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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风花三百篇全文阅读

作者:对山居     雪月风花三百篇txt下载     雪月风花三百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篇 酸菜面

    三陪,即陪读、陪考、陪挨批。从小猫三岁报班到十八岁大学模拟课堂结束,教授扮演者跟小猫握手说:我的课上有你深感荣幸,算是给十五年里在教室间奔走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旅程的最后一段是新东方,一度认为那也将是另一段旅程开始的地方。

    小猫的一个写作老师,身兼三职:电影导演、写作课老师、空中少爷,因小猫作文思路天马行空,给她起个外号:扯淡王。小猫听他闹“剧本荒”,鼓励我写,说可以用她的“关系”直投。

    差不多每个老师都鼓动过小猫有机会要赚回当初交的学费,小猫大二暑假去新东方面试助教,一通神侃之后,排课时怎么也舍不得连续十五天时间都用来工作,只好作罢。那是我最后一次坐在他们走廊的休息区里望着小猫所在教室的门。

    时下的花式热播,真是不知从何说起,不说也罢。

    小猫曾经有个上课地点在核心区写字楼里,楼后一条小巷一家挨一家都是小店。好多个傍晚,小猫进了教室,我就去其中的一个面馆吃面。

    那个面馆只有五六张桌子,人来人往总热气腾腾。老板守在厨房的窄门边,内外都照顾得到。店小人多,点餐用喊的。我嗓音不给力,总是跑到老板跟前说“悄悄话”,老板侧耳听清,转头对里间大叫:“一个酸菜面!”举座皆知。

    面绕过挨挨挤挤的人送过来,挑起来凉一下的功夫,顺便打量别的食客,多是旁边写字楼的白领。冬天有一回,随着一股寒气来个精瘦的女孩,进门对老板方向叫道:“大碗肥肠面,带一头蒜来。”豪气干云。

    那面馆消失得更早。

第二百七十二篇 床上的橡皮树及其它

    把橡皮树挪到床边墙角是为了把通风较好的过道让给生了病的幸福树,一个多月以来橡皮树都老老实实站在墙角长它的新叶子,没见有什么不良反应。这次回村顶着“后果自负”的压力,进了家门比平常更兴奋,巡视到卧室吓了一跳:拢在一起的三棵接近两米高的橡皮树抱团儿横躺在床上。难怪名字叫黑金刚,性格暴烈,环境不适宜,不嚷不叫,直接躺倒,死给你瞧。

    扶起这庞然大物很费了点功夫,换个位置把醉酒般的它们靠在墙上,浇了水又开窗通风,第二天枝叶才有了点精神,看样子得缓一阵了。阳台上一盆扶桑,孤零零一根枝长了一米多高,枝上满布小芽,每个小芽上都有花苞。它最爱缺水,每次回去叶子花苞都蔫到垂下来。浇上水没一会儿就“死”而复生,枝叶伸展,接二连三开出长蕊的大红花来。橡皮树远不如扶桑坚韧坚忍。

    囤菜的几块姜一半会儿吃不着,埋到个空花盆里。今天去看,土上好些黑色的獴虫。拿杀虫剂前,多看了两眼,发现它们只在那个花盆里活动,连旁边的花盆都不去。网上说它们只有一个月的寿命,如果不飞到房间别处打扰我,就随它们在花盆里自生自灭好了。

    买了两条大浴巾充夏被,只顾要大尺寸没计较花色,有一条椰子树图案的是耀眼的蓝绿色。某人嘲笑颜色俗气。其不知颜色本没雅俗之分,区别在于用的人。张爱玲和她的母亲不约而同都爱蓝绿色,她把她母亲最得意那个阶段称为蓝绿时代。

