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雪月风花三百篇TXT下载雪月风花三百篇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雪月风花三百篇全文阅读

作者:对山居     雪月风花三百篇txt下载     雪月风花三百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篇 一别两宽

    表亲类似于同学的存在,近可如胶似漆,远可老死不往来,但无法抹杀他们的存在,有意无意总能听到他们的消息。最近有个表亲离婚。按照从小养成的非黑即白的思维习惯,凡事总要有个立场,或重情或重理该有所倾向,这件事上心里那杆秤左右摇摆得心烦,仍不得要领。

    他们原本有机会白头到老,就算没有忠诚、没有彼此的了解与欣赏,只凭遵守适当的规则。偶尔偏离轨道也不要紧,别走得太远。不是有感情洁癖,做到这些并不难。即便他们像两颗失控的球,碰撞偏离,再碰撞再偏离,也还没到谁把谁撞出轨道的地步。只因一方想要豪赌一场,来个大获全胜,才导致在终止协议的合同上签下了各自的名字。据说办手续时主张离婚的那一方从头哭到尾。

    见了太多的抱怨、指责、愤怒甚至破口大骂、拳脚相加,还有更多的拂袖而去不知所踪,流泪,是太奢侈的举动。然而,看似被动离婚的一方正在积极准备投入新生活,痛哭流涕只徒增了对方的得意,无法争取到缓期执行的机会。往日情分没能撬动积怨和未来诱惑的天平,主动进攻遂沦为一败涂地。

    本质柔软的关系加入任何较量的成分,双方都难免伤痕累累的命运。不理解的是:遍地都是可以成为对手的人,为什么偏要把矛头指向最亲近的那一个,难道只因人家不做防备?

    那个拿到“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离婚书的妻子,不知道能否像男人一样洒脱。无论洒脱与否,重整窈窕之姿都是必须的,子不惠我,岂无他士?各花入各眼,谁都有机会。

第二百一十二篇 倒退

    在水果店顺手拿起个橙子掂了掂,整个冬天这个动作做了无数遍,多数的时候都是放下就走,那份轻飘飘足以让内心沉重。要吃个水果而已,还得锻炼称重,为什么?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的不舒服,牵制精力、搅扰安宁,稀释安全感。琐碎的拉扯徒耗心力,消磨生活乐趣。不,或许还增加了生活的“乐趣”。当手里的橙子意外沉甸甸的时候,当大人孩子边吃边惊叹今天橙子的新鲜的时候,每个人都忘了橙子原本就该这样而内心充满了感激。

    小时候学《卖柑者言》,是当奇谈怪论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四个字:不是东西。现在所谓的生活的勇气,除了生老病死这样的大事,还要应付多如牛毛的小事。肉店买肉,卖肉师傅的刀如有神助,成功地绕开每一块好肉,等他开心地把那“成果”递过来,我不动声色地说一句“要另一块吧。“失败的”卖肉师傅沮丧地沉着脸,“胜利者”也并不开心。如果不在这样鸡零狗碎的事上浪费宝贵的脑力,多看一眼那些盛开的海棠,或许能做出一句流传千古的诗来。

    我父亲幼年丧母,一辈子跟自卑纠缠,为人处世难免举止荒唐。他酗酒、闹事,每天弄得家里气氛紧张,自己也危机重重。他到菜场买土豆,看卖菜的给他挑好的拿,很仗义地说拿几个不好的,卖菜的奇怪地看他一眼,仍给他拣好的,他自己动手拿几个小的放进去。当年总嫌父亲丢脸,现在自己要跟卖肉的斗智斗勇,真是远不如他了。

第二百一十三篇 疑心生暗鬼

    薛姨妈送宫花给几位姑娘,周瑞家的当快递员。曹雪芹特别提到她并没有绕路,但鉴于他有过假语村言的行为,好事者又深扒了扒,确定她确实没有故意绕路。别的姑娘都道谢,黛玉就着宝玉的手看了一眼,问:“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了?”

