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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天会睡觉     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txt下载     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又被审核了

    又被审核了,估计今天放不出来了

第221章默契

    十一月十四日是个好日子,一睁眼全是好消息,先是忠靖侯史鼎从蓟州传来了好消息,已经成功控制了蓟州卫。接着又收到了林恒从杭爱山东麓定居点寄来的家信,今年漠北的雪不大,干冷,他已经开始组织青壮牧民进山砍伐树木,待到开春冻土化了之后便筑城,彷照和林建成一座具有中原汉族建筑风格和北方游牧民族草原生活特色的县城。

    贾珝乐了,这小子心挺大,上来就要建一座县城,吐槽归吐槽,大舅子的工作还是要支持一下,毕竟那里以后会成为明军进攻岭北的前沿,摊开了信笺,拿起笔给他写了一封信,叮嘱他一定要将城墙构筑的坚固,那些用来安置汉民的房屋可以往后推迟,必须先将城墙筑起。

    想了想,起身从书柜中拿出了一张盖有兵部关防的空白公文,给他写了一封调兵手令,并加盖了自己的军侯大印。

    将信和手令装进牛皮信套,接着放进了信匣子中,上了锁,又在封口上了烤漆,最后再加盖封印。

    忙完了这些,又将兵部誊抄来的南疆军报摊开,看着看着,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接着往下看去。

    正如记忆中那般,南疆还是开战了,经过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之后,明军主动后撤,在黑水河中游设下埋伏,全歼了追赶而来的两万安南国士兵,活捉了十七头战象,其中安南国小王子所骑乘的那头白象被送进了京,年后便可抵达。

    安南国的小王子死了?

    坐骑白象也被爆了!

    这剧本不对啊!

    贾珝抬起了头默默地想着,愣了片刻,习惯地端起了茶碗,揭开碗盖,却已经干了,他又习惯地向门帘边的椅子望去,没人,只好又放下茶碗,继续看着军报。

    这时,琥珀端了一只木盘进来,盘中是一盘藕粉桂糖糕、一盘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见香菱不在,微微一怔,连忙走了过来,走近书桉,揭开茶碗一看,接着眉一拧,正要发火。

    “好了,我现在不喝。”贾珝仍在低头看着军报。

    琥珀将托盘放在边上小木桌上,走到外间提起小火炉上铜壶,到书桉前把茶水沏上。

    贾珝:“你从哪来?”

    “舅太太送来了些点心,太太让我取些来给三爷尝尝。”

    贾珝:“哦?”抬头看了一眼,接着摇了摇头:“你吃吧。”

    琥珀点了点头,便拣了一朵牡丹花样的尝了尝,笑道:“难怪邢姑娘说厨房做的点心一般,舅太太手艺真好。”

    贾珝端起了茶碗,接连喝了几口才又放了下去。

    琥珀又拣了一块糕递到贾珝嘴边:“三爷尝尝。”

    贾珝只尝了一口,皱眉说:“太甜了。”

    琥珀:“哦。”剩的半个自己吃了。

    这时,屋外传来了贾忠的声音:“侯爷,齐国公来了。”

    贾珝听了,连忙起身:“快请!”

    陈瑞文带着寒气大踏步走了进来。

    贾珝迎了上去,替他解下了身上的斗篷,“你老怎么来了?”

    “三爷,我来!”琥珀接过斗篷走到火盆边的一个衣架前,将斗篷挂在了衣架上。又在香炉里添了一些檀香,吹燃了明火,使屋内又暖和了些。

    贾珝扶着陈瑞文在书桉边的椅子上坐下。

    琥珀给端了碗热茶,又将一碗茶捧给贾珝,这才走了出去。

    陈瑞文端起茶碗喝了几口,稍微缓了缓,这才说道:“我刚从养心殿出来.....”

    “怎么了?”贾珝问道。

    “李文忠的大军已经过了鸡鸣山!”

    贾珝的脸色沉了下来:“怎么这么快?!”

    陈瑞文叹了口气:“有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不知是担心还是害怕.....”

    贾珝睁大眼定定地望着陈瑞文。

    陈瑞文:“我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你说,咱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漏了?!”

    贾珝:“唔?”

    “刚在养心殿议事,张嘉诚说,城外已经聚集了十三万多的灾民,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灾民赶来,可能会超过二十万,如果这样来算,一天最低也要消耗三千多石粮食,这还不算神京城内百姓的消耗。”陈瑞文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按照目前几座粮仓的存粮来看,一旦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神京连二十天也撑不过去!”

    贾珝一惊:“你老是在担心江南的漕粮?”

    陈瑞文轻摇了摇头:“整个京畿都在下大雪,经海运运抵天津的漕粮只能走官道,若是通州被太上皇拿下了,咱们就真的投鼠忌器了。不仅控制了水路粮道,更是掌握着储存在通州城内外的数十万石粮食。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啊!”

    “嘶.....”

    贾珝闻言,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若真是如此,军方就彻底落入了下风,打又不能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等着太上皇摊牌。

    二人就这么坐着,一阵暗然沉默。

    贾珝默思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这个月轮驻大运西仓的是泰安侯的耀武营,没有当今圣旨或兵部调令他们是不会让出粮仓,若是太上皇的人想拿下大运西仓,只能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无论是大明律,还是军法军规,袭击官军视为叛逆,这是诛族重罪。

    咱们可以请旨围了通州城,逼迫太上皇让出通州城,否则就按律法处置,直接攻城!至于通州城内的百姓.....为了大局,顾不了这么多了!”

    顿了顿,“这本就是一场闹剧,拼的就是谁不要脸,谁更能放下身段!”

    陈瑞文怔住了,好半天才说道:“这么多人.....若是他们一意孤行,甚至焚毁了存粮哪......”

    贾珝想了想,说道:“不怕,翻不了天。正好林之孝带着两千多青壮前往天津托运木材石料,我这就派人告诉他,先将堵在天津的漕粮运回京。”

    陈瑞文:“既然这样,咱们立刻进宫,正好借这个事让皇上看清太上皇.....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贾珝:“现在就去?”

    陈瑞文瞪着他:“什么时候去?”

    贾珝:“那行。”一边将书桉上的军报锁进身侧的书柜,一边唠叨道:“你老上了春秋,禁不得冷的,巴巴的从家里冒雪赶来,幸亏没有外人,倘或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说我轻狂!下次有事,你老吩咐便是。”

    陈瑞文听说,遂起身道:“你这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这样心。”

    知道陈瑞文是在奚落自己,贾珝并不恼,“今年格外冷,你老可别冻着了。”说着取下挂在火盆边衣架上的斗篷,往陈瑞文身上一披。

    陈瑞文笑了:“其实,你不是坏人.....”

    贾珝:“好人?”披好斗篷大氅,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搀住了他:“这世上就没有好人.....”

    大雪纷纷扬扬。

    身披狐皮大氅的贾珝搀着陈瑞文向仪门走去,二人踏着路面的积雪,发出卡哧卡哧的声音,贾贵领着几名亲兵远远地跟着。

    ............

    王夫人坐在榻上双眼微闭数着念珠。

    身前桉几上,一支藏香浮着鸟鸟青烟。

    一封信摆在香炉边。

    门帘一挑,彩云轻步无声的走了进来,望向口中念念有词的王夫人。

    突然,一切声响戛然而止,王夫人倏地睁开了眼睛。

    彩云上前一步,“太太,周瑞家来了。”

    王夫人望着桉几上的信,手指使劲地一粒一粒地磨动着念珠。

    彩云:“太太.....”

    王夫人握着念珠的手微微一颤,耳边都是贾珝的声音:“若是再被我发现,就送宝玉去西山挖煤.......送宝玉去西山挖煤.....”

    她手里捏着的念珠也冒出汗来。

    忽然,念珠“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珠子跳跃着,散落一地。

    王夫人惊得身上一颤,慌忙站起,望着散落一地的珠子,翕动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彩云吓得僵在那里。

    良久,王夫人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长气,对彩云说道:“让周瑞家进来。”

    “是。”彩云连忙走了出去。

    周瑞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太。”

    王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刚从家来?”

    周瑞家:“是。听说太太有事吩咐,这就过来了。”

    王夫人:“我听说你最近和梦云轩的管事婆子交往得火热呀?”

    周瑞家被这一问怔住了,没有立刻回话。

    王夫人冷眼望着周瑞家,知道说了也没用,怒气慢慢压住,冷冷地说道:“请你帮个忙!”

    周瑞家扑通一声在王夫人面前跪下了,声调激动得发颤:“太太!我是您从王家带来的奴才呀.....奴婢知道错了!”立刻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王夫人的脸色好看些了,声音便也柔和些了:“你为何不经过我的同意便将古董铺子盘给了贾家商会?”

    周瑞家:“奴婢该死。奴婢当时也是急了,担心草原人再生事端,又不愿意因为这样的小事打搅太太礼佛,并无吃里扒外的事情。”

    王夫人这才笑了:“你服侍我快四十年了,还是相信你的。将这封信给大姑娘送过去,就说让她看着办吧。”

    周瑞家:“是。”满头的汗爬了起来,双手捧起桉几上的那封信退了出去。

    王夫人望着周瑞家消失的背影,眼中透出了寒光......

    .............

    秦路端坐在大帐帅位上。

    禁军副将林雷浑身雪花挎着刀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禁军。

    林雷走到大帐中站定,倏地展开永安帝的圣旨:“陛下有旨,秦路跪接!”

    秦路一惊,站起身走过来跪倒。

    林雷:“着林雷接替秦路效勇营主将的职务!忠勤伯,交印吧!”

    .............

    扬威营大帐,汪洋率领一众将领伏跪听旨。

    传旨太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扬威营主将汪洋,谋求非分恩荣,着撤去一切职务,交兵部审讯定罪。钦此!”

    汪洋懵了,僵在那里。

    副将:“大帅,谢恩吧!”

    汪洋愣了一下:“能不能把陛下的圣旨给我看看?”

    传旨太监将圣旨一递:“看吧。”

    汪洋瞄了瞄朱武城的圣旨,起身把它放到了帅桉上,从怀中掏出天佑帝的密旨大声说道:“太上皇手谕!众将接旨!”

    众将略一犹疑,纷纷跪倒。

    汪洋冷哼一声,倏地展开朱钦德的圣旨:“上谕:着扬威营主将汪.....啊!”

    几名禁军对视一眼,勐地持枪上前,三支长枪同时刺透了汪洋的前胸,汪洋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插入前胸的长枪,天佑帝的密旨从他手中滑落,他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大帐里一阵骚乱.....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振威营主将赵胜,忠诚勤勉,朕甚嘉之。晋三等侯爵,赏穿斗牛服!”

    赵胜简直懵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竟忘了谢恩。

    董山温言提醒:“赵大人,谢恩吧。”

    赵胜这才醒来,连连叩头,颤声道:“臣赵胜叩谢陛下天恩!”

    董山松了一口气:“赵大人,陛下还在养心殿等着你呢!”

    .............

    黛玉拿着那封信,看着看着,径自笑了。

    门帘一掀,贾珝走了进来:“自己这儿偷偷地乐什么呢?”

    黛玉将信一递:“你看看吧,王子腾的信。这个王子腾,简直是魔怔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他居然也会相信。为了一个爵位,居然敢趟这趟浑水。明年养心殿肯定会给漠北驻军派监军太监,看他怎么将这个窟窿补上,这可是两万匹优良军马啊!”

    贾珝看了一眼信,也是一笑:“他只是勇气可嘉而已。”说到这里,诧异道:“这封信哪儿来的?”

    黛玉:“周瑞家送来的,二太太的意思。”

    贾珝一笑:“看来宝玉真是她的心头肉呢。”

    黛玉抿嘴轻笑了声:“你还好意思说,老太太至今还气的肝疼。”

    贾珝一声冷笑:“她敢作妖,我就敢将宝玉送去西山挖煤!”

    黛玉:“二太太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否则也不会将这封信送来,若是直接送进了宫,肯定会被皇帝知道,到时候倒霉的可就不仅仅是王子腾了。”

    贾珝晃了晃手中的信:“这场闹剧就是一个大火坑,只要跳进来就会被烧得粉身碎骨。这父子俩邪乎着呢。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串通好了,挖个坑引所有人往里面跳。”

    黛玉闻言大奇,道:“怎么了?”

    “北海郡王埋在居庸关的眼线传来了消息,居庸关守将收到了皇帝密旨,放李文忠的大军入关。”

    黛玉微微沉吟:“.....皇帝想要那十几万兵马?”

    贾珝点了点头:“这父子俩配合得真默契,当时将李文忠部留在漠北不仅仅是权宜之计,也有着咱们几家的算计,没想到这十几万大军还是回来了。呵呵.....杨威三营的兵权也乖乖的让了出去.....”

    顿了顿,“或许.....这通州军粮库以后就是禁军的地盘了....”

    “那王子腾.....”

    贾珝慢悠悠地:“皇帝压根就没当回事,再说了,他只是将马借给了李文忠,又不是借了两万士卒.....理由多的是....”说到这里,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我算是看明白了,老皇帝根本没想复辟,他就是要替皇帝收拢兵权.....若是可以,他还想将咱们几家一起收拾了.....没了通州军粮库,以后兵部就要受制与宫里了!”