第二百七十三篇 兄弟姐妹

    不知怎么记住的一句歌词,常常在某些时刻跳出来,如泣如诉地反复吟唱:我的父老我的乡亲我的兄弟姐妹。最近尤其频繁,因为妹妹。

    几个月来妹妹一直嚷嚷“老了”,吃不下、睡不好、走不动路。因为群里有母亲,我一边焦急一边生气,气她自己不能照顾好自己,还惹母亲担忧。母亲最近接连有朋友去世,已接近崩溃。劝妹妹休息,她又不肯,近两年单位人手短缺,她成了顶梁柱,平时聊天总说单位的事,郑重其事而又平淡无奇,听的人无聊又沉闷。

    上一周她到了走几步都要气喘的境地,终于狠下心准备请假时,小区忽然宣布封控,她很开心,在群里说可以安心休养了。话音刚落,外甥女接到电话成了密接,妹妹还没搞清那意味着什么,接的车就来了。

    外甥女很宅,长这么大天天在妹妹眼前晃,忽然被弄走,于妹妹不羁晴天霹雳。她的感受不仅走南闯北的无法理解,孩子有过在奶奶姥姥家留宿的都不能体会,像一剂无限浓缩离别的猛药,灌进她孱弱的病体。妹妹说,那是她生命里最难过的一天。

    昨天妹妹那边狂风冷雨,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发现一直严防死守的大门打开了,里面的人老的小的往外跑,外面好多人往里进,叙述完她发自肺腑地感谢了好几遍。她就是这样,一直对所生的时代充满自豪和感激。我告诉她外甥女也快回来了,她半信半疑。

    家旁边两年前新建个公园,去年门口拦着,不开放,今天再去开了。昨天下过雨,地上都是落叶。有一段路打扫过,落叶覆盖过的地方留下清晰的印记,单片的、三五成簇的,落叶边缘的锯齿都看得见。雨水、灰尘和地砖联合起来,给落叶们留了个影,给这个秋天留个影。

第二百七十四篇 吃蟹的搭档

    好几年没吃螃蟹,因为没合适的搭档,小猫不在家。

    小猫一年级,家里打扫卫生挪冰箱,发现一只逃亡的螃蟹,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已成标本。小猫在日记上东倒西歪地写道:大螃蟹,可惜我没吃到你。

    蒸锅里刚散出螃蟹的气味,小猫就坐到桌边等,端盘子出来,总迎着小猫炽热的注目礼。滚烫的螃蟹“当”地一声落到盘子里,手里忙着、嘴里说的、眼里看的无非螃蟹。我们惊叹着蟹钳的多肉、蟹腿的清甜,把揭开盖的壳挨在一起比膏、比黄,遇到不那么饱满的,就搜索别的好处互相安慰。

    肚子里有一只打底,我开始剥蟹肉。小猫很小就会拆蟹,她吃过的蟹壳如果上称,分量绝对是最轻的,我帮她剥,是享受剥的乐趣,也享受放大小猫吃蟹的快乐的快乐。不能看着小猫吃,不能听到她心满意足的感叹与赞美,不能为这美妙的场景亲手添上一丝蟹肉,独自对着一只螃蟹,吃个什么劲儿呢!

    离开我,小猫吃到了更多更好的螃蟹。这就是父母跟子女关系的明证,孩子是父母的全世界,而父母只是孩子世界的一角,一小角。我努力地缩小自己,腾出空间让她装新鲜东西。

    《红楼梦》里众人吃螃蟹,宝玉写了首不痛不痒的赞美螃蟹美味的诗,黛玉见了说这样的诗一百首也有。宝钗难得主动也写了一首,“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得到评论:好虽好,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些。宝姐姐长袖善舞,表里不一,写得到位,得益于她太熟知套路,是她的夫子自道。可怜的螃蟹,无故躺枪。

    跟一个这样的人一起吃,螃蟹也美味尽失了。

第二百七十五篇 画狗

    小猫写生课画狗,训狗师带着高矮胖瘦几只狗摆姿势,同学个个爱意满满。“他们每根毛都画了”,小猫发了几幅狗影子似的水彩之后说:“我都不敢多看,怕对上眼神它们冲上来,虽然看起来都挺乖的。”她小时候被狗追过,一直有心理阴影。

