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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偌琴音     明言而后txt下载     明言而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因果(十九)

    陆雪颖的手搭在楚曦手背上,见她脸色暗沉,猜他想起了陈年旧事,便无声地安抚她。

    “我没事,大小姐。”楚曦摇摇头,遗憾混杂着重新绽放的笑容:“如果荣臻将军能是大小姐的姐姐就好了,有她在,你会感到安全,天塌下来都不怕。只是这样厉害的人,也逃不过嫁给皇帝的命运。”

    荣臻。这个名字让陆雪颖心头如同烈火燃烧。她真得很想见见不是皇后模样的荣臻。那日她与荣臻所说的话不假,也不是奉承。荣臻回到云国那日,城里的人都去看了。她何尝不想去,但也只能在诺大的宰相府弹一首战场杀敌的曲子聊以慰藉罢了。

    “大小姐,我听说花灯节你替皇后娘娘打抱不平了。”楚曦开心的笑着:“你真好,和其他人不一样。”

    “只是一首诗,皇后娘娘好像还不领情。”陆雪颖擦去楚曦脸上的面粉,故作苦恼状地说道。

    “才不会,将军就是不善言辞。她其实很温柔的。”

    见楚曦这般护着荣臻,要是等会知道昨夜荣臻不光出现在府里,还曾把她抱在怀里,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神情呢。

    “温柔是对百姓,不是对像我这般的官宦子弟。”陆雪颖见楚曦听自己所言委屈的样子,便转移了话题笑着问道:“我饿了,可以吃了吗?”

    楚曦一拍脑袋,马上跑进厨房,取出蒸笼,不一会便看见出席端着盘子走向自己。

    小姐,好了!快来尝尝味道,我好几年没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闻起来就香。”楚曦把包子一分为二,和楚曦分食而吃。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若曦的事纸包不住火,最终还是落到到了范氏手上,而楚曦也不可避免的得知了妹妹对她所做的事情。

    一时间,苦涩布满了楚曦的唇齿,麻痹她的舌头,良久竟没有一个字从抿紧的双唇中发出。心绞的疼痛如同在胸腔绽开,猛然袭上喉咙,令楚曦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脚。

    陆雪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握住了楚曦的手,让对方颤栗中的身体可以有个支撑。她待楚曦精神好了些,才把目光转向若曦。

    “亲生姐姐你也下得了手,若曦,你让我刮目相看。与此相笔,爬上老爷床的本事也不算什么了。”范氏怒极反笑,嘲讽不屑之意扑面而来。想来世事难料,当初买下这对同胞姐妹时,又怎会知道有这样的发展。如此相像的一对姐妹,心性却相差的如此大:“想想你进府前,你姐姐是怎么保护你的?为了你差点被老鸨的手下打死,而你呢?看看你现在做什么!”

    “你们又怎么明白穷人的苦?我要的无非就是一份温饱!”若曦似乎也豁出去了,她冷笑地瞪着陆雪颖:“我有什么本事?今朝所有的事还不都是大小姐的计谋之一?”

    “温饱?”陆雪颖扬眉,星目含笑,却也没打算应话,更对陆雪颖的指责充耳不闻。

    “大小姐怎么不敢应我的指责?”若曦很是得意,这番田地仍不忘咄咄逼人。

    “妹妹!”我求你别说了!快和夫人小姐认错……”

    陆雪颖看了眼苍白脸劝解若曦的楚曦。在这方面,看似单纯的楚曦明显就懂的多了。

    若曦鄙视的瞪了眼楚曦:“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之所以不能摆脱穷人的身份,就是因为我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姐姐!”

    陆雪颖摇摇头,为若曦的无知叹气。事到如今,陆崤逸自是不会再去管若曦死活,无论皇帝是无心之举还是别有用心,于他都是好的,有了喘息的机会他才能好好的计划下一步。

    范氏肯出手,陆崤逸乐得轻松,也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她信任范氏,他们怎么说都是少年夫妻走到现在,又经历生死,俩人关系比寻常夫妻都要深厚。即使现在身居高位,他依旧尊重他的妻子。

    当然,陆崤逸是不信的。他们这个家族,更多的是利益交织,若真是爱,想来也活不了那么久。

    她之所以不回应若曦的挑衅是因为这件事的管理者事范氏,自己无需也没有必要先一步表现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果然,若曦的一些列行为,让范氏很为不满,最后一点温情也荡然无存。

    楚曦比陆雪颖想象中的要坚强。知道真相她没有吵闹,甚至也愤怒都没有,唯有的反应就是反握住陆雪颖的手,沉默不语。

    良久,她在范氏面前跪了下来:“夫人,你把我和若曦的买下带回府中,给我们吃住让我们活下来,对我们来说就是再生父母。若曦的的错不可挽回,我只求夫人能留她一命……我没有资格求夫人,我只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想再没有妹妹……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范氏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看向自始自终平静的陆雪颖:“这件事你来决定吧,颖儿。”

    陆雪颖颔首,她放开楚曦的手走到若曦面前:“念你是楚曦唯一的亲人,她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所以仗责二十,轰处府去,能不能活就听天由命吧。”

    “谢谢大小姐!谢谢夫人!”楚曦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看着若曦面如死色的被拖了下去。

    陆雪颖拉起地上的楚曦,也跟着一起出了房间。

    屋外阳光明媚,和屋内的压抑还给两个世界。楚曦默默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了脚步:“可恨我如此决定。”

    楚曦摇头。她深知陆雪颖肯留若曦一条命,已是顶着压力做出的的最大让步,也是若曦可以获得的最大恩泽。楚曦只求若曦死里逃生后可以好好的过日子。而对方对自己恩怨也就此了断,再无瓜葛。

    楚曦看着关上的大门,看到若曦转过头,她想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神情…也许都是最后一次相见。楚曦没准备逃避,陆雪颖却上前一步,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与你没有关系了。”

    楚曦点头,也不挣扎。门关上了,她随着陆雪颖朝府中进去,再也没有回头。

    云国街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走着。面目伤口的血迹混杂着泥尘,落魄不堪,全然看不出曾经的姣好的容貌。

    众人的议论少女充耳不闻,她瞪大双眼盯着地面,口中喃喃轻语不断,时而发出与人争吵的声音,随后又是癫狂的大笑,像在用尽生命诅咒着谁。

    她不看前方人或物,撞着谁了轻则被骂重则被打,她一脸无畏,似感觉不到疼痛,也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指点和议论。

    少女走了良久,就地在一个角落颓然坐下。松懈的身体被瞬间扑面而来的疼痛淹没,耳边是痛楚的叫嚣,心头是窒息的紧迫,她泪流满面,在恐慌与怨恨间体会生命就此消失的苍凉。

    突然,一双金贵的靴子出现在少女面前。她呆滞的眼神微微发愣,似觉熟悉。很快,她想起曾几何时见过这双靴子,见过靴子的主人。

    少女缓缓抬起头,果不其然,面前的人正是……她放声大笑,觉得讽刺,又觉得可笑,不由落下泪。

    来者也不生气她的不敬和疯癫,甚至屈驾俯身,靠近少女耳畔说了些什么。

    少女的眼睛一点点变的清明,又很快渲染上了愤恨与不甘。她对面前的人用力点头,然后看着自己被人抱起,送进了一旁等候的马车。

    路过的人们看着少女被人带走,交头接耳的议论道,见马车驶走也就四下散了。

    乞丐或者难民消失,这不过是众人眼中每天所见之事的走场,说也不会放在心上,也没有这个精力放在心上。

    这样的走场有生有死,是转机也是劫难。

因果(二十)

    墨衣人站在一匹毛色光亮的黑色骏马旁已有半柱香的时间,一双丹凤眼危险的眯起,注视着宅子的大门,该来的人却还未出现。

    许是感受到主人的不满,爱马也不耐烦起来,不断原地踏步,鼻息喷出热气。墨衣人见状到是笑了,也不阻止,只是爱怜地看着。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宅子二楼的房门打开了,一抹红衣少女的身影背着行囊走了出来。

    看着对方提着衣角跑向自己,墨衣人刚还透着笑意的脸上已流露出一丝嫌弃:“我不喜欢不守时的人,你现在可以不用去了。”

    少女一把抓住墨衣人的手,扬头灿笑道:“大主子下的命令,你不能拒绝。”

    “你确定?”墨衣人眯起眼睛,寂静的双瞳里瞬间泛起杀意。她捉住少女的下巴玩弄地捏紧,又似品尝清茶般凑近其面颊,细细查看她吃痛的神情:“你真是糊涂,家姐的命令是一回事,我怎么做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墨衣人眼露凶光,嘴角微微上扬,面色又笑了起来:“你从那件事后就性情大变,我有时真怀疑是不是有心人特意找了个一摸一样的你来滥竽充数?我也猜家姐是怎么想的?她是不是早就看出你是个冒牌货,却从来不说……”

    少女身体一顿,心中警铃大响,她自是心中无愧,但失忆的现实让她心虚的敢怒不敢言。纵然大主子很疼她,也从不过问她以前的事,但其温柔的背后又似有一双眼睛在审视着她。

    墨衣人满意的看着少女静如处子的模样,抱着她一起上了马背:“你还是安静的时候最听话。”

    少女不屑墨衣人的夸奖,在其背后发出轻哼。她虽然心俱大主子,也知大主子不是全然信任她。但自己对她的关心却与生俱来般强烈,远远超过了冥冥中感知到到的不安:“我刚出来的时候看大主子似乎不高兴。”

    “等你到了家姐这个位置就知道她为何不高兴了,这不是生气与否的简单选择,也不是高兴生气足以形容。有些事必须她去做去选择,别人无法代替。”墨衣人看着入秋后毫无生机的土地,又想起自家阿姐的病情,陷入沉思。当下外有虎狼,内有家贼,再厉害的人也无法估算到所有的可能性。就这点来说,家姐的处境倒是和云国皇后相似。

    这次的事,去不去都会是个麻烦。成败于他们都是不利。不过墨衣人也不急,既然自己出手了,自然是有了计谋,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多年来也研究出些对付外寇的办法,很乐意以此试试效果。

    “什么叫做我到了主子的位置上,这是我能到的地方吗?二主子莫要出言坑我,我不想,也不要到那个位置。”

    墨衣冷哼耻笑道:“就你的出息,连听话都找不到我所说的重点,我和家姐会指望你能帮下忙?”

    少女闻言,一时百口莫辩。她刚才的意思是自己不会取代大主子的身份,不代表自己的本职做不好。被对方嘴里说出来,整个意思都带偏了。

    墨衣人看了下时辰,知不能如此速度耽搁行程,朝她身后深处右臂:“坐到前面来,我要加快速度了。”

    少女心中满是不不乐意,但还是抱住墨衣人伸出的手臂,被对方轻松带到了身前。

    “在我怀里睡一会,到了喊你。”

    也别等少女回到,墨衣人已经策马扬鞭,向目的地赶去。一路颠簸,少女为了自保,不得不搂着墨衣人的腰,随即在摇晃的马背上安然睡去。

    墨衣人快马加鞭行了天一夜,中途驿站歇息时,遇到了官兵清路,听说是云国皇帝将要在这附近扎营建栅栏,进行狩猎。

    “这块地方虽然资源甚佳,但离云国实在有点远,要是出什么事情,皇帝还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贵为九五至尊又如何,还不得一死。”

    少女说话时并没有注意到茶馆角落还坐着其他人,但墨衣人一早就感觉到了,甚至在进门落座时还瞟了对方一眼。

    少女说完,只听角落处传来如黄鹂般地清脆笑声:“姑姑,这女娃娃和我想的一样。”

    少女闻言望去,这才发现身后有人。墨衣人抿了口茶,也缓缓投去目光,好好打量了番对方。

    一身紫衣的女子目光冷峻,见墨衣人他们看过来,已伸手揽过刚刚说话的橘衣少女,把她的容貌遮在了自己怀里。

    “姑姑,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紫衣女子也不回话,摸出银子放在桌上,竟单手夹抱起橘衣少女。

    “姑姑,怎么了?要走了?我们面还没吃呢,诶诶!至少让我带走肉包,让我带走肉包啊!”