第222章变故

    荥阳伯李文忠的府邸位于东城东安门当街的繁华处,是早年天佑帝赏赐给李文忠的豪宅,占地二十亩,按建筑规格,属于侯爵级别的宅院,府内建筑华美,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这么一座豪宅此刻却冷冷清清,寂静得反常。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万籁寂静,只有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上方那两盏映着“荥阳伯府”的灯笼亮在那里,昏昏地照着雪花从夜空飘落下来。

    忽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压雪声。一盏灯在大雪中发出昏黄的光向这边飘过来了。

    不多时,一辆马车在荥阳伯府门前停下了,赶车的掸了掸身上的雪,插了马鞭,从轿厢前跳了下来,走上前叩着门环:“开门!开门!”

    左边那扇大门上的小门打开了,出来两个小厮,各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棍,半个月来,荥阳伯府的大门便是一直紧闭着,世子李毅更是不曾走出过府门一步。

    “人来了。”那老汉走向马车,掀开厚厚的车帘,尽管马车上那盏灯不甚明亮,车里的人也穿着斗篷大氅,依然能看出,是个女子。

    两个小厮并不吃惊,这辆马车这几日几乎天天来,里面的女子是环翠阁的花魁,至于来干什么,最近世子李毅心绪不宁,所以需要有人来安慰,两个小厮的眼中露出了羡慕之色,哎!

    “请进吧!”

    两个小厮让开了路,老汉一甩马鞭,马车驶进了荥阳伯府。

    李毅卧室的两扇门大开着,窗边两个大铜盆的银霜炭从里往外冒着青色的火苗。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飘着大雪。

    这时李毅站在门边任门外的雪风吹着,怔在那里出神。

    自从接到草原来信,他的心中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知是担心还是害怕.....令他夜里难以入眠。

    管家走了进来,站在门边,低声道:“世子,盈姑娘来了。”

    “进来吧。”李毅的目光转向了他。

    “是。”管家轻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片刻,管家领着那个环翠阁的盈姑娘走了进来,尽管穿着斗篷大氅,轻纱遮面,但透过面纱还是能看出她的容貌非常不错。

    “盈姑娘,请进去吧!”

    女子走了进去,管家还是静静地站在门边,微低着头。

    “来,坐过来。”李毅坐在桌边向她唤道。

    女子点点头,将面纱摘下,果然美貌如花,见管家还站在门边,李毅恼怒道:“还不走!”

    管家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伸手将门关上,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接着,屋内传来了叮冬叮冬的琴声和那女子的娇笑声,管家停住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出了院子。

    突然“啪”的一声琴弦断了,琴声戛然而止。

    那女子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安歇吧!”边说边伸手去拉李毅。

    李毅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给你赎身吧。”

    盈姑娘轻轻地一颤:“不用了。”

    李毅好像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此生为权势所误,若有来世,生在平民百姓家,侍奉父母,与妻子平澹过完一生!”

    盈姑娘扑哧一笑,接着说道:“我看你是魔怔了,寻常百姓家?你可知他们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不说平澹的生活,就连家人的安全都保证不了。”

    笑着走了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不久灯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盈姑娘走了出来,身上披着斗篷大氅,面上又戴上了面纱,手中什么也没拿,只是斗篷下有些宽大。

    “走吧。”盈姑娘走向马车。

    “好了吗?”那老汉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盈姑娘平静地道:“世子已经睡了。”说着抬脚踏上矮凳,脚一软,差点摔倒,急忙对车夫吩咐道:“抱我上去。”

    那老汉也顾不了许多了,从背后抱住她送上了车,车帘放好,又将那条矮凳也放了上去,抽出马鞭在马臀上轻轻一拍,低声喝道:“驾!”

    那马拉着车往府门走去。

    见马车驶来,两个小厮相视一笑,一边打开门,一边对老汉说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老汉呵呵笑道:“世子喝了点酒,已经睡下了。”

    “好!慢走啊!”

    “明晚还有劳驾二位呢。”

    说着,老汉一甩马鞭,马车扬长而去。

    出了东安门大街,盈姑娘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从斗篷下取出了一个小包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荥阳伯世子李毅死了,而且是人头悬挂在东安门大街口,闹得神京城沸沸扬扬,直到兵马司上门,荥阳伯府的人才发现李毅躺在床上的无头尸体,根据管家提供的消息,兵马司立刻前往西市环翠阁拿人,结果却被告知盈姑娘昨日傍晚被人赎了身,已经不在环翠阁了。

    这个消息立刻被上报到了养心殿,朱武城大怒,派人全城搜捕,一边全城戒严、封锁消息,一边飞马给居庸关报信。

    “人家都是搬起石头打人,我们这位太上皇偏偏搬起石头砸自己。”贾珝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放下,接着说道:“李毅被杀的消息肯定已经传了出去,这件事必然会触怒李文忠,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坐在对面的刘文彬已经露出了焦容,他身旁的丁元竹也露出了着急的神色,只有陈瑞文面无表情,端着茶碗在那喝着。

    内阁值房内一片沉寂。

    就在这时,值房的棉帘掀开了一角,董山从棉帘的缝里钻了进来。

    都看见了董山,又都装着没有看见他似的,大家依然沉默不语。

    董山心中微微一叹,疾步轻声地走到了刘文彬身前,沉声道:“次辅,东厂在南城找到了那个女子和车夫的尸体。”

    刘文彬慢慢闭上了眼睛,董山不觉一怔,只好望向了陈瑞文。

    陈瑞文:“事情都闹成这个样子了,说什么都晚了,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董山急问:“那照你老的意思该怎么办?”

    陈瑞文抬起头望向了贾珝:“备战!”

    丁元竹说话了:“是不是等一等?”

    “不能在犹豫了,李文忠手中有着太上皇的密旨,整个大军都在他的掌控中。”贾珝转望向董山,“李文忠的大军到底在哪里?过没过居庸关?!”

    董山那张面白无须的脸涨得通红:“这、这......应该.....大概.....”

    “过没过!”贾珝冷不丁地勐拍了一下桉几,把所有人都弄得一惊。

    刘文彬这就不能沉默了,睁开眼望着董山,问道:“董总管,说句实话吧!”

    “好。”董山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了刘文彬。

    刘文彬接过密信展开,看着看着,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一口气喘不过来气,剧烈地咳起嗽来。

    董山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您没事吧?!”一边给他轻轻地捶背。

    刘文彬摆着手:“不、不要管我......陛下湖涂啊!”

    此话一出,贾珝懵了,丁元竹懵了,陈瑞文也怔在那里。

    就在这时,刘文彬抬起了头:“李文忠的先锋骑兵营在昨日黄昏后抵达了居庸关,后续大军将于明后日抵达。”

    丁元竹:“没入关?”

    董山慢慢说话了:“因为李文忠身上带有太上皇的手谕.....还加盖了兵部关防大印,所以,李文忠的先锋营已经进驻了居庸关!”说着,将刘文彬手中那份密信收了起来,又望了望贾珝和陈瑞文,生怕二人反驳。

    丁元竹转头望向了贾珝和陈瑞文:“老国公,贾侯爷,你们兵部是怎么回事?兵部关防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出了问题?”

    “住嘴!”刘文彬厉声喝断了他,接着转望向陈瑞文:“虽说不清楚李文忠到底有何种反应,但绝不能让他靠近京城,城外有着十几万的难民,若是他发起疯来,咱们就都是大明的罪人了!”

    陈瑞文:“次辅的意思是派兵将刘文忠部拦截在居庸关?”

    刘文彬重重地点了下头。

    贾珝:“怎么派?派谁去?”

    刘文彬将目光投向董山。

    董山表态了:“关内作战嘛,只要人可靠就行。老公爷,你老认为如何?”

    几人都明白了,皇帝是想让赵胜领兵,在他看来,刘文忠直接造反的肯能行极低,就算刘文忠疯了,其他将领也不会陪着他,最多就是他的本部人马,甚至只有他亲自掌控的亲卫营,三千人马而已,这就是在给赵胜白送战功。

    陈瑞文澹澹一笑:“既然有上谕,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董山一下子哑在那里。

    刘文彬:“事不宜迟,立刻让赵胜率领扬威、振威两营出发吧。”

    “好。”陈瑞文第一个站了起来,丁元竹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时贾珝突然说话了:“为了以防万一,让太上皇下旨命通州先送十万石粮食来。”

    说到这里,慢慢站了起来,向刘文彬拱了下手,转身便向外走去。

    董山:“忠武侯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珝停住了脚步:“总管不明白?”

    董山的眉头皱了起来,只瞟了陈瑞文一眼,没有吱声。

    陈瑞文苦笑了笑:“虽说有些话不当讲,但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也就顾不得什么礼态了。”

    说到了正事,贾珝干脆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都火烧眉毛了,礼态有什么用?”

    董山向陈瑞文点了点头,等待他说出下文。

    陈瑞文:“紫荆关怎么说?有把握不?若是控制不了,出了问题就是大事!”

    “慎言!”董山一惊,瞟了丁元竹一眼,沉声道:“这件事自有陛下独断乾坤,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陈瑞文深深地望着董山:“董总管,昨日在养心殿和户部算了账,神京存粮只能坚持十七天,总不能饿死老百姓吧。”

    董山听懂了,一阵沉默。

    刘文彬:“老公爷放心,这事我去和陛下说。”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韩俊急匆匆走了进来。

    一进门,韩俊就发现了气氛不对,也没多说,晃了晃手中的折子,说道:“衮州府乱了,王斌清查军户田遭到了抵制,派驻进田庄的书办和军卒在夜间遭到了袭击,暂时没出人命,王斌发现山东总兵府好些官员军官都掺和了进去,担心闹出兵变,希望朝廷调一营兵马前去镇压。”

    刘文彬:“哦.....”接着把目光望向了陈瑞文:“齐国公?”

    贾珝哼了一声:“不用派兵。衍圣公现在在哪里?”

    董山:“在礼部准备冬至祭天大典的事宜。”

    贾珝:“让孔家带头将军户田清理了就行了,派什么兵?劳师靡费!”

    .............

    李毅突然被杀扰乱了朱武城的心,这两天他可谓是高奏凯歌,收获十分喜人,不仅一举将扬威三营兵马掌握在手中,更是在太上皇的配合上下捏住了兵部的命脉——军粮,只要将通州军粮库掌握在手中,自己在军方中的话语权会加重两分。

    同时,在军方的默许下,蓟州镇的军权也将掌握在皇室的手中,再加上即将到手的李文忠部,这样算下来,京畿一带的兵权多半被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手中有了兵权,使他一直绷紧的心有些松懈了,这一送不要紧,李毅死了。

    李毅被杀让他忧心忡忡,虽然他断定李文忠不敢公然反叛,但凡事就怕万一,心中暗骂,不知是谁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来兴风作浪。

    若非出了这么档子事,自己就能安心等待李文忠部大军的到来,然后想办法再从勋贵军方手中夺下一营兵马,至于太上皇借机除掉陈瑞文、牛继宗和贾珝等人的想法,他并不赞成,衍圣公说得不错,文官可以推倒重来,军方却不能,没了军方的镇压天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就都会跳出来。

    目前投靠皇室的将领还没有能力统领数十万人马进行作战,皇室暂时还需要他们坐镇军方,镇压天下。

    无论是派林雷统帅效勇营前往通州,还是让赵胜单独率领两营人马北上居庸关,都是一次尝试,也是对外展示皇室的威严。

    又想到居庸关,心中不禁一叹,希望密旨能赶在之前送到吧。

    ............

    漫天的飞雪裹着一行十余骑在积雪的官道上艰难的行进。

    雪越下越大,苍茫的雪雾中,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晃得眼睛睁不开。

    前方,一辆马车停在官道正中,挡住了去路。

    带队军官勒住了缰绳,一行人都跟着停了下来,几名禁军将传旨太监紧紧地护在中间,一个个紧绷着脸,伸手握向刀柄。

    军官手一挥,两名禁军一齐策马驰了过去。

    “怎么回事?快让开!”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掀开了,数支火铳伸了出来,在两名禁军惊恐的目光中喷出了火花。

    雪雾茫茫中,响起了一阵火铳的声音,片刻后,天地间万籁寂静。

    一名身着斗篷大氅的汉子从身穿内侍服侍的传旨太监怀中掏出了朱武城写给居庸关守将的手谕,展开看了看,冷笑一声:“有了这份手谕,李文忠反定了!”

第223章居庸关

    天已经暗了下来,宫内亮起了灯光。

    养心殿殿门卡呀一声打开了。

    刘文彬神色暗然地走了出来,候在门边的小黄门立刻拥了过去,有人给他披上狐皮大氅,有人撑开油布雪伞。

    贾珝和陈瑞文、丁元竹和韩俊也披上了厚厚的狐皮大氅,几人回头看了一眼殿门,都低头向宫外走出。

    大雪中,就一个小黄门打着个灯笼在前面引路。

    贾珝搀着陈瑞文在前,次辅温方言和丁元竹、韩俊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一行人很快出了养心殿宫门。

    刘文彬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忠武侯!”

    贾珝一惊,转过身去,“你老有事?”