    过了两天,有人传话,狗主人要买她画的狗。聊天记录里,小猫先说那只是一幅作业,又征求买家意见要修改下,每个字都透着心虚。我俩一起感叹作者不能用自己的心思揣测买家,小猫说真不知道哪一笔描到了人家心坎里。

    姑姑有一面墙的昙花,每年开花数以百计。不知从哪一年起,姑姑闻到昙花的香味就头晕,不舍得扔昙花,于是见哪个花苞即将张开就摘下来丢掉。没亲见只听说,已经代那些花心碎不已了。

    美妙的东西,也有人无福消受。人的不同一言难尽。

    前天一家人聚餐,这边早饭:木耳白菜鹌鹑蛋汤、馒头片、香肠;小猫晚饭:米饭、红烧肉、清炒西蓝花。边说边吃,猫猫睡醒了来凑热闹,跟我一问一答聊了几句,因为睡觉的工夫没见到小猫,围着小猫一顿猛蹭。小猫说,游戏里打枪不准被称为描边儿,她的猫整天真的给她描边儿。

    饭后“带着”小猫出门爬山,直聊到中午,跟她道完了晚安,又跟猫猫道晚安。猫猫“人语”里“晚安”两个字水平最高,顿挫有致、字正腔圆。

    刚挂了电话,朋友发短信说准备晚上三个人聚餐,遂得意道:“我们早饭聚了。”后来才知人家说的是三个朋友聚餐。

    心心念念自己那点事,以为那就是全世界了。

第二百七十六篇 思乡

    从进入七月就开始思乡。思念一望无际草原上的落日,金晃晃的光在湿地的水皮上荡漾,曾经的那些静默的街巷,蜻蜓闪亮着翅膀落在颓败的短墙上,还有那个人,那个在差不多的都面目全非后,仍陪在身边的人。

    网上买到一种从前的点心,两寸宽一揸长,一面白色一面浅棕,上面沾满大粒白砂糖,有个很形象的名字:长白糕,我们姐妹给它起个外号:鞋底子。记忆里的长白糕香、甜,表层微微有点韧,只白色的一面有砂糖,一颗一颗都嵌进点心里,咬一口先是外皮给牙齿轻微的抵抗,随后是里面的绵软,再后来砂糖咯吱咯吱磨擦牙面,越嚼越香。现在拿在手里这个,两面都是砂糖,表里一致的软,只外形是“鞋底子”。

    早知道会这样。只要是回头找,找的无论是啥都跑不了这么个结果。

    而且,思乡是暗疾,只宜独自浅斟低唱,跟眼前的人说,人家不是惊就是笑,“那已经是两个世界啦!”跟远处的人说呢,人家又将信将疑,“那为什么不回来呢?”事实是,不仅不回去,还渐行渐远。

    一边离开,一边思念;一边思念,一边越走越远。

    所有的梦里回乡的梦最真切:清冷的露珠在夏夜的黄瓜叶上滚动;油漆剥落的木头窗棂一角有个简易轻巧的挂钩;我和你从不约,随时随地出现在彼此面前;还有,就是我们都白发婆娑,笑得很灿烂。

第二百七十七篇 苞米碴子水饭

    跟人描绘苞米碴子水饭,大粒的脱了皮的玉米东北俗称大碴子,把大碴子煮熟,用井拔凉水过掉粘稠的淀粉,使之颗粒分明,配蘸酱菜、咸菜条儿、鸡蛋焖子、炒土豆丝或者蒜茄子,是夏天的好饭。那人想了下,说一听就不能好吃。她没见过东北傍晚天空中壮丽的火烧云,她不懂。

    苞米碴子在用粮本买粮的年月跟小米、高粱米一样是当家主食,小米、高粱米都可以做成干饭,苞米碴子只能做粥,且不顶饱,多当晚饭。天不热的时候,加饭豆煮烂,每人唏哩呼噜吃到撑肠拄腹,不用担心积食。每周至少三四次晚饭是大碴粥,只六七月最热的几天捞水饭。做成水饭的苞米碴子如脱胎换骨,每一颗都挣脱了汤的羁绊成了主角,嚼在嘴里都分外香甜,越吃越来劲。

