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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别     帝临txt下载     帝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逃亡失败

    末倚着树,闭上眼,“我要睡觉了。”

    这样的温煦的阳光,华贵而阴冷的皇宫不会有,凄凉悲壮的战场也不会有,万里之外的西丹更不会有。

    整个天下,似乎只有这方寸之间充盈了这样的阳光。

    “我陪你一起睡。”君可载在她旁边坐下,手臂揽住她的肩。

    明末眸光闪了闪,应道,“嗯。”

    君可载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时光静静流逝,寂静的山坡上偶尔有虫鸟鸣叫之声,太阳已经越过中天,略往西转。

    明末悄悄转动脖子,发现君可载背倚着树,似乎已经睡熟,载他们来这里的那匹马似乎也累了,跪在树的另一端打盹。

    她大气不敢出,悄悄伸出右手在一旁的地上摸索,君可载的一只手臂还搭在她的肩上,让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手指在草地里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个拳头大的石块,她松了口气,将那块石头紧紧攥在手里。

    再扭头看看君可载,眼眸紧闭,密长的睫毛盖住眼帘,鸦青的一圈。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装睡?

    疑惑之色浮上面容,随后她咬了咬牙,不管了,机不可失!

    轻轻抬起手,她屏住呼吸,将石块高高举起……

    眼看锋利的石块就要砸向君可载的额头,突然君可载眼睛一睁,利落的一翻身将明末压在身下,一只手紧紧攥住她握着石块的手腕。

    笑容爬上他俊俏的面容,“就这样?”

    这家伙果然在装睡!

    明末恼羞成怒,屈起膝盖用力朝君可载下腹一顶!君可载连忙侧身躲过,明末瞅准空隙,迅速的一翻身,朝草坡滚了下去!

    这是设计好的路线,明末在军营中多年的锤炼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的用力一击和翻身就滚两个动作衔接得天衣无缝。干脆利落堪称完美。

    君可载转过头,见明末已经滚下草坡,立刻转身一把扯开栓在树上的缰绳,跨上马用力一夹马腹,驱使着胯下骏马朝坡下驰去!

    神骏腿长而健,斜坡之上一跃一落之间。便已经下到草坡中央,明末滚落地速度虽快,却也不及君可载胯下之马迅捷。

    转眼间,君可载已经骑马驰到她前方,手臂往下一伸,明末瘦小的身躯正好滚落他的臂弯之中,他一挽手臂直直将明末捞起,明末避无可避。措手不及的跌入他怀里!

    疾驰的骏马止不住下趋之势,如同厉箭般冲下斜坡,直直插入坡下足有一人高的草丛中!

    君可载连忙伸出手挡在明末面前,隔开被马首撞开如同长鞭一般反弹过来地高草,粗的枝条重重抽打在他修长的手上,瞬间留下数条醒目的痕迹。

    明末被蒙住脸,屈起手肘用尽全身力气往身后一顶,君可载一面要减缓马速,一面要替她挡住迎面弹来的高草,躲闪不及。一时大意竟被明末重重击中胸口,滚落马下!

    色骏马再次受惊,嘶鸣一声。载着明末往前疾驰而去!

    君可载面上竟掠过一丝紧张之色,“小心!”

    他话音未落,正在飞奔的骏马骤然停住,马蹄突然高高抬起,身子一弹,要将马背上的明末甩下马!明末用力将缰绳挽在手掌中。手臂用力的抱住马脖子。拼尽全身力气稳住自己。

    一路来都乖巧无比地马此刻居然暴躁不已。不再往前跑,而是不停的在原地打转。一次次将前蹄高抬起,大有不将背上之人甩下不罢休之势。

    娘的,这马居然认主!

    明末心里骂着,手臂渐渐失去力气,暗叫一声不好!紧接着她双手一软,竟被直直甩下马!

    “砰”她的头重重的砸在泥土中,脑袋陷进去一半,松软的黄土撒了她满头满脸。

    她一把拨开脸上的土,一手扶着背,咧嘴呲牙的的坐起来。

    那马在不远处站着,怀着强烈的敌意看着她。

    明末瞪着那马,恶向胆边生,顺手抓起一把土朝那马脸一扔,松软地土粒顿时洒了那马满头。

    色骏马用力甩了甩头,将脸上的土粒甩下,然后抬起脸面对着明末,恶狠狠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不再理会她。

    没等她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一双手臂已经穿过草丛紧紧地拥住了她,下一刻,她的头被埋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砰砰”的急剧心跳从耳边传来。

    “有没有伤着哪里!”君可载略带焦灼的声音响起。

    明末用力的挣开他地怀抱,抬起脸对着他吼道,“你姐姐我还没死!”

    君可载定定看了她片刻,突然,他捧住她地脸用力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急促而热烈,紊乱的气息中带着芳草地清香,君可载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让明末几乎无法呼吸!

    她用力的捶打着君可载的胸膛,双脚胡乱的蹬在他身上,却始终挣脱不开,被逼急了,

    她一狠心,张嘴用力的咬住君可载的下唇,咸涩的血腥味顿时染遍唇齿之间。

    君可载顿了顿,竟丝毫没有停下来,反而捧住她的后脑勺侵入得更深,让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良久,两人气息都平复下来,君可载才缓缓离开她的唇,手指轻抚着明末的面颊,“你要吓死我么?”

    他的唇角被明末咬破,染着血红的颜色,竟让他原本便比女子还要美丽的脸更显绝色。

    明末一眼瞥见他手上红肿如同鞭痕一般的伤痕,想起方才马上他替她挡开弹过来的高草,心里竟隐隐泛起一丝愧疚。

    她别扭的转过脸,不发一言。

    君可载扳过她的脸,“告诉我,你方才想骑马去哪里?”

    明末被迫直视他的双眼,那双眼竟仿佛深井一般,黑的不见底。

    “我想去找无双。”

    倔强的声音落下,四周突然一片死寂,明末感觉君可载放在她脸上的手瞬间加重了力道,几乎要陷入她的面颊中。

    君可载低下头,片刻之后,再抬起时,漆黑的眼中已经染上重重寒意,“是不是……一定要逼我杀了公子无双?”

    他的唇薄而优美,泛着妖异的红,轻声吐出这句话,竟让明末突然心底陡然一寒。

    她用力一转身,在草丛中站起来,背对着君可载,低声说道,“我们回宫吧。”

第五十九章 上寅惊变(上)

    家园林。

    临近寒冬,皇家原本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园子里,此刻也隐隐透出一派凄寒凋零之态,不少名贵植物的枝叶都泛了黄,日日吹上锦阳山的风也逐渐凛冽起来,再过些时日,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雪只怕就要落下了。

    君可载垂手立在雕花回廊下,一身暗红盘龙锦袍,颈间围着一圈棕色貂毛,更衬得那张脸绝色逼人。

    他转头笑望着身侧的男子,薄唇轻启,说道:“我看这场雪不出半个月就会落下来,到时候你走到半路上遇上大风雪,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封国不比图南,风雪一来,路上便寸步难行,更何况如今南方兵荒马乱的,你就这么上路,我倒是真有点不放心。”

    身着暗蓝衣袍的男子皮肤黝黑,眉眼间已染上些许风霜,举手投足间具有迷人的气度,他微微一笑,转过头说道,“殿下说这话,可是在暗指我鄂兰仕年事已高,越来越不中用了?”

    不等君可载回答,他又说道,“依我看,封国什么都好,就是冬天稍嫌冷了点,我这在南方过惯了的人,一临近冬日,就格外想念图南的阳光碧树。趁着这雪还没下下来,先往南走一段,什么时候风雪来了,在另做打算。”

    “你也是个执拗人,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还真有点像被我藏在身后的某人……”君可载摇摇头,“罢了,我多派点人手护送你便是。你带来的那点图南人,这两个月被我昶安的美酒和美人迷得七荤八素,如今只怕连刀都提不动了。”

    “不用了,”鄂兰仕认真的摆摆手,“我走之后,昶安城里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殿下正是用人的时候,我鄂兰仕就不添乱了。”

    “果然是越老越狡猾啊……”君可载嘴角扯出优美的笑容。“鄂兰仕,看来你是早料到我近日会有所动作,才急急忙忙的要赶回去,明哲保身,不愿趟这趟浑水。”

    鄂兰仕“哈哈”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被你看穿了。”他顿了顿,又正色说道,“若是其他人倒还好说,可是你这次要对付的,却是我多年前的敌手。要知道,碰上一个旗鼓相当地对手有多不易,当初战场上,我曾一度被他诡谲的谋略和精湛的战术所震惊。若不是他,封国南方的大片土地早已被我收入囊中……”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口,抬手摆了摆,“罢了,那些年轻时候的事情,不说也罢,只是对他,尚有点惺惺相惜之意吧。”

    君可载亦收敛了面上的笑容,“你们那个时代叫得上地名号的人物不多。他当年也算是和定国大将军明复渊齐名的人物,只可惜,本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才。最后却成了蹩脚的政客,跟着荧阳一起玩弄权术,把好好的一个封国弄得民不聊生……”他轻叹了叹,“一切,自是他咎由自取。”

    “这样吧,三日后。我设宴欢送你回国。如何?”君可载一转话题。抬头说道,“偷偷摸摸的来。便要正大光明的走,否则日后你又要说我君可载不厚道,请你来做客还像做贼一般。”

    鄂兰仕无奈地笑笑,“好吧,声势别太大就行……”

    新皇登基的第一个冬天,凛冽的寒风刮遍封国每一处角落。

    狂啸的北风中,南方升起袅袅狼烟,逃亡到南方的公子无双联合南方八郡郡守,以及势头最为凶猛的两支义军,在南方水平原举兵,号称兵力三十万,盘踞水南侧,与封国都城昶安隔水相望,号锋南军。

    公子无双将青色浮云旗帜插满南方诸城,高举勤王大旗昭告天下,庙堂之上有人蒙蔽圣听,君主身畔尽皆虎狼之士,民怨无法上达天听,巨掌遮住昶安上方的白色浮云旗帜,君氏江山岌岌可危。

    诛小人,除奸妄,用南方诸士的鲜血,换得封国再一次六百年的盛世承平!公子无双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南方各郡纷纷倒戈,封国江山一夜之间一分为二,内乱烽火骤然燃起。

    公子无双在南方遍地青色浮云旗帜下肃然北望之时,东陵原的中心,皇室聚集地昶安城里,却仍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寒风呼啸的夜晚,锦阳山上地上寅宫里,早早悬起一列逶迤的明黄宫灯,将整个宫殿照得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如同天上宫阙。

    华美衣饰的王公贵族拾级而上,三三两两涌入上寅宫的殿门。

    新皇软弱,皇宫中真正的权势所在,便是眼前这华贵中透着肃穆的上寅宫,在京中显贵眼里,上寅宫上方地云层都是浓郁地紫色。

    “迟早要取而代之,如今君可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南方闹腾地那位若是手段还狠辣一点,只怕这真命天子还轮不上君可载来做,只可惜……”

    “君可载若要问鼎权力中央,不只要顾及南方那位,京城里的绪王爷不得不除……”

    “别说了,绪王爷来了……”长廊下站立地几名官员作鸟兽散。

    如今昶安城里,若要说排场,谁也比不上绪王爷,荧阳一垮,他俨然成了京中头号权臣,手握重兵,把持朝政,任谁见了,都要俯身称一声“千岁”。

    此番君可载设宴上寅宫,欢送图南国君主鄂兰仕回国,前来赴宴的绪王爷依旧排场十足,十人龙纹软轿一直抬到上寅宫的的台阶下才停下,绪王爷缓缓从轿中出来,待侍卫披上貂毛大氅之后,才负手而上,神色自是高傲拒人千里之外。

    他是唯一一个带了佩刀侍卫进宫的皇族。

    谢清远手持玲珑酒杯,站在廊下远远看着,嘴角扯出一抹略带讥讽的笑意,“活不长了……”

