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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别     帝临txt下载     帝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上寅之宴(下)

    几十名青衣儒生在宫监的带领下缓缓步入正殿,有老有少,即使是站在这皇家的宫殿里,也依旧身姿挺拔不卑不亢,一派沉着之色。

    “皇叔一心扑在帝国军事上,向来甚少关心朝政,这些人皇叔可能不认识,”君可载轻轻喝了一口杯中酒,“但是若将他们放在朝堂之上,只怕所有的文官都会立刻伏地下跪。”

    “第一个,柳林张正谦,封国律法《帝朝律例》的编纂者,帝国现行律法最初奠基人。”

    “第二个,兆安谭晃,着名谋士,深谙兵法,曾帮先帝整理全国兵书,皇叔军队中许多编作课程的兵法皆出自他手。”

    “第三个,汉川周原定,民间无人不知,封国千里农桑之地他几乎走遍,着有多本农林着作,东陵原千里沃野遍植农桑,他功劳甚巨。”

    “第四个,京城黄顺昌,曾任太子少傅,遍注群经,学识渊博,封国国内几乎无人可比肩。”

    “好了,”绪王爷用力一挥手,“这些人,如今都归顺侄儿门下么?”

    君可载脸上浮起狡黠笑意,“他们中很多人原本都在朝中为官,后来不耻荧阳的行为而辞官归隐。还有不少人归顺到了公子无双门下,但是侄儿素来喜欢挖墙角,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把人都给挖了过来……”

    “他们,如何肯投靠侄儿门下?”

    “若是皇叔身怀奇才,想要建立一番功业,会选择依靠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呢?”

    当然是这个世上最强的人!

    绪王爷心里如是回答。

    他只觉得额上冷汗直冒,这些人出现在上寅宫实在太让人震撼!

    君可载居然瞒过所有的人,将一大批名士收揽到了自己身侧!

    虽然他对于政治并不精通,但是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这样的一群人一旦入世为官,那组建成的朝廷几乎无懈可击!帝国将以最优秀最严谨的状态迅速运转,而控制这些人的那个人……

    他脑中又浮起君天帝朦胧的身姿。

    对面君可载仍是端着手中银杯,一派悠然之色,“既然皇叔不喜欢看这些人,那么接下来要出现这个人,皇叔见了一定很高兴!”

    偏殿里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缓缓的走出来,君可载起身迎接他,“鄂兰仕,你的老朋友来了,快出来和他见上一面!”

    鄂兰仕!

    听到这个名字绪王爷的眼睛几乎要瞪成铜铃!他立刻扭头一看,那名灰白的头发,黝黑的皮肤,虽已显老态却依旧风采迷人的男子!

    果真是几十年前曾与他沙场相见的鄂兰仕!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君可载俊美的面目此刻在他眼中就如同妖孽一般可怖!

    图南国的君主,与封国对抗几十年的鄂兰仕,居然出现在君可载的寝殿!

    这个男人,手中究竟掌控了多少力量!

    君可载仿佛没有看见绪王爷惊愕的神态一般,将鄂兰仕拉入桌边坐下,然后才开口说道,“皇叔,侄儿在滇南镇守多年,就交了一个朋友,那便是鄂兰仕。”

    鄂兰仕朝绪王爷微微一笑,“王爷,我们又见面了。”

    绪王爷竭力平复自己震惊之态,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僵硬的微笑,“鄂兰仕,我们又见面了。”

    几十年前封国与图南国惊天动地的一战,他还是年轻的皇子,而眼前的男人也是图南国最年轻的君主,旷日持久的战争持续了一年多,最后以图南国主动退兵告终。

    当时南方烨水千里平原被血水染透,两方损失都无比惨重,封国动用四十万兵力居然没有打败图南国二十万军队。绪王爷征战天下初逢敌手,对于那个皮肤黝黑眼神犀利的年轻君主自然印象无比深刻。

    离开军队多年后仍然常常提起。

    却没想到,几十年后,两人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见!

    “王爷想必对我出现在这里感到很意外,”鄂兰仕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图南已经决定向封国称臣。”

    “什么!”绪王爷几乎坐立不稳,惊愕的目光投向面前的男人,当年那个锋芒锐不可当,意气风发张狂不可一世的鄂兰仕,百年来屡次进犯封国西南边境的图南国,居然要向封国称臣?!

    “王爷的意外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年我的部下告诉我抓获了一个比女子还美丽的封国少年的时候,我比王爷更加意外。”鄂兰仕看了君可载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那个少年就是大殿下,他孤身一人跑到我的王宫来,向我描述封国的繁华和富庶,告诉我我们图南如何的荒蛮和落后,他说,只要图南愿意放下刀兵,和封国贸易互市,图南便也可以变得如封国一般富庶。”

    “我听他讲了一天一夜,最终终于决定偷偷开放图南和封国交接的一个小镇进行贸易。”

    “结果造成了空前的轰动,通过那个小镇,我们图南人第一次见到了来自东陵原的美丽丝绸,瓷器,以及各种精致的物品,当然还有白皙的封国姑娘,我们图南人与封国人见面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操着不同的语言进行各种交易,王爷,你没有见到那么热烈的景象,简直比我们图南国一年一次的祭祀还要热烈。”

    “由此我便了解,和封国人互通贸易,对于图南国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好事。那个小镇开放一年之后,我便和大殿下签订了和议,互通贸易。这十多年来,整个大滇南实际上已经融为一体,整个图南国都不知封国君主的名号,提起大殿下君可载,却是无人不知。”

    绪王爷脸色有些发白,“原来之前密使传讯回来,说大殿下与图南人勾结,便是这么回事。”

    鄂兰仕瞟了君可载一眼,“大殿下控制了滇南通往东陵原的主道,所有物资都是经过滇南然后再运往我们图南,一切都瞒着朝廷进行,朝廷当然知道得不具体。所有收入都流进了大殿下囊中,如今只怕他已经赚得盆钵满盈了。”

    君可载不由得扯出一抹微笑,“鄂兰仕,我们俩谁都不要说谁,图南谁赚得最多,你心里有数。”

    绪王爷看着眼前同样出色的两个男人,突然觉得一阵无地自容,这样的两个人,才是能够站在同等平台上博弈的对手,才能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玩弄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对抗!

    怪不得君可载如此心安理得的将二十万京都军放在京城里,原来滇南早已没有可以威胁他的力量!

    他疾厉的目光射向君可载,他的侄儿,今日将手中掌控的实力展示给他看,究竟是什么目的!

    感觉到对面射过来的锐利目光,君可载抬起头,缓缓说道,“皇叔,今日侄儿请您来上寅宫,只有一个目的,”他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直视绪王爷的眼睛,“放弃公子无双,站到我这边来!”

    他绕过宴桌走到绪王爷身侧,“西丹人磨刀霍霍,我不想将封国最精锐的部队消磨在内战中。皇叔想要什么,想推举谁登上皇位,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让公子无双登上皇位这一条,没得商量!”

第四十二章 王府之围

    公子无双府

    夜已深,公子无双位于莲藕池畔的书房里,依旧透出淡淡的微黄灯光。透过雕花的窗格,可以看见束发的人影端坐于窗边,正埋首书案奋笔疾书。

    一个矫健的黑影迅速的穿过长长的走廊,无声进入公子无双的书房。

    公子无双听到声响,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曾经的贴身侍卫,如今被派往京都军中当校尉的楼焕!

    他脸上掠过一抹惊异,“楼焕,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清瘦的男子一抹脸上细密的汗珠,低声说道:“公子,方才我从大营里回来,发现绪王爷的亲信唐卫羽率了一支八千人左右的部队正往这边赶,公子可有下调兵的命令?”

    公子无双霍然起身,“唐卫羽?”

    楼焕点头,“正是,而且全副武装,若是公子不知情,则来者不善!还请公子赶快离开王府!”

    公子无双连忙快步走出书房,边走边说道,“楼焕,你可通知了明将军?”

    楼焕紧紧跟在后面,“一看到人马出营我立刻遣人去通知了!相信明将军很快会到!只是怕赶不上唐卫羽的速度!离开王府几个月,不知王府侍卫守备情况可有变化?”

    公子无双两道秀逸的眉微皱,“府上侍卫不过两百余人,比你走时还减少了两百人。不过为了防止绪王爷突然反目,我已经预备好了马车,必要时候可以转移府上众人去我的封地署业。”

    他突然停住脚步,认真凝视身后的楼焕,“如果唐卫羽确实是往这里来,那就代表了绪王爷决定翻脸!京城凶险,你将府中我的家眷全部送出城外后,再告诉明将军,京城不能再呆,”他面上滑过一抹渗透骨髓的悲怆,“要他,到我的封地上去自立山头。”

    楼焕愕然,“那公子呢?”

    “这个不用你管!照我吩咐的去做,没有时间了!”

    片刻之后,一排马车整齐从后院驶到了王府的后门,公子无双府中原本人口便不多,侍妾仅谢炎伶一人,跟随公子无双多年的老家人两辆马车就已经装下,其余无关紧要的下人全部遣散,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楼焕看着公子无双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公子,如果绪王爷有心翻脸,那么城门想必过不去!”他不无担忧的出声提醒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镇定摇头,“皇叔会放他们过去。”

    楼焕张口还想说什么,被公子无双用手势阻止,“我说的不会有错,楼焕,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人,送走他们之后,便跟着明将军一起离开京城!”

    此刻,远处的街道上已经传来整齐的踏步声,那支军队已经开近了!

    “出发!”公子无双朝最前的马夫点头,几辆马车随即往昶安南门驰去,后面紧紧跟着一百多名王府侍卫。

    公子无双仅留下五十不到的侍卫在府中!

    楼焕走在最后,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正对上公子无双坚定的双眼。

    他转身单膝跪下,朝公子无双重重磕了个头,然后一咬牙,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公子无双站在后门处,一直看着那一排人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俊逸的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么!

    公子无双府邸大门外,一列火光照亮了唐卫羽年轻却凛冽的面容,他骑在马上,沉着指挥自己手下的八千精锐,如同两股河流一般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从王府两侧伸展开去,然后如同合拢的一双巨掌将面前的府邸紧紧包围在中间。

    公子无双的王府里一片寂静,远没有他预想中的鬼哭狼嚎,一派混乱,看着面前朱红的大门,他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复杂之感。

    那个永远白衣胜雪的皇子,京城中最为风雅高华的一个人,如今,终于要被迫染上了政治的黑暗,刀兵的血腥了么?

    在唐卫羽的授意下,一名士兵上前敲门,唐卫羽率部等候在大门外。

    不能伤了公子无双,这是绪王爷的授意。

    沉重的门环打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钝重的声响。

    片刻之后,沉寂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侍卫快步从门内奔出,朝唐卫羽说道,“二殿下说想请唐都统进府一叙!”

    唐卫羽面上掠过一丝惊疑,进府一叙?

    “殿下还说了,唐都统若是不进府,他便自尽于府中!”

    自尽!这话如同一颗惊雷,瞬间将门前的士兵们炸懵了。

    公子无双居然以自尽来要挟他们?!难道他已经得知了王爷有不能伤他的命令?!

    “唐都统,不能进去!说不定里面有埋伏!”一名士兵站在唐卫羽的马下高声喊道。

    出来报信的侍卫僵直的站在大门处,“不能带兵进王府,只能由唐都统一个人进入。”

    唐卫羽坐在马上沉吟片刻,最后翻身下马,冷峻的目光扫视周围的士兵,“你们在门口侯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脚步上台阶,直直走进了府中。

    偏厅里,公子无双仍旧是一袭白衣,静静的站在正中央。见到唐卫羽,他淡然一笑,“唐都统,我知道你必定会进来。”

    “我知道公子必定不会在府中布下埋伏。”唐卫羽站直了身子说道。

    公子无双点头,“其实我叫唐都统进来,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

    “知无不言。”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四皇叔跟皇兄,谁最后的胜算更大?”

    唐卫羽低下头,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面上是严肃无比的神色,“王爷必败无疑。”

    “皇兄会不会自己登基为帝?”

    “在下不知。”

    “若是现在叫你背弃四皇叔,倒向皇兄一边,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唐卫羽没有丝毫的犹疑。

    公子无双再度点头,面上浮起一抹浅笑,“最后一个问题,唐都统现在手中掌控多少兵马?”

    “一共三军,八万人。”

    “想必这八万人都是京都军中的精锐。”公子无双叹了口气,“训练这样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部队,至少需要三年。”

    他认真盯着唐卫羽,“唐都统且听我一言,若是四皇叔和皇兄最后要兵戎相见,请带兵投奔明将军,保住封国的精锐。”

    “公子此话何解?”

    公子无双负手挺身说道,“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皇兄必定会重用明末,而明末必定会逃往署业举兵。皇叔最后会被杀害,唐都统若是在竭力抵抗,则手中三军必然会被剿灭!”

    唐卫羽脸色煞白,“公子如何知道?”

    “明末性格激昂,不会甘于屈居人下,只要觅得机会一定会于民间举兵,况且他如今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声望。皇兄做事狠决,既然数番营救明末,就必定不会杀他。皇叔野心极盛却又心存仁慈,手段不够毒辣,最后必然会为皇兄所害,而且不见得是在战场上。”

    公子无双淡然说道,“皇兄想收编京都军,而不是想彻底摧毁这支军队,所以他一定会先怀柔,怀柔不成功之后,才会现出杀着。那时候,顽固不肯屈服的唐都统,一定是被杀的第一批。”

    “所以,公子建议在下在一开始便保存实力,投奔明将军?”

    公子无双点头,“正是如此,一个军人,应当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卸下武装,屈辱的任人宰割。”

    唐卫羽严峻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沉默半晌,他低头,“公子说的有道理,但是在下认为,作为一个军人,忠诚比尊严更加重要!”

    公子无双静静的看着唐卫羽刚毅的侧脸,温润如玉的面上滑过一抹无奈之色,“唐都统不必回答得这般不留余地,必要时刻,还望唐都统能够明辨目前形势。”他顿了顿,“希望你们的鲜血,能换来封国与西丹决战的胜利,而不是白白流入昶安城里的水沟中。”

    唐卫羽浑身一震,却仍是沉默着不说话。

    “走吧。”公子无双微笑着说道,“再不回去复命,唐都统只怕要挨骂了。”

    唐卫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他看着前方公子无双挺拔的背影,张口欲言,却又一再忍下。

    快到大门之处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呼唤道,“公子,请等一下。”

    公子无双回过身,略带诧异的看着唐卫羽。

    唐卫羽快步走上前,“公子,若是将皇位交给你,你有几分把握,能恢复封国君天帝时期的繁华与强盛?”

