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追杀
整个棺材被塞进僵尸皮囊之后,四人从空中缓缓落下,落地之后,进入裁缝铺内,对依旧盘坐虚空的张横点了点头,同时盘膝在地,恢复元气。
他们中,刑皮匠与金铁匠之前与庞元、魏好古争斗,便已经耗费了极大精力,之后又参与伏击谢吕成,唯恐困不住此人,都是采取了透支神通法力的功法,来保证一战功成,因此眼见将谢吕成放逐到幽冥界,两人松了口气,气息急剧衰落。
绣娘与冯木匠两人倒是不曾展露出什么异样,但刚才炽烈如火的气息也在慢慢收敛。
他们为了对付谢吕成,都是拼劲了全力,虽然整个战斗只用了短短片刻时间,却几乎抽空了他们全部精气神。
整场战斗,都暴露在张横的感应之下,待到四人进入屋内调息之时,张横大为好奇:“这就结束啦?这谢吕成不是号称法圣么?就这么被你们放逐了?看来所谓圣贤,也不过如此!”
绣娘白了张横一眼:“元伯,这谢吕成乃是朝廷册封的伪圣,他只是精研律条,为朝廷修订律法做出建议,以法治人,以法治国,做出不少成就来,才被称作是法圣。”
她叹了口气,道:“像这等伪圣,虽然比不上真正的远古大圣,但毕竟参悟前人精神烙印,自身修为高深难测,等闲已非人力所能胜之。这次能将此人打入幽冥界,全凭阿木的千重棺,若是没有阿木在,这次大家伙都要受一番大苦头……咦……竟然还有一人?”
她说到这里,扭头看向房门,目光犹如利剑,面露讶色。
一道黑光从门外飞来,进入屋内之后,滴溜溜转了一圈,猛然爆炸开来。
就在这黑光爆炸之际,从冯木匠袖内飞出一口小棺材,将这黑光张口吞下,随后飞向门外,破空直上。
轰!
门外虚空传来一声巨响,震荡苍穹,接着便是一声闷哼。
一名男子的声音从天际传来:“领教了!”
他咳嗽了几声,喝道:“四方城妖孽伤人,重创当今圣人,杀死当朝一品,罪不容赦!”
这男子放声呵斥:“且看我用盘城大阵,诛杀妖邪,涤荡全城!起!”
绣娘等人举目观瞧,目光透过墙壁,只见半空中这名男子身材矮小,长臂瘦脸,好似猿猴,身穿蓝白色紧身衣,与天空颜色极为相似,由下往上看,不经意下,很难发现其存在。
此时手持一杆黑面金边小旗,在空中轻轻摇动,似乎在传达命令。
下一刻。
嗡!
整个四方城中多处震动,稀稀拉拉的白光从几个院落直冲天际,在空中形成一把铡刀虚影,破开虚空,对着四贤街众人恶狠狠的劈下。
只是这铡刀虚影实在太淡,斩中裁缝铺之后,只激起几片尘土,连屋顶砖瓦都未能破开,便即消散成无数碎片光点,消散在半空之中。
“额……”
那空中手持令旗的男子大吃了一惊,眼珠子都凸出三寸,差点从眼眶里蹦了出来:“这怎么可能?我的斩妖地灵大阵的灵符去哪里了?”
“……”
裁缝铺内,绣娘等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金铁匠哈哈大笑:“搞这么大的阵势,结果就弄出这么一下子?这特么跟一个屁有什么区别?”
他乐不可支道:“就算是放屁,好歹还能有点响动,发出点臭味,你这连屁都不如啊!”
刑皮匠也尖声细气道:“他妈的,雷声大,雨点小,吓了老子好大一跳!”
冯木匠淡淡道:“你是空灵门下弟子?潜行藏匿之术,果然不凡,连地灵大阵都搬出来了,你还真看得起我们!”
空中矮瘦男子登时慌乱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谁把我的阵符毁掉了?这……是谁下的阴手?”
他潜藏暗处,提前布局,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在最后关头对四贤街众人致命一击。
却不料这地灵大阵在最后关头竟然失效,灵符百不存一,使得阵法之力大减,将堂堂的地灵大阵,变成了一场闹剧。
这四贤街的四个老东西神通广大,连当代法圣谢吕成都被他们放逐到了异空间,连礼部尚书庞元,血云山魏好古都被镇压,出手百无禁忌,无法无天,真要是被他们缓过手来,自己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逃!”
这个念头顿时从他心中生出。
四方城南,民团士兵所在地。
曲典看向身前站立的三百多兵士:“城内神符可都毁掉了?”
一营营长毛新亮道:“城内人家太多,兄弟们四处搜查,还是未能完全摧毁。
有的人家阖家外出,有的人家将神符埋得太深,一时间难以挖出,兄弟们等不及,先把能摧毁的,都给烧了,应该有一百来户人家来不及处置。”
曲典看向二营营长:“林广厚,赈灾军队如今怎么样了?”
二营长林广厚是一个身材高壮大汉,满面虬髯,四方的脑袋,四方的身子,肩宽背后,整个人就如同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头一般,如同一头人形猛兽。
闻言道:“按照先生吩咐,我和大帅身边亲卫亲自潜入敌营附近,让僵尸老鼠将蛇毒带到军营之内,如今军营之中,已然有大半人中毒,有些人被僵尸老鼠咬了,已经开始尸变。”
前段时间四方城闹僵尸,张横着人斩杀僵尸之时,并未将所有僵尸全都杀死,而且挑选了一部分变异了僵尸,将其保留了下来,命人进行研究。
就比如城内的几头躯体坚硬,不惧刀剑的僵尸,便被张横以铁链捆绑,穿了盔甲皮套,罩住全身,然后让其日夜不停的在磨坊拉磨,使得磨坊的产量大增,远胜骡马之力。
只是几头僵尸,便胜过几十头牲畜,至今仍在服役,被民团兵士戏称为僵尸先生,现在有人正在试验,看能否培养出僵尸驴子,僵尸马儿,若是能够成功,日后畜力,将有极大改善。
除此之外,民团兵士捉拿了几只僵尸老鼠,被以龙珠之力清除其体内脏烂之气,以前世所看符文,镇压炼制,驯服如狗,如今已然成了民团的秘密武器,等闲不会启用。
毕竟僵尸之毒,十分难解,若不是遇到紧要关头,民团兵士严禁使用,不过如今张横失踪,生死未卜,大家也都顾不得这么多了。
“这些赈灾兵士,为祸地方,说是赈灾,实则本身便是一害,死的越多越好!”
曲典问清楚具体情形之后,对众人道:“大帅安危,当是与庞元尚书来人有关,咱们弟兄做不得造反之举,但暗中做点手段,只要无人得知,自然死无对证。从今天起,大家伙暂时分散,分成小股队伍,分头行动!”
他说到这里,看向屠宰场所在位置,一脸忧色:“大帅说过,这五指山与他心神相连,现在五指山动静不断,可见大帅正面临极大凶险,大家伙行事多加小心!”
众人轰然应诺,片刻后,四散开来。
民团兵士走后,曲典想了想,看向旁边张忠:“张叔,大帅失踪,民团群龙无首,想来不用几日,新来的知府大人定会过问此事,不可不防。”
张忠道:“这民团是少爷一手组建而成,难道知府大人还能摘桃不成?他一个新来之人,谁能服他?”
曲典道:“毕竟他是朝廷命官,纵然不服,还能真的与他翻脸?大帅在时,可以硬抗,如今大帅失踪,谁又能带领大家与知府大人,还有这城内几个家族对抗?”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忧虑重重的眼神。
张横在时,整个民团四平八稳,大家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中,如今张横几日不露面,众人才体会到失去了主心骨的惶然无助之感。
且说那四方城上空的矮瘦男子,再发现地灵大阵被破之后,止不住心惊肉跳,几乎没有犹豫,便身化狂风,向远处遁逃,刹那间远去七八里地,身子融入虚空之中。
绣娘看向远处长空,低声道:“不能让他走!”
冯木匠也道:“不能放他走!”
刑皮匠与金铁匠也睁眼道:“快拦住他!谢吕成被封印放逐,事关重大,不得外传!”
他们四人虽然口中这般说,却谁都没有起身行动。
张横大奇:“你们怎么不去拦他?”
绣娘道:“此时大家精血已衰,神摇气动,都在调息恢复,已经没有力气去抓此人了。”
她看向张横:“元伯,如今只有你还有几分力气,须得你来出面了。”
张横道:“开什么玩笑!此人修为如此高明,我怎么杀得了他?我不去!”
绣娘劝道:“此人乃空灵门弟子,最擅藏匿刺杀,你若是让他跑了,不但谢吕成被放逐的事情将会暴露,便是你在四方城内也会多出一个心腹大患,犹如跗骨之蛆,难以甩脱。”
张横道:“明知是送死,我为何要去?此人修为极高,又精通阵法,有心逃走,我怎么能杀的了他?”
绣娘道:“无妨,我等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四人气息相连,绣娘来到张横身边,伸手推了他一把:“去吧!”
下一刻,张横已然冲出裁缝铺子,破开虚空,远去几十里地,来到了那名矮瘦男子身侧。
第八十九章 升起纯阳火,点燃炉中炭
张横在裁缝铺内一直都紧闭双目,直到被绣娘推出房门,来到半空之中,邻近那逃遁的空灵门弟子身边时,方才猛然睁开了眼睛。
恰在此时,那人心有所感,扭头看向张横。
轰!
两道金光从张横眼内发出,如同两把利箭一般,射向那矮瘦之人双目。
九转大还丹,纯阳目击术!
张横这几日讲道,自身修为勇猛精进,从讲道开始,一直到现在睁眼,体内已然累积了极大法力,形成纯阳火气,熬炼肉身,双目隐然便是两颗太阳,纯阳火焰在瞳孔之内萦绕升腾,内视之下,双目将体内一切阴晦之地照亮。
九转大还丹,他终于修成了第一转,这一转,叫做纯阳火,也叫做炉中炭。
以躯体为炉,阴阳为炭,熬炼躯体,成就丹火一转,纯阳火气化为灭魔金光,从双目发出,是为纯阳目击术。
“啊!”
对面矮瘦男子双目瞬间融化,眼眶被烧成焦炭,纯阳之火入脑,瞬间点燃元神,半颗头颅化为灰烬。
眼看着纯阳火要将此人整个脑袋都燃烧干净时,此人伤口处突然喷出一血泉,将纯阳火焰冲出体内,元神也脱落出一块,随着血泉飞出。
噗!
喷出的血泉连同一块元神,刚飞出体外,便被烧成灰烬。
“斩!”
张横刚刚睁眼,青戟便已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化为一道清光,将对面男子斜肩带背,斩为两截。
“着!”
一戟斩出,张横背后双锏飞出,正正砸在了这男子刚刚恢复大半的脑袋上,如铁锤砸瓜,砸的稀烂,红的白的,当空爆溅。
“临!”
将这男子脑袋打碎之后,张横毫不停歇,为防意外,九字真言中“临”字被他喝了出来,瞬间定住此人精气神,令其有片刻凝滞。
此人纯阳真火入脑,竟然还能不死,生命力当真强横。
如此难杀之辈,除了之前杀死的天刑老人外,就只有之前抓到的僵尸才有如此本领。
张横对敌,不出手便是不出手,一旦出手,便毫不留情。
留情不举手,举手不留情!
既然此人难杀,那就绝不给敌人有丝毫喘息之机,他真言吐出之后,手中长戟前刺,“噗”的一声,将此人刚刚滑落的半截身子穿透,猛然法力抖动。
嗡嗡嗡!
长戟震动之下,被挑起的半截躯体不住爆散出团团血雾,上半截身子被消磨的只剩下一颗心脏,与两条臂膀耷拉在长戟之上,其余血肉,尽数化为血雾,被风吹去。
“好功法!被我这般发力,竟然还有残躯留存!”
张横长戟舞动,搅乱长空,不住赞叹:“老兄怎么称呼?”
砰砰砰!
此人被斩断的下半截躯体竟不下落,双腿舞动如风,带着半截残躯,直冲到张横面前,双脚临空飞踢,揣向张横裆部,攻势凌厉至极。
“耶?!”
张横吃了一惊,身子倏然后退,双锏砸向踢来双腿,将两条腿当场打折。
轰!
就在这双腿被打折之时,这半截身子陡然爆炸开来,化为万千血滴,形成一蓬血云,铺天盖地的向张横扑来。
张横收回长戟,身子凌空倒退,化为一道道残影,每道残影上都留下自己一丝气息,本体却倏然上升,收敛气机,凝神以待。
那血云包裹住张横残影之后,形成一团血肉,内中符文隐现,向残影内钻去。
然则残影本是虚影,这符文闪现,登时钻了一个空,凝滞片刻后,纷纷炸开,夹杂着声声痛嚎:“谁人杀我?”