    大殿中,黄金宴桌已经沿着殿中红柱在两侧摆开,珍馐佳肴,琼浆玉露,精致的宫灯映着名花缠枝的皇家瓷器,地面上铺着金丝镶嵌的名贵地毯,红衣的宫人手捧每馔穿梭殿中,亲王皇子,达官显贵,在宫人的引导下纷纷落座,各种装饰明晃晃耀人双眼,场面无比奢靡华美。

    君可载一袭深红锦绣蟒袍,金冠束发,坐在主位上,微眯着双眼啜饮着杯中酒。鄂兰仕依旧是淡淡神色,坐在君可载一侧,仿佛这场盛宴与他无关。

    “他来了。”君可载放下酒杯,轻声吐出这句话,缓缓站起身。

    鄂兰仕看着大步踏入殿中的绪王爷,眸中精光闪过,他伸手一扯君可载锦袍下摆,“不管做什么,等我走了再说。”

    君可载回过头对他笑笑,“京城里最富权势的人物亲自唱戏给你看,哪有不看的道理。”言毕,他轻轻抽出被鄂兰仕抓在手中的衣角,缓缓走下殿中。

第六十章 上寅惊变(中)

    皇叔赏脸,侄儿真是荣幸之至。”他迎向绪王爷,可击。

    绪王爷面上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略带僵硬的点了点头,“图南肯与我封国交好,是件大好事,这样的场合,本王说什么也是要来的。”说罢,他站在殿中遥望了主位旁的鄂兰仕一眼,面上浮起复杂神色。

    君可载不动声色的将他的表情全收在眼底,微微一欠身,“皇叔这边请,侄儿专门为皇叔准备了上佳的位置。”

    他的手指向左侧最上首的宴桌,果然与其他人都不同,纯金的宴桌上,铺着洁白的毛皮,纯白如雪,不染纤尘,一看便是世间少有的珍贵物。

    绪王爷面上扯出一抹笑容,“侄儿有心。”

    “是,还请皇叔安然享用……”

    宾客坐定之后,笙乐响起,伶人手捧乐器坐于高悬的帐幔之后,大殿上鼓乐声萦绕,乐声华丽却不**,皇家高雅气派显露无疑。

    君可载站在上首,在一片鼓乐声中端起手中酒杯,“今日,本殿在上寅宫中设宴为图南君主鄂兰仕践行,邀请诸位前来,是想请诸位国之栋梁,亲眼见证我大封与图南将百年交好,从此便是兄弟友邦,再无兵戎争战!”

    他回过身朝鄂兰仕一扬手中酒杯,举头一饮而尽。

    宾客纷纷起身,朝鄂兰仕举起酒杯,众人口中一片溢美之词,鄂兰仕站起身,面上笑容谦恭有礼,双手持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殿上唯有绪王爷坐在座上,一动不动。

    君可载扭头,面上笑容盎然,“皇叔,可是侄儿准备的这酒不和您胃口?”

    绪王爷摇摇头,一旁的仆从连忙站出来。将他原本身前摆着的酒挪开,轻轻放下一只玉杯,然后将手中酒壶里的酒倒了进去。

    “近日身体不适,不能饮酒,本王命人特制了补身药酒,用来替代席上烈酒。敬鄂兰仕一杯,如何?”绪王爷举起手中玉杯。

    殿上气氛有些微凝滞,皇家盛宴,绪王爷却不动宴上酒食,其中蕴含着怎样凶险的讯号,明眼人一看既知。

    “无妨。”鄂兰仕转身朝绪王爷笑笑,从身边的宫人手中接过一杯斟满的酒,举向绪王爷的方向。“来,王爷,我们二人喝一杯!”

    “皇叔和鄂兰仕皆为当世难得的奇才,英雄之间惺惺相惜之情,着实令人赞叹。”君可载缓缓拍了拍手,笑道。

    见君可载并无动怒地迹象,众人才松了口气,宴会继续进行。

    既然是替图南君主鄂兰仕践行的宴会,席间自然免不了要表演图南的舞蹈,酒酣耳热之际。一行皮肤黝黑,衣着暴露,四肢皆配银铃的西丹女子缓缓进入殿中。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原本华丽的鼓乐声瞬间低了下来,换成了神秘悠远地西丹乐曲,大殿四角同时燃起袅袅香雾,片刻之间,竟在这原本喧闹的大殿中营造出了沉寂幽谧的氛围。

    西丹女子胜在烟波柔媚,举手投足如同灵蛇般柔软灵活。全身竟似柔弱无骨。一把细腰扭动得在座众人心旌荡漾。脚踝和手腕处的银铃随着她们的动作时时响起,清脆悦耳。别具异国风情。

    正值盛年的皇子和年轻官员看得入迷,几位年迈的王爷和几朝重臣却面露不悦之色,这样的表演虽是为了迎合图南君主地喜好,却未免太过**,有失封国体面。

    君可载仿佛看出了那些老臣们的心思,他坐在座上示意表演暂停,待声乐停下来之后才缓缓开口,“图南舞曲美则美矣,却难合在座所有人的胃口,因此,殿外的广场上,本殿还为诸位另外准备了节目,”他举杯微抿了一口酒,细细观察着众人的脸色,“西丹国的骑兵所向披靡,震慑天下,在座诸位未曾上过战场的,可以移步殿外,本殿找来数名愿意效劳我封国的西丹武士,在殿外表演骑射之艺。”

    话音一落,几名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皇子立刻激动起身,“西丹武士?!”

    几名年迈的王爷也是微微点头,只是碍于身份,尚没有太大动作。

    君可载笑笑,“诸位不必忌讳,我君可载本来便是随性之人,鄂兰仕更不用说,这场宴会大家随意,愿意在殿中看图南舞曲地便留下,向往西丹骑射技艺的便自行去殿外观看,不必拘于礼数。”

    话音一落,几名年轻的皇子和武将便走到殿中,朝君可载微微行礼之后,便直奔殿外广场而去。

    年迈地王爷和老臣见状,也缓缓起身,三三两两的去往了殿外,留下的,大多是一些曾上过战场的武将,或者对骑射不感兴趣的文官,还有一些平日便沉迷与声色犬马的皇族子弟。

    绪王爷安然坐在席上,没有任何动作。

    一直坐在角落中地谢清远一双清亮地双眼静静扫视剩下地人,突然坐在席上开口道,“我封国

    交战,便是败在西丹骑兵太过强悍,封国步兵根本无裂山崩之势。若要在与西丹的决战中取胜,封国组建骑兵,势在必行。在座地文臣武将,莫非没有兴趣看看西丹武士究竟强在哪里么?”

    席上的一些官员听了谢清远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话虽不露锋芒,却让他们有些下不来台,照谢清远话中意思,不去看那骑射表演,便是对国事漠不关心了?

    主位上,君可载手持酒杯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不置可否。

    一些官员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离席,去了殿外看西丹武士的骑射表演。殿中的人又去了接近一半,只剩一些世袭爵位,不必为身份前途担忧的皇室贵族。

    绪王爷坐在座上稳如泰山。

    骑射之艺,若是广场上,那些西丹蛮子“不小心”一箭射偏,伤了某位要人,可是谁都说不清了。

    待到殿中愿意出去看蛮子表演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君可载才缓缓开口,“留下的诸位看来是对图南的舞曲情有独钟了,”他对一旁的宫人做了个手势。“那么,本殿再奉上一道佳肴,保准各位喜欢。”他转头看了鄂兰仕一眼,面上浮起神秘的笑容,“相信连你这个图南的君主都不曾品尝过。”

    片刻之间,一列手捧金盘的宫人便快步走了进来。分列两侧,将手中金盘放到宾客宴桌上。

    金盘中摆放着薄薄几片白中透红的肉片,宾客们纷纷私语,讨论着这是什么动物身上地肉,即使是尝遍世间珍馐的贵族们,也无法辨别出来。

    鄂兰仕低头仔细端详了盘中肉片一眼,略带疑惑的望向君可载,“盘中之物看起来像是我西丹的象肉。却又比象肉鲜嫩,究竟是什么?”

    —

    君可载微微一笑,“尝尝看不就知道了?”

    众宾客纷纷举箸品尝,只有绪王爷依旧岿然不动,君可载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开口,一个清亮的声音却先于他响起。

    “绪王爷最近莫非礼佛吃斋了?不仅戒了酒,连肉都不吃了。”一身合身青丝锦袍,发髻高束的明末出现在殿中,面含微笑。缓缓地走向绪王爷。

    君可载面上掠过一丝愕然,锋利的目光射向跟着明末进入的两名宫女。那两名宫女瑟缩了一下,望向他的面容上写满无奈。

    明末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绪王爷面前,笑容灿烂,眼神却无比冰冷。

    “这么稀罕的东西,王爷不吃真是可惜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一块肉片,然后回过头望向君可载。“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从北地采来的千年鹿肉。殿下,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君可载盯着她。微微颔首,“没错,这是我命人凿开北地厚达千米地冰层,挖出来的一头雄鹿,已经在极寒的冰层下埋藏千年,味道依旧鲜美如斯,与千年前无异……”

    他话音未落,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啧啧称奇之声,王公贵族们吃遍天下山珍海味,却从没有吃到过如此稀罕的东西,当下惊喜不已,连面无表情的绪王爷脸上也浮起一缕讶异之色。

    明末将薄薄的肉片放入口中,微微咀嚼之后便一口吞下,然后微笑的看着绪王爷,“王爷,殿下赐的东西,不吃可就是不给面子了……”

    君可载坐在主位上,看着明末将那肉片放入口中,漆黑的瞳仁微微紧缩。

    绪王爷一双锐利的眼睛瞪着明末,明末亦扬起脸瞪视着他。

    良久,绪王爷“哈哈”一笑,举箸夹起一块鹿肉,“我这个做叔叔地,怎么能不给侄儿面子!”言毕,他将手中鹿肉送入口中,一口吞下。

    鄂兰仕也笑笑,举起筷子夹起一片鹿肉,“我也来尝尝鲜……”话音未落,他手中筷子却被一只横飞过来的酒杯打落。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一列侍卫已经从走廊上涌进来,“砰”的一声将殿门关上,持刀地紫衣侍卫牢牢守住门口,皆是满面肃杀之色!

    绪王爷顿时变色,他霍然起身,“侄儿这是何意?!”

    君可载不理会他,直接走下主位,一把扯过明末,将手中的药丸往明末口中塞,“你这时候还来给我添乱……“

    绪王爷见状,一张脸顿时铁青,他颤抖的伸出手,指向君可载,“鹿肉有毒!”

    在座宾客全部惊起,惊愕的目光投向君可载。

    他们方才全都吃了鹿肉!

    “我提醒过你们,是你们自己选择留下做绪王爷的陪葬,怨不得别人……”悠然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谢清远坐在座上,双手环胸,略带漠然地看着殿中众人。

    贵族们地脸在瞬间扭曲,君可载为了麻痹绪王爷,居然让他们所有人都吃下了鹿肉!

第六十一章 上寅惊变(下)

    可载为了麻痹绪王爷,竟然不惜毒杀所有留下的皇室

    殿上众人面目瞬间扭曲,好毒辣的计谋!

    “解药给我们!”一位王爷嘶吼出声。

    “没有解药……”君可载面无表情,“方才明将军吃下去的,只是延缓毒发的药物。”

    明末一仰头,惊愕的看着君可载,“你为何要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君可载缓缓扫视殿中众人,“我大封国不需要没用的蛀虫……”

    绪王爷僵立在一侧,咬牙切齿的说道:“君可载,殿门一关,本王带来的侍卫立刻会通知宫门外的卫队,不要一个时辰,宫门就会被京都军围住!你同样逃不掉!”

    “没有这东西谁能调动京都军?”君可载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垂下一面紫铜兵符,“最忠于你的唐卫羽已经被你罚到马厩养马,如今奉命掌管兵符的,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绪王爷面上浮起阴冷的笑容,“早料到你会有此一着,来赴这场鸿门宴之前,本王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三个时辰之后我若没有返回,不需要兵符,京都军自发围攻……”

    “老贼去死!”他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怒吼,一柄锋利的短刀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他腹间!明末往前一跃,瘦削的肩膀抵住他的胸口,一直将他高大的身躯抵退到柱子旁!