    公子无双清澈的双眼直视唐卫羽,“我,没有把握。”

    听到回答,唐卫羽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却又听到公子无双接着说道,“但是,我可以保证让每一个百姓都不受外族人欺侮,让封国子民都吃饱穿暖,不再在四处烽火的乱世中,为了口中一份饭食身上一件衣裳,而四处飘零颠沛流离!”

    唐卫羽愕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俊秀的眉眼,坚定的神色,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私心半点脏污,坦坦荡荡一片赤子之心。

    运筹帷幄无人能及,虚怀若谷一片坦荡,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继续活下去,封国那些苦难的百姓们,是否能够盼来漫长黑夜中的一抹光亮?

    他直直跪下,盯着地面,“公子,你走吧!”

    公子无双连忙扶起唐卫羽,“唐都统你这是何苦?放走了我,四皇叔必定不会放过你。”

    “我唐卫羽不曾上过边境战场,若是日后死在争斗中,至少还有曾经救下公子一事以慰自己!公子不要多说!穿上我的衣服从后门出去,包围后门的兄弟们没有拿火把,公子可以冲出去!”

    他动作迅速的脱下自己的铠甲和战袍,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有了这块令牌,城门守将会开门!”他将衣服和令牌往公子无双怀里一送,“公子保重!”

    公子无双不再多言,将战袍和铠甲穿上,他朝唐卫羽用力一抱拳,“唐都统,多谢了。”

    “公子什么都不必说!”

    深深的看了眼前紧着白色单衣的年轻人一眼,公子无双转过身,迅速朝马厩走去。

第四十三章 奋力突围

    后门处。

    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突然从王府中冲出!骏马嘶鸣着,抬起高高的前提,蓄势往包围王府的士兵当中冲去!

    士兵们大惊失色,连忙举起手中长矛朝骏马刺去!却发现黑暗中一角鳞甲一闪,马背上的人,俨然穿着京都军都统唐卫羽的铠甲!

    士兵们“哗”的一下连忙闪至两边。

    “唐都统,公子无双抓到了么?!”有士兵高声问道。

    马背上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抓紧缰绳,从士兵们让出的道路中一跃而过,朝城门的方向驰去。

    突然有士兵大喝,“马上的人右手持缰,他不是唐都统!”

    所有人立刻引颈一望,果然,马背上那人根本不是如唐卫羽一般左手持缰!

    唐卫羽匆忙之间居然忘了告诉公子无双他惯用左手的习惯!

    “那是公子无双!追!”一名见过公子无双的校尉高声喊道,立刻在士兵中引起一阵波澜!

    抓住公子无双可是大功!

    立刻有几名校尉跨上马往前追去!其余的步卒紧紧的跟在后面!

    这几名校尉所骑的马都是从明末带回的那两千骑兵手中借来的,经过特殊的训练,脚力非常!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公子无双,甚至已经有人能看清他的俊秀的侧脸。

    大风扬起了公子无双脸颊两侧的散发,黑暗中,他漆黑的双眼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一定要逃出去,天下未定,不能就这么死在京城之中!

    几名校尉眼看就要追上,他们抓起手中的长矛用力往公子无双身上刺去!公子无双敏锐的感觉背后传来的寒意,敏捷的一矮身,躲过了几柄长矛交织的一击!

    但电石火光间,第二击又立刻到来!这次他没有躲过,锋利的矛尖刺上他身上的铠甲,“咔嚓”一声,铠甲的背部被有力的矛尖击碎!

    一阵剧烈的痛楚从背部传来!

    他尚未回过神来,一柄长矛已经直指他喉咙刺了过来!

    “锵!”一柄长矛架住了从一侧刺过来的矛尖,那校尉顺着横生出来的长矛往旁一看,一身戎装的颜锦舟突然出现在一侧!长矛奋力一挑,那校尉便一声惨叫,随后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掀翻下马!

    左侧的街道上,突然杀出大批骑兵,最前的人一身黑衣,高举手中长刀,朝被困的公子无双迅速驰来!

    公子无双眼中滑过一丝惊喜,“末儿!”

    几名校尉见那支骑兵重重的疾驰过来,脸上都浮起惊恐莫名的神色!他们不会忘记京都军大清洗的那天晚上,这支两千人的军队如何像狂风一般扫过哗变的士兵,留下遍地的尸首!

    最先追上的几名校尉连忙调头后撤,高呼,“快去报告王爷,明末要造反!”

    跟在后面的士卒一看那支骑兵远远驰来的神鬼之势,也立刻被吓破了胆,跟着自己的首领往回跑!

    明末奋力驰近公子无双,“无双!你有没有受伤?!”

    公子无双摇头,“我们快出城!”说罢,两人同时策马往昶安东门驰去!

    但是,尚未驶出百米远,另外一支骑兵队突然从旁边的街道上杀出!人数不多,却来势凶猛,朝明末的部队猛然冲来!

    京城中居然还有另外一支骑兵存在!

    明末顾不得那么多,嘶吼道,“兄弟们,上!今日一定要保得公子无双安全出城!”

    两千士兵立刻回过神来,举起手中大刀,朝那支骑兵部队杀了过去!

    宽阔的街道上,两支部队展开激烈的厮杀!很快战俘营中出来的士兵们发现,突然出现的这支骑兵部队战斗力比起他们来丝毫不逊色,几乎吸收了慕颜赤手下忽颜卫的全部战术精髓,骑在马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一次完美的艺术,精湛无比,没有丝毫的漏洞,即使是经过了战场上的铁血厮杀,在西丹人的骑兵中生存了那么久,他们仍然能感觉到这支骑兵队无与伦比的尖锐锋芒!

    这支骑兵队完全是另外一支忽颜卫!由封国人组成的忽颜卫!

    明末同样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封国的京城中居然藏匿了这样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

    她守在公子无双的身侧,用力的砍杀着一个又一个袭过来的敌人,即使有颜锦舟和魏林等得力部下在一旁协助,仍然觉得无比吃力!

    这样下去不行!再拖下去京都军的援军就要到了!

    她朝公子无双吼道,“无双,我们突围!”

    公子无双会意点头,两匹骏马,一黑一白,同时高抬起前蹄,奋力朝前冲去,动作无比整齐划一,无比默契!

    明末的洌炎宝马毕竟是少见的名马,猛烈的冲击撞开了几名阻拦在前的士兵,公子无双胯下的黑色骏马在它的带领下冲出了重围,寻了这个小战场的一个空隙,继续朝城门驰去!

    几个士兵看到了并肩准备离开的两个人!立刻怒吼着追了上来,最先赶上的一名士兵伸出长矛用力一刺,明末躲闪不及,万般惊险之际她纵身一跃下马,避过这一击!

    就在这一瞬间,公子无双的黑色骏马已经朝前方奔去,另一名士兵已经发现了他,紧追而去!而先前那士兵依旧死缠着明末,一柄长矛如灵蛇般击向明末的各个要害,明末心急如焚,一心二用,一不小心被划伤了好几处地方!

    那名追击的骑兵眼看就要追上公子无双,突然一个青衣人影从正前方的街道处奔来,他没有骑马,步伐却无比迅速,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用力的砍向那名骑在马上的士兵!

    公子无双清俊的脸上是无比惊愕的神色,楼焕!

    他居然去而复返?!

    “公子快走!”楼焕由下至上的抵挡着那骑兵横舞的马刀,奋力喊道!

    公子无双用力点头,然后抓紧缰绳,头也不回的朝城门驰去!

    离城门已经很近了!城门处的守军恪尽职守的守在城门处,对于城内的刀兵之声充耳不闻,公子无双驶近城门,将手中令牌用力一举。

    守将认出了他,一言不发,迅速的跑下楼,用最快的速度将城门打开,将公子无双放了出去!

    白色的人影终于彻底的消失在了城外的茫茫夜色中。

    楼焕抵挡不住那马背上的士兵猛烈的攻击,片刻之间身上已经挨了重重几刀,浑身血流如注!他看着那抹消失的白色人影,脸色扯出宽慰的笑容。

    公子,用我的命来换你一命,值!

    他软软的倒在昶安城冰冷的街道上,一双眼圆瞪着,注视着公子无双离开的方向,脸上带着临死前无比庄重无比肃穆的神色!

    两支骑兵队交战处。

    不知谁高喊一声,“大殿下来了!”

    片刻之间,所有与明末手下交战的士兵全部停了手,快速的退出战圈,整齐的回到长官身后,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迅速而安静。

    另外一支身着青色战袍的部队静静出现在街道中央,整齐肃立,冷冷的面对着明末手下的士兵。

    青色战袍,那是君可载手下的南方军!

    明末咬紧牙齿,原来突然杀出的这支骑兵队,是君可载派来的!

    君可载一袭黑衣,从士兵让出的道路中缓缓走出,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直视不远处站在地上,浑身挂满伤痕冷冷瞪视着他的明末。

    “公子无双呢?”

    “回殿下,跑了!”

    “我们立刻去追!”一名副将见君可载脸色不对,连忙出声说道。

    “我要见到活着的公子无双。”

    “领命!”

    几名将领领命,然后跨上战马,率领方才那一支骑兵队策马而去!

    明末静静的站立在街道中央,并没有下令阻拦,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强硬对抗,唯一的结局就是让自己这支两千人的队伍彻底被摧毁!

    君可载慢慢走近明末身侧,“明将军,天子脚下动用私人军队,可是要丢脑袋的。如果不想你的部下都被当作叛贼处死,就请跟我去一趟皇宫。”

第四十四章 软禁明末

    上寅宫

    明末在白玉宫阶前停下脚步,瞪视着眼前的华丽宫殿,犹疑问道,“这不是你的寝宫么?”

    君可载慢慢的登上台阶,与她并肩而立,“不错,这是我的寝宫。”

    “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自有我的理由,上去吧。”君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迟疑片刻,还是低头步上了台阶。

    两人在高高的走廊中穿行,空旷的上寅宫一派寂静无声,明黄宫灯下,明末只觉得君可载走在前面的背影愈加的深不可测。

    “进来吧。”君可载推开一扇宫门,站在门口说道。

    明末站在门口往殿内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一间华美的寝殿,正中有垂着黄色帘帐的大床,旁边精致的窗棂下,摆放着镂刻繁美花纹的梳妆台,台面上一面巧夺天工的巨大铜镜。梳妆台上摆满精致耀眼的女子饰物。

    整个殿内不同于上寅宫略带阴霾的恢宏气势,反而细节之处布置尽显柔美。显然曾经是女子住过的地方。

    明末在门口静静站立片刻,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君可载满意的笑了笑,也跟着走了进来。

    他刚踏入殿内,走廊上立刻传来“刷刷”的整齐脚步声,一队皇家卫兵手持长矛奔了过来,在殿门处笔直站定,长矛交错,牢牢控制了整个殿门。

    明末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清秀的脸上立刻变色,她转过头怒视君可载,“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现在起,你必须住在这里,直到我愿意将你放出来为止。”君可载不高不低的音调,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强势。

    “你要软禁我?!”明末不敢置信的问道。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你最近惹的麻烦太多了,我不得不考虑把你抓来身边看紧。”他凑近明末耳际,“在我把一切稳定下来之前,你就在我的寝宫里呆着,哪都不要去。”

    “杀掉绪王爷,杀掉无双,杀掉所有阻碍你篡权的人,你就这样稳定一切么?!”明末的声音激动起来,“你何不连我一起杀了!”

    “我可以杀掉世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会杀你。”君可载深深的看了明末一眼。

    明末身子一震,抬起清澈的眼眸直视君可载。

    “就因为我是女子?”

    “就因为你是我看上的女子。”

    “我不信。”明末扭过头。

    “今晚,我本可以在昶安的大街上便要你性命。”

    明末脸色一白,她如何不知道,今晚那么多南方军,只要他一声号令,他们所有人就都得横尸街头。

    她面上不禁浮起悲哀之色,“我在战场上拼杀多年,杀敌无数,千里塞外几乎走遍,自以为已经与男儿无异。却没想到,最后救了自己性命的,还是爹娘给的这一付女儿身!”

    她转过身背对着君可载,“你若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尽管拿去,我从不将自己当作女子看待。只是,日后若是抓到公子无双,还请看在你们一母所出的骨血亲情上,饶他一命。”

    君可载突然从后面紧紧环住明末瘦弱的身躯,侧脸贴住明末的脖颈处薄薄的皮肤,“不要再想其他男人,从今日起好好待在我这里,我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

    明末身子一僵,那股熟悉的香味又钻入她的鼻孔,顿时让她神情恍惚。

    若是此刻拥住她的人,是无双,那该有多好。

    “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房间,日后,你不用再着男装,这里不会有别人来。”

    明末沉默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咬紧双唇缓缓说道,“你要将我软禁至死么?”

    “我无法保证。但是,我不会让你再上战场,不会再让你抛头露面,日后,你便是我君可载的女人。任何人,不管是公子无双,还是慕颜赤,都别想染指你分毫。”

    那般狂妄的语调,明末蓦然想起在几月前,那座混乱的沙漠之城里,也曾经有过一个男人对她说,“无论你多老,我都要娶你。”

    那样一双锐利如狼的双眼。

    比起眼前面目可比天人,心却坚硬如同铁石的君可载,或许,他的心里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

    她明末何德何能,得到这两个男人的垂青,是幸运,亦是无与伦比的灾难。

    “除了公子无双,此生我不会再恋上任何人。无双性命结束之日,便是我自尽之时,殿下,请你一定要留无双一命!”明末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覆住漆黑的双眼。

    君可载黑色的眼眸中席卷起一股怒潮,他放开明末,背负着双手说道:“我不会杀公子无双。”

    明末立刻转过身,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住君可载,“好!只要有这句话,我即使被软禁一辈子,也没关系,只要无双能够活下去!”