    与她们一起的白衣女子此时刚喂完马进来,见蓝衣女子欲走之势也不过问,心领神会地拿起包裹,又包了三人的包子,塞到橘已少女怀里。

    墨衣人看着三人从自己面前经过,直到消失在目光所及处,才笑着饮尽了杯中的茶。

    “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少女见她们三人两马,消失在路的尽头,不禁疑惑道:“二主子指她们有马却不骑马么?”

    “两个医师,一个刺客,你说有没有意思。”墨衣人流露出看见猎物的神情,刺客年纪轻轻就外功了得,看她脚力,应该是个上能飞檐走壁下能水上漂的轻功好手。白衣女子身上有着常年与药材接触后,沁入肌肤成为与人体香一样的气息。剩下的少女也有这个气息,但是不浓烈,明明生着一张娃娃脸,见了自己这样煞气的人连紫衣女子般的高手都冷了脸,她却丝毫没有惧色,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扮猪吃老虎,亦或者其身边之人让她有绝的的安全感?

    三人身着粗布衣裳,不施粉黛,落在寻常百姓眼里也就沧海一粟,实则各个都不简单。而这样的组合,让墨衣人不由想起十几年前,江湖曾发生的一件事。

    “那在她们看来,一个全身黑布裹着的人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结伴而行,是不是更奇怪?”少女收回目光望向墨衣人,一脸狡黠:“肯定会觉得奇怪,你看,这不人都被我们吓跑了。”

    墨衣人瞟了眼少女,见她捂嘴偷笑,一脸占得口舌之争上游的得意,不由也嘴角上扬,露出往日的讽笑:“一天到晚,胳膊肘子就知道往外拐,欠教训。”

    “我哪有。”少女不生气也不难过,习以为常的嬉笑反驳。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歪头问道:“二主子,你为啥对医师这么关注,是想找人给大主子看病么?可是外面的人终究是外人,不安全的。”

    墨衣人看着她一副人小鬼大的认真模样,难得温和了目光,自己找医师自然是给人看病,但那个人不是自家阿姐。

    “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快赶路吧。”少女明眸善睐,挽着了墨衣人的手臂就要起身往马边走。

    其实到这里,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再行一段路,他们也不能如此轻松了。

    “把饭吃了再走。”墨衣人手臂微微用力,少女便被她拉在身边的位置坐下:“你好自为之,打了目的地可别言多必失,坏了大事。”

    “知道啦,二主子,不就是角色对换,让小的斗胆做你的傀儡主子么,我不会让你失望了

    的。”

    两人吃了碗面,又装满了水和干粮,继续了行程。

狩猎(一)

    秋分一到,便是狩猎时节的到来。

    皇家派御林军圈地进行排查和清理,确保周遭的安全后扎营驻地。营地分为两处,一处是给文武百官与家眷使用,离猎场有五六里路,另一处是皇家人御用,配有马场,离猎场较近。

    每年的皇家狩猎,狩猎只是名头,军阵演练中的夺棋环节才是重点,皇帝将此视为检阅大将领导能力和士兵作战能力的最佳体现。届时,云国各个武将派系都会派翘楚参与,一决高下。

    刀枪无眼,生死一念间。演练不虚于真实战场容不得儿戏,历来规矩更是允许此期间有死亡的存在。尽管如此,仍不乏前仆后继的参与者,并以能参加演练为荣。

    演练的胜利不单单是个人的成败,也是其背后派系的竞争。夺棋胜利固然最好,但若上位势力太弱,反而百无一用。而夺旗失败也不一定就输了,只要演练时的表现足够优秀,并四肢健全的存活下来,依旧可以在派系势力的推荐下进入朝廷任职。

    参加夺棋需要一定身份和能力的认可,如果两者皆无就需要有武将推荐作为担保才能参与。所以即使输了,但凡你以此经历出去“吹个牛”,都不会少了信奉者。

    夺旗更像一块跳板。赢了就有被赏识的机遇,从而进入朝堂,人生道路都会因此大不相同。

    巨大的利益面前,人心总是易动摇的。

    当然,事有两面,人也有不同。荣家三代忠良,荣家军更是云国武将的最强派系,声名远播,让周边对云国有所企图的势力痛恨又忌惮。荣峰常年在外征战,一心只系国土安危,对此等虚名并不在意,夺棋只派了一名军中小将出战。

    荣直得知后怒不可遏,他们从边疆回到都城,本有的优势清零归档。好不容易有表现的机会,为何要有失脸面的派个小将?如果输了此不是让人笑话,认为堂堂荣家军没人了!

    为此,荣直甚至不顾父子情义与荣峰起了争执,非要自己参加夺旗。

    “大哥,除非君命难违。不然我们作为派系大家,不应以大欺小。”荣毅本不想出声,认为荣直闹一下就过去了,不想对方竟开始不依不饶起来。见他对父亲这般失礼,荣毅也不像平日那样忍耐对方的嚣张,上前劝阻道。

    荣家一直镇守边疆,实战是他们强项,而留在城里的将领自然无法与之相比。但不参加演练会让人觉得荣家目中无人,所以荣峰折中选了名少年小将参加。一来此将在军中实力颇强,演练名次不会太差。二来他在都城没有名气,若侥幸赢了,别人也只当他是运气好,不会过多纠缠,又有荣家军的势力给其打底,不怕有人来进行报复。三来,如少年在宫里能够谋取一官半职,即使职位不高,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一把荣臻。

    “臭小子少来做好人!你和荣臻一样都是见风使舵的坏玩意!”荣直一把推开荣毅,冲到荣峰面前,见荣峰满目苍凉,失望尽显眼底,却连对自己的指责都已不愿说起。

    荣直满脸讥笑地来回指着俩人:“你们整天怕这怕那,参加个演练还和娘们一样考虑那么多阴谋论,说出去简直笑死人。”

    荣峰一掌拍碎了桌子,眼神如炬地瞪着越说越过分的荣直,沙哑的声音厌倦地问道,又像是明知故问地试探:“一个虚名对你而来如此重要?”

    “父亲问得不是废话吗?若这个“虚名”不重要,为何年年如此多的人抢夺?”荣直想也没想直接说道。他看着荣峰,怒火中满是不解,不解中徒生怨恨:“父亲老了不求功名,但也请您为我想想!我是荣家长子,荣家以后的兴衰得靠我!你们不帮我就算了,为何还不让我自己努力?”

    荣峰坚毅的脸庞微不可及的摇头,不再看着无能狂躁的荣直。他踱步走向窗边,看向夜色中院内的参天大树:“你要参加就去吧,输了就老老实实接受现实,吸取教训,断不可给人脸色,更不能为此报复。”

    荣直并未听出荣峰话中意思,只当对方是平常告诫。他见目的达成,心中得意,不禁又大言不惭:“打这些战场都没上过的将士,父亲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荣毅心中叹气。荣直好高骛远,有勇无谋,打仗他可以只负责杀敌,但夺棋讲究将士间的配合,是团队作战,不是个人能力可以决定左右的。荣直怀着这样的心态必然会输,荣毅从父亲的话里也知道父亲也看出了结果,但他们该说的都说了,无心再与荣直争执。

    荣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荣直见状也不在意,他心中自有打算。只要夺旗第一,还怕不能证明他的实力?即使最坏的结果是与父亲决裂脱离家族,他也可以凭借自己的优秀表现在宫里寻找靠山。

    想到此处,荣直很是得意。

    荣毅心中无奈又郁闷,大哥硬生生插上的一脚,不但打乱了演练中荣家与其他武派间的平衡,还会因为自家人的胜败无端造成荣家军的矛盾。

    思来想去,荣毅还是不放心。以荣直的性格,要是与少将交手发现自己技不如人,定会出阴招求胜。这种手足相残不光会成为荣家军的污点,也不可避免会让有心人想起先帝与贤王之间的杀戳。此等宫中大忌,指不定会给荣家带来什么不必要的灾难。

    荣毅立即找到小将,与他说夺棋时避开点荣直。见小将手上正拿着一封信件和包裹在看,闻荣毅所言,疑惑又吃惊的问道:“二将领也…”

    “也?”荣毅疑惑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书信及包裹后,顿时明了:“看来此事不是我一人多虑。演练那天你要小心,我哥这人一根筋,讲不了道理。”

    小将点头,并不多言。他知道在演练结束前,他只需履行职责,完成分内之事就好。

狩猎(二)

    每年狩猎,文武百官都会被邀请在内,位高权重者还可以带上家眷,一同前往。

    本都单独参加的陆崤逸此次出行破天荒带上了爱女陆雪颖,准备让她在皇帝面前留下印象,给其及笄后的进宫打下基础。

    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范氏再三叮嘱陆雪颖注意安全,不要离猎场太近,天黑就进帐篷不要胡乱走动,外出一定要带上楚曦。

    陆雪颖温柔地望着范氏,耐心听她嘱咐,对其要求之事一一应下,宽了对方的心,这才与其告别,上了等候在大门外的马车。

    一行马车加上守卫军,浩浩荡荡驶向狩猎营地。她们所在的马车特别大,可同时容下十个人仍不显挤,是皇家专门派来接送官员眷属的。

    车厢内的少女见陆雪颖上来都是一惊,毕竟宰相女儿不是谁都能见到的,而右相之女更是才气在外却极少出户的深闺少女。

    有几人曾在花灯节有幸远远见过陆雪颖真容,此番近距离见到,只觉双眸都被眼前的明艳丽人所晃。

    陆雪颖肤色胜雪,容貌艳丽,偏生气质冷冽,生生压制了艳中俗气。良好的家教让她举手投足间呈现的都是大气内敛的沉稳。

    陆雪颖对众女浅笑嫣然,对她们的问候以颔首回之,便在楚曦的搀扶下寻了窗边的位置坐下。

    众女心中又是羡慕又是自卑。此般绝色,只应天上有,人间何时见?就是这样完美又身份高贵的女子,对身份低下的她们不仅没有不屑,反而是平易近人的温柔委婉。

    “夫人怕是担心极了,要不是府上不能一日无主,定会同你出行好好看管着你。”楚曦见范氏一直在宰相府门口望着她们的马车,心有感慨道。她对范氏一直印象很好,许是幼时自己被对方抱着哄过,范氏甚至降贵纡尊地照顾生病的她。

    陆雪颖也凝视着范氏的身影,很是希望对方能随她一起来。范氏已过的人生都耗在这宅子的斗争和她这对儿女身上了。到头来,儿女嫁的嫁,娶得娶,谁又能护她余生安宁?

    马车转弯进了另一条路,眼睛所及已看不见范氏的身影了。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让陆雪颖面上多了一份抑郁,不知自己进宫那天,会不会也是这番情景?难受,愤怒,不甘,太多的情绪难以用言语表达,她闭上眼,不忍再想。

    女孩一多,车厢内就热闹开来,她们难得能与这么多同龄人聚在一块,从面容保养到街头八卦,各抒己见。别看这些少女平日都待在家中,城里什么事情她们知道的不会比外人面少。

    众女聊的欢脱,陆雪颖并没有加入她们话题的兴致,只是靠在楚曦身上闭眸小憩。见陆雪颖这般,她们非但不怨反而松了一口气。

    众女此前没想到会与陆雪颖同车,直到马车在右相府门口停下。她上车后,众女都好奇的打量着她,一来身份压制,二来陆雪颖是名声在外的才女,车厢内的人既羡慕她的才华和容貌,又自卑于自身与她的差距,所以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话题。但如果她们只顾着彼此聊天冷落了陆雪颖,又怕对方心中不快,迁怒她们。

    但陆雪颖上车就小憩,到缓和了她们的庸人自恼,只需聊天的时候控制声音不要太响便好。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话题竟转到了荣臻身上。她从边疆回城时,百姓都夹道欢迎去了,毕竟女将军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的。她英勇救人,保家卫国的事迹传遍全国,甚至是不少闺中少女朦胧的憧憬对象。

    一声冷笑,像把锐利的刀锋,划破了此刻的和谐,嘲讽的语调毫不客气地说道:“区区匹妇,也值得赞扬?”