    “背叛无双者,必杀之!”明末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盈满杀意。

    就是这个人,差点杀了无双,让无双无法再在京中立足,只能流亡南方。

    就是这个人,让她和无双再一次被迫分开,无法相见!

    绪王爷瞪着双眼,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明末手上的刀一眼,还未等他开口说话。明末已经一个回身,抽出插在绪王爷腹间的短刀,绪王爷身子一弹,瞬间溅起的鲜血如同喷涌而出的暗红泉水,落了明末满身!

    殿中其余人已是呆若木鸡,消失多时的镇国大将军明末。居然在这大殿上,当着众人的面,手刃了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绪王爷?!

    殿上陷入一片死寂,只听见绪王爷粗重地喘息。

    明末那一刀,又狠,又准,他颤抖的按住自己的腹间。可是鲜血依旧如同泉涌。

    一声叹息响起,谢清远走近明末身侧,“明将军,你又操之过急了……”

    君可载一把揽过明末,望向谢清远,“清远,不要说了。”

    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嚣,紧闭的殿门突然被推开,持刀的侍卫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闯……闯进来了!他们闯进来了!挡不住!”

    君可载眉头一紧。“谁闯进来了?!”

    靠近殿门地几位王爷引颈一望,顿时变色,“西丹……西丹蛮子骑马冲上殿中来了!”惊惶失措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大殿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为什么西丹人会冲上来?!”明末转头朝君可载吼道。

    “清远!”君可载回过头看着谢清远,进宫表情的西丹武士是由谢清远所召集。

    谢清远微一作揖,“在下不知……”

    明末一咬牙,用力挣开君可载的怀抱,跑到殿门处一看。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裹挟着大片阴影竟朝她直直冲了过来!骏马上的西丹武士壮如铁塔。一声怒吼响彻殿宇!

    明末直愣愣的看着骏马朝自己驰来。一时间竟忘记了闪躲。“小心!”她身后,一片惊惶地声音响起!

    谁知。在离明末不过数寸的时候,马背上的武士突然一勒马首,骏马仰头嘶吼,身躯一偏,竟举蹄贴着明末身侧跨过,没有伤到她分毫!

    明末尚未回过神来,一双铁臂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往马上重重一扔!随即马首一转,西丹武士竟要退出大殿!

    明末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一时间瘫软在马背上。

    “拦下那匹马!”君可载见状立刻下令,他抽出腰间佩剑,刺向那匹马的腰腹。

    该死,他们竟然是冲着明末来的!

    但是马背上的武士骑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随意的一蹬腿,看似庞大的骏马居然敏捷一甩身,躲过了君可载的那一剑!

    侍卫们接到命令,立刻举刀围了上去,毕竟太过高大,马背上地武士一时间也无法干脆利落的退出大殿,眼看就要被侍卫们团团围住!

    此刻,跟在后面的几匹同样高大地骏马突然冲了上来,外围的侍卫瞬间被撞飞,他们用庞大强壮的马身为最先闯进来的武士开辟了一条道路!

    那武士没有半分迟疑,一夹马腹,骏马凳跃而起,竟掠过一人多高,直直冲出殿外!

    殿中的贵族们纷纷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

    数百人的宫廷侍卫竟然没能拦住一人一马!君可载脸色铁青,挥剑砍伤一名殿后地武士,夺过缰绳就要跨上马追出去。

    谁知他一只脚尚未踩上马镫,就感觉腰间一凉,随即一阵剧痛尖锐袭来!他回头一看,被明末所伤地绪王爷居然惨白着脸出现在他身后,绪王爷地手上的短刀,已经捅入了他地腰间!

    明末无力的被驼在马背上,眼睁睁的看着马上的武士手举大刀,一路砍杀着阻拦的宫廷侍卫,直直冲到宫门前,宫门竟是大敞的,武士策马笔直冲了出去!

    先前殿上武士捞起她的那一摔,几乎将她摔成内伤,让她趴在马屁股上动弹不得。

    西丹武士策马狂奔,呼啸的寒风将明末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她虽浑身剧痛,心里却是无比雀跃!

    姑且不论这西丹人有何目的,能带她逃出皇宫,逃出那个男人身边,她便想跪下来朝他磕头谢恩。

    “这位仁兄,大恩不言谢了!”她趴在马背上,扯着喉咙对着武士高大的背影吼道。

    武士专心逃跑,没有理会她。

    “你是哪位将军手下,说起来,我跟西丹武士还颇有渊源哪……”

    “当初我在西丹犯事的时候,请问你在哪支军队服役,你是不是见过本将军我……”

    “皇宫里门禁森严,是不是谢清远那只狐狸看我可怜,暗中收买了你们,将我从苦海里解救出来?”

    “我说,你好歹也放个屁来听听啊……”武士策马狂奔了许久,一直驰到小城沪昌才停下。

第六十二章 沪昌相见

    阳公主私自招募的军队在她垮台之后,全部被君可载如今的沪昌比上次明末经过时冷清了许多,没有了那些喧哗的士兵,空旷的街道上竟格外的萧索。

    西丹武士在一幢不起眼的民宅前停下,他沉默的翻身下马,然后一把提起明末,将她抓下马背。

    明末咧嘴呲牙的站稳脚跟,愤怒的朝那武士挥了挥拳头,“你不能轻点吗?”

    那武士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能。”

    明末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没好气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将军的命令。”武士一边栓马一边说道。

    “将军?”明末皱眉,哪位将军,难道是……

    “你来了?”略显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明末身子陡然一震,瞬间呆楞在原地,一时间竟不敢转过身去。

    这个声音……

    她脑海一片空白。

    慕颜赤果真来封国了?!

    见她没有回头,身后的人上前了两步,站的离她稍近了点,“还是不想见到我么?”

    明末缓缓的转过身,面上血色褪尽,目光投向静静伫立在她身后的男人。

    眼前的人,窄袖短靴,黑发束辫,负手站立在封国冬日凛冽的寒风中,身躯依旧如同大漠中的白杨一般英武挺拔。

    “你怎么来的?”她呆呆问道。

    能够进入封国腹地,如此靠近都城昶安,他不可能带了很多人。

    难道他冒这么大的危险,亲自潜入封国,只是为了救她?!

    “偷偷潜进来的。”慕颜赤蓝色的眼眸有着隐藏极深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朝明末伸出手,“我来,是要带你去西丹。”

    明末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他粗糙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手。面上隐隐浮起错愕之色。

    一年未见,这个男人依旧不改他的冷峻和强势。

    可是为什么,再见到这个男人,她心底竟会有隐约地欣喜……

    “带我去西丹?”

    慕颜赤盯着她,“是的,我来封国近一个月了。一直在等,今天终于等到机会将你救出来了。”微顿了顿,他将手抚上她瘦削的面颊,“原来君可载并没有善待你……”

    听了他轻柔的语气,明末心底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她垂下眼,“对不住了,我不能跟你去西丹。”

    “为什么?”

    “你我……并非一路人。”轻轻吐出这句话。明末将头垂得更低,隐去眼中一抹难过,“西丹与封国仍是敌国,慕颜将军,你回去吧。君可载的人马很快就会追到,带着我,你们会很快暴露。”

    她咬紧下唇,突兀地情绪突然化作满腔酸意,让她声音不稳。

    再一次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仿佛又闻到西北大漠苍茫广袤的战场上。那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那种气息之于她,便是熟悉如同自己的发肤血液。

    雄狮一般的怒吼,刀兵齐鸣的悲壮声音。战场上低回盘旋的孤傲苍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隐藏在她骨血深处不羁地灵魂。

    这个男人身上,有战场上悍勇雄浑的气息。

    君可载华丽恢宏的宫殿不曾关牢过她身体里面奔腾的血液,从来都没有关牢过。

    “没得选择,我专程来封国。就是为了要带你走。不管用什么方法。”慕颜赤的话没有丝毫余地。

    “我不去。”

    “封国内战已经开始。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宁死不去!”

    听了内战二字。明末陡然惊醒,一瞬间心里竟掠过一丝慌乱。

    无双。无双已经在南方起兵,马上就要直面君可载,直面那个聪明到可怕的男人!

    她不能再耽误片刻,无双需要她!

    “你没有选择。”慕颜赤的声音冷了下来。

    明末仰头瞪着他,两人目光碰撞,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这位想必便是明将军了?”不甚友善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一身白衣的易骁出现在慕颜赤地一侧,幽蓝的眼眸静静的打量着明末。

    明末略带愕然地抬头,盯着慕颜赤身边的易骁看了半晌,愣愣说道,“你和我长的真像……”

    明末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易骁眼中顿时燃起一束火焰,她略微侧头看了慕颜赤一眼,说道,“当然很像,将军对明将军的思念之情无法纾解,才找了我来……”

    “易骁!”慕颜赤皱眉,冷冷打断易骁的话。

    “将军是怕明将军误会么?”易骁转过头望着明末,“你大可放心,将军从未动过我分毫。”

    明末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地女子,战场上培养出来地敏锐直觉让她感觉到,这名女子并不喜欢自己。

    “你家将军有没有动你与我何干?”她傻傻问道。

    易骁面上浮起一抹笑容,她转头看着慕颜赤,“将军,你看上的就是这么麻木不仁地女子么?”

    不待慕颜赤讲话,明末便已经没有了耐心,她看了慕颜赤一眼,“慕颜将军,君可载很快会追来,我先走一步了!”

    “不准!”慕颜赤伸手攫住她的手臂,“你现在一个人离开,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君可载抓回去!”

    “我乐意!”明末奋力挣扎着。

    “将军!你冒着被犯众怒被架空的危险,亲自来到封国,就是为了救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吗!?”易骁拔高了声音在一旁说道。

    “将军,你放过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吧!”明末马上哀求道。

    “易骁你给我回马车上去!”慕颜赤终于忍不住,对着易骁低吼道。

    易骁脸上滑过一丝不甘,见慕颜赤动怒,她不敢再出声,瞪了明末一眼,转身欲走,走两步想了想,又回过身来低声说道,“将军,要是她执意不肯去,就把她打昏扛回去吧……”

    明末面上浮起诧异之色,“你居然连手段都和我很像……”

    慕颜赤方才还蕴含怒火的眼中此刻竟滑过一丝模糊的笑意,他一把将明末拉入怀中,压低了声音说道,“听着,上次放走你,我足足后悔了一年,这次哪怕是丢了王位,我也要把你带回西丹,娶你为妻。你不用反抗了!没有用……”

    明末挣扎了两下,“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被慕颜赤抓在怀里,她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一阵钝痛缓缓从腹间升起,手足迅速变得冰冷。

    “我,我真的要晕了……”话音未落,她一翻白眼,瘫软了下去……

第六十三章 无药可解

    色半掩,一辆半旧的马车艰难的行驶在雪地中,驾车裹布巾的高大男子,布巾的阴影下一双蓝眸闪耀。几匹黑色的骏马紧紧跟随在马车后面。

    慕颜赤骑马走在马车后,眉头紧锁,为了躲避君可载前来追寻的人马,他刻意选了这条荒僻难走的道路,凭借西丹马脚力上的优势也不会耽搁太久,但是昨夜的一场大雪,让原本狭窄的道路更加难走,如今马车几尺深的雪地里,几乎是寸步难行。

    他轻叹一口气,一夹马腹驰近马车旁。

    “怎么样了?”

    纤长的手挑开布帘,易骁秀丽的面容出现在帘后,“脸色开始发青,已经确认是中毒无疑。”

    慕颜赤神色愈加冷峻,他望了望天色,然后低下头来交待易骁,“看好她。”

    随即一扯马缰,调转马头往昶安方向驰去。

    易骁连忙将头探出窗口,“将军要去哪里?”