    君可载注视着她,久久不说话,最后一甩衣袖走出了这间寝殿。

    ※※※※※

    殿门缓缓的关上,君可载背对着朱红的大门,脸上仍旧一派阴霾。

    殿外的白玉台阶上,谢清远拾级而上。

    两人并肩走在大红宫灯下。

    “今晚捉拿公子无双之事,是殿下授意么?”

    “若是我的意思,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带兵赶去了。就是怕四皇叔手下没轻没重,伤了公子无双,我才过去抢人,却没想到公子无双先我一步出了城。”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公子无双更适合做皇帝了,”谢清远笑笑,“很多事情都是上天注定,有的人生来就只能打铁烧炭,有的人,却生来就只能做皇帝。公子无双若是这样便丢了性命,殿下想必也觉得惋惜吧。”

    君可载点头,“最为可贵的是,他没有野心,如果他有四皇叔的野心,那么公子无双将是整个封国最难对付的人物。我对他的看法是,要么就拉拢为己用,要么就杀掉,彻底绝了后患。像四皇叔这样,公开撕破脸皮,然后又让他逃走,无疑是在激发公子无双内在的反抗之意,若是他真刀真枪的要和我们作对,”君可载顿了顿,“清远,那我们将会遇到大麻烦。”

    “依我看,现今世上有资格逐鹿天下的,不过四人,殿下是其中之一,西丹那头狮子慕颜赤,还有公子无双,图南的鄂兰仕也算一个,不过他已经老了。像绪王爷这种,注定只能做炮灰。”

    “清远,原来这些你都清楚?”君可载瞥了谢清远一眼,“当初若是能借慕颜赤之手,一并解决绪王爷和公子无双,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谢清远连忙打躬作揖,“殿下一拿这件事出来说,清远就觉得惭愧不已,不过,”他嘴角扯出略带狡黠的笑容,“殿下和慕颜赤这种枭雄,如果不打一场,封国的史书上也就少了最为精彩的几笔,封国的历史也就少了很多故事可供后人谈论了。”

    君可载停住脚步,双手撑住走廊的白玉栏杆,望向京城里一派绵延灯火,“决战迟早都要到来,和慕颜赤的一仗无法避免,封国和西丹这么多年的争斗,必定要在我的手中结束。只是如今,逃出城的公子无双成了我的心腹大患,若是他就此起兵,必定一呼百应,我不得不腾出手来对付他。”

    “殿下一定要和公子无双站在敌对面么?两人难道不能携手?”谢清远的话意味深长,“殿下不要忘了你们本是一母所出。”

    “清远,我越来越觉得当初将你送到公子无双身边是一个错误,如今你说话做事都没有了往日的狠决,倒是多了几分妇人之气。今天已经有人提醒过我,公子无双是我的手足兄弟,如今你还要再来提醒一次么?”君可载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悦。

    “殿下将我送去公子无双身边还是有些好处的,若不是我,殿下也不会知道公子无双没有丝毫野心,必然一回国就要对他动手。”谢清远停顿了一下,“今日那个提醒殿下的人,是不是明末?”

    君可载点头,“公子无双手中没有半点实权,却能够教他身边的人个个死忠于他,连四皇叔最得力的亲信部下也甘愿冒着杀头的罪名将他放走,而明末,居然说公子无双若是死了,她立刻便要自尽。”他收紧抓着栏杆的双手,“清远,我何曾被这样要挟过?”

    谢清远叹了口气,“如今也只有她能要挟到殿下了。放走公子无双的唐卫羽,还有今晚守城的士兵,如今都在京都军大营里等候发落,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都杀了吧。”君可载淡淡说道。

    谢清远沉默片刻,“殿下,心里若是有火气,还得找惹火你的那人灭火,而不是发泄到其他人身上。杀了那些人,无疑更加贬低殿下的形象与威信,还请殿下三思。”

    “你让我如何找她灭火?将她下狱?或者将她扎两刀?”

    “明末再如何刚硬强韧,也不过是个女人,男人有太多的办法驯服一名女子。”

    君可载转过头,“清远是要我霸王硬上弓?”

    谢清远暧mei一笑,“有何不可?

第四十五章 幽禁深宫(上)已修

    天还未亮,明末便在床榻上幽幽醒转,透过雕花的窗格,还能看见走廊外面高高悬挂的大红宫灯。

    有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吹得高高的宫殿里格外的空旷清寒,皇宫特有的浮艳荼靡气息扑鼻而入,她瞪着幽黑的双眸,望着上方的黄色帐顶。

    这里不是西北大漠,不是千里疆场,不是多年来习惯了的京都军军营,而是皇宫,天子居住的地方。

    她慢慢的从床上坐起,然后茫然的抬下头。

    君可载,果真不可战胜么?

    两名青衣长裙的宫女手捧金盆,推开门轻轻走了进来。

    “明姑娘,我们来服饰你梳洗。”

    明末脸色一寒,从床上一跃而下,“叫我明将军。”

    她走到两名宫女面前,端过金盆自己拧干一幅锦帕。

    两名宫女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静静的等着她自己梳洗完毕。

    “明将军,殿下说您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要奴婢们服侍您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待明末整理妥当,其中一名宫女开口说道。

    明末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去救公子无双时的那套军服,这两名女子不说她还没发现,衣服的下摆沾着大片已经风干的鲜血,一片可怖的褐红。

    一名宫女从殿中一侧的雕花红木柜中拿出一套衣服,双手捧着递到明末面前。

    “明将军,我来帮您宽衣。”另外一名宫女走过来就要帮明末脱衣服。

    “等等,”明末连忙出声,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起宫女手中捧着的衣服,轻轻荡了荡,一袭华美的紫色薄纱宫装在她手下柔柔摆动。

    她伸长脖子问道,“你们叫我穿这个?”

    “柜中还有,明将军可以自己去挑。”

    明末瞪了她们一眼,走到华贵的红木柜前,“哗”的一声将柜门拉开。

    一片红红绿绿的绮艳颜色顿时映入她的眼。

    她胡乱将手伸进柜子里翻搅一番,发现柜中除了些薄纱衣服之外,便是繁琐的宫廷礼服,别说男装,连一件轻便点的衣服都没有。

    她皱眉用手指挑起一件桃红的肚兜,“你们殿下连这个也为我准备了么?”

    一名宫女恭敬答道,“殿下只要求奴婢们准备一些宫廷女子穿的衣服,并且一再要求不要男装。这些都是奴婢们从监衣司精心挑选的,明将军不喜欢么?”

    明末不出声,三下五除二将已经弄脏的军服脱了下来,只留下白色的里衣,“帮我把这些拿去洗了,另外,我身上这种里衣你们总找得到吧?”

    反正她不能出去,就穿着里衣在这里等衣服干好了。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一名宫女迅速上前,将明末换下的衣服捡起来,收拢到自己怀里,“明将军,我们把您这些衣服拿去扔了,您身上的那种白色里衣是男人穿的,我们没有。”

    明末愣了片刻,把那些衣服扔了?

    “你们没听清楚吗?我是说去洗了,干了之后就给我送过来!”她加重了语气。

    “殿下吩咐过,如果明将军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叫我们去洗,就说明这些衣服可以扔了。”

    “混账。”明末低骂一声,那只狐狸连这也能算到么!

    “把衣服还我!”明末粗着嗓子说道。

    “殿下有令……”

    那名宫女话没说完,明末已经冲上前去,四指并拢,朝那名宫女白嫩的脖颈间劈去。

    真是反了天了,两名娇滴滴的小宫女,也敢在她这个战场上回来的将军面前嚣张。

    谁知那宫女敏捷一侧身,然后轻盈优美的一个转身,瞬间已经掠到了门口,她朝明末展开一抹甜美的笑言,“明将军,奴婢先告辞。”

    明末劈了个空,愣愣的看着那宫女抱着衣服迅速通过门口的侍卫,直至消失不见。

    她呆呆的回过头,看着剩下的那名宫女,“你们……?”

    那宫女抿嘴一笑,“殿下说明将军若是恼了,说不定会动粗,特意选了我们两个学过点功夫的来伺候明将军。”

    明末泄气的坐到床上,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算了,你也走吧,今天不要再来烦我。”

    “奴婢守候在殿门外,明将军有什么吩咐尽管传唤。”那宫女悠悠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

    昭舞殿外的台阶上,君可载和绪王爷皆是一身朝服,缓缓步下台阶。

    “侄儿,公子无双可有消息了?”

    “昶安城外四通八达,无论往哪个方向都是一片坦途,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心机和智谋都处于顶尖的公子无双。”

    “为何要去其他方向,直接派人往他的封地署业追去不就行了,天下之大,真正能让他翻身的地方,却只有署业一地。”

    “皇叔未免把公子无双想得过于简单,他写得一手好字,天下人竞相模仿,文人墨客皆以能收藏他的习作为荣。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他亮出那一手墨迹,便是最好的身份证明,根本不用回署业重新举兵,以他的名望,走到哪里都是被奉为主上,皇叔以为现今各州郡,还有多少手掌兵权的人物是忠于这个朝廷的么?”

    “照侄儿这么一说,公子无双此番逃脱,便是放虎归山,我们不得不重新面对一个强大的敌手?”

    “若是能把人抓回来,便是万幸,若不是抓不回来,我们就准备打一场恶仗吧。”

    “我再加派人手,兵分四路去追击,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至于明末,侄儿你可要将他看牢了,那小子惹麻烦的本事天下无人能及……”

    ※※※※※※※※※※

    夜凉如水,明末所处的宫殿一派幽暗之色。

    瘦削的白色人影端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明将军,要不要奴婢为您点灯?”一名宫女轻轻走了进来,低声问道。

    “不用了,你出去。”黑暗中传来冷冷的回答。

    “是。”殿门又被关上,殿内重回一片寂静。

    明末仰头望着窗棂外一派暗蓝的天空,幽幽叹了口气。

    殿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个颀长的声音静静站立在门口。

    “为何不点灯?”

    明末听出来是君可载的声音,翻了翻白眼,没有说话。

    大概是得了君可载的命令,方才进来问话的宫女又重新走了进来,依次点燃了殿内八盏宫灯,顿时照得整个内殿一片灯火辉煌。

    君可载走近明末声色,放柔声音问道,“听说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没有胃口?”

    明末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笑容,“你说,无双此刻在何处?在你们几队人马的追杀下,是不是能够吃上一口安稳的饭菜……”

    君可载静静地看着明末略显苍白的面容,“我们没有找到公子无双,他仍旧安然的生活在东陵原的某个角落。”他轻轻握住明末冰凉的手,“我叫人去帮你做一碗清粥,没有胃口的时候也吃得下去。”

    他转过头,命令站在一旁的宫女去端粥过来。

    “若是当初我没有去西丹军营,没有遇上你,该有多好。”明末低下头缓缓说道。

    君可载修长的手指抚上明末的侧脸,“既然已经遇上,就没有办法了,我将你留在身边,便不会再让你走。”

    “即使我就这么死在你这宫殿里,也无所谓么?”

    “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的,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就很讨厌,就连阴嚣冷酷的慕颜赤,都比你可爱上万倍。”

    君可载笑笑,“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对你花的心思,比对其他女子多上万倍。”

    明末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恰好此时,宫女端了清粥过来。君可载转过身结果宫女手中的青瓷碗,淡淡说了一句,“你下去吧。”

    明末抗拒的看着君可载手中的粥,皱眉说道,“我不想喝。”

    “必须得喝。”君可载端着粥,“是我喂你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来!”明末接过青瓷碗,白了君可载一眼,知道自己如果不吃,这个男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吃下去。

    她低下头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君可载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她,“末儿真乖……”

    “噗!”明末含着一口粥全部喷了出来,她顾不得擦嘴,转过头瞪着君可载,“你方才叫我什么?”

    “末儿。”

    “再叫一遍试试!”

    “末儿。”

    “咣当!”明末用力将手中的碗砸在桌上,“你不能这样叫!”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准这样叫!”明末气的胸口不停起伏,这个世界上,只有无双一人可以这么叫她!

    “因为只有公子无双可以叫你末儿?”君可载的眼睛幽如深潭。

    明末转过头不说话。

    君可载伸出手,将明末的脸轻轻掰过来,“公子无双知道你的女儿身份么?”

    明末定定的看着君可载,半晌,才缓缓摇头。

    “那么,他也不知道你对他的情意了,对不对?”

    “你要说什么?”

    “你几番为他出生入死,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一切的中心都围绕着他转,最后,却得不到任何的回报,这样的感情,放下也罢。”

    ““喜欢一个人,便要爱他所爱,恨他所恨,宁可抛却自己所有的一切,也要换得那人一世安然。即使那人根本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依旧甘于坚守,哪怕痛断肝肠,仍要执着下去,出生帝王家的你,能做到么?”明末怔忡片刻,缓缓说道。

    “情之一事,无非两种,一是如同飞蛾扑火,哪怕最后粉碎为灰,仍然义无反顾,虽然愚昧,却足够悲壮动人。而另一种,便是如同苍鹰搏兔,一开始便占据主导,全力出击,务必求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如同战场上的玉石俱焚和一击即中,付出了代价,就要收回成果。”君可载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我,偏向于后者。”

    明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君可载起身,到宫女准备好的金盆中拧干一副锦帕,走回明末身侧,轻轻替她擦去嘴角残留的粥渍。

    “早点休息吧。”

    明末站起身,下了逐客令,“那我不送了。”

    “不要送,”君可载凑近明末耳边,“我跟你一起睡。”

    明末身子一震,顿时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君可载微笑着看着她,“放心吧,我不会轻易动你,在你心甘情愿之前。”

    ※※※※※※※

    好吧。。之前那一章犯了众怒。。思别重新修改了上传。。

    H果然很难写。。

    还在摸索中。。

第四十六章 幽禁深宫(下)

    天已微明,明末习惯性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内的,依旧是软软垂下的华丽帐幔,一缕晨光透过镌花的窗棂,斑驳的映在床帏之间。

    她圆睁着漆黑的双眼,定定出神。

    “每天都醒来这么早么?”身边的人侧身面对着她坐起,轻轻问道。

    明末转过头,略微有些恍惚的看着身边的男子。

    晨光下,君可载的黑发散落在颈间,映衬着阳光的面容此刻竟是逼人的美丽。

    他伸出手,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再睡会儿吧,你看眼睛下面都黑了一圈了。”

    明末突然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跃下床,“不睡了。”

    瘦小的身子包裹在薄薄的白色单衣里,她披散着头发走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水,一双黑眸偷偷注视着同样已经起身的君可载。

    他果然言而有信,昨夜未曾逾矩半分。

    君可载拿起床榻旁的外袍随意系上,然后走近明末身边,轻轻挽起她垂落下来的发丝,“第一次看见你不束发的样子……”

    “反正被关在这里,以后我索性就不洗脸,不洗澡,不束发,”明末冷笑了两声,“让你这上寅宫臭不可闻。”

    君可载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起忍俊不禁的笑容,“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他拉起明末走到雕花衣柜前,“来,挑件衣服。”

    “干什么?”

