎么了?”

    “这复字……不是谥法里面的用字……”

    一行人中对庙号谥号最熟悉的莫过于黄世东。谥法是追谥的准则,帝王、诸侯、卿大夫、大臣等死后,朝廷根据其生前事迹及品德,给予一个评定性的称号以示表彰。明清时期,谥法内容基本固定下来。明代皇帝谥字为17字或21字(明太祖),亲王1字,郡王2字,大臣2字,皇帝的谥号和庙号用字都要从西汉经学家刘向所著《逸周书谥法解》中的102个谥号中选取。而这复字却并不在谥法的规定用字之内。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八节 建文迷踪(三)

    “竟用了谥法里没有的复字,想来各位先祖皇帝们对光复大明宗室有着莫大的执念。”黄世东叹道。接着往下看,下面的先皇牌位又恢复了正常的庙号命名规则:

    “大明安宗……”

    “大明孝宗……”

    “大明定宗……”

    只是这牌位到后面谥号却越来越短,一直到朱顺燊的父亲大明康宗皇帝牌位,谥号更缩短到只有五个。使用的谥字也愈发潦草随意。

    “家父当年还说过不要给他加谥号,黄伯坚持下还是加了。不过东哥,我和大哥都商量过的,要是我们走了的话真就不要给我们再立牌位加谥号了,当不起,也没这个必要。”朱顺燊如此说道。

    朱顺燊祭拜之后,在他的指点之下,众人合力将东侧的一个大木箱取出,木箱扣上的锁早已锈烂。木箱本身因为是上好的南洋硬木所制,倒是保存完好。

    朱顺燊打开木箱搜索了一番,从中取出一包物什。

    “首长请看……”朱顺燊小心翼翼地翻开绸布的层层包裹,绸布历经岁月的波澜从金黄退变为抹布一样的黄灰色,上面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稍不留声就会化为碎片。他们小心翼翼地摊开绸布,两块四厘米见方的白玉质玺展现在众人眼前,上刻瑞兽印纽,没有国宝的夺目光彩,这两尊惊世之宝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已经发灰的绸布中不声不显,任凭岁月从它身边流逝。

    “怎么这么小?”崔云红疑惑道,他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国玺都是巨大醒目,玺上的印纽瑞兽雕像更是有着巴洛克风格一般的繁复庞大,但眼前这宝玺实在是太过“平易近人”。

    “真得就是这样的,其实原本印玺这类东西尺寸并不太大,可能老朱穷苦出生的缘故。”吴廷伟在故宫博物院见过后来的明朝皇帝二十四尊宝玺,确实也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无论材质还是尺寸,和后来清代的皇家印玺那种绚丽浮夸,富丽堂皇完全是两种风格。

    宝玺上的篆文刻字写着“皇帝奉天之宝”“皇帝亲亲之宝”——正是朱元璋十七块宝玺之二——分别用来祭祀天地和赏赐朱姓皇族之用。

    “这是很强有力的证据了!”吴廷伟兴奋地看着两块玉玺,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真伪,但此刻他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建文帝的下落,破解了整个明代最大的历史悬案!

    “可还有其他遗物?!”吴廷伟心想还有失踪的朱元璋皇帝信宝(诏见各地藩王、亲王、重臣及调兵遣将之用)、制诰之宝(给五品以上官员下诏之用)、敕命之宝(给六品以下官员下诏使用)这三个重要的玉玺呢.?

    朱顺燊有些奇怪地看着吴廷伟,他一个澳洲人怎么比自己还激动。又在旁边一个木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木匣。

    木匣用料做工考究,上面还有黄绫包裹。不过看模样并非旧物。最多也就二三十年的历史。打开木匣,里面却是一卷已经变色的卷轴。

    在桌子上展开卷轴,却是一道诏书。

    “朕嗣大宝,清心恭己,轻傜减赋,赏罚以类,宽刑省狱,行之期年,万姓悦服,群生欣豫。然诸藩王皆手握重兵,岁禄万石,府置官府,骄逸不法,尤燕王在国,阴有不臣心。太祖爷欲效文景之法推恩削藩,朕遵祖愿以维社稷,燕王起兵靖难,朕念叔侄之情伦理之常欲以教化退之,后金川门破遭逢大难。朕辗转流禺海外,亡国之恨,无颜苟活于此,此番归去中原,太子朱文奎,继承大统,守于渤泥,不可擅回。”

    “这是啥意思??朱允炆又回中原去了?”读完遗诏,吴廷伟半天没回过神来。

    “诏书确实是如此说的,首长……”黄世东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建文高皇帝又回去了。至于朱顺燊,他之前也没读过这封诏书,爹也没给他讲过先祖皇帝的事情,彷佛今天作为一个局外人听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吴廷伟和崔云红哑然,眼看着就能破解建文帝下落之谜,结果他又回中原去了,线索再次断了……看来皇帝信宝、制诰之宝、敇命之宝这几个重要玉玺也跟着朱允炆被带回去了,留守渤泥的太子朱文奎就拿着暂时没啥用的皇帝奉天之宝和皇帝亲亲之宝。

    虽然如此,但是眼前的诏书和玉玺依然有极大的史料和文物价值。吴廷伟很想开口说这些东西我们想拿走。但是廉耻心让他试了好几次都没开口。

    张嘴就要人祖宗传下来的至宝,又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交换,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别说什么救命之恩,吴廷伟很清楚,自己要拿走这些东西,朱家和黄家至少要得到一个元老院的承诺才会答应。问题是,元老院是不会给出任何承诺的。

    这强人所难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为好。

    “这些东西历史意义可太重大了!”吴廷伟说,眼中还是泛出贪婪的神情来。

    崔云红道:“这东西其实也只有历史意义,不管建文帝下落如何,你也算是破了一个历史迷题的一半了。“

    这句话提醒了吴廷伟,眼前的这一切不管如何的激动人心,对元老院而言只有“历史学意义”,并不存在“政治意义”。

    他原本打算着让朱顺燊带着这些重要的遗物一起返回临高,向元老院汇报他的重大发现。但是之后呢?元老院已经否定了大明的法统,自己兴冲冲地带着个“建文后裔”回去,怎么安排?又想得到怎样的结果?到时候朱顺燊四面不靠不说,只怕还会有元老来质疑他吴廷伟“动机不纯”呢。

    想到这里,他热烈的思绪也冷静了下来了。带朱顺燊回去并不是个好选择,他到临高去什么都得不到,搞不好还会卷入某种漩涡之中,对这个并无野心的南洋少年来说恐怕只会是一场灾难--他还是留在这里更妥当。

    “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遗物,有很大的‘历史价值’……嗯,”吴廷伟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里的诏书,“要好好的保存。将来有一天能让它们回归故土。”

    一行人又在洞内逗留了许久,看到当年留下的种种遗物。这才带着遗憾和兴奋的心情走出朱家祖地。发现山洞外已经下过一场豪雨。不过他们在洞内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从洞口内也无水剂--可见这里排水通畅,又有很好的通风效果。所以这些物件才能完好的保存二百年以上。

    “希望它们在我们统一全国的时候还能保持完好无损。”吴廷伟暗暗道。

    刚出洞口,安娜便一声惊叫,直接从洞口滑落下去,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崔永芳赶忙伸手去扶:“你没事吧!?”