    慕颜赤回过头,“夜疏朗耽搁太久,去看看。”

    “他们来了!”易骁手指向道路尽头。

    以夜疏朗为首的几名侍卫气喘吁吁的策马疾驰过来,驰近马车旁。雅舒翻身下马,一把将马上捆成粽子一般的人抓了下来,扔在雪地里。

    “将军,这是沪昌最有名的大夫,”他口中大口大口的喷着白色雾气,“昶安城已经进不去,我们差点被官兵抓住,君可载已经派了好几路人马出来追,都是精锐,而且人数众多,我们这点人一碰上,必死无疑。”

    慕颜赤挥了挥手,“先别说这些,快将他解开。”

    那名中年大夫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牛高马大的一群人,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大气也不敢出。

    夜疏朗等人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这家伙起先还不肯来,被我一拳打掉两颗门牙,二话不说就跟来了……”

    “会不会解毒?”慕颜赤略带焦虑的问道。

    “略……略会一点。”大夫颤声答道。

    马车里,明末躺在被褥中,瘦削的面上尽是痛苦之色,双手毫无意识的在身侧的被褥上胡乱抓挠。

    大夫蹲在一侧,仔细看了看明末的脸色,然后把了把脉,片刻之后,他面上浮起惶恐之色。

    慕颜赤神情阴鸷了几分,“怎么样?”

    “这位姑娘中了毒!在……在下,无能为力!”大夫恐惧的看着慕颜赤,

    易骁抬眸看了慕颜赤神色一眼,冷冷问道,“中的什么毒?你可会解?”

    “在下对解毒并无研究,只能看依照她身上的味道,推测出中的应该不是草毒,而是某种动物身上提炼出来的毒药,比草毒更棘手。只是也许她先前服下过压制毒性的药物,所以目前尚没有性命之虞……”

    慕颜赤一把推开他,蹲到明末身前,执起她纤瘦的手用力揉入掌中。

    君可载,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大概还能支撑多久?”

    “不出三天!”

    马车里陷入一阵沉默,半晌之后,易骁神色复杂的抬眼看向慕颜赤,“将军,如今怎么办?”

    慕颜赤一咬牙,“回沪昌!”

    如今他们所处的位置,最靠近的城池只有沪昌,其他的乡野村落根本不可能有好大夫能给明末解毒!

    易骁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将军不要命了?!”

    “没得选择!”

    慕颜赤丢下这句话,转身退出车厢内,跨坐上马,朝侍卫们高喝一声,“回沪昌!”

    夜疏朗跑过来,一把抓住慕颜赤的缰绳,“将军!你已经出来近两个月,再不回国,国内就要翻天了!”

    侍卫雅舒也跑了过来,“将军,君可载的人马沿着官道一路搜寻,我们决不能离开这条路!”

    慕颜赤看着前往沪昌的方向,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肃杀。

    “别说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夜疏朗和雅舒扭头一看,面上立刻浮起紧张之色,远远的道路尽头,几十骑人马已经飞快的疾驰过来,马蹄下白色雪粒如同灰尘一般高高扬起。

    青色的铠甲,那是南方军的标志。

    慕颜赤抓紧了腰间的大刀,一双深邃的眼微眯,迸射出鹰隼一般的锐利锋芒,“抽出刀来,西丹武士们!他们人不多,我们并非没有胜算!”

    待到那几十骑青甲士兵驰近时,二十多名西丹武士已经跨在马上,手中大刀高举,摆好了阵势。

    青甲士兵在他们面前停下,一匹黑色骏马从士兵后面缓缓走出,慕颜赤神色一凛,骑在黑马上的红色锦袍男子,居然是君可载!

    “慕颜赤,好久不见。”君可载走到最前,坐在马上直视慕颜赤,依旧是风姿卓越,绝色倾城,精致的面容在一身暗红锦袍的映衬下竟是苍白如雪

    “刷!”的一声,慕颜赤将手中大刀往前一横,“你我之间的帐日后再算,解毒的药给我!”“你,凭什么问我要解毒药?”君可载微微一笑。

第六十五章 生亦何欢

    寅宫,明黄的床榻间垂下细细的流苏,鎏金香炉里,龙涎香,若有若无的香味,在她的鼻息中,却流转成浓烈呛鼻的激烈气味。

    双眼还是闭着,可是意识却已缓缓清醒。

    连梦里,她都在嫌恶着这华丽宫廷里的一切,厌恶这包裹在锦缎金箔里的权欲之地。

    双眼缓缓的睁开,她眼神空洞的看着软软垂下的帐幔。

    腹中几欲钻心的痛楚已经消失,却仍有阵阵钝痛,如同巨锤,一下一下,重重撞击。四肢无尽的疲软和虚弱,仿佛大病一场。

    “明将军,你醒了?”轻纱的宫女小心翼翼上前,恭声问道。

    明末翻身下床,望了望窗外,竟是泼墨一般的浓黑。

    “现在是什么时辰?”

    “子时。”

    “哦……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了,将军。”

    “这么久了……”明末皱眉,结果侍女递过来的茶杯,仰头喝了一口水。

    不知慕颜赤他们如何了。

    一名宫女从殿外端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将军,喝药了。”

    “我的毒还没有解么?”

    “殿下找来了太医来给将军看过,已经服下了几贴药,太医说,毒素尚未完全拔除,现在还是危险时期,要继续服药,慢慢调理。”宫女将药端到明末面前。

    明末冷笑着接过那碗药,顺手一扔,药碗“咣当”一声砸在墙上,浓稠的药汁溅了一地。

    几名宫女大惊失色。连忙在明末面前跪下,“将军!”

    “我昏睡的时候,如何服的药?!”

    跪在最前地一名宫女脸一红,略带不安的回道。“是殿下……亲口喂下去的……”

    “出去!你们都出去!”明末勃然变色,站起身吼道!

    “是!”几名宫女被明末下了一跳,连忙躬身退下。

    明末转过身,抓起手边的一个枕头。用力朝墙上掷去,羞愤之色浮上面颊。

    宫外地严寒冻醒了她连续几个月的浑噩,原来这段日子,她已经陷入那个男人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体贴温柔里,而不自知。

    君可载太强大,他能算到她所有的心思,封死她所有可能踏上地道路。

    她心底涌起阵阵绝望。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被他锁在身后,从此不见天日么?!

    若是此生再也见不到无双,那么,生亦何欢?

    “为什么不喝药?”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君可载不知何时进入了偏殿中。

    明末闻言扭转头,冷冷看着君可载,“为什么要喝药?”

    君可载站在殿中。静静凝视着明末,仍是一身暗红锦袍,丝线绣着华贵的盘蟒,却更衬得一张面容苍白如纸。

    “药材珍贵。连皇宫里也稀缺。泼掉那一碗。要等三日后才能有药材运进宫……”

    “那就死了好了。”明末面上扯出一抹凄冷的笑容。

    “就这么想死?”第一次,君可载对她说话的声音染上阵阵寒意。

    “我这条命早该被拿走了。不是吗?”明末上前两步,迎上君可载漆黑的双眼,“药我不会再喝了,就让我……死在你这上寅宫里吧。”

    君可载眼底终于卷起怒潮,他缓缓走近明末身边,“是不是一定要逼我用强?你不肯喝,我还有很多办法让你喝下去!”

    明末低下头,嘴角噙着一抹诡谲的笑容,半晌,她抬起头来,“带我去花园里走走,如何?”

    君可载愕然,明末笑笑,又加了一句,“不要随从,就我们二人。”

    一场雪下来,皇宫里稍微有些生气的花花草草全部蔫了下去,曾经花团锦簇地花园里,只剩一些低矮的枯枝,从雪地里钻出来,倔强而寂寥的挺立。

    明末和君可载并肩走在花园中,为了避免明末染上风寒,君可载细心的在她颈间围了一圈貂毛,又加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明末瘦小的身子被这一团华贵的衣物包裹着,显得臃肿不堪。

    “为什么突然要到花园里来走走?”

    “既然求死不成,那就让自己活的舒坦些吧。来皇宫这么久,我还没有好好逛过御花园……”明末突然在一口井边站住,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地树上垂下的一把秋千。

    此刻没有风,秋千静静的停在半空中,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连吊着秋千地绳子上也落了一溜雪。

    “怎么?想荡秋千?”君可载顺着她地目光看去,问道。

    “嗯……”

    君可载沉默片刻,“会着凉地。”

    “那就回去吧!”明末立刻绷起脸,转身就要往回走。

    “好吧,让我先把上面的雪弄干净。”君可载无奈地摇摇头,走近秋千,用袖子拂去秋千上的雪,“将披风垫在下面,雪融了也不会渗到衣服里去。”

    明末走近,朝君可载伸开双臂,“抱我上去。”

    君可载一怔,随即面上浮起绝美的笑容,他伸出手,紧紧的将明末搂在怀里,靠近明末耳际轻声说道,“不如我抱着你转吧,和荡秋千没什么差别……”

    “别废话了,快点!”明末不耐烦的说道。

    君可载低头笑笑,用力抱住明末的腰,将她送上秋千。

    “我要开始推了……”

    “推吧……”明末握紧两侧的绳索,脸色有些发白。

    她其实很怕这种脚不着地的虚浮感,就仿佛无数次受伤的经历中,那种快要死去,意识飘渺,什么也抓不牢的感觉一般。

    可是,跟彻底的逃离那种束缚比起来,这点恐惧又算什么呢。

    君可载站在秋千后,按住明末的后背轻轻的往前推。

    “可以再推高一点。”

    “会冷么?”

    “不冷。”

    “好吧。”君可载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明末闭上眼睛,不敢看地下,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用力的抛向前面的虚空之中,迎面破开的冰冷空气扑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等到秋千荡到了足够的高度,明末才开口说道,“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感受着锦阳山顶端,皇家园林里的冰凉气息,嘴角扯出弧度优美的笑容。

    若是这样,便能飞到无双身侧,那么她宁愿为飞鸟,为鹰隼,为一切有翅膀的动物,而不愿为人。

    只要能再见上他一面,哪怕今后的生命只剩苦难与折磨,她也仍旧心甘情愿……

    君可载停住手,站到一侧,欣赏着明末在秋千上自由而舒展的姿态,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果然是他爱的女子,连秋千这种女人消遣的东西,都能让她荡出豪迈洒脱的气概来。

    “就是这个高度了。”明末嘴里呢喃,不着痕迹的解下系在颈间的披风。

    不待君可载有任何反应,她在秋千回落,然后再一次上扬的时候,纵身往前一跃!

    脱去披风的身子如同惊起的鸟儿,无比轻灵,直直落入不远处的井中!

第六十六章 三年之约

    水冰凉,冻彻寒冰,宽大的衣摆被上涌的水流撑过头顶唯一的光亮。

    在这黑暗和酷寒交织的井水里,腹间的疼痛如同蒸腾的雾气缓缓上升,她在水中竭力睁开双眼,双手挥开面前浮摆的衣袍,仰头望向头顶的井口。

    “扑通”,暗红的身影从地面上跳下来,破开水面,落入冰凉的井水中。

    随后,几道紫色的身影跟着落下。

    她的双臂在水中被人用力挽住,然后几股巨大的力量一齐将她拉出水面。

    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侍卫聚集在井边,呼喝着,七手八脚的将她拉出井口。

    君可载浑身湿透,抱着她半跪在地面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里盛满震惊和心痛,死死的盯着她,他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里,大滴的井水缓缓落下,落在她的面颊上。

    身后响起侍卫的惊呼,“殿下,您的伤口又裂开了!”

    君可载迅速扭头,严厉的目光射向那名惊呼出声的侍卫,那名侍卫立刻吓得噤声不语。

    明末微微扭头,朝君可载身后看了一眼,愕然发现他脚边的雪地里,已经淌了大片的鲜血,晕开在雪地里,格外的触目惊心。

    刻骨的寒冷,如同最细的丝线,透过身上的衣裳,一丝一缕的侵入骨髓。

    几名侍女走过来,默不出声的替明末换下湿透地衣袍。用干燥柔软的锦袍包裹住她的长发。

    一名宫女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为难的站在一侧。

    君可载静静坐在屏风外的椅子上,微低着头,带着碧玉扳指的修长手指用力按上额角,他蹙起挺秀的眉,缓缓闭上眼。

    良久,宫女才从屏风外走出,朝君可载微微一躬身,然后无声退出殿内。

    宫女手中的汤药丝毫未动。

    满室寂然。

    明末坐在床沿上。嘴唇仍是乌青地颜色,阵阵颤抖从脚底升起,传遍全身,让她几乎坐立不稳。

    中了毒的身子,再染上一场风寒,是否就能顺利的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外的君可载才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在明末膝边蹲下。

    大掌覆上明末放在膝盖上的手,触手的冰凉和战栗让他一愣,随即反手紧紧握住,直到她的双手失去血色。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末抬起头,看向君可载,一言不发。面上是浓烈地抗拒和倔强之色。

    “究竟要我怎么样……你才肯留在我身边?”