    “你打算一整天都穿着这样的衣服么?”君可载扫了她身上白色的单衣一眼。

    “反正我不穿你准备的衣服。”

    “我想看你穿女装的样子。”

    “不穿!”

    “来嘛。”

    “说不穿就不穿。”

    “天气尚有寒意,你这样会生病的。”他饶有深意的看着她,“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愿意放你出去走走……”

    “给我。”明末一听有望释放,连忙伸出手。

    君可载优美的眉眼中盈满笑意,“这才乖……”他随手从柜中拿了一件鹅黄的薄纱宫装,递给明末。

    明末细细的眉皱到了一块,她抖开手中的衣裙,鹅黄的轻柔布料上,绣着朵朵盛开的昙花,手微微抖动,薄薄的裙摆便如浮云般飘荡

    “我没有穿过这样的裙子……”她略带窘迫的说道。

    自幼年时候起,她便以男儿装束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样华美婀娜的衣裙,她连碰都没有碰过。

    只是还小的时候,和无双一起出去办事,看到那些在无双面前娇羞了双颊的美丽女子,广袖罗裙,柔媚如袅袅凌波,站在玉树挺拔的无双身侧,如同壁人一般让人移不开眼,也曾暗自羡慕和伤心过。

    “不会穿?”君可载秀逸的眉微挑。

    明末抓了抓乱发,一咬牙将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

    “呲”的一声裂帛声顿时响起。

    “嗯?难道破了?”她连忙将衣裙重新脱下,拿在手里仔细察看,果然,细细的卡腰处已然裂开了一条大缝。

    君可载在一旁头痛的看着她,“公子无双没有教过你怎么穿衣服么……”

    “不要你管!”明末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走到柜前,重新拿了一套藕色的衣裙,看也不看君可载一眼,又气冲冲的躲进屏风后面。

    屏风后,她提着手中的衣裙,清秀的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团,这种破衣服到底要怎么穿……

    君可载静静的外面等了很久,不见人出来,脸上不由得浮起无奈的笑容。他摇摇头,轻轻走到殿门前,将廊下守候的两名宫人唤了进来。

    “去教明将军穿衣服。”

    秀丽的女子捂着嘴轻笑了一声,才走进屏风,“明将军,我们来帮您吧。”

    半晌之后,明末才从屏风里走出来,瘦小的身躯包裹在一团藕色的薄纱中,衬得皮肤更加白得几近透明,胸口露出一片白白的皮肤,上面有或浅或重的伤痕,那是战场上留下的痕迹。

    穿上女装,她身上那抹坚韧冷硬的气息便瞬间淡漠了下去,披散的发下,竟散发出几许柔和的女儿味道。

    她手忙脚乱的一手拉住裙裾,另一只手捂住自己胸口,皱眉嘟哝道,“怎么有这么麻烦的衣服……”

    君可载双手环胸,站在前面静静的看着她,嘴角浮起优雅至极的笑容。

    明末艰难的走了两步,突然一不小心踩到长长的裙裾,身体顿时直直往前面倒去。

    “啊!”

    君可载连忙上前,一把将她瘦弱的身躯揽进怀里。

    明末站直身子,有些恼怒的伸出手,用力的推着君可载的胸膛,恶声恶气的说道:“这裙子怎么这么长?是给男人穿的吗……”

    君可载没有出声,只是用力收拢了放在她纤细腰上的修长手指,让她不得不更加贴近他。

    面颊缓缓贴近明末的颈侧,他轻叹,“怎么办?这样的装扮,让我忍不住更加爱慕……”

    一旁的宫人一脸暧mei的退出了内殿,轻轻关上殿门。

    “要死了,快放开我!”明末无法动弹,双手握成拳,重重的砸在君可载肩上。

    军营中成日的操练,她手上的力道自然比一般女子大上许多倍,一拳一拳的砸下去,君可载竟然毫无反应,仿佛砸下去的只是几片羽毛。

    “你在轻薄我!”明末涨红了脸,忍不住低声怒吼。

    君可载抬起一只手,轻轻抚过她披泻肩头的黑发,“日后,不要再勉强自己,恢复女儿身,我给你一个名分。”

    “我不要你给的名分!”明末别过脸。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

    君可载掰正她的身子,认真的凝视她,“你当初抛却女儿身的目的是什么?”

    她一时愣住,蠕动了嘴唇,竟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答案是呼之欲出的,在心里盘旋纠缠了那么多年,可是,面对着面前这漆黑如墨的一双眼眸,却偏偏无法开口。

    若是名男子,就不用这样处处谨慎,处处小心,天生勇武豪迈,可以不顾一切放开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午夜梦回时那一抹不甘和幽怨,便也可一笑置之。

    若是生为男子,也就不必为了那样一份不能说,不能道,暗自伤心,却又无人诉说的情爱缠绕困扰,可以和爱慕多年的那个人比肩站在同样的地方,可以狂放无肆的疾驰疆场,快意人生。

    这么些年,虽然艰辛自知,可是回首经过的那些苦难,却仍只有淡淡的两个字,不悔。

    “身为罪臣之后,我可还有其他选择。”她低下头。

    君可载轻叹一口气,再次将她拥入怀,“日后有机会,我替你洗刷你父亲的冤屈。”

    温柔如水的语气,温暖有力的怀抱,明末将额抵在君可载的肩头,那一瞬间,她竟恍惚觉得这个怀抱可以一直依靠下去。

    一直仰望着无双的那颗心脏,旷日持久的苍凉守望,终于还是觉出了冰冷疼痛么。

    原来她也是贪恋着那一抹温柔的啊……

    “我将你囚在深宫之中,的确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你恨我也罢。但是,若是再放任你为了公子无双,三番五次的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那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将你放到他身边去。”

    明末的身子僵在他怀中,纤长的手指用力抓紧他的衣襟,她咬紧下唇,“放过无双,我愿意抛却女子的身份永远被隐藏在你身后,只要你保得无双一世安稳。”

第四十七章 内乱四起

    黄土漫漫的官道上,几十匹骏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尘土。

    宽阔的路上,不时有衣衫褴褛的人群流过,皆是面带菜色神色茫然的流民,富理和资南两郡的义军规模越来越大,与官兵的斗争也越来越激烈,导致南北向的重要官道上流民遍地。

    两郡原本就是封国南部的多山之地,地少人多,素来贫困,如今战事一起,百姓更加无法生存下去,官兵残暴,义军野蛮,战火蔓延到哪里,哪里的良田屋舍便烧的烧毁的毁,两地的百姓活不下去了,便纷纷往北边逃。

    但如今哪里都不太平,京城里适逢政权跌宕,原本幕后的掌权者荧阳公主下台,新的掌权者绪王爷忙于清理荧阳余孽,大皇子君可载二十万南方均盘踞京城纹丝不动,京都军便抽调不出来,否则君可载便极有可能趁虚而入,颠覆新的次序。

    朝廷对于义军之事兵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限令富理和资南两郡在两个月内镇压下去,没有来自朝廷的军队支援,各地官府苦不堪言,往往是镇压了一地的义军,又传来另一地有人响应,于是不得不赶去镇压,有限的地方部队疲于奔命,往往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如今义军的规模越来越大,已经蔓延出了富理和资南两郡,相邻的几个郡都不断有义军起事,局面有愈演愈烈之势,就连官道上都经常遇到流寇。

    “公子,此地离小城雍南还有近两百里,今天恐怕是赶不到了,不如随便找处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吧。”一身黑衣的男子策马赶上最前的灰衣的俊秀男子,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

    灰衣男子略微沉吟了片刻,放缓了速度,“好吧。”

    后面的几匹人马都跟了上来,“怎么了?”

    “前面有一处山坡,林木也还茂密,大家都累了,今夜我们便在那里凑合一宿吧。”灰衣男子擦了擦额际的汗,此刻虽是满面尘土,却仍不失优雅之态,在几名气质凛冽的男子中格外的出尘显眼。

    “那好,我和方忠先去察看,公子你们慢些过来。”黑衣男子一踢马腹,往那个山坡驰去。

    公子无双放慢了速度,与一旁颜锦舟并肩而行,放眼整条宽阔的官道,皆是死气沉沉面黄肌瘦的流民,大部分是老弱妇孺,壮年男子要么被官府征入军队,要么加入义军,流民中壮年男子并不多。

    不时有饥饿的难民无力呻吟几声,便一头栽倒在路边,其他人神情木然的从他身边走过,仿佛死去的只是路边的虫蚁。

    流民们麻木而绝望的神情,透着对世事生命的厌倦。

    今天还在朝着北边竭尽全力的赶路,也许明天就因为没有食物而瘫软在路边,不会有别人来同情,就如同之前他们没有同情过倒在路边的饥民一般。

    生在这样的乱世,上头的苍天乌云蔽日,只能怆然喟叹命运的不公,世事的残忍。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黄土漫漫的道旁,一名瘦小不堪的男孩正躺在地上,一个中年汉子穿着草鞋的脚用力的踩在他脸上,那瘦小男孩半边脸几乎要没入尘土之中。

    旁边几名同样衣衫还算齐整的男子同样恶狠狠的站在一侧,一个瘦弱的老汉哀号着,遍布皱纹的老脸上涕泪四流,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这位大爷,我们只要一张薄饼,只要给我们爷孙留下一张薄饼,其他的您都拿去吧,只要留下一张,让我们活过今天吧!”他重重的将额头砸在地上,“只要一张薄饼就行,其他的您都拿去,放了我孙儿吧!”

    一旁的男子狠狠一脚踹过去,将老人踹翻在地,然后一把提起小男孩,“拿来!”

    小男孩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瘦小的脸上是仇恨入骨的神情,一只手紧紧的将一只破烂的米袋捂在怀里,“不给!”

    “找死!”又是狠狠的一掌过去,男孩一声惨叫,重新滚落在地。

    几名汉子走上前,一阵拳打脚踢。

    被踹翻的老汉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男孩身上,一只手护着男孩,另一只手重重的拍在男孩身上,“教你不拿出来!叫你不拿出来!”重重的拳脚落在他单薄苍老的身躯上,老人竭力在脸上扯出笑容,转过身跪在地上不停的打躬作揖,“几位大爷,你们都拿去,我们一张饼都不要了!饶过我孙儿吧,求求你们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老人凄厉的哀求着。

    男孩子挣扎着爬起来,护住自己的爷爷,大声喊道,“你们欺负老人,你们都是些畜生!”他回过身扑在老人身上,泣不成声,“爷爷,爷爷!”

    爷孙两抱着哭成一团,一旁的流民似乎对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没有人停下来观看这残暴的一幕。

    “把吃的交出来!”几名汉子大概也是饿狠了,又要朝爷孙俩动手。

    “你们这几个畜生!”一声怒吼从他们身后响起,他们回过头一看,尚未看清身后的人物,一柄马刀已经横挥过来!

    “啊!”几声惨叫响起,刀锋如闪电,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几个壮汉顷刻之间倒在血泊中,魏林手持斩马刀骑在马上,双眼血红如同地狱来使!

    “你们这几个渣滓!”伴随着这声怒吼,第二刀狠狠的挥了过去,挣扎着爬起来的两个汉子复又重重倒下。魏林被气红了眼,生于穷苦人家的他对这样的败类痛恨入骨,一跃下马,举起手中长刀,眼看又要一刀下去!

    “慢着!”公子无双的声音在紧要关头响起,魏林连忙收势,但挥出的力道过大,刀尖仍是重重划进其中一人的腹中,溅起殷红滚烫的鲜血!

    公子无双快步走到几名男子身边,对着一名受伤较轻的男子问道,“你可是从属富理郡高士虢麾下的义军?”

    那男子紧紧捂住受伤的手臂,惊恐的看着公子无双身后的几十个手持大刀的侍卫,慌乱的点点头。

    公子无双转过身,吩咐道,“将他绑起来。”然后快步走到那一老一少旁边,皱眉问道,“伤在哪里?给我看看。”

    男孩脸上泪痕未干,用力的抱住老人虚弱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呼喊道,“爷爷!”

    那老人嘴唇惨白,唇齿之间满是鲜血,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趴在他身上的男孩,然后双手在半空中合拢,然后在公子无双面前划了下去,面上是卑微哀求的神色。

    他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公子无双作揖。

    公子无双神色凝重,他用力的朝老人点点头。

    老人留恋的看着男孩,哆嗦着,双手抚上男孩的头,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双手一垂,紧紧闭了眼。

    “爷爷!”歇斯底里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道路。

    ※※※※※※※

    一行人重新骑上马,往前方走去。

    方才那男孩被带上,与魏林共骑一乘。

    俊秀的眉轻轻绞起,公子无双沉重的叹息,“义军组织混乱,朝廷的腐朽无能,最终受苦的,还是这些百姓。”

    颜锦舟同样皱眉看着遍地流民,“情况的确严重,各地官员不可能没有上报,京城里为何没有任何动作?难道大殿下就放任义军四处挑起战火,搅得封国国内遍地烽火?”

    “皇兄的判断向来准确,他大概已经看出来,义军声势虽浩大,但究其原因,还是赋税过重,百姓无法生存,被逼急了才愤而举起反旗。如今,只要颁布适当的法令,给百姓一条活路,义军聚集的根基自会动摇,”他轻轻叹了口气,“皇兄要改变旧制,四皇叔不得不除,看来皇兄很快要对四皇叔动手了。”

    颜锦舟素来谨慎的面上掠过一缕光芒,“公子,你可想过利用这些义军?”

    公子无双转过头看着颜锦舟,“锦舟,如今我可还有后路?”