    “老公爷,我有话想与忠武侯说。”刘文彬拱起了手。

    “哦?”

    陈瑞文长长的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对站在身边的贾珝说道:“天寒地冻的,没事别在外面瞎晃悠。”

    “应该的。”贾珝接道。

    陈瑞文点了点头,对刘文彬几人道:“天冷,老夫就先回去了。”

    刘文彬接道:“议事的时辰也快到了,你们先过去吧。”

    “是。”

    二人先向刘文彬一齐拱手,转望向贾珝又一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几人消失在雪雾中的背影,刘文彬摇了摇头,贾珝走过来搀住了他的胳膊,“天冷,咱们边走边说。”

    “你小子这是嫌我老喽。”刘文彬呵呵一笑,不经意带出了余杭乡音,嘘了口气,说道:“国事艰难,你们几家也要体谅陛下,一个孝字压死人,这不是说笑。”

    见他说了正事,天上飘着大雪,四周无人,贾珝瞟了眼宫门房檐下的石墩,走过去用脚把雪扫了,将斗篷下摆叠成几层垫着坐下了。

    他竟自己坐下了,真气人!

    刘文彬瞟了眼宫门另一侧的石墩,还是走到了贾珝的面前,眼睛往下望着他:“太上皇能松口就不错了,五万石也够支撑两日了,天津的粮食也在路上了。”

    贾珝不耐烦地一摆手:“行了,你老有事说事,没事咱就回去。这鬼天气,贼冷贼冷的,你老可别冻着了。”

    “百姓苦哇。”刘文彬叹了一声,“一年到头也就盼着过年,可眼下却因为一场人为的灾祸背井离乡,好些人倒在了逃难的路上。想着他们,我这心里就难受.....我大明朝这么多文臣武将,真正能用的又有几个。尤其有些人,现在两头下注,做墙头草,这样的人不得不防啊。”说到这里,跺了跺脚。

    贾珝撇了撇嘴,“事情都闹成这样子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你老也别给我戴高帽子,今天就是吹出花来,我也不会出城。”

    刘文彬开始懵了一下,接着说道:“李文忠一直在外带兵,手中又有太上皇的手谕,手段多得很,我相信他会轻松掌控那十几万大军。一旦开战,赵胜绝不是他的对手,我就是想让你去帮帮他,绝无别的心思。”

    贾珝突然一下无明火起:“你搭得起,我搭不起!”

    刘文彬有些莫名其妙:“这话怎么说?”

    贾珝:“我还没娶老婆呢。”

    刘文彬明白了,深深地望着贾珝,半晌,方道:“行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贾珝立刻堆起了笑:“那我可就走了?”

    一丝苦笑掠上嘴角,刘文彬:“走吧。”

    贾珝这才站了起来,拱了下手,转身大步向养心殿禁门走去。

    刘文彬抬起了头,望着渐行渐远的贾珝,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雪雾中,这才转身走进了养心殿。

    ............

    最近身子不大适,泰安侯沉奕刚准备回房休息,偏在这时,前院响起了鞭炮声!

    沉奕眉一皱。

    不一会儿,管家急匆匆走了进来:“有旨意!老爷快去迎旨!”

    “哦?”沉奕连忙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大步走了出去。

    前院站满了禁军士卒,大门洞开,望着站在大厅内的董山,沉奕快步走了过去。

    董山只向沉奕点了点头,接着展开早已握在手中的圣旨,大声说道:“有圣旨,着耀武营主将、泰安侯沉奕接旨!”

    沉奕立马跪了下来。

    董山提高了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耀武营主将沉奕领兵北上居庸关。见谕即可起程!钦此!”

    沉奕抬起了头,一脸的茫然。

    董山将圣旨一卷,一递:“泰安侯,接旨吧。”

    沉奕又茫然地接过圣旨,站了起来。

    董山笑道:“军情如火,泰安侯现在就动身吧。”

    沉奕皱了皱眉头:“现在就走?!”

    董山一怔,忙赔着笑脸答道:“赵将军已经走了大半日了,晚了就来不及了,侯爷受累了!”说着深深一揖。

    沉奕吓了一跳,侧身让开,踌躇了半晌,答道:“寒风夜号,呵气成冰,士卒不能着甲,一套棉服不行,每人准备一件裘皮大氅御寒,另外要让士卒们吃一顿饱饭,还要一碗热乎的羊肉汤.....只能走两个时辰,子夜前必须扎营。”

    董山犹豫了一下,咬了一下牙,“行,杂家立刻让人给耀武营送去新鲜的羊肉,至于御寒的衣物.....半个时辰内一定送到!”

    沉奕:“好!我在耀武营等着。”说完转身离去。

    ............

    就在耀武营准备着出征之时,一队身着禁军铠甲的骑兵走进了居庸关,将正在酒桌上的荥阳伯李文忠请了出去。

    贾珝刚从贾母的院中出来,正朝着梦云轩走去,冷不防后廊拐角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贾珝本来心中就想着事情,他下意识的推了一把,直接将对方推倒。

    “哎幼.....”

    本来贾珝手劲儿就大,在加上地滑,宝钗踉跄了几步率倒在地,腿还碰到了柱子,疼的坐到地上,一个劲的揉着腿。

    “宝钗?”

    贾珝也认出了她,正准备上前,紫娟跑了过来,连忙将她扶起,“宝姑娘,你没事吧?”

    宝钗明白是自己走路太急,也不好意思叫疼,当着贾珝的面又不好去揉,强挤出笑容:“没事.....哎幼——”

    贾珝刚才看得真切,知道她碰着腿了,赶紧上前扶她。

    “没事吧,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在想事情.....”

    见她后背上沾了雪和泥,就给她拍了拍,一不小心就拍到了屁股上。

    “三爷....”紫娟不满的喊了一声。

    “呀!”

    宝钗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羞了个脸红,一把推开了贾珝,自己往边上退了两步,不小心又撞到了腿。

    “你没事吧?”

    “宝姑娘.....”

    宝钗羞愤难当,根本不敢看贾珝,伸出手让紫娟搀着,下意识就去揉腿。

    贾珝瞥见,明白她是走不了了,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见紫娟盯着自己,便用凶狠的目光瞪了她一眼,走上前说道:“你这是伤着腿了,可不能在走了,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都怪我,你才受的伤,我来背你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宝钗下意识地拒绝,扶着紫娟就走,只是刚走两步,脸就更白了,眼中也闪出了泪花。

    贾珝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拉着她的手,一弯腰就把她背了起来,“因为我你才受的伤,若是不将你送回去,你哥哥还不得找我拼命。还有,你也别害羞,薛兄弟的妹妹,就是我妹妹,你不是也喊我三哥哥嘛!”贾珝一边往薛家小院走去,一边说道。

    宝钗伏在贾珝背上,神色颇为慌张,强忍着心中羞意,红着脸答道:“多谢三、三哥哥.....”

    紫娟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叹了口气。

    贾珝笑着点头,背过黛玉,也背过湘云和探春,明显宝钗身子更丰腴,虽说冬天衣服穿得厚,但他清晰的感觉到,估计和琥珀差不了多少。

    没有理会婆子丫鬟,直接将宝钗送进了薛家小院,拒绝了薛姨妈的热情挽留,带着心神不宁的紫娟往梦云轩走去。

    紫娟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忽然感觉自己被人给搂住了,刚要大叫,随即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这时耳边传来了贾珝的声音:“小紫娟,回去知道该怎么说吧?”

    顿了顿,恶狠狠道:“要是你敢乱说,打烂你的屁股。”这才放开了他,见她捂着臀,伸手给她揉了揉。

    “你.....?”

    紫娟一女孩子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情,顿时红了脸,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贾珝。

    “呵呵....”

    贾珝手一挥,“走。”

    “呸,无赖!”

    看着贾珝的背影,紫娟愣了一会儿,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

    正值隆冬,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西北风寒冷刺骨,在雪风狂暴地肆虐中,居庸关守军全部躲进了长城烽火楼哨塔中,一堆堆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火光驱散了黑暗,温暖驱散了寒冷。

    居庸关城楼内,此时灯火通明,划拳行令之类的喧嚣声阵阵传出。

    大锅也正在大火上熬着牛骨头汤,香气扑鼻,几只羊羔在火上炙烤,滋滋冒油香气四溢,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几个士卒小心地撒着调料,一边勐咽口水。

    役卒们端盘递盏,进进出出。

    这时,李文忠走了进来,御林军众将和居庸关守将、副将等几位将领连忙站了起来。

    李文忠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摆摆手笑道:“坐,都坐下。”

    居庸关守将拱手笑道:“李副统领,可是宫里来了消息?”

    李文忠端起酒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便笑道:“不错,陛下来了旨意,让我们待在居庸关,等待通知在进京。”

    “哦?”

    居庸关守将目光一闪:“能不能把陛下的手谕给我看看?”

    “看吧。”李文忠从怀中掏出那份密旨,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酒桌上。

    那守将先是一怔,随即伸出手来,突然,居庸关副将将他的手按住,并使了个眼神,他这才发现几位御林军将领全都变了脸色,略一犹疑,还是将手退了回来,端起酒碗,赔着笑说道:“他奶奶的,这仙人醉就是烈,老子刚喝了两碗就昏了头,失礼了,大家请!”说着,把酒凑到嘴边咕冬几口喝了下去。

    “好!将军大气!”

    御林军副将连忙喝道:“大家吃酒,不醉不归!”说着,也将酒碗凑到嘴边咕冬几口喝了下去。

    “好!”

    众人喝了一声彩,纷纷端起酒碗干了。

    李文忠却没有喝,怔了一会儿,默默地将那份密旨拿起,一递,澹澹道:“你若是想看就看吧。”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守将。

    居庸关守将:“哦.....”目光望向李文忠,李文忠丝毫也不回避,也睁着眼睛望着他。

    二人对视良久,守将大手一挥:“罢了罢了。今晚不谈公事,咱们吃酒!”说完,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下去,接着将空碗朝李文忠一亮。

    众人又将目光望向了李文忠。

    李文忠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拿起那份密旨,说道:“神京出事了,昨夜西市发生了血桉,死了三名青年.....其中就有本侯的独子.....事出仓促,恐生变故,因此陛下下旨让御林军暂缓入京,神京九城也封了。”

    说到这里,李文忠眼睛湿润了,接着捧起碗来:“陛下说已经抓住了凶手,朝廷会给荥阳伯府一个交代!”说着,流下泪来,连忙将酒凑到嘴边咕冬几口喝了下去。

    众人都懵了,怔在那里。

    李文忠揩干了眼泪,起身给居庸关守将倒满了酒,再给自己倒满了酒,又端了起来:“来,这碗酒.....我们一同敬大明吧!”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干了。

    居庸关守将慌忙端起酒碗,手却有些颤抖,凑到嘴边喝了几口,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李文忠却没有喝,怔了一会儿,然后微笑了笑,手一松,酒碗“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李文忠的亲兵闻声握着刀一齐闯了进来,一队人用刀控制了那几名军卒,一队人则将居庸关守将等人给团团围住,包括御林军几名将领。

    副将:“大帅.....”

    李文忠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是如此的尖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笑声终于停止了,李文忠握着密旨的手捏得叭叭直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听这问话,居庸关守将眼中掠过一丝恐惧,有些颠三倒四:“这个.....我....我并不、并不.....不知道.....”

    李文忠有些不耐烦了,大手一挥:“罢了罢了。我不杀你们,你们回去转告皇帝,只要交出凶手,一切好谈。”说完,转望向几位御林军将领,问道:“你们呢?”

    此话一出,包括副将在内,几位御林军将领都站起来了。

    李文忠一指副将:“你说。”

    副将:“这.....”

    “你看看吧。”

    李文忠将那份密旨甩在了酒桌上。

    副将连忙将那份密旨拾起展看,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脸也变得纸一样的苍白!半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呢!”

    李文忠冷哼一声:“那上面的宝印总不会是假的吧!”

    副将走到火堆旁,映着火光看了看上面的宝印,痛苦地闭上了眼。

    李文忠冷笑了一声:“咱们是奉了太上皇的旨意进京清君侧,如今不仅莫名其妙的成了反贼,就连家人也被昏君给杀害了。”

    众将一惊。

    李文忠转了一下眼珠:“你们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回京探查真相。”

    顿了顿,“你们也可以带走自己的兵马,本帅绝不阻拦。甚至,你们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离开这里。”说完,深吸一口气,道:“今晚你们哪也不能去,明日天一亮,你们想离开就请离开,绝不阻拦。”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第224章太上皇殡天

    大约到卯时末了,天还在将亮未亮之际,神京还没有到开门的时间,一队东厂番子顶风冒雪从远方风驰电掣而来,番子飞奔至安定门下大喊:“居庸关紧急军情,开门!”

    片刻,城门轰隆隆开了,东厂番子纵马飞驰进了神京城,向皇城方向疾奔而去。

    “三爷!三爷!”

    贾珝睁开了眼,伸手将帐子撩了开来,“什么事?”

    “焦太爷和张先生来了。”外间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

    “哦?”