    安娜轻快地就从地上蹦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没事没事,我没注意脚下有水……”

    走在后面的朱顺燊却见地上有东西闪闪发光,拣起来一看却是根发簪。想来是安娜掉落的,正要送过去,却被黄世东劈手抢了过去。

    朱顺燊吃了一惊,因为黄世东平日里对他一直言语恭敬,从无这般粗鲁的行为。

    “东哥你……”

    黄世东却是充耳不闻,仔细的看着手中的发簪。忽然他的脸色一变。紧走几步赶了上去。

    “安娜,这是你掉的发簪吧?”

    安娜赶紧用手去摸头,惊道:“呀,真得掉了!多亏你捡到……”说着她忙不迭的掏出一块手帕去擦拭发簪上的泥水。

    黄世东瞥到了安娜手帕上的独特花纹图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忽然问道:

    “安娜,可否让我再看看你的手帕?”

    这一问显得十分唐突,手帕是女子的贴身之物,陌生的男人公然讨要近乎是调戏了。

    “东哥你怎么了?干嘛突然要看安娜姑娘的手帕啊……”朱顺燊赶紧上来打圆场。

    黄世东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安娜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她毕竟不是在华人社会里长大的,当下把手帕递给了他。

    黄世东接过手帕,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问道:“敢问姑娘,这手帕和簪子都是怎么来得?”

    “簪子是我母亲给我的。手帕是我母亲从前给我绣的……”

    黄世东的脸色变幻莫测,又悲又喜,众人都瞧出古怪来。半响,才听他又问:“这么说手帕和簪子都是你娘给你的……你娘应该是个华人。”

    安娜使劲地点着头:“是,我娘的确是中国人。”

    “你知道你娘亲的名字吗?”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黄世东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他缓缓道:“安娜,你不是说你想到长宁山来来查找你娘亲的消息吗?现在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安娜又惊又喜,追问道,“她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你不要着急。我慢慢和你说。”黄世东拿起手帕,“这手帕上的莺燕杜鹃刺绣就是出自我小姑之手……这种图案,小姑的绣品上几乎每件都有,我幼时几床被面都是小姑亲手给我绣的,上面也有这样的莺燕杜鹃图,图案和绣法独此一家,决计错不了……”

长宁国之卷:第三十九节 寻亲

    “这么说,”朱顺燊有些惊喜,“安娜是你的……”

    “这只是其一,还有第二件东西。”黄世东并不接他的话茬,指着安娜手里的发簪,“这是我祖母给我的三位姑母的发簪,款式都是专门定制的,一共三枚。现在两枚都在黄家,还有一枚,就是在我被掳走的小姑身上……”

    “真的吗?你认识我的母亲?!”安娜惊喜道,

    “没错,她是我的小姑……”黄世东指着她手里的簪子,“这三个簪子的花朵背后,都錾刻着每个人名字里的一个字,你这个上錾刻的应该是个‘莺’字。因为你母亲的名字就叫黄祺莺。”

    安娜虽然常年都带着这个簪子,但是从来没注意到上面还有字,赶紧拿出来仔细辨别,果然看到了刻字。

    “是真得!”安娜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这么说……”

    “没错,你就是我的表妹……”黄世东端详着安娜的面孔,她的脸上倒真的有几分当年小姑黄祺莺的神采!下半脸尤其神似,但眼睛鼻子就差的有些远了,更接近红毛人的长相。

    “因为你娘叫黄祺莺,所以她最喜欢绣黄莺鸟……她也没有给你讲过家里的事吗?”

    “娘亲从来都不提她原来家里的事,只是有次提到过她来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她倒是经常望着北边发呆。”

    “那就是长宁神山了!”黄世东肯定的点了点头,急忙追问:“你娘亲呢?她现在在哪里?她还好吗?”

    “四年前我母亲已经蒙主恩召了。”

    “蒙主恩招是什么意思?”

    “就是已经去世了。”崔云红解释道。

    “这……”黄世东虽然对小姑遇到不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从安娜口中亲耳听到小姑离世的消息还是很难接受。

    “那……你爹是谁?他是怎么认识你娘亲的?”

    “黄兄,借一步说话”吴廷伟把黄世东拉到一边,“当时在黄家的时候令尊有说到令姑是被海盗劫走的吧?”

    “确实如此,当时海盗劫掠山八港,把在海边做事的小姑劫走了。”

    “估计她父亲就是其中的海盗之一……”吴廷伟想了一会又对黄世东说道:“黄兄,我个人认为现在最好不要给她讲她娘亲是被抢来的。”

    “为何?!我还想找出哪个混蛋把我家小姑给劫走了呢!定要带领全族剿灭此等畜生!”黄世东怒不可遏地道。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样说出来对安娜真的好吗,安娜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孩子的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父亲待她一直很好……”

    “如此说来吴兄认识这个贼人?”

    “正是,她的父亲就是现在在大城的荷兰人范·巴斯滕!”

    “是他?!东印度公司的代表?”这个名字对黄家来说并不陌生,他常年出入素丹的宫廷,经营本地的各种生意,可以说和黄家相当熟悉。

    “这正好,我这就回禀父亲,安排人去麻拉港找他算账!”

    “黄兄莫要生气。范·巴斯滕是不是抢掠你小姑的海盗现在也不能下定论,而且这些年他待安娜很好,想来你小姑在他那里也没有受过苦。再说了,安娜和她父亲感情甚笃,你真要伤害了她父亲,她怎么办?”

    黄世东为之气结。虽然吴元老说“不能下定论”,但是以VOC的做派,干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而且他以前听范·巴斯滕吹嘘过,他在东亚已经为公司服务了“快二十年”,时间上也是对得上的。这话其实就是很委婉的规劝。

    虽然愤懑难平,但是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毕竟这个混杂着异国血脉的女孩子是小姑唯一的血脉,而且她还是大姑提到过的“祖姥转世”。如果安娜和父亲感情很好,他一旦伤害了荷兰人,结局如何不难想象。

    黄世东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元老所言极是。等我回去禀告了父亲和兄长,搞清事情原委再做决断!”

