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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风花三百篇全文阅读

作者:对山居     雪月风花三百篇txt下载     雪月风花三百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篇 孩子就是全世界

    第一次见到堂妹,小猫四岁,堂妹两岁。小猫接受了两年正规幼儿园教育,知道礼貌、懂得分享。堂妹也接受了两年教育,教育的内容是学会强取豪夺。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只要堂妹看上就大喊一声:“我的。”小猫就只有看着的份儿。这样相处了三天,小猫一次也没跟堂妹争抢。带一众人马去动物园,抱着小猫看大象。小猫笑道:“问问妹妹,这个是不是她的?要是,让她拿走。”

    小猫出生时,表姐已经六岁,差不多是跟着大姨长大的。大姨生了小猫,表姐跟着来探望,两手抓着床尾的栏杆蹲在那里谁叫也不动。再三问,才说大姨叫那个孩子宝宝不喜欢我了。出院的日子,表姐又来。大姨逗她说我们走把妹妹留在这里吧?表姐的表情非常复杂,交织着真想扔掉这个夺爱的娃娃的渴望和不舍,还有些对大姨的话将信将疑。

    小猫四岁,在姥姥家,姥爷弄洒了表姐的饮料,表姐发脾气冲姥爷大喊大叫。姥爷刚喝了酒,当着人面子上过不去,说我给你买去,这是啥饮料?小猫连声答道:可讷(可乐)、可讷。姥爷摔门而去。小猫回头看着表姐的脸:“姐,以后别再这么跟脑爷说话,好吗?”表姐气哼哼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猫看着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图片写了一篇游记,绘声绘色还激情四射,能感到作者身临其境的激动。后来夏令营真的站在金色大厅里,小猫回来说跟我看图片的感觉一模一样。

第三十二篇 蒸鱼和炒瓠瓜

    原来在咨询公司上班,同事都是各行业退而不肯休的专家,是真的专家,在一个行业从业三五十年的。因为工科居多,所以我们称他们“某工”。

    程工七十多岁,到公司报销差旅费一定到我们办公室里口若悬河聊上半天,聊到开心处,直接坐到办公桌上,还不时晃晃垂着的两腿,非常惬意。

    蒸鱼就是他教给我的。腌鱼、加葱姜料酒,蒸到鱼眼吐出,重加葱姜,然后浇热油。“滋啦一声,你记住了,全靠这滋啦一声哪!”

    我开始还严守规则,只蒸新鲜的、重量合适的鱼。后来学了腌鱼的办法,什么鱼都敢蒸。

    把鲤鱼切块,加盐、生抽、葱、姜和大量料酒、淀粉拌匀。淀粉充当嫩肉粉,在盐和淀粉作用下,鱼肉会非常嫩滑,多蒸几分钟也不会老。然后就是程工说的浇热油,热油浇在新放进去的葱姜丝上,滋啦一声香气四溢。

    瓠瓜看起来实实在在,炒时也不像角瓜那样出水。喜欢瓠瓜,是因为它有一股甜丝丝的类似玉米的味道。那香味像一种邀请。

    曾经有个老翁请自家人吃饭,写诗说:大烹豆腐瓜茄菜,高会荆妻儿女孙。有人笑他寒酸。笑他寒酸的人才是真寒酸,内心寒酸,褒贬别人,不自觉暴露了自己。

    瓠瓜切成厚片,锅里加一点油烧热,倒入瓠瓜炒到微软,加盐和一点点生抽,炒匀关火,用余温闷一会,使之熟透。起锅实实在在装一大盘,不用担心不够分。

    不像有的菜,一大盆倒进锅去,翻两下就不见了。

    做菜如做人,水分还是不要太大才好。

第三十三篇 浅盆子

    往浅盆子里舀水,一点水倒进去也哗哗响得洪亮,用力稍大一点还可能溅出来。

    一个人心如古井深不可测固然难以琢磨,浅盆子一眼望到底也难免无趣。最怕的是颠倒过来,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冒充浅盆子,或者一个浅盆子硬要装成深不可测。

    浅盆子因为自己的坦荡,往往看谁都觉得人家遮遮藏藏;又因为自己哗哗乱响,以为不响的必定空无一物。

    浅盆子常常标榜自己给予别人的慷慨,从来想不到即使给的是全部,也只有那么一点。反过来,如果必定要抱个浅盆子终老,那就得学会逆向思维,让自己明白虽然得到的如芥豆之微,那也是人家的全部,最好学会不用量衡量,而用百分比,这一丢丢已经是能付出的百分之百。百分之百还不满足么?