    “公子早有打算?”颜锦舟平稳的声音透出一丝竭力隐忍的激动。

    公子无双转头望向远方,“高士虢是个人物,我们去会会他也好。”

    “原本心里还略有踌躇,可是见到方才这一幕,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皇兄有冷静和准确的判断,绝对的睿智和手腕,能够用尽各种方式,让天下人臣服,封国至高无上的权柄,最终毫无疑问要落入他的手中。”

    “可是在我看来,他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过于轻视天下苍生的性命。”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当初混入西丹军营,欲引西丹人进入封国与朝廷决战,到如今按兵不动牵制绪王爷的军队,任义军蔓延生灵涂炭。他一手操控全局,不断的牺牲无辜的生命来成就他的霸业,他站在高高的锦阳山上,憧憬着千里锦绣江山,却忽视了被压在最低下奄奄一息的黎民百姓。”

    他静静看着颜锦舟,“锦舟,生为皇室中人,若不能为民谋福,便是取得了号令天下主宰一切的权力,能在这个时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终究是一场空,史书上会记载他曾经无与伦比的辉煌,同样也会记住他手上沾满的鲜血,后人所尊崇的,不会是一个曾经严酷对待过自己国人的枭雄。”

    “所以,我要担负起皇室中人应尽的责任,江山是皇兄的,可是封国百姓的性命,我却要抗到肩上!方才那一幕,不能容忍。”

    听了公子无双的话,颜锦舟低头不语,只是握缰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

    最终他抬起头来,“公子,我们留下近两千兄弟在京城,只带了几十人出来追寻,便是盼的公子这一着,如果公子要举起反旗,我们必定誓死跟随。”

    “这可是末儿的意思?”

    “将军如今被大殿下软禁,任何人不得见,我们,没有接到将军明确的命令,不过我和魏林方忠都认为,如果将军在我们身边,她必定会下这样的命令,所以,请公子原谅我们自作主张。”

    “末儿被软禁?皇兄为什么要软禁末儿?”公子无双皱眉问道。

    颜锦舟看着公子无双俊秀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轻轻吐出几个字。

    “不知道。”

草原策马

    登城外,朝阳映照在平坦的草原上,大风呼啸,裹挟沙,淅淅沥沥如同下雨一般打在广袤的草地上。

    这是西丹特有的草原和大风,茫茫无际的草原和沙丘接壤处,王城乌登犹如屹立在平地中的巨人,往东是莽莽黄沙,往西是茫茫草原,站在漫天的呼啸沙风中,它古老而幽深的目光始终朝东凝望。

    它身上被沙漠中的厉风抽打出来的斑驳痕迹,让西丹所有人至死都都不敢遗忘,他们已经在这片荒凉与生机并重的土地上顽强的生存了将近六百年。

    而所有西丹人也深深相信,如今王国的统治者,将会带领他们走出这片荒漠,回到西丹民族发源的那一块土地上。

    月白色的人影骑在高大的黑色骏马上,迎着东面的朝阳,高扬手中长鞭,如同风一般奔驰在广袤的草原中。

    “将军,等等我!”灰色的人影远远的跟在后面,同样马鞭高扬,却始终追不上前面疾驰的人影。

    跑的正畅快的慕颜赤回头看了一眼,刀刻一般的面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修长的手指勒紧缰绳,他不动声色的放缓了马速。

    方振洲骑在马上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布满尘土。

    “将军,你跑的好快……”

    慕颜赤笑笑,没有出声,只是放慢速度,与方振洲并肩迎风走在草原上。

    “将军,我说下次出来能不能给我换匹高大点的马,如今骑的这马腿短跑得慢不说,还老让我吃一嘴的沙……”

    “下次那把我马厩里珍藏的那匹封国马送给你吧。”慕颜赤说道。

    方振洲立刻变色,“多谢将军好意,那匹马将军还是自己留着观赏吧。”

    封国马腿短耐力差。外貌也丑,骑着那样一匹马招摇过市,他这把老脸都要丢光。

    “三个月之内,将我西丹新律创制完毕,我就赏你一匹举世无双的良驹,怎么样?”

    “四个月……”

    “三个月!”

    “三个半月……”

    “成交。”慕颜赤骑马慢慢走在草场上,端视着远方,“三个半月后我便要看你地成果。”

    方振洲苦着脸,“西丹人都道我这个来历不明封国人莫名其妙深得将军信任。却不知道其实我也不过是将军手下一个卖苦力的罢了……”

    慕颜赤转过头,“难道我这个东家对你还不够好?”

    “不是不好,嘿嘿,就是任务繁重了点……”

    “夜疏朗现在都还在千里外的莫>就动刀动枪的暴民打交道,不仅不能得罪他们,还要劝说他们放下马鞭扛起大刀来替我打仗,他的任务不繁重?登阁为了操练新兵,每天就睡两个时辰。妻儿就在王城里,也一个月难得见上一次。年迈的依势末也远赴赤棱山下,收服哈耶王余孽,与那帮蛮兵在呵口气都冻成冰的赤棱雪山中玩捉迷藏。每天跟在我身后,只要动动笔动动脑子的你,愿意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换么?”慕颜赤睥了他一眼,说道。

    “我保证三个半月内完成将军交代地任务!”方振洲连忙挺直的身子,满怀严肃的说道。

    沉默了片刻,他又说道,“将军。你如此厉兵秣马,整个王国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下,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他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不无忧虑的说道,“拉得越紧。时间越长,崩裂的危险也就越大。现今的政策,短时间内无所谓,只是怕时间一长,王国子民忍受不了这般紧张地状态,纷纷跳出来反对将军的一系列政策。那时,只怕将军苦心建立的次序会瞬间崩塌,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啊。”

    “所以,我将开战的时间缩短到了三至五年后,”慕颜赤骑在马上。英武的侧脸果决刚毅,“十年的时间太长,足够封国组建起一支实力强劲的大军,尤其是封国又有君可载和公子无双这样的人物,我们不给自己偷懒的机会,同样也不能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方振洲一愣,“三至五年?”他转头望向慕颜赤,“只用这么短的时间来准备,将军可有把握一口吞掉封国。不再像上次那样无功而返?”

    “只要君可载和公子无双开战,就完全有把握。”

    “将军得到了他们即将开战地情报么?”

    “你似乎管得太多了。”慕颜赤转

    看着方振洲。目光锐利如刀。

    方振洲低头不再言语,以他的身份,确实没有资格过于插手西丹权力中枢的机密。

    两人默默策马走了一段,突然远处远远出现一抹瘦小的白色人影,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朝他们疾驰过来。

    那匹黑色骏马想必是上好的良驹,不过眨眼功夫,那抹白色人影已经如一阵风般奔到了他们近前。

    马上地女子一身白色男子装束,发髻在头顶扎成髻,马背上的瘦小身躯挺得笔直,举手投足干脆利落,英姿飒爽。

    看清女子的容貌之后,方振洲微眯起了双眼,敛去眼中一抹光芒。

    “将军,昨天说了要带我一起出来转转,今天却只带着这老家伙就跑了出来!未免太不够意思了!”白衣少女从马上一跃而下,跳到慕颜赤马前,愤愤说道。

    慕颜赤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将手臂伸到女子面前,“上来吧。”

    女子将手搭在慕颜赤的手上,瘦小的身子被慕颜赤抱上马,坐在他身前。

    “今天是一时兴起,不算,下次再好好带你出来转转。”慕颜赤将一只手臂横在女子腰间,放柔了声音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最近将王城大营闹得鸡飞狗跳的易骁将军了。”方振洲将两人的亲密举动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说道。

    “没错,就是我,”女子傲然点头,打量了方振洲一眼,语气中带上一丝讥讽,“看来眼前这位,就是在白牛峡中用十万封国士兵的性命换来如今地位地方将军了?”

    方振洲闻言微微一笑,望向慕颜赤,“将军,这位易骁将军举手投足间的英姿,实在让我不得不想起一个人哪。”

    慕颜赤面上阴了三分,他刚欲张口,却被易骁抢了先。

    “我让你想起了谁?”

    “一年前被将军从封国边境带回来,在西丹犯下滔天罪行之后,又被将军偷偷放回封国的明末明将军。”方振洲静静的注视着慕颜赤越来越僵硬的侧脸,“明将军阵前指挥千军万马镇定自若的气势,至今仍让许多从封国边境上回来的士兵印象深刻不已,易骁将军难道没有听说么?”

    易骁摇摇头,“一个敌国将领,与我何干。”

    “哦……”方振洲状似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原来易骁将军还不知道啊!我所说地明将军,也如易骁将军一般,是女子披甲上战场,而且战功显赫,更重要的是,她手下地兵,全部将她奉为神明,唯她的命令是从!”

    联想起今日军中士兵们对她胡作非为的反感,易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跟她长的很像么?”

    “很像,一看到你,就好像看到明将军站在眼前一般……”

    “够了!”慕颜赤冷冷的打断方振洲的话,“回王城。”他抓紧手中缰绳,调转马头。

    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易骁仰头看着他,“将军,那个明末是谁?”手指深深抠入慕颜赤的手臂中,“我是不是因为长的像她,所以才入了你的眼?”

    慕颜赤低头看着易骁略显苍白的脸,竟让他恍惚想起沧州城外高高的塔楼上,那名女子同样高仰着头,面上带着刻骨的恨意,对他说,“你还不肯停手么?”

    那样一张倔强清瘦的面容,竟让他如此蚀骨的思念……

    放在女子腰际的手突然收紧,眼睛起卷起阴鸷的暗蓝,“回王城。”他吐出简短几个字,声音已经是冷硬如铁。

    易骁奋力挣开他的怀抱,一跃下马,“将军,我易骁就是易骁,不是任何人的傀儡!那个明末到底是谁,请将军给我一个交待!”

    慕颜赤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扬起手中长鞭,重重的甩在马臀上,骏马立刻腾起前蹄,疾驰而去。

    高高抬起的马蹄扬起一阵沙粒,方才还亲密温柔的那人,如今只留给站在地上的易骁一个决绝的背影。

    易骁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看着越来越远的高大身影,又急又怒,用力一跺脚,泪水夺眶而出。

    方振洲骑在马上,慢慢的经过易骁身侧,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如果是明末,这时候已经骑着马,举着刀,咬牙切齿的追杀慕颜赤去了……”

第五十章 榻前诀别

    登王宫

    华丽而寂静的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白袍的仆人收拾好房间内的药碗,低头无声的退出房间。

    房门外,高大的人影负手静静站立。

    “情况怎么样了?”平直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喜怒。

    “比半月前更糟,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

    “食量呢?”

    “一天不过小碗清粥,有时连续两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了也吐了出来。”

    “医师怎么说?”

    “医师说……”白衣奴仆瑟缩了一下,将头垂得更低,盯着眼前人麝皮的靴子,低声答道:“无力回天。”

    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郁,沉默了片刻,慕颜赤低声说道,“好好照顾他,”略顿了顿,“等他清醒的时候,问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或者心愿,记下来告诉我。”

    “是。”

    房间里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透过绘着繁复彩画的窗户传了出来,“是苏阁尔么?”

    慕颜赤抬眼看向窗内,没有说话。

    “咳咳……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西丹的狮子,难道还害怕见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刻意拔高的声音疲软而虚弱,却意外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慕颜赤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进入了房间中。

    房间里的药味更浓,发丝斑白的男子静静躺在床榻上,看着推门而入的慕颜赤,他嘴角扯出虚弱地笑容。“我知道,你每过半个月都会过来一次。最近更是来得勤快,只是没有进来,每次都是在门外站一会就走……”

    慕颜赤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这个曾经叱咤一时高高在上地男人,在失去手中的权力地位之后,多年的沉疴一夕之间爆发。病痛日渐消磨了他的锐利和高傲,腐蚀了他原本强壮矫健的身躯,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他,只是一个垂垂濒死地孤独老者。

    “我一直在等,等着你主动推门进来。可是,你却始终没有踏入过这个门半步,”床榻上的男人无声低笑道,“苏阁尔,难道你就不怕某一天,你终于想通了。愿意迈进这扇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么?你就真的没有怕过?”

    慕颜赤身体微震了一下。蓝色的眼眸凝视床榻上的男人,仍是静默不语。

    “我可是一直都在担心,若是哪一天两腿一伸就这么走了,到了地下见到她,她问起你如今的模样,我却一句都答不上来。她会有多失望。”

    “你不可能见到他,你这样双手染满鲜血的人,只配下地狱。”慕颜赤地双眸颜色陡然加深,他咬牙低声说道。

    床榻上的男人竟笑了起来,那笑容神奇地染遍他已呈死灰色的面庞,甚至鲜活了他一直几近干枯的双眸,“咳咳,苏阁尔,我还以为遇上那名女子之后,你便会忘了她。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耿耿于怀……咳咳,西丹最负盛名的将军。未来的西丹王,竟是和自己的老子争女人地人……”他边笑边咳了一阵,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苏阁尔,说起来,我们竟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赢过谁。”

    慕颜赤从身后抽了一张椅子出来,在他面前坐下,“不,你赢了。”

    男人扭过头认真看着他,“为什么?”

    “她愿意为了你死。”

    “是你要了她的命,你让她死去的。”男人静静说道,眼睛里燃起两簇火焰。

    “我们草原狼神的后裔,勇猛无畏,是只能策马扬鞭,奔驰在茫茫草原上的一群人,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疯狂的血液。可是,在西山脉的那边,那片千里沃野上,却存在着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比岩石还要刚强的民族,从那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女子,有着黑色地眼睛,纤细的手腕,和笔直地脊背,她们的心脏比我们草原上的汉子都要刚硬,就像我们西丹武士手中握着的铁疙瘩。都是不能碰的……一碰,不是她们粉碎成灰,便是我们头破血流……苏阁尔,我们的悲剧,难道还没有让你看清这一点,你还在执迷不悟么?”男人的声音透着一丝激动,“我们西丹人和封国人,是无法共同生存在一片土地上的啊……”

    慕颜赤双肘支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凑近床榻上的男人,声音里隐隐有一丝危险的意味,“你是在告诉我应该放弃什么?”