    寻踪探宝之旅的意外认亲插曲让一行人的回程增添了不少快乐。安娜一下子成了队伍的中心人物,黄世东和朱顺燊和她有说不完的话题。好在安娜属于社牛人员,熟悉了之后更滔滔不绝。

    第一次见面,两方都有说不完的话。

    ……

    “之前大姑和你的娘亲关系最好,她知道你是她的侄女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我突然多了这么多家人,我也很开心啊,可是你们的称呼好复杂啊,大姑又是什么,你又是我的什么表哥,我完全搞不明白啊……”

    “哈哈哈,还多着呢,以后慢慢教你吧。”

    山八港外不到五十海里的地方,一支小小地船队正趁着风鼓帆前行。

    这是一支混编的船队,为首的,是一条欧洲帆船,正是“好运”号。在它后面,跟随着三条本地常见的中式福船。

    巴斯滕和阿尔曼德此刻正在好运号的甲板上,风向顺风,海面平静。正是航行的好日子。

    在大城获得了默许之后,两人便紧锣密鼓的筹备起夺取山八港的计划了。

    虽然这计划里掺杂了许多巴斯滕兄弟个人的利益,但是以他们的实力而言,还没有绕过VOC规划如此规模行动的胆量。因此行动在一年前便已经报告了巴达维亚的东印度理事会并且获得了批准。

    此刻,他从各方面纠集起来的五船海盗已经蓄势待发,只等着一举拿下山八港。

    为了此次行动,阿尔曼德募集了将近八百人,大多是浪迹南洋海上的海盗,亦即所谓“浪迹南洋群岛的各民族人渣”。为了募集和装备这支队伍,巴斯滕和巴斯滕花了VOC的一大笔钱。

    如果一切顺利,山八港和黄家就是他们兄弟的“战利品”。二人大可以带着饱满的行囊回联省去享受富人的快乐;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位尊贵的联省议员;要是失败了,他们会失去一切,两手空空搭上一艘回国的船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如此之大的赌注,即便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的范·巴斯滕本人,此刻的内心也十分的忐忑。一遍又一遍的揣摩着整个行动的计划。

    按照他们事先搜集到的情报,整个山八港的能手持武器的丁壮大约有一千二百人。其中有三百人是黄祺林的卫队,最为精锐,也是黄家手中最大的机动兵力。他们是夺取山八港的主要障碍。

    要是在过去,以区区八百人的海盗队伍就想夺取山八港那就是做梦。但是半年前他通过素丹向南洋公司进口的三百支南洋步枪到货大大增加了这种可能性。南洋步枪比火绳枪轻便灵活,比线膛枪装弹更快,在任何自然条件下都能射击。很快就流散到东南亚各处,要不是它那昂贵稀少的弹药,恐怕现在整个东南亚的各个土邦都会大批量的采购这种武器了。

    有了这三百支步枪,加上他募集起来的以欧洲人和日本人为核心的雇佣兵中队,他有绝对的信心击溃山八港的黄家卫队和临时召集起来的民兵,

    不过,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总兵府。即使他拿下了港口和市镇,只要没攻下这座堡垒,就无法在山八港立足,接下来的计划也无从着手。而这座巨大的城堡式住宅他曾经实地勘查过,以他们船上的24磅火炮是绝对轰不塌它那用某种泥土夯筑而成的厚厚墙壁的。何况堡垒上本身也有火炮。在射程上炮手完全没有任何优势。

    即使他顺利的击溃了黄家的卫队和丁壮,但是只要山八港的居民退入堡垒抵抗,这些胜利就毫无意义。这座堡垒足可容难五六千人,里面有水源,有囤积的粮食和军械弹药。要拿下它就意味着要在山八港进行一场正儿八经的围攻--实话说,在整个东南亚地区,围攻一座设防堡垒成功的事迹非常少。1622年荷兰人纠集十几条船进攻澳门,被葡萄牙人以几座简陋的炮台为工事,几百个乌合之众就把围攻给打退了。

    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山八港,一举抓获击杀黄家的主要人物,他们就会组织起来反扑--毕竟除了山八港之外,他们还拥有其他市镇和无数的乡间村落。统治着好几万华人。一旦武装起来巴斯滕手下的这些人是顶不住的。

    这一年来,他一直处心积虑的考虑着如何才能快速的攻破城堡,前不久,在一位前西班牙炮兵军官,现VOC的雇佣兵萨万奇·冈萨雷斯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可以打开城堡的方法。

    也正是有了这个军官的帮助,他才最后下了决心。

    时机刚刚好,这几天是山八港的一个什么中国人崇拜的偶像的节庆活动,本地华人从上到下都要赛会聚餐,各处守卫松懈,正是发动突袭的好机会,而黄家的主要人物也会因为这一节日聚集在黄家堡--正是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大好时机。

    “船长,我们马上就要抵达山八港了。”有瞭望员向他汇报。

    “还有多久太阳会下山?”

    “一个小时。”

    “降下公司旗,悬挂黑旗!”

长宁国之卷:第四十节 山八港陷落

    一行人从长宁山回程顺流,速度快了很多。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来到陶家寨,陶伯见他们到来,急急从跑来。

    “二爷!昨日山八港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起了很多烟!隐约还有炮响的声音!有一声炮响非常大,这里都能听到!”

    众人闻讯往西边望去,山八港的方向果然有几股细微的黑烟柱,似乎有着火的迹象。

    “难道有海寇入侵?!”黄世东心头一紧:北边来的苏禄海盗时常都会窜犯山八港,但凭借着黄家总兵府的地利还有时刻备战的丁壮一起抗敌,敌人都捞不到什么好处,多数是劫掠几艘渔船和民家,掳走些妇孺就逃之夭夭了。

    但是陶伯说,这次的情况不同,一是炮声从昨日响到了今日一早就才基本停歇,二是烟柱颇多,显然是发生了较大的火灾。

    如果是海盗入侵,这次的规模肯定非常的大。

    “山八港有放烽火没有?”