    浅盆子以为没有深的东西,如果真遇见了,那就是深的不正常。所以想做一件事,要自己去判断,不要到处跟人打听。你怎么知道你问的不正正好好是个浅盆子呢?他说一句难,你就打退堂鼓,过后会发现对于浅盆子,没有不难的事。

    一块石头落进井里,激起个小水花,落进浅盆子,就足够那盆水动荡半天,如果把浅盆子当成全世界,那么恭喜你,你那个世界随时可能迎来末日。

    曾经有过一个误区,以为太宏大的东西不好控制,宁愿选择小。后来发现小的不是好不好控制的问题,而是根本无法控制。

    浅盆子里不比大海里的震荡少,而且,浅盆子容易翻倒。大海里落水还有个重头来过的机会,浅盆子翻了,滴水全无,想学个咸鱼翻身都难。

第三十四篇 远

    远,不一定指的距离。陶渊明说:心远地自偏。心远,能远过天涯海角。

    距离也不能说明亲近。父母儿女相处几十年,谁都不了解谁,是很常见的事。熟悉的陌生人,两个反义词组成了一个普遍的群体,里面可以包括任何人。

    有个认识了很久的人,戴一副眼镜,一只眼睛是近视镜片,另一只眼睛远视的镜片。我一直怀疑我在他眼里要么不是立体的,要么就是扭曲的立体。实实在在站在那里的一个人,不同的眼睛能看成不同的样子,更高一层的精神的交流又得荒谬到什么程度?

    一个精明的朋友偏偏自我摧残相信爱情至上,碌碌半生都为了另一半谋福利。一次两人同做心理测试题,有个题目问是否相信爱情,朋友瞥见对方毫不犹豫地在“否”上打了个勾。“人家不相信爱情,这些年我都在干什么?”一个以为是爱情,一个认为是便利。

    伯牙遇到钟子期,是小概率事件。鸡同鸭讲,白白浪费感情倒是人生常态。

    远,可能一直那么远,也可能越来越远;近,有越来越近的可能,更大的可能是越来越远。好多意气相投的人一起走过一段,就消失了、不见了。

    多数人不留痕迹,一两个留下个伤口,结痂成疤,最后疤也平复了。阴天下雨的时候或者还有一点轻微的痒和痛。

    太近了受伤的几率就高。

    远,最安全。

    把精神扎实地缚于肉体上,喝茶便喝茶、吃饭便吃饭,不要四海飞窜,求什么同声同气,安稳百年,不亦乐乎?

    只看是不是有这个福气罢。

第三十五篇 不完整的人生

    这个题目太吓人了。可是实事求是。

    曾经做过两次手术,一次全麻一次半麻,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半麻,总之是做完了就能被叫醒,再缓一会就可以走路那种。

    不管是全麻还是半麻,那一小段时间我被迫离场,既不是醒着,也不是睡着,连梦都没做。那一小段时间是断层也好、空白也好,总之不能算在我的账上。

    人生因这一小段缺失而不再完整。

    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听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关注的是金子是什么,一寸金子有多大。说来好笑,不知道光阴可贵,偏偏知道买不到光阴的金子可贵。

    其实也可以理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最富裕的就是光阴。总感觉这一天长得没完没了,各种淘气也消磨不尽,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磨得大人火起,或打或骂,大哭一场,终于把这一天给过完了。

    从没想到那样的日子有过完的时候,也没想到日积月累如此容易。

    等意识到时间像指间的风,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时候,就开始守财奴般锱铢计较,想想哭也好、笑也好、醒也好、梦也好,都是自己消耗掉的,唯有被麻醉的那一小段时间,无声无息,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那几十分钟,花开着、鸟叫着,人人都在,唯独我不知去向。

    这样一说真有点悚然心惊,那些离开的不都是人人都在、唯我缺席么?

    或者,那一段空白是一声迎头棒喝,惊醒漂流中的浑浑噩噩。又或者,看到这一点缺损,人生因此完整?