    杨绛的公公跟她同样属猪,送她一个猪符,她听说是单送给她的,就特别宝贝。

    前一段送了点东西给朋友,昨天他要给我东西,我就疑心他是因为我送了他东西所以他要送我,是回礼。别扭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矫情。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还要计较先后轻重,有焚琴煮鹤之嫌。

    看《金瓶梅》,西门庆乍见潘金莲,王婆做勾搭项目可行性分析,读了没几句,就想到邻居关大娘。

    关大娘倒眉塌眼,常从眼角看人,是李纨口中的“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洞明世事,算计精明。关大娘常说:“人都得训练。”她成功“训练”了老公和儿子,又去“训练”儿媳妇。

    她几乎成功,她那个娇滴滴的儿媳妇怀孕八个月还在厨房里勉力工作。后来相处日久,关大娘谎话太多而又记性不好,被儿媳妇看出了端倪。人家是读过《人性弱点》和《孙子兵法》的,自知手段、精力都不是婆婆的对手,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关大娘不仅抓不到儿媳妇,连儿子都只在年节对她做礼节性拜访了。“怕被儿媳妇欺负,结果还是个这。”关大娘忿忿不平,“儿媳妇没有一个好东西!”

    以为他是个那样的人,越看越像是那样的人,后来,那个人果然就是那样的人。得意着以为是神机妙算,殊不知是“心想事成”。

第二百一十四篇 昨日大风

    每年花开时节总要刮风,刮得人心惊胆战,想着枝头那些娇嫩的花瓣被外力拔起,漫天飞舞,总有春光易老的感慨。昨日大风,早起晴空如碧,想起从前学过的植物学,花有风媒花和虫媒花,风能传播花粉,有利结果,开花就是为了结果。

    科学的角度看结果是为了物种延续,达尔文的进化论说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最近常听说的是劣币驱逐良币。当然相信邪不压正,遗憾的是总有个过程,人间正道总是命途多舛,一劫又一劫,渡个没完。

    小猫给猫买个猫抓板,把附带的猫薄荷撒进板的间隙,她的猫这几天“醉生梦死”,安静下来也醉眼惺忪。猫生的意义是慵懒享受,享受到极致就是爬上成功的巅峰。它做了绝育手术,无缘追逐异性的旖旎风光,吸吸猫薄荷也算春风一度了。这些说辞句句清楚,可是还压不下早存在心里的“空虚”这两个字。

    没有追求就是空虚,追求的什么倒在其次,说起来也经不住推敲。薛宝钗说:“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

    早起巴西龟跟在脚后乞食,我弯腰看它,它努力立起脖子,不知是看我,还是妄想拿我当食物,看似弱小的生物也未必没有非非之想,不可小觑。在水盆里进餐完毕,巴西龟溺水般挣扎着要出去,伸手拿它,它等不及借力一窜,倒被它吓一跳。站在卫生间门口,它如获新生东张西望的模样,像在思考: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第二百一十五篇 马尔克斯如是说

    “腰以上是灵魂之爱,以下是肉体之爱。”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阿里萨的一个情人这样说。到底是被欲望洗劫的人,再努力也脱不开身体的羁绊。倒是有个好处,把灵魂之爱具体到触手可及,不那么高深莫测、可遇而不可求。

    一直怀疑阿里萨对费尔明娜的感情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人总要有所向往,寄托在俗人身上难免梦碎,如果爱上了月亮,永无亲近的指望,大约这份感情可以保持相当的热度,容易天长地久。马尔克斯烟火气浓重,所以安排他们暮年走到一起,结局童话般的圆满。凡人堆里尽是俗事,道的就是悲欢离合,灵魂层面的东西,说妄谈玄,虚中又虚,不如看得见摸得着的亲切。马尔克斯的笔触一直紧贴地面,说的是人的故事,暗藏着一点微弱的神光。