    “倒是没有看到。”

    黄世东略略放下心来:若是敌人势大,以山八港的实力无法抵挡,总兵府就会燃起求援的黑烟,其他各港和村镇的丁壮都会集结起来往山八港增援。

    现在没有烽火,炮声又渐渐平息,应该是敌人已经退去。

    虽说如此,大家还是决定不在这里过夜,连夜赶路,尽快回到山八港去。

    午夜时分,船只终于赶到了山八港。谨慎起见,黄世东命人将船停泊在市镇外的河滩上,一行人悄悄下船,往市镇而去。

    夜色下的山八港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几处燃着明火的房屋映红了天空,把云彩抹成阴郁恐怖的暗橘色,更多已经熄灭的燃烧点则在这诡异的夜色中冒着黑烟,黑烟被海风裹挟着从大海不断被带向内陆,众人从这迎面而来的焦炭味海风中竟嗅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腥……

    整个市镇都笼罩在死亡的寂静之下,一点灯火也没有。黄世东暗暗心惊:虽说百姓家入夜之后基本都不点灯火,但是市镇上的哨卡、塔楼上整夜都有灯笼,港口的炮台上照例也是常年点灯。如今却是一片黑暗。

    总兵府方向,居然也是一片漆黑。原本总兵府大门前一对火炬笼入夜就会燃着,彻夜不熄,难道……

    崔、吴等人虽不知道内里底细,但是看黄世东等本地人脸色凝重,知道大事不妙。吴廷伟立刻命令海兵队的队长:“做好战斗准备!”

    黄世东原想找户人家问问情况,连敲了几户都没人答应。再往里走,只见市镇上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街道上不时还可以看到尸体,被人群冲撞践踏过的货摊七零八落,商品散落了一地。

    “走!回府里看看!”黄世东倒没太过惊慌失措,带着大家往上总兵府的山路赶。显而易见,这次是来了一大股海盗,镇上的百姓现在应该都逃到总兵府山上避难去了。

    总兵府占据着地利优势,以前碰到海盗劫掠大家伙也会在黄家的堡垒土楼里避难,想打下有着高墙守护防卫森严的总兵府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虽然火炬已经熄灭,但是并没有火光,可见总兵府本身没有受到破坏。

    不过,敌人很可能还没有退去。就这样贸然上山,在路上很有可能会直接遭遇敌人。考虑到此行危险性很大,不宜把澳洲客人和安娜牵扯进来。当下低声道:

    “二位元老,如今情况不明,我一会带人设法回总兵府去,你们都是客人,道路又不熟悉,不宜身犯险地。还请先退到山下的树林里暂时躲避,若是平安无事,我自会派人来找你们。若不是……”他关照朱顺燊,“燊弟,你留在这里配着几位元老。天亮之后若没有人来找你们,你就带客人们走陆路去山九港。找船回去!”

    朱顺燊还没开口,吴廷伟却道:“这怎么可以!你们现在有危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再说我们也有人有枪……”

    崔云红点头道:“没错,我们一起去,好歹也多十几条枪。”

    “不可不可!”黄世东连连摇头,“眼下局势不明,敌我难分。混战起来,顾不得大家的周全,若是伤到了两位首长,岂不是天大的罪过!”坚决不同意他们随队前往。

    崔、吴二人知道,他不光是担心他们的安危,还要保护朱顺燊和安娜。不愿意他们卷入战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也不再坚持,一行人避入了总兵山断崖后面的树林之中。

    黄世东带着从人,从另外一侧的一条陡峭小路悄悄地攀了上去。

    然而他们只走了一小半的路,便听到前面一阵喧嚣和打斗的声音,黄世东心头一紧,这条小路虽算不上秘道,但是平日里极少有人走,堪称人迹罕至,此刻在这里都有了打斗之身,总兵府恐怕是凶多吉少……

    没等他的念头转完,前方忽然出现了人影,在陡峭的山路上连滚带爬的逃跑着,后面火把摇曳着,还不时传来喊杀声。

    “快!散开!”黄世东刚下命令,只间人影已经到了近旁,定睛一看,他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大姑!”他顿时懵了。大姑这样的黄家核心人物从山上逃奔而来,不问可知,总兵府肯定是失陷了!

    黄祺燕此刻也看到了黄世东,立刻喊道:“快跑!红毛人打进家里啦!”

    眼瞅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黄世东身边的仆人、近卫立刻抽刀迎了上去,黄世东接住大姑,二人立刻往山下逃去。

    黄祺燕突围的时候,随身掩护的几个家丁护卫早已死伤殆尽,她几乎就要落入追兵之手,幸亏黄世东这会出现接应了一下,这才逃出命来。

    后面枪声如雨,惨叫声、呻吟声、呼喊声不绝于耳。黄世东知道自己带来的这十多个仆役护卫凶多吉少,但是此刻他连回头都不敢,姑侄二人一个劲向山下逃去。

    山路崎岖难行,周折甚多。幸而他们熟悉路况,黑灯瞎火的也能如履平地。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一路上的奔逃也充满了惊险:敌人不断的用密集的排枪盲目的射击向下射击,打得草木枝条横飞。

    原本他们并不太害怕火器,不论什么火器,打上一发都要等好久才能打第二发,然而此刻对方的射击却好似连绵不断一般,弹丸不停的倾泻下来,跑到山下的时候,身边从人一个都不剩了。

    “我们往山九港去……”黄祺燕道。

    黄世东原想去小树林先汇合了崔、吴等人,但是此刻追兵已经赶到,弹如雨下,也实在顾不上了,只得往前狂奔。

    眼瞅着姑侄二人就要被追兵赶上击杀,丛林里忽然突出了红色的火焰,枪声刺破了无边的黑暗,在婆罗洲的山与海之间回荡。追兵瞬间倒了四五个人,剩下的人也止住了脚步,仓皇的四处张望着突如其来的敌人。

    “快!继续射击!把敌人都消灭掉!”崔云红眼见形势危急再不出手相救姑侄两就要命丧黄泉了。

    海兵对装备的是霍尔式步枪,射击速度极快,不过几轮射击,便将二十多人的追兵全部击倒,趁着这个空档黄姑侄两人才连滚带爬地逃进了小树林。

    “这么回事?”吴廷伟惊讶地问道。

    “莫要问了,我们赶紧走!”黄祺燕摆着手,“这里不安全。”

    一行人立刻在黄祺燕的指引下,隐入丛林。

    黄家在这里经营二百多年,当然想过各种可能发生的危险情况。最坏的情况自然就是总兵府被攻占,因此幸存者如何逃走也是做了相应准备的。一行人在不见五指的密林中行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海滨的一处礁石堆中,此刻正是涨潮时分,黄祺燕关照众人在礁石中躲避片刻。

    崔云红回头再看总兵府山,目测此地距离总兵府不过两三公里路程。不过,这一带全是热带丛林,若无黄祺燕引路,追兵从陆地找到这里至少要走三四个小时,他们暂时是安全了。

    不过他们现在海滨,海盗若不退去,使用船只巡逻封锁,他们想要逃脱也不容易。

    要是现在有条船就好了。不拘大小,只要能载上他们,沿岸航行,就能逃到这里其他华人的港口去。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如果不能在天亮前离开山八港,天亮之后形势恐怕更加危急。当然,海盗大概率只是为了掳掠。如果能躲几天,等他们退走了也就安全了。

    问题是这乱礁从中怎么躲藏呢?