    初一开始去学校基地劳动需要带饭,大家的饭盒都一片金黄,贴饼子、发糕,两合面的窝窝头是高配,下饭的多是咸菜条、咸菜块、咸菜丝。平打开比别人小一号的铝饭盒,大半盒苞米碴子水饭,小半盒点缀着几颗葱花的土豆丝。家家饭桌上都有的东西,出现在蓝天之下一眼看不到边的黑土地垄沟里,那份精细和用心,使我真切地认识到了人的尊贵。

    无论是谁、在哪里、落到啥境地,总要有个人的样子。

    把苞米碴子水饭和小碟子小碗里的咸蛋酱菜之属摆在桌子上,窗外翠屏似的山后冉冉升起一朵雪白的云。

    一别三年,此时故乡小城正该红霞满天吧?

第二百七十八篇 如歌的行板

    窗台的食盆里两只麻雀打架,一只咬住另一只的胸毛把人家按在盆边动不得,底下那位勾起头不管怎么用力也够不到对方,上面的只能按着也无所作为,胶着一阵,只好放手。前几天带孩子的麻雀跟人打架,黄口小儿的麻雀宝宝也不甘示弱,扑腾着翅膀飞过去助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尺宽的窗台每天战事频仍,难得和平。

    网上偷窥一个老书虫,罕见地尝到了妒忌的滋味。那人赚钱的生意兴隆,买书的运气亨通,他坐拥多少件国宝级文物、几万册书、一个红颜知己,这还都不算什么,难得的是能大量时间安心看书。怎么有人能这样事事如意的?

    有一段时间躲着不看他,不看,他也在那里招摇,就又去,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有一本书他说看了两遍哭了两遍,他说的书好多根本找不到,这本很幸运找到了,行走坐卧都看,两天时间看完了。确实好看,也曾数度鼻酸,能被打动就是收获。灵魂的修行来自一次次被触动。

    自觉得了他的好处,冷静想想,终日为搜书奔走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承认力所不能及,嫉妒降格为羡慕,感觉好多了。

    遇上这样的书痴、这样倾心吐胆的作者,能在米兰的幽香中从字里行间经历颠沛流离、悲欢离合,感受心潮每一次激荡带来的生命真实存在的感觉,是多么幸运的事。

    合着如歌的行板走在路上,狼哭鬼嚎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二百七十九篇 林红柿子繁

    公司院里的一排高大的柿子树下是停车位,没目睹过柿子砸车的过程,只看到车顶车边的一片狼藉就忍不住想笑。知道笑不厚道,总绕开柿子树走,怕现世现报,遭遇跟车一样的命运。赶上天气好,点点朱红衬着蓝天,美丽又富庶,是可饱眼也可饱肚的风景。

    在某景区爬山,路边靠山一座庭院,古松掩映中的房屋院墙都朴拙低调,只门前一对石头大白象与众不同。屋后一棵高大的银杏正黄金满树,高耸的露台正对着菜畦花园,边上大片的柿子树,远看如精致的盆景。山野富贵兼而有之,不知主人是哪路神仙。

    前几年在村里买柿子,乡亲们的农用车直开到楼下,站在车旁看哪个都好,挑起来就停不下手。抬上楼排在北阳台白色的条桌上,一片橙红,喜气洋洋。

    变软的柿子陆续放进冰箱,又在哪个灯火荧荧的晚上取出来,用水冲一下、蒂朝上放到碗里。碗是温润的白瓷,柿子是闪亮的金红色的瓷。白霜化尽提起柿蒂,带出一条柔糯的果肉。选个细长的调羹挖下去,里面藏着冰碴儿的柿子肉如蜜做的西施舌,感觉没吃几口,一个柿子就不见了。吃到最后两个,家人诧异道:“几十个呀,都没了?”像怀疑谁打了埋伏。