    “你明末的心里。是否只装得下一个公子无双,此生再难装下其他任何人……”君可载盯着明末的双眼,声音哀伤而轻柔,字字低回。

    “我竭尽全力的讨你欢心,最终却让你宁死也要逃离我身边。明末,末儿,告诉我,这是为何……”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你都不要。你心里有这个天下,有封国的江山,可是我承诺送你一个太平盛世,你依然不要……”

    “你愿意为了公子无双舍生忘死,愿意放下仇恨相助慕颜赤,为何却偏偏要对我……如此残忍……”

    君可载低下头。薄唇吻上明末白皙的手背。长长的睫毛覆住眼帘。微蹙地秀眉,让他的眉眼更显哀伤。

    明末失神的望着窗外。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才低下头,看着君可载,瞬间有了片刻的失神。

    这个男人,果然有倾城之貌,褪下强势的外表,此刻的他,竟是逼人的美丽。

    良久,她瘦削地面上才浮起冷清的笑容,轻轻的将手抽出来,她缓缓说道:“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从小到大,最让我恨的人,不是诬陷我父亲的绪王爷,不是幼时虐待过我的那些贵族小姐,不是杀了我三万兄弟的慕颜赤,更不是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地荧阳公主,而是你,君可载。”

    她再度抬起头,目光落在虚空之中地某一处,“无论他们怎么样,只要我能活下去,我就还是明末,不会是别人,我还是可以恣意地嬉笑怒骂,爱自己所爱,恨自己所恨。可是在你的身边,却唯有死,才能保全自己,才能够保得自己最初地秉性……”微陷的眼眶中缓缓滑出两行泪水。

    “你知道么?我最怕的便是,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会忘了无双的样子……”

    “我怕啊……君可载,”明末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怕你施予的锦衣玉食,安逸生活,最终会磨去我身上的棱角,会让我遗忘年少时的磨难,会让我再也不愿像现在一般,任何时候都愿意为了无双,亲手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君可载,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对无双的感情,尊贵如你,如何能够懂得,一个卑贱的奴仆,对带给她第一抹光亮的那个人,几近神圣的仰慕与膜拜……”

    “所以,宁可亲手结束自己的姓名,我也不愿被你藏在身后视作禁脔……”

    腹间的刺痛又一缕一缕的袭了上来,明末止住话语,捂住自己的唇。

    君可载立刻站起身,一把将明末搂进怀里,修长的手指裹住她细瘦的肩膀,力量大得仿佛要将她的肩头揉碎。

    “末儿,你听我说,不要这样……我不愿再逼你迫你,你怕背弃了公子无双,从此成为一个忠义难全的人,那么,我便放你去他身边,给你时间回报他,到了一定的时间,我再接你回来!好不好?”

    明末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开口,“你愿意放我去找无双?”

    “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呆在公子无双身边,尽力辅佐他,回报他对你的恩情,三年后,我再亲自去接你回来,此生再不见他,可好?”

    “好,这是你君可载说的!”明末连忙挣开他的怀抱,直视着他的双眸。“只要届时你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击垮我和无双,我必然跟你回来,约好了,三年为期!”

    生怕他反悔,明末接着加上一句,“我明末绝不食言!”

    君可载静静看着她,她眼中瞬间迸发的光芒再一次刺痛他的眼。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所谓的三年之约,便永远不能兑现。

    但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赴的一场豪赌,赌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和整个天下,他只能赢,不能输。

    “好,三年为期。”他点头,随后眼底掠过一缕阴霾,“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明末身子一震。

    “请你……躺到我的床榻上去,我要你首先成为我的女人,再放你离开。”

第六十八章 治疗良策

    医师,如何?”

    褐衣的医官从床边站起,转身朝背后站着的君可载躬下身。

    “余毒加上风寒,纵然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老夫……怕是无能为力!”

    “医师此话何解?”

    “明将军体内余毒未清,如今又遭井水浸透,且没有立刻采取有效的办法驱寒,寒气侵入体内,一场来势凶猛的风寒在所难免,能不能熬过去,不是老夫说了算。”医官用词谨慎而小心,“或许,殿下可以另覓其他良医……”

    君可载走到明末床前,背对着医官,一张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他缓缓说道,“你出去吧,记住,不要提及明将军的真实身份。”

    “是。”医官低头,转身走到殿门口,忽然又转过头,“殿下,赋闲京中的谢清远原本也是杏林中人,医术颇为了得,要不要……”

    那日西丹武士冲入大殿的事件发生后,谢清远便彻底失去君可载的信任,一直被他软禁家中。

    君可载眉头微皱,思虑片刻,才说道,“叫他来见我。”

    “殿下。”谢清远仍是一身青衫,面色悠然淡定,缓步跨入殿内。

    君可载回过头见是他,立刻挥手说道,“清远,快过来替末儿看看。”

    谢清远没有废话,直接走到床边,执起明末的手腕把起脉来。

    “怎么样?”

    谢清远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端详着明末的面色,然后在明末眼底和胸口探了探,才回过头直视着君可载,“殿下,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将军方才应当是经历了床弟之事。”

    君可载沉默半晌,才略微点头,“是。”

    “床帏之间血液振奋。加速了体内余毒扩散,而且衣衫不整的话,即使在烧着银碳的大殿里也依然会着风寒。至于之前明将军还经历了什么,导致现在这幅摸样,就只有殿下知道了。”谢清远站起身说道。

    “清远,不要再深究这些,你只要说出你的方法来。”

    “如果殿下还信我,我自然会说。怕只怕清远说出来的良策,殿下不予采纳。”

    “清远的法子……”君可载在床沿边坐下,执起明末的手,缓缓的摩挲着,“是不是要我立刻把她送到公子无双身边去?”

    “正是。”谢清远点头,“清远此刻有把握保住明将军地性命,却不能保证明将军能继续在这上寅宫里活下去。”他看着君可载的侧脸,轻叹一声,说道:“不知殿下能否明白清远的意思。”

    “怎么会不明白。”君可载握紧明末的手,“照你说的办,立刻去开药方!”

    谢清远低下头,“只要殿下明白就好。”

    片刻之后,红衣的宫监捧着谢清远开出的药方一溜烟跑了出去。殿中只剩下君可载和谢清远四目相对,明末略带急促的呼吸在寂静地殿中分外明显。

    君可载低沉出声,“清远,你为何执意要送走明末?”

    “殿下,失败往往能够让人得到更多的教训。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明末绝非池中之物,她之前所犯下的一切过失,都只是因为她还太过年轻。”

    谢清远放下笔。站起身说道,“眼看大战在即,不如让她去公子无双身边,亲眼目睹公子无双和殿下的交锋,亲眼目睹公子无双失败的过程,让她在战火中迅速的成长,直到真正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他顿了顿。“成为一个站在帝王身侧地女人。而不是一个被帝王藏在身后。永远不见天日的女人,才是她的天命所归。”

    “清远想必抱这样的想法已经很久了。所以,一直在迫不及待的将她从我身边弄走,哪怕失去我的信任也无所谓,对么?”君可载回过身,继续抚摸着明末的脸庞,轻声说道。

    知道君可载说地是将西丹人带进宫的事,谢清远躬下身,“明末会成为殿下的拖累,就像现在,公子无双已经对南方的庆城发动了攻击,而殿下,却依旧在深宫里守着明末,任由局势发展。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让慕颜赤带走明末,殿下不过是失去一个女人,却得了一个天下,这样的壮举,我谢清远何乐而不为呢?”

    “清远,这你便错了,一座城池失陷了,世上还有千千万万座。可是明末,却是世间仅有的一个,失去了,世上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女子……”君可载低下头,注视着明末地目光温柔如水。“我收服不了她,只是因为还有一个公子无双在,清远,我敢断言,若是没有了公子无双,在末儿的眼里,世间其他男子便再无半点区别,所以……”

    “所以,明末在殿下身边所有决绝的举动,终于让殿下对公子无双萌生了杀意,对么?”

    “不错,”君可载扭过头看着谢清远,“清远,我相信现在你已经不会再阻止我了。”

    “清远近日在家中一直思考一个问题,知道殿下对绪王爷动手之前,才彻底想明白。”谢清远轻轻叹了口气,“那便是天下大同的局面,必须建立在一个强有力的国家基础上,我们无法用仁德来约束天下人,只能将天下人置于自己绝对的统治之下,再用仁德来规范。公子无双,注定只能是一个名动天下的贤人,一个治国地帮手,却绝对不是结束这个乱世,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地枭雄。”

    谢清远垂下眼,“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殿下年少时便已了然地道理,清远却至今才想明白,见识才能实在是与殿下相差甚远。”

    “清远,你何必妄自菲薄,你看我如今,不也被一名女子逼得进退不得?”君可载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第六十九章 冬日庆城

    自古情之一事便是最难捉摸,就连殿下这样步步为营情字面前失了方寸。明末是极难驯服的烈性女子,今日殿下一时按捺不住夺了她,日后她与殿下便更是势同水火。殿下这步棋,实在是错得远了。”

    “我既非圣贤,总有失误的时候。”君可载微叹一口气,“好了不说这些,如今清远的意思,是要我等末儿一醒来就立刻送她出宫么?”

    “正是,要支撑着自己活下去总得有个盼头,姑且让她和公子无双相聚一回吧,”谢清远朝床榻上昏睡的明末投去同情一瞥,长叹一声,“明将军自幼便尝遍世间苦楚,如今快要丢了性命,却依旧是所爱之人不得见,也是个可怜人啊。”

    听了谢清远的话,君可载俯身吻了吻明末的脸颊,才缓缓说道:“总有一日,我要将公子无双从她心中连根拔起,让她心里只装得下我君可载一人!”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南方的茫茫旷野中,雄伟浩瀚的城池拔地而起,皑皑白雪覆盖了宽广的城墙,却无法掩没城池上方始终迎风飘扬的青色浮云旗帜。

    这是公子无双率领的锋南军新攻下的城池庆城。

    放眼广袤的东陵原大地,原本每个城池上方阔展飘扬的白色流云旗已不复当初的高贵,狂劲的北风中,青色的浮云如同一股新鲜而蕴满力量地潮水,迅速蔓延整个南方。

    无数人挥舞着拳头向着北方皇室聚集的昶安城嘶吼。擎着青色浮云旗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有资格站在锦阳山之巅的人。

    连战连捷地状况给了南方诸士希望的曙光,昶安城里不论是腐朽的贵族,还是新晋的权贵,无一例外的保持了沉默。之前曾经隐现过一缕致命锋芒的大殿下君可载。也似乎开始进入冬日的蛰伏,对于公子无双声势浩大的起兵,重兵集结的北方,竟是出人意料地安静,甚至静过这一年前所未有的冬日大雪。

    起兵一个多月来,锋南军分三路北上,其中以公子无双所率地中路大军势头最为迅猛,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攻下了南方最大的城池庆城,随即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东陵原上岿然崛起地雄关仰昭关。

    一旦突破仰昭关,北方的门户。东陵原上仅次于昶安的繁华城池汴都,便一览无余的铺展在锋南军面前。

    拿下汴都,公子无双军便可直逼京畿之地,四通八达的官道将把青色浮云旗招募的南方壮士源源不断地运到昶安附近。君氏六百年地铁桶江山,将面临再一次地轮换。

    庆城

    庆城的宽阔地街道上,四处散布着身着沉重铠甲的军士,不时有士卒抬着伤员匆匆从城中穿过,一派肃穆之色。

    辎重和粮草在指挥官的调配下列成整齐的队列缓缓穿行过城内主要街道,运往庆城北门。骑马的军官昂首从人群中驰过。手中鞭子挥得叭叭作响。那些当兵的身手利落。转身就躲。行人避走不及,摔倒一大片。街道上一片哀嚎之声。