    此时潮水开始退去,在大堆的礁石间露出了一个礁石的石洞洞口,黄祺燕招呼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往洞里走去。

    崔云红暗暗诧异,打开了头灯。走进去一看,里面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涨潮的时候洞口被海水封闭,落潮的时候才会露出来。最深处,潮水波及不到的地方,搁置着两条欧式的大划艇。

    这种划艇每艘可以乘坐三十人,配备有船帆。海情良好的情况下,航渡几百海里的距离也不成问题。

长宁国之卷:第四十一节 劫后

    “这是两条划艇,我们立刻乘船离开这里,去山九港!”黄祺燕说着,已经爬上了礁石。

    “大姑,这里还有?”黄世东都觉得惊讶,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这里还藏着划艇。

    “这也算是黄家最后的几个秘密之一了!”黄祺燕苦笑道,“黄家除了我,只有你父亲知道。连你大哥都不知道。快走吧!”

    “爹怎么样了……”黄世东急问道。

    “路上再说,”黄祺燕看了看是潮水,“快走!”

    大家知道此时耽误不得,便七手八脚的将划艇放下一艘,一行人上了划艇,将船划了出去。

    崔永芳测了风向和海流,小船升起风帆,悄悄地往山九港方向驶去。

    直到此时,黄祺燕才拿出手帕,蘸着海水把脸上身上的血污擦去。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黄世东问道。

    “海盗,大股的海盗……”黄祺燕此时惊魂方定。

    就在赛会的第二天晚上,一股海盗趁着黄昏时分突袭了山八港。

    以往也有海盗来袭击港口,但大多是来自北面的苏禄海盗,欧洲人的船只路过也有想趁机捞一把的。但是前者人多但是装备低劣,后者装备好但是人数少。警讯一发,黄家的家丁队根据总兵府山上的旗号指挥直接到登陆地点拦截,不用花费很大的力气就能把登陆的海盗驱逐。

    然而这次的海盗却是来势汹汹,船多人多。小型的中式帆船抵近登陆,欧洲大船在岸边用火炮掩护,家丁队抵挡不住敌人的炮火,无法在滩头立足,只能退回市镇。集结起武装起来的丁壮,准备等敌人脱离了大船的火炮掩护再战斗。

    没想到这回来得海盗和以往不同,尤其他们装备的火器较之以往更为迅猛。家丁队和民兵几轮冲击,都被对方的火枪击退。死伤狼藉。

    “……他们不知用得是什么火器,打起来又快又猛。我们这边的火铳还没装好弹,对面已经打了三四次了。人一排排的倒下去,很快就顶不住了……”

    家丁队被击溃之后,民兵自然抵挡不住,只能掩护着百姓们往总兵府撤退。

    “原以为退入了总兵府就安全了,没想到……”

    来袭击的海盗并没有象预想的那样急着劫掠山下的市镇,而是迅速包围了总兵府,黑灯瞎火的只听得一声巨响,原本坚不可摧的总兵府大门被炸得四分五裂。连门坎上大条石都被炸得飞了出去。海盗们一拥而入。府邸内的家丁、仆役和丁壮凭借总兵府内的地利优势,逐屋厮杀巷战,一直打到将近午夜时分,海盗们才占据了总兵府。

    黄祺燕和她的几个仆役家丁,从后墙的绝壁上缒城而下,沿着山后的小路下山突围。没想到敌人对总兵府周围情况很是了解。刚下山便被海盗发现拦截。

    “……若无你们相救,我这回就交待在路上了。”黄祺燕此时才隐隐觉得后怕。

    “爹和祖母,嫂子,还有各家的眷属呢?”黄世东心急如焚,他的妻子孩子也在府邸内。

    “都失陷在总兵府内。”黄祺燕摇头道,“敌人冲杀进来不久,主楼也被攻破,我带人拼死冲杀出来,和他们失散了……”

    黄世东如同雷殛一般,呆立当场。他知道,敌人若是围攻总兵府,父亲是把祖母和眷属们集中安置在主楼的祠堂院内的。那是整个总兵府最后的堡垒。黄祺燕既然说道“主楼被攻破”。不问可知,父亲、祖母、嫂子侄儿、妻儿……全部失陷了!

    妇孺一旦落到海盗手中,不但会受百般凌辱,还会被转卖到不知道哪里去……为了避免受辱,黄家女眷们大约已经自尽……

    黄世东和妻子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去年又刚得了一子。此时犹如浑身浸在冰水之中,身体动弹不得,连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了。

    吴廷伟见这姑侄二人脸色惨淡,生怕他们一时想不开寻思,赶紧安慰道:“你们莫要着急,海盗虽拿下了山八港,你们还有其他地方,速速调集人马,反攻救人要紧。若是怕火力不够,我们的大船亦可借给你们使用……”

    崔云红却觉得这事情不那么简单。从黄祺燕的描述中看得出海盗袭击过程极有章法,指挥的人决不是泛泛之辈。而且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这TMD还是海盗么?!起码也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吧。特别是爆破寨门,一般的海盗绝无这样的技术和意识。肯定是出于职业军人之手……

    巴斯滕站在总兵府的城楼上,踌躇满志。

    山下的市镇上,雇佣兵和海盗们正在享受他们的战利品,哭喊声、尖叫声随着海风时断时续的送到他的耳畔。

    这真是一次完美的行动,干净利落,战果丰厚。

    黄家的武备,被他准备充分的雇佣兵队和舰炮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击溃了。

    当然,这首先要归功于那些南洋步枪,其次是冈萨雷斯这个异端分子的出色指挥。虽然他是个异端,但是不得不说在战争上,他巴斯滕和阿尔曼德都是“弟弟”。特别是对总兵府大门的爆破,可以说是一举击溃了黄家抵抗的决心。

    现在黄家的二百年来的所有积累现在全都落在了他的手里。成了他的私产。接下来,他还可以从“公司的生意”中获取更多的好处,不仅仅黄家在这里经营的传统商品沉香和名贵木材;也包括了计划在山八港附近开辟的橡胶和棕榈种植园,这些都是公司和澳洲人签订了合同,准备大量出口的商品。

    到时候,山八港和周围的华人、土人就是这些种植园最好的劳动力。

    正当他为未来踌躇满志的时候,他的表弟兴冲冲的走了上来:

    “我亲爱的表兄,您不到金库里去察看那些雪白的银子,反倒站在这里思考起人生来了吗?”

    “这里都是我们的了,我不去看它们也不会跑掉。相比之下,我更关心这里的未来……”巴斯滕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说,“现在马上就要到下午三点了。你派出的人到市镇了么?”