    “苏阁尔,”男人轻轻的摇了摇头,“你比我优秀一百倍,你注定要成为西丹国的王者,可是你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你就如同了解我自己一般。”他发出沉重的叹息,“我自幼便迷恋那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女子,迷恋她们雪白的皮肤和黑色的眼睛,举手投足间的无与伦比的鲜活灵气,以及骨子透出来的坚韧气息…

    慕颜赤看着他翕张的双唇,脑海中掠过的,仍是那名女子瘦弱的身影。

    放她离开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她的渴望,已经到了坚毅如铁的意志都无法压抑的地步。

    时间越长,那种渴望便越是蚀骨焚心。

    “……所以我知道,那名女子让你着了魔,一旦你重新得到她,就会变得像当初迷恋你的母亲一般失去理智,甚至比那还要热烈疯狂,……事实上,不用见到她,你就已经在为她疯狂,五年之内攻打封国,你所陈述的那些理由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你已经等不及要得到她,等不及要将她拥入怀中,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永远藏在自己身后,不让任何男人再看一眼……”他的声音苍老而虚弱,时断时续,却如同重重的石块重重打在慕颜赤心上,让他蓝色的眼眸瞬间变得如夜空一般的幽暗不见底。

    “苏阁尔,你可以迷恋她,那是你的权利,可是你不能将西丹的命运作为赌注。我们这个民族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失去了太多珍贵的东西,作为西丹曾经的王,我不希望自己深爱的族人毁在自己儿子手中,苏阁尔,你明白么?”他双眼如同一口枯井,仿佛要将眼前坐着的人吸入一般。

    “你如何知道我没有胜算?只要抓住了时机,以我西丹的实力,吞下整个封国不是难事……”

    “我们完全可以有更充分的准备,完全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让如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成长成健壮的少年,完全可以让每个帐篷里不是只剩下老人和女人,苏阁尔,我相信你的实力,五年以后进攻封国未必没有丝毫胜算,可是这样让所有的壮年男子都加入军队,牧场无人管理,草原荒芜,你就不曾想过要为我西丹留一条后路么?”

    “原来我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决策,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躺在病床上,却能够清楚的知道王国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慕颜赤看着床榻上的男人,声音突然无比冷冽。

    “我只是一个快要死去的人,没有能力再和你争夺什么,我们争斗了一辈子,最终却发现那只不过是男人之间幼稚的游戏,我是爱你的,苏阁尔,你是我的儿子,一个父亲怎么能始终记着自己的儿子曾经犯下的罪过……过去的那些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跟你说这些不过是想看你以更强大的姿态坐上那个位置,而不是因为一名女子,失去自己的正确的决断,最终落得一败涂地的结果,我的用心,你能明白么?”男人的眼角有些湿润,坚挺的鼻端微微泛红。

    慕颜赤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曾经一度靠着对他的仇恨,才活过那些无比艰难的时光,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最终的目标都是击败面前这个男人,将他狠狠的踩在自己脚下,将他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加倍的奉还给他。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却对他说,一个父亲怎么能始终记着自己的儿子曾经犯下的罪过。

    他靠上身后的椅背,抬眸看着饰金的屋顶。

    那么,一个儿子又怎么能始终记着自己的父亲曾经犯下的罪过?

    床榻上的人突然重重的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单薄的身子向上弓起,如同收到攻击的虾一般蜷缩着,全身剧烈的颤抖着,苍白的脸此刻是骇人的青紫色。

    “你怎么样了!”慕颜赤一脚带翻了脚下的椅子,慌忙跃起扶住他。

    “咳咳!”床榻上的男人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咳嗽着,双眼凸出如同鱼目,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医师!快召医师!”慕颜赤扶着他单薄的身躯,朝门外吼道

    他抬起枯瘦的手,无力的摆了一下,“不用叫了,咳咳……没有用……”

    干枯的手指抓紧慕颜赤的手臂,用力的收紧,力道竟然大的让慕颜赤整个左手都无法动弹。

    “记住,你将是西丹王,你身上担负着西丹的……命运……”

    “不要再见那个女人,记住……不要让西丹……亡在你的手中……”剩下的话被咽进了喉中,干枯的手指在慕颜赤的手臂上凝结成一个狰狞的姿势,彻底的凝固,仿佛要抓牢什么,却永远的失去了力量。

    那只手终于重重垂下。

    慕颜赤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男子,看着这个方才还在对着他笑的男人,不过是片刻之间,所有曾经鲜活的表情全部从他面上流走,他就保持着那个企盼中带着哀求的表情,安静如斯的死去了。

第五十一章 密报传入(上)

    榻上死去的人被抬走,干瘦的身躯被包裹在华丽的织曾经俊逸非凡的面孔枯萎苍老得不成人形。

    “大王每天都要问慕颜将军来了没有,每天都要问好几遍,听到慕颜将军今天来过,便如同孩童一般开心,按时吃饭,安稳的睡觉,脸上也挂着笑容,要是慕颜将军长时间不来,他便郁郁寡欢,眼看着憔悴下去。”

    “三日前便听到医师说大王熬不过当夜,结果,大王硬是强撑着等到了慕颜将军,见了最后一面才咽下那口气。”

    “也是苦心人啊,越是争斗得厉害,心里就越是在乎,大王和慕颜将军便是这样。”

    “最终送了大王最后一程的,还是慕颜将军,父子做到这份上,也算得圆满了……”

    白衣奴仆低声交谈着,清理房间里西丹王留下的遗物。

    慕颜赤垂手站立在房间的阴影中,抬起棱角分明的脸,透过窗户远望着王城上方的天空。

    大漠上空永远只有盘旋的秃鹫和苍鹰,飞的越高,便越是孤寒寂寞。

    那一年,他十六岁,侵占自己的母亲,带兵击退哈耶王,成就王国中的威名,最后高昂着头进入父亲为他准备的监狱,如同沙漠中桀骜不驯的狼。

    那般年少轻狂,不可一世的年纪……

    是这个已经死去的男人,用他特有的方式让他学会隐忍,用扶植和打压双管齐下的方式,让他学会冷静的操控手中的权力,不能张扬和放纵,亦不能退缩和懦弱。

    仇恨,在某种时候,亦是鞭策的力量。

    他垂下眼,用力的抓紧窗棂,直到碎裂成灰。

    父亲,我将要取代你。继续走上这条寂寞的道路……

    愿草原上神圣的狼神,庇佑你的灵魂永远不老……

    “将军,夜疏朗遣回的信使求见。”侍卫雅输匆匆走近正在喂马地慕颜赤身侧,低声说道。

    慕颜赤扔下手中的干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这时候回来,十有**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负手走出马厩,“最近有没有哈稚努的消息?

    雅输低下头。“哈稚努已经回国两天了。”

    慕颜赤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雅输,“回国两天了?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因为。他带回了不好的消息,怕将军动怒……”雅输嗫嚅道。

    “不好的消息?”慕颜赤皱眉,“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

    夜疏朗遣回的信使一身沾满沙土破烂皮祅,蓬头垢面,静候在王宫中。

    慕颜赤一出现。他立刻单膝跪下,“将军!”

    “夜疏朗要你带回什么消息?”

    “将军,莫>}.暴动,杀了我们征兵队近百人!”

    慕颜赤一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次出征。莫部出兵近万,如今都在京城大营里没有遣返,这次我们再去,莫>=.们强行征集了近五千人,结果他们骑着马来抢,又是半夜,我们来不及组织抵抗……”

    慕颜赤没有再出声。信使的简单地几句话,已经足够让他勾勒出当时的惨景。

    五千人的征兵队被一帮蛮民围攻,新征集的士兵也拿着新发放的兵器往外冲刺,在毫无防备地情况下,只死了近百人,夜疏朗已经尽了全力。

    慕颜赤眉头深锁,“既然如此,便顺应民意,征兵的事先缓一缓……”

    “将军,哈稚努带到了!”侍卫雅输突然走进来报告。

    “哦?让他进来。”慕颜赤连忙挥手让夜疏朗的信使暂时退下。

    “将军!”精瘦的男子身着青色长袍快速走了进来。在慕颜赤面前跪下。

    “是什么重大的消息,竟让你不敢来见我?”

    哈稚努低垂着头。声音极低,“将军,此番我潜入封国,得到了几个让人极其震惊的消息……”他深吸一口气,以极快地速度说道,“最让人震惊的,是当日以军师身份进入西丹军营的秦无年,真实身份居然是封国的大皇子君可载!”

    “君可载!”慕颜赤双手捏紧座椅的扶手,双眸瞬间无比阴鸷。当日沧州城下,歼灭他两万士兵的封国守军,他们真正的主人,居然是与他一起在塔楼上观望的秦无年?!

    “还有呢?”沉沉地声音让哈稚努身子一抖。

    “还有明末明将军如今被他软禁深宫,已经近两个月!”

    两个月!慕颜赤猛然起身,大步走到哈稚努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服,暗蓝的双眼几乎要喷出噬人的火焰。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封国京城里无人不知,荧阳公主被扳倒,封国另一大权臣绪王爷倒向君可载一边,公子无双逃亡,明末被囚,封国内乱将起!”哈稚努竭力平复着颤抖的声音,“绝无半点虚假!”

    慕颜赤一把推开哈稚努,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君可载!滚烫的脑中浮现起那名黑衣男子月光下绝美的笑容,“我想得到这名女子……”

    明末居然落到了他的手上!

    两个月!足够那个男人对她做出任何事!

    双眼瞬间变成几近黑色的深蓝,握紧地双拳用力的砸在旁边地柱子上!

    当初就不应该放她走!哪怕是担着世人的骂名也不应该放她走!

    “雅输!”

    “将军有何吩咐!”雅输连忙跑进来,跪在慕颜赤面前。

    “告诉夜疏朗的信使,从大营里再抽调一万人,今夜开往莫>哪怕把莫>=

    雅输迟疑了一下,“将军……”

    “我的话你听不懂么!”两道锋利的目光射向他。

    他连忙点头,“我马上就去!”

    “还有,替我将呼漠阖叫来,我有事情交待!”

    “慢着!”一道灰色的人影走了进来,低沉有力的出声道,“将军,请以大局为重!”

    慕颜赤转过头,面容瞬间冷冽如冰,“方振洲,你来的正好

第五十二章 密报传入(下)

    封国手握重兵的皇子曾经就在我的身侧,暗中兴风作丝毫没有得知,白白错失了杀掉这个棘手人物的大好机会,”慕颜赤走近方振洲,眼中狂躁的光芒逐渐暗了下去,隐隐浮现如刀锋一般锐利的锋芒。

    “方振洲,我始终在疑惑,身为白牛峡守将,素来忠于封国朝廷的你,为何要无端降我西丹。如今看来,一切已经是昭然若揭,君可载,就是你的主上,你不过是他安置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你们主仆二人联手在我面前演了一出好戏,最终君可载全身而退,而你,却还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你留了下来,继续呆在我身边发挥你的作用。”慕颜赤的声音缓慢而危险,“你们封国最具实力的大殿下君可载,究竟给你布置了一个什么样的任务,我很想知道。”

    方振洲站起身,略微凹陷的双眼直视慕颜赤,眼中没有半点闪烁,一片坦荡。

    “将军,我并不是君可载的部下。”

    慕颜赤只是冷冷的盯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方振洲伸手指向一旁的哈稚努,“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敢问将军为何要派这个人去封国,而不是国内其他更谨慎老道经验更丰富的人物前去?”

    哈稚努在一旁出声道,“两国交恶,当然要找黑眼珠的西丹人潜进封国,否则被认出来将必死无疑。”

    方振洲脸上竟浮起神秘的笑容,“是的,黑色的眼眸,一万个西丹人里,才能出一个黑眼睛的……”嵌在他面上略显浑浊的黑色眼眸中,竟然掠过一缕狡黠的光芒。

    “二十多年前,已故的西丹王曾经派出一支队伍,带着特殊的目的乔装成封国人潜入封国。那支秘密队伍地成员,全部都是有着黑眼珠的西丹人。”方振洲直视着慕颜赤,缓缓说道。

    “我便是其中一员。很不幸,我们一进入封国便泄露了行踪,在封国官兵的疯狂追杀下,我们一行十多人全部被杀害,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几经波折最终混入了封国的军队。”

    “二十多年的时间。封国眼看着从内部开始衰落下去,我本有无数机会可以逃回西丹,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既能够打击封国,又能够让西丹王庭重新接受我的机会。”

    “将军,白牛峡中损失地十万大军,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的忠诚?君可载若是我的主上。他又怎么会纵容我丢弃十万封国士兵的性命,只为换得你的信任?”方振洲语速缓慢,却句句波澜不惊,毫无慌乱之意,让人无法测知究竟是因为心中坦荡,没有半点谎言,还是因为这番话早已经过精心编排,烂熟于心。

    “你用什么证明你是西丹人?”

    方振洲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块被雕成狼头形状的马骨,递到慕颜赤面前。“以狼头马骨为证。”

    慕颜赤捏起方振洲掌中的白色狼头马骨,纹路清晰,雕刻精细。的确是西丹王专门令人制作发给密使地信物。

    他将马骨狼头握在掌中,缓缓走近方振洲面前,语气森然,“大王在世的时候你为何不表明身份,非要等到大王过世,死无对证了你才说出自己的身份?”

    “若是大王得知我还存活于世。那么我将会被立即处死。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

    “为什么?”

    “二十多年前。已故的西丹王还是手中并无实权的王子,在国内没有任何一派势力愿意支持他的情况下。为了夺得王位,他暗中向封国求援,希望向封国借兵来助他登上王位,条件是继位后,西丹自此向封国称臣。”方振洲望向慕颜赤,“我们肩负的,就是联络封国朝廷的使命。”

    “将军,二十多年后,已经登上王位的西丹王,面对一个掌握了他曾经私通敌国罪证地密使,会怎样处置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方振洲低下头,“还请将军原谅我之前的隐瞒,我不过是想活下去。”

    慕颜赤神色阴冷,当年发生在他的父辈之间地惨烈王位争夺,至今仍让许多人心有余悸。他的父亲如何操纵权术,如何利用王庭各派势力之间微妙的关系,最终使自己处于不败的境地,过程他都一清二楚。却不曾想到,他的父亲,高高在上的西丹王,也曾经为了自己地权欲之心,想要向封国俯首称臣。

    “那日在我地营帐外,明末躲在暗处对你放暗箭,君可载曾经出言提醒你,而我地部下众口一词要求处置明末的时候,你又出言替她求情,对此你作何解释?君可载所作地一切都表明,他是一个精明至极的商人,绝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如果你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又怎么会冒着被识破身份的危险提醒你?”慕颜赤冷冷问道。

    “君可载身份隐秘,他要压制战俘营的人,需要一个帮手,他允诺只要我照办,便替我在将军面前美言,谋得将军的信任。”方振洲眼中精光掠过,“至于明末,我只不过是看清将军并不想处置她,迎合将军的心意罢了。”

    “哼,果然老谋深算。”慕颜赤冷哼一声。

    “将军,我自知走到这一步,要再得到将军的重用已是不可能,”方振洲低下头,“但是我还是想提醒将军,如果将军想扔下百废待兴的西丹,悄悄潜入封国营救明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还请将军仔细思量,以大局为重!”