第三十六篇 定位

    毛姆曾经学画。学了一阵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跑去问他认为比较权威的教授,再学下去自己的前途会怎么样。那个教授说了很多,大意是他做个二流的画家没问题。毛姆当然不想当二流的画家,于是放下画笔去写作。后来有人评价说他是个二流的作家。

    艺术评价见仁见智,一流、二流、不入流各人有各人的标准。艺术家要能专注于艺术,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高水平对自己来说就是一流。毛姆重视别人的评价,这也是为什么当作家也被评为二流,他总不忘迎合读者的趣味。削足适履后,不可能有完美的脚。

    家乡小城里有个大龄青年,下岗工人,貌不出众,个子奇矮但不是侏儒,亲朋好友为他张罗亲事。说来说去他都都不肯见。有个聪明人说只要见了面不怕他不同意,于是带着女方直接去他家。媒人从前门进去,他跳后窗户逃跑了。后来才知道他看上了当时一个女明星,没事就给女明星写信。这回彻底没有媒人进门了,人人都说他是精神病。

    N多年后听说他在那女明星的城市漂着。我曾在一个写字楼的电梯里偶遇那个女明星,徐娘半老,头抵在电梯壁上怕被认出来。她是绯闻中心,身边蜂飞蝶舞,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流浪汉的日夜悬想。

    求仁得仁,流浪汉给自己定位为爱上女明星的男人,谁也无法否认他做到了。

    不管在世人的评价中他有多么失败,对于他自己,这就是完成。

第三十七篇 会玩儿

    人要想活得下去,得会工作;要活得好,得会玩儿。

    按年代由远及近,第一会玩的是苏东坡。发配海南,还能头顶西瓜边走边唱。一个老太太问他这个时候想起从前高居庙堂是不是像一场春梦,他就送老太太一个外号“春梦婆”。他带着儿子用松脂治墨失火,把柴房烧掉了,他还到灰烬里找有没有墨。

    还有一个会玩的是张岱。阴历八月十六泊舟江口,看到大月亮心里高兴,就让人把船划到金山寺,在漆黑的大殿中盛张灯火锣鼓喧天唱起戏来。庙里的和尚都跑来看。戏唱完开船就走。剩下那些和尚纳闷不知道他们“是人、是怪、是鬼”。

    慈禧太后也很会玩。她带着人在太阳出来之前坐船驶入荷塘,等着看阳光照过来的一瞬间,一池荷花同时开放。酒池肉林,穷奢极欲,披金戴银、珠光宝气,都比不上看荷花次第打开花瓣清雅有趣。

    我没见过曾祖父。据说他不务正业爱吹笛子。赶着马车去拉货,只顾躺在马车上两眼看着天吹笛子,随马走到哪里去。

    讲这个的是一个非常有正事的亲戚,他一辈子兢兢业业一点一点攒下一份家产,总说等将来要买一对沙发。有一阵他总是低烧,到医院查血,诊断为白血病。据说他听到诊断一言未发,把手上一只银戒指摘下来交给小孙子。三天以后人就没了。

    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像曾祖父,把生命的沉重转化成轻灵的笛音,缭绕在走过的路上,随便命运的马车把我带到哪里去。

第三十八篇 错觉

    曾经,有个亲戚托人找门路落含金量高的本地户口。自称有门路那个人正做传销,满口答应帮忙,顺便提了个条件,帮他介绍下线。

    亲戚到我家来口口声声要给我介绍工作。看她摇唇鼓舌,我几乎怀疑她得了健忘症。不然她那么多次坐在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怎么能把我有工作的事忘得这么干净?

    忘了她说了多久,反正说得我产生错觉:仿佛自己似乎失业已久。看我答应考虑,她高兴起来,向我通告她马上就要成为“某某人”了,某某是城市名。随后她也产生错觉,以为她已经成为了“某某人”,开始用某某人的身份跟我说话。

    我们都来自十八线小城,都习惯用“咱”来表示关系亲密,咱爸咱妈咱儿子,除了没人说咱老婆咱老公别的都可以用“咱”共有。她来投奔我,我的家就是“咱”家,刚刚进门时她还问“咱”家猫哪儿去了呢!产生了“某某人”的错觉,咱们以立刻变成了界线分明的“你们外地人”和“我们”。

    “你们在这里干一辈子交多少税都没用,还得回外地退休。”

    “涨价没关系,我们到时候都有补贴。”等等、等等。

    说累了伸个懒腰,靠在沙发上:“昨天做PPT太累了。”随后又摆手笑道:“不跟你说了,你们体力劳动者哪里知道脑力劳动者的累。”