    白发苍苍的他们乘着那幸福的船漂远,后面一干人欢呼羡慕,我还小心眼儿地记着阿里萨记满艳遇的小本子,猜想他对费尔明娜说谎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愧疚。或者这一切都该怪造物主,那微乎其微剂量的荷尔蒙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网罗之下人人意乱情迷,阿里萨当然也不例外。难得的是终其一生,费尔明娜始终占据着那个位置,阿里萨欲海沉浮没有失去方向。马尔克斯放他为所欲为,风筝线始终牵在不知情的费尔明娜手里,就是要证明灵魂之爱的存在。

    灵魂之爱当然不在腰以下,可也不在腰以上。灵魂之爱跟腰就没关系。

第二百一十六篇 遭遇我们

    平静到了一个地步,必然要生事。傍晚散步,路过个不熟的菜店,信步走进去。两个店员守着大堆丑橘一个个剥掉外面的纸袋,我按习惯过去掂分量,重的很重,轻的也很轻。正犹豫要不要买,一拨人冲过来一阵乱扒,每个人飞快地装了一袋子,又迅速离开。挑了六个丑橘的当儿,好几拨人速战速决地装了丑橘离开。看他们争先恐后地往二楼跑,也跟着上去看看。

    二楼卖菜。走了半圈儿,菜品种不多,倒还新鲜。站在一堆苦瓜前算计家里有什么菜,旁边的店员忽然喊苦瓜促销。正要细看看是不是质量有什么问题,涌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几下,一堆苦瓜就剩了三五根。身后的店员喊蒜苔促销,未及转身,大群的人涌过,躲闪不及,被撞了好几下。也没看清谁撞的,撞人的根本意识不到撞了人,只顾着直扑下一个促销的摊位。忽然想起在公园喂鱼,鱼群倏忽聚拢又倏忽散开,水面上的食物眨眼间吃得干干净净。

    那几个丑橘摆在玻璃茶几上,像六个金黄的大福袋。看着它们,就想起超市里奔过来涌过去的人流,还有店员不耐烦的声音和满是鄙夷的脸色。没人注意店员的态度,注意到也没人在意。几年前到高档写字楼谈一个项目,去的时候车开到门前,有衣冠楚楚的门童过来开车门,用手挡住车门上沿防客人撞到头;谈完出来坐公交,挤得一塌糊涂,人人汗流满面,售票员劈头盖脸地吆喝了一路。这两个场景不止令人不愉快,而且让人感觉自己活着就是个错误。

    店员、售票员其实也就是那些顾客、乘客,或者顾客乘客的父母夫妻兄弟姐妹,可是全无尊重和半点恻隐之心。他们显然没有我们的概念。我们可不会因为不承认而消失。我们倾轧、争夺,无论胜败,都不可避免地生活在动荡的环境里。即使在春风骀荡的傍晚,偶尔走进一家灯火通明的小店,买到几只漂亮的水果,被撞痛的心也会尝不出那果子该有的香甜。

第二百一十七篇 人在旅途

    “我在酒吧或者牌桌上会认识一些人,但我很快就要离他们而去,因此不打算与他们深交。我人在旅途。”这是毛姆《作家笔记》里最后一句话。他所说的人在旅途,是准备启程离开这个世界。人到了一定时候会厌倦活着,毛姆的语气里很有点幸灾乐祸:反正我要离开了,你们自己闹吧。

    一次出差,返程在火车站排队,无聊之际左顾右盼,惊讶地发现前后左右的人都比自己矮大半个头,人人皮肤白净细腻,连男人都如此。还有一次在新加坡,早起去坐地铁。在地铁站里走着忽然注意到身后一片响,回过头去,所有的人都穿着拖鞋,鞋底拍打地面,那是我听过的最清脆的脚步声。