    今年不知怎么门口没有卖柿子的。

    去集市买鱼,路边一棵树下坐着一对老夫妇,面前一筐柿子,是圆形的小柿子,比略方的大柿子更红。见我走过,老太太仰头呆呆地看,须发皆白的老爷子一挥手:“买点回去。”像招呼又像命令。见我听话地过去,老太太缓过神来,飞快地往袋子里捡。那天一个人,路远怕拿不动,我阻止老太太的声音可怜巴巴,喊救命一样。

    称完发现得付现金,又跑去找卖鱼的换钱。回来想起打听是什么柿子,老爷子大约耳朵不好毫无反应,老太太一副怀疑我智力的表情:“这是柿子啊!”

第二百八十篇 一起吃鱼的日子

    当年蠢蠢欲动想来BJ,先咨询家人的亲姨,那个口口声声对这个外甥另眼相看的人忙不迭连声反对,生怕这块膏药贴上去甩不掉。问我四舅,四舅是姥姥的侄子,他说:“来吧,那春天的花开的呀!”四舅给我们找好落脚的地方、我的工作、小猫的托儿所;四舅母安排生活,大人孩子的被褥枕头一应俱全。

    从此我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冷暖有人惦记、遇事有人商量、年节有去处,漂了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凄惶的滋味。

    后来他们移居青岛,一边装修自己的房子,一边四处给我看房子。回BJ拿出几个楼盘的信息,上面圈圈点点做了标记,讲他们最满意那处,口口声声“你家”,他选定的“我家”跟他们的家就隔着一条马路。

    没几年,地球那边的表姐接他们。走之前收拾房子,给我一套家具,他们当宝贝用的一套旧家具。我从城里往村里搬时被搬家公司套路,连常坐的一把摇椅都放弃了,那套家具一件没落都带走了。那是娘家的东西。

    今早四舅留言,发了一个用汉语教师短缺为噱头的招生信息的链接,说你也考个证过来教书,我想吃你做的菜。他怀念在我家吃大鲫鱼喝酒的日子。村里的鱼较当年市场里买来的鱼不知好多少,可惜我连提都不敢跟他提。他八十多岁了,没有坐在村里他给我的餐桌边吃我做的鱼的可能。

    人生真是残酷,尤其是对想象力丰富的人。

    我跟他说,当年我能从千里之外跑去跟他们一起,以后也就一定能跑过去给他做鱼、帮他种阳台上的花。我觉得说这话的我像个正心碎的骗子。

第二百八十一篇 瞎走

    真是瞎走。看同伴指天画地,只当他至少来过,毫不犹疑地跟着。

    倒是个难得清静的地方,平整的防火道蜿蜒伸展,两边的密林散着树木的清香。不断地遇到散步的人,虽然看不见也清楚,那些乌烟瘴气的高楼大厦就藏在附近。

    一百个不心甘情愿,还是得回到水泥森林里那个鸽子笼里去,·这些身不由己不断提示着人的渺小。真是露宿荒郊,鸟抿上翅膀就睡了,人只怕连躺的地方都找不到。想要回家才发现,一直追随着的人竟然根本不认识路。刚刚路过的几个岔口,他毫不犹豫选的路,竟然都是跟着感觉走的。

    太阳彻底隐没,天空尚有余晖。眼前只有一条路,不想回头就只能撞大运往前走。同伴坚信能走通,我也只担心走到门头沟去,想不到山回路转,来到一块开阔地,防火路到头了。

    平台上有七八个人,听见问路,七嘴八舌一起回答。好笑的是没一个本地口音,其中两个近乎听不懂。不敢再大意,留神听他们的话,下去有两条路:接着走的土路和来时错过的一个路口都可以。同伴想选上面,那可以证明他没错。

    太过于执着于自己是唯一正确的都不可信,因为就没有唯一正确那一说。

    选了走下面。

    到山下天已经黑透。这一路的风景相当不错。尤其是一个村边,山上山下都是坟,散步的人穿梭期间,边走边借着暮光逐一打量他们,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异类。