    过后她打过好几个电话催我去那个公司报道,最后一次甚至说你不用真去工作,你就去跟他们见个面谈谈装装样子就行,我没去。

    我怕到了那个每天说话就百万千万的地方产生错觉,也开口闭口“你们”、“我们”,忘了自己是谁。

    她没成“某某人”,也看透了我,再不来往。

    从此风平浪静。

第三十九篇 以此类推

    小时候多数的时候都高兴,可是总记得自己哭过一场又一场。有一次忘了为了什么,一边抽抽噎噎地哭着,一边在心里悲凉地想:我的童年就这样过去了。

    可以确定那时候并不知道以后还有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也没到上学的年龄,童年的概念从哪里来的?发出那一声哀叹,童年就结束了。

    后来的日子非黑即白。要么高兴、要么不高兴,界限分明。连着几天为什么事郁闷,无情无绪,自己知道这是阴天。阴天过后天青日朗,走路好像能随时起飞,全世界都跟着高兴。

    然后就开始诡异起来。也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像灰扑扑的雾霾天,太阳白喇剌挂在那里,今天这样、明天也这样。好容易一夜风刮晴了,没来得及高兴,远处一道灰黄,雾霾又起来了。

    开始还盼艳阳高照,后来不盼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麻木中阴天晴天也不高兴,反正会结束;雾霾连着多少天也不沮丧,反正一直都这样。

    习惯了灰色的情绪才发现,其实日子并非一味的灰色,也有很少的亮色。这亮色非常分散,像细细的金线疏落落地洒在一匹衣料上,阳光下偶尔一闪,不注意根本看不见,但用心细看,就知道它真实不假地在那里。寻找亮点不仅辛苦,还心酸,为那一点点享受奔波劳碌也很可怜。

    再一次心灰意冷,放弃追踪那些光亮,索性把自己交给黑夜。

    然后,习惯了黑夜的眼睛,看到了满天璀璨的星星。

第四十篇 一棵爱花的树

    启蒙读物是一本带图的中药手册,根、茎、叶、花、果都是手绘的,翻来翻去,各色名字熟到有了朋友的亲切。最不喜欢的是高良姜,棕色的瘦小枯干的身体上几道横纹,总觉得像小鬼儿。是鬼又小,带点蔑视的成分。邻居家上了学的姐姐翻开一页就读人参(can),家里人都笑,说上了学的不及没上学的。孩子是自家的好,他们想不到我能念对,恰恰是因为我不识字。

    那本书上的植物虽多,主要介绍草根树皮,介绍花不多。最喜欢的是桔梗,蓝色喇叭形,喇叭口星星状,跟院子里常见的扫帚梅、步步登高、马齿菜不一样,很特别,有点神秘。

    大人们成群结队去挖药,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一边一个装得鼓鼓的大麻袋,车把上横一把火焰般的“散啦花”,就是野百合。有时候到甸子上去是专程采黄花。特别遗憾没能亲眼看看那个场景。只看大人将一口袋的花苞倒在放倒的门板上,就能想象出花该有多么多。那些花苞用水焯过,炸酱、炒鸡蛋、炒木耳,放在盖帘上罩上纱笼晒干,冬天的时候加肉丝木耳鸡蛋做打卤面。

    看了评剧《花为媒》才知道一年四季原来有那么多花。后来广播也放报花名的片段,听过几遍就学会了。“一年四季皆应景,俱是天生地造成”,然后春夏秋冬数下去。只知道杏花。也没见过杏树,不知谁送了一枝,养在水瓶里,娇弱的花蕊细得让人心疼,常常站在前面一看就是半天。

    缺少鲜艳色彩的生活练就了极度渴望美的眼睛。一段红发带、一个葱绿塑料的小玩具,都能从心底由衷地叹道:“真漂亮啊!”

    知道漂亮和美的区别,是看了多少年花之后。

    一年早春气喘吁吁地爬上山,看见一树迎着狂风怒放的梅花。从此,花在心里分了三六九等。有的是朋友,有的是亲人,有的是邻家姐妹。某花即某人,月下案头,都愿长伴。

    也想给自己找个“本命花”,盘算半天都觉不妥。

    或许我只是一棵树,长得高是为了守望远处的花,绿荫如伞是为了给近旁的花遮阴。

第四十一篇 五月节

    老家叫端午节为五月节。

    五月节的清晨男人踏着露水去折杨枝、采艾蒿,女人在家裁开彩纸折纸葫芦。将折好的葫芦抻着两只耳朵吹几口仙气,葫芦胖起来,再用针穿过葫芦将长长的纸穗子固定好。煮蛋煮好几种,鸡蛋鸭蛋鹅蛋,有淡的、有微咸的、有咸的,煮好在凉水盆里过一下。采杨枝艾叶的人回来,把纸葫芦系在杨枝上,杨枝上新发的绿叶油亮油亮,纸葫芦五颜六色,插在门框边,微风吹过,葫芦穗子刷刷作响。也有不用杨枝用艾蒿的,从旁走过,不止有纸穗子低声的欢呼,还有艾蒿的清香。