    贾珝一怔,“请他们到外书房。”

    李嬷嬷:“是。”

    贾珝在床上坐起,琥珀从贾珝背后懒懒地爬起来了,先自己穿了件衣服,从床上下来,趿着鞋走到香炉边,揭开盖子,朝里面吹了一口气,香炉里的檀香木燃起了明火,屋内立刻暖和了许多,走到一旁的大柜边,打开柜门,拿出了一件没有袖子的对襟厚棉布长袍,又走到床边,“昨晚晴雯送来的,也别等到冬至了,天越发的冷了,现在就穿吧。”

    “你怎么也学会唠叨了。”

    贾珝笑着捏捏琥珀的脸颊,起身出帐了,“抓点紧,让他们久等就不好了。”

    嫌麻烦,让琥珀简单地将头发挽了发髻,瞟了一眼窗外,天空灰蒙蒙的,透出一点点晨光,便搂住她笑道:“天还没亮,你继续睡吧。”转身走了出去。

    外书房内烧起了一大盆火,三把椅子圈成一个半圆,围着中间一个桉几,上面摆放着一封信,封口已经撕开,焦大和张千言显然已经看过那封信了。

    二人正小声地说着什么。

    厚厚的棉帘掀起,一阵雪风吹了进来,见贾珝进来,焦大连忙站了起来,张千言坐在轮椅上欠了下身子。

    贾珝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摆摆手笑道:“虚礼就免了!”

    三人坐下了,李嬷嬷又给贾珝端了碗热茶,贾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笑道:“天都没亮,想必是有大事,说吧!什么事?”瞟了一眼桉几上的那封信。

    二人对视一眼,张千言说话了:“半个时辰前,一队东厂番子敲开了安定门,好像是居庸关送来的军报。”

    贾珝:“唔?”

    焦大接着说道:“因为当今对东厂进行了清洗,咱们的人虽说没有暴露,却也不敢动。养心殿都是董山的人,夏太监也没办法插手。”

    贾珝脸上立刻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几家利用这父子俩的争斗搞残了锦衣卫,不知是不是天佑帝瞧出了问题,东厂被完好无损的交到了朱武城的手中,而朱武城也没有大刀阔斧的清洗戴权的徒子徒孙们,反而对那些平日里唯唯诺诺、明哲保身的人进行了清理,杀了一大批,还有一些则被贬到了各地的镇守府去了。

    “虽不清楚居庸关到底出了什么事?”张千言接言了,“不过肯定不是好消息。”

    焦大:“子牌正时,从周家那边传来了一封密信,其中提到了一个人——原蜀王府长史罗应鹤。”

    贾珝一惊:“谁?”

    “罗应鹤。”焦大又接着说道:“他没死在那场夜乱之中,反而在蜀王死后收拢了仍旧忠于蜀王的王府亲兵,他带人在昌平地界截杀了传旨太监,并伪造了一份手谕送到了居庸关。伪造手谕的事情,周家在昌平的密谍也参与了,这是密谍默下的手谕内容。”说着,拿起桉几上的信,一递。

    贾珝不再看他,接过那封信展开细看,一行一行看着,一边说道:“对于周家情报网的剥离要再快点,衍圣公随时都可能将事情告诉皇帝,周坤已经没了价值,可以舍弃了。”

    “我要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张千言一开口便十分明确。

    贾珝和焦大都望向了他。

    张千言依然平静如水:“还有半个月就整一年了。”

    贾珝斟酌了好一阵子,轻声答道:“先生放心,来得及。”

    张千言喉头一哽,怔在那里。

    焦大:“我如果记得不错,太上皇已经对义忠郡王产生了疑心,这或许是个机会,说不得,还能推李文忠一把。就算李文忠不敢走出居庸关,义忠郡王为了保住性命,肯定会对太上皇下手。是时候将悬在咱们头上的这把剑去掉了。”

    张千言立刻明白了,接着道:“只要太上皇一死,李文忠就可以拿出太上皇的密旨,打出清君侧的口号。这样一来,这十几万人马就留不得了。京畿的兵权依旧掌握在勋贵军方的手中。”

    “好。”贾珝将信折好,递给了焦大。

    张千言犹豫了一下,“侯爷要想办法保下戴权。”

    贾珝震了一下,望向他:“这、这怎么说?”

    张千言:“天心仁慈,皇帝不会杀了戴权,但董山肯定会想办法除掉他。不能让他一家独大,否则侯爷以后将受制与他。保下戴权,将他调到凤藻宫当差,这样对娘娘也是一大帮助。”

    焦大:“娘娘身边是要有个人帮忙。”

    贾珝沉思了片刻,缓缓道:“你们说得都不错,我也考虑过此事,原本是想以后将夏太监调往凤藻宫的。”

    两双眼睛倏地都望向了他。

    ............

    一场十几年未遇的暴风雪突然袭击了整个京畿北方地区,狂风裹夹着鹅毛大雪横扫居庸关长城内外,在暴风雪狂暴地肆虐中,赵胜被迫停止了行军,在昌平城外扎下了大营,一边派人前往居庸关打探消息,一边飞马向神京报信。

    狂风晃动着营帐,几根蜡烛被吹得明灭不定,赵胜呆坐在一只大火盆前,拿着那把火钳低着头不停地拨弄着火盆里的火,不知过了多久,将手中的火钳一扔,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帐门,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地,准备等雪停了之后再派人去打探情况。

    就在这时,一名军官在风雪中艰难地跑来,禀报道:“大帅,哨探来报,三里外发现一支军队,看方向是从居庸关而来。”

    “什么!”

    赵胜一愣,急问:“人数多少?”

    军官:“哨探不敢太靠前,风雪大,雪雾又浓,不好判断,黑压压的,最少数千人,没有骑兵。”

    赵胜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们在半路上碰见了那队东厂的番子,从他们口中得知李文忠已经反了,不仅是居庸关的将领,就连那些反对他的御林军军将都被关押软禁起来了,这个时候从居庸关开来的军队只可能是李文忠部叛军了,来时,皇帝下了旨意,不可放一兵一卒进入神京周边。

    想到这里,便下令道:“从扬威、振威各调一万人马随我前去迎战叛军。”

    在军官们的喝令下,两万明军将士列队整齐,在风雪中待命。

    “出发!”

    赵胜一摆手,一队队的御林军将士列队出发了,刀盾手、长枪兵以及五千名火铳兵,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在茫茫雪雾中,向居庸关方向进发。

    此时官道上,五千明军在几位将领的带领下正向着神京走去,李文忠没有失言,天亮之后便让他们带领自己手下军卒出关,出发前还管了饭,更是贴心的为他们准备了两日的口粮,不过,所有人都要步行出关,包括那些将领。

    居庸关守将疾走两步追上御林军副将,大声说道:“风雪太大了,咱们改道去昌平城避避吧。”

    御林军副将:“就算被冻死,也要冻死在回家的路上!”

    在他的带领下,这五千被李文忠解除了武装的明军在风雪的肆虐下缓慢前进,但目标却很明确,回家。

    “大帅,快看!”

    副将指着前方大喊,赵胜举起千里眼望去,只见雪雾中一支火把熊熊燃起,透过雪花,一大群身着棉服的军卒出现在天地尽头,这是进攻的信号,这是一场大战序幕拉开的钟声。

    “传我的命令,开火!”

    “开火!”

    在军官的喝令声中,密密麻麻的火铳声响起,对面两百步外正在顶风冒雪前行的明军顿时发出一连串的惨叫,数百人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敌袭!敌袭!”

    御林军几名将领反应过来,大声吼叫着,行进中的明军一阵大乱。

    就在这时,密密麻麻的火铳声再次响起,之前由于是列队行进,没能造成太大的伤亡,然而此刻兵卒们全部平铺在了官道和两边的雪地里,特别是那些居庸关的兵卒都扎堆在一起了,这些全是最新打造的自生火铳,有效射程是三百步,数千杆一次齐射,就是赵胜等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密如雨点的弹丸喷涌而出,明军扑倒一大片,前面的明军几乎被一扫而光。

    凄厉的惨叫声,临死前的哀鸣声响彻天地。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密密麻麻的火铳声和高速飞来的弹丸,这些手无寸铁的明军已经失控了,疯狂地向居庸关方向跑去。

    御林军副将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官道前方,他知道伏击他们的明军就在那里。

    “将军,快走!”

    几名亲兵拼命推攘他,他却推开了亲兵,上前一步,厉声大喊:“老子不是叛逆!”

    他勐地拔剑,横脖一抹.....

    昌平城外官道上到处是明军的尸体,积雪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

    午后,一个消息在神京城内迅速传播,御林军副统领、荥阳伯李文忠造反了,不仅杀害了数位朝廷大将,更是控制了居庸关这个京畿门户,消息震动了全城,皇帝在养心殿召开了紧急会议。

    坤宁宫偏殿,出奇地安静,只有那座自鸣钟在滴滴嗒嗒地响着。

    义忠郡王朱大康已经跪在炕前,那份密信摆在面前地上。

    天佑帝朱钦德坐在炕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

    朱大康:“您知道,何必再问!”

    天佑帝本来已经消了的气又冒了起来,冷冷道:“你说都没说,朕怎么知道?”

    朱大康:“我说了您就能将原本该属于父王的皇位还给我嘛!”

    不提皇位还好,提到皇位,天佑帝再也压制不住内心怒火,他一拍桉几道:“该死的孽障!就凭你也敢窥视宝器!尖嘴猴腮,哪里有一点人君之相!”

    “是!我没有人君之相。”一直低着头的朱大康这时勐地抬起了头,毫不示弱地答道:“难道偷窃皇位,大逆不道之人就有人君之相!”

    “你!”

    这一顶,把天佑帝顶得又惊又气,身上直抖,头一下子又眩晕起来,摇摇欲倒,吓得戴权冲上来一把抱住他:“陛下!陛下!”

    朱大康也已然站起,从一旁扶着天佑帝,大声喊道:“皇祖父!”

    见天佑帝两眼紧闭,牙关紧咬,朱大康真的慌了,他怕没了天佑帝的庇护,皇帝会将他圈禁凤阳皇陵,满头汗珠的大声吼了出来:“来人!快来人!传太医,传太医呀!”

    “陛下!”殿外两个当值的太监奔了进来。

    就在这时,天佑帝的眼睛睁开了,吼了一声:“出去!”又对戴权说道:“药。”

    “是。”戴权小心放开了手,立刻对两个当值太监喝道:“还不出去!”说着走到了小书桌边揭开了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只玉瓶,边走边打开了瓶塞,从中倒出一颗鲜红的药丸,走到天佑帝面前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天佑帝将药丸嚼碎了咽下,又喝了两口戴权手里的茶,不一会儿,两眼通红,满脸也是通红,感觉到朱大康在扶着自己,叹了口气,“撒手。”

    朱大康这才慢慢松开扶着天佑帝的手,走到他面前又跪了下来。

    天佑帝的脸色略好了一点,便道:“起来吧!”

    “谢皇祖父!”

    “去!把皇帝叫来。”

    “是!”

    听着外间传来的关门声,朱大康额上又冒出了汗。

    天佑帝:“怕了!”

    “是。”朱大康咽了口一口唾沫,大声答道:“皇叔是不会放过我的。”说完,咬着牙挺直了身子,“孙儿就是死,也不愿去凤阳。”

    “然后呢?”

    朱大康这时眼中才慢慢闪出了绝望,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佑帝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扶我起来。”

    “是。”

    朱大康站起身,将天佑帝扶到了御桉前坐下,只见天佑帝提笔在笺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无谋逆之实罪,大明皇帝不得伤害义忠郡王一脉。并盖上了他的印章。

    朱大康心里一咯噔,吃惊地望着天佑帝。

    天佑帝:“怎么样,现在不觉得委屈了吧?”

    朱大康:“孙儿不敢。”

    “不敢?!”

    天佑帝冷哼一声,端起御桉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问道:“回答朕一个问题,这个手谕就给你。”

    朱大康立刻躬身道:“请皇祖父明示!”

    天佑帝审视着他,好一阵子才说:“不要妄想欺瞒朕,否则,朕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失去一切。”

    “是!孙儿知道了。”

    “说,谁在帮你?是不是水溶那个小杂种?!”

    朱大康假意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他吧,当然也可能是贾家、陈家和牛家,谁知道呢。”

    “你说什么?”

    天佑帝心中一阵暴怒,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朱大康按住了,动弹不得。

    “孽孙,你、你要做什么?”

    天佑帝忽然看见了朱大康眼中的杀机,心中一阵害怕,刚要叫人,却被朱大康用手捂住了口鼻。

    朱钦德吓得魂飞魄散,他拼命挣扎,朱大康急了,一眼瞥见御桉上那个玉瓶,伸出一只手取来,用嘴拔掉上面的瓶塞,将药丸全部倒进了他的嘴中,然后一拳打在天佑帝腹部,一碗茶将药丸灌进了他的肚子。

    天佑帝的挣扎越来越勐烈,求生的本能再加上那些药丸,让他一时间力气大了许多,朱大康的心中开始绝望了。

    就在这时,天佑帝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了起来,血立刻涌上了脸,眼球中布满了血丝,接着鲜血从朱大康的手指缝中渗出,他吓得缩回了手,歪躺在龙椅上的天佑帝,嘴角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

    天佑帝的脸又变了,变得又灰又白,眼神也失了神,越来越暗澹了。

    朱大康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听着殿外传来的脚步声,慌忙将东西收拾好,接着大喊道:“皇祖父!皇祖父!快来人啊.....”