    城市街景的大同小异弱化了旅行的感觉,也忽略了钢筋水泥缝隙里的人。这些人说着不同的话,有些不同的故事,必定也有不同的思想和喜怒哀乐。承认这不同的存在,允许这不同的存在,欣赏这不同的存在,花时间了解这些不同的同时,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处境,更明确自己想要什么、该往哪里走。

    对照一个人,发现一个自我;对照一群人,发现自己的更多面。视野越开阔,思想越自由。

    一个又一个世界等着打开,一段旅途接着一段旅途,丰饶美丽的、恐怖狰狞的、贫瘠焦渴的,都会来,也都会过去。谁也无法停步,我们人在旅途。

第二百一十八篇 凡人俗虑

    夜夜乱梦八千。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把印象深刻的梦在网上查一遍,吉利就罢手,不吉利就接着查,查到吉利为止。梦里身不由己,醒着总要自己做主。

    李叔同出家后与友人相聚,友人问李叔同此刻想什么,李叔同说家里的事。他持佛教最严格的戒律,尚不能俗虑尽灭,何况万丈红尘中的凡人。

    安静地吃着饭,想到什么忽然就如临万丈深渊,收回神思,安抚神经要半天功夫。据说这毛病有药可治,可不想治,宁愿情绪一次次玩蹦极,也不愿用麻醉剂,放弃感受生命里每一次强烈的触碰。

    最艰难的一次,像传说中死亡的场景。痛极的灵魂飘在半空中,无可奈何地看着嘈杂的人群中那个放任自己陷入绝望的女人。据说濒死那一刻,会回到一生最美的时光,显然那救赎只有一次。多数的时候只能等疲惫来拯救。那次灵魂出窍后,再看什么事都不过如此。还能怎么样呢!元曲里那颗铜豌豆并非锤不烂,只是再难得遇到那么大力。痛苦替灵魂开疆拓土。

    中午散步,路边一个男人高声打电话,咨询理财,似乎有大笔资金闲置。同事说人和人差距这么大怎么办呢?告诉他努力啊垂死挣扎啊!挣扎了还不行怎么办?那就像海明威那个老人,拖个鱼骨架回去,宣布那个美好的仗已经打过了。同事想了想,说:“那也不错!”

    城里绿叶成荫,村里的花却开得正好。才染新绿的田野小山这里那里一片片粉雾轻霞,那是桃花樱桃等果树的花。果园里花因果贵,花也因果贱,只要于果无用,一刀剪下毫不可惜。旁观者以为这像娶个饱读诗书的小姐以备生育,有暴殄天物的嫌疑,在农人却是天经地义。再大的事大不过生存。花于他们是身家性命,不是无用的点缀。

    天气晴暖,终日昏昏。胡言乱语半天,如同梦话一般。

第二百一十九篇 抱歉

    网购了粘玉米大碴子,不知是质量控制不好还是有意为之,放了没多久就发霉了,于是按惯例倒在窗台上。

    那天望着窗外灰蒙蒙的空气叹气,看见两只麻雀各自嘴里夹着一粒碎玉米,一边偏头看我一边费力吞咽。一只几次伸脖咽了下去,在窗台上非常有仪式感地擦擦嘴宣布用餐结束,另一只嘴有节奏地一张一合还在努力。

    只要脸对着窗户,就几乎都能看见小麻雀艰难地进食。有一只麻雀又咬又吞挣扎半天,把那粒玉米摆在窗台上,转身飞走了。像诚心请客而又让客人饿了肚子,我为那玉米太大粒而满心惭愧,麻雀们在那里奋力吞咽,我在心里一遍遍说抱歉。

    几年前单位订盒饭,一天午后送饭的饭店来了几个人,鬼鬼祟祟挨个办公室探头看,遇到人问,他们就说是取餐具。下班前饭店老板打电话,凄凄惨惨说家里有人生病要结账,忙不迭给他结了,还安慰他别着急。

    第二天公安局来人调查,原来头天中午楼下公司吃了那饭店的盒饭集体中毒,好几个人进了医院。办案的民警问了又问,同事也都尽力回想,结论是都没有任何不适。民警走后大家都笑,说到底是劳动人民,肚子没有楼下那群白领娇嫩。

    有人后悔给老板结账,我也气愤,觉得他利用了我的同情心,再想想他做了几年的生意没了,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就算了。

    对着那些麻雀想到那个老板,哪一天他想起把那么多人送进医院,心里也会愧疚吧?