张横懒得理会这番变化。
人在高空,凝神看向此人另外一部分残躯,只见虚空之中只剩下两条臂膀与一颗心脏,脑袋还在燃烧,这残躯犹如一根人形蜡烛,当空燃烧,心脏每一次跳动,头颅上的火焰便涨大几分。
“厉害!被我伤成这样,竟然还不能完全身死,这份修为,实在是了不起!”
张横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残躯,忽然想到昔日被自己斩杀的天刑老人:“此人这般难杀,那修炼了不死魔躯的天刑老人为何会被我杀死?
有点不对!我当时功力比现在弱小的多,纵然能破开天刑老人躯体,也没有斩杀他的实力,他怎么就在我手中死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已然明白几分:“定然是金铁匠他们中有人暗中助我,才让我干掉了天刑,赢得了威名!”
面前那半截残躯在空中载浮载沉,一股模糊的意念从躯体中散发出来:“我在幽冥地狱等你!”
张横一愣:“幽冥界?你想去幽冥界?好说,好说!”
他从随身皮兜里取出僵尸皮囊,展开之后,凌空包裹,将这残躯包裹住,轻轻抖了抖,念出祖山空留给自己操控僵尸皮囊的咒语,僵尸皮囊中登时裂开一道缝隙,生出无尽吸力,将这残躯吸入到另外一个空间之中。
就在这裂缝闭合之时,隐约可听到一名老者的怒吼声传来:“吾乃当今法圣谢吕成,阴司之神,谁敢伤我?就不怕王法了么……啊!饶命……”
僵尸皮囊蠕动震颤了片刻,悬浮空中,不在抖动。
张横等了片刻,见这皮囊再无异样,这才卷吧卷吧,塞进随身皮兜里。
这僵尸皮囊来历非同小可,功效更是惊人,有沟通阴阳两界之能,只是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冥界高手发现,从此通道中闯出,届时第一个危险的便是这皮囊的主人。
就是因为有这般危险,祖山空那个金蟾蛤蟆方才将皮囊暂存在张横手中,不敢再随身携带。
张横胆子大,不惧神鬼,如今身怀纯阳真火,心中虽有几分忌惮,倒也不十分的惧怕。
阴司之神修为再高,来到阳间实力百不存一,如今四方城有四个老家伙居住,即便是真有阴神从幽冥界跑出来,估计也会被金铁匠他们当成炼宝材料,直接灭杀。
他收了僵尸皮囊,在虚空站立片刻,哈哈一笑,返回四方城。
刚才这空灵门弟子的修为比张横起码高出几倍不止,但就因为张横出手果断,战术精通,先以纯阳火焚烧其双目与大脑,又趁势斩断其躯,之后杀招不断,毫无半分喘息,攻如霹雳雷霆,方才一举功成,将此人斩杀。
“上古有天真,
心神合自然。
修行三五载,
便成太乙仙。
我欲学古圣,
身体道德全。
升起纯阳火,
点燃炉中炭。
功成九转后,
炼就大还丹。
腰中尖刀斩意马,
手里青戟栓心猿。
雌雄双锏镇四方,
敢教日月换新天!”
他人在空中,豪情大发,顷刻间来到四方城内,落在了自家府门前,喝道:“开门!快快做饭,拿酒来,我要祭奠一下刚被杀的那为仁兄!”
府内仆人冲出,又惊又喜,张忠更是喜极而泣:“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让俺们好生担心!”
张横哈哈大笑:“放心,一时半会,我还死不了!”
他命人取来酒水,转身看向身后虚空,只见那南方天空依旧有血雾翻腾,似乎那空灵门徒,不甘身死一般。
张横将酒水洒在地上,叹了口气:“果然修行艰难,危机重重,修士斗法,动则便是身死道消,嘿嘿,前路茫茫,生死难断,且看各自手段吧!”
第九十章 集体失忆
得知张横返回,民团兵士高兴不已,纷纷前来拜见自家大帅,热热闹闹了大半天,方才四散而去。
张横在密室内闭关了半个时辰,调匀身形气息,走出大门,来到四贤街中。
原本四贤街已经被压进了地面,现在却又重新返回地面,依旧当初模样,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铁匠铺内,金铁匠正在打造铁器,皮匠铺内,刑皮匠手持裁刀,在剪裁皮子,不远处冯木匠耳朵上夹了一根炭笔,正拿着一块木料单眼掉线,观看木料成色。
正对面的裁缝铺内,绣娘左手拿绣绷,右手持绣花针,穿针引线,很是忙活。
察觉到张横目光注视,绣娘将绣花针在鬓角擦了擦,抬头笑道:“元伯,你来啦!有什么事情么?”
张横见她如此表情,禁不住微微一愣:“我来自然是有事情!那个空灵门的弟子,已经被我杀了,我想来是想问问巧手婶,最近城内是否还有别的隐患。”
绣娘颦眉道:“空灵门徒?那是谁?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横大奇:“刚才你们把我扔到那人面前,让我斩杀他,以防消息走漏,怎么现在一副你不知道的样子?”
绣娘闻言,低头沉吟片刻,笑道:“原来如此,刚才的事情我已经忘了,不过元伯你既然说有这么回事,那就算他有吧。”
张横道:“什么叫算有?这是本来就有的事情,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没这么回事一样!”
他一脸狐疑的看了看绣娘:“巧手婶,你没事吧?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绣娘定定看了张横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曾中过高手的精神攻击,魂魄有损,每过一段时间,便会被那大敌残留的精神烙印抹掉一部分记忆,可能今天恰好被抹去了刚才的一段记忆。”
张横心中一寒:“你真的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
绣娘将自己右侧鬓角微微撩起,低声道:“元伯,婶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横凝目看去,只见她鬓角发丝之下,多了指头大小的血洞,伤口处有鲜血滚来滚去,似乎随时都要流淌下来,但却被一股力量束缚住了,不曾流出。
透过伤口甚至可以看到绣娘头部深处被破坏的学血肉,内中无数细密的符文不住闪动。
张横还想再看,便见这伤口在自己眼前忽然变大,发出隆隆巨响,犹如怪兽的血盆大口,震颤心神,向他急速靠近,似乎下一刻便将他吞如其中。
“临!”
张横身子颤抖,生出莫名大恐惧来,眼见血洞向自己压来,真言法咒忍不住喝出,周身汗毛竖起,满头长发轰然炸开。
一股巨力从体内生出,与体外宇宙相连,瞬间将周身异样气息洗掉。
张横身子微微后仰,眼前可怖景象缓缓消失,再向前看时,便见绣娘已然将右鬓发丝放下,遮盖了伤口。
张横眼中流露出一丝震惊之色:“这是什么人留下的伤口?”
绣娘惊奇的看了张横一眼:“元伯,你竟能从这伤口烙印幻象中挣脱出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横默然不语。
绣娘见他不说,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遇,你如今逆天改命,气运变得连我也看不清了,有自己的奇遇也在情理之中。你放心,这城内有我们在,没人会对你造成威胁。”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这伤口乃是被一名真正的圣人所伤,当时我被他打伤了本体,不得已魂魄出逃。
本想着转世重修,应当能将这伤势消除,哪知道转世之后,这伤口竟然还在,新的身体上也有同样的伤口。
这伤口纠缠在魂魄之中,烙印在精神之内,犹如跗骨之蛆,难以根除,单只是隔绝这烙印主人留下的气息,便耗费了我绝大精力。”
张横道:“真正的圣人?与之前的发生谢吕成有什么区别?”
绣娘道:“法圣谢吕成?他也来了么?元伯,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个人?”
张横定定看了绣娘好半天:“你真的都忘记了?”
绣娘察言观色,已然猜出了几分:“是不是我们与那谢吕成发生了争斗?看元伯如此表情,看来这场争斗,我们还是胜了,就不知道那谢吕成下场如何?”
张横道:“被你们四人合力,放逐到幽冥界了!”
绣娘默然片刻之后,道:“我知道为何我的记忆缺失了这么一块了。”
张横也明白过来:“你们这是故意把放逐谢吕成的事情从记忆中抹去,是担心后续有人调查?”
绣娘道:“或许是如此吧。”
张横想了想,道:“那我传你们的两字秘术,你可还记得?”
绣娘道:“那自然是记得的,原来这秘术是你传给我的,你若是不说,我还以为自己多年前便已经学会了这么神通呢。”
她从袖内摸出一枚小小的玉剑递给张横:“阿婶不能白占你的便宜,这枚剑牌中有我毕生参悟的功法与剑术,这便送与你吧。”
张横摇头道:“我不要!诸般兵器之中,剑法最不实用,哪有我双锏在手,破甲杀敌来的痛快!”
绣娘道:“冲锋陷阵,剑法自然不占优势,然则修行之人,施展神通手段时,剑术不比别的兵器技法差,甚至要高明不少。
你在四方城身为主帅,日后纵然不以剑法对敌,也少不了要佩戴长剑,以表身份,这剑法你还是看一看为好。”
张横伸手接过剑牌,揣入怀中:“那好,我回去参悟一番就是了!”
绣娘见他对自己的传承剑牌竟然如此随意收了,心中好生失落:“元伯,我这剑法非同小可,你可不要轻慢了它。”
张横道:“这我自然省的。”
绣娘道:“你现在不看看么?若有不懂之处,我也好当面给你讲解一番。”
张横摇头道:“先自己参悟一番,若有不懂之处,再来向巧手婶您当面请教。”
绣娘无奈,意兴阑珊的摆手道:“如此,你且去吧。”
张横转身离开裁缝铺,来到木匠铺前:“老冯,你可还记得刚才在做什么?”
冯木匠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木料,道:“大帅你来啦?你可是来要那八百口棺材的?实不相瞒,我最近黑夜白昼,忙个不停,为的就是你这一笔大买卖。你放心,不出十天,你那八百口棺材,我便能做好……”
张横道:“你这驴头不对马嘴的样子!我是问你,你可还记得刚才放逐法圣,镇压庞元、魏好古的事情?”
冯木匠以手放在耳朵旁,展开手掌收集声音,侧耳做聆听状:“什么?大帅,我已年迈,眼花耳沉,听不清楚你说的什么,恕罪,恕罪!”
张横哼了一声,转过身子:“这老东西,一个比一个奸猾!我就不信你们真的就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他来到皮匠铺前:“刑公公好啊,没想到我这四方城里,藏龙卧虎,非但有三十六天罡族的人外,还有一个出身皇宫,掌控巡天八部众的剥皮老祖!”
刑皮匠一脸茫然:“短命鬼,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呐?”
他拿出一块金牌扔给张横:“我最近捡了一个金牌,里面似乎别有玄机,好像藏着一些修炼功法,咱家看你小子这般健壮,果然是大好男儿,这牌子便送你了。”
张横伸手接过金牌,呸了一声:“妈的,你也装模作样的玩失忆了!”
他来到铁匠铺前:“老金,该不会你也失忆了吧?”
金铁匠正在敲打一个剑胚,闻言眯眼抬头:“小子,你是谁?”
张横:“……你奶奶的!”
第九十一章 知府
“一群老东西,一个比一个过分!”
张横在四贤街转了一圈之后,惹了一肚子火气,怒冲冲返回府内。
接连杀了几头猪后,一股怒气方才释放了出来。
这四贤街的绣娘等人,竟然集体玩失忆,对张横的言语,都是答非所问,驴头不对马嘴,一问三不知,交流实在是太过困难,张横只能败退而回。
“这是要撇清跟我关系,还是要隐瞒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一手玩的可真绝啊!”