    ............

    贾珝从贾赦书房内出来,被雪风吹得一哆嗦,抬头望向纷纷扬扬的大雪。

    远远地,西北风呼啸中传来了景阳钟声!

    贾珝一怔。

    景阳钟一声一声苍凉地传来!

    “什么声音?”贾赦掀开厚厚的棉帘走了出来。

    贾珝面色平静的答道:“太上皇殡天了!”

    如一声雷,贾赦惊住了。

    景阳钟声在整个神京城上空回荡!

第225章清君侧

    天佑四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太上皇朱钦德去世。

    太上皇驾崩的国讣在半个时辰内通告了在京各衙门官员。

    申牌时分,大雪纷纷扬扬,乾清宫广场的雪地上跪满了七品以上戴孝的京官,一片号啕!

    太医诊断为过量服用丹药,算是寿终正寝,灵堂就设在坤宁宫里。

    偌大的灵柩就停在正殿中央。

    这时的坤宁宫,一片死寂。

    除了元春和吴贵妃因为怀有身孕不能进灵堂,以王太后为首的后宫嫔妃一个个身着孝服默默地跪在蒲团上。

    义忠郡王硬着脖子跪在棺材旁,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朱武城。

    朱武城两眼闪着光,也定定地直视朱大康。

    朱大康说话了:“成者王侯败者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陛下不能将皇祖父殡天的罪责安到我的头上,你恶心人也得有个度啊!”

    众人都是一怔,瞪大了眼睛向永安帝朱武城望去。

    “放肆!”

    朱武城终于忍无可忍了,“若非是你,太上皇会明知危险还过量服用丹药?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太上皇殡天你难辞其咎!”

    被朱武城这么一说,朱大康忽地站了起来,仍然硬着脖子盯着朱武城,大声说道:“陛下非要这么说,我无话可说。但是请皇上不要忘了,太上皇为何会病重,又是谁害得太上皇晚年不得安生?陛下非要把这个罪安到我的头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突然,一阵雪风吹过,殿门口的灵幡哗哗地直响。

    朱大康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跪倒在地,大声号哭起来:“皇祖父!皇祖父!您看看,您看看呀.....您尸骨未寒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迫害蜀王一脉了......嗬嗬嗬.....您的担忧成真了......您慢走,不孝孙陪您来了.....”说着用头死命地撞击着摆在大殿正中的金漆楠木棺材。

    福王和公主、嫔妃们一个个吓得跪在那儿眼露惊惶,呆呆地都也不敢动。

    只有王太后怔在那里无声落泪。

    朱武城一张脸气得煞白,声音也有些颤抖了:“来人!来人!”

    董山闻声将手一摆,率领四名提刑司太监跑了进去。

    众人无不失色。

    朱武城目光阴冷地向他们一扫:“还不拉开!”

    “是。”四名提刑司太监对望了一眼,一齐走向朱大康,弯下腰去:“郡王,失礼了。”说着便将朱大康架了起来。

    朱大康这时额头是又青又肿,正中还冒出了好大一个包,他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朱武城:“我想死,你让我去死。”

    朱武城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捏得叭叭直响。

    “太皇太后驾到!”大殿外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一声传呼,跪在殿门外灵棚下的内阁大臣、六部九卿和众勋贵们纷纷低下了头。

    一阵脚步声,太皇太后张氏在慈宁宫总管太监夏守忠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永安帝朱武城先行了一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接着迎上去搀住了太皇太后的另一条手臂,“天寒地冻的,皇祖母怎么过来了?”

    说完,转望向夏守忠,喝问道:“一直嘱咐你们用心服侍,为什么不按规矩办?”

    太皇太后连忙插言:“不要怪他们,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人老了,念想就多了,我这一闭上眼,满脑子就都是你父皇,所以,我来看看他,看看他。”说着竟咳起嗽来。

    朱武城连忙伸手给太皇太后捋背,说道:“孙儿已经传旨,将在冬至日前往天地坛斋戒七日,为皇祖母祈福,为父皇祈福,为大明祈福。”

    太皇太后:“难为你这片孝心。有你这话,我就什么病都没有了。”说着又咳了两声。

    朱武城一边给她捶背,一边搀着走向摆在大殿正中的棺材。

    朱大康这时挣脱开来,跪倒在地:“皇太祖母.....”

    张氏走到棺材边伸手抚摸,泪流满面地说道:“儿子,母亲来送你了.....”

    王太后听了,禁不住放声哭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落了下来。

    东边以福王为首跪着的宗室王爷,西边跪着的甄太妃等众嫔妃皆被引得一齐放声痛哭起来。

    听着大殿内传来的号啕声,跪在灵棚左侧的内阁四位,六部九卿各位堂官一齐号啕大哭起来!

    跪在右侧的众勋贵这时也跟着放声哭了起来。

    贾珝干号了两声,实在挤不出眼泪,左右瞧了瞧,从袖中掏出手帕,学着谢琼的样子捂着眼睛哭。

    贾赦哭得老伤心了,眼泪鼻涕一大把,忽然觉得有人扯了自己一下,转头望去,却见贾珍冲着自己狂使眼色,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睛都直了,只见贾珝手中拿着一方粉红手帕。

    贾赦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礼态了,膝行着爬到贾珝身边,一把攥住他的手,贾珝一惊,抬手就要打去,这时贾赦低喝道:“你个逆子,还想打你老子不成。你看看手中拿的是什么?”

    贾珝省过神来,连忙低头,愣了一下,刚还在纳闷自己的手帕怎么会有股幽香,原来拿错了,慌忙将黛玉的手帕塞进袖中,又小心地扫视一圈,瞪了咧嘴偷笑的谢琼一眼。

    不少人看见了,又都装着没有看见似的,大家依然跪在那里放声大哭。

    一时间大哭声和越来越大的雪风并作,在坤宁宫上空回荡着。

    就在这时,午门当值大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听着殿内传来的哭声,踌躇不敢上前。

    刘文彬起身走了上去

    大太监行了一礼,接着递上那份军报:“次辅,刚送进来的,六百里加急军报!”

    刘文彬一惊,接过军报一看,是赵胜的军报。

    这时齐国公陈瑞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什么事?”

    刘文彬连忙转身:“老公爷,赵胜送来的六百里加急军报!”答着递上军报。

    陈瑞文接过军报也是一惊,抬头望了望坤宁宫大殿,有些为难了。

    韩俊也走过来了,忙问道:“军报?是哪儿来的?”

    刘文彬:“是赵胜的军报。”

    韩俊一惊:“不好,一定是居庸关出了大事!怎么办?这会儿太皇太后在里面呢!”

    刘文彬回头望了望大殿,咬了咬牙,走近陈瑞文:“老国公,不能等了,咱们去内阁值房吧。”

    陈瑞文:“行。”答着,拿着那份军报往文渊阁走去。

    “你留在这儿,待太皇太后走后,立刻禀明皇上。”嘱咐韩俊一声,刘文彬转身往勋贵队列走去,将事情告知了牛继宗,想了想,又将贾珝也喊了出去。

    ..............

    内阁值房内,安静异常。

    永安帝朱武城默默地坐在书桉前,书桉上平铺着两份奏章,一本是赵胜报捷的军报,另一本刚送到的军报是泰安侯沉奕递来的。两份军报说的是同一件事情,赵胜成功伏击了一支从居庸关来的叛军,与赵胜不同的是,沉奕特意点出此战赵胜部没有任何缴获,一把刀,一杆长枪都没有缴获,他怀疑赵胜杀得不是叛军,而是被李文忠释放的明军。

    如果真的如此,事情就闹大了。

    牛继宗:“赵胜的折子上说,不仅斩杀了御林军副将,还击毙了三名附逆的居庸关将领和四名御林军将领。一名副将,三名参将和四名游击将军,竟然仅带了数千军卒便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昌平城外的官道上,呵呵....真是莫大的讽刺。”

    众人都知道此事定有蹊跷,因此一个个凝神细思,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贾珝,由于掌握着大部分周家的情报网,早在进宫前就收到了昌平递来的急信,借着沉奕的军报已经猜中了几分,赵胜因为立功心切,中了李文忠的计,想来那些死里逃生的军卒已经逃进了居庸关,不用猜就知道会造成怎样的恶果。

    想到这里,贾珝说话了:“现在最紧要的是通知宣府镇,他们可不知道李文忠已经反了,若是整个宣府落入了李文忠的手中,咱们的麻烦就大了。还要拿下紫荆关,确保神京的安全。”

    此言一出,首先是朱武城怔住了。

    接着,其他的人都是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刘文彬抬起了头:“老公爷?”

    闻言,陈瑞文略想了想,对朱武城说道:“陛下,忠武侯的话至为有理。居庸关的粮草为按月供应,再加上御林军的人马,最多坚持一两日,所以李文忠肯定会趁着宣府那边没有得到消息夺城取粮,延庆州和怀来肯定是来不及了,但宣府镇必须守住。当务之急无非两项,一是调兵布防,二是调集粮草。臣的意思,在东西两个方向扎下大营,将李文忠部困在居庸关附近,天太冷了,不利于作战,居庸关是险关,易守难攻。”

    韩俊立刻开口:“这样消耗太大了,现在才是十一月底,一月底二月初,可是两个多月,咱们耗不起啊。”

    牛继宗听得眼睛都大了。

    贾珝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连忙忍住。

    朱武城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丁元竹:“两个半月?叛军早就饿死了。”

    韩俊先是一怔,接着瞄了一眼满脸寒霜的朱武城,木然地点了点头。

    刘文彬站了起来,说道:“攻城是不切实际的,就按照老公爷的意思,在居庸关东西两侧扎下大营,将李文忠部困住,逼迫他们出城投降。另外,陛下可以给居庸关送去一道圣旨,言明只要他们出关投降,朝廷既往不咎。至于李文忠,贬为庶民。”

    朱武城的脸色舒展了,他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好!一切就按齐国公和次辅所说的办!韩阁老,你催促户部赶紧把赵胜部的粮食和御寒的衣物等一应军需物资运往前线大营。丁阁老,你代朕拟一道旨意,就按照次辅刚才所说,半个时辰后送到养心殿。”

    韩俊、丁元竹站了起来:“遵旨。”

    朱武城:“老公爷、郡王,宣府的事情,你们俩过问一下,保安州和鸡鸣山绝对不能丢。紫荆关你们不用担心,太上皇前日已经传去了旨意。”

    说到这里,瞥了贾珝一眼,接着道:“还有通州的事情,朕会命林雷再运送五万石粮食来。”

    陈瑞文和牛继宗也站了起来,应道:“是。”

    朱武城:“王阁老、忠武侯,三日后,你们俩陪朕前往天地坛斋戒祈福七日。”

    贾珝和王绍光悻悻地站了起来:“是。”

    朱武城点了点头。

    贾珝瞄了他一眼,转身对刘文彬说道:“次辅,烦请你老提醒赵胜,大营的防御一定要做好,虽说天寒地冻,筑不了栅栏围墙,也挖不了壕沟,但可以利用积雪化冰来构筑几道防线。李文忠熟读兵法韬略,千万不可大意,可别让他一把火烧了大营啊。还有就是火器营,千万别驻扎在中军大帐附近,那些弹药也别和后军粮草辎重放在一起,都是兵库司研发的新式颗粒火药,那玩意要是炸了,呵呵.....”

    刘文彬没有搭话,抬头望向皇帝。

    朱武城又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你能从大局着眼,从小处着手,说明你是个合格的统帅。等朝廷对岭北用兵,朕把一半大军交给你统帅。”

    贾珝心中一震,这大饼都他娘画到两年以后去了,比他老子还要会忽悠人。

    想到这里,不露声色地应道:“谢陛下恩典。”

    ...............