    “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阿尔德曼说,“你听,市镇上的喧嚣声小了很多。三点钟停止一切劫掠活动,违者绞死--您放心就是。您对这些中国人真是太善良了。”

    “呵呵,”巴斯滕笑了,“亲爱的表弟,你要记得,世界上最重要的财产不是钱,而是人。有了人您就有了一切。你得看得更长远一点,这里的开发条件可比安汶强多了,地理位置更好,还有现成的城镇和堡垒。现在这里勤劳的中国人都归我们统治。他们会在种植园里辛勤的工作,为你创造出无穷的财富……所以,对他们好一点,别让他们活不下去。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杀人。”巴斯滕一想到能在山八港开创出伟大事业,不禁眼中放出光芒。

    “表兄,您真是一位有眼光的商人!我觉得您完全可以成为巴达维亚东印度理事会的一员!”

    巴斯滕笑了,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黄家的人都清点清楚了吗?”

    “已经清点出来了。他们家的核心人物里逃走了黄祺燕--就是现任黄家家主的妹妹……”

    “这个女人很重要,她是这里的女巫,在民间有很大的威望。如果能把她活捉或者打死就好了。”巴斯滕不无遗憾的说道。

    “还有一个,是黄祺林的小儿子,黄世东--据说被俘的人说,我们来进攻的时候他陪同几位贵客去长宁山了。”

    “贵客?什么贵客?”巴斯滕皱起了眉。

    “这件事我也想和你说,”阿尔曼德有些不安,“是澳洲人。”

    “澳洲人?!”巴斯滕震惊了,澳洲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对,说是黄世东去找澳洲人买药。澳洲人不知怎么的,对这座山有了浓厚的兴趣,特意来到山八港,昨天就出发去爬山了……”

    “真该死!”巴斯滕皱眉道,虽然此事和澳洲人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内心极不愿意他们卷入此事。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阿尔曼德说,“您的女儿--安娜,好像也在澳洲人一行之中。”

    这并没有太出乎巴斯滕的预料--自己女儿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说起来,她还是黄家的外孙女……

    和澳洲人在一起安全性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澳洲人瞧上安娜,他也不反对把女儿交给他们。

    “你让警卫队长注意,从现在起,对外来人员一律先捕拿,不要随意开枪,免得误伤了澳洲人!”

    “我想,他们得到港口陷落的消息之后是不会再来山八港了。那个黄世东一定会找另一条路带他们去其他港口。”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任何多余的可能性都不能有。”巴斯滕严肃的说。

    “黄家的这些俘虏怎么办?送到大城去吗?”

    “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情况要从他们嘴里去了解。黄家的人,不论男女都要严加看守,不准虐待他们,更要防着他们自杀。”

长宁国之卷:第四十二节 安娜的身世

    “你还留着他们做什么?现在阻碍我们生意的人已经消失了,我们可以无所顾及地贩卖土人给那个英国佬。我们可以把黄家人交给大王,怎么处置是他的事情。”

    “呵呵,我亲爱的兄弟。您别给大王出难题了。”巴斯滕笑了,“他只是默许我们的行动,可没说黄家罪有应得……您明白了吗?”

    “这么说,我们应该把他们全干掉?”

    “不,得先留着他们。毕竟我们才刚刚占领山八港,还有许多的变数。”巴斯滕深吸了一口气,“您别忘了,黄家的长子黄世北还在哥达巴鲁。在大王没有把他下狱之前,我们也不要着急弄脏了自己的手。”

    “我明白了。你真是一位政治家!”

    巴斯滕哈哈大笑,这些年来如果生活给了他什么经验的话,那就是大人物的诺言往往不可靠。

    大王给他们的只是“默许”,黄家作为王室百年来的“政治伙伴”,在本地华人和整个宫廷中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大王对他们的处置势必会谨慎小心,在没有彻底的控制住局面之前是不会表态的。

    所以,现在没必要急着脏了自己的手--得等大王原意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之后。

    “走……去看下我们的战利品!”阿尔曼德兴奋地说道。

    “下去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巴斯滕转身就要离开塔楼。

    阿尔曼德此刻心情愉悦,多少有些八卦:“我现在倒是很好奇安娜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来的了,我以前想问一直都没有问你,你说过她母亲就是这里的人,是吗?”

    巴斯滕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表弟,好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你说得没错。她就是黄家的人--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十六年前,丹巴斯滕还是个加入东印度公司,来到东印度没几年的有为青年。当时公司逐渐掌握了马鲁古海香料贸易的主导权,年轻的巴斯滕断定北香料群岛是公司未来发展的蓝海。于是他乘着“满月”号商船来到了位于东西方商道要地的渤泥国,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大航海时代在新世界闯荡的欧洲商人,一手抓经商,一手搞掠夺,他们也常常扮演起海盗的角色,这样才能最快时间积累起巨大的财富。“满月”号就时常出没在婆罗洲沿岸地区侵掠沿海的村镇和船只。

    在这些村镇和船只里,他最热衷的就是劫掠华人。婆罗洲的华人善于经商,又比其他的族群勤劳和惯于储蓄,一旦被俘愿意交出大笔的财富来换取安全,是各路海盗们最喜爱的劫掠对象,巴斯滕也把他们叫做“肥美的羔羊”。

    劫掠果然快活,但是漂泊在海上的生活也异常的艰辛。作为船上的低级商务员,巴斯滕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在整个香料群岛之间来回穿梭,运送着各种货物,经营着公司和自己的生意。

    在这样紧张和繁重的生活中,若是能劫掠到个女人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嘉奖。“满月”号劫掠北面那座高山下的华人城镇时,巴斯滕从码头抢走了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

    “……她就是安娜的母亲。”巴斯滕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不是第一次劫掠女子,可是她打动了我的心--我没有把她卖掉,一直带在身边。后来,我把她带到了麻拉。在那里她生下了安娜。多年以后,我才从她口中偶然得知,她就是黄家的小女儿。这真是一个糟糕的错误!”

    劫掠一个华人女子不算什么,劫掠了黄家的女儿,在婆罗洲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如果黄家的家主知道此事,利用他们在宫廷里的影响力,足以强迫VOC逮捕巴斯滕交来治罪。

    “幸亏她没有去告发,是吗?”

    “是的。”巴斯滕说,“我曾经向她表示过同意她回家乡的意思,但她说她是什么神的化身,因为被我玷污了,回到家乡就会给家乡带去灾祸,所以她自己也不愿回去了……”他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她本可以选择回去然后毁了我的一切。但是她并没有。”

    巴斯滕沉默许久,接着说道:“我想,也许是安娜救了我。”

    “您的确是一位好父亲。安娜的母亲真是一位善良的人。她提到她是神的化身,这应该就是本地流行的异端信仰吧?”