    慕颜赤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你已经没有权力左右我的决策,从明天起你恢复西丹平民的身份,不用再来见我。”

    方振洲不再多言,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将军保重。”

    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苍老。

    慕颜赤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许复杂之色,“不管你是不是西丹人,从你和君可载勾结那日起,就已经不再值得我信任。”他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再似方才阴冷,“尚未编订完的律法你可以搬回家继续完成,我不会食言,答应过你的良驹,在你完成那日必定会送到你的家中,史官们不会忘记你在白牛峡一役中所立下的功勋。”

    方振洲望着慕颜赤笑了笑,那笑容苍老却深不可测,“将军,请想想大王临终时的遗言,在下告辞。”

    望着方振洲远去的身影,慕颜赤只是坐在座上,久久没有出声。

第五十三章 夜半危机

    材高大的呼漠阖如同一阵风般走进王宫,人还未至便洪亮声音,“将军找我什么事?”

    慕颜赤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手下能抽调出多少黑甲武士?”待呼漠阖坐定,慕颜赤直奔主题。

    黑甲武士是由呼漠阖亲自训练的秘密武器,挑选力气过人的西丹士兵,教以精纯的搏杀技巧,装备专门定制的铠甲和兵器,不但力气过人,耍起刀枪来炉火纯青,还研习了封国人特有的灵活攻杀剑术,装备轻便的武器亦是极富攻击性。

    黑甲武士是精锐中的精锐,整个西丹军中,不超过百人,呼漠阖一直引以为荣,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肯轻易拿出来。

    呼漠阖略微想了想,答道,“夜疏朗和依势末将军都带了近二十名黑甲武士在身边,至今尚未归队,留在王城中的不超过五十人。”

    “恩,”慕颜赤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如今镇守序阳的叶轮似乎跟你交情甚笃?”

    呼漠阖闻言浑身一震,连忙躬下身,“略……略有交情。”

    “那你可知道,他最近是否仍在私放商队进入封国?”

    呼漠阖只觉得额上冷汗直流,僵直了身子回答,“末将不清楚。”

    “你不必隐瞒,知道什么说什么!”慕颜赤放冷了声调。

    “是!”呼漠阖畏惧慕颜赤的威势,连忙挺直了身子,豁出去的说道,“叶轮仍在暗中进行私放商队进封国的勾当,从中牟利!”

    两国交恶,掌权者都严守边境,禁止两国百姓一切交易往来,就是为了防止人员混杂,情报泄露。

    但是边境之地荒脊苦寒,驻守的将领大多穷的叮当响。所以边防将领收受贿赂私放商队的行径屡禁不止。

    “迟早把他调到赤棱雪上下去守那帮蛮民,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慕颜赤冷哼一声,看向呼漠阖,“你去跟他打声招呼,半个月后,会有一支商队从序阳经过。要他放行。”

    “啊?”呼漠阖愣在原地,不明白慕颜赤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外,把你手下剩下的黑甲武士全部抽调出来,今晚送到王宫里来。”

    “将军准备……?”呼漠阖张大了嘴,五十名黑甲武士可以抵挡千人的部队了

    “你只要遵照办好就行了!”慕颜赤加重了语气。

    呼漠阖连忙低下头,“是!”

    待到呼漠阖退出王宫大门,慕颜赤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柱子后面,“出来吧。”

    一身月白色骑射服地易骁悻悻的从柱子后走了出来。“原来将军早就发现我了!”

    慕颜赤淡淡说道,“发现不久,什么时候来的?”

    “跟在呼漠阖后面,”易骁走近慕颜赤身侧,抓住他的手臂,“将军,你是不是要派人带领五十黑甲武士潜入封国?”

    慕颜赤点头,“不错,怎么,你也想去捣乱?”

    易骁摇了摇他的衣袖。娇俏的面上浮起哀求之色,“我想去……”

    “为什么?”

    “我想去见一个人。”

    “见谁?”

    “明末。”

    宫殿里一阵寂静,慕颜赤静静凝视易骁。“不准。”

    “请将军给个理由。”易骁咬紧下唇。

    “没有理由。”慕颜赤站起身,“好好在大营里呆着,哪都不要去。”

    “将军准备派谁前去?”易骁不依不饶。

    慕颜赤不理会他,直接往外走。

    “那个明末究竟是谁?竟让将军不远万里派出王国精锐前去营救!”易骁连忙跟了上去,恨恨说道,“什么大将军。不过就是同时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地贱人罢了!真要有本事。为何不自己逃出来!还要等着将军你派人去救!”

    高大的身躯陡然顿住。慕颜赤转过身,阴冷的眼神让易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将军。敢问你究竟打算派什么人去执行这个任务?”但她素来性子急躁,见慕颜赤没有出声,仍是不怕死的问道,“还是将军打算乔装打扮,亲自去把心上人救回来……”

    慕颜赤突然一把扯住易骁纤细的手腕,将她按在一旁的柱子上,欺近她耳侧低声说道,“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明末跟你不一样!”

    说罢,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松开她地手,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易骁倚着红柱,轻揉自己泛红的手腕,面上浮起羞辱与不甘混杂的神色。

    她是草原上的烈性女子,学不来那些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憎。

    清亮的蓝眸中燃起两簇火焰。

    我爱你,我想要你的眼中只看的到我一人,我要阻止你见到那名女子,哪怕是用让你更加憎恶我地方式!

    入夜,慕颜赤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白衣的奴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门来,“将军,不好了,他们……他们闯进来了!挡……挡不住!”

    慕颜赤立刻从床上坐起,“谁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大群人披甲的将领已经“铿铿锵锵”的涌进了他的房间!

    “将军,你决不能私自进入封国!”为首的是王**三营佐将登阁,他一把挥开挡在门口的白衣奴仆,直冲到慕颜赤身前,浓眉倒竖,高声说道!

    他身后一干将领皆是惶急之色,“将军,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西丹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将军居然为了一名敌国女子,置百废待兴地王国于不顾,以身涉险!如何向对将军寄予厚望地西丹子民交待!如何向死去地大王交待!”一名老将怒发冲冠的说道。

    王宫地侍卫们持刀从门外涌了进来,看到房内的阵势,顿时不知所措,王城里手握兵权的将领居然齐聚一堂,莫不是要造反?

    慕颜赤坐在床榻上,乌黑的发丝垂落肩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他缓缓开口,“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们的?”

    “是我!”清亮的声音响起,易骁拨开众人,走到慕颜赤面前,肩膀微微的颤抖,“黑甲武士中有人泄露了将军今晚密会的内容,明日带领他们前往封国的不是别人!就是将军自己!”

第五十四章 危机解除

    将军,如果易骁将军说的是真的,我等就算立刻死在也绝不放将军离开王城半步!”一名老将激愤不已,竟以死相逼。

    “城门已经关上,将军不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所有人哪怕是血溅城楼,也要把将军拦下!”

    “我等跟随将军多年,清楚将军绝对不会因为一名女子而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呼漠阖较为冷静,走出来说道,“如果易骁将军所言是真的,那么还请将军给我们一个解释,只要将军能够说服我们,我们就立刻退下,一切遵照将军指示执行!”

    慕颜赤扫视房内众人,目光森冷,“你们,是要将我赋予你们的权力全部展示给我看,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么?”

    听到这句话,房内所有人立刻刷刷跪下。

    登阁低着头高声说道,“我等不敢!深夜擅闯,只是因为这个消息过于震惊,想向将军讨一个解释而已!”

    室内的气氛突然陷入沉寂,没有人再出声。

    王宫的侍卫持刀站在门外,不敢有任何动作。

    京都军大营里能说上话的军官杀气腾腾齐聚一堂,傻子也知道可能发生什么!

    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叛变夺权!

    “呼漠阖,你去守住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慕颜赤慢慢从床榻上起身,对离他最近的呼漠阖说道。

    “是!”呼漠阖低头,手持大刀,凛然站到了房门口。

    “登阁,你将各位手中的兵器收拢。”

    “是!”登阁愣了一下,还是低头应道。

    没有人敢出声,气氛紧绷到极点,眼前形势,慕颜赤手无寸铁,而他的部下空前团结,气势汹汹。他们被愤怒和震惊蒙蔽了双眼,所以还没有发现眼前摆着一个彻底除去这头狮子的绝佳机会。

    身居高位,不可能没有一个敌人。

    眼前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不可能没有暗中嫉恨他,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只要他们振臂一呼,愤怒的将领们就立刻有可能被煽动起来。一着失利,再要翻身便是难于登天!

    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有毫无防备的时刻,也有激发众怒的时刻!

    他下达地这两个命令看似普通,却是他此刻冷静的大脑做出的最明智的判断。

    在这些人中,呼漠阖和登阁跟随他的时间最久,手中权力也最大,首先给他们二人下达命令。传递的正是这样一个讯息,这些人中,我慕颜赤最信任地还是你们二人,不管是面对敌人的刀兵,还是自己人的威胁,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无人可以替代!

    此刻,维持主帅的威严,惮压住这群虎狼之辈,唤回心腹的信任。取得最基本的支持,才是唯一解围的办法。

    登阁接到命令,开始收诸位将领手中地兵器。没有人敢动,没有人敢说话,这是细弦紧绷的一瞬间。

    跪在地上的易骁也觉出了周围气氛的微妙,她突然站起,“慢着!”

    她话音未落,慕颜赤突然走上前。根本不容她再出声。一把将她扛起。重重的摔到床上!

    “易骁本是我床榻上的女人,从今晚开始。剥去军中一切职位,重新回到我的床榻中去!”慕颜赤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众人,面容凛然严峻,那是王者才有的威势。

    在这样沉重如山的威势下,没有人再敢有半句多言。

    易骁挣扎着爬起来,面对着慕颜赤怒焰高炽却隐而不发地森冷面容,一时间竟失去了开口的勇气,不敢再出声。

    登阁趁机收上了所有人的兵器,扔出房门。

    “我地确召集了黑甲武士,下达了几日后前往封国的密令。”待到房内将领解除武装,慕颜赤才开口说道。

    “至于派谁前去,尚未做出决定,”他的声音愈加严厉,“你们这么急吼吼的闯进来,若是我承认易骁所言确有其事,你们是不是要当场将我的脑袋割下来?!将我从这个主帅的位子上踢下去?!”

    人敢出声,众将领皆是低着头,不敢移动分毫。

    他们今夜鲁莽地行径,无疑挑战了慕颜赤一直以来地绝对权威!

    “身为军中将领,掌控成千上万人生死,竟如此轻易就被人煽动!素来不和地各位,这次竟然前所未有的团结,将矛头指向我,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一场酝酿已久,只等一个有利时机地叛变!”

    “我慕颜赤决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在场各位,只要谁认为比我更有才干,站出来,只要王国百万民众认可,我慕颜赤绝不霸着这主帅的位子不放!马上替你扫清一切障碍,扶植你上任!”

    “对于我颁布的各项政令,心有怨言不想服从的,也站出来!说出你的缘由,我绝不为难,讲的有道理的,我慕颜赤还要进你的爵封你的官!讲不出道理的,就收起你鬼鬼樂樂的那一套,不要在我面前玩弄你的心机!我西丹的武士光明磊落,没有阴谋诡计,只有胜生败死的对决!”

    一番话威严无比掷地有声。

    一干武夫头脑简单,被慕颜赤声色俱厉斥责一番,猛然惊醒。

    —

    军队中要求绝对服从,他们今日被谣言冲昏了头,半夜持刀威逼慕颜赤,已是犯了大忌。更何况之于西丹王位慕颜赤已是众望所归,在太岁头上动土,后果不堪设想。

    一干将领中已有人觉出了恐惧。

    “我等听信谗言,诬陷将军,请将军责罚!”登阁第一个站出来,低头说道。

    “请将军责罚!”

    “将军息怒!”

    连守在门口的呼漠阖也走进来在慕颜赤面前跪下,“请将军责罚!”

    门外一直不敢进来的王宫侍卫见状,立刻跑了进来,将慕颜赤面前的一众将领团团围住。

    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一名老将抬起头,愤恨的目光射向站在床榻边不敢动弹的易骁,“就是她!半夜放出谣言,煽动我等半夜闯入将军房间!她是今夜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她!将大营里闹得鸡飞狗跳,四处惹是生非,今夜还放出留言诬陷将军!不处置她难以服众!”立刻有一名将领附和道!

    易骁脸色惨白,她此刻才明白方才有多危险,自己一时冲动,差点让慕颜赤失势。她看着慕颜赤,浑身颤抖,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慕颜赤冷冷看着方才出言的二人,并不出声。

    登阁“腾”的从地上站起来,伸出手指指向那两名将领,“你们身为军中将领,轻信谣言,不仅不知反省,反而将罪责推往他人!”他转过头看向慕颜赤,“将军,我看他们两人更该重罚!”

    听了登阁的斥责,慕颜赤不置可否,只是视线扫过室内众人,锐利如刀。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声张!如有泄露,格杀勿论。”

    “我今日不处罚你们,不是因为我慕颜赤有多仁慈,而是因为你们是将领,是我西丹的武士!能处决你们的,只有与封国人决战的战场!”

    众将惊愕的抬头,看着眼前冷峻威严的主上,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部将持刀威逼主帅,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朝代,即使是在休战时期,都是罪大恶极的行为,慕颜赤竟这般轻易就放过了他们!