第二百二十篇 雪隐鹭鸶

    一个人的境况能逼仄到什么地步?林黛玉进贾府说得很清楚: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这聪慧的识时辨事、乖觉的自我控制,到底是环境造成而非本性,但是关于颦儿“小性儿”的评论不绝于耳。

    当年念几句诗词歌赋,就被称为林黛玉,褒贬难辨,矫情两个字绝对跑不了。上帝给了一张脸,自己又造了一张脸,别人又替你画了一张脸,真是扑朔迷离,真假难辨了。

    歪在床上,正对着阳台的大玻璃窗,古老的细框铝合金,柔和的淡淡的灰白,跟玻璃、白墙和谐地融为一体。“我爱这旧窗子!”

    母亲说:“那么个破窗子,还爱,啥也没见过。”妹妹说:“我姐真可怜,买不起新的,还硬要说爱旧的。”老张说:“这个傻女人,看样子还可以对她再苛刻一点。”老李说:“当年没看错,她果然会省钱,可惜没娶到。”他说:“爱这窗子的人,值得我爱。”她说:“这窗子真好。”

    轩姐忙着收拾残枝败叶,根本没听见,听见了也不会回应,对她来说爱不爱都不重要,有就行了。

    词不达言、言不及义,还是生物波最可靠,眼神不会撒谎。可是别时容易见时难,活得像个孤岛,来来去去的信息,轻飘飘不解寂寞。

    近来稍有好转,连着收了几个包裹,实实在在地吃着、用着,如围困中被救援,满足的同时又有所期待,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别的。

第二百二十一篇 有点恍惚

    我的朋友,看到路边一群母鸡都要加快步子跑过去,从不敢下手收拾活鱼,然而,天下能吃的东西就没他不敢吃的。我见到米虫子要尖叫,抄起菜刀可以轻松卸开半片猪肉。人勇敢的地方不一样。

    中午,回城的大巴上,身后有个女人打电话,粗壮的声音撒着娇说她上了车了,电话里的男声似乎一怔,随即说这时候过去哪儿哪儿都快关门了。女人说没关系,她可以找个不要票的地方转转,男人又吭吭哧哧地说现在城里下雨了。女人有些犹豫,随即下决心道:“不管了,淋就淋吧。”又压低压不低的声音问:“嗳,你今晚请我吃啥好吃的?”男人似乎说晚上加班,女人道:“那我今天就算跑到城里睡一宿吧!”

    一边替她尴尬,一边在心里骂那个没有一句痛快话的男人,又八卦心起,发信息问同事城里有没有下雨,当然没有。“现在说啥都晚了,车上高速了,下不来了!”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报站,电话里那男人肯定听得见,离上高速还有好几站。

    宝黛二人曾各自用假意试探对方,最后两假相逢必有一真。这俩人不知为了什么。你骗我一下,我骗你一下,倒也旗鼓相当,谁也不冤。“笨蛋女人,人家根本不想见你。”这话在心里话音未落,忽然想到那女人不会不明白,她就是要去而已。从前有人总结夫妻之道说:就是你哄哄我、我哄哄你。我非常不以为然,到了互相哄的地步,浪费那感情干啥。

    现在仍然不敢苟同,可是很佩服他们。他们不仅看见了关系的缺憾,勇于面对缺憾,还能想尽办法享受缺憾,比实在骗不过自己就万念俱灰不知所措的勇敢多了。

    车下高速,睡得不知道手在哪里,听见后面女人兴奋地嚷嚷下站下车,立刻清醒了。车开始减速,赶紧装作活动脖子向后瞥了一眼,一张圆圆的胖脸一闪而过,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宽厚的背影雀跃着奔向车门。袁四爷对着穿衣镜里的程蝶衣说:“有那么一二刻,袁某有点恍惚,以为——”。