张横静下心来之后,摇头失笑,对于这四人的想法有了几分猜测。
张横自从武举考试不成,返回四方城后,这几年一直都生活在四人的羽翼之下,。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风波不断,接连发生了不少大事,每件事情中都少不了张横的身影。
这些事情有大有小,危险程度不一,尤以今天这一场最为险恶。
当朝一品联合空灵门弟子和血云山传人,提前布置大阵,围剿刑皮匠,手笔之大,气魄之强,果然不愧是当今的礼部尚书,这份算计,若是刑皮皮一人,还真难招架。
偏偏四贤街内不止是刑皮皮一人,另外三人都比刑皮皮修为要高,尤其是冯木匠和绣娘,这两人神通广大,修为高深,连当今法圣谢吕成都能埋伏封印,放逐到了异空间。
此等战力,早就超出了庞元的想象,造成的后果,连谢吕成都未能预料的到。
以至于堂堂一品大员和朝中法圣,一个被放逐,一个被封印,另外的魏好古和空灵门的弟子也伤的伤,死的死。
今日一场大战,朝廷损失了一名法圣和一个一品大员,血云山损失了一名真传精英弟子,空灵门也丧失了一名隐匿高手。
四贤人倒是有缘得闻张横传法,习得了“者”“行”秘术,张横也因讲道,梳理了自身道路,修为更进一步,足以叫板当今大宗门的真传弟子。
现在更是得了绣娘和刑皮匠的传承令符,成了两人实质上的功法传人。
他又亲自动手斩杀了空灵门的弟子,以弱胜强,出其不意,以雷霆杀招,击杀了比自己强横十多倍的高手,令他收获极大。
这种亲自动手,在生死一线间突破自己,斩杀敌人的手段,才是张横最大的收获。
想来是自己太能惹事,如今修为也有了极大提升,绣娘等人不想再掺和自己的事情,才会装作失忆来敷衍自己。
还有可能,便是法圣谢吕成被放逐,庞元被封印,此时定然会在殷朝引起轩然大波,届时四方城又将成为一个大漩涡,绣娘等人这是提前与张横斩断关系,免得暴露了他们的存在。
张横对四人的举动考量了半天,难以断定四人的行为目的,最后干脆懒得多想:“干鸟毛,想这么多作甚,日后自然明了!”
他喊来曲典,询问最近城内发生的事情。
得知民团兵士集体摧毁灵符之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藏龙,你这件事做得好!我还好奇呢,为何那空灵门弟子的地灵大阵为何会雷声大,雨点小,却原来是你们做的手脚!”
曲典笑道:“当时大帅失踪,难以联系,学生就只能自作主张,铲除一切不对之处,这朝廷兵士掩埋灵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张横拍了拍曲典的肩膀:“就该如此!兄弟们练气修真,半只脚踏入修行门中,就该知道修行界中,有诸多救人法门,但也有诸多害人手段,日常巡视,不可不察!”
曲典道:“大帅放心,学生谨记教导!”
他向张横禀报道:“朝廷赈灾兵士此时有不少人中了毒,该当如何处置?事关三千多条人命,学生不敢擅专。”
张横想了想,道:“去找新来知府大人,听他吩咐!”
曲典道:“大帅果然英明,将这烫手山芋转给新来知府,那就与咱们无关了。”
旁边张忠看了曲典一眼,心道:“藏龙这小子有奸臣之资!明明他早就想到了让知府来管,现在偏偏说成是少爷的决定,越发的不要脸了!”
此时何不干也在张府内暂住,应聘了府内的二管家,将一些金银细软全都献给张横之后,才得以成为张府的临时二管家,直协助张忠处理院内琐事。
他本就是万花楼的总管,做事八面玲珑,虽然只是在院内做了几天工,但已经让张忠轻松了不少。
此时他正在旁边随时听遣,眼见曲典如此没节操,不由得大为钦佩:“曲先生果然是我辈楷模,日后须得多向他学习,也好能成为大帅门下红人!”
有了张横首肯,曲典不敢怠慢,与张忠、何不干三人一起前去拜访新任知府颜冕。
这颜冕字子度,跟随庞元来到四方城任职之时,曾发帖邀请张横这个民团教头前来观礼,结果恰逢张横在四贤街讲道,曲典等人只能代替张横前去。
就任之时,城内大小官员、士绅豪门,几乎全都参与其中,唯独张横这么一个民团教头缺席,令四方城内的豪门士绅,都以为张横对新来知府有意见,以至于谁都不敢与颜冕太过亲近,使得颜冕好生不快。
曲典与张忠三人来到衙门口时,便看到府衙门前站立几个门子,嗮着太阳,正在闲聊。
看到张忠等人,急忙迎上前来,询问来意之后,便即飞奔入内,前去禀报。
时间不长,颜冕亲自出门,将三人迎到府衙后院,双方落座,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水之后,颜冕方才询问三人来意。
曲典道:“回禀大人,我得到民团兄弟来信,说是赈灾兵士出了问题,满营哀嚎之声,一里地外,就能听闻。看来这军营是出了状况。学生得知之后,不敢怠慢,特来禀报老大人。”
颜冕道:“钦差赈灾,队伍中挑选的都是少年英杰,实力极强,岂会轻易出问题?”
曲典道:“具体情形,学生也不得而知。”
何不干叹道:“大人,自古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人还是看一下为好。”
他将此事告知颜冕之后,不再逗留,告辞离去。
颜冕将信将疑,亲率衙役班头,前去城西查看。
那朝廷赈灾军营,便扎在西城,一直不曾犯民。
颜冕来到军营大门,还未进入,便听到军营内哀嚎声不断,惊叫声不住响起,整个军营乱成了一锅粥,不时有人倒在地上,翻滚不休。
眼前一片凄惨景象。
军营已经不像是军营,便是监狱的也没有这般瘆人。
第九十二章 求救
“这……这是怎么回事?”
颜冕见军营内情状,忍不住惊心:“这是赈灾兵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上过战场,杀过贼匪,便是断臂少腿,也不会如此没形,滚地乱叫。”
旁有护卫轻声道:“大人,这军营里气氛不对,像是撞了邪,咱们还是让下面的人去查探一下为好,大人千金之躯,不要轻易涉险”
颜冕道:“本官来四方城内,是为造福一方百姓,岂能让我的好百姓轻易犯险?此话日后休要再提!”
他不顾护卫劝阻,吞了一口祛毒丹药后,这才迈步进入军营。
只见营内官兵横躺在地,不住翻滚哀嚎,偶有头脑清醒之辈,眼见颜冕靠近,急忙叫道:“大人救命!今日大家伙本来听从尚书大人吩咐,排列大阵,准备杀敌,哪知忽然被人投毒,连滕志高将军都未幸免……”
颜冕面色微变,迈步向帅帐走去,只见帅帐外一名男子弯腰扶膝,正在呕吐,身边墨鳞独角兽趴在地上,不住哀鸣。
颜冕一阵心惊肉跳,大声问道:“滕将军,你还好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滕志高闻言抬头,嘴角流涎,双眼泛白,喘息道:“军营被人投毒,大家伙都中毒了。颜兄,你快扶我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颜冕急忙伸手相扶,双手伸到一半,忽然抽回,对身边护卫道:“扶一下滕将军!”
滕志高:“……颜兄倒是谨慎的很呐,心思细腻,果然不愧是天子门生。”
颜冕干笑道:“兄弟自从上任四方城知府,此身已非我独自所有,乃是全城百姓所共有,为了全城百姓着想,自然不容有损,还请滕兄不要介意。”
旁边护卫闻言看了自家大人一眼,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把滕志高是扶起之后,几个人将其架出军营,颜冕又取出随身丹丸给滕志高服下。
片刻之后,滕志高缓过气来,看向颜冕,忍不住双目流泪:“颜兄,可怜我三千弟兄,今朝却要不明不白死在了这里!”
颜冕急忙安慰:“滕兄莫急,我看这些兵士只是中毒,并未身死,若是救治得当,应该还有转机。”
他“哇”的吐出一大口血,看向军营方向:“这毒气来的巧,恰逢之用饭之后,饭气攻心,大家都有点放松,被毒气入体之后,以为只是饭后发懒而已,待到反应过来是中毒后,毒气已然攻心。”
颜冕道:“到底是何人这般大胆,敢向朝廷军队下毒?”
滕志高道:“这凶手左右离不开四方城!颜兄,张横可在城中?我怀疑这件事可能与他有关。”
颜冕道:“是与不是,待到查证了再说。现在四方城中,他一家独大,即便是他下的手,谁有能奈何得了他?”
滕志高听他言语,身子微微一震,看了颜冕一眼:“庞大人不在城中么?有他在,区区张横算的了什么!”
颜冕对着滕志高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神情凝重。
滕志高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声音转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颜冕不答,伸手拍了怕滕志高的肩膀:“滕兄,你先暂时休息,我让人把军营内的兵士全都救出来。”
他既然知道军营之中有毒,自然便有了应对之法,命随身护卫掩住口鼻,用衣物将周身包裹,这才深入军营,开始拖拽兵士。
护卫太少,而兵士太多,不得已只能派遣人马去请民团兵士帮忙,消息传到张横耳中,张横急忙命人前去帮忙。
只是去的稍微晚了点,待到将这些朝廷士兵全都拖拽出来时,这些人已然死了一大半。
还有一部分人中了尸毒,已然成了僵尸,满军营咬人,民团兵士耗费了好大力气,方才将这些僵尸剿灭。
滕志高眼见自己这些千里挑一的精兵,竟然在四方城内折损大半,心疼的眼睛都红了,接连呕血。
他来摇摇晃晃来到张横面前,跪地嚎叫:“张元伯,我给你跪下啦!我给你磕头啦!”
他“砰砰砰”的向张横叩头:“这四方城是你的地盘,你只要能救下我手下这些兵,日后姓滕的这条命就交给你啦!我给给你牵马坠蹬,任凭差遣!若有吩咐,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
张横急忙伸手将他扶住:“滕兄何必如此激动,大丈夫马革裹尸,生死本是寻常事,你何必为了这些属下,向我一介白身粗人服软。”
滕志高嚎啕大哭:“他们若是死在战场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可现在被人投毒身亡,我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又怎向京中亲朋交代?”
张横微微皱眉:“自古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你是朝廷正规军,与我民团不同,如何也这般意气行事?这些兵士,死了也就死了,重新招募便是。”
滕志高道:“张横,你心如铁石,不近人情,我不如你,做不到如此冷血。你若有办法,还请救他们一救。我在此发誓,若你能救他们一命,日后绝不与你为敌,滕家亲朋好友,不会再有人跟你为难!”
张横笑道:“什么时候‘不跟我为难’也成了与我交好的条件了?他妈的,老子五年前就不怕你,难道现在就怕了你们么?你这到底是威胁我,还是在求我?”
滕志高一愣,急忙道:“是我口不择言了,张兄,我再给你行个大礼……”
张横急忙将他扶起,在滕志高肩膀上拍了拍,叹道:“滕兄,咱们昔日恩怨,至今往后,休要再提。”
他从腰间摸出一颗龙珠,递给滕志高:“把此珠以清水浸泡,让这些中毒的兵士喝下,当能解毒。”
滕志高大喜,急忙伸手接过龙珠,命人取来清水,救治中毒的兵士。
这龙珠功效非凡,泡水之后=,给中毒兵士灌下,顷刻间便有好转。
滕志高自己也喝了一瓢,只觉得透体清凉,浑身汗毛孔都被一股清凉之力冲开,体内毒气悉数被清水冲刷而出,出了一身臭汗,化为粘稠臭泥,糊了一身。
别的兵士也是如此。
于是进入附近小河,在河中好一番清洗,熏死河鱼无数,这才爬到岸边休息。
这些兵士经此一事,身子虚脱,半月之内,难以恢复。
张横乃命人搭建帐篷,供这些士兵居住,重修兵营,埋锅起灶,同时向颜冕索要三千银两的医药费,又为这些兵士采买口粮与医药费,好一番忙活,方才让这些朝廷士兵安顿下来。
颜冕返回衙门之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来这四方城后,分文不曾揣入囊中,反倒自掏腰包,掏出了几千两银子,与来时预想截然不同。
区区钱粮还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钦差庞元失踪了!
钦差本是前来四方城赈灾的,结果赈着赈着,把钦差自己都给赈没了……
这种事说出去,别人听了只当是一个笑话,但对颜冕这些当事人来说,没有保护好钦差,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一个不当,丢官事小,灭门事大。
颜冕自己,已然担不起如此后果。
第九十三章 理由
堂堂朝廷一品大员,在赈灾之中离奇消失,这件事非同小可,谁也担当不起。
如今又加上赈灾兵士被毒杀大半,便是剿灭一个小规模的动乱,也未必能损失这么多人,偏偏在四方城无来由的损伤这么多,这个罪过,已经不是滕志高一个人的事情。
颜冕作为新上任的知府,也难辞其咎。
“来之前就知道四方城藏龙卧虎,非是善地,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的险恶,这才来这几天,就失去了一个尚书,上千官兵!”
颜冕负手站在院内,面色阴沉,心事重重:“若是这么下去,怕是我自己也会在某一天成为消失名单中的一员……”
他来四方城接任知府,非是真的要成为地方官这么简单,实则身怀别的要务,本以为顺风顺水的在四方城安顿下来,不成想刚到四方城,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尚书大人说要去见一下一个老朋友,又让滕志高在暗中掩埋神符,布置阵法,可见他这老朋友并非是什么朋友,而是仇家。老大人至今未曾返回,可见定然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大问题,不是受伤遁逃,就是身死道消。”
颜冕转身看向院内同样面色难看的滕志高:“滕兄,你觉得下一步咱们如何做?老大人失踪,官兵折损,这些罪过我们可扛不起呐!”