    几名老将面上浮起震撼之意,他们再次意识到,眼前人确实不凡,在上任者若要服人,不仅要有绝对强势的手腕,还需要有容人的肚量。

    在场的所有将领,战场将会检验出他们是否优秀,他慕颜赤不愿做那柄裁决的利刃,他将今夜的处罚交给血与火的战场。

    易骁看着慕颜赤严峻的侧脸,面上浮起复杂之色,这样的男人,注定不是平庸之辈,注定要成为西丹的王者!注定,是她易骁会爱上的男人!

第五十六章 清远归隐

    寅宫

    身着青色四爪龙纹锦袍的君可载斜倚在椅子上,搁在书案上的修长手指轻轻搓揉的一张信函。

    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转过头看向立在一侧的谢清远,“看来我当初教人仿制西丹密使的信物,还真派上了用场,至少方振洲这条命是保住了。”

    谢清远亦是嘴角一扬,“这个不好说,方振洲不是离开西丹王宫了么?想要骗到慕颜赤,一个小小的狼头马骨还远远不够。”

    “那看来慕颜赤是有心放方振洲一条生路了?”

    “或许是方振洲还有用处,或许是他想从方振洲身上套出点什么情报,或许,是他慕颜赤性格里还有些妇人之仁……”谢清远狡黠一笑,“如何判断,就要看殿下素来敏锐的直觉了。”

    “妇人之仁?”君可载有些啼笑皆非,“这个词用在公子无双身上或许合适,用在慕颜赤身上,就如同给一头狮子披上麋鹿的外衣一般,不伦不类。”

    “殿下莫非没有察觉?他慕颜赤虽骁勇善战,却从不曾滥杀无辜。他手下的人,无论是人才还是庸才,都能个尽其所,犯了错误往往有将功折罪的机会。上台后推行的一系列政策,手段也颇为温和,尽可能的顺应民意,他在西丹能够那般深得民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谢清远顿了顿,“总的来说便是恩威并施,怀柔为主,但该心狠的地方还是绝不手软。他身上某些特质,清远看来,值得殿下借鉴。”

    “清远,你又在含沙射影的指责我是导致白牛峡一役中,导致明末全军覆没的元凶么?何必如此兜***,你直接说我君可载本性残暴,比不得他慕颜赤一根汗毛好了。”君可载面上似笑非笑,看不出真实的喜怒。

    “清远不敢,”谢清远躬下身。“只是最近赋闲在家,无所事事,只能趁着殿下召见的时候发发牢骚而已,言辞颇有愤慨,殿下听听就好。”

    “我是看你跟在公子无双身边呆久了,对他产生了感情。如今我要对付他,怕你心里不乐意,才让你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的,”君可载笑着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只当是我热脸又贴了一回你的冷屁股。”

    “我谢清远一不贪杯,二不好色,吟诗作赋太矫情。舞刀弄枪又不在行,殿下让清远赋闲在家,不等于是在谋害我么?”谢清远正色说道。

    “那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谢清远低头,宽袖在穿过宫殿的风中摆动,“其实清远所求不多,唯有信任而已。”

    闻言,君可载面上依旧含笑,却已不再直达眼底,“清远何出此言?”

    “将清远放到公子无双身边,确实是殿下的一大失误。清远不再唯殿下地命是从,殿下也对清远失去了原本的信任,罅隙由此而生。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却别无他法。”

    君可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当初殿下在清远家门前一坐便是三日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清远所坚持的,会与殿下背道而驰?”

    “清远所坚持地,无非是公子无双那套罢了,可是……”君可载起身。走到敝开的殿门处。望向远处整齐铺展开的安城。“我君可载要的,却不是一个太平盛世。而是一个霸道强势,四海皆要举头仰望的强大帝国,”他转过头看着谢清远,如女子般美丽的眉眼间,竟盛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势。

    修长的手指指向极西之处隐约如同一线云层地揭华山脉,“揭华山脉以北的大片土地原本就不属于我们,是君天帝用刀剑和拳头换来那片肥沃的平原,把西丹人赶到了西山脉另一端的荒脊沙漠中,我们封国人从来就不是善良懦弱之辈,我们的血管中也流淌着征服的血液,你看,那片土地的得来就是明证。”

    “所以,殿下就要我们所有封国子民重新回到杀伐的日子中去,要让这个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满我们的鲜血,只为了将封国地白色浮云旗帜插遍所有城池的城头?”谢清远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殿下,你是身份尊贵地皇子,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再过几年,等一切阻碍清除,将没有人能够阻止你征伐的脚步。可是,殿下你可曾注意到了你的脚下,那些苦苦挣扎的黎民苍生?”

    谢清远抬起略显瘦削的下颚,望向远方,“他们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要出生入死,就要告别妻儿远赴万里之外地战场,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地不是和平,而是更进一步地征服与掠夺,最终无数人的白骨累积起殿下不朽地功名,殿下的名字将在史册上作为强者的代名词被人传颂,就如同六百年前的君天帝一般,可是殿下,当你以王者的姿态走在你亲手征服的土地上的时候,闻到从土地深处散发出来的鲜血的味道,就能无动于衷么?就能安然面对随之而来的光辉与荣耀,而不想起战场上那些屈枉死去的灵魂么?”

    略带激昂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谢清远转头凝视君可载毫无瑕疵的侧脸,眼中卷起汹涌波涛。

    “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永远盛世承平,清远,我们四周强敌环伺,他们不会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机会,不能彻底的威慑住他们,我们便永远不得安宁,连年征战或者一劳永逸,如何取舍就在于我们的决断。”君可载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西丹,图南,还有北地的鞑靼,无一不是喝着蛮血,生性悍勇,却生活在荒脊之地的蛮族,若是我们封国人占据着天下最肥沃的土地,拥有天下最富足的人口,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强大力量,那么等待封国的将是异族持续的侵略与践踏,我们不主动威慑住他们,他们就会骑到我们头上。我不过是想一劳永逸,用我辈的鲜血换来后世的太平而已,有错么?”

    谢清远静静站立半晌,突然转过身,正对着君可载跪下,“清远无能,已经无力辅佐殿下,还请殿下准许清远回乡,从此隐遁山林,此生再不出仕。”

    君可载一言不发看着眼前跪着的清逸男子,眼中浮起莫测的情绪。

    数年前的水旁,谢清远也是这样跪在年少的他脚下,面上笑容温和而谦恭,“在下谢清远,愿从此追随殿下,尊殿下为主上,全力辅佐,终老此生……”

    “清远,我……不准。”薄唇微张,君可载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第五十七章 城外放风

    把那个给我搬开,每一面砖都敲两下,墙缝里都仔细……”

    内殿中,明末身着一袭白色宽大衣袍,衣袖高高捋起,在殿中的各个角落里转悠,铜镜,屏风,衣柜,统统都被搬开,几名侍女满脸是汗,被使唤着在殿内的个个缝隙里钻来钻去。

    明末叉着腰站在殿中,细眉微蹙,一脸不解。

    难道这上寅宫里就没有修筑密道?

    最近君可载放松了对她的监视,初来时只能被关在内殿的她,如今已经能够在皇宫的各处游荡,但是君可载对她的看管粗中有细,一旦她接近宫门或者宫墙,立刻有侍卫仿佛从地底钻出来一般,一言不发的出现她身后,全副武装,气势骇人,让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这些侍卫伤是不好伤她,但是她堂堂明大将军,如果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到君可载面前,未免也太丢人了点。

    强闯是不可能,于是她把目光放在了皇宫中的密道上,荧阳公主倒台那日,她带人冲进紫阳殿时,曾经亲眼看见荧阳公主一只脚跨入了床底的密道口。因此她坚信皇宫中一定还有其他的密道存在,这几日,她便每天在上寅宫里专心研究这些墙角壁缝。

    只是几天下来,别说密道,她连老鼠洞都没有发现一个。

    “明将军,这边没有。”

    “报明将军,这边没有发现。”

    “报明将军,我这边也没有发现。”

    几个月来,明末对君可载派来的几名侍女进行了严格的军事训练,几名学过点拳脚功夫的侍女已经被她训得服服帖帖。

    “走,我们去另一间!”明末一挥手,踢开面前的一张凳子,转身往外走。

    “你们要拆了我这上寅宫吗?”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君可载出现在殿门外,嘴角含笑的凝视明末。

    “让开。”明末上前推开他,恶声恶气的说道。

    “不用找了。上寅宫里没有修你要找的东西。”君可载微笑着说道。

    “你在说什么?”明末装傻。

    “密道啊。”

    “你怎么知道?”明末一惊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君可载困扰的按了按额角。

    明末回过身狠狠地瞪了身后的几名侍女一眼,一定是她们泄密!

    “我想出去玩。”见自己的行径已经被泄露,明末只好回过头直接说道。

    “真的只是想出去‘玩’?”君可载俯身问道。

    “真的!”

    “好吧,跟我来。”君可载牵起她的手,往长廊地另一端走去。

    “去哪里?”明末心底一阵窃喜,莫非这厮今天心情好。愿意放她出去走走?

    “城外。”

    明末脚步微滞,面上浮起愕然之色,他居然要带她去城外?!

    走下一排台阶,已经有侍卫牵了一匹棕色骏马侯在广场上。

    君可载迎上前,接过侍卫手中的缰绳,拍了拍马首,然后跨上马,一袭赤色锦袍的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更显丰神俊朗,无比耀眼。

    明末左顾右盼,“为什么只有一匹马……”

    君可载笑笑,朝明末伸出手,“来。”

    “我跟你共乘一骑?!”

    “不好么?”

    “不好!”

    “那就回寝殿罗……”

    “拉我一把!”明末愤愤的伸出手。

    君可载将她扶上马,放在自己身前,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腰,“这才乖……”

    如此亲昵的姿势,让旁边的侍卫都目瞪口呆。

    色骏马如同一阵风般疾驰在皇城中,坐在君可载的身前。明末才发现,原来身后这个男人在皇宫中地权势已经大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在皇城中策马,本来便已是有悖宫规。但让人惊奇的是,宫中所有的宫监,侍卫,甚至是进宫面圣的大臣,见到君可载策马而来,面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反而是立刻停下脚步。跪在道路一侧。俯身低头,等君可载的马驰过才敢起身。

    这是皇帝才能享

    礼节。

    明末心底一沉。被关在深宫之中,这个男人刻意断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那么这几个月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君可载已经彻底掌控了京城大权么?!

    君可载仿佛觉察到了她的想法,薄唇贴近她的颈侧,轻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

    言毕,他用力一夹马腹,加快速度驰出宫门。

    明末仔细朝后看了看,确信君可载没有派随从跟在后面,微微握了握拳,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半拍。

    —

    这是个逃跑地大好机会……

    君可载挑了匹好马,速度快而稳,很快便出了城门,踏上了长安东侧的官道。

    官道上尘土漫天,君可载一手持缰,另外一只手轻轻掩住明末的口鼻,替她挡住灰尘,同时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马速。

    “你干什么。”明末扭动了两下。

    “别动,小心尘土弄脏脸……”

    明末静了下来,不再出声。

    这样无处不在的细致与温柔,稍有不慎,便让人跌入其中,沉迷忘返。

    这个男人,生来便要掠走女人的心啊。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骏马疾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下。

    不等君可载有所动作,明末便赶紧一个翻身跳下马,落地后有些雀跃的往前跑去。

    抬脚跑了两步,她便爬上了山坡的最高处,往下一看,竟是一片斜斜地草坡,翠绿欲滴地青草,夹杂着零星地小花,一股芳草之香扑面而来。

    坡底便是宽阔的一片望不到边地高草,远远铺开,一大片深浅不一的草绿,一直延伸到苍蓝的天边。

    再往两侧看去,高高的坡顶零散的长着几棵树,在微风之中轻轻晃荡。

    明末心里突然一阵悸动,为何君可载会知道她不爱繁花似锦,不爱雍容锦绣之色,反而喜欢这样苍茫而又处处蕴含生机的景色?!

    君可载已经栓好马,走了过来,额前几缕散发被风吹开,无暇的面容在阳光下如同瓷器般精致。

    “喜欢么?”

    “不喜欢。”

    “哦……那一定是很喜欢了。”

    明末为之气结,不再搭理他,转身走到一侧的大树旁,一屁股坐下。

    “你今天穿的白衣服。”君可载跟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好心的提醒她。

    “不要你管。”

    “可是有一只虫子在你衣服上……”

    “哪里?!”明末“腾”的站起来,面容上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在这里。”君可载将手伸到明末腰上摸索了半天,然后摊开手,“看见了吗?”

    “没看见……”

    “哦,被风吹走了……”

    “你!”明末被气的一鼓一鼓的。

    君可载的笑容比肩上披拂的阳光还要灿烂和煦,“不过是想逗你开心嘛,”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容,“养了这么久还是不见胖,想来想去估计是闷久了,这才冒险带你出来走走……”

    “如果我逃跑了呢?”

    “你逃不掉。”

    “万一逃掉了……”

    “那我算算,如果我君可载还能活五十年,就花四十九年的时间来找你怎么样?”

    “为什么是四十九年?”明末愣愣问道。

    “因为我要花一年的时间来想为什么会惹你生气,让你宁愿逃走也不肯留在我身边。”君可载漆黑的眼睛静静凝视明末,“在这一年里,我还要想明白如何才能讨你欢心,把你找回来之后,怎样做才能留住你,不让你再一次从我身边逃走。”

    明末看着他,不再出声。

    好看的男人喜欢说好听的话哄女人开心,眼前的男人,费尽心机编织了一个温柔的陷阱,等着她跳进去。

    但她却知道,这是毒药,是当日他赐给荧阳的鸠酒,喝下去,便万劫不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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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560/ 第一时间欣赏帝临最新章节! 作者:思别所写的《帝临》为转载作品,帝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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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不让须眉参赛作品
罪奴明末为雪冤屈毅然抛却女儿身投入战场,大漠孤寒,甲胄冰凉,她一生的起落沉浮,都只是为了一个守护的愿望
坚硬强韧的表象下,她胸腔里跳动的是对家国河山的深刻眷念,是对生命莫大的深爱与慈悲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轰隆向前的历史大潮中,无数人尸骨粉碎血流成河,那些权倾天下高高在上的人们,又能否听见她内心最沉重悲壮的呼喊?
(花生大人的评语,被偶盗来做简介o(∩_∩)o...)
帝临群6078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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