    以为揭开那些所谓的真相没啥意义。

第二百二十二篇 神经的把戏

    一年夏天,在厨房里忙得过于投入中了暑,自己却不知道,走到客厅里和人说话。说起某件事,坚称自己知道,还说当时是怎样怎样的情景,说的时候脑子里回放着画面,历历在目。在场的人都说不可能。因是小事,无需计较,也没坚持,心里认为自己是对的,又疑惑所有人为什么集体失忆。半小时后,中暑的难受劲儿上来,折腾到半夜才睡稳。

    第二天上网查中暑后怎样调理,看到中暑有个症状叫谵妄,吃了一惊。昨天我言之凿凿的事,难道是受了热的神经在作怪?早就知道神经会玩各种把戏,比如白天在海里泡过,晚上躺在床上还能清楚地感觉到海水冲压皮肤。这一次把戏玩得太大,竟然开启了创作功能,无中生有起来。

    人一直都善于利用神经娱乐自己,比如酒到微醺,或者恋爱时的沉醉,短暂的失控中无所不能的自由,覆盖了全部远虑近忧。我们从经历的一件件事中缓慢成长,一点一点驯服神经,痛苦时忍住不哭,开心时控制着不笑,后来就真的哭也不痛快笑也不彻底。人们把这叫成熟。

    一棵树被不断地修剪,最终长成个圆球儿,那是园丁的成就,也是树的悲哀。热昏了头,神经失去控制,自己编了个故事,人没有分辨能力,信以为真,有了一段不曾经历的经历。

    这样的事,不中暑的时候也频频发生,更有意思的是,还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第二百二十三篇 余韵

    万事有时,时候到了躲也躲不掉。一个朋友,曾经三年同在一个学校相邻的两班,并不相识。第四年经另一个同学介绍,一见如故。想起从前,都觉神奇而滑稽,说起一次笑一次。

    以前只知幼年的竹子叫笋,知道能吃,从未想吃,尝尝的念头都不曾起过,更想不到某个时间会与之一见钟情,从此念念不忘。那时候课本之外四处淘换能读的东西,小城图书馆觅得些繁体字世界名著,生吞活剥,收获全无。不知在哪里看到苏东坡的“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这么不正经的句子,倒过目不忘。后来尝过笋的滋味,对苏东坡又多了一重好感。

    昨天买到一支满身黄泥的冬笋,学来的招数,在笋上划一刀,沿切口掰开,随着咔叭一声脆响,一颗白胖的笋肉跳了出来。这办法快则快,简单粗暴,不如一层层剥掉笋衣温存蕴藉。正身价剧跌的猪肉切四方大块,笋破开成滚刀块,各自焯水后,加好酱油炖煮到熟烂。两根嫩丝瓜去皮切块,与大把蛤蜊肉同烧。盛一碗白米饭,大快朵颐。

    今天晚饭翠叶玉板的大白菜切块,下半钵笋烧肉汤同煮。剩的一点丝瓜蛤蜊汤打入四个鸡蛋搅匀,热油锅摊熟。两个菜都有昨天菜的精华而不露形迹。饭毕泡茶的功夫,仍觉余香满口。

    盛宴虽散,余韵绵长,随时随地惹人怀想。

第二百二十四篇 口是心非

    说起放假,一百个不情愿,非常时期,似乎只有工作的劳累才能压住惶恐和焦虑。无论被迫做什么都不舒服。

    昨天散步,偷听走在前面的两个小伙子谈话。一个说这假放的有点突兀,另一个说三天合适,原来并不只我利欲熏心。

    今天出发前,颇有些郁郁寡欢。看到小乌龟趴在座前,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不忍把它扔在城里挨饿,用个垫了草戳了孔的小纸盒装上,装在包里一同回村。