    小孩子起床,吃过鸡蛋,拿个鹅蛋或者鸭蛋在手里玩着,等着大人挨个在手腕上栓彩线。这个线戴到下雨,就解下来扔在水里漂走。一年端午后大雨,家里的加上邻居家的几个孩子都挤在窗台边往冒着泡的水里扔彩线,把胖滚滚憨呼呼的妹妹挤落水里,大人赶忙捞上来,湿淋淋的两只鼻孔里都是泥。

    也是端午节雨后,七岁的姐姐往浇园子的大缸里扔了一把雨打落的太平果,为舀水方便那缸有三分之一埋在土里。雨后湿滑,姐姐头冲下跌落缸里。竟没慌张,一手撑着缸底,一手向上摸缸沿,摸到了抓住用力,第一次手滑又跌回去,第二次成功了。站在缸边满头满脸滴着水对着敞开的窗户叫:“姥姥姥姥我掉缸里啦!”姥姥站在窗前半天迈不开步。擦了脸刚换好衣服,爸爸骑了自行车接去看电影,坐在自行车横梁上,姐姐的辫子还在滴水。

    老家除了端午平时没人包粽子。第一次离开家到这个城市才过清明,竟然发现有粽子卖。写信回去说:这里到处有花,随时有粽子吃,天天都过五月节。

第四十二篇 同事们

    面试时第一眼就决定留下小罗。他的眼睛清澈干净没有一丝恶意,善良里含着悲悯,像食草动物的眼睛而不像人类。

    上班第一天,同事都笑,他朝老板叫大哥,带着发自内心的小兄弟的亲爱和依靠,自然到最刻薄的同事都没想到任何有关阿谀奉承的字眼儿。老板娘来了,大家以为小罗一定叫她大嫂,争着介绍说这是小罗。小罗腼腆地笑着,亲切地叫“大姐”。

    做了不到一个月,小罗家里来电话说他爷爷病了。小罗拿着电话眼泪一双一对落下来。老板赶紧发工资让他买票回家。看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老板娘幽幽地说:这孩子真不应该出来。

    一拨来了两个年轻同事。文弱书生般的小伙子陈博分到质量部,短头发中性打扮的矮胖女孩小飞分到车间。陈博在办公室和车间穿梭,常和小飞说说笑笑,下了班也一起走。

    一天中午,小飞跑到我办公室,没说话先红脸,跟平时判若两人。

    “您能跟陈博说一下我是女孩么?他不知道,今天中午开玩笑他拍我——。”下班我叫来陈博,说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小飞是女孩子,开玩笑要注意些分寸。“什么!小飞是女孩?”他瞪大眼睛、大张着嘴,整张脸是个惊叹号。“是啊,她也知道你不知道,所以也不怪你,以后——。”

    “小飞是女孩,啊?小飞是女孩?”他就这么念叨着从我办公室出去了。

    小猫小学四年级身高大约有一米五,放了学跟我到办公室。负责技术的邓工来找我,他一米五不到,总把腰板拔得直直的,昂首挺胸站在人面前高声大嗓爆刷存在感。小猫坐在那里叫了声叔叔好,拿着一本书乱翻不抬头。邓工出去,小猫长出一口气扔下书:“天哪!这个人怎么这么矮?吓得我都没敢站起来。”

第四十三篇 语文老师

    初中的语文老师是张老师,高高瘦瘦,大眼睛高颧骨。数学测验没考好,张老师特意叫去谈话,不是谈要学好数学,而是说没考好不要往心里去,下次一定能考好。下次当然考好了。

    初一有八个班,张老师教四个班的语文。某天放学,几个不认识的同学在后面指指点点,说他就是某某。原来张老师拿了一篇作文做例文,在别的班大肆夸赞。

    张老师讲课常讲些课本外的内容,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背了大半《滕王阁序》听得眼睛都直了。下了课问他哪里能看到,他说小城图书馆可以办借书证,他去给办。回来说人家有规定,年纪不到的不给办。他拿出他的说用我的。那真是沙漠里一汪泉水,比救命还重要。