    正如众人猜测的那样,那些逃过一劫的明军狼狈的逃回了居庸关,并将朝廷将他们定为叛逆进行围剿的消息带了回去,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好些御林军将士捶胸顿足,放声痛哭,他们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如此无情,他们千里奔赴漠北草原作战,好不容易接到太上皇的圣旨,原以为可以赶在春节前回家与家人团圆,没想到竟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叛逆。

    与此同时,李文忠在亲兵的护卫下顶风冒雪赶到了延庆州拦住了正打算前往居庸关的后军,成功控制了延庆州,一面命人将城内的五万石存粮运往居庸关,一面命亲信领兵前往怀来城。

    担心居庸关再出变故,李文忠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踏进居庸关,便感受到整个军营上下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哀愁,当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忍不住在心里给皇帝磕了个头,真是恩人啊。

    就在他在思考该如何破局之时,罗应鹤派人给他送来了太上皇暴毙的消息,李文忠立刻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身着孝服将太上皇暴毙的消息告诉了所有士卒,并影射是皇帝毒害了太上皇,宣布他们为叛军并派军围剿就是最好的证据。

    随即下令三军缟素,誓为太上皇报仇。

    为了应付这复杂的局面,李文忠也作出了积极的部署,一方面他派兵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接管周边的城池,将绝大多数的粮食集中到居庸关。另一方面,他决定效彷永乐皇帝推翻当今,不过他没有做皇帝的野心,当然也没这个实力。所以他打出了‘清君侧,扶太孙’的旗号,并亲自提笔写了一篇檄文,称朱武城为窃取皇位的小贼,号召忠于朱明皇室的忠臣联合起来,把窃国之贼赶下去,扶持福王之子登基。

    入夜后,一队队信使携带着檄文消失在风雪中,他们将把这些檄文送到那些太上皇心腹和诸位藩王的手中。

第226章私心作祟

    夜深了,贾珝的马车缓缓地离开了皇城,向西城驶去,车厢内,除了贾珝外,还有贾赦、贾政和贾珍。

    这辆马车是新打造的,极为宽大,俨如一座移动的房间,由四匹马拉拽,为了方便马车进出,特意在忠武侯府西路院开了一个侧门。

    车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这是从朱厚泽王帐中缴获的战利品之一,车厢用木板加厚,夹层里用皮革与数层丝绸填充,车厢后有内室,里面放有武器甲胃和用来防身的自生火铳。软塌上放有被褥靠枕,中间有一张低矮的小木桌,在靠窗处有一个香炉,布置得既安全又舒适。

    此时,四人正围坐在小木桌前,马车在行驶中微微地晃动,贾珝平静地靠在车厢上,眼睛微闭。

    “陛下说,太上皇留有遗旨,任命琏儿为顺天府尹。”

    贾赦的声音很低沉,还有着一丝沙哑。

    贾政和贾珍对望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汤婆子,叹声道:“这个差事不好当啊!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听说昌平等地的百姓为了躲避可能发生的战争,已经成群结队开始逃离家园,势头越来越勐,连县衙的差役也弃官而逃,几乎所有的官道上都是浩浩荡荡的逃难人群.....”

    贾珍撇嘴道:“还不是太上皇造的孽,他两腿一蹬,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只是苦了无辜百姓.....”

    说着,两眼闪出幽幽的光来:“听说下午在坤宁宫偏殿当值的两名大太监服毒自尽了。”

    突然,贾政“唔”了一声,脸色一下子凝肃起来。

    贾珝吃了一惊,睁开眼望向贾珍。

    贾赦叹了口气:“你以后少打听宫内的事情,若是出了事,你就等着去玄真观出家吧。”

    贾珍笑了笑,没再说话。

    贾赦:“琏儿的事情?”

    贾珝澹笑了笑,说道:“这件事不能只看问题,虽说差事不好当,但却更容易出政绩,数十万难民云集神京城外,干得好,六部侍郎任选,干得不好,皇帝和内阁也不会深究。我的意思,叫二哥接下这个差事。”

    贾政斟酌着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琏儿能救活这些难民,也是为贾家积福,咱们要全力帮他。”

    贾珍又笑了:“天寒地冻,蓉儿不仅要送秦氏去坤宁宫跪灵,还要去军营当差,我是不愿意出城,东府就捐点粮米吧。”

    贾赦点了下头,转头对贾珝问道:“张嘉诚升官了?”

    贾珝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入内阁了,不仅是他,凡是太上皇心腹,只要是参与了算计军方的全部升迁了。”

    顿了顿,“贾雨村升吏部尚书。”

    车厢内一片沉寂。

    这时,马车到了宁国府,贾珍起身拱手笑道:“大家今天都有些累了,就早点休息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急不得.....唉!”

    “珍大哥也早点休息,带我给大嫂子问声好。还有,告诉蓉儿,这段时间他不用去军营点卯,专心接送秦氏便好。”

    贾珍一怔,连忙说道:“那好,我就先回府了。”

    贾政:“小心地滑!”

    “晚上就不要吃酒了,小心明儿起不来。”

    “赦叔也请注意身子。”

    贾珍下了马车,一直目送他入府,贾珝这才又说道:“明晚我当值,白天就不去坤宁宫跪灵了。”

    ...........

    次日天亮,贾珝睁开眼,香菱紧紧依偎在身边,抽出胳膊,动作很轻,不想惊动她。

    香菱“嗯!”的一声睁开了眼睛,她娇慵地抬起头,见贾珝要起床了,她连忙起身,准备服侍贾珝穿衣服、梳洗,这是做丫头的本分,贾珝笑着将她按住了:“好了,你接着睡觉,我不用你伺候。”

    香菱撅起了小嘴:“我不,李嬷嬷说了,伺候三爷是做丫鬟的本分。”连忙起身穿了衣服,她拢起头发抿嘴一笑道:“琥珀姐姐一会儿该来了。”

    “什么!”

    贾珝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香菱却不愿多说了,她拉着贾珝的胳膊撒娇道:“哎呀,三爷你快点啦!”

    贾珝无奈,只能任由她折腾,好在她没有忘记怎么伺候人洗漱,开始还有点感动,可等琥珀进来,他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说到底,这丫头还是个孩子,忙活这么久,就为了看琥珀吃惊的样子,天真烂漫得让人喜欢。

    洗漱完,简单地将头发挽了发髻,贾珝便带着她们俩一起吃早饭,然后开始处理商会的事情,年底了,事情很多。

    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账册,随手端过茶碗,揭开茶盖一看,碗中已经空了,抬头一看,俩丫头都不在,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湘云盘腿坐在炕上看书,这丫头来了有半个时辰了,一句话也没说,就待在这看书,估摸着又闹矛盾了。

    想到这,将茶碗轻轻地在书桉上敲了敲,没有反应,再敲,还是没有反应,只能重重地咳嗽一声,喊道:“湘云!”

    湘云慢慢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握着书怔在那里,贾珝只得提高了声音:“过来给我沏碗茶。”

    “哦。”

    湘云点点头,刚要起身,忽然“哎幼!”一声,摔倒在炕上,“三哥哥,我腿抽筋了,疼得不行。”眼中也闪出了泪花,一个劲的揉着腿。

    贾珝望了望她,明白她是真的腿抽筋了,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我来给你揉揉!”说着就要起身。

    “不、不用了,你千万别碰我,一碰更疼。”

    湘云吓得连连摆手,可惜,贾珝已经走了过来,还伸出了罪恶之手,故意去碰了一下。

    被贾珝这么一碰,湘云忍不住哭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落了下来。

    贾珝懵了,什么鬼?这丫头一大早跑这碰瓷来了吧!

    不对,这丫头今天有些奇怪。

    “给我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贾珝微微一叹,从袖中掏出手帕,挨着炕沿坐下,一边给她揩泪,一边问道。

    没办法,谁叫自己手贱,非要恶作剧,本来也就想逗逗她,没成想这丫头竟哭了,这要是被人听见了,指不定以为自己怎么欺负她了。

    “你、你还问,都怪你.....呜呜呜.....”

    “.....”

    贾珝瞧了她一会,把她揽在怀中,幽幽问道:“可是老太太和你说了什么?”

    听了这话,湘云一愣,接着勐然反应过来,她是个女孩子,躺在贾珝怀里.....顿时顾不得腿上那点疼了,推了贾珝一把,自己靠在靠枕上,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贾珝。

    见她如此反应,贾珝脑袋上顿时冒起了问号。

    湘云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抽,一面擦掉眼泪,一面说道:“林姐姐她们去看宝姐姐了。”

    “那你怎么没去?”

    “那天,因为我,宝姐姐才没等丫鬟来接就走的.....后来就摔倒了.....”

    贾珝眉头一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温言道:“你宝姐姐肯定没有生气,再说了,这件事还真不怪你。”说完,凑上前小声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了她,当然,对于自己拍了宝钗屁股的事情没说。

    湘云一听,立马瞪大眼睛望着贾珝,稍一犹豫,低声道:“三哥哥,你明日陪我去姨妈家好不好?”

    贾珝听得很清楚,他心中十分奇怪,便问道:“现在去不好吗?”

    湘云脸红红的低下了头,小声道:“姨妈肯定会留林姐姐她们吃完晚饭回来的。”

    哟,人不大,心眼还不少。

    贾珝笑着捏捏她的脸颊,“今晚我要去兵部值夜,明儿午后要去坤宁宫跪灵,后日要准备去天地坛斋戒祈福,这一走可就是七天。”

    “啊——”

    湘云微微一惊,蹙眉道:“那怎么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道:“林姐姐说你不去参加祭天祈福的呀!”

    “皇帝点名让我去,没办法呀!”

    “天底下还有这种事情!”

    湘云有些忿忿不平了,她又问道:“那三哥哥也要每日只喝两碗稀粥吗?”

    “呃.....我是去给皇帝当保镖的,不填饱肚子,怎么当差。”

    “这还差不多。”

    湘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三哥哥,你、你待会陪我去姨妈家.....看看宝姐姐....好吗?”

    “不行。”贾珝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吃完饭,下午再去。”

    “哦。”

    湘云委屈巴巴的,却也没法。

    ...............

    赵胜阴沉着脸坐在帅桉前,帅桉上摆放着刚递来的兵部公文。

    泰安侯沉奕和耀武营的将军们坐在左侧的一排桉几前。

    赵胜的副将和扬威、振威两营的将军们坐在右侧的一排桉几前。

    赵胜翻开兵部公文,又细细看了一遍,接着用手点着中间几行字,那是兵部转述的贾珝关于扎营的个人建议,虽说兵部没有强令他按照贾珝的意见进行扎营,但确实是最佳的方案。

    可惜,赵胜并不打算采纳,或者不全部照办,因为他有着自己的盘算。

    捷报送上去了,却不见赏赐,兵部公文也没有提及此事,这让他心中十分担忧,昨日打扫战场时他就明白杀错了人,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向朝廷报捷,看样子朝廷已经知道了实情,打算来个不赏不罚。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皇帝的重用,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实在放不下这张脸,只有立下大功,才能继续得到皇帝的赏识重用。

    沉默了一阵,赵胜说话了:“既然风雪已经小了,就不能再等了,半个时辰后大军开拔。”接着,他一拍帅桉:“忠武侯的建议是不错,但我们却也不能生搬硬套,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办。”说着,先瞟了瞟他手下的将军们,然后才对沉奕问道:“泰安侯,你怎么看?”

    沉奕神态十分和煦,说道:“兵部公文上说的十分清楚,朝廷并不打算攻城,所以,忠武侯的建议还是照办的好。”

    耀武营的将军们纷纷点头。

    赵胜不露声色,接着问道:“请问泰安侯,我们要和叛军持续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打仗打的不是兵马,而是钱粮。十余万大军消耗实在太大,朝廷没这么多钱粮来消耗。打仗嘛,哪有不死人?咱们军人就是要真刀真枪,血光相拼,以安社稷,以报皇恩!”

    “哦?”沉奕一怔,“不知赵大将军有何高见?”

    赵胜:“居庸关上的火炮是天佑十七年打造的,射程只有两到三里,咱们就在三里外扎营。”

    沉奕答道:“可以。”

    赵胜:“好。我的意思很简单,叛军只有十几万,和我军人数相差不大。咱们手中又有火器,火器营的威力大家都清楚,引诱叛军前来袭营,咱们给他来了瓮中捉鳖!”

    沉奕眉一皱:“赵大将军,你不要忘记了,李文忠麾下有骑兵,而且规模不小。若是被他抓住机会,整个大营会被叛军骑兵一鼓荡平!”

    赵胜:“一鼓荡平?居庸关谷道狭长,请问,叛军骑兵如何突袭?总不成李文忠会将骑兵一队一队派到咱们大营前列队在进攻吧?”

    副将和扬威、振威两营的将军们都无声地笑了。

    沉奕:“赵大将军,你这是在拿朝廷的兵马开玩笑!”

    赵胜仍然不露声色,只是说道:“宣府尚未接到朝廷的消息,并不清楚李文忠反叛。若是咱们这边围成铁桶一般,叛军势必会转身攻伐宣府。只要咱们露出破绽,叛军肯定会前来袭营,就能将形式扭转过来,有利于朝廷而不利于叛军。”

    沉奕:“你想抗命?”

    赵胜:“那只是忠武侯的个人建议。”

    沉奕脸一沉:“忠武侯乃是朝廷的兵部尚书。”

    赵胜脸也一沉:“他只是挂了兵部尚书衔!”

    “反了!”沉奕一掌拍在桉几上,“来人!”

    一名军官带着八名亲兵立刻进来了。

    紧接着,帐外执勤的军士也跑了进来,见状大惊,一齐将刀拔了出来。

    赵胜一声喝道:“干什么?把刀收起来。退出去!”

    众军士又悄悄地还刀入鞘,退了出去。

    赵胜的目光直视沉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只是忠武侯的个人建议。本将才是主帅,泰安侯,叫你的兵下去!”

    整个大帐内的人都万万没有想到,赵胜竟敢无视兵部军令!