    车厢内的欢声笑语顿时凝固了,众人纷纷住了嘴,面面相觑。

    楚曦闻言亦是愤慨,且不说荣臻对她有救命之恩,就凭眼前人这般无根据的侮辱,都令她极度不悦。但她不能有所表示,她的行为代表陆雪颖。陆雪颖未动,她自是不能先行。

    似感到了楚曦身体的紧绷,陆雪颖在其怀里微微动了下,睁开眼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景,冷下了目光。她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出言不逊的声音,正是在花灯节上奚落荣臻的严怡然。

    “哼,女将军?一个女人混迹军营中,成何体统?不知廉耻还差不多。”

    众女倒抽了口冷气,严怡然就算是怄气也要看时间和地点。何况皇后脾气再好,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一旦发火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这里随便哪个人把她这番言论说出去,传到皇帝皇会的耳朵里,她下半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众人目光下意识瞟向靠窗位置的陆雪颖。严怡然自然知道她们在看陆雪颖,她刚刚的话其实就是在说给对方听。

    “妹妹怎么不替皇后娘娘说话了?是不是今天脑子开窍,听懂了姐姐我的劝导了?”

    “还是你马屁拍错了地方,皇后娘娘没有理你?也是,不要以为替皇后说了几句话就是其阵营的人了,她虽然粗鄙,可也不会如妹妹般轻贱的寻人就亲近。”

    严怡然见陆雪颖不理她,更是得寸进尺地煽风点火。她很是得意,以为自己的话戳中了对方痛处:“我也想不通,你好好一个知书达理的才女,为何要和粗鲁之人混在一起,掉了身份。”

    陆雪颖转过身来看着严怡然,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将其上下缓缓打量:“果然人还是要当面见过才知几斤几两,不然外界吹得再好,也不过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上不了台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严姐姐?”

    严怡然面色有愠,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敬。

    陆雪颖却生舌战群儒之风,对严怡然进行反攻:“皇后娘娘是人中凤凰,文武双全。动能保家卫国,静能智统六宫,和某些插着孔雀毛的老母鸡是有天壤之别,云泥之分的。”

    严怡然当然听懂了陆雪颖的嘲讽,她神色巨变,许是习惯成自然,愤怒中竟想对陆雪颖出手教训。

狩猎(三)

    陆雪颖心中冷笑,知严怡然会有如此一举,便在她出手之际,先一步抓住其手腕,随即一掌掴在对方面颊上。陆雪颖下手精准,一声脆响尤为震慑,但力道不大,并无留下印记。

    众女见此变故,又是一惊,更是大气不敢出。

    “你!陆雪颖!”

    严怡然不可置信地瞪着陆雪颖的所作所为,后者则一脸无畏。

    “你可以去左相那告我,好也可以去皇上那告我,然后我把为何打你的来龙去脉解释给他们听,我倒很想看看我们俩人谁对谁错?”

    “你威胁我?”严怡然气急败坏地低吼道,奈何对方云淡风轻,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何谈威胁?”陆雪颖重新靠回窗边楚曦怀里:“这里可不止我一人听见你刚才的说辞。”

    “她们敢!”严怡然怒目扫视车厢内的人,除了陆雪颖和楚曦,众女全都垂下了头。

    像是被严怡然的行为给惊到,陆雪颖不禁轻笑出声:“严大小姐不会这么天真吧?你以为这些话会是妹妹们传出去吗?亏姐姐也是懂事理之人,不知天子脚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道理?我劝姐姐谨言慎行,不然左相几个脑袋也兜不住你的口无遮拦。”

    陆雪颖素来少开口,一旦开口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她与人口舌之争均点到为止,并不会因争执而失了身份该有的规矩。

    这点上严怡然与其却是相反,见陆雪颖不再开口,缓过神的严怡然来了劲,似要把刚才落下的颜面全部揽回来。

    见严怡然准备兴师问罪,楚曦倾身挡在陆雪颖面前:“左相千金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各退一步对在坐的大家都好。”

    “现在知道闹下去不好了?”严怡然讥讽道,凑近为陆雪颖说话的楚曦,居高临下的r与其怒视:“你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我是丫鬟,但明事理,不会无理取闹。哪似左相千金,读的圣贤书,却背地里言语欺辱皇后娘娘,对帮皇后娘娘正名的我家大小姐言语攻击,恼羞成怒后甚至还想出手打人。”

    楚曦绷直身体,将陆雪颖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孰对孰错,我们可以现在就下车找人定夺。”

    “陆雪颖,你倒是养了一条伶牙俐齿的好狗!”严怡然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楚曦,恨不得亲手撕了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

    “左相千金何必与我一般见识,自掉身价。你要是连条狗都说不过,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丢了自己的脸面不说,还掉了左相的脸。”

    严怡然被堵了个哑口无言。欲说又休间,马车突然一个急刹,骤然停了下来。众人询问情况,原来是前方道路有塌陷,卡了马车轮子。

    从出宫到前方马车轮子陷入塌陷的地里,荣臻一路都在看书。此时一本阅完也是倦了,准备闭眸小憩一会。

    “来者何人!”

    马车外突然传来御林军地呵斥声,正在补眠的云楷似乎被声音惊到,皱着眉头梦呓喃喃,转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荣臻给他重新掖了被子,压低声音询问道:“何事吵嚷?”她声音不响,却不怒自威,震人心魄。

    “回皇后娘娘的话,不知是哪个家臣的孩子,大概是下车闲走,迷路了……”

    荣臻刚想继续问话,便闻熟悉的嗓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是皇后娘娘么?”

    荣臻疑惑又吃惊,半起身撂开窗帘,便看见陆雪颖站在马车边,故作镇静的神情浮在怯生生的脸上,白皙的脸庞被风吹得通红。

    荣臻知她身体赢弱,平日在房间都要握着暖手宝的炉子,现在竟然连件裘衣都没披就跑出来了。

    荣臻拿起自己的裘衣下了车,免了身边人的礼,径直走向陆雪颖。

    陆雪颖见到荣臻,一脸喜悦不宜有假,她疾步上前,又像是察觉了自己行为的逾越,忙福身向荣臻行礼。

    荣臻将陆雪颖扶起,把自己的裘衣穿在对方微凉的身上:“怎么就你一人,楚曦没跟着来?”

    “车内有点喧闹,我想下来静静,就没让她跟着。”陆雪颖轻声答道,她穿着荣臻略显宽大的裘衣,显得原本就纤细的身躯更是娇小可人。

    陆雪颖下车一来是久坐劳累,想在附近走走,活动下身体。二来是为了眼不见为净地避开严怡然。

    但下车后,陆雪颖徒生想找到荣臻所在马车的想法。起初她只是尝试,哪知想见荣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的身体早已疲乏,脚步却停不下来,眼神更是装不下别人。陆雪颖想见荣臻,更想见对方看见自己后会有的反应。

    众人见陆雪颖穿着虽不华丽,面料却是上乘的贡品,知她身份肯定不低,也没人出来拦她,直到她寻到了皇帝的马车前,御林军的斥责声才让她回过了神。

    荣臻见陆雪颖脸色苍白,布满虚汗,下意识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肌肤相触,掌心很快传来微微发烫的潮湿温度。

    荣臻替她把脉,不住摇着头:“你的心跳时快时慢,时强时弱,可是之前与谁发生了争执?还是你有旧疾?现在发作了?”

    陆雪颖摇摇头,隐下与严怡然吵架之事。她沉默不语,身体堪堪缩在荣臻怀里。

    “颖儿?”见陆雪颖没有反应,荣臻轻声唤道。

    陆雪颖微怔,只觉这声颖儿温柔亲切,心中不由一暖。记忆中,荣臻甚至都没叫过她的名字,更别说这样亲近的称呼。她心中委屈,得这一声呼唤,竟双眸通红。

    “障碍马上就要清除了,我送你回马车可好?

    陆雪颖颔首,荣臻的手很暖和,包裹着她柔滑冰凉的手。走了一段路后,荣臻发现陆雪颖面色越发苍白,脚步虚浮,便将她横抱于怀中,继续行走。

    “皇后娘娘需要小的帮忙吗?”一旁的侍卫上前问道。

    “守好皇上即可。”荣臻声音平淡,语气却是警告。侍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是皇帝的侍卫,不应离开自己的位置。何况这是未出阁的少女,若被自己抱回去,对她而言名誉是不可挽回的损坏。

狩猎(四)

    “楚曦还好吗?”

    “好的,但我没有说是你救了她。”

    陆雪颖对自己独占救人之事很是愧疚,但她着实有不能言说的顾忌。楚曦在其身边时间尚短,她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能做到对事情守口如瓶。她和荣臻此前的来往,只有她们自己知晓才最为安全。

    荣臻也听出了陆雪颖的愧疚之情,她并不在意救人之功,楚曦是谁救出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安全就好。何况若不是最初陆雪颖有意相救,便无后面她们合力救人之事,楚曦更是被其妹陷阱所毁。

    荣臻知道陆雪颖的顾忌,作为当事人,她比谁都清楚状况。不然以她们的身份,何需这般谨慎的救人?

    “你和楚曦还需时间建立纽带,只有互为依存,才能牢固地走下去。”

    陆雪颖搂着荣臻的脖颈颔首。离得近了,她唤了一声荣臻姐姐,得到了对方温柔的应允。这是荣臻许她的诺言,是她们的小小约定。

    陆雪颖的脸贴着荣臻的脖颈。荣臻身份惹人注意,众人虽然不明她为何抱着一个少女,但各种猜测早已随着念头转变,布满众人疑惑的心。

    陆雪颖不去理会他人的目光。她眼帘轻眨,似羽毛划过荣臻的皮肤,微微潮湿的触感令荣臻心疼。她不再说话,迷迷糊糊间陷入了疲乏的困顿中。

    陆雪颖睡着了,荣臻抱着她走了一段路,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认得陆雪颖所坐的马车。刚想就地询问,便瞥见楚曦正在前方马车旁来回踱步,面色焦虑,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妥的阵势。

    荣臻微笑,走了过去。

    楚曦见到荣臻走来先是一惊,再见陆雪颖被其抱着,不知是死是伤,又是一惊。她心惧陆雪颖出事自己难逃一劫,但很快,这心境就被对陆雪颖为何如会如此的关心和担忧所取代。

    她疾步走近,并在荣臻脚边跪下,双眸紧张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陆雪颖:“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大小姐!愿听皇后娘娘惩罚!”

    车里的人一听皇后来了,均是一怔,随即纷纷下车,准备行礼。

    荣臻摆了摆手,免了她们的礼:“这风野得很,都上车吧,别着凉了。”

    荣臻见楚曦比救她出来时神色好多了,心中也为她开心,陆雪颖为保她冒足了险,现在看楚曦如此紧张陆雪颖,那么此前付出便是值得的:“你也起来吧。”

    众女屏息而听,有大胆的在荣臻与楚曦说话间隙悄悄抬头窥视,见陆雪颖穿着荣臻的裘衣靠在对方怀里,似已入睡。

    能让当今皇后抱着亲自送回马车,这份宠爱已是不宣而破。那么,陆雪颖为荣臻据理力争,也不无道理。

    “皇后娘娘,让我来吧!”