    他评价课堂上反应快的同学,用李商隐的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在哪里看到一篇文章名字叫“刑天舞干戚”,跑去问他,他也不知道。过了两天特意叫了去给讲解刑天是谁干戚什么样,那时候没有百度,天知道得费多少功夫翻书才能找到答案。

    家里有个亲戚也是语文老师。有一次聊天给他讲张老师,他说:“我要是遇到这样的学生早给他卷一边去了。”他关心的是组织课外班,怎样靠给学生排座位牟利,还有他很享受夸夸其谈的感觉。

    不能不为他的学生悲哀。

    后来他遇到个机会,竟然逃离了教师队伍,再没有机会误人子弟了。真是老天开眼!

第四十四篇 人情世故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满嘴胡话很容易,至少比说真话容易得多。不肯说、不屑说,是洁身自好。没有见过一心追求世故圆滑的人不世故圆滑的。不圆滑的,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有个高中同学,矮矮的满脸雀斑,走路弯腰驼背、两脚擦地,看背影能被认成老年人。她家境不宽裕,住校,要离开学校办什么事总借我自行车。有一天她来还我车钥匙,正好有另一个同学来借,我就让她把车钥匙直接给那个同学。那个同学拿了钥匙走了。她凑到离我很近的地方,低声说:“你答应借给别人东西不要答应那么痛快,不然人家都以为你好说话,不领你的情了。”

    我知道她说的某种程度上有道理,但我做不到。因此被认为没城府、好骗、没主见、傻。人们拿这样的人难免不识数,却不知道这不识数的心知肚明自己在做什么。跟不相干的人吃点亏不算什么,祭出一副假面,错过挚诚的人就亏大了。

    得失这笔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算法。算来算去,只要自己满意就好。

    人们通常认为两个人的感情用情深的那个会比较容易受伤,于是都争着装作不在乎无所谓。你付出八分,我付出七分,你减一点,我再多减一点。多深的感情也经不住减。感情,是无中生有的东西。有感情,情义千斤,一旦放手,空无一物。

    人情世故,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是愚昧无知;知道有这么回事,还能活学活用,就算真懂了人情世故了。

第四十五篇 一个人的时候

    一个人的时候虽然难免脱不开扮演的角色,但总比沉浸在舞台上好多了,能更多点时间面对自己的内心。

    人最笨,习惯一件事费好大功夫,一旦习惯了要改变一点,又要费好大的功夫。给一家人做饭,做什么头头是道,给自己做饭,不知道吃什么。

    犯了犟劲儿,今天一定要知道自己想吃什么。略一迟疑,立刻思如泉涌。苦瓜、豇豆、红苋菜,每样都是平时没机会上餐桌的。一个人吃着“禁”菜,照在餐桌上一方阳光都有了不同的味道。

    也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忙着打扫、做饭,预备这个预备那个,像仆人等主人,用主人的眼光打量所做的一切,忘了自己是主人。或者主人当得太投入,忘了自己。

    今天谁也不用等。

    捡了一摞书放在身边,一本一本翻过去,看到好的,又去挑马克笔,用选中的墨绿色把喜欢的句子标出来,一本书画成花瓜,合上扔一边。换一本从前没耐心看完的书,越看越烦,作者简直拿读者当傻子,只顾自己嗨。这样的书不配呆在书架上,直接放到墙角。罚它蹲墙角。

    天黑了,打开电视看电影。看着看着忽然发现虽然身边没人,可耳边还响着旁人的评论。要是平时,坚持不了几分钟就赶紧换,人不能太自私不是?换到最后,看了个谁都不喜欢的。有伴,就没那么自在。

    很晚了还不肯睡,想到一个久不联系的朋友,真想此时能在一起说说话。

    待会儿关了灯,梦里人来人往,肯定就把这件事忘了。

    忍着不睡,最后还是睡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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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风花三百篇介绍:
平淡日子里瞬间的灵光乍现,行之于笔墨,打造成一颗颗凝结着生命精华的石子。三百颗石子的珠串,供你茶余酒后、雨夜风间把玩,度消闲岁月,享清雅光阴。雪月风花三百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雪月风花三百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雪月风花三百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