滕志高此时气色已然好了不少,他蹲在院内台阶之上,目光发直,一脸茫然之色。
他闻言叹了口气:“颜兄,这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庞大人失踪,这件事你扛不住,就想办法,军营投毒的事情,我不赖你,我自己扛,返京之后,我会如实禀报,任凭处置。”
颜冕心中终究有几分不甘:“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度过这么一场劫数么?”
滕志高道:“我现在脑中千头万绪,纵然有破局之法,此时也难以想到。你若真想挣扎一下,倒不如去找张横商量一下。此人是四方城的坐地户,本领又高,面子又大,看似粗鲁,实则狡诈万分,说不定他真的会给你指出一条明路来。”
颜冕将信将疑:“我一直听闻张横为人蛮横,做事荒唐,是一个粗鄙之人,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伪装的?”
滕志高嘿嘿笑道:“粗鄙?此人出身武勋世家,文武双全,兵书战策,无一不通,昔日考取武举,文试他是第一名。武科场上展露武功时,更是震慑群雄。
这种人你说他粗鄙?你是不是看他满面虬髯,相貌粗鲁,就觉得他是一个无脑莽夫?嘿嘿,你要是见过五年前他没有胡须时的样子,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颜冕微微沉吟,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浅薄了。”
他在院内负手走了几圈之后,终究是心神不宁,犹豫几次后,喊来管家颜庭:“准备一份礼品,取我帖子,咱们去张横张教头家里走一趟。”
颜庭不解道:“大人,这张横不过是地方民团一教头,即便是有点本事,也不值得大人您亲自前去拜访,若是真有事情,直接把他叫到府上吩咐便是。”
颜冕摇头道:“休要多言,备轿!”
颜庭不敢多言,喊来轿夫,八抬大轿,将颜冕抬了,向南城走去。
到了张府门前,把帖子递了,早惊动了张横,率众出门迎接:“老大人屈尊降贵,莅临鄙舍,元伯诚惶诚恐,特来相迎。”
颜冕双手扶住张横双臂,笑道:“张教头不必多礼,本官来四方城后,一直无暇拜见,今日方才抽出空来,失礼之处,多多见谅。”
张横见他说话如此客气,微感愕然,哈哈笑道:“本该是我前去拜见老大人才是,只是我最近事情太多,身份又极低微,一介白身,不敢有辱尊目,是以未曾冒昧拜见。来来来,老大人,咱们进去说话!”
将颜冕引进屋内客厅,张横摆了摆手,将仆人丫鬟赶出,为颜冕倒了一碗茶:“老大人今日前来,可有什么吩咐?元伯只要能做到,绝不敢不去。”
颜冕坐在座椅上,从袖内掏出手绢,在双目上擦了擦,一脸愁容:“张教头,实不相瞒,我来找你,是想要张教头为我寻一个人。”
他对张横低声道:“张教头,当今礼部尚书庞元庞大人,失踪了!”
“啊呀!竟有此事?”
张横大吃一惊:“我在城外曾与庞大人有一面之缘,还曾冲撞了他的车驾,好在庞大人大人大量,不曾与我计较,令我大为感激。”
他一脸震惊之色:“怎么忽然就失踪了?难道是丹碧城的事情犯了?澹台世家要杀人灭口了?”
颜冕吃了一惊:“这跟丹碧城澹台世家有什么关系?”
张横道:“老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丹碧城澹台世家最近几年大肆招兵买马,在城内形成好大一股势力,减免地方赋税,召集八方英雄,连云洲无数英豪投奔澹台世家,便是万里之外,都有人夸赞澹台世家仁义。”
颜冕道:“张教头,既然世人都夸赞澹台世家仁义无双,尚书大人的失踪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张横解释道:“老大人有所不知,所谓‘大伪似忠,以邀直名’,这澹台世家若只是甘心做他的城主,又如何会这般大张旗鼓的收拢附近英豪?
他们要这么多江湖人作甚?难道是钱多的花不完了,故意找人来替他们花?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他们澹台世家这么做,必定有其目的,然则,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颜冕霍然起身:“这……他们要做什么?张教头若是知道什么具体消息,还请告知本府。”
张横犹豫道:“这个……老大人,其实我这也只是凭空猜测,做不得准的……”
“你只管说来便是!”
“那我可说了?”
“说便是!”
张横见颜冕一脸急切,当下凑近颜冕耳朵,低声道:“连云洲最近几年,反贼极多,多地都被反贼冲击,死伤无数。就连我四方城都被贼寇冲击多次,死了不少人。偏偏对于丹碧城,贼人确实丝毫不犯,这里面难道就没有原因?”
他轻声道:“尚书大人来四方城时,本来当日能达,为何偏要在丹碧城逗留?他来到四方城后,为何身边多了一个澹台世家的后人跟随?”
颜冕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张教头,多谢你提醒,原来老大人失踪,竟然与澹台世家有关!嘿嘿,地方诸侯,多有不臣之心,看来这澹台世家早就包藏祸心,蓄意谋反!被庞大人发现之后,才派人监视庞大人,后又对庞大人下以毒手,来一个死无对证!”
张横道:“颜大人,我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您自己想到的。”
颜冕笑道:“还是要多谢张教头提醒,不然本府也不会找出幕后黑手。”
对于张横的说辞,他连其中的一个偏旁部首都不相信。
但真真假假,谁会在乎?
他要的只是一个推脱栽赃的理由,现在这个理由,张横已经给了他。
这已经足够。
第九十四章 尸潮
颜冕离开张府之后,当即将滕志高喊到屋内,连夜密谋了一番,待到次日,一切照旧。
朝廷兵士依旧在四方城外休养生息,知府颜冕视察地方,救济灾民,免除四方城方圆百里三年钱粮赋税。
对于四方城民团更是大力褒奖,赏赐黄金百两,精铁三千斤,外加燃石万斤,米粮百石。
张横率众称谢,当众许诺,有他在四方城为民团教头一天,定保四方城一地安平。
为表姿态,亲自送出千斤猪肉,分给城内富户人家,至于普通百姓,那自然是没有资格享用。
他们想吃肉,只能花钱去买,或者被主家赏赐。
即便如此,满城百姓也感兴高采烈,如同自己吃到肉一般。
由此大家没口子的赞颂张教头仁义,更到处夸赞新任知府颜冕大人是个好官,刚一上任,便逼得张横这土霸王不得不吐出一块肉来,可见颜大人有手段,有能力,也知爱护百姓。
张横更是组织人敲锣打鼓,送给了颜冕一个万民伞,以表众百姓感谢之情。
颜冕在府中闻讯大怒:“万民伞乃是官员辞任时,众百姓挽留之下,才会相送。本官初到四方城,椅子都还没稳当,这张横是变着法的赶我走么?简直岂有此理!”
管家颜庭道:“老爷,他们在门口吹吹打打,乱哄哄一片,城内很多百姓都看着呢,您若是不收,我这便遣人把他们乱棍打散。”
颜冕摆手道:“收!怎么不收?四方城张教头送的礼物,本府若是不收,岂不是太过不近人情?”
当率领府内众人前去迎取万民伞,对于送伞众人十分客气,引到府内好生款待一番,临走时又赏赐了点金银,这些人方才揣着钱包笑眯眯的去了。
送伞之人走后,颜冕将万民伞打开,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人的名字,满城富户,从城内勋贵世家,到地方保正,土财主,秀才公,举人士子,都有署名。
可见这万民伞还真不是张横一人所为,起码这些署名之人都参与了此事。
这一把万民伞,已然囊括了整个四方城上上下下所有的头面人物,上到地方官员,下到村郭先生,每一个人都参与了其中。
“厉害!”
颜冕将这把万民伞看了又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张横把这四方城经营的铁桶一般,水泼不进!怪不得我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束手束脚。他送我这把伞,明着是抬我一把,实则是不着痕迹的威胁本官。”
他将伞打开之后,便发现这伞盖下还夹着一张红纸,上写着四行大字,字体古拙,力透纸背,道是:
众骨攒成一柄收,
葫芦金顶盖诸侯。
轻轻撑向马前去,
真个有天无日头。
“张横屠夫,竟敢如此!”
颜冕看后,怒气勃发,挥手将桌上茶盏扫飞,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汤迸溅了一地。
管家颜庭听到动静,吃了一惊,探头看向屋内,低声道:“老爷因何事如此烦忧?”
颜冕瞪大眼睛狠狠看了颜庭一眼。
颜庭脖子一缩,不敢再问,快步进屋,将残破茶盏收了,打扫干净之后,静悄悄离去。
“张横,张横,你这名字果然起的没错,你可是真横呐!”
颜冕从新坐下,静静思索:“如今庞大人不在,无人压制张横。朝廷官兵也折损大半,我和滕志高加在一起,也无力与张横对抗……若是发书求援,自然有人前来收拾局面,可若是发书京城,钦差失踪便隐瞒不住,到时候一样的难以收拾……”
他思来想去,终究不敢将这万民伞毁掉,而是选择暂时放在屋内。
这也算是一个警醒自己的物件,放在屋内时刻提醒他,四方城有猛虎卧居,随时就能伤人。
自己危在旦夕,不可有一日懈怠!
且说他在府衙之内日夜忍耐,寻找破局之法,那滕志高也在城外与兵士吃住在一起,静养疗伤,默默恢复元气。
他们暂时无力做出什么事情来,张横也难得的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只是四方城内安宁下来了,别的地方却难以安生。
从四方城跑出去的僵尸孙福与另外一个女僵尸,早就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州府之内,似乎诞生了些许神志的缘故,他们不敢白天吃人,只是暗中吸食人血,默默发展同类。
两个僵尸一南一北,暗中行事,毕竟难以隐瞒太久,又加上最近水陆大会结束,各地僧道修士返回原地,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于是开始斩杀僵尸,清理城镇。
僵尸孙福实力大涨,被他吃了几个修士之后,修为越发的高深,竟然将半个城市的百姓都化为僵尸,与当地修士轰轰烈烈一场大战,灭了当地的修士宗门,尸潮滚滚,席卷附近州府。
与此同时,南方女僵尸也暴露了身份,与孙福一样率领僵尸大军,遍地吃人,转化同类,席卷天下。
恰逢南方州府大旱,百姓易子而食,面对僵尸来袭,有人也不躲避,反而想要转化成僵尸。
因为僵尸可以不惧风霜之苦,不愁缺衣少食,由此缘故,这些人竟而主动投奔僵尸大军,甘愿成为僵尸中的一员。
此南北僵尸虽非同伙,然则南北呼应,同时暴起,被很多人看成是同一个势力的成员,由此天下震动,殷朝皇帝明正帝下令,调动兵马,网罗练气士,前去平乱。
一时间南北大乱,战火熊熊,百姓死伤无数。
好在连云洲处于殷朝边陲,四方城又处于连云洲的边陲,反倒是躲过一次灾劫,落得一个太平。
外面消息传来,张横很是发了一阵脾气,对身边曲典道:“他妈的,我早就传话给各地州府的头面人物,偏偏他们不把我的警告当一回事,现在活该被僵尸吃掉!只是可惜了无辜百姓!”
曲典道:“平白示警,又是事关鬼神之说,等闲哪个肯信?易地而处,若是在三年前,有人向大帅你传信,说有僵尸屠城,有妖怪杀人,让你提前做准备,怕是大帅自己也难相信。”
他对张横劝道:“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咱们不是皇帝老子,能做到提前警告便已经尽了本分,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非大帅之错,而是天下官员之错,大帅何必为这些人胡乱生气?”
张横骂道:“一群蠢猪!纵然不信我的警告,难道连城内发生的变化都察觉不了么?他妈的,一群废物!”
曲典道:“天下又有哪个州府像咱们四方城这样,被大帅经营的水泼不进?在四方城内,谁家孩子走失,不出半日,必能找到,若是在别的州府,别说走失半日,便是走失半辈子,也未必能搞清楚怎么回事!普天下可只有一个四方城呐。”
“四方城内,也就只有一个张大帅!”