    百年光阴,瞎走的时候肯定不少,迷路、跟错人都不怕,只要记住目标,绕多远都能找回来。

第二百八十二篇 有数的悲喜

    闺蜜打来慰问电话,说不上几句,就开始唠叨,这里的费用不必要,那里的费用可以省,试探的语气不容置疑的态度。她总说如果不是她节俭他们一家恐怕要睡大街。我不在她可控范围内,所以特别担心,得机会就提醒,怕我晚年穷困潦倒流落街头。

    每次她在电话里喋喋不休,我脑海中就回放当年:十三岁的她甩着两条小辫子,花一毛钱买七块水果糖,稳准狠地把四块塞进我口袋,转身就跑;十八岁她为了买一枚发卡,拉着我在一条街来来回回走了四趟,好容易讲到期望的价格,最后一刻又放弃了;最近的一次见面,她蹲在街边一颗一颗仔仔细细挑鸡蛋,我只好跟小贩搭讪以平息人家的怒气。

    放下她的电话,马上找另一个朋友做心理治疗,让她说说我是不是浪费,她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浪费点。

    村里带回来一条十六斤的鱼,那个大大的鱼肚,油炸后加水用个小黑砂锅在火上慢慢煲,怕忘开着厨房门。为防柳絮,厨房放下了窗纱,又没开灯,幽暗中一点蓝色的火苗静静舔着锅底,橘黄的盖子上不时窜起一股热气。

    前几天晾衣服弄折了油画吊兰,正在奋力开花的它断成三截儿。逐一插在老根旁,它们没事一样接着长,高高的一枝,变成了矮壮的一盆。

    窗外阳光灿烂,世界向日葵般疯长,就这么看着,有点无可奈何,也有点幸灾乐祸。

第二百八十三篇 养花不自由

    原来没想过在城里的蜗居养花,像沈复不敢妄想“一泓秋水照人寒”的名妓,住在没有阳光房子里的“穷措大”,心里再长满草,也不敢高攀娇花嫩蕊。

    有一天,受了点刺激,心生恶念,顾前不顾后起来,一口气买了好几盆花,人生苦短,及时享乐。过后花到了,恢复理智再看,原来规矩惯了的疯狂起来也很自制,那些粉掌、一帆风顺都是耐阴植物,千年木喜阳但也不抗晒。

    粉掌、一帆风顺和小苍兰、铃兰的球茎一起到,都包装完好,千年木可惨了,一高两矮三枝,高的头顶的嫩尖断了,粗疏的包装配上粗暴的运输,所有带彩条的叶子都凌乱不堪。拍照给母亲,怕她不理解为啥买这么个东西,特意附上了卖家的图片,说喜欢这植物一撮毛似的发型。母亲叹了口气,“人家那发型是看着不错,你这披头散发的啥时候能长成那样?”

    城里地方小,每天睁开眼就看见那披头散发的千年木站在床前,真是腻烦,到了周末赶紧往村里跑。打开房门,桂花香迎出来,进了卧室,米兰悄悄说:“我还开着呢。”用那把白色的水壶给她们浇水,绿叶樱花弱柳扶风般摇了摇,簌簌落了一片浅粉边的白纱笼。早不落,晚不落,单等着落给人看。

    人总被什么累着。为满屋子的花花草草每隔半月风雨不误奔袭百公里,在车上睡了醒醒了睡地费掉三四个小时。

    爱上啥,都得付出代价。

第二百八十四篇 马路上的鱼

    从村里步行半小时左右,可以到一段开放的水库大坝,路两旁都是小山,山上松柏沉郁的绿里点缀着一团团明艳的山桃花。这边的花比城里开得晚。

    大坝中间是缓缓通行的汽车,两侧都是人,一边是配着烟柳桃花小村边框烟波浩渺的水景,极目远眺更远的山,山边一簇豪华建筑,威严凝重,一水之隔,却如人间中的天上,凡人无法企及。