    对着军官们远去的背影,士卒和路人却都是一脸鄙夷。

    如今驻扎在庆城的,是公子无双亲自带领的锋南中路军,十多万人,多是各州郡倒戈的地方军队,战斗力和军纪虽比不上正规军队,但在颜锦舟和魏林等优秀将领的整合下,也已经与正规军队无甚差别。

    让人鄙夷的便是中路军里插进来的两营义军,纪律混乱,长官目中无人,大军进城后上报到公子无双案头的扰民和劫掠事件,多是这两营的人所为。

    方才经过街头的,便是插进来的两营高士手下的义军。

    远远的,几骑从城楼不快不慢的走来,最前的人一袭白色战袍,跨坐在骏马上,如同临风欲起的白鹰。

    “是公子无双!”人群里,不知是谁最先喊出声,紧接着,行人纷纷回头,辨明来人之后,齐齐闪身到一侧,为走近的一行人让道。

    一身黑甲的颜锦舟跟在公子无双身后,看着远去的几名军官趾高气扬的身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一旁的魏林往一旁啐了一口,狠狠骂道,“这群狗娘养的。”

    “这帮土匪往日被当官的欺负惯了,如今跟着公子,一帮土匪头子反倒成了官老爷,不耍耍威风反而奇怪了。”颜锦舟在一旁说道。

    公子无双走在最前,放缓了马速,“别说了,回议事处再商议对策,让将士们听见,难免要动摇军心。”

    颜锦舟和魏林对视一眼,皆是满面无奈之色。

    颜锦舟举头看了看天,仍是一派灰蒙蒙的颜色,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看这天色,只怕还有几场大雪要下,今年的冬天似乎冷得异常……”

    魏林瞟了他一眼,“又在挂念明将军了吧?”他往前跑了两步,嘴里喷着白雾说道:“你放心,明将军有君可载护着,冻不死。想想如何再给我们的将士们弄几床厚实点的棉被倒是真的。”

    公子无双闻言却转过头,看着颜锦舟,“锦舟,末儿最近可有消息?”

    颜锦舟摇摇头,忧心之色溢于言表,“一个多月前就打探不到了,只知道君可载将她囚在深宫里,不见天日。”

    “末儿一到冬日便手脚冰凉,抱多少个暖炉都没用,而且冻得厉害了手上还会长疮,经常烂的骨头都露出来了,那是有一年冬天在七王爷家挨了冻落下的毛病,很多年了。不知道今年在皇兄的宫里,没有在外面奔波,是不是会好一点。”公子无双望向远处,一番怔忡。

    “将军是不管如何苦都憋着不说的人,就算她如今在君可载的宫殿里被虐打责罚,日后见了我们,也依旧是一句‘没事’便含糊了过去,”颜锦舟的鼻腔有些酸涩,“我们这些做部下的,都是粗人,见不到将军的苦楚便不知道拼命。以后如果还能在将军麾下任职……”

    肩上披着雪的传令兵从北门出疾驰而来,奔到公子无双身前,翻身下马,嘴里喷着白雾高声说道:“报公子,北方来了一乘马车,驾车的说车里载有重要人物,要求立刻见公子!”

第七十章 尊贵人物

    车缓缓入城,明末裹在羊毛大氅里,掀起一角布帘,得红红的脸。

    这是庆城,无双如今落脚的地方。

    一切如她所料,庆城的街道上已经看不出战斗的痕迹,百姓还是照常生活,灰甲的军士有序的从街道中通过,身上的铠甲拍打着,发出“啪啪”的整齐声响。

    沿途的酒楼茶肆照旧开放,最让她惊愕的是,在这战火纷飞的时节,庆城里的青楼居然还是门庭若市,男人们进进出出,浓妆艳抹的女子倚着栏杆朝楼下挥舞着手中锦帕,一派喧哗调笑之声。

    这么多年,每次与无双分别,最后总是在喧嚣之地相聚,鼎沸的人声里,多少离愁,都只能无奈的化作一抹清浅笑容。

    明末揪紧自己的衣襟,把自己裹得更紧。

    不论过多久,无双依然是无双,白衣胜雪,翩若惊鸿。而她,却已经不再是原先的明末了,她已经没有资格,再与无双站在同样的高度。

    想起那一夜在君可载身下屈辱的疼痛,她放下帘子,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发出无声的呜咽。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一想起,仍是想要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

    无双,我这副肮脏的身躯,已经不能再笑着扑入你的怀抱,再也不能。

    马车行到城内一处民宅前,前面带路的士兵跳下马,走近马车说道:“公子就在里面。”

    明末在士兵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站在这栋房屋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她竟然有些畏缩,不敢再迈动脚步。

    略带急促的脚步声从门里面传来,一身戎装的颜锦舟出现在门口。

    见到明末的那一刹那,颜锦舟停住了脚步,一双内敛的眼眸里,瞬间浮现起无数复杂的情感,惊愕。狂喜,心疼……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明末搂在怀里,“将军!将军!”

    明末瘦弱的身躯被颜锦舟拥入怀里,瞬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是锦舟啊!最心疼她最忠于她地锦舟!

    她仰起头看了一眼,确认是锦舟之后,才再一次一头扎入他胸口。

    每一次受了伤,流了血,伤了心落了泪之后第一个将她拥入怀中的锦舟。不会让她伤心,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把一切往自己身上揽。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锦舟。

    这么多天来的委屈和苦楚,让明末的眼泪如同溃堤的洪水,悉数倾泻在颜锦舟的衣襟上。

    她庆幸,在她满身伤痕的来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个出来迎接她地人。是锦舟,而不是无双!

    两人紧紧拥在一起,已经说不出话来,颜锦舟只是用力的拍着明末的肩膀,热切而哽咽地喊着“将军!”

    明末同样用力的拍打着颜锦舟结实的后背,颤声说道:“锦舟。我来了!我来跟你们一起打仗,我继续来做你们的将军了!”

    “我知道,将军!什么都不要说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的将军!”

    “末儿!”

    如同做梦一般,每晚都在梦中萦绕地声音忽然在门口处响起,明末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

    宅院门口,白衣的公子无双长身玉立。身上的白衣与身后的雪融成了一个颜色,一双清润的眼,盈满乍见的惊喜,微笑地看着她。

    明末推开颜锦舟,缓缓面对着公子无双站着,红着眼眶,嘴角同样扯出一抹笑容。

    “无双。”她开口唤道。

    是近一年未见,面前的无双,仿佛什么都没变,却又多。

    为何每一次相见。都仿佛隔了一场人生。

    “传令兵说北方来了尊贵的人物,却没有想到来的竟是末儿。”公子无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站在门口,却没有走近。

    如今他已经不是封国二皇子公子无双,他是锋南军的主帅,手握三十万兵马的将领,一举一动,都被士卒们看在眼里。

    明末亦是站在原地,笑得有些凄酸。

    “末儿哪是什么尊贵的人物,只身一人从皇城里逃出来,是要靠着往日和公子地几分情谊,来投奔公子的。”

    公子无双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明末,雪地里,明末裹在羊毛大氅里的身子却依旧单薄而凄冷。

    仍然如同很多年前,那个瘦瘦小小,在风中颤抖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进来吧,天寒地冻的,先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良久,公子无双才开口,转过头,示意颜锦舟带着明末进院,“庆城守军不多,我们打进来的时候城里什么都完好无损,不像之前的棋梁,十多万人攻进去,连粮食都没有。”

    明末跟在公子无双身后走进院子,身边经过了什么样的人,周围有一些什么样的景色,锦舟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她都已经模糊,含着一汪泪水地双眼,只是死死盯着走在前面的那抹卓然身影。

    “……上次仓皇从京城里逃出来,什么都顾不上,还是锦舟他们追上来才得知末儿被皇兄囚入了宫中,皇兄有没有对末儿怎么样?这次南下,末儿似乎清减了不少,面上也见不着什么血色了。”

    听着公子无双柔和地语调,明末低下头,隐去眼中一抹泪光,“君可载……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将军,你是如何从皇宫里逃出来的?”颜锦舟在一旁关切的问道。

    “我……”明末张了张嘴,路上编造好的借口却突然说不出口。

    在无双面前,她没有没有办法说谎。

    公子无双回过身,“无妨,若是不方便就别说了吧,只要人安然无恙就好。”

    颜锦舟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明末的眼神更加忧虑。

    走到简易的书房里,颜锦舟关上房门,守在门外。书房里只剩公子无双和明末两人。

    明末站在书房中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有些局促不知往哪放。

    公子无双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末儿,从小到大,你一受委屈就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偷偷掉眼泪。”他伸手拭去明末眼角溢出的泪水,“这里没有别人,告诉我,在皇宫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明末闻言,眼中更加泪如泉涌。

    她抬起头,泪眼看着公子无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无双,无双,你可知为了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看着你。我几乎死在冰冷的皇宫里,死在那个男人的床榻之中。

    “无双,不要再追问了,日后有机会我再说给你听,求你不要再问了。”明末别过脸。

    公子无双秀眉微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良久,才轻轻点头,“好,我不问,不过,”他掰过明末的身子,“明天跟我去看看大夫,身上若是有伤,一定要及时治疗,好不好?”

第七十一章 当前局势

    小的少年裹在宽大厚实的军服里,冒冒失失的推门闯“公子!”

    一进门,少年便对上明末红红的眼睛。微愣了一下,他放慢了脚步,轻轻走近公子无双身边,还未变声的清亮声音贴近公子无双耳侧说道:“公子,我方才在城楼上看到有百余骑青甲骑兵停在北门外十多里的地方!”

    “哦?”公子无双闻言秀眉微蹙,“青甲骑兵?”

    “正是!不过只是稍作停留,此刻已经往北去了!”少年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头一个发现敌人的踪迹。

    明末面上掠过一丝不安之色,青甲骑兵,那不是君可载手下的么?

    “探子没有打探到敌军大部队行进的动向,那大概是经过的小股散兵,既然走了,就由他去吧。”公子无双将明末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淡淡说道,随即转过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嘴角浮起温和的笑容,“眼睛尖了不少,日后打起仗来,就聘你做哨兵,如何?”

    少年憨憨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只要跟在公子身边,哪怕是当个做饭的伙头兵,每天背着一口锅跑,出云也心甘情愿。”

    明末在一旁看着面前比她尚矮一截的少年,瘦瘦小小的身子骨,身上却有一种熟悉的敦厚和刚毅,让她不禁扯出了笑容,伸出手一把将少年揽了过来,“出云?你叫出云?”

    少年吓了一跳,稍微挣扎了一下。回头看见明末红着一双眼,却笑得温和,不由得软了下来,“是,我叫出云,是公子赐予的名字。”

    “出云,这位便是明末明将军。”公子无双亦是笑容和煦。

    闻言。少年地嘴立刻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你……你就是明将军?!”

    “不错。”明末点头。“小子,叫声哥哥来听听……”

    出云面上浮起惶恐之色,“出云不敢。”

    “为什么不敢?”

    “明将军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大将军!封国的功臣!之前听公子和颜副将他们说起明将军在西北抗击西丹蛮子,还有在京城和奸贼荧阳公主抗衡的事。出云一直向往不已……”

    “好了,”明末连忙打断他,略带嗔怒的看了公子无双一眼,转头说道,“出云,那些都是靠运气得来的。就像你小子今天运气好看见了那些青甲骑兵一样。不是我有多了不起。知道么?”

    出云瞪着眼,“那……有那么好的运气。明将军也不是凡人!”

    “说了不是……小心我揍你!”明末不习惯被人吹捧,有些急了,也瞪着他。

    出云愣了一下,随即面上绽开灿烂地笑容,“明将军真有气势!