他对张横道:“所谓养精蓄锐,以待来时。”
“此时正是大帅招兵买马,扩大实力之机。趁乱方可取胜,浑水才能摸鱼,虽则百姓受苦,生灵涂炭,然则对大帅来说,却是增大实力的好时机。”
第九十五章 利益
颜冕在四方城上任后的一个月,整个四方城的新建已然完成,昔日倒塌的房屋拔地而起,住在窝棚里的百姓相继入住新家。
城外滕志高手下兵士也尽数恢复过来。
张横为了检验这些兵士的战斗力,特意让三百名团兵士,与朝廷的三百兵士做演习对抗,接连演习十次,朝廷十次皆败。
这还是在民团兵士未曾使用大阵的情况下,若是启用先天敕令八卦大阵,那根本就不用打了,如同壮汉欺负婴儿,太也没有意思。
本来这民团兵士对朝廷军队都抱有几分忌惮之情,这次演戏之后,畏惧之心渐去,信心陡然拔高不少,面对这些京城来的精锐之师,再也没有畏缩之情。
几番对练之后,滕志高对张横练兵之道佩服的五体投地:“元伯兄,你武力超过我,把我打伤了几次,但我一直不怎么服你。
大丈夫行军打仗,靠的不是个人武勇,你修为再高,那也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像那练气士,便是境界高远,神通广大,我也不服他们。唯独张兄以兵对兵,以兵家之道,与我堂堂正正较量,将我接连打败,兄弟我才真的心服口服!”
张横哈哈大笑:“能得滕兄如此言语,张某也是荣幸的很呐!”
双方人马都是夜间演习对抗,一开始城内居民被喊杀声所震,惊惶不已,后来接连几次之后,也就慢慢适应了下来,不以为奇。
且说这一夜,张横喊来民团两位营长,一番吩咐之后,两营士兵连夜赶赴城外。
城外滕志高率领兵士等候已久,见两营人马前来,当下汇合一起,向东南方位连夜疾行。
行走半夜时间,便已经到了丹碧城外。
民团几名斥候在城下施展壁虎游墙功,悄悄爬上城楼,斩杀守城兵士,悄悄开了城门。
大军入城之后,直奔澹台世家。
当晚一场好杀!
直杀的人头滚滚,澹台世家三百多口人,悉数被斩,往日风流,一朝消散。
只有澹台敬明见势不妙,提前跑路,竟然逃了一命,不知所踪。
之后颜冕与滕志高当众宣读澹台世家意欲造反作乱之事,同时又从澹台世家搜出天子冕服三套,人王印玺一枚,造反檄文一卷,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尤其是谋杀钦差,罪加一等,朝廷兵士为救钦差大人,不得已诛杀反贼,杀戮过多,那也是难免之事。
此事由颜冕当众训读之后,丹碧城满城哗然。
相信者有之,不信者有之,只是事已至此,谁也不会真会深究。
丹碧城澹台世家一家独大,大家苦澹台世家久矣!
澹台世家一去,正好为他们让出了大片的利益,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深究此事。
况且世间难得糊涂,明眼人都看出其中定有蹊跷,然则事关钦差失踪和谋反大罪,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澹台世家三百多口尸体还在那摆着呢,如此情形,谁敢置喙?
如此城中混乱了一个多月之后,方才慢慢正常起来,有些有心人就发现城内忽然多了几家当铺、钱庄、酒楼、米面粮油铺子,整个城内多了不少生面孔。
甚至城中还多了一个叫做潜龙帮的帮会,接替了昔日混天帮的地盘,甚至还有所扩大,成为了丹碧城最大的一个地下势力。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待到有些人反应过来时,事情已成定局。
诛灭澹台世家之后,颜冕与滕志高同时上认罪书,发往朝阳帝都,将钦差失踪,兵士被毒之事,全都推到澹台世家身上。
将此事上报京都之后,两人这才返回四方城,等待京都回复。
几日之后,朝廷震怒,命两人快速返京,接受处置,至于四方城空缺职务,则由颜冕指定之人暂代。
四方城外。
滕志高率众准备返回帝都,张横特来相送。
“元伯兄,自古浅水难养真龙。你这一身本领,待在四方城内,实在是埋没了大才。你若有心,还是到处走走为好,大丈夫屈居一地,如何能施展平生抱负?”
滕志高站在城门外,对张横道:“天下最聪明,最狡猾,最坏的,最好的,最不是东西的人,全都集中在朝阳帝都。你若有暇,还是去京都走上一趟为好。那里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他将胯下墨鳞独角兽的缰绳递给张横:“这独角兽便送给张兄,日后若有差遣,只管骑它入京,姓滕的鞍前马后,绝无不可。”
张横伸手接过缰绳,笑道:“你当初骑它吓死了老子一匹马,现在却将它送给了我,也好,就算抵了当初我那匹马罢。”
滕志高哈哈大笑,翻身上马,手中马鞭一挥,胯下马一声嘶鸣,向前奔去:“我在朝阳帝都,随时恭候大驾!”
身后士兵见将军出发,急忙在后跟随,潮水一般从张横身边流过,向城外走去。
待到这些兵士走远之后,颜冕的队伍也来到了张横面前。
“颜大人,我送你的万民伞还请收好。”
张横看着颜冕带领十几名护卫和一群家人缓缓前来,笑道:“前路茫茫,多有虎豹龙蛇,路上还请多多保重。”
颜冕他叹道:“纵有虎豹龙蛇,也好过四方城暗流汹涌,吃人无声。”
张横抱拳行礼:“改日再见!”
颜冕笑了笑,还礼道:“最好再不相见,告辞!”
两拨人马走后,张横站在城门外满面萧索:“竟然都走了,这以后还能跟谁玩?”
他发呆片刻之后,方才翻身骑上墨鳞独角兽,手持青戟,满面豪情:“正好找地方试试这坐骑,这几日光说不练,老是动脑子,闲的膀子都酸了,正好去西山打猎,杀几个虎狼下酒!”
正要返回城内,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随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元伯,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张横身子一震,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白袍儒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一丈之地,笑吟吟的看向他:“只是几年不见,元伯,你的胡子怎么长的这般长了?”
张横急忙翻身下地,行礼道:“顾先生,你怎么来了?”
第九十六章 师生
对面中年儒生斜挎剑,玉带缠腰,腰带一侧悬挂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一身白袍剪裁的极为合体,脚踏白色快靴,面如冠玉,鼻直口方,光着下巴,没留胡子。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此人站在张横面前,一身清气,毫无半点俗气,书卷气扑面而来。
四方城也有不少饱学鸿儒,但却从未有一人如他这般气度。
与他相比,张横多了几分野蛮之气,铁匠等人多了几分市井俗气,曲典等人多了几分小气,地龙却又多了几分老气。
有个词叫做“光彩照人”,平素里或许对这个词语难以理解,但只要见到此人,顿时就能明白光彩照人的意思。
此人便是顾西城。
当初发配到四方城松塔林燃石场,差点被人毒死,还是张横救了他一命,之后便留在张府作为张横的西席夫子,教导张横礼乐射御书数等儒家本领。
此人琴棋书画,诸般精通,也更是儒家正统传人,练气打坐,勤修自身,是少有的儒家高手。
顾西城一心救国,想要扭转大殷朝如今日薄西山景象,探索了无数救亡的方法,却发现大殷朝就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药石无用,无药可救。
但他毕竟不甘心,在教导张横之时,常自苦闷,有时候也说给张横来听。
张横昔日跟随他学习诸般杂学,受他影响,才生出报国之志,意欲参加武举,考取功名,为国尽忠。
只是顾西城在官场中人缘极差,昔日在京为官,处决了不少大户人家的亲戚子女,仇家遍天下。
以至于因为他的关系,那些人把张横也恨上了,使得张横昔日考取武举时,艰难险阻重重不断,最后铩羽而归。
顾西城见张横受此打击,性情大变,大感愧疚,觉得一切都因自己而起,是以离开四方城,赶赴朝阳帝都,想要为张横疏通关系。
结果一直到现在,五六年都过去了,张横由昔日那个青葱少年,变成了虬髯大汉,顾西城这关系也没有疏通好。
几年时间,要做的事情毫无寸进,顾西城脸上十分的挂不住,无颜返回四方城。
好在最近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赦免了顾西城的罪过,他才重新在帝都恢复官身,得了一个太常寺少卿的闲职,平素里宗庙祭祀,搞点礼乐之事,还有教司坊的福利,倒也快活。
他前几年与张横通信,说的都是江湖典故,诗词歌赋,有时候也会将得意诗词修书给张横品鉴,对于朝廷政事,少有言及,直到最近两年,书信之中方才透露出昂扬之气,不再死气沉沉。
前段时间地龙翻身,他说要筹集善款,前来捐赠一批钱粮,如今四方城都重建完成了,他才出现在张横面前。
张横对顾西城一直十分的敬重,眼见他来,忍不住大笑:“顾先生容光焕发,神情飞扬,看来最近定然是青云直上,宏图大展了。”
顾西城将张横扶住,上上下下看了几眼,笑道:“若论春风得意,大展宏图,天下又有那个人比得上元伯?”
他叹道:“我当初还说你野性难驯,锋芒太露,没有读书人的样子,冲锋陷阵可以,没有执政之才,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之词,有点目光短浅了。”
张横笑道:“一见面就说这个,未免大煞风景,走,随我回城,咱们好好喝一场!”
吼!
在他身后,墨鳞独角兽发出一声嘶吼,低头向张横冲来。
“啊呀?”
张横转过身子,探手将墨鳞独角兽的独角抓住:“你还敢顶我?滕志高把你送给我,你不服是不是?”
他说到这里,哈腰将独角兽举起,抓住四蹄向地面摔去:“好畜生,还敢伤主!”
轰!
墨鳞独角兽被重重的夯在地面上,将大地震的龟裂开来,摔的口鼻喷火,不住吼叫。
这墨鳞独角兽乃是麒麟种,皮糙肉厚,能短暂飞行,能分水渡江,乃是殷朝十分有名的灵兽坐骑,等闲人家绝难拥有,市面上价值至少八万两银子,甚至犹有过之。
滕志高能将这独角兽送给张横,足见诚意。
只是这种坐骑野性难驯,一般人物很难驾驭,它们只服从武力值高过它们的主人,若是武力值过低,则会不屑一顾,甚至会欺负主人,秉性恶劣。
这次从背后顶撞张横,就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个新主人的本领。
张横脾气暴躁,从不惯着谁,眼见这畜生竟敢伤主,登时大怒,直接拎起来一阵暴摔,将鳞片也摔掉了,鼻血直流,牙齿都摔的飞出了口腔。
顾西城看的眼角抽动,劝阻道:“元伯,跟一个畜生有什么好计较的,饶它一命吧。”
张横道:“这等伤主的畜生,还要它作甚?不如趁早杀了放血,上汤锅里煮上一锅,分给众兄弟吃他娘的!”
顾西城道:“这墨鳞独角兽,在京城至少作价八万两白银,你若是吃了它,未免太过可惜。”
张横道:“既然如此,且饶它一命,找个机会,卖了换钱。”
两人携手进城,墨鳞独角兽鼻青头肿的在后面缓缓跟随,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往常像它们这般坐骑,主人肯定极为爱护,生恐坐骑受损,可面前这个新主人,丝毫不将它放在眼里,甚至还想吃了它,下手又这般狠辣,不由得它不害怕。
两人回城之后,张横喊来曲典等人前来作陪,痛痛快快喝了一场。
席间顾西城对张横没口子的夸赞:“我听到四方城地龙翻身,本以为百姓死伤惨重,没想到元伯竟然提前有了准备,灾情远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四方城有你坐镇,是百姓之福,也是天下之福啊!”
他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个泛黄的布袋递给张横:“我本来为城内百姓收集了几万斤粮食和一些银两,现在看来用不到了,你且收着吧。”
张横接过布袋,抽开绳索向里看去,只见这布袋内有乾坤,虽只是巴掌大小,内中空间着实广大,如同一个大仓库一般。
“这是……”
张横看向顾西城:“这便是传说中的乾坤袋?顾先生,你这袋子不错,送我便了。”
顾西城摇头失笑:“你若是要,给你便是。元伯,我今日来此,一是为了送点钱粮给你,另外就是想要请你做一件事。”
他伸手指向北方:“北方几个州府尸潮滚滚,人畜难存,朝廷边军吃紧,无法分出太多兵力镇压,眼看僵尸越来越多,滚雪球般扩大,陛下忧心忡忡,多日无法安眠。”
张横端起酒碗一口喝干,抹了抹嘴巴,看了顾西城一眼:“你想我出兵平乱?”
第九十七章 分歧
“是啊,如今这方圆三千里内,有实力对付的尸潮的人中,除了各大宗门弟子外,四方城是我唯一一个看好的地方。”
顾西城对张横叹道:“你是没有见过被尸潮席卷的州府,人们被僵尸活活吞吃,此种情形,惨烈至极。我从京城来此,一路上杀死不少僵尸高手,见了无数凄惨景象,如今吃饭都难以下咽。”
曲典在旁笑道:“我还奇怪,为何先生只喝酒,不吃菜,原来根源在这里。我还以为今天饭菜不合先生口味呢。”
顾西城面色凝重:“藏龙,你要是见过灾荒的人,但你应该没有见过尸潮滚滚吃人的情形,等你见到之后,相信你也会像我这般,食不下咽,心中难受。”
曲典道:“顾先生,实不相瞒,这僵尸本就是四方城出去的,当时大帅传书各地,让各地头面人物警惕僵尸为祸,结果无人当成一回事,以至于到了现在这步田地。”
“什么?”