    楚曦起身去抱陆雪颖。荣臻没有推脱,小心地让楚曦把陆雪颖抱了过去。

    “让颖儿好好睡一会。以后主子去哪,你都要跟着。她身体不好,需要好生照顾,怠慢不得。”

    “奴婢明白了!”楚曦慎重答道,更加小心地把陆雪颖护在了怀里。

    “这几天辛苦你了,晚点我再来看颖儿。”荣臻笑容温婉大方,视线离开楚曦后缓缓扫过车厢里每个人。众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觉荣臻目光似有深意,在把每个人好好打量。

    早前她们就听闻皇后待人处事赏罚分明,哪怕对方是皇上也不例外。众人想起之前严怡然说的话,不由对她心生怨念,深怕此事以讹传讹到了荣臻耳里,会牵连自己。

    “前面路快清理完了,你们再待一会就可以启程了,到了营地都好好休息,夜晚勿要乱跑。”荣臻交代好一切,便离开了。

    众女顿时松懈下来。回过神后,她们既惊讶荣臻对陆雪颖的宠爱,又庆幸自己此前没有因为奉承而和严怡然一起说皇后不是。

    而严怡然就没那么舒服了,她虽然看不起荣臻,却也嫉妒其对陆雪颖的待遇。她看了眼似乎真的睡着了的陆雪颖,不知对方刚刚去找皇后是不是把自己的话告知了对方,但荣臻见自己似乎也没反应,难道陆雪颖没说?还是荣臻隐而不发,等着秋后算账?

    可皇后知道又能如何?难道陆雪颖能以一己之言定罪于她?何况这一车厢的人,哪个不是她父亲手下的官员孩子,真要对簿公堂,她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说,又是谁有这个胆子信。

    严怡然估算了下最糟的结局,也就把此思绪放在一边,不再思考。

    荣臻回自己马车的路上,在回想车内人的神情,她注意到严怡然对上自己视线时的不自然。想起之前花灯节发生的种种,以及今天检查陆雪颖的身体得出的状况,难道陆雪颖来之前与严怡然起过争执?

    离去走到自家马车前时,荣臻看见锦娘已在车后等候。见她来了,忙快步走近。

    “皇上可是醒了。”待锦娘到了跟前,荣臻问道,其实不用询问,看眼锦娘的脸色就知道结果八九不离十,准是云楷醒了不见她后开始闹脾气。

    荣臻不由苦笑,此时才感觉膝盖的隐隐作痛,想必是抱着陆雪颖走了一路的结果。这要让锦娘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虽说不是陆雪颖的错,但遇到对方,自己的旧疾怕真是好不彻底了。

    “你走没一会就醒了,发脾气到现在了。”

    荣臻摇摇头,这一年下来,云楷虽然进步很大,但是对她的眷恋也越发明显。待过两年选了秀女,能有所牵制他对自己的喜欢倒还好,不然后宫失了平衡就会出事。

    然云楷又是任性之人,喜欢了便极其喜欢,其余谁都不再入他的眼。要是国运昌盛那是夫妻举案齐眉,若反之,自己就是魅惑幼帝,祸国殃民。

    荣臻上车后,见云楷正在看书,冷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云楷见荣臻并未穿裘衣:“你的裘衣呢?”

    “给一个孩子了。”

    “是谁?

    “楷儿知道又何必来问我。”这么多侍卫还查不出陆雪的颖身份?荣臻最不喜欢的,偏偏是云楷反复在做的。

    前方传来路道清理好完毕的消息。队伍抓紧时间赶路,终于在天黑前到了营地。

狩猎(五)

    云楷与荣臻的马车最先达到营地。舟车劳顿让云楷并不适应,荣臻安顿好他后便走出帐篷。

    虽说秋日风景令人感怀,但见放眼都是自然风景,荣臻心情也轻松下来。她闻周遭传来马鸣,知营地旁定有马场,心情更是好了几分。

    自进宫以后,她久未骑过马。荣臻换了身轻便的服饰,出示腰牌进了马场,在马群中挑了一匹红枣马。

    “娘娘,这马还没有被驯服,小的给你换一匹温驯的吧?”马师见荣臻选了一匹未驯服的马,生怕野马失控伤到她,上前就要帮忙控制住马匹。

    “无碍。”荣臻挥了挥手,阻止马师的出手。她站在红枣马旁,轻轻抚摸其身体,这样的动作维持了一会,荣臻突然小臂使力,转眼间已灵活地翻山了马背。

    “皇后请小心!这马野得很!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马师见荣臻在马上折腾,此番凶险自己在旁观看,都是紧张不已。

    荣臻紧紧抱住马颈,双腿夹紧马肚子。红枣马见背上人,久甩不落,竟狡诈的就地卧倒,想要用打滚把人清理下来。荣臻竟似通晓般,马一准备躺倒,她已先行双足退到马背,待马躺倒她就双足点地,双手紧抓马鬓不松手。待马匹重新站起,荣臻又重新跳上马背。就这样反复过了一会,红枣马彻底累了,像是承认荣臻是主人一般不再挣扎。

    “乖孩子。”荣臻喜悦地笑出声,她宽慰般抚摸着马背,接过驯马师递过来的马绳子,却拒绝了马鞍。

    “你们退下吧。”

    驯马师对荣臻心生佩服。荣臻那几个动作看似不难,实则很凶险,也具费体力。一般驯马师都要两个人一起完成。

    陆雪颖随父亲到达营地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幕。荣臻骑在红枣马上,马很烈,好几次眼看就要把她甩下马背,却又都被其化险为夷,成为一个个精妙的反杀。

    陆雪颖疾步走到马场的围栏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荣臻,也不敢出声唤她,生怕对方因此走神出意外。

    好在有惊无险,荣臻顺利的拿下了这匹野马,抬头时见陆雪颖不知何时已站在围栏旁看着自己,便驱马向她走去。

    “颖儿要骑马吗?”

    “我不会。”

    荣臻拉着马绳在陆雪颖身边踱步:“要还是不要,不是会不会。”

    “自是要的。”此时俩人离得近了,说的话也只有彼此听得见。陆雪颖头一昂,在荣臻面前撒娇般伸出双手,想要对方拉她上去。

    荣臻并不拉她,而是俯身搂住陆雪颖的腰系把其抱上了马背。陆雪颖身体轻而纤瘦,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却意外温如暖玉,散发着幼兽朝气又奶香的气息。

    “你在发抖。”

    陆雪颖见荣臻嘴角含笑地凝视着自己的窘态,心中却没因此感到恼怒,想来自己故作镇静的样子和身体的颤栗背道而驰,落在荣臻眼里,一定是令人发笑的狼狈模样。但这个样子,也只是被荣臻看着而已。

    “别怕,摔不着你。”

    不用荣臻出言说明,陆雪颖也相信对方不会摔着她。但第一次坐在马背上,坐在一匹没有马鞍刚被驯服的野马背上,不知何时就会掉下去的失措不是几句话就能抚平的。

    陆雪颖把脸贴在荣臻胸膛上。荣臻带着她在马圈漫步,待对方慢慢适应了马上的感觉,才逐渐加快了驱马的速度。

    “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荣臻没头没脑的开口问道。

    陆雪颖睨了眼偷看她们的人,对方迅速转开了视线:“在想你准备怎么羞辱我。”

    陆雪颖话因刚落,就听见荣臻毫不掩饰的爽朗轻笑。

    “身处慌乱的境地,心思依旧通透,颖儿果然令人欢喜。”荣臻抚摸着陆雪颖的脖颈,像在抚摸猫儿的下巴,突然狡黠笑道:“但你这般清明,许是因为与他们想法一致?”

    陆雪颖身形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荣臻。她似乎因为这份误解而晃了神,贝齿险些在无意识中把自己娇嫩的双唇咬出血来。

    荣臻在陆雪颖眼里的到了想要的答案。她扬鞭打在马屁股上,红枣马猛然吃痛,野性被激发,不管不顾的狂奔起来,在一阵喧闹声中直接跃了围栏,冲出了营地。

    陆雪颖措不及防,终是失了自制发出一声惊呼,在荣臻近在咫尺的笑声中,更紧地搂住了对方。

    马跑了很大一顿路,才缓缓停了下来,俩人因为激烈的运动而喘息。陆雪颖没有睁眼,却心有感应的和垂首的荣臻笑成一团。

    她何时有这样狼狈?即使被国舅逼到那种程度,她依旧能面不改色,然而却在荣臻的怀里,在这小小的马背上折了腰。

    荣臻温热的呼吸传到陆雪颖耳中,惹得她的脸直往对方脖颈里钻。荣臻被陆雪颖柔滑微凉的皮肤蹭得酥痒。

    “不睁眼看看?我可没带别人来过这里。”

    陆雪颖眼帘微颤,终究是撇过了头。

    荣臻见陆雪颖不闻不问自己的言语,自己双臂也被她圈中怀中,倒不是挣脱不开,只怕这一挣扎,面前的娇娃娃真会掉下马去。

    荣臻双唇抿住了陆雪颖的耳廓,贝齿轻轻咬啮。这本是无心之举,只因为自己双手都被对方抱住,又想让其睁眼才出此下策。

    陆雪颖身体一怔,猛然抬头,双眸诧异又深迥地凝视着荣臻。

    “肯睁眼了?”陆雪颖调笑道。

    身体的反应比口舌比内心更快做出了答复,陆雪颖的脸一寸蔓延一寸的红透了,就像满园桃花盛开是的娇艳夺目。

    “你这孩子。”荣臻见陆雪颖一直看着自己,微微昂首示意她转头:“不是看我,是让你看美景。”

    陆雪颖闻言环顾四周。正值夕阳余晖之际,她们身处山半腰,下面田地炊烟袅袅,岁月静好的祥和,让人心生隐世之念。

    “喜欢吗?”

    陆雪颖自然是喜欢的。很多年后回想此刻,她觉得荣臻早就看穿了她的初心。她虽是宰相之女,却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她向往自由,向往真正脱离枷锁的那刻。

狩猎(六)

    “人间烟火,怎能不喜。”陆雪颖笑容平静又安宁。目光所及,皆是向往后的淡然。朱唇微启,是放松筋骨的叹息。

    “娘娘是心系百姓之人。”

    “颖儿倒是知道我心中所想。”荣臻望着山下村庄炊烟袅袅,百姓日落而息,一片祥和之地。

    她们都喜这里的风景,虽然喜欢的出发点和收获点不同。

    “朝廷中人,又有几个会觉得这番是美景呢?”陆雪颖面露浅笑,讽刺如昙花一现,转眼望向荣臻时已恢复了往日稳重的模样:“娘娘觉得这是美景,是因为身处过战争的无情,知晓和平来之不易,经不起任何侵略的脆弱存在。

    荣臻并不吃惊对方能猜到她心之所想。陆雪颖聪慧过人又善于观察,把握人心之事于他不难,何况自己对她亦无保留。但此番言语,无论真心假意,终是慰籍了荣臻的心。

    而荣臻对陆雪颖的试探,陆雪颖亦毫无保留。让荣臻知晓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渴求,于谨言慎行的陆雪颖来说,是不能挽回的冒险与赌注。如果荣臻并非良人,她将万劫不复。

    可天下哪有白来的好,今日她们彼此的“坦诚相待”,许是将来所要付出的代价?