    地铁里好多人拖着大包小包,一个个都像被押出来度假,没有以往那么轻松愉快。或许这只是狭隘的自我作祟。人很好笑,自己得意,以为全世界只有自己得意;自己倒霉,倒以为全世界都跟自己一样倒霉。

    远远看到乘大巴的队伍排到马路边,随即决定回去坐地铁走一段再转大巴。事实证明这决定非常明智,不用在车站排队,不用冒在高速上蠕动的风险。

    出地铁上大巴,窗外大片的树叶在阳光下闪亮。偷看包里的小乌龟,它用两只前爪撑住纸盒边,努力伸着头往外看,忍不住笑。庆幸戴着口罩,无须管理表情。

    进门照例是扑面的桂花香。春天万物生发,植物最明显,桂花发了许多新芽,开了许多花。桂花的残花恋枝,干枯变色扔不落,新旧掺杂,有点脏相。于是多了一件事,边欣赏,边一一捋过花穗。残花除尽,枝上暗绿明黄,分外清爽,原木色的桌上铺了一层花瓣,如一块碎花布。

    今夜有花香缭绕,不敢期望好梦,只愿睡得安稳吧。

第二百二十五篇 穿藏蓝细条纹西装的男人

    木心曾感叹西方人下雨不打伞,也不乱跑乱躲,从容地在雨里走,他说他们强健坚韧。苏东坡有首词序中也说下雨了大家乱跑,而他自己竹杖芒鞋、吟啸徐行。词中有句“一蓑烟雨任平生”,不知道他当时是否披着蓑衣。

    前几天黄沙漫天,又稀稀落落掉了几滴大雨点,沙尘没压住,被浇的人、车都花了。后面几天总见洗车房门口排队。这样的泥沙俱下,西方人不知怎样,苏东坡十有八九生不出“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豪情。过去的衣服非棉即丝,来这么一下,估计就废了。他上任搬家还得找皇帝要钱,生活并不宽裕,一件衣服不是小事。

    前天飘着零星小雨,出门手里擎一把超市送的大雨伞。因不是折叠伞公交上落座后权当拐杖戳在身旁。两个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上的车,大概没带伞,一直开心地说她们幸运,越走雨越小。久不闻谁这样诚恳地庆幸,不是比着卖惨,就是强颜欢笑装发达。其实风水轮流转,一顺到底、一惨到底都不太可能。

    公交进站,站台边有个穿整套藏蓝细条纹西装打领带的瘦男人蹲在地上两手撑地,好奇他做什么多看了一眼。只见他用这近乎匍匐的姿势快速移动,如一只敏捷的螃蟹三下两下到了车门前,尚未看清怎样动作,他已经上了公交。

    人们的脚步声中一点不易察觉的窸窣轻响,黑色的头顶在椅子边缘一闪而过,心里猛地一揪。那是个衣冠楚楚的残疾人,他用手走路。造就那副不成形躯体的上帝必定残忍至极,给这男人游走于人群中勇气的上帝又必定慈爱无边。虽只一瞥,曾经所谓的艰难都成了无病呻吟,不值得一提。

    一直想把男人行走的画面忘掉,那终极残酷终极惨烈终极的坚忍都令人不快,然而怎么也忘不掉。忘不掉,索性记下来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616/ 第一时间欣赏雪月风花三百篇最新章节! 作者:对山居所写的《雪月风花三百篇》为转载作品,雪月风花三百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雪月风花三百篇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雪月风花三百篇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雪月风花三百篇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雪月风花三百篇介绍:
平淡日子里瞬间的灵光乍现,行之于笔墨,打造成一颗颗凝结着生命精华的石子。三百颗石子的珠串,供你茶余酒后、雨夜风间把玩,度消闲岁月,享清雅光阴。雪月风花三百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雪月风花三百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雪月风花三百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