顾西城大吃了一惊:“还有这等事?你仔细说说!”
待到听完这两拨僵尸的来历之后,顾西城一脸阴沉:“当真是庸才误国!”
轰隆隆!
随着他面色阴沉,四方城整个天空瞬间阴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在乌云中急速游走,黑云压城城欲摧!
“好家伙,顾先生现在竟然能上映天心,面沉沉而天沉沉,怒气生而雷电起,你这是要成为贤人的样子呐!”
张横惊讶的看了顾西城一眼:“顾先生,一别经年,你越发的威严了!”
顾西城面上怒气一闪即收,天空乌云也急速散开,风雨雷电缓缓消散。
他看了张横一眼,起身负手看向院外,道:“我这点微末本领,怎么能跟城内四位前辈相比?元伯,看来你这几年跟几个前辈学了不少本事,才有如今这般成就。”
张横见他起身,也起身道:“其实学的也不多,我跟他们不过是忘年的交情,大家互相切磋学习,关系倒也不错。”
“只是关系不错,他们能帮你清楚巡天八部众,杀死庞元?”
顾西城淡淡道:“只是关系不错,他们能帮你杀死魏好古?”
他轻笑道:“还有空灵门的闫朝珏,号称千里影杀,那是刺杀过不少高手的绝世刺客,也死在了四方城。嘿嘿,若是没有四位前辈帮你,凭你自己的本领,你能对付的了这些人?”
张横没想到顾西城消息如此灵通,闻言笑道:“其实空灵门的弟子是我独自斩杀的。”
顾西城霍然转身,双目精光大作:“是吗?”
他看了张横片刻,手指院内的一株帝王树:“此树乃你我初见之时,我们两人亲手所栽,你这些年便如这株帝王树,渐渐的抽枝发芽,越发的粗壮,等闲风雨已难摧残。倒也没有辜负当初种树人的一片苦心。”
张横道:“其实种树之时,我只是想要单纯的种一棵树而已,还真没有什么苦心不苦心。”
顾西城道:“凡人种树,都有打算,要么盼其成才,要么盼其结果,若是一棵树既不能成材,又不能结果供人享用,这树木要它何用?”
张横道:“先生,若凡事树木都要结果成材,那么满山遍野荒山野岭的杂草树木,又生来何用?天地造化万物,乃是为万物而生,非是独为人设。”
他对顾西城道:“天地运转,自有其道,不为殷存,不为夏亡。世间造化,生成万物,也非单独为人族而成。”
顾西城沉默片刻,转身来到院内回廊,轻声道:“你是打定主意不愿出兵了?”
张横道:“大殷朝儒道佛魔,百家宗门,哪一个不是降妖除魔的好手?他们不派遣弟子出山修功德,我四方城一个不起眼的边陲之地,为何要做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我的人就不是人了么?”
顾西城道:“你只要出兵,我便恳请陛下,恢复你武勋身份,能让你再次参与武举,甚至可以参与正统科考,有机会考取一个文武双状元。你是武勋世家,令尊临去前都想让你光耀门庭,恢复武勋身份,这些你都忘了么?”
张横道:“家父临终所托,我一日不敢忘,但此事急不得,须得缓缓图之。”
两人在院内踱步,言辞如刀,互不相让,张横打定了主意,绝不蹚殷朝动乱这摊浑水,无论顾西城如何劝说,他只是不同意。
最后顾西城恼羞成怒,取出戒尺将张横狠狠打了一顿之后,方才恨恨离去。
张横被顾西城打了一顿,大感委屈,偏又不能还手,在院内待的烦闷,于是走出府门散心。
大街上百姓依旧怕他,见他出行,纷纷躲避。
张横走了一段路之后,大感无趣,正要去四贤街溜达时,便见街角处走来一名白发苍苍的青年算命先生,手拿招子来到张横面前。
他上上下下看了张横几眼,惊道:“这位先生,你眉间带煞,左眼青,右眼红,山根生断纹,眉梢出血线,不日便有血光之灾呐!”
这算命先生一头白发,偏偏脸庞像是弱冠青年,细眼长眉,身穿道袍,将一面小旗子对张横晃了晃,道:“除非贫道亲自出手,才能帮你化解厄难。”
他伸出手掌:“你只要给我万两黄金,一本秘籍,我便为你做法,消灾解难。”
张横双目微微眯起:“哦?黄金好说,不知秘籍是什么秘籍?”
白发青年笑道:“我门中有一本好像是叫做什么大魔天手秘籍,不慎丢失,我算了算去,当应在先生身上。你若是有的话,还请送还给我,外加一些利息,当能三日无恙。三日时间,足够你安排后事。”
张横摇头道:“万两黄金,一本秘籍,只换来三日太平,这个亏本买卖,我不能做。”
白发青年摇头叹息:“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如此,先生多保重。可惜了大好人才!”
他边摇头边与张横擦肩而过,慢慢远去。
张横眼见他一步步远走,也不捉拿,嘿嘿笑了几声,转身回府,吩咐身边亲卫:“这几日将有恶客上门,都给我打足了精神,磨好刀子,准备杀人!”
第九十八章 手段
院内几十名亲卫得到张横吩咐之后,一个个磨刀擦枪,在院内结成阵势,气息相连,与天地相融,守在张横调息的密室之外,随时应对袭击。
这些亲卫跟随张横多年,此时早就不是普通武者,知道在家大帅神通惊人,手段通天,非一般人能比。
若是敌人连他都要认真对待,可见定然非同小可。
密室内。
张横盘膝打坐,双手结印,心神进入空灵状态,将自身精气神调节到最佳。
上次地龙翻身,引的不少修士前来夺取机缘,张横在此前斩杀了不少修士,其中有一个叫做石云义的家伙,自称是魔天宗的弟子,被他在屠宰场以牛耳尖刀穿心杀死。
当时杀了石云义之后,还爆了一本叫做《大魔天手》的秘籍,本以为这石云义是魔天宗一个不起眼的弟子,或者魔天宗本身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不足为惧。
可是在今天看到那个算命的白发青年之后,张横才知道自己判断有误,那个石云义可能修为不怎么样,但地位在门中未必就很低,而魔天宗未必真的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
当时在街上与那白发青年相对而立之时,张横好几次都想出手见他擒住,最后还是忍住了出手的欲望。
那白发青年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人的气息,但在张横的感应之中,却犹如潜藏在黑暗中的猛兽,难测深浅,以至于连一向胆大包天的张横都生出忌惮之心,难以做出下手的决定。
但对方应该也没有拿下张横的把握,因此才给了双方准备的机会。
半夜子时。
张横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几十名亲卫守在院内,结成阵势,谨防来犯之敌,气息笼罩大院,至今无有动静。
按道理来说,有丝毫风吹草动,就瞒不过院内亲卫的感应,此时如此安静,当无危险。
但张横心中却生出极大的警兆来,感觉有大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
他站在屋内,双目微微眯起,雌雄双锏已然落在手中,凝神感应。
便在此时,忽觉不对,便看到门缝中挤进来一丝黑线,这黑线细如发丝,从门缝中贴地而来,顷刻间形成一团,随后缓缓浮空,慢慢化为五段,轻飘飘的向张横四肢连同脖颈飞去。
张横密室漆黑一片,无有灯火,若是寻常之人,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之中,自然无法发现这些细小的丝线。
然则张横如今修为提升迅速,金丹一转,点燃体内纯阳火焰,又喝了蛇妖蛇胆汁液,纵然漆黑夜空,视力依旧极佳。
眼见这些丝线飞来,张横猛然一声轻喝:“临!”
九字真言喝出,将这五根黑丝线定在半空,随后两道纯阳火光发出,将这黑线点燃。
“啊!”
这五根丝线不分先后被引燃,在空中急剧扭曲,发出阵阵惨叫,竟然如同活物。
只是纯阳火焰最克邪物,五根丝线惨叫声刚刚发出,便被火焰从头烧到尾,化为灰烬。
“这手段邪门的竟呐!”
张横心念动间,密室门开,密室内刚刚出现的灰烬,被他一口气吹到院外。
与此同时,院外亲卫而已都听到动静,防护阵法迅速启动,气息腾空,为首一人喝道:“大帅!”
张横走出密室,吩咐道:“外魔已到,结阵降魔!”
现场亲卫轰然应是,为首之人大声喝道:“敕令!”
轰!
众人气息相连,先天八卦敕令大阵,开始发威,涤荡府邸院落,清除一切负面气息。
先天敕令八卦大阵,最能降妖除魔,此时一旦展开,诸邪避退。
此时月上中天,清冷光辉洒下,将所有人的倒影全都照耀在地上。
众多亲卫阵法刚刚展开,便听到一声声惨叫从地面响起,众人的身影在地面上扭曲挣扎,发出凄厉喊叫,贴在地面撒腿向外狂奔。
在这一瞬间,所有影子都被一股奇怪的力量赋予了生命,在阵法展开之时,全都惊惶失措的脱离主人,向外逃窜。
张横看的眼角一跳:“转离火大阵!”
院内亲卫头皮发麻,也知不妥,为首之人大喝道:“敕令离火烧邪魔!”
轰!
众人气息相连,勾引南明离火,瞬间火气滋生,笼罩全院,那些逃跑的影子也被这股力量笼罩。
影子一旦离体,所有亲卫都感到一阵阵迷糊,离火大阵成型之后,这种迷糊的感觉方才有所减轻。
但有几个亲卫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手脚头颅交叠,在地面不住抖动惨叫,使得那几个亲卫的心智一阵阵迷糊,阵法竟然不攻自破,刚刚引来离火之力,便又趋于溃散边缘。
张横见状大怒,大步进入阵内,瞬间成为大阵中的一员,将众人真元全都牵引到自己身上,身子一躬,体型急速胀大,化为三丈来高巨人,抬脚踏地:“者!”
这是九字真言中的“者”字秘术,此秘术一经施展,能挣脱一切大束缚,得大自由,可自由操控自身,修为高深之辈,也可借此操控别人。
这真言被张横喝出之后,地面上纠缠的几个影子登时分开,全都回归“本队”,每个人的影子对准每个人,再无丝毫异样。
“好好保持离火大阵,休要乱了阵脚!”
将一切都恢复过来之后,张横脱离本队,身子倏然升空,伸手一招,将屋内弓箭招到手中,人在半空弯弓搭箭,射向城外。
箭矢如流星划过夜空,在空中摩擦出一道火焰,落在了城外一处小山之上。
轰!
小山上瞬间冒出一片火光,随后轰隆声响起,烟尘四起,弥漫长空,一道人影轻声笑道:“张教头好剑法!”
张横站立虚空,笑道:“阁下好手段,身在城外,竟能遥控伤敌,这便是你们魔天宗的法术么?”
那道身影站在城外虚空与张横遥遥相对:“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让张教头见笑了!”
他对着张横遥遥一拜:“张教头如此神勇,令我好生相佩,请受我一拜!”
轰!
被他这么一拜,张横头脑猛地一沉,体内真元瞬间断绝,身子不自禁的向下坠落。
就在他下坠之时,一道白光从对面男子口中喷出,破开虚空,瞬间来到张横面前,对着他的脖颈恶狠狠的斩下。
眼见飞剑斩下之时,张横下坠之势猛然加快,间不容发间躲过这飞来一剑,随后双锏飞出,砸在飞剑之上。
他这双锏乃是天下有数的神兵,砸在飞剑之上,当场砸的粉碎,化为斑斑点点的白光,在空中迸溅开来。
远处男子一声闷哼,身子破开虚空,来到张横头顶,抬手对着张横头顶拍下。
他这一掌下拍,虚空之中陡然生出一只摩天大手,如同山岳一般,向着张横压下,还未触及张横,劲风下压之下,地面建筑登时崩碎,原地瞬间凹陷出一个大坑。
白发青年的面容显现出来:“张教头,这便是大魔天手!”
第九十九章 反派死于话多
轰!
这大魔天手笼罩之下,诸法不存,封天锁地,一切“外物”都要被其压制。
本来张横被这青年一拜之下,头脑昏沉,此时被这一掌笼罩,体内真元停滞,连躲避都难以躲避,被此人一掌拍下,直接打入地面不知道有多深,原地多出一口深不见底的坑洞。
白发青年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口铡刀,将铡刀轻轻抛起,侧放在坑洞洞口,只待张横钻出,便要将张横一铡两段。
轰!
远处一口水井中泥浆冲天而起,随后张横身子钻出,手一招,青戟出现在手中,来到白发青年身前,长戟恶狠狠的劈斩下去:“临!”