    荣臻抚摸陆雪颖的额头,对方很是喜欢,面颊轻轻回蹭荣臻满是老茧的手心。

    “世上的和平都只是暂时的表象而已,无不需要人为的牵制,自由亦是如此。活在世上的人各有各的禁锢,自由应是一种心态,而非状态。”

    不知是因荣臻的话心生触动还是被满目夕阳的暮色感染,陆雪颖久久默然。荣臻也不打扰,安静陪她放空思绪。

    怀里的少女有着两个不同的极端,他人面前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在她面前却是身随心动的邻家少女,如同孩童显摆自己珍宝般表明心迹,将真切的自我全都掏出给她看。

    “娘娘教诲,颖儿牢记于心。”良久,陆雪颖答道。她神色凝重,眼里的思索的一闪而逝,却没逃过荣臻的注视。

    晚风吹拂着她们的衣袂。荣臻调转马头向来路返回,她只牵引方向而不控制红枣马的速度,马儿得了自由,也不狂奔,就踏着暮色匀速前行。

    陆雪颖放松身体靠在荣臻怀里,眸子明暗交替,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锦娘侧头看了眼在马场围栏旁等待陆雪颖的楚曦,对方不曾因自家主子离开而紧张,也不为自己身处陌生环境而害怕。

    楚曦自是感觉到了锦娘探究的目光,微愣后她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便笑着解释道:“如果是与荣臻将军一起,大小姐就不会有事,所以我不担心。”

    锦娘微愣,先是吃惊对方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后又吃惊对方唤荣臻为将军而不是皇后娘娘。

    许是很久未闻这个称呼,锦娘心中竟荡起丝丝怀念与感动。无论岁月如何流逝,荣臻永远是她心坎上的女将军,是边疆最自由的飞鹰。

    见锦娘出神,楚曦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她憨笑纯真,是赤子般干净的天性:“锦姐姐也不要担心荣臻将军,我们大小姐可喜欢她了,她们不会有事的,应该过一会就回来了。”

    锦娘哭笑不得,要不是因为隐下心头情绪,已经被楚曦理所当然的言语气笑了。她可知正是因为陆雪颖的喜欢,才导致荣臻需要面对诸多的“节外生枝”,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锦娘行事向来简单明了,她不管陆雪颖是不是真心想和荣臻相处。只要是对荣臻不利,她宁愿做个恶人也要将其尽可能地隔绝。

    楚曦见锦娘还是板着脸,便双手贴合对方的手,将她拉至身边的空位上:“我带了自己做的吃食,锦姐姐和我一起吃点吧。”

    锦娘本想拒绝,奈何楚曦性格执拗,和她主子一个德行,非要与她分享吃食。她虽然不待见陆雪颖,但楚曦这孩子还是投缘的,盛情难却下也就不再推辞。

    荣臻驯服烈性马的消息很快在侍卫喝官员女眷中传开了,随即而来就是她邀请陆雪颖共骑一匹马的事情。

    “皇后娘娘不愧是女将军,这么彪悍的野马都被她徒手驯服了。”

    “是啊!娘娘要是没这么早进宫,指不定还能参加这次夺旗呢!”

    几个侍卫在吃饭的时间,聊起来今天最新的八卦。他们此前目睹了荣臻驯服野马的过程,更目睹了荣臻带着陆雪颖骑马飞跃出栅栏的情景。这样的事,就和折子戏里的故事一般。

    这边聊的兴起,一个拎着酒坛喝得微醺的兵官头目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嘴里不屑道:“什么女将军?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洗衣做饭守本分,在外面抛头露面算什么?丢人现眼!”

    他一屁股在两个侍卫身边的位置坐下,吃着他们盘里的花生米,把腿翘在一边的长椅上:“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个啥?这荣臻皇后能是什么好人?你们也都看见听见了,她说是带宰相千金骑马,偏偏骑得飞快吓到对方叫出声,自己却在一旁看戏讽笑!”

    官兵头子仰头喝了满满一口酒,巴扎着嘴:“你们知道她居心何在吗?她这是在在给右相千金下马威呢!”

    “右相千金不是宫中之人,皇后何来给她下马威之说?我看你是胡言乱语吧!劝你少喝酒,多做事,不要误了自己的任务。”刚才的侍卫之一不服气的回驳道,看着身为士兵头目却这番作为,不住摇头。

    “说你们没脑子,你们还真是没脑子!宰相身居高位,在朝廷上给荣将军使绊子都是小事,那么“礼尚往来”,皇后就欺辱宰相千金为父出气,这有何说不通的?”见众人不信起哄,官兵头目怒从心起,拍打着桌子要把与自己意见不合的声音覆盖抹去。

    “就你想法多,从你嘴里没影的事都能说出个肉香来!瞧你这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该不是属老鼠的吧!”

    “我也觉得你把人想得太阴暗了。宰相女儿豆蔻年华,正是依赖人的年龄。皇后比她年长好几岁,又是照顾人的性格。俩人不应有太大的矛盾。我们看她们毕竟是带着自己的想法,她们究竟是不是如此,其实我们不得而知。”

狩猎(七)

    “愚蠢!我说你们真是猪脑袋!撇开文武对立,右相和荣家向来在政见上不对付。皇后会把宰相女儿当妹妹看?会把皇帝的宠爱分给她?我看她不乘这几天折磨对方就是手下留情了。以后有的是好戏看。”

    言语讽刺,下作露骨。周围与其附或反驳之人都有,他像是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继续喝酒吃肉,看着他人争执。

    众人聊得起劲,没发现门边来了一行人。其中一锦衣华服者眉宇紧皱,嘴角冷笑在听了他们言论后越发浓厚。他刚想开口,却听有人先他一步道来:“你们这样谈论皇后,已是越界了。”

    众人一惊,见说话者是个脸生的青衣少年。

    以为马上就恢复了神气:“你谁啊,有你什么事?”

    “我是谁和你们没有真凭实据污蔑皇后没有关系。但我要警告你,皇家最忌讳别人讨论他们的事情,你们身为宫中的人,理应清楚。”

    “我看你吃了豹子胆了!”那官兵头目拿起腰间的鞭子就要教训面前的少年,却听门边传来耻笑声。

    稚气的声音缓缓道来,他声音不响,却有着不可侵犯的皇家尊严:“朕不知道原来你们有这么多的心思,还各个如此贴心为我谋略。看来我的位置应该让你们来做才是?”

    众人头也不敢抬,纷纷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小的知道错了!”

    “皇后是将门之女,骑马带人那么小的事情,也能被你们传成这样,果然人言可畏。就像以前你们传朕是个无能的傀儡皇帝一样。”

    众人面如死灰,恨自己嘴贱要将是非。他们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在这里了。

    云楷不理他们,目光转向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青衣少年。刚想询问对方名字,只听马蹄声由远至近,他侧身望去,便见荣臻骑马归来,一身红衣如同神鸟凤凰,让人心生向往。近了,才见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与她一样红衣裹身,恍如一体。

    荣臻视力极好,远远便看见云楷立在帐篷边等自己。马儿进了营地,荣臻翻身下马。因为这马没有马鞍,所以荣臻下来后才伸手把陆雪颖抱下马来。

    俩人上前给云楷行礼。

    “皇后马上身姿令朕过目难忘。”云楷对荣臻夸到:

    “我们又见面了,陆姑娘。”

    “臣女陆雪颖,见过皇上。”

    “你也着实有胆量,从前未骑过马,就赶上了刚驯服的野马。”

    “有皇后娘娘在身边,臣女并不担心。”

    “是,朕的皇后,确实让人感到无比安心。”云楷很是满意,目光从荣臻看向陆雪颖:“起来吧,今日迟了,与你父亲早点回去吧。明日若愿意,准你再来和皇后一起骑马。”

    “臣女谢过皇上。”

    云楷因为还有事先行离开了,他本还想找那个少年,也给忘了。待人离开,刚刚那个青衣少年才远远给荣臻行礼,姿态极为尊敬。

    荣臻见到少年,嘴畔噙笑,眼神中难得有了一丝宠溺。

    “阿诺。”

    这话本是自言自语,陆雪颖却是听见了,也感觉到了荣臻声道下对那人的亲近。她下意识随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也发现了青衣少年。

    少年见陆雪颖探究的目光,行完礼便离开了。

    “皇后娘娘认识?”

    “是我荣家军的人。”

    陆雪颖若有所思,点头道:“也是镇守边疆的将领么?”

    荣臻颔首,言语中带着鲜有的骄傲:“别看他年纪小,实力不可小觑,看轻他的后果可不好受。蛮族没少吃他的亏,当然相对的,他也是……”荣臻没有继续说下去,眸子闪过一丝阴冷。

    陆雪颖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异样,她又看了一会少年:“既然皇后娘娘如此看好,我这有一袋银子,就祝他明日旗开得胜。”

    “你怎么也下起赌注了。”荣臻笑了,捂住陆雪颖拿着钱袋的手:“钱要用在刀刃下,不许铺张浪费。”

    “理智的下注是一种投资,怎么能算铺张浪费呢?我相信皇后娘娘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眼光。”陆雪颖一手覆在荣臻手背上,随即抽出被对方握住的手,把银子交给身旁的楚曦:“曦儿,帮我去前面跑一趟,下注荣家军的阿诺。”

    楚曦接过银子,小跑着上前。

    “你这是急着还我人情?”荣臻不再阻拦,任由陆雪颖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开:“怎么都觉得我亏了。”

    “皇后娘娘的人情我准备欠一辈子呢,哪天你生我气了怨我了恨我了不愿意见我了,我还有借口再见你,怎会急得把人情现在就还了?”陆雪颖露出有持无恐的笑容,如同为自己和荣臻以后会发生任何关系想好了处理方式。

    荣臻有时也奇于陆雪颖的超前打算,不同于荣臻想法的多样性,陆雪颖习惯于把所有事的最坏结果作为基础来做打算。所以一般来说她都处事不惊,唯独国舅那件事出了她年龄和阅历的范围,放眼望去只有荣臻能拉她出绝境。

    另一边,楚曦接过银子,在登记处替陆雪颖下了注。

    哪知登记者一听,竟拦下楚曦劝道:“姑娘这是要输,荣家明明有荣直出场,你又何故要压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毕竟你压的价位太高了。”登记者摇了摇钱袋子,好心提醒道。

    “荣将军向来低调,派出的人脸连小头目都不是。”

    “人不可貌相,万一赢了呢。”

    “姑娘,我这可是好心劝你,你这赌注下的有点大。”

    “谢谢官爷提醒,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

    登记的人频频摇头,和围观者发出看戏的议论。可等他们看见等候者少女的两个身影时,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是皇后娘娘……”

    “另一位好像是右相的千金。”

    “我们刚吃说的话不会都被听见了吧?”

    “你们说这小子不会是匹黑马吧。毕竟连皇后娘娘都来了。”

    “刚刚那是右相千金的丫鬟吧,估计只是好奇好玩吧。你知道的这些有钱人就喜欢出其不意,有时候越不看好越是被他们看好。”

狩猎(八)

    大家都没有多想,这也只是一场插曲。

    陆雪颖起身回到陆崤逸身后,随父亲上了马车,末了还从窗口探出头望着荣臻,像不舍得离开姐姐的妹妹。

    荣臻如同知道她的不舍,站在原地将她温柔凝视,答复她的不舍。

    “陆大小姐真会演。要不是我知道她是什么人,真被她无辜的眼睛给骗了。”锦娘看着陆雪颖坐的马车远去,用只有荣臻听到的声音说道。她看了眼不做声的荣臻,也知道自家主子心里如明镜般清明。

    “你也很久没骑马了,明天一起吧。”荣臻没有接锦娘的话,只是转回目光温柔看着对方。

    锦娘笑着摇头:“娘娘,我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时机未到而已。”锦娘扶着荣臻的手往营地走去:“离用膳还有段时间,娘娘先来休息一会。

    荣臻颔首。

    马车驶出好一会,只有陆崤逸和陆雪颖的马车里传出一声赞叹。陆崤逸睁开闭着的眼睛,像是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都在脑内过了一遍。

    “做得很好。”陆崤逸摸着胡子说道。

    “女儿自当更加努力。”陆雪颖垂首,看着自己的手背。她的声音很是轻快,隐没的神情却是与之相反的平淡。

    “皇后很喜欢你,皇上对你的态度也开始好转。”陆崤逸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很是满意。

    见女儿并没回应,一丝愧疚闪过心头,陆崤逸叹道:“国舅的事情我很抱歉,但你要相信父亲不曾放弃过你。”

    陆雪颖掩藏在袖中的手指抽搐了下,嘴角上扬,尽是隐忍,不让声音有所变动:“女儿知道,定不辜负父亲期望。”

    陆崤逸看着陆雪颖,面似喜悦,眼底却是一片杀气。他的确不完全相信陆雪颖,特别是在国舅这件事上,陆雪颖如此聪明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打算。知道后心思真的不会改变?但她只是个豆蔻少女,就算知道又能如何?脱离了家庭她什么都不是,即使进了宫,哪天她翅膀硬了,自己也是有办法折断她的翅膀。

    想到此处,陆崤逸面上尽显关切:“荣臻那丫头今天的羞辱,往后为父一定加倍给你讨要回来。他日荣臻成为废后,我也不杀她,就让她受尽活着的折磨。”

    “谢父亲。女儿只求父亲一帆风顺,父亲好就是我们好。”

    陆崤逸终于放下心来,得到满意答复后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楚曦见陆崤逸走后门,才上了车。她见陆雪颖面色苍白,很是担心:“小姐?你没事吧?”