    公子无双在一旁笑着打断他,“好了出云,明将军今天刚从北方来,一路舟车劳顿,还没好好休息,你先回大营里去。”

    出云听话的点头,“那好,出云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身,有些不安的问道:“明将军今日是打庆城经过么?”

    “不,我是来投靠公子地。”明末看了公子无双一眼。

    “那明将军就是不走啦?!”出云闻言开心不已,欢快往前一跃,“我去告诉大伙明将军要来锋南军安家落户!”

    看着出云远去地身影,明末心底竟不再如方才那般沉重阴霾,她转过头,看着公子无双,“无双,出云是从哪来的?”

    “我去富离郡的时候,路上恰巧遇到几名从高士手下逃出来的匪兵,要抢他和他爷爷地粮食,便和锦舟他们一起救了下来。”公子无双轻叹,“可惜当时晚了一步,没能救回他爷爷。”

    明末心里滑过一丝暖流,她看着公子无双,缓缓说道:“说起来,我当初也是被无双从七王爷府上捡回去的。”

    公子无双摸摸她的头,宠溺的笑笑,“末儿,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明末点点头,稍敛了神色,“好了,无双,我们不要再说废话,把现在

    说给我听听吧,”她走到书案前,在一张小小的地图“被囚在深宫中半年多,对外面地情况已经完全不了解了,若要披上战甲上阵,摸风不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末儿刚从北方下来,路上可打探到了什么?”

    “从北边一路过来,越往南越乱,听说汴都已经开始往北迁移人口和物资。”

    —

    “哦?末儿此话当真?”公子无双亦走到书案边坐下。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流民口中地消息个个差地十万八千里,往北迁人口只是我的揣测。无双没有派出探子么?”

    “事情很奇怪,我们在隶城起兵时,一路北上,所遇地抵抗都不激烈,刺探消息也轻易而准确,越往北情况便越不妙,派出去刺探消息的人马能够活着回来的也越来越少,北边真正的布防情况,我们实际上知道得并不具体,”公子无双面上浮起忧虑之色,“其他两路军大致情况差不多。”

    明末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无双可猜到了这预示着什么?”

    “这预示着,君可载一直在引诱我们更加往北深入,最后再在东陵原偏北的平原上开辟一个主战场,将我们的疲惫之师一举歼灭!”

    “若是汴都真的往北迁人口,那说明君可载想把汴都附近作为决战之地,”明末点头附和,“这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所以,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北征步伐可以先缓一缓。”

    公子无双摇摇头,“若是有一套常规的套路,皇兄便不再是皇兄了,他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人能够算到他的心思。我们现在这样的揣度,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又中了他另一个圈套,目的正是想让我们畏缩不前,为他赢得备战时间呢?”

    “军中其他人怎么说?”

    “各执一词,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要求在庆城休养,补充兵源养精蓄锐,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出战;一派认为这是君可载故布疑阵,要求三日后便出兵直击仰昭关,先打下汴都再说。”公子无双看向明末,“末儿怎么看?”

    明末抹了抹下颚,皱眉说道:“依我看,不能贸进,起兵近两个月,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准备,若要这时才用计拖延我们的脚步,未免有失常理……”

    “我们一路从南方打过来,虽然没有几场激烈的战斗,却也已经疲惫不堪,如今又是冬日,大雪一直下个不停,无疑为攻城增加了难度,我也倾向于在庆城休整一段时间,这样,即使前方有皇兄南方军的主力等着我们,也有足够精力应对,只是……”公子无双面带忧虑之色,“不知原本绪王爷手中的二十万京都军,如今是否为皇兄所用。”

    明末狡黠一笑,“无双不必担心,京都军现在仍是一团乱麻。当日君可载设宴上寅宫,本欲挟持绪王爷号令京都军,我借着为你报那反目之仇的由头,一刀宰了那老东西,打乱了他的计划,导致当夜京都军便围攻了皇宫。”

    “之后呢?”

    “京都军毕竟群龙无首,发起几轮进攻之后就被训练有素的南方军打得七零八落,有大股的士兵趁乱逃出了京城,剩下不足十五万人。最后虽然君可载控制了局势,鸿门宴之事却彻底败露,在京都军里彻底失了军心,如今京都军里都说君可载是小人,想要顺利的支配这支军队,君可载还需要不少时间。所以无双,如今我们要忌惮的,只有君可载一手训练出来的南方军!”

    “末儿在酒宴上刺杀了绪王爷?皇兄没有看出末儿真正的动机么?”听了明末的叙述,公子无双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他并没有怪罪于我……”说出这句话,明末突然心底一沉。

    不对,不是这样的……印象中,似乎无论她做错什么事,那个男人都不曾怪罪过她!

第七十二章 当前局势(下)

    子无双沉吟片刻,又说道:“如今锋南军号称兵力三上并没有这么多,而且这么多士兵中,实际上听从我号令的寥寥无几,两个义军头目心怀各异,那些交出兵权的武将们又一直远远看着,稍有损毁他们利益之举,便横加阻拦,”他轻叹,“这么庞大的军队,其中竟没有一支是我的亲兵,若是真的遭遇皇兄的南方军精锐,只怕……”

    如今的锋南军中,公子无双虽是统帅,却也不得不费劲心思的平衡各方面的力量,因为锋南军人数虽众,却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杂牌军队,真的要达到令行禁止,还需要极长时间的来融合。

    而且如今公子无双的威望也已远不如前,收编两支义军用来攻打君氏江山,却又无法全力操控,原本支持公子无双的宗室贵族,唯恐最终公子无双被夺权,夺门之争演变为真正的叛乱,于是渐渐的对锋南军采取了敌对态度。

    明末轻轻将手放在公子无双手上,“无双,你本来便不是征战沙场之人,能够联合这么多分散的力量,将两支庞大的义军招安,和朝廷相抗衡,已经是不凡之举。我们要面对的问题,他君可载同样要面对,所以,无双不必太过忧心,都会好起来的!”

    公子无双笑,“当日在西北,迎接末儿禾巾寨凯旋回来的时候,看末儿在马上的英姿便觉得与往日已然不同。如今时隔两年,又觉得末儿与在西北地时候有了不少变化,”他伸手摸了摸明末的头,“末儿长大了,懂得宽慰人了。”

    明末微笑着摇头,“这两年。与无双聚少离多,经历了一些风浪,心里却始终迷茫不已,不再如跟在无双身边时一般澄静清明,目标如一。若要实现当初的豪言壮语,还是得与无双寸步不离才行。”

    颜锦舟突然推门进来,“公子,高将军说要召开军情会议。要您务必到场。”

    “告诉他我马上就到。”公子无双起身,“末儿,你从北方过来,先让锦舟带着你去休息,高士最近颇不安稳,我得去看看。”

    明末连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她竟不想跟无双分离一分一秒,只想片刻不离的跟在他身边。

    “将军,你刚从京城里出来,身份敏感。不同往日,被高士他们知道了,只怕又让嚷嚷说公子的不是。将军还是先休息几日再露面的好。”颜锦舟在一旁说道。

    明末想想。只得点点头,“好吧。”

    公子无双拍了拍她地肩,便转身往外走。

    “无双……”明末踌躇片刻,还是开口唤道。

    公子无双转过身,探询的目光凝视着她。

    “你……不疑惑我为何能够从京城里出来么?”明末绞着手指问道。

    她不想向无双解释这个问题,可是。若是无双察觉到了什么。却因为包容她所以放在心里不问出来。她会更难受。

    公子无双笑笑,重新走近她身边。扶住她瘦弱的肩,“末儿,你现在已经不是七王爷府上的奴仆,而是一个征战四方的将军,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所以,不必再像以前一般,把所有的心事秘密都跟我说,我相信你的每一个抉择都是正确地,我相信你。”

    明末低下头,鼻腔一阵酸涩,在无双面前,她是这个世上最容易满足的人,他含笑的一个赞许,就能够让她的心从地底瞬间攀上云端。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郑重说道:“无双,多谢了!”

    歌舞升平许久的京城昶安,近日终于能够嗅到弥漫的战火硝烟味。

    南方的达官显贵,土豪商贾,有些权势地位的,都带着家当千里迢迢的来了京城,在京城里置产买房,抛洒钱财,重新在京城里谋得自己官场或商场上的一席之地。

    没有钱地,拖儿带女滞留在城外,每日餐风露宿,等着官府来引导安置,重新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流民们从南方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有人说,锋南军分为五路,分别逼近中部五个重要城池,奉行地是稳扎稳打政策,打下一个城就休整十天半月,一时半会还打不到京畿之地来。

    有人说,公子无双的锋南军已经破了仰昭关,直逼重镇汴都,打下汴都之后就直奔京师来了。

    还有人说,公子无双失了皇位,心里怨气冲天,凡是组织了抵抗的城池,一旦攻下立刻屠城,不留一个活口。

    更有甚者,说在汴都往北的路上看到了大股的锋南军,是被公子无双收编的高士部,一个个凶神恶煞,见人就杀,比山里地土匪强盗还要凶残。

    一时间,京城里人人自危,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南方来地贵族还没安顿下来,北方地贵族就已经开始整顿行装,做好往更北的地方去地打算。

    皇帝的案头多了无数奏章,都是请求皇帝立刻转移到更北的戌威去,只留下君可载镇守京城。

    真正的掌权者君可载更是被烦的要命,每天都有几朝老臣颤巍巍的跑到他的上寅宫,说京都昶安是龙气聚集之地,千万不能丢,个个涕泪横流的劝说他立刻发兵仰昭关,将公子无双的部队拒在关外。

    甚至有自诩忠于君氏江山社稷的老臣,站在城墙上大骂君可载亡国之徒,指责公子无双借了外姓的兵来攻打自己的江山,将两人联合起来骂得狗血淋头,随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以死殉国。

    此举引起满城哗然,君可载所居的上寅宫当夜便迎来好几拨刺客,原本蠢蠢欲动的京都军更是几番欲发动兵变,皇帝君效文的拥护者重新达到一个历史的高度,面对两个皇子争天下的局面,懦弱无为的君效文受到所有习惯安逸之人的拥戴,要求君效文夺取君可载手中军权的呼声越来越高,整个京城里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况。

    在这眼看就要起大纷乱的时候,京城里只有南方军的大营最为安静,每日照常操练,照常休息,禁止任何人员出入,沉寂得有一丝可怕。

    乌云压顶中,仿佛有一瞥犀利的目光,透过喧嚣的人群,冷冷投向南方。

第七十三章 精密谋划

    荒阁

    皇城中的第一高阁,视野开阔,飞檐凌云。

    暗红锦袍的君可载站在高阁顶端,负手而立。脚步声从一侧的台阶下传来,一身青衫的谢清远缓缓拾级而上。

    “近日殿下似乎颇喜欢登高,宫里遍寻不着,只得来这浩荒阁看看,不想殿下果然在这里。”

    “被那群老匹夫闹得烦了,来这里避避难,”君可载转头,看着谢清远,“浩荒阁倒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有足够的高度,任人俯瞰。”

    “自古登高望远,无非是出于两种心情,一是有意称王者俯瞰天下,欲将放眼所及的这片江山纳入自己掌中,登得愈高,看得愈远;另一种情形,便是心有挂念,忧思难寄,登高远望以遣怀,”谢清远摇着手中折扇,悠然走近,“不知殿下属于哪一种。”

    “清远觉得呢?”

    “清远看来,殿下是二者皆有。不过方才一路上来,看见几名侍卫匆匆下去,拦住问了一番,心里才有了个底。”谢清远笑得欢畅,“看来在殿下的心中,美人占了十之六七,江山反而靠后了。”

    “男人么,喜爱美人本来便是无可厚非,”君可载亦是扯开了笑容,“那几名侍卫口风不牢,看来又要换下一批人了。”

    “做殿下的侍卫难啊,自小经历艰苦的磨练,打造得如同锋利的兵器,却没有出鞘的机会,只能委委屈屈的跟在一个女人身后,担惊受怕不说,还不能让人发现,一路无名英雄做回家,”谢清远摇摇头。“给我十个美人我也不做。”

    “把我的女人安全送到了,日后自然有出头的机会,他们都不急,你急什么?”君可载面上依然笑容柔和,眼底却收敛了笑意,“清远专门找到浩荒阁来,有什么事,说吧。”

    “公子无双停留在庆城,似乎有休养一段时日的准备,对此殿下如何看?”