白发青年身子凝滞在地难以动弹,头顶却冒出一股青气,化为一朵青云,将青戟挡在半空。
有这一瞬间的格挡,这白发青年已然挣脱了真言法咒的影响,身影在原地快速变淡,地上的铡刀也随之消失不见。
就在他身影变淡之时,张横双锏已然飞出,砸在了虚影之上,穿过虚影,直入地面。
白发青年身子出现在不远处的屋脊之上,长袍迎风,白发飘飞,看向悬浮在半空的张横,眼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赞道:“张教头好本领,被我大魔天手一击之下,浑若无事,躯体当真强横。”
这大魔天手是魔天宗的绝学之一,等闲修士绝难扛得住大魔天手蓄力一击。
基本上一击之下,便被拍的魂飞魄散,肉身成泥。
可是张横被这白发青年一掌拍在脑门上,直接打入地面之后,竟然毫发无损,依旧活蹦乱跳。
肉身如此强横的青年练气士,在整个大殷朝都极为少见。
张横手持长戟,双目紧盯着白发青年:“原来这便是大魔天手,领教了!”
他陡然一声暴喝:“行!”
这是九字真言中的“行”字秘术,施展此等秘术,身子万化冥合,心所至而身所至。
修炼到高深之处,能跨越时空,遨游时间长河,随意出现在任何时空。
此时张横只是初参,自然达不到这等高深境界,但只要参悟出一点精义,施展开来之后,便有极大威力。
这真言喝出之后,张横身子从原地瞬间消失,在他消失的同时,人已经到了白发青年面前,长戟横斩,将这白发青年人头斩下。
这白发青年出手狠辣,如同霹雳狂风,与张横对敌如出一辙,加上手段多端,竟然令张横在其手下吃了好大一个亏。
不过好在张横还丹一转,肉身强横,五脏皆牢,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即便如此,被这青年一掌拍到地下,终究丢了面皮,令张横十分恼火,毫无保留的施展出真言法咒,辅助杀敌。
他这“行”字秘术,速度天下无双,如今施展手段,出手快到了极点,对面这白发青年纵然修为深厚,对敌经验十分丰富,此时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被张横一戟斩下了脑袋。
一戟得手之后,张横身子迅速后退,双目精光闪动,从瞳孔中冲出两道细细的纯阳火线,点燃了对面无头青年的身躯。
在这么一个仙侠背景的世界里,张横与人对敌,若是不能将敌方挫骨扬灰,心中便会感到极不踏实。
毕竟修士手段多种多样,有着种种后手,死人复活也不在话下,若是不能将敌人彻彻底底杀死,便会留下无尽后患。
张横体内纯阳真火乃是一切邪魔的克星,若是被真火燃烧,必能将对方躯体烧成灰烬,三魂六魄也会被烧掉记忆,化为白纸一般,再也不记得前世恩仇。
是以出其不意斩掉这白发青年脑袋之后,便想着将这男子烧成灰烬,以绝后患。
眼见这白发青年躯体燃烧,周身大火,张横正欲再来一戟之时,便看到对方被斩下的头颅忽然倒飞而回,重新安在脖颈之上,体内冒出一股青气,将周身火焰隔开,脑袋晃了晃,口中大喝:“好快身法!”
下一刻张横身子再次从原地消失,“行”字秘术施展开来,身化一抹电光,手持青戟,对着白发青年刹那间发出上万次劈斩。
那白发青年体外青气如云,笼罩全身,虽然看不清楚张横的动作的,难以做出有效的反击,但体外青气却将张横每一击都托在半空,张横如电如光般的攻击,全都被这青气化掉。
远远看去,便看到一抹电蛇围着白发青年急速旋转,周遭虚空震荡,狂风大作,轰隆声不绝于耳。
那白发青年体外青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随散随聚,丝丝缕缕,不可断绝,张横长戟空利,却无法对其再次造成伤害。
“张教头!”
那白发青年在青气环绕之中,取出药膏在脖颈上抹了一圈,看着围绕自己的一道电光,开口喝道:“我打不死你,你也杀不了我!今天我们就此作罢如何?”
他见张横如此身法,便知自己已然没有还击的能力,只有挨打的份儿,但他有法宝护体,张横却也杀不了他。
“作罢?”
张横的身子忽然显现在几百丈外:“你来找老子的麻烦,现在说罢手就罢手,我就不要面子了么?”
就在他身子显现之后,一抹光华从下面一所民宅之中飞出,从下往上,四面包抄,猛然一收,化为一面大网,将张横包裹起来。
不待张横挣扎,这大网便落在了院内一名老者手中。
这老者手持网绳,抬望上空,对白发青年笑道:“九井师侄,看到没有,对付这种莽汉,还是老夫这陷空网最是好用。”
这老者身材高大,相貌威猛,腮边白色胡须根根如铁,向四面炸开,使得整个脑袋如同雄狮一般,外貌威猛到了极点。
他看向网内张横,啧啧赞叹:“四方城地处偏方,竟然生出来这么一条好汉子,当真是奇哉怪也。”
张横身在罗网,身子倏然变大,化为三丈多高的小巨人,将罗网撑开不少,手中长戟缩小收回,透过网眼看向对面老者,面露讶色:“老头,你很了不起啊!人在暗中埋伏,竟然能瞒过我的感知,只凭这一点,我输的就不冤!”
高大老者笑道:“哦?我偷袭抓你,你不生气?”
张横哂然道:“双方对敌,无所不用其极,埋伏杀人,本是应当之理,我有什么好气的?”
老者大喜:“好,能说出这种话,足见你行事不拘一格,颇对老夫的胃口。嘿嘿,对敌交手,目的便是杀伤对方,至于杀敌手段,自然是怎么有效怎么来,可笑有些宗门白痴,说什么背后出手,小人之举……”
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金锏从地面无声无息的飞出,从他胯下闪电般钻入,又从其头顶钻出,凌空转折,猛然下砸,将这老者头颅砸的稀烂。
那罗网少了老者的控制,被张横解开,从中钻出,伸手接过空中飞来的金锏,对着老者吐了口唾沫:“果然反派死于话多!”
第一百章 一手接一手
“师叔!”
天空中唤作九井的白发青年大吃了一惊,手掌猛然下拍:“张教头,手下留人!”
地面上,张横将老者脑袋打碎之后,双目飞出两道纯阳真火,一道飞向老者脖颈,防止他脑袋重生,另一道穿透其躯体,直入其心脏,要将其心脏烧毁。
只要能够破坏这老者的心脑,相信他定然再难恢复,再焚烧其躯,若他没有护身之宝,将再无翻盘之机。
张横下手又狠又毒又快,九井在空中大喝声中,这老者的身躯已经燃烧起来。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果然到哪里都要拼爹!”
张横身子从原地瞬间消失,躲过九井下拍的大魔天手,来到九井身后,长戟倏然前刺。
噗!
九井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长戟破背穿胸,青光一闪,刚才的青气再次出现,替他挡住了张横这闪电般一击。
“好法宝!”
张横见这青气涌出,就知道自己再打下去已然无用,身子出现在半空中,持戟看向九井:“就此罢手如何?”
九井苦笑着看了看地面上半截身子着火的师叔,点头道:“不打了!张兄身法如此快速,还是我生平仅见,听说西方佛门有一种金光法,能身化金光,在刹那间行走八九万里,速度无双无对,难道张兄这门身法便是传说中的金光法?”
他曾与不少修士交过手,即便是遇到自己难以匹敌的高手,却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连对方出手都看不清楚的情形。
但张横刚才身法快如闪电,攻击速度真的快到连他都看不清楚的地步,不由他不吃惊。
“佛门金光法?”
张横摇头失笑:“我会一点佛门功法不假,但我这身法乃是纯粹的道门神通,与佛门无关。九井道兄,你们魔天宗的秘籍我没见过,我也没钱,依我说,咱们这只是一场误会,大家伙不打不相识,不如交个朋友。”
九井通体清光缭绕,他站在虚空看了张横片刻,笑道:“张教头好器量,刚才还拼死拼活,现在就能将恩怨放下,要跟我交朋友,嘿嘿,我行走天下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得见你这么有意思的人。”
他对张横摆了摆手:“行啊,这件事就此揭过,日后张教头路过摩天涯,兄弟倒履相迎。”
张横笑道:“摩天涯?若是有暇,定当拜访!”
九井不再说话,身子倏然下沉,落在了自家师叔残躯旁边,伸手一指,一道青气飞出,在老者残躯上转了几转,将老者体内纯阳真火逼出。
“张教头玩的一把好火!”
看着逼出的纯阳火焰,九井啧啧赞叹:“我若是知道张教头练出如此火焰来,定不会以旁门小道之术来对付你。嘿嘿,你一个四方城民团教头,飞扬跋扈,妥妥一个世俗恶人,没想到却练成了如此至真至纯的火焰来,简直没天理!”
张横站在半空,挥手招来一片云彩,将云彩捏成座椅模样,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俯视下面的九井:“没天理的事情多的是,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尸骸!好人未必就有好报,坏人也未必不能成道长生。”
他弯弓搭箭,对准九井:“某家身为四方城民团教头,守护一地平安,如何就不能炼成真火?”
九井对张横的弓箭视若无睹,伸手将老者被打碎的头颅收集起来,拼凑成头颅模样,又在老者腰间取出一块玉佩,猛然捏碎,喝道:“袁晨子,还不醒来!”
那老者身子一震,头颅瞬间复原,依旧化为原本模样,从地上倏然站起,惊恐大喝:“张横!”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与张横交谈的情形里,喊出声后已然觉察出不对来,顿时安静了下来,看了看天空中的张横,又看了看身边的九井,轻声道:“我刚才是不是被这小子弄死了?”
九井微微点头:“师叔,张教头狡猾的很,远非他外貌那么纯良,师叔一时不察,才被他所趁,失了先机。”
白发老者呆立片刻,抬头看向空中张横,骂道:“你奶奶的,老子刚夸你行事颇和老子心意,你特么转眼就搞了一个偷袭杀人!”
张横嘿嘿笑道:“咱们互相为敌,哪还有什么偷袭不偷袭?你偷袭对我出手,我可曾有过半句怨言?”
老者怒道:“你奶奶的,你再偷袭老子试试,你若是再能偷袭弄死老子,老子跟你姓……”
噗!
一道金光从地下钻出,钻进老者裆部,随后掀开他的天灵盖,飞到半空,化为一根金锏,飞到张横手中。
张横将金锏接过,插入背会锏囊之内,一脸揶揄的看向下面的九井:“九井道兄,这可怨不得我,是他主动要求我偷袭他的。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过这种要求。”
九井看着直立不倒的师叔,深深叹了口气:“你惹他作甚?”
刚才他把张横打入地底,待到张横从地下钻出之时,手中长戟还在,背后双锏已然消失不见。
后来偷袭杀死老者之后,一根金锏已经到了张横手中,另外一根金锏却不知所踪。
就连刚才张横与九井交手之时,背后也只是有一根金锏,另外一根金锏始终没有出现。
见此情形,九井便知张横不安好心,因此面对张横不敢有丝毫分心,深恐另外一根金锏飞出,打碎了自己脑袋。
只是没有想到,自家师叔死而复生之后,气急败坏之下,对张横出言挑衅,以至于再次被张横偷袭,当场斩杀。
“张教头好厉害的埋伏,兄弟佩服之至!”
九井故技重施,重新将师叔脑袋拼凑起来,再次复原,随后又从老者袖内取出一块金牌,掐诀念咒,忙活了好一阵子,方才将老者救活。
那老者刚睁开眼睛,便被九井捂住了嘴巴:“师叔,是我!你现在千万不要开口说话,有什么疑问,待咱们离开四方城再说!”
“唔唔唔……”
老者圆睁二目,在九井手掌下挣扎了几下,很快安静了下来,似乎想起来刚才的遭遇,猛抬头看了空中的张横一眼,面露骇然之色,低声道:“快走!”
九井对着张横抱拳行礼:“张教头,你杀我弟子,夺我秘籍,此事到此为止。只是大魔天手乃是我门秘术,不得外传,还请你将其早日归还我门,以免再生事端!”
“也好!”
张横伸手一招,将远处自家府内的管家凌空摄到面前:“我说张忠呐,人家魔天宗的朋友给咱们要秘籍呐,你现在便给了罢!”
张忠站在虚空愣神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对张横行礼道:“少爷,您都知道啦?其实这秘籍我也没敢修炼,只是抄录了一份……”
他从袖内摸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张横:“少爷,就抄了这一本,没敢多抄,恐生事端。”
张横笑道:“这事端不还是来了么?”
他接过小册子后,看也不看,扔向九井:“道兄,如此可好?”