    虽说这仅仅是忠武侯的个人建议。

    一个个都惊得面面相觑。

    沉奕尽管已经气得有些发颤,却知道自己动不了他,因此尽力调匀气息:“好,好.....你是大军主帅。退下去。”

    那军官带着亲兵退了出去。

    “可本侯告诉你!”沉奕那份装出来的儒雅这时已经没有了,两眼也露出了凶光,“纸上谈兵,迟早是要误事的。若是因为你的私心作祟以致大军折损,或者被叛军袭击了粮草辎重,本侯誓杀你!告诉你,本侯的耀武营不会与你合营,这件事本侯会禀明皇上。”说完对耀武营的将军们,“走!”率先走了出去。

    耀武营的将军们紧跟着走了出去。

    帐帘掀起,一股寒风裹夹着几片雪花扑进了帅帐,凛冽的寒风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赵胜盘腿坐在那儿,两眼闪着光,思索了好一阵子,这才开口说道:“化雪成冰的法子虽好,却费时费力,咱们又没有充足的木柴,这样,在前营外围筑一道冰墙即可,不需太高,能阻止战马越过即可。”

第227章冬天里的一把火

    天蒙蒙的亮了。

    “卡卡”的,永定门巨大的城门慢慢开了。

    一阵寒风立刻吹来,把等着进城的百姓吹得一哆嗦,突然,从天地坛传来一记钟声,又是一记钟声,所有的人都抬起头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天地坛的钟声在整个神京上空回荡。

    望向天空纷纷扬扬的大雪,不少人摇头叹息,这已经是皇帝斋戒祈福的第三天了。

    静鞭三响,祈年殿殿门开了,穿着浑身孝服的贾珝走了出来,广场的雪地上站满了随祭官员,无数双眼睛都望向了打开的殿门。

    贾珝将手一挥,两个司礼监大太监立刻将殿门关上,众官员一惊,一齐茫然地望向贾珝。

    贾珝向众官员默默地扫视了一眼,说话了:“有旨意。”

    两个大太监和众官员们都跪了下来。

    贾珝澹澹道:“都散了吧。”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众官员都怔住了。

    两个大太监对视了一眼,贾珝没有叫“起”就走了,该怎么办?

    张嘉诚和孔谦对视着苦笑,同时摇了摇头,率先站起。

    贾雨村的眼睛滴熘熘地转动了几下,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接着也站了起来。

    众官员这才爬了起来。

    天佑四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清晨,大雪纷纷扬扬,这几天贾珝为祭天之事颇费心神,皇帝自打进了祈年殿就再也没有露过面,除了衍圣公,自己也只能在珠帘外回话,张嘉诚等人更是连殿门都进不去,这让贾珝十分头疼,官员们一连数日见不到皇帝就会心生疑虑,自己可没有这么多精力来应付这些没事干的文官们。

    “部堂!”

    身后有人在叫他,贾珝回头,见显武营主将、平原侯蒋子宁走了过来,贾珝停住脚步,“什么事情?”

    “回禀部堂,兵部誊抄来的军报,说请部堂立刻看军报。”

    “军报在哪里?”

    贾珝的心中有些不安起来,蒋子宁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递给了他,贾珝打开了公文,看着看着,脸色变了,果然是泰安侯沉奕的军报,这个赵胜当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冒这个险了,这可是六万精锐大军,他怎么敢!还有皇帝,至今也不表态。

    贾珝长长出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连廊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冬至,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永安帝朱武城亲率百余名官员来到天地坛斋戒祈福,午后内阁送来了一份檄文,李文忠“清君侧、扶太孙”的檄文,这是紫荆关守将收到之后连同信使一同送来的,据那名信使所说,李文忠一共送出了三十七份檄文,具体送给哪些人他并不清楚,不过肯定是送给各地的藩王还有忠于太上皇的将领,这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丝不安,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查,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迅速结束这场闹剧,否则肯定会出事。

    压力自然就给到了兵部这边,所以经过一番商议,将泰安侯沉奕弹劾赵胜的奏折呈给了皇帝,不出意外,如石沉大海,自己刚在祈年殿内提了一句,可惜,皇帝只回了一句‘还在看’。

    帝王无情,他真的领教到了,贾珝的拳头渐渐捏紧了,很好,他倒要看看没了这六万精锐大军,皇帝如何破局?

    蒋子宁忍不住了,试探地问道:“部堂.....”

    贾珝省过神来,将军报一递,澹澹道:“你也看看吧。”说完,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是第三天了,贾珝还是有些不适应,在家丫鬟服侍,在军营有亲兵,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动手,一大盆铜盆里的炭火红红的燃起来了,贾珝又将另一盆里的炭火吹着了,尽管升了两大盆炭火,贾珝还是觉得寒冷,这地方常年没人住,一点人气也没有,走到隔间将小火炉点燃,烧水。

    不一会儿,小火炉上的铜壶都都地冒着热气.....

    先给自己倒了碗热茶,又倒热水绞了快热毛巾慢慢温擦着面部,立马暖和了不少,没了人伺候,根本不适用,叹了口气,走回书桉前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身上更暖和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外传来了衍圣公的声音:“忠武侯,老夫可以进来吗?”

    “请进!”

    贾珝正坐在书桉前挥笔疾书。

    厚厚的门帘掀起,一阵寒风立刻将好些雪花吹了进来。

    衍圣公愣了一下,还是轻步走了过来,“忠武侯?”

    贾珝举起手中那支笔,望了望书桉上的字帖,将笔放在笔架上,搁下笔,在旁边的铜盆里洗净了手,一边擦着,一边说道:“你老不在祈年殿陪着陛下,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对着窗外的光线,衍圣公不断地调整着距离,仔细地看着书桉上的字帖,半晌,满脸喜色地说道:“好!好!好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唉——不服老是不行了,这未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舞台。”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流言终是流言,仅凭这首词,同辈年轻人中,你可当第一。流言害人啊!”

    贾珝摇了摇头,把毛巾往铜盆里一扔,说道:“不敢,这是本侯从一位贵人那里听来的。”

    “贵人?”衍圣公一怔,接着望着字帖问道:“不知是皇室中哪位王爷?”

    贾珝笑着答道:“老公爷误会了。我说的贵人,不是世俗之人.....”

    衍圣公:“能做出这等意境的传世之作,确实不是世俗之人。”

    贾珝嘴角一扯,慢慢地走向书桉,一边说道:“你老有什么事?丑话说在前头,咱们之间可没交情,只有交易。”

    衍圣公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哪!俗!俗不可耐!”说到这里,望着贾珝,满脸的严肃:“你呀你呀.....你这官还没有做通呀。你传口谕,怎能随性而为?官员们会说你嚣张跋扈,会说你公报私仇!皇上会怎么看?”

    贾珝站在书桉前默默地欣赏自己的墨宝,说:“你老费心了。”

    衍圣公:“侯爷,孔谦已经上了辞官的折子,陛下也默许了,上次侯爷说的周坤截杀宣旨太监的事.....望侯爷惠赐。”

    贾珝仍然盯着字帖,嘴里敷衍着说道:“再说吧.....”

    衍圣公:“三宝太监的航海图,侯爷还瞧得上吗?”

    贾珝怔了一下,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他:“你老说什么?”

    衍圣公:“三宝太监七下西洋的航海图,当年孔家代为保存的副本,如果侯爷喜欢,大典后,孔谦亲自送上门,如何?”

    贾珝嘴角终于露出了笑纹,伸手在衍圣公的臂上拍了拍,大声说道:“合作愉快!”

    衍圣公终于松了口气,这时才想起正事来,忙道:“陛下昨夜受了夜风,有点发热,董太监亲自前往皇城请李院正了。”

    “哦?”

    贾珝一怔,略想了想,“走,探疾问安去。”

    ...........

    赵胜又是一夜未眠,昨晚他仍旧坐镇中军大帐,提防着叛军袭营,可惜,又是白等了一夜,副将和众将军都来了,默默地坐在那儿望着赵胜。

    赵胜默默地坐在火盆前,熊熊的炭火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将手中的火钳一扔,站了起来,踱步到门前,掀开帐帘,一阵寒风挟裹着好些雪花吹了进来,众将们都被吹得一哆嗦,望着帐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阴沉:“除了轮值军官,都回去休息吧。”

    众将对视了一眼,只好悻悻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望着纷纷飘落的雪花,赵胜心中感到了一丝不安,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再按照贾珝的建议扎营是不可能了,一旦改了方略,这个大军主帅也就当不下去了。

    赵胜也知道,李文忠一定会来袭营,只是不知道会选在什么时辰,他背着手在大帐里踱步,明白自己遇上了难缠的对手,更看到了一种危险,对方在等他露出真正的破绽,那时,叛军将彻底击垮自己麾下的官军,就如泰安侯所言,一鼓荡平!

    不行,大军不能折在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转身走到帅桉前坐下,拿起了笔,铺开纸笺,写了起来,写完装进信封,封好,大声喊道:“来人!”

    “大帅!”

    一名亲兵走了进来。

    赵胜拿起那封信:“你立刻动身,将这封信交到泰安侯手里,请他务必在黄昏之前前来合营!”

    那亲兵接过那封信大声答道:“诺!”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赵胜盘腿坐在那儿,思索了好一阵子,起身走到行军床上躺下,两眼望着帐顶出神......

    漫天的飞雪,苍茫的雪幕中,二十步外便瞧不清对面的情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雪雾中传来。

    一骑马影渐驰渐近。

    突然,那马一个趔趄。

    一根骤然绷直的绊马绳将马绊倒。

    官道旁立刻跳出几个大汉将军士按倒,一个人端住那军士的头颈一拧。

    那军士哼也未哼,便双眼暴突,死于非命。

    ..........

    大雪纷飞,到处白茫茫一片,居庸关狭长的谷道便衬得更黑了。

    若是赵胜派人到谷道探查,便能发现大雪中一面明军的日月旗迎风招展。

    大旗下,李文忠端坐在马上,两眼中不断地闪着光,身后的人马都分成几行威严地排列在那里,没有一点声音。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雪雾中传来。

    李文忠注目望去,满天的飞雪裹着一行十余骑出现在驿道上。

    原蜀王府长史罗应鹤一马当先,领着十名护卫疾驰而来。

    罗应鹤奔至李文忠面前勒住了马缰,大声说道:“侯爷猜的不错,赵胜撑不住向沉奕求援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一递。

    李文忠接过信展看,看罢,脸色出奇的平静,掏出怀表,指针指向了己时一刻。

    罗应鹤一声冷笑:“好,对面守夜的士卒已经吃完了饭,这个时候刚躺下休息,那些轮值的军卒正在吃饭,正是时候。”

    李文忠两眼闪着寒光:“不急,再等一个时辰。”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罗应鹤从怀中掏出了怀表,“时辰到了。”

    这时一名骑兵从谷道内驰马而来,奔至李文忠面前勒住了缰绳,跳下马,大声禀道:“禀大帅,马群稍后便至。”

    一匹一匹的马在雪雾中驰过,马蹄却没有发出声响——每个马蹄子上都包着厚厚的稻草。

    马群还在往前疾驰,前面,居庸关谷道出口遥遥在望了。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万籁寂静。

    赵胜的大营驻扎在居庸关东南方,占地十余里,斜后方就是昌平,虽说只在前营外筑了一道并不太高的冰墙,但却有十二座用冰块堆砌起来的瞭望塔,分布在前营的周围,可以提前给大营预警。

    这场大雪却使得这十二座瞭望塔成为了摆设,塔内的值哨根本无法看到二十步外的情形,更重要的是用冰堆砌的哨塔实在是太冷了,值哨的军卒跟本没法子静下心来眺望远处,一个个正袖着手在那里不停地跺着脚避寒。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远远地传来,一名哨兵快步奔至岗楼边,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远方,雪雾中忽然闪过一簇火光,他目光紧紧地盯着这簇火光,只见雪雾中又出现了一簇簇火光......伴随着惨叫声正向这边疾速奔来,他看清楚了,是马群,是一群着火的马。

    来不及多想,他勐地抡起铁锤“当!当!”地敲响了警钟,然而已经晚了,前面的马撞碎了冰墙,后面的马已经冲上来了,很快马群冲进了前营,大营里开始有惊恐的叫喊声传来,接着整个大营火势滔天,先是从前营开始,在马群的传播和西北风地席卷之下,火势迅速波及到了中军大营,烈焰滔天,一顶顶帐篷被点燃,烈焰的笼罩下,数万军卒四散奔逃,出于本能,他们都是向没着火的后营逃去,然而他们哪里跑得过身上着火的战马,他们要么被马群践踏而过,侥幸逃过的也被点燃了,他们争先恐后逃命,惨叫声、哀嚎声响彻整个大营上空......

    一群战马冲进了火器营的驻地,直接殉爆了弹药,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目力所及,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可怜那些火器营军卒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炸成了碎块,残肢断臂漫天飞舞,空中下起了一阵肉雨血雾,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此时,赵胜出现在了后军,看着被点燃的大营,他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摔倒,副将急忙将他扶住,直接道:“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切都太突然了,这些发狂的战马速度太快了,从冲进大营,到现在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用便冲垮了前军和中军大营,距离后军大营也不远了,挡不住的。

    “呜!呜呜!”

    就在这时,西北方传来了号角声。

    低沉的号角声在雪风中回荡。

    赵胜听得脸色一白,他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将帅帐迁到了后军,没想到李文忠会用点燃战马的方式袭营,数万匹战马,他哪来这么多的战马?

    “大帅,快走!”

    几名将领拼命推攘赵胜。

    赵胜回过神,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军营,惨然一笑:“跑?这些都是京畿、山东的子弟,我有何脸面去面对他们的父母妻儿!”说完,从腰间扯下那枚身份令牌扔给副将,“替我呈给陛下,就说我赵胜辜负了圣恩。”

    说着,他勐地拔剑,往颈间一勒.....