    “他不动。那我也不动吧。近日我突然想通了一些问题。”

    “哦?殿下想通了什么问题?”

    “公子无双为什么要起兵和我对抗,清远,你如何看?”

    “公子无双准确地看到了帝国表面和繁盛和内在的腐朽,但是却找不到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的那个人,”谢清远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芒,“因此,原本与世无争的他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举起刀兵。依靠自己的双手建立一个理想中的盛世,朝廷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欺压和征战,一个理想中的太平盛世。”他顿了顿,“清远的志向,与公子无双相同,因此清远曾经一度认为。公子无双才是真正值得跟随的那个人。”

    君可载在乍起地风里面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绽放地莲花。“所以我君可载才一直不大喜欢读书人,书看得多了。志向也跟着虚无缥缈起来。”

    谢清远笑笑,没有说话。

    “即使是我,也只敢保证封国国土在一百年之内不受异族践踏,我只能守住这个江山,至于让这个帝国繁盛起来,就是那些皇子皇孙们的事情了。公子无双想要在有生之年里将我打败,收服各地的割据势力,然后击败西丹的慕颜赤,平定北方的鞑靼,之后休养生息,恢复被战火摧毁的次序,最后还要建立起一个理想中的盛世,”君可载嘴角浮起讥讽地笑容,“莫非他能活两百岁?”

    “殿下最近想明白地就是这个问题么?”

    “不,这个问题是很早以前就想明白了,最近想明白的是,和公子无双的这一仗,其实不用耗费太多精力,他走不长远,我只要有耐心等就够了。”

    “哦?殿下如何看出来的?”

    君可载神秘的一笑,“日后你便知道了。”

    “好吧,我等着看殿下如何证明,”谢清远话题一转,说道:“公子无双率领的中路大军驻扎庆城,其他两路军也快逼近中部,一旦汴都被破,京城就难以守住,殿下还不采取动作,就不怕被那些元老勋将给骂死么?”

    “怎么?连清远也认为我没有采取行动?”

    “倒是听闻最近各地官府突然下令采集人血,我当时还奇怪了一阵,殿下莫不是要效仿某些昏君,眼看手中的权势守不住了,要用人血来祭

    君可载笑道,“谁势力大谁就是天,我们头顶上的三尺浮云有什么好祭地,我采集人血自有用处。”

    谢清远摇头,“殿下地心机越来越深沉,连我都已经揣摩不到半分,罢了,我等着看殿下地成果便是。”

    君可载闻言不再出声,只是仰头往上看去。

    苍茫的天壁下,浩荒阁地檐角斜插入云,锐利如刀。

    铺陈千里的草场,黑色神骏一跃而起,刺眼的阳光下,马背上灰色的人影抬臂引弓,利箭顷刻间离弦而去。

    鸣镝呼啸,尖锐声响滑过之处,披甲的西丹武士举刀一涌而上,迅速敏捷,如同草原上危险而矫捷的豹。

    慕颜赤奔出数十步才停下,转头看了看,他将手中长弓一扔,面容冷峻,“你们见过潮水么?”

    武士们放下手中刀兵,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你们追随鸣镝而去,必须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全面,封锁一切出路,不给敌人丝毫可趁之机!”慕颜赤冷着脸翻身下马,“继续操练!”

    易骁和依势末站在小土坡上,见慕颜赤下马,两人快步走了下来。

    “将军,让他们休息一下吧!”易骁人还未到,清脆的声音便已传了过来。

    慕颜赤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阁尔,这样疯狂的操练法,我们草原上的男儿再勇猛健壮也承受不住啊。”两人走近,依势末亦是赞同的说道。

    “老师,我心里有数。”

    “这次去封国,可查探到了什么?”依势末见慕颜赤面有不悦之色,便转变了话题。

    “什么都没查到,还差点丢了性命!”易骁在一旁插嘴道。

    “是么?若是什么也没查到,怎么苏阁尔回来之后,做什么事都好像心里憋了一口气一般?昨天雅舒不过是私自从军营里拿了十捆箭,就被抽了二十鞭,苏阁尔,这样的处置是不是严重了点,以前那些军官们往家里拿的东西可比这多了去了。”

    “我们这次能够在封国和西丹的边境上来去自如,连易骁和夜疏朗最终都逃了回来,老师,你可知这代表了什么?”慕颜赤闻言,转头看向依势末,问道。

    依势末皱眉,“代表什么?”

    “君可载对我慕颜赤,还有我们西丹存了利用之心。”

    “哦?从哪里看出来的?”

    “公子无双就快打到封国北方了,大规模的战争就要打起来,若我这时候攻进去,老师猜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将军,我们可以趁机攻进去!他们打的激烈,无暇顾忌我们的!”易骁在一旁激动出声。

    依势末亦是点头,“苏阁尔,封国内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不能打垮他们,攻过去狠狠捞一笔也不错。”

    “君可载就是盼着我这样做,这时候他的主力还没有损耗,我攻进去,他若是按兵不动,公子无双那样心忧天下的人必定要出兵抵抗,待到我和公子无双打得两败俱伤之时,他便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君可载这一招不是用过了么?”依势末疑惑问道。

    “所以,我们不能再上第二次当,等等看再说。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我们要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一旦瞄准时机,便要立刻发兵。”他扫视了两人一眼,“你们说,如今还能磨蹭么?”

    依势末点头,“苏阁尔说的有道理。”

    慕颜赤不再说话,面无表情的喝了几口水,又转身往操练的武士当中走去。

    易骁见状立刻跟上,一把扯住慕颜赤的袖子,“将军,你还想着那个明末呢?”

    慕颜赤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扯出来,“在封国遭遇君可载的时候,她好端端的睡在马车里,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手中还多了一柄短刀……”慕颜赤转过头,看向前方,“有些事我不想追究,不要得寸进尺。”

    言毕,他一甩手,大步朝前走去,留下易骁一人呆楞在原地,久久不能出声。

第七十四章 随军侍妾

    城

    连绵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天色尚未放晴,庆城的街道上,却已被来来往往的人流踩出了数条清晰的道路。

    明末和公子无双并肩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几名披甲佩刀的士兵。

    街道上身着甲冑的兵士们看见他们二人,皆是肃立一旁,等两人过去之后,才敢眯起双眼仔细打量,不少人面露不屑之色。

    名动天下的两人,也不过是一个瘦弱少年和一个白面书生罢了。

    似乎对身后射来的道道目光毫无所察,明末边走边皱眉说道,“无双,左路严昌军和右路军方忠军近日就要到庆城来与中路军回合,庆城不大,一下子涌来几十万大军,如何安置才好?”

    来庆城数日,她已经将锋南军的状况摸得**不离,三十万大军分三路往北进发,公子无双所率的中路军十五万人是绝对的主力,一路北上,横扫阻拦的地方驻军。

    其他两路负责牵制两侧郡县的兵力,待公子无双攻下最临近仰昭关的庆城,便放下那些散兵游勇,急忙赶来与中路军会合。

    如今大军驻扎庆城,再要北上,直接攻入东陵原繁华富庶的中部地区,则必须从仰昭关进入。

    起兵以来,锋南军打下南方大部分江山,直逼重要关隘仰昭关,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因此,几路大军早已是疲惫不堪,若想一举攻下仰昭关。还需在庆城修养数日,补充粮草和武器装备才行。

    “末儿。如今仰昭关驻军四万人,我军派出十万人便有攻下的胜算。等严昌和方忠到了庆城之后,中路军便直接朝仰昭关出发,如此一来,减轻了庆城地压力,也为我军取得先机,你看如何?”公子无双思虑片刻。回答道。

    明末面有忧色,“听闻两个原先的义军首领都不大安分,尤其是严昌,虽然原来地队伍被收编了,却还是不死心,一心想在军中发展自己的力量。他们来。无双便走,留下十几万士兵在庆城里,不怕出什么乱子么?”

    “有颜锦舟和魏林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无双,锋南军是你一手创建,也一直是你在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平衡,锦舟和魏林他们不见得能压制得住。”

    “仰昭关是重中之重,能不能继续北上,就看这一着,不亲自前去。我不放心。”

    明末停住脚步。认真盯着公子无双,“对我也不放心么?”

    公子无双一愣。随即摇摇头。“末儿,昨日大夫说你之前吃了大苦头。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过来,我不能放你出征。”

    “无双,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我么?受了再重的伤,休息个把月又是生龙活虎,冲锋陷阵不在话下。昨天那大夫分明就是胡说,看我这样子,哪像大病初愈的人?”

    公子无双只是淡淡微笑,“好了末儿,先把身体养好再说,攻打仰昭关之事,我自有打算。”

    明末不依不饶,“至多我随军前去,就像无双一般,只在后方指挥,不披甲上阵还不行么?”

    公子无双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末儿,我最清楚你,看着自己的部下在战场上拼命,和敌军厮杀,你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地,说不定战鼓尚未擂响,你就已经一人一骑最先杀出……”

    明末心头一热,脱口说道,“不会的,无双,我们好不容易再次相聚,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末儿来说,都无比珍贵,我不会如此不知珍惜。”

    说完,她面颊立刻一红,方才这话竟然如小儿女诉衷肠一般,让人面红耳赤。

    公子无双笑笑,刚欲张口,却一眼瞥见明末身后站着的衣女子,不由得越过明末,走到女子面前,关切问道:“天寒地冻的,炎伶怎么出来了?”

    谢炎伶?她也在军中?!

    明末脸一白,连忙转过身。果然,谢炎伶一身衣,身上披着白色狐裘,雪中婷婷而立,风姿婉约。

    谢炎伶仰头看着公子无双,温柔说道:“昨夜公子对着地图一夜未睡,今日一早又跟着明将军出来巡视,炎伶担心公子太过疲累,出来唤公子回去休息的。”

    “这就跟炎伶回去。”公子无双替谢炎伶拢了拢肩上狐裘,转头对呆立在一旁的明末说道,“末儿,你也回房休息吧,如今你地身子骨弱得和炎伶差不多了,军中这几日都没什么大事,末儿不必太过操心了。”

    明末看着公子无双和谢炎伶并肩站在雪地里,俨然一对壁人,心头一涩。

    她机械的点点头,“末儿这就回去。”

    公子无双站在雪地里,一脸温润,“末儿,雪停后会更冷,你不比军中其他人,务必照顾好自己。”

    明末丝毫没有体会出公子无双话中的深意,只是默默点头,然后转过身,有些恍惚的往前走。

    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看着公子无双和谢炎伶远去的身影,两人的白衣融入雪中,竟是无比出尘高贵。

    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灰布衣,腰带胡乱在腰上缠了几圈,臃肿粗陋,比之无双,便是天上明月和地上尘泥。

    她心中突然酸涩不已。

    原来不是只要来了无双身边,就不会伤心难过啊。

    腰间的刀贴着手腕,冰凉入骨。

    若是方才举刀杀了那名女子,无双会是什么反应呢?

    无双那般温润如玉的人,一定不会责罚她的,或许连呵斥都没有,他只会问明白原因,然后对她循循善诱,直到她认错为止。

    无双便是这般,连仇恨都不懂的人。

    可是,那又有何用?杀了一个谢炎伶,世上还有众多地女子,哪一个,都比她明末好,哪一个,都教人念念不忘,只有她明末,一辈子都入不了无双地眼。

    她还以为,自己只要每日看着无双,看着他吃饭睡觉,伏案书写,舞剑吟诗,便已经心满意足。

    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比想象中地大,渴盼着无双地温柔,如同一个不见底的黑洞,填不平,补不满。

    她仰头看着庆城上方阴霾地天空,眼中迷雾笼罩。

    日后,该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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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不让须眉参赛作品
罪奴明末为雪冤屈毅然抛却女儿身投入战场,大漠孤寒,甲胄冰凉,她一生的起落沉浮,都只是为了一个守护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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