    “确实如此,应该就是山八港中国人最流行的女巫信仰……”

    两条划艇经过两天的海上颠簸,终于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山九港。这里还是黄家的地盘,黄世东登岸之后,立刻命令当地长官准备一艘船,送元老们和安娜返回诗里亚。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吴廷伟十分关心此事。

    “山八港虽然失陷,但是我们还有山陆和山九两个市镇和几十个村子。我这就派人去找大城找大哥商量对策,夺回山八港,解救全家!”黄世东说道。

    吴、崔二人知道黄家实力雄厚,虽然丢失了“首都”,但是基本盘还在,尚有反攻的余力。海盗也不可能久在山八港盘踞,当下道:“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只管开口。不论是船炮,还是火枪,都可以帮你们安排。”

    “多谢几位首长行侠仗义。”黄世东道,“我和大姑这就召集各处的首领会议,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来拜求。”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首长们恩准。”

    “你说!”

    “能否将燊弟带去诗里亚,待得局势平靖,我再派人接他回去。”

    “这个容易。他的安全就由我们负责了。”

    “多谢首长!”黄世东作揖。

    当下双方分道扬镳。崔云红等人搭乘黄家的船只很快便回到了诗里亚的营地。

    安顿好朱顺燊,几人便在营帐内会议。崔云红和吴廷伟向留守的黄璐和陈鹏宇讲起了这次山八港之行。

    “……真是如梦似幻的一次旅行。”吴廷伟说完整个行程,“不但千古之谜破解,还亲眼看到了许多遗物。穿越真是来对了!”

    “哎哎,你被光顾着抒情。”黄璐不满道,“我这本家的寨子都给人占去了,总得有个什么说法吧。”

    “不碍事,你本家的本钱雄厚的很。他们还有城镇和许多人口、船只,估计很快就会集结起几千人去反攻。海盗应该也不会在港口一直待着,抢劫完了肯定会逃走。无非是白白吃了一个大亏。还有就是,”吴廷伟说到这里有些沉重了,“黄家不少人都失陷在海盗手里,只怕死伤不少。黄老爷子和老祖母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会,不会,海盗懂他们的价值。只要不是混乱中被杀或者自尽了,海盗肯定会留下他们的性命--还能勒索一大笔赎金呢!”崔云红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吴廷伟闷闷不乐,他在这趟旅行中充分感受到了黄家的深情厚意,对黄家蒙难不但难怪,也很焦急。

    “真要是他们自己干不了,我们帮一点小忙就是了。”黄璐不以为意,“把船开过去提供下火力支援什么的,我就不相信这里有能和海蓝和野风对抗的船只。”

    崔云红却一直没有说话,半响才道:“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有什么蹊跷?”

    “你记得海盗在山上追杀黄家姑侄的时候的枪声吗?”

    “当然,那是南洋步枪的枪声。”吴廷伟说,“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这枪现在是给钱就卖,东南亚流入的数量相当可观……”

    “给钱就卖倒是不假,但是他们运用的时候居然能保持连续的齐射。这可就不同寻常了。”

    射击只要受过简单的训练就能做到,但是多人齐射这种战术,一般只有军队才会使用,乌合之众的海盗很少会采用。而且根据黄祺燕的说法,来犯的海盗不但人数众多,而且在战斗中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他们并不是普通的海盗临时凑集起来。

    “……从全场突袭的展现的过程看,很有可能是一支军队所为。”

    “你的意思是说,来得是有可能是两个东印度公司之一?”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这里的某个国家的军队。”

    “本地土人的国家?”黄璐嗤之以鼻,“他们只会玩弓箭!”

    “弓箭也是很厉害的武器。而且东南亚诸国在17世纪的战争规模很大,广泛引入了欧洲火器和雇佣兵。战斗力不容小觑。”崔云红说,“我觉得这事恐怕不是海盗劫掠这么简单。”

    “这件事对我们开采石油有什么影响吗?”陈鹏宇最关心的就是石油开采的进度,担心卷入本地的争斗中会影响石油开采。

    “应该没什么影响。实事求是的说,这也不管我们的事。”崔云红沉吟道,“如果黄家真得自己无法解决来求援,我们也可以适当的支援他们一下--毕竟我们都是华夏一脉。黄家本身掌控的资源也很多,是个潜在的合作伙伴。”

长宁国之卷:第四十三节 油田建设(一)

    “我也这么觉得。”吴廷伟说。

    “不过我们的工作还是石油,这件事我们静观其变。”黄璐说,“黄家来求咱们出手我们就帮一把,如果他们自己能搞得定那也不错。”

    “我倒希望他们自己搞不定……这样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插手山八港了。”吴廷伟说。

    “我正好相反。我们的主业还没搞好,先去折腾这些副业,周总知道了肯定要吐血三升……”崔云红摇头,“我们来这里是采油,采油,采油--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们的工程进度连10%都没到,”陈宇鹏对先来的三个人“不务正业”的态度颇有烦言,现在见崔云红总算提到正题了,“现在打得那些试验性油井都不太成功--出油率太低了,恐怕还得另外勘探合适的位置。还有就是诗里亚的基建进度……”

    “建材不来,我们也没法子。”黄璐双手一摊,“许诺给得东西,就来了两船--这可差得太远了。”

    “我刚刚收到电报了,补给船队明天就会抵达。不过公司要求我们尽量自己解决后勤补给问题,特别是粮食这些本地能补给的大宗物资,尽量节约运输吨位。”

    “我们可以暂时在麻拉港采购,让巴斯滕来代理,连船只都不用了。”崔云红说,“黄璐,你明天就专门去跑一趟,和他签一个供应合同。”

    “钱怎么办?”