九井接过小册,看了几眼,对张横点了点头,扶着白发老者,脚下生出一团青气,将他与老者托起,向城外飞去。
在两人远去之后,张横方才松了口气,伸手一招,一道虚影破开地面,飞到他的腰间,化为一把牛耳尖刀,插入腰间刀鞘内。
若是刚才那老者复活后再敢聒噪,张横便少不了让他尝一下尖刀穿体的感觉。
可惜九井反应快,这一手埋伏竟然未能用上,令张横大感遗憾。
第一百零二章 长大了
“可惜!那老头没有再对老子挑衅,否则定让他感受一下菊开怒放的舒爽!”
张横将牛耳尖刀收了,拎着管家张忠返回宅院。
院内亲卫依旧组成离火大阵,勾引天地火精,涤荡宅院,院内炽阳之气弥漫。
若是站在四方城内凝神感应,这张府便犹如一颗太阳一般,照亮了整个四方城,涤荡一切阴晦不洁。
见到张横返回,院内亲卫齐齐行礼:“大帅!”
张横摆手道:“好啦,敌人走了,阵法收了罢。”
他看了身前张忠一眼:“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
“噗通!”
张忠猛然跪在地上:“少爷,我擅作主张,您不惩罚我么?”
张横道:“若不是看在你不曾暗中修炼功法的份上,你休想活过今日!”
他一脚将张忠踢飞:“从明日起,你去得意楼接替曾飞,当一个闲散掌柜的去罢,让你儿子去丹碧城做叁十号当铺掌柜,家人留在城内,不许远游!”
张忠从地上爬起来,磕头涕零:“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他深知自家这位少爷的性情,一举一动,都有莫大深意,自己擅作主张,虽然被他不喜,但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他即便是真的将自己贬出张府,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踢飞。
他已年迈,鬓角苍苍,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张横于情于理都要给他保留三分薄面,而今将他当众踢飞,倒是有几分做给外人看的意思。
当此之时,张忠不敢多问,对张横躬身行礼,缓缓退下。
“日后胆敢阳奉阴违者,这张忠便是榜样!”
张横扫视现场众人:“日后好生做事,莫要动了贪心歪念!”
“是!”
几十名亲卫心中忐忑,砰砰直跳。
张忠作为张横多年的老管家,一直为众亲卫首领,在整个张府堪称是一人之下,几百人之上,在整个四方城内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如今竟然被张横一怒之下贬了出去,登时将所有人都惊住了。
张忠离开之后,张横喊来曲典与何不干:“不干,你现在便是府内管家,今晚便去与张忠交接,府内一应事务都让他说给你听。”
他说到这里,看向曲典:“藏龙,你去把黄圆觉喊来,我有事吩咐!”
那黄圆觉之前在清水河畔不听军令,乱放龙珠,以至于引出敖兴与祖山空一场风波,被张横打了一百军棍,贬成小兵,如今正在营内当值。
曲典将那黄圆觉喊来之后,张横将其带进密室好一番商谈,方才让其返回。
次日天明,有一营营长毛新亮气喘吁吁来到院内:“大帅,咱们营内出叛徒啦!黄圆觉那狗日的说你待他不好,军法过严,在营内夜盗龙珠,留言跑啦!”
张横曾将一枚龙珠留在军营之内,三个营地交替使用,今日正该一营使用龙珠凝聚天精地华,努力修行。
晚上大家打坐练气,精神内敛之后,忽然失去了对外感应,待到醒转之时,龙珠已然被盗,只留下一封书信。
毛新亮看了书信之后,大吃了一惊,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前来汇报此事。
“大帅,这是黄圆觉留下的书信!我日他妈,上次他不听号令,私动龙珠,大帅没有杀他,兄弟们都觉得判的有点轻,没想到他竟然怀恨在心,夜盗龙珠,留书逃窜。大帅,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定然将他抓来,当街斩首!”
毛新亮气的整个秃头都红了起来,头顶几根顽强的毛发顺风扯大旗,随着他的大骂不住抖动:“枉我把他当成生死相托的兄弟,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张横戴上手套,接过书信看了看,只见信纸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昔日忙碌只为饥,
待到军营穿新衣。
三餐肉少人憔悴,
骡马虽多无我的。
冒死杀敌财过手,
金银珠宝归上级。
前途黯淡难进步,
何时腰间佩双鱼?
四方城内容不下,
老子要去投皇帝!
张横看罢,勃然大怒:“他妈的,竟然偷了老子的龙珠,还要献给皇帝!毛新亮!”
毛新亮身子一整:“到!”
“我给你三天时间,去把这黄圆觉给我捉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子要把这小子抽筋扒皮,熬炼成灰!”
“是!保证完成任务!”
毛新亮行礼转身,大踏步的向外走去,远远的听到他走出府门。大呼小叫:“小的们,去牵细犬,架苍鹰,马呢?我的马呢?跟我去抓叛徒!”
一路聒噪,远远的去了。
毛新亮走后,张横脸色稍霁,看向院内葡萄架下。
顾西城不知何时出现在葡萄架下,背对张横,负手看天,在张横目光落在他身上之时,顾西城幽幽叹气:“元伯,四方城地处偏方,有志之士,又有哪个肯终老其间?生而为人,当有青云之志,大丈夫何必蜗居于此,当一个不知所谓的土霸王?”
他转身看向张横:“四方城毕竟小庙难容大菩萨,浅水养不了真龙。今日你手下小兵逃奔皇城,足见天下正统,天命在殷!元伯,你文武双全,有安邦定国之能,为国报效,才是正理,京师之地,才是你大展拳脚之地,你留在这里能有什么前途?”
张横看向自己的老师,神情严肃起来:“先生,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学会了本领,最终目的并不是逃离自己贫困的家乡,而应该以平生所学,振兴自己的家乡才对!”
顾西城闻言愣了一下,一时间难以作答。
他默然良久,方才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然则家有大家小家之分,国家才是大家,这四方城乃是小家。大家难平,则小家难安。只有大家安泰,小家方才能太平。”
张横嘿嘿笑了笑,走出房门,来到顾西城面前:“那么先生,这国家到底是谁的家?到底是姓张还是姓顾?”
顾西城又是一愣:“这……这天下,自然是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张横道:“你还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
顾西城的脸登时红了,掩面而走:“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聊!”
张横哈哈大笑:“先生,你毕竟还是无言!”
顾西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元伯,你果然长大了!”
第一百零三章 僧人
顾西城自此之后,再来张府时,与张横只谈诗词书画,聊些风花雪月,再不谈江山社稷,说什么为国为民。
张横乐的如此。
这顾西城为人博学,乃是大殷朝少有的三元及第的状元,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只是这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小道,只有治国安邦,方才是平生最大追求。
他接连被贬,官运不畅,忧愁烦闷,宣之于笔端,倒是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成为了当今诗坛大家。
如今张横在处理民团与城内诸般事务,闲暇之际与顾西城谈些琴棋书画,倒也是难得的放松。
四方城地方不下,下辖百里方圆,九个县城,几十个镇子,人口几十万,每天发生的事情极多。
张横如今势力的触须已经蔓延到了乡村,地方上难免发生些纠纷矛盾,负责地方的成员遇到难以决断之事,便会请示张横。
有些事情张横交由曲典代为处理,只需将事情与处理结果呈上便是,但有的事情曲典也难以做主,或者是不好做主,就要张横亲自批示了。
与此同时,还有丹碧城的事情,以及各地传来的消息,紧要之事,都要张横亲自批示。
顾西城整天介说着为国为民,在四方城内饮酒作诗,拜访故交,张横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处理正事。
哪一个村子遭灾了,要如何迁走难民,哪一个村子里闹野兽了,便要安排猎户猎杀猛兽,还有哪里出瘟疫了,哪里有聚众斗殴了,谁杀人了,种种事情,都要张横批示。
好在民团兵士众多,基本上派出几十名士兵辅助,便能解决问题。
自古官兵抓人杀人,比盗匪更狠三分,但到了张横这里,民团士兵因为是本地人的缘故,反倒与普通百姓打成一片,协助城外百姓搬家平乱,猎杀猛兽,捉拿罪犯,很得民心。
只有城内百姓在张横有心引导之下,才会对张横生出几分惧怕来。
“大帅,有普渡寺僧人求见!”
这一日张横正与顾西城互相作画,挑捡彼此的毛病,门子来报:“说是有紧要事情来见大帅。”
张横愣道:“普渡寺?来的是谁?”
门子道:“是慧门禅师。”
张横大奇:“慧门?他从京师回来了?”
前段时间朝廷举办水陆大会,大殷各地著名修士,全都应招赶赴京城,共襄盛举。
其中四方城普渡寺的慧门禅师德高望重,被人称为在世罗汉,名气不小,因此也在应招名单之内,与悟真观的观主大荒道人携了门中精英弟子,一同赶赴京城。
张横之前与佛道两家门徒打的交道不多,但毕竟还算是有点交集,他民团兵士之中,不乏附近寺庙道观里的私生子,这些私生子有家传功法在身,本领都是不俗,现在在民团里基本上都混成了小头目。
现在见慧门禅师来访,张横看了对面的顾西城一眼:“顾先生,你好朋友来了!”
顾西城在四方城时,经常去附近寺庙道观游玩,与悟真观的观主和普渡寺的方丈都成了至交好友。
这慧门禅师乃是普渡寺的长老,颇通诗文,又喜烹茶,算得上是顾西城的方外之交,之前没少与顾西城互相唱和,彼此都极为投机。
“走,咱们一起迎一下。”
顾西城看了张横一眼,起身道:“慧门禅师一般不轻易下山,甚少求人,这次前来,怕是真的有事。”
张横道:“他有事关我屁事!我又不是他爹!”
顾西城:“……元伯,有没有因为你说话难听揍过你?”
张横道:“有!四贤街的两个老东西,经常因为这个揍我,待我修为提升了,早晚找回这个场子!”
顾西城哈哈大笑:“你若是想要在他们面前找回场子,怕是要过上一段时间了!”
“顾先生如此高兴,看来果然是晦气散尽,苦去甘来!”
在顾西城大笑声中,一名白须黄袍老僧迈步进入院内,对顾西城合十行礼:“善哉,善哉,一别经年,顾先生越发的光彩照人了!”
又对张横行礼道:“贫僧慧门,见过大帅!”
这老僧长得瘦瘦小小,稀稀拉拉几根白须,凹脸黄睛,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人高马大的张横打个喷嚏就能把他吹跑一般。
张横笑道:“慧门大师一向可好,这次去京城面圣,可有得到什么赏赐?”
慧门低头道:“善哉,善哉,贫僧与几个徒儿曾参与祈福大阵,倒也得了些许赏赐,有金丝袈裟一领,紫金钵盂一口,镂空镀金瑞兽香炉一件,另有田地四十倾,以做庙产。”
张横道:“哦?可喜可贺。大师今日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慧门道:“好教大帅得知,皇帝陛下赏赐之物,都由钦差的大人庞元亲自做赏。
钦差大人来到四方城后,贫僧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到庞大人登门封赏。后来才知,庞大人竟然无缘无故失踪了,让贫僧好生惋惜。”
他对张横道:“贫僧听人言道,庞大人的失踪与大帅有关,因此厚颜前来,想要大帅给个方便,将那庞大人交出,也好让我普渡寺一众老小,有口吃的,免得挨饿受穷,食不果腹。”
张横脸色登时变了:“秃驴!钦差大人失踪与我何干?你莫要血口喷人,诬赖好人!”
他手指慧门,破口大骂:“最近城内妇女接连失踪,我一直就觉得是你们普渡寺捣的鬼,现在我还没抓你们杀头,你反倒找到我的头上来了!来人!”
几十名亲卫齐齐走出:“在!”
张横指了指慧门:“取一瓢粪水,给我灌进去,免得他胡说八道,诬赖好人!他妈的,你们去四方城问问去,谁不知道我张屠夫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亲卫走上前去,便要捉拿慧门。
那慧门老僧呵呵笑道:“大帅,你如此粗暴,老僧年迈,万一被你害死,该当如何?”
张横道:“你又不是我儿子,死了关我屁事!左右,拿下了!”
几个亲卫刚要动手,便见面前老僧轻轻抬脚,随后脚掌落地:“善哉,善哉,老僧本是方外人,何劳方内众兵丁。”
砰砰砰!
随着他脚掌落地,几名扑向他的亲卫全都身子一震,齐齐后仰,向后摔去。
为首一名亲卫面色一变:“敕令!”
轰!
几名亲卫气息相连,先天敕令大阵瞬间成型。
感受到阵法之力,慧门面上微微变色,看向旁边顾西城:“顾先生,这阵法也是你传给张大帅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