    陆雪颖没有答复,整个身体软软靠在楚曦身上。她思绪似乎飘远了,耳廓还是那样的火热,残留着某人的温度。

    陆雪颖第二日果然来找荣臻了,这次只带了楚曦。

    “颖儿要不要去狩猎。”

    “但是楚曦,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军营。”

    “锦娘,你陪着这孩子。”

    锦娘颔首领命。

    荣臻依旧与陆雪颖共骑昨日那匹红枣马。

    俩人慢慢走在其他将领身后,陆雪颖一颗玲珑心,怎能不知原因:“姐姐为了我,都不能…”

    “没事,没有你,他们也见不得我走前面。”荣臻虽然曾是将军,现在更贵为皇后,但这些大臣们看不惯女人来猎场,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是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和他们在一个场面争夺东西。

    “皇上射了一只狐狸!”

    “皇上好箭法!”

    陆雪颖看了眼,顿时明了。一个身居皇宫的人,哪来什么技术。那哪是皇上射的狐狸,只不过是皇帝射了一箭,远处的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猎物放在那。

    众人准备好的赞美词还没说完,一只飞鹰无声息间俯冲到地面,捉去了那只狐狸。因为事出突然,众人措手不及,偶尔几个反应快的却也没有把飞鹰射下的技术。

    在众人的叹息声中,一支利箭穿破空气,离开拉满的弓弦,直冲云霄,分秒间射下了那只鹰。

    众人回望过去,只见刚放下弓的荣臻翻身下马,拉着马绳靠近猎物。

    “看来这只老鹰有点贪心。”

    众人凑近看才发现,那只老鹰在偷走狐狸之前已经抓了一只肥兔子。此番摔下,老鹰奄奄一息,狐狸本就是死物,唯独那只兔摔下来的时候落在鹰和狐狸的身上,真是命不该绝,就是身上被鹰爪所伤,要好好照料。

    “皇后好身手!”云楷骑马过来:“刚刚大家都束手无策,只能看这坏家伙抢了我的猎物。还是皇后棋高一招。”

    “能帮上皇上,是臣妾的荣耀。”荣臻服了服身子,拎着兔子看向云楷:“这只兔子可能归臣妾?”

    “皇后为我连鹰都打下了,区区兔子何足挂齿。”

    荣臻谢过云楷,重新翻身上马。动作利索,行云流水好不潇洒。举手间已把兔子放到陆雪颖双手中。

    “皇后怎么在后面,来朕身边。”

    “我藏了美娇娘,当然要悄悄走后面。”荣臻也不动,只是看着云楷笑。

    云楷也笑了起来,驱马来到荣臻身边:“照皇后这样说,那不是更要在我身边了?”

    陆雪颖一脸娇羞,垂首在荣臻怀里。她羞涩并不是因为荣臻形容她为美娇娘,也不是因为云楷那句模凌两可的到我身边来,而是荣臻拉弓前在她耳畔问得那句话:

    ——你喜欢吗?

    ——喜欢我就给你射下来。

    陆雪颖还未答,荣臻已替她做了决定。

    她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荣臻知她喜欢,比她更明白自己。

    陆雪颖收紧双手,把瑟瑟发抖的兔子抱在怀里:“谢谢姐姐。”

    之后,大家都有所收获。云楷也颇有收获,虽然都是些小猎物,但对云楷来说已是满足。下面的人也不敢做的太过,万一被看出来造假,龙颜大怒,他们小命可就没了。

    陆雪颖捧着兔子,兔子的伤已经被荣臻包扎好了,并把照顾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了楚曦。

    陆雪颖的目光更为炙热,她凝视着荣臻,天真烂漫的模样也就在范氏面前曾经流露过。这是她的真性情。如果要骗一个人,假装总是会暴露的,不如就以天性世人。

狩猎(九)

    “你这般胆儿肥,是我太纵容你了吗?”荣臻停下脚步,轻轻敲打了下陆雪颖的额头。

    陆雪颖也不躲,接下这份惩罚,目光锁定于她:“皇后娘娘会参加演练吗?”

    荣臻摇摇头:“如果是往年,没有战争的话倒是可以一试。”

    “因为你不是将军了,就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这已不是自由的问题,因为是皇后,有得有失也正常。”荣臻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心态平和是陆雪颖佩服荣臻的地方,天塌下来自有她撑住的气势更让你感受安全。但真的在不在意又此事旁人能看出的,在陆雪颖眼里她就是被斩断翅膀的飞鸟。

    俩人交谈了一会,楚曦便来唤她,到要回营地的时间了。她这次是随办事的父亲所来,住的地方离这里有好几里路。

    见她一眼不舍,荣臻宽慰道:“等到演练那天,我们再见。”

    陆雪颖皱着鼻尖,一双明眸幽暗,又发出孩子气的哼哈:“皇后娘娘说笑了,演练那天,我也是不能与你坐在同块地方的,又怎能再见呢。”言下之意竟似有小小的责怪。

    荣臻也不反驳她。这孩子看似乖巧柔弱,连陆崤逸和云楷讨论问题这点时间都不浪费,演练又此回乖乖听话。

    陆雪颖见荣臻默然,更是不悦,孩子气的抿紧了唇。

    荣臻抚平陆雪颖的鼻面,又覆上其唇面,微微叹气:“我去找你可好?”

    陆雪颖闻言才恢复了温顺:“一言为定。”

    “我允你就是。”荣臻替陆雪颖松开的裘衣重新系好:“回了营地不要乱跑,虽然已经清场了,没什么大型野兽。但毕竟身处荒郊野外不是自己家,万一有个闪失,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陆雪颖当然不会乱跑,只是在荣臻面前,她乐于让对方如此觉得:“何况有皇后娘娘在,我一点都不怕。”

    荣臻嘴角扯笑,有点无奈陆雪颖的任性:“我不一定每次都能救到你。”

    “如果真有什么闪失,也是我命数如此。”陆雪颖轻轻眨了下眼睛,视线从荣臻为自己整理裘衣的手转到了凝视自己的眼眸。

    “不许胡说。”荣臻紧了紧手中得力道,神情却是平静。她望向一望无际的广阔天地:“我倒是觉得,你是最不会信宿命的人。”

    陆雪颖也随着荣臻的目光望去,似有所思道:“皇后娘娘更不像是安于现状的人。”

    俩人话中有话,似在试探,又恍如不是在家常聊天。

    演练当天,武官几大派系都派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众人进入场地蓄势待发,准备号令一下,就往正中央的高地出发,夺取代表胜利的旗帜。

    云楷坐在看台上,翘首以盼演练的开始。往年他对狩猎毫无兴趣,无非走个过场给百官一个交代,哪似今天难掩兴奋的期待。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吧?从前朕不懂此间奥秘,又不喜见血,每次敷衍了事想来是错过了很多学习的机遇。”云楷望向荣臻,眼眸里深情流露,款款道来:“后来你教朕战场学识,朕虽然逐渐运用娴熟,却只是在地图和棋盘上展示,真到实战必会有偏差,毕竟图纸和棋盘都是笼统的概念,不能具体到每个人和一场战役的局部。而今日演练是个好机会,朕可以结合平日所学与其做个对比,方能查漏补缺,完善自己。”

    “皇上此言,我很欣慰。战场瞬息万变,一颗棋子蕴含了何其多的生命,你知道利害关系才知落子无悔的重量,才能更好的进攻与防守。有时,必要的牺牲不可少,但永远,徒劳的争夺不可有。”荣臻见云楷心志很高,心中也喜,他能感到兴趣就是进步,不懂的地方自己可以再给其讲解,反复巩固,终会有效。但以荣臻对云楷的了解,不免忧他一时兴起用力过猛,稍有大的挫折就没了后劲,便又念叨了他几句。

    云楷满满答应下来,俩人相视而笑,恩爱有加却也恰到好处,落在百官眼里,帝王帝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国之大幸。后宫和睦,帝王才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江山社稷上。

    随着牛角吹起了号令,锣鼓震耳欲聋的奏响,演练正式拉开了序幕,众人的目光也随之回到夺旗场地上。

    帝王帝后和文武重臣皆在高处看台,纵观整个比赛场所和地面看台,他人一举一动尽显眼底。不懂兵法的人就图个观赏,于懂兵法者来说,此处之妙正是能全览大局,判断将领的指挥是否正确,将士的配合是否到位,回去可以有所改进。

    先头兵进入了战场,展开最初的厮杀与较量。在消耗了最初的斗志力后,一支训练有素的先锋队突然从人群中集合,在青衣少年的指挥下逐一击破敌方防御,剩余将士则立即压境占领。

    在接连端掉几个派系的据点后,云楷发现少年也加入了战斗,他动作灵活,像打了油的泥鳅,急红了想找其麻烦的人。他们不知人多反而弄巧成拙,中了少年的计谋,不仅抓不住人,还忽略了自己对夺旗的关注。

    文官看了十几年演练,自恃懂兵法,其实连纸上谈兵的皮毛都不算。他们向来看不惯武将,见此机会免不了对其蛮武之姿一阵奚落。

    不知是谁说起了青衣少年,此少年最初并不醒目,中期发力,后始终独占鳌头,连看台上的人也议论纷纷。

    “那个少年太自负了,自认有点本事就把别人拿猴耍。”

    “个人作风,不可取。”

    “若此人赢了比赛,以后进了朝廷,怕是个好战的祸害。”

    文官们交头接耳,纷纷摇头。

    武官知道文官的故意为之,听见议论也懒得理会这些只知眼前所见,不懂内在实质的迂腐人士。武官在看见青衣少年加入战斗后,心里就对结果有了答案,纷纷看向荣峰,眼神里有钦佩有不服亦有怨愤。

    这名青衣少年正是阿诺。

    荣臻也看出阿诺就要“赢”了,即使他个人输了,荣家军也会在他的牺牲下夺下旗帜,获得最后的胜利。

狩猎(十)

    然而荣臻的精神始终没有放松,她不在意输赢,却不能不在意一直没有出现的荣直。因为阿诺这匹黑马,想来除了她和父亲以及二哥外,众人都忽略了荣直这个本是最大威胁的存在。而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对方……

    荣臻眼皮一跳,见阿诺背后突然闪出个身形魁梧高大的男人,四肢健壮有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拳脚功夫很厉害。

    他手戴虎爪,不由分说,出圈直冲阿诺背心。

    此人正是荣直。

    荣臻下意识往父亲的位置看去,他老人家脸色铁青,茶杯捏在手中,几欲破裂。

    荣臻双唇紧抿,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俩人缠斗。阿诺许是不明荣直为何对自己人的他出手,对其攻击只守不攻,很快便处于下风。荣直乘胜追击,拳脚交加,阿诺不慎,身体在阻挡惯力下滑下一旁土坑,若这样掉下去,坑下都是竹管和硬石,不死人也废了。好在阿诺反应极快,拔出腰间匕首扎进土坑一端,才暂时停止了身体的继续滑落。

    男人见状,怒从心起,虎爪向阿诺面颊击去。阿诺横臂一挡,臂有护甲,却仍然留下五条血印。

    荣臻紧皱眉头,心中愤然,是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狠绝和不知大体。

    而见此生死相搏,云楷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似心有所感。他转头望着荣臻,倾身靠向她身侧。待对方的目光望过来时,真挚又恳切地说道:“朕今天才明白自己当初是多愚昧,如一直是从前的样子,许是很快就会被人所害。朕能有现在的觉悟,都是因为遇到了皇后,是你对朕的栽培以及付出的心血,让朕逃过了一劫。”

    荣臻微微一怔,紧绷的面颊有了些许笑意,但此番松动倒不是因为云楷的话有多感人。她与云楷相处近一年,自云楷肯按着她的教导来改自身缺点起,俩人就一直相敬如宾。虽然对方很依赖她,平日也时有关切地问候,但其骨子里的执拗和自卑是不愿认可他人在自己之上的,所以像这般直接承认自己的不足,认可荣臻的价值,倒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云楷见荣臻望着自己浅笑嫣然,心中喜悦,不由握住荣臻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猛然被她冰凉的素手所惊:“皇后的手怎如此冷?”