    “先欠着就是。你跟他说,这是我们跟他之间的生意--他肯定乐意垫付货款。再说了,他不还打算入股我们的纳闽岛开发计划嘛……”

    “这荷兰佬很能干,也很有想法。”吴廷伟说,“他会答应的。”

    “那我就去跑一趟。”

    “这些天的勘探情况看不太乐观。”陈鹏宇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文件夹。他对吴、崔二人跑到山八港去很不以为然,觉得他们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他在桌子上摊开地图,这是矿区前期勘探情况的大地形图。陈鹏宇一边看资料,一边谈了目前的前期勘探的情况:

    勘探工作并没有如预期的那么顺利,自然条件恶劣,杂草高,蚊虫多,积水深,人员体力精力消耗极大。

    目前已标记的石油渗出地点,先遣队有一部分进行试探,但是大多数还没有正式的试钻。一方面是工作面完全没有清理,导致先遣队用手工钻子的效率不比用铁锹和铁镐多;另一方面先遣队发现在丛林里面行走实在是件费力事情。勘探地区的地形情况非常复杂,稍一深入内陆,搬运大型设备就必须修建临时道路,这就远远超过了先遣队的能力。

    “……从目前打出的油井来看,勘探情况不尽如人意。”

    “不是有几口油井已经开始出油了吗?”黄璐说道。

    “产量太小了,而且出油不稳定。不具备商业开发价值。”陈鹏宇说,“指望就在海边找到合适的油井不大可能了,下一步只有往内陆推进几公里了再展开试钻了。”

    崔云红说:“要往内陆推进,就得修路--我们目前的劳力远远不够。不仅需要人力,还需要机械帮助……”

    尽管没有修正式的修路,不过在历史上,有一条人类活动踩踏出来的土路环绕整个加里曼丹岛,这条路往内陆走四十到五十公里,就是19世纪以前人类在加里曼丹岛上活动的极限,再往内陆虽然也有原始部落活动,但是他们极少见于文献记载,基本就被归入“野人”的范畴之内了。居住在当地的“文明人”,不论是欧洲殖民者,华人移民还是本地素丹国的臣民,很少会深入内陆十公里以上。即使在21世纪,加里曼丹岛的开发度不高。

    以勘探队的能力来说,距离海岸五公里差不多就是极限了。修五公里的道路,在其他地方不值一提,但是在加里曼丹岛上就是一桩不小的工程了。

    “我们现在的劳工人数远远不足以修筑这么一条道路--而且可能需要不止一条道路。”吴廷伟皱眉道。

    “有一台铁牛二型这次会随船抵达,”陈鹏宇说,“它是拖拉机,但是也配有推土铲之类的工程配件,可以用来修路。只是我们现有的码头设施恐怕难以卸载。”

    “又要修路,又要修码头,夸克穷要是能给我们送来几百名奴隶就好了。”吴廷伟说,“可惜黄家现在正在危难中,不然通过他们倒是可以多雇用一些华人劳工来干活。”

    “让巴斯滕帮我们雇人吧。他在麻拉,做任何事情都很好办--就让他再兼任一个劳务中介好了--每个劳工我们给他若干手续费……”

    “千万别。”黄璐连连摆手,“你要这么干得话,你信不信他会买通海盗到处去绑人来当劳工?还是我这次去麻拉的时候自己多待几天招人。”

    “我看这倒是问题不大,他毕竟是在文莱的国土上,公然绑架百姓为奴这种事还是没胆量干得。再说,你要不给点好处,他也不肯尽心的。”

    第二天,补给船队抵达,秦西科也随船到来了。这次来得是两艘经过特殊改装的T800。这种T800是专门为了运输大型、超长货物而专门改装过得。不但运来的蒸汽机械,还运来了勘探和开采石油的各种机械和相关资材。

    随船到来的,还有一整套锯木和制桶生产设备,包括一个西班牙人“技师”。此人是打劫马尼拉运银船时候抓获的俘虏,在西班牙是个箍桶匠。被俘之后便留在木器厂的海林手下专门从事各种大小木桶的制造。

    第一波勘探队登陆的时候已经修建起了第一道200米长的栈桥,所以卸载工作一开始很顺利,但是等到大型设备卸载的时候,这座单薄的木结构栈桥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因此采用木排来卸载。

    木排是提前在营地里做好的,经过计算他们认为木排的浮力储备尚不充分,所以又砍伐了大量的竹子作为浮力的补充。同时,在木排中央部位安装了大型的鳍板用来增加稳定性。

    沉重的蒸汽机、拖拉机、钻机、套管……这些超重超长的货物被船上的吊机逐一吊起,小心翼翼的放置到木排上固定。

    固定完毕之后,木排由一艘划艇在前面牵引,另两艘划艇在左右使用牵引绳子控制方向,缓缓向海滩漂去。

    毫无疑问,这样的卸载效率极低,而且为了安全,只能在潮水上涨的时候才能卸载。一旦落潮就要停运。

    就这样花了几天的功夫,两条船上的所有设备物资才被卸下。还好,这几天风平浪静,卸载大型设备的时候太平无事。不然损失设备事小,耽误进度才是关键。

    有了蒸汽拖拉机和蒸汽吊车,勘探队的基础建设效率瞬间上了一个台阶。特别是船队还运来了一百多吨作为压舱的红砖、瓦片和水泥。加上正在兴建中的木材加工厂,可以想象,不论是元老们还是工程队的劳工,在不远的将来很快都能住上像样的房屋,而不是在帐篷和草棚里度日了。

    黄璐几天后从麻拉回来了,带回了消息。

    “范·巴斯滕这老东西不在麻拉。”黄璐说,“我问他的副手他去哪里了,副手居然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搭乘阿尔曼德的好运号出海了。说是去做一票‘大生意’。不过事情没耽误,他的副手对我们的提议很有兴趣,说巴斯滕先生一定会接受我们的建议。供应食品和生活物资的事情他可以马上就办,但是雇人的事必须等巴斯滕回来之后。”

    元老们对巴斯滕不在麻拉这件事倒不觉得奇怪--像巴斯滕这样VOC的低级商务员在辖区里到处跑是很常见的事。

    “雇人的事副手不能拍板倒是麻烦了……”

    “没事,我自己在麻拉也走访了一些华人社团和商人。他们都能提供劳工,只要……”

    “只要我们给钱,是吧?”

    “对,如果我们给得价格合适,他们还可以直接派船回国去招人……要多少有多少……”

    “靠,这不就成了‘卖猪仔’了吗?”崔云红吐槽道。

    黄璐没想到这茬,抓了下脑袋:“好像也是哦。”

    “回国招募我看就算了,远水不解近渴。反正我们现在要得人也不多,五百到一千名劳工就差不多了,再多我们的管理难度就太大了。让他们尽量在本地招募就是了。也不一定全要华人,只要愿意干活的,都可以。”

    “行,下次我去找巴斯滕的时候就这么去说。反正那副手说巴斯滕再过一周就应该回来了。”黄璐说,“对了,还有一件事也很要紧……”

    “什么事?”

    “麻拉的华人和本地人都在暗中议论,说都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几天前,大城就被封锁了,军队封锁了道路和城门,不许人们进出。”

    “这么回事?”吴廷伟顿时来了兴趣,“有具体说法吗?”

    “什么说法都有,有说有刺客行刺的,也有人说有大臣意图谋反。”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728/ 第一时间欣赏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最新章节! 作者:吹牛者所写的《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为转载作品,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介绍:
澳宋元老院在海外开疆拓土,开发资源,建设领地的故事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