    到了目的败了兴致,不如路上有趣。

    欣欣然出门时,家门前夹道的松树桃树间发现了一棵很大的腊梅,黄玉般的花铃已褪色,犹寒香浓郁。出出进进好几年,今天才遇见。摘了一朵夹在口罩里,一路如有腊梅同行。

    沿着蜿蜒的柏油路上了一个坡,左边是顶着铁刺的高高的水库护栏,右边的石墙中突出一段山岩,顶上傲然一树盛开的山桃。仰望到脖子酸痛,低下头马路边一片水渍里躺着一条鱼,一拃长,是条鱼宝宝。前几天新闻报道水库新放了鱼苗,想来是其中之一。正想着这条鱼是不是还活着,鱼回应般地抽搐一下,赶紧用面巾纸包着拿起来,想找个有水的地方放生。

    路边护栏里水波荡漾,可是隔着大片丛生的杂树够不到,手里的鱼隔一会动一下,心慌意乱几乎跑起来,觉得自己变成了那条鱼,即将望着大片的水死掉。

    跑到一个看起来离水最近的地方,已经急到崩溃,决定用力把鱼扔进护栏。心跳手软,喊马路对面的同伴,他们自顾说笑前行,我的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听得见。横下心使出平生力气用力一抛,鱼飞到出乎意料的远,听到的却是落到干草上的声音。杨绛说的,我代它肝胆俱碎。那还没完,又走了二三十步,右手边一片可以接近的水塘。沮丧到怨恨同伴,如果他们有谁能关注一下,让我的崩溃再晚几分钟,那条鱼也可以在水里悠游一个夏天了。

    痛苦闪电般劈开一条路,我忽然明白我的能力不足以救助那条鱼,自己撑不到找到水,也不曾试着说服同伴参与,一心要达到目标,却没用心寻找一条可行的通向目标的路。

    自觉为之心心念念的事,实际上并没有全力付出。

第二百八十五篇 朝北的房间

    村里的客厅朝北,一面大窗户,外面是对面楼的一角和翠屏似的的小山。看房时,一直念叨要能看到山,中介小伙子大概从没想过这个,看这套房子时,他坐到当时前房主积满灰尘的旧沙发上对着外面的山发了半晌呆,似乎也没搞清有什么好。他生于斯长于斯,审美疲劳。

    客厅处于这套房子的东北角,早起朝阳把对面的小山染成金色,房间里清光如水波澜不惊;正午南面小猫房间纱门上的刺绣的绿叶子亮晃晃的,客厅如打上一道光的玉,温润沉静;傍晚时分,通向主卧和厨房那道门廊由明黄到暗红,沉郁的客厅正宜静观那繁华的兴起与落幕;整个房间暗下来,每个房间都一样的窗子一样的墙,恢复了本来面目。

    大明大暗的房间炎来暑往红尘万丈,客厅风轻云淡世外桃源。书架对着终年碧青的凤尾竹,书中岁月、字里乾坤伴着一叶菩提,总有是耶非耶的梦境感。曾经天气好的时候抱着书跑到阳台上,浮光扰攘,不由得左顾右盼,既不能安心看书,又没法安心晒太阳。客厅宁静清雅,有能使人凝神静气的力量。

    搬来之前规划时一直遗憾不能有单独的书房,搬进来又为书房挤在客厅里心有不甘,现在看这个名为客厅的房间就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在沙发上横躺竖卧时手里总离不了一本书,茶几上沙发背上也都是书的天下。书源源不断地来,客人一个也没有,书房吞掉了客厅,无声无息,又明目张胆。

    那是一个朝北的房间,正对着窗外的小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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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风花三百篇介绍:
平淡日子里瞬间的灵光乍现,行之于笔墨,打造成一颗颗凝结着生命精华的石子。三百颗石子的珠串,供你茶余酒后、雨夜风间把玩,度消闲岁月,享清雅光阴。雪月风花三百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雪月风花三百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雪月风花三百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