    见云楷要唤下人给自己拿暖炉,荣臻出手阻止:“许是台下某人手段太过阴狠,看了心凉。”

    “战场厮杀只求胜负不讲君子,比这更有过之而不及。”

    “皇上说的是。”

    云楷学着荣臻往常安慰自己那般轻轻抚拍她的手背:“不过朕明白皇后所想。云国百姓每每谈论起你,都夸你打仗时用兵如神。你的战场谋略讲究心理战术,而非阴狠卑劣的贼人手段,自然瞧不上台下偷袭者的行径。”

    是啊,这个偷袭者还是荣家长子,她的大哥荣直,也不知云楷之后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打斗很精彩,但朕也不喜欢半路跳出来抢功的家伙。即使胜利,也是投机取巧。个人能力固然重要,但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需要各方面的配合。”云楷见荣臻未言,便把对方冰凉的手捂在自己双手掌心中,继续说道:“皇后曾和朕说过,要成为能使家园国泰民安的贤王,首先就要得民心,不然难以治国。想来打仗作战也是这个道理,将士不齐心不信任,就没法赢得战役。而两者无论哪一个不得心,最后结局都会导致国破家亡。”

    荣臻闻言,回握住云楷的手,悄然道:“楷儿长大了。”

    积极改掉往日陋习,克制心中惰性完成从前荒废下的学业,待人处事上也大有进步,云楷一年里的改变她有目共睹。但荣臻也清楚,自己遇见云楷时,这孩子性格,秉性,耳目渲染的东西已经让他养成了一种消极且戾气的本能,如同稚儿般无礼又暴躁的性格。

    现在的改变是个好现象,但表面的改变并不能完全纠正已经成型的存在,一旦遇到重大的事情,云楷很有可能会因承受不住压力被打回原形,往后再要拉他起来就困难了。何况时间不等人,一步错,步步错。

    周围的惊呼拉回了俩人的注意,荣臻和云楷看向演练场地。阿诺格挡的手臂纵然有护甲保护,周边裸露的地方却已经血肉模糊,但另一只紧握匕首的手让他依旧牢牢挂在土坑壁上。

    烈日之下,荣直久战未胜,难免心浮气躁。他开战前,无论身手还是名气都占尽优势,是卫冕第一的存在,可偏偏被这阿诺抢尽风头。一如此刻他花尽力气,却没能把身处劣势的阿诺打进土坑,让众人看尽了笑话!

    就在荣直分心之时,阿诺双腿蓄力一蹬,与握着匕首的手共同使力,身体竟然跃上土坑,只差一个落脚点稳住身体。荣直反应过来,对他的身体就是一拳,阿诺立即双手抓握住荣直的手腕,一招借力打力,躲过了荣直的致命一击,并顺利回到地面。

    也是荣直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阿诺力量所带,他却成为即将要掉进土坑的那个人。好在阿诺不计前嫌,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了荣直的手臂,使劲把他拉上了地面。

    阿诺没有停留,见荣家军还在奋战,他拔下土坑边缘上自己的匕首,打起精神冲向演练场地的正中位置,几番博弈后终于夺下代表胜利的旗帜。

    云楷在台上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也有这般好身手。他满目向往,仿佛此刻自己正是身处战场中心的威武君主,带领将士,浴血沙场,获得胜利,赢得威名。

    一时间,胜利的队伍欢呼四起。观看的人群似乎也从这置死地而后生的场面回过神,发出阵阵赞叹。

    少年朝看台高举旗帜,所有人只道他是看着皇帝,来宣泄心中的喜悦和兴奋。

    陆雪颖却不这么认为。直觉告诉她,即使看不清具体的位置,少年的目光也正越过人群,凝视着荣臻应该在的方向,凝视着他为之胜利的唯一目标。

    陆雪颖起身,在喧闹的人群议论中,离开了她所在的观赏点。

狩猎(十一)

    在外侯着的楚曦随之跟上:“大小姐,我们去哪?”

    “拿银子。”

    楚曦暮然想起陆雪颖前几天让她压阿诺赢,这番取银子说明正是阿诺赢了。她下意识拍手道:“大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我哪有什么料事如神,只不过是信任姐姐罢了。”陆雪颖看了眼雀跃不已的楚曦,双手轻轻压在对方肩膀让其低调。

    见对方捂着嘴巴点头又左顾右盼查看是否有人听见的憨厚模样,陆雪颖笑着点了她的额头,继续道来自己的想法:“而且你也说了,当初和荣臻一起救你和其他难民脱困的人中,就有这个阿诺。他既然在姐姐的队伍里,想必他的一身武艺也多半是出自姐姐之手。此次能参加演练说明他得以荣老将军的认可,武学和品格肯定不凡。”

    陆雪颖顿了顿,到底没有把阿诺可能是荣臻放置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的想法讲出口。倒不是不信任楚曦,只是有些事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哪怕最后只能烂在肚子里。

    此时,侍卫已把获胜者带到云楷面前,云楷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原来是你!我那天就觉得你与他人不同,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末将能赢,是因为身边有信任我的同伴,不是我个人的功劳。”阿诺单膝跪地,俯身答道。

    “但没有好的指挥,再优秀的士兵也是一盘散沙,这就是你身为将领的能力。若换做不懂的人,不仅看不明白你的排兵,还妄下言论评头论足。”云楷自顾自的说道,他并没有特指是谁,但刚刚信口开河的文官都如鲠在喉,面色难堪。

    “皇上谬赞。”

    “不愧是荣家军的子弟,第一名当之无愧。今日朕看了这惊心动魄的演练,真是受益匪浅。”

    云楷的话让几家欢喜几家愁。荣峰闻言,从位置上起身谢恩,自始自终从容不迫,一派大将风范。

    “荣老将军快快请起。”云楷亲自扶起荣峰,目光再次望向阿诺:“那天离开匆忙,倒是忘记问你名字了。”

    “末将阿诺。”

    “没有姓氏?”

    “我是战争孤儿,是荣将军收留了我。”阿诺如实道来,不卑不亢。

    云楷明了的颔首,感叹道:“荣峰将军给云国培养了一个好苗子啊!不如就赐荣姓,荣峰将军意下如何?”

    “皇上惜才,是云国大幸,臣感激不尽。”对此要求,荣峰当然没有意见,阿诺这孩子各方面都好,自己也有想过收他为义子,只是念他年轻,怕影响其心性,才准备推迟几年。如今皇帝谕旨,自是更好不过。

    “谢皇上恩典!谢将军厚爱!”阿诺惊喜交加,叩头谢恩。

    云楷很满意自己的封赐,坐回到荣臻身边:“皇后,阿诺你可认识?”

    “自是认识的。”荣臻答道,迎上云楷难掩喜色的目光,又以皇家的标准仪态看向跪在地上的阿诺:“阿诺是军里的佼佼者。”

    得到荣臻的肯定,云楷更是喜悦,追问道:“他射箭可好?”

    “意料之中,惊喜之外。”荣臻如实答道。

    云楷闻言,立即命人把自己的御用弓箭交给阿诺,指着对面旗杆上被捆住的布帘向阿诺问道:“你能射穿绑帘子的绳索吗?”

    阿诺颔首,恭敬的接过弓箭后直接拉弦射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众人只见箭矢闪电般离弦而去,力道强劲,直接射断了绳索,布帘随即垂下,露出喜庆的祝福。

    “好!”

    荣臻也露出赞许的目光。阿诺的箭法荣臻了如指掌,毕竟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几斤几两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演练结束,狩猎也算完美落幕了。众人开完庆祝宴会后纷纷回到自己的营地,再过两天,就要动身回城了。

    下午时分,刚服侍荣臻睡下不久,守在门外的锦娘就看见陆雪颖走近的身影。

    出于护主心切,锦娘对陆雪颖印象不佳。如果说对方与荣臻的相识是巧合,但后面种种所发生的事都脱不开陆雪颖的有意为之。锦娘没有证据,但是她的直觉每次都精准料到了陆雪颖要达到的结果。

    世上没有毫无原因地接近,她们又是对立面的俩人。因此,锦娘为了荣臻,不得不防着陆雪颖。

    此时,陆雪颖已经来到锦娘面前。她的生活环境让她自小善于观人面色,又天性是心思敏感之人,所以锦娘对她的防备陆雪颖心中有数。

    “劳烦锦娘为我向皇后娘娘禀报一声,我有事与她要说。”陆雪颖态度一如既往的和善,良好的教养让她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不能乱了规矩,失了分寸。

    锦娘杵在门口,对陆雪颖直接下了逐客令,称荣臻身体不适,刚刚睡下,不宜打扰。

    陆雪颖并不是喜欢纠缠的人,只是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这是今天不说,过了日子也就没了意义,再做只能是画蛇添足。当然,论私心她也想见一面荣臻,毕竟等对方回了宫,要再见面就困难了。

    锦娘见陆雪颖不肯离去,言语之中不由下了重话:“陆姑娘,你莫要因为皇后娘娘善良,平日对你的要求不加拒绝,你就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当下时间仓促,我马上要与父一起回营地。但还有事情未与娘娘说明,所以还请锦娘帮我禀报。”

    “有什么话陆姑娘你可以和我说,我很乐意为你传达。但娘娘身体不适,我不会因为你有话要说就去打搅她。”

    俩人争执不下,声音不由都或响或急切了几分,只听帐篷内传来翻身坐起的声音。

    “是颖儿吗?”

    微微沙哑的声音询问着,陆雪颖迎着锦娘狠狠地瞪眼应道。

    不一会屋内传来脚步声,门帘拉起,荣臻走了出来,看着帐篷外的俩人,笑着摇摇头。

    “好不容易不疼能睡下了,又被个不长眼的打搅了。”锦娘感到气愤,陆雪颖每次都如此。看似无辜,却是吸血的水蛭,伤人于无形。

狩猎(十二)

    陆雪颖不恼锦娘的话,她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打搅了荣臻休息,而非锦娘刁难。可荣臻为何会身体不适?又是哪里不适?这几天自己一直陪其身边,有受伤的话她应知道,除非……

    “颖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雪颖的担忧落在荣臻眼里,深切的凝视伴随着沉默不语。荣臻发现陆雪颖连楚曦都没带在身边就来找她了,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便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内。锦娘见此跺了跺脚,无奈只得跟了进去。

    陆雪颖在荣臻身边坐下,她喜欢贴近对方与其身体接触,这让她感到安全:“姐姐还记得我押注谁会赢演练的事吗?”