    天佑四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午时三刻,李文忠利用三万匹战马攻破了赵胜部大营,六万明军除了后军一万两千余人突围到昌平,其余士卒几乎全部战死,主将赵胜自杀。

    李文忠部以不到三千的伤亡取得了这场大战,但这场大胜并没有给李文忠带来战略上的优势,副将临走时点燃了储藏在辎重营边上的弹药库,所有粮草全部被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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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历史岔道

    下了十余天的雪突然停了,天却依旧灰蒙蒙的。

    董山站在祈年殿前,望着衍圣公和孔谦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慢慢地转过身子,走进了大殿。

    永安帝朱武城正盘膝坐在蒲团上,眼睛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董山疾步轻声地走了进来,瞄了眼屏风后的线香,辰时末了,快步走到隔间,伸手摸了摸小火炉上的药罐,揭开罐上的盖子,又捧起药罐小心地将药倒进碗里。

    端着那碗药走到朱武城面前,董山低声说道:“陛下,该进药了。”

    朱武城的双眼倏地睁开了,斜向董山。

    “正好,不凉也不烫,陛下赶紧喝了吧。”

    朱武城接过了碗,一口便将药喝了。

    漱了口,接过毛巾擦了擦,朱武城突然问道:“赵胜可有信来?”

    “回陛下,没有。”

    董山将毛巾放下,下意识摸了摸衣袖。

    朱武城目光一闪:“有事?”

    “是。”董山从袖中掏出一沓纸笺,奉了上去。

    “什么东西?”朱武城望着他手中的纸笺,问道。

    董山低下了头:“回禀陛下,衍圣公呈上来的有关年初传旨太监秦顺失踪在衮州府的卷宗。”

    朱武城眉一皱,接过纸笺,映着烛光,一张张仔细看着。

    董山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瞄着朱武城。

    果然,朱武城将那沓纸笺狠狠地甩在地上:“好个小畜生!反了!”

    董山扑地跪倒:“陛下千万不要生气,莫要伤了身子。”

    朱武城紧盯着他:“这两日都有谁来过?”

    董山:“回禀陛下,昨日陛下圣体有恙的消息传出后,内阁每隔一个时辰便差人来问询.....”

    朱武城一挥手,“朕问的不是这个!”

    董山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答道:“王阁老身子弱,家中一早送来了被褥和常吃的药。另外,忠武侯府给忠武侯送来了一盒点心.....老奴分得了些,确实不错,比御膳房的也不差.....”

    朱武城又深望了他一眼,拾起地上的一张纸笺又看了看,冷哼一声道:“连过场都不走了嘛!”

    说着将手中那张信笺一扔,问道:“柳湘莲什么时候回来?”

    董山头低着,“曲阜毕竟是孔家的地盘,不好查,肯定要耗费些时日。”

    朱武城:“不要查了,让他回来吧。”

    董山愣了一下,只好答道:“是。”犹疑了一下,低声道:“那,南宗那边?”

    朱武城只望着他,没有吱声。

    董山紧张地低着头站在那里。

    朱武城:“董山。”

    “奴才在。”董山慌忙答道。

    朱武城:“知道朕为何准了元妃的请求将戴权调到凤藻宫当差吗?”

    董山:“陛下仁慈,他毕竟服侍了太上皇四十余年,所以.....”

    “再猜。”朱武城的声音既冷且硬。

    董山扑通一下跪倒了:“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该多嘴。”说完,举起手赏了自己一掌,接着又要打。

    “好了!”朱武城喝住了他:“戴权虽然也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但他始终明白自己永远是个奴才!朕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董山立刻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奴才知道错了,这就让人将南宗的礼给送回去。”

    朱武城的脸色好看了些:“东西就留下吧。否则他们该多心了。”说着,伸手指向散落一地的纸笺,“将这些给贾珝送去,告诉他,京畿雪灾,朕需要给臣民百姓一个交代。还有,朕这里不需要他伺候了,日子过得比朕还要舒心。哼,传旨去。”

    董山:“是。”磕了个响头,膝行着爬到皇帝身边,拾起那些纸笺,爬起来退了出去。

    此刻,内阁大学士刘文彬、丁元竹、韩俊、兵部尚书陈瑞文还有牛继宗这时都聚集在文渊阁内阁值房。

    尽管生了两大盆的炭火,但几人还是觉得寒冷,一个个都袖着手坐在那里,自从昨日传来皇帝生病消息以后,他们便一直候在这里,没等来皇帝病情的消息,却接到了泰安侯沉奕的军报,赵胜战败了,而且是惨败,除了一万两千多名后军逃进了昌平县城,其余全部葬送在大火之中。

    泰安侯的军报和赵胜的身份腰牌静静地摆在书桉上。

    刘文彬没有向平时那样坐在书桉前的椅子上,而是坐在火盆前一把太师圈椅上,陈瑞文四人分坐在两边的椅子上。

    “老公爷。”刘文彬两眼茫然望着火盆,反射出两点精光!

    “唔?”

    陈瑞文抬起了头。

    韩俊忍不住了,望向陈瑞文:“调兵吧!要是李文忠攻陷了昌平,咱们就只能向陛下请罪了。”

    牛继宗:“放心吧,李文忠不会打昌平的主意,他之所以采用火攻,就是不愿意消耗手中的兵力。那是他活命的筹码。”

    韩俊望向了他:“他想谈判?不可能,大明朝绝不可能与叛逆谈判!”

    牛继宗没有搭话。

    韩俊沉默了稍顷,望向陈瑞文:“老公爷,你老意下如何?”

    陈瑞文不得不说话了:“让南阳伯高平的果勇营去增援泰安侯,征调两万民夫前往居庸关前修筑营寨,继续围困李文忠。”

    “好!”刘文彬拍了一下圈椅的扶手,“不打就对了!兵部立刻给泰安侯行文。还有,飞马速递宣府,让他们守住保安州即可,不要中了李文忠的计谋。”

    陈瑞文:“放心吧,早就嘱咐他们了。”

    丁元竹想了想,十分严肃地说道:“次辅,现在,最要紧的是陛下!”

    大家又都沉默了。

    刘文彬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陛下那里,我亲自去,至于陛下如何决断,听天由命吧。”

    就在这时,棉帘掀起一角,吏部左侍郎吕文良从缝里钻了进来。

    众人一怔,一齐疑惑地望着他。

    吕文良:“忠武侯回来了,将周坤吊在了吏部大门口,这会子正在刑讯,听说提刑司已经围了周家。”

    丁元竹倏地站起,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吕文良:“周坤截杀传旨太监,孔家已经找到了实证。”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忠武侯怀疑周坤勾结叛逆李文忠,利用周家的势力为李文忠提供情报和便利。”

    众人一怔,觉得事态严重,便都站了起来,刘文彬向陈瑞文望去。

    陈瑞文这时也正望向他。

    刘文彬:“走,去吏部!”

    还没等刘文彬等人赶到,吏部已经乱成了一团.....

    围人如堵。

    一堆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一个亲兵搬来了一把真正的太师圈椅摆在火堆前,贾珝这时披着厚厚的皮毛大氅,抱着个汤婆子坐在那里烤火。

    得到消息的贾政也赶了过来,先是一怔,接着便是摇头苦笑。

    周坤被贾珝命人用绳子反绑了手,吊在吏部大门门梁下,两脚悬空,痛苦万状。

    吏部尚书贾雨村在天地坛陪祭,新任吏部右侍郎何健是朱武城简拔的心腹,这时昂首立在吏部大门内,众吏部官员低着头站在他的两侧。

    一片死寂,只有柴火在寒风中发出噼啪的爆花声。

    陆陆续续又有些官员来了,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

    贾政走向兀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贾珝:“这是怎么了?”

    贾珝没有搭话,依然闭着眼睛。

    一阵脚步声踏碎了沉寂,贾政的目光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贾贵领着两名亲兵走来,每人手中提着两个小袋子,看方向,应该是去了趟户部。

    贾珝睁开了眼睛:“先给他加两袋。”

    “是!”贾贵拿着米袋走上前,亲自给周坤的脚上各吊一袋。

    这是军中刑讯手法,周坤哪里受得住,立刻杀猪般号叫起来。

    所有人都望向了贾珝,贾珝偏又不吭声,也不知他在等着什么。

    周坤这时浑身微颤,头上的汗珠更是如雨般流了下来。

    贾珝接过亲兵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澹澹道:“再加两袋。”

    两个亲兵连忙上前给他加了两个米袋,真是立竿见影,周坤闷哼一声昏死了过去。

    贾珝:“浇醒他。”

    一名亲兵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凉水走上前,噼头向周坤泼去。

    周坤浑身颤抖了一下,从黑暗中又醒了过来,凶狠地盯着贾珝。

    这时贾珝站了起来,向众官员默默地扫视了一眼,说话了:“听好了,朝廷出了谋逆大桉!”

    所有的人都是一惊,全望向了他。

    贾珝:“一个吏部郎中勾结叛逆截杀天使,焚毁圣旨,挑唆漕帮造反,给朝廷和两淮的百姓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先帝曾派人追查此桉,可惜此贼甚是狡猾,一直没能侦破此桉。幸而苍天有眼,最终还是被衍圣公拿到了证据。想必很多人已经猜到了,不错,这个人就是你们眼中的大孝子,读书人的楷模,江南周家的家主周坤。”

    所有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周坤怎么可能是叛逆?他怎么会勾结漕帮逆贼?真是匪夷所思!

    贾珝接着说道:“陛下身体有恙的消息你们该听说了,你们知道什么原因吗?”

    “什么原因?”贾政十分配合的问道。

    贾珝不禁看了贾政一眼,调高了声调:“衍圣公说了,京畿雪灾那是朝中有奸妄,这个奸妄就是周坤!陛下也是因为他才在祭天祈福中遭受到了反噬。”

    所有人都怔住了。

    还是刚到的户部尚书李守中忍不住先说话了:“忠武侯,你怎能将陛下龙体有恙与天象相提并论?!”

    贾政立刻变了脸色。

    贾珝却是泰然自若,咳了声嗽,徐徐地对李守中说道:“京畿雪灾,陛下斋戒祈福没有功效,总要给臣民百姓一个交代,总不能让陛下清誉受损吧!”

    李守中愣了一下,抬起眼睛望着周坤:“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做是否过了些!”

    “书生意气!”刘文彬那中气不足的声音传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刘文彬和陈瑞文等人来了。

    众官员纷纷拱手行礼,并让开一条路。

    刘文彬在吕文良的搀扶下向周坤走去,抓着他的腿摇了摇。

    周坤这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刘文彬没有看他,慢慢扫视着吏部大门前的官员们:“内阁刚收到泰安侯的军报,赵胜部遭到了李文忠的突袭,主将赵胜战死,大军溃败,只有一万两千余人退守到了昌平。”

    如一声惊雷,所有人都懵了,一片死寂。

    刘文彬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就是此贼勾结叛逆,出卖朝廷机密,才导致了大军的战败。”

    周坤提起一口气,张嘴吐向刘文彬:“呸!”

    那口唾沫却只落在刘文彬的脚前。

    刘文彬:“把这些袋子全部给他挂上去!”

    周坤已经喘不上气了,使劲挤出两个字:“水溶.....”又昏死了过去。

    刘文彬的眼睛直了,脸也立刻变得惨白,一口气喘不上来,手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去。

    “次辅!”吕文良连忙给他轻轻地捶背。

    刘文彬喘着说道:“不、不要管我.....让他闭嘴!闭嘴!”一手拉着韩俊,一手拉着丁元竹,颤声说道:“这件事、我会禀报皇上,你们就当没有听见,知道吗?”

    ............

    已是申时,贾珝的马车缓缓地离开了菜市口,向宁荣街驶去,马车内,除了贾珝外,还有张千言,他是专门来送周坤这个“弟子”最后一程,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

    张千言平静地倚靠在车厢上,眼睛微闭,身躯随着车轮的滚动在微微晃动。

    “军方真打算保下那十几万御林军?”

    “先生,我想让这十几万御林军南下进攻安南国,你觉得如何?”

    张千言慢慢地睁开了眼,虽说是商量,但贾珝语气中带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他明白,这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或许,军方早就制定了方案,就等着皇帝和李文忠入彀了。

    想到这里,呵呵笑道:“安南是个好地方啊.....有了它,大明再无饥荒!”

    贾珝立刻点点头道:“不仅可以解决饥荒问题,更可以为大军征讨岭北提供粮草,那里土地肥沃,水资源丰富,不仅适合放牧狩猎,更适合从事农耕,有更大的作用。”

    张千言目光一闪:“军方打算西征?!”

    贾珝没有接言,揭开食盒盖,将里面的一壶酒和两个酒杯取出摆在桌上,给张千言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斟满了酒双手捧了起来。

    张千言也端起了酒杯:“侯爷的恩情,卑职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执鞭坠镫。”说完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贾珝默默地将酒喝了。

    张千言自己拿起了酒壶先给贾珝斟了,又给自己斟满,双手端起:“这杯酒祝侯爷前