    荣臻当然记得。那天陆雪颖不顾众人劝说,押注了阿诺会赢得比赛,不知被多少人给笑话了,想来现在这些人肯定悔了肠子都青了:“妹妹慧眼识人,赢了也不为过。”

    “姐姐折煞我了!”陆雪颖浅笑嫣然,神色却是要说正事的认真样子:“我考虑过了,这些银子于我并无太大意义,于别人则大不相同。我可以顺水推舟还给他们,但赌博并不是好事,输赢都易乱军心,何况我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就是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的怜悯,他们不会感激甚至会产生以后也能这样的侥幸心情。”

    荣臻点头,表示赞同。

    “钱是俗物,不可缺少也不宜过多。但在不宽裕的情况下,钱需要用在刀口上。”陆雪颖有条不紊的述说着,她的目光停在荣臻脸上,似痴迷又似打量对方将会有的反应:“此番阿诺将领虽然得了第一,但荣家军十几年不在都城,以前的旧友不剩几人,还在的也物是人非,就算要结交新盟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没有后台,阿诺将领必定处处碰壁。若是让荣峰将军替他撑腰,虽可顶一时之用,但为此眼红了自家人,也会引起荣家军内部的不和。”

    荣臻想到了大哥荣直。他的无知和鲁莽让人一眼看出了问他。

    “所以,与其我的无意义,不如我借花献佛把银子赏给阿诺。这样他既有了可以打点的钱财,也可以拿出一半银子平分给输了的将士,尽管不会每个人都买帐,但也算是博个好感。”

    陆雪颖思路清晰,想法细腻,是真的站在阿诺角度替他考虑。可荣臻的神色却在陆雪颖提到阿诺后失了温柔,多了份严谨和探究:“无功不受禄,颖儿此举总该有个理由,可是阿诺演练时太出色,所以你对他一见倾心?”

    “姐姐真是难得糊涂。”陆雪颖掩嘴而笑,神情娴雅淡漠,资质艳而不俗。本是两个极端,出现在她身上,竟与生俱来的合适。她眼眸如潮水波动,尽是风情流转,却缓缓垂下头,让人心生遐想:“我是要进宫的人,怎会倾心于他人?”

    荣臻没有因此就移开视线,她把陆雪颖的神色看在眼里细细揣摩,不漏掉一丝伪装:“情感之事多半是感觉的引导,不是思想能控制。切勿胡闹。”

    “我对武学一窍不通,也不喜打打杀杀的场面。我来,只是为了见姐姐罢了。在我看来男女之情,不如与姐姐促膝而谈来得让我心悦。”陆雪颖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似乎也清楚在荣臻面前,隐瞒是行不通的。

    见荣臻目光仍然不确认,陆雪颖颇为无奈:“姐姐忘了吗?我之前说过的,深闺少女之所以容易被感动是因为出门少见识短,容易被人套路。我能理解那些深闺少女的心思,不代表我认同她们的情感思维。最重要的是,阿诺将军是很厉害,但不是我心悦之人。”

    陆雪颖握住荣臻的手,笑容坦然又纯粹,她凝视着荣臻,双瞳被其占领,又缓缓道来:“阿诺是姐姐的人,帮他就是帮姐姐。颖儿以后是要入宫的人,入了宫也是姐姐的人,帮姐姐就是帮以后的我。”

    “颖儿就确定我一定是可以成荫的大树,而非一脚踏入冷宫的弃妃?”荣臻的话似警告,似劝阻,却更似在说一件会成真的事。

    “姐姐不会进冷宫的。”陆雪颖不容置疑的任性语气让她回归十三四岁少女会有的模样,而非始终超越年龄的稳重。

    荣臻唇角噙笑,伸手抚平陆雪颖下意识皱紧的眉宇,嘴上却不依不饶道:“万一?”

    陆雪颖再次否定了荣臻的假设,她较真的眼眸里蕴含着不能言尽的焦虑,又映出荣臻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模样。叫别人看去,也不知她们之间谁迷了说的眼,说又蒙了谁的心。又或者,再荒诞一点,这种种的美好与矛盾只是俩人的双簧,各扮其角,各尽其职。

    荣臻内心毫无波动,冷意却爬上了她并不舒坦的面容。陆雪颖要什么尽管来取,只要她有这个本事,只要她能胜任,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见荣臻不说话,陆雪颖紧了紧对方的手:“真有万一,我也会护着姐姐。”

    “那我先谢过颖儿了。”犹如花瓣柔软的唇面伴随着荣臻的温言软语染红了陆雪颖的耳廓,又逐渐蔓延至对方姣好的白皙面颊上。那双凝眸水波潋滟,泛起阵阵暗涌。

    荣臻无论外贸还是身形又或者性格,都不是魅惑之人。可她于陆雪颖,自由不可代替的吸引力。

    “姐姐是知道阿诺的,他得了钱,会按我的说法去做吗?”陆雪颖蹩脚的转移话题,笨拙之处孩子气本色尽显。但眼眸里看人的清透。既然问,就说明她有十足的把握。亦如荣臻看她。

    阿诺不是绝对没有心机之人,也会替自己打算。若这笔赏钱真的过于阿诺,他的确会有所打算,但是会如何,荣臻并不能确定。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和陆雪颖不同,陆雪颖是冒险的小兽,勇于挑战,愿意搏一场,而她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不能冒险。

    荣臻轻轻抚摸着陆雪颖的脸,对方在自己身边一直是乖巧听话的,不像她在外人的样子:“你有一颗玲珑心,比我更适合做皇后。”

微服私访(一)

    陆雪颖一个激灵,人已经跪在地上:“臣女不敢。如果是臣女说错了什么,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起来吧,我没有其他意思。”陆雪颖听到荣臻一声叹息:“后天要回去了,你今明好好休息,回去还要做三天的马车。”

    “有姐姐在,枯坐都是有意义的,”陆雪颖话中有话,她这般“先斩后奏”,显然想与荣臻一起回去,却没有听出荣臻话里的意思。

    荣臻心中冷笑,当真是自纵容让她得寸进尺?她扬眉收起笑意:“我还有事,不和队伍一起走。”

    “姐姐要去哪?”陆雪颖神色如常,眼眸里一瞬而逝的诧异还是没有逃过荣臻的眼睛。

    荣臻神情漠然,判若两人。许是阿诺的事情依令她介怀,几番忍让陆雪颖却没有见好就收,遂下了逐客之意:“宰相之女应该知晓事有可知不可知之分。”

    陆雪颖看着荣臻。好一会,嘴角才缓缓荡漾开莫名的笑意。一丝自嘲,像清高中人付之真心又受了屈辱。一丝清明,像是偏移轨之徒回到了正路。一丝苦涩,为道不明言不出的懵懂。

    她微不可触的退了一步,此前慵懒撒娇的身形突然站的挺直。她俯身行礼,再抬头已戴回清冷自制的面具,漠然的神色扼杀最后残留的温柔。

    “臣女告退。”言罢,转身离去。

    锦娘本就怀疑陆雪颖接近荣臻的动机,奈何荣臻此前一直不加阻拦。多亏今天陆雪颖急功近利,竟然提起来阿诺,才让荣臻起了警觉,对她下了狠话。

    见陆雪颖这等态度:“还摆起脸色了,娘娘就是对她太好了,稍不如意就见本色了,这等女子我们见……

    “锦娘。”

    荣臻声音不善,锦娘不情愿的消了声,她望向荣臻,见对方一直盯着陆雪颖直到对方上了来时的马车才疲惫般的闭上了眼:“去叫阿诺来。”

    锦娘领命,匆匆赶去。

    阿诺来后,荣臻把陆雪颖留下的赏钱给了他,并和他说明了来由。阿诺并没有拒绝,既然荣臻一惊应下,他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又见他跪而不起似在沉思,良久抱歉道:“末将想把一半的钱拿出来分给输了的士兵们。”

    荣臻一愣,随机苦笑的摇摇头。陆雪颖看人清透,着实不可小觑。坦率是阿诺的优点,但被看清就是致命弱点。

    她本不想暴露与阿诺的相识,此聊陆雪颖太敏锐,只凭自己一句话就让对方察觉了苗头。是因为陆雪颖关注自己吗?因为关注,所以就连自己身边的一切她都如此上心。

    想起陆雪颖离去时的神情,联想起此前她说陆雪颖喜欢阿诺时对方都不急,说起自己会进冷宫这孩子竟然急了。

    我在你心里有那么好吗?还是你另有所图,为了这个后位吗?与她一起不是什么好事,她陆雪颖要做大事就不应选择她。皇后头衔之虚,没人比她更清楚。若真的想夺后,就应该自己最大,找一个更靠谱的后山。

    “娘娘?”

    “后日凌晨,你随我出行,我有任务教给你。此事重大,不能与任何人提起。”

    “末将领命!”

    荣臻见阿诺抬头看向自己,一如赢得比赛时的遥遥相望。对方的笑颜也让她鲜有的绽放没有约束的笑容。

    ——未将誓死跟随荣臻将军。

    从救出阿诺到其跟随自己,多年来的出生入死让他成为荣臻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阿诺也不负荣臻厚望,不光是战场上的好副手,平日里只要喊他的名字,这个少年便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他是自己最好的护卫,是年轻一代里最好的将领,也是她亲手教导出来的第一人。

    对荣臻来说,只有知根知底,才能相互交付,委以重任。

    乖巧听话陆雪颖一直都在做,又似从未没做过。她骨子里有的是傲骨,反骨,但她自小又是知书达理的孩子,是有着良好教养的名门女子。

    演练结束后回到营地,她两天未出过自己的帐篷一步。

    荣臻没想过陆雪颖会出现。起码,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可对方规规矩矩,不是撒娇,甚至是小心翼翼试探地呼唤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马车旁。

    荣臻想到来时陆雪颖也是这般,站在马车旁轻轻唤着自己。明明是那么轻如幻觉的声音,自己却总能第一时间从喧嚣中捕捉到。

    她此刻所在的小镇离营地有好几厘路,陆雪颖是怎么过来的?

    荣臻完全可以不问不顾,甚至让暗卫带走她。但沉思了一会后,荣臻还是打开了马车门。

    陆雪颖满脸虚汗的模样出现在荣臻眼里,她的脸的似乎更加苍白了,连饱满的双唇都出现了干涸的波纹。荣臻看着她的绣花布鞋,已占满了泥水的污迹。

    陆雪颖听见开门声,心中紧绷的弦却未赶松懈,看似认真思虑里两天两夜做出的决定,其实是孤注一掷的抱着侥幸的心态。陆雪颖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找到荣臻,而她半夜就偷偷溜出营地赶往小镇,即使路上一路顺风,如果让人知道她是半夜失踪清晨归来,怕是名誉也就毁了。

    只有找到荣臻,跟着她。才不会让此前种种只是一场镜花雪月,付之东流。

    两人相对无言,还是陆雪颖上前了一步:“娘娘之前答应颖儿的,狩猎期间我都可以在你身边。现在狩猎还没结束,你贵为皇后,又曾是将军,说话一言九鼎,不能……骗我。”

    陆雪颖越说声音越轻,一双眼眸紧紧凝视着荣臻。陆雪颖言语中竟是娇嗔埋怨,与往常镇定自若的样子截然不同,着实让荣臻感到诧异。

    “不是我弃你不顾,只是私访有风险。你是天之骄女,以后有大好前程,我不能让你冒险。”荣臻如实说道。云楷一个人就要让她打起十成的精神,即使有阿诺和影卫在,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如果再加貌可抵国的陆雪颖,这路上即使无有心人刻意使诈,也会引起他人注意,徒生事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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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言而后介绍:
荣臻,云国大将军之女,骁勇善战,为国取得边疆和平。战后与家人荣归故里,本想在故土过安稳日子,不料皇太后的一纸婚约,将她许配给了小自己五岁的小皇帝,借武将势力制衡朝野平稳,也将她卷入后宫的惨烈斗争中。
为保全家族不被牵连,荣臻辅佐顽劣小皇帝,与想夺权的宰相陆崤逸展开周旋。不料一番赤子之情被人利用,几度起伏,九死一生。
她心如棋盘,算尽天下事,却从未料到这一生,竟也有人愿意对她一腔热情,甚至情愿成为她指尖棋子,只为她能自由飞翔,做回曾经有着沙漠飞鹰之称的女将军。明言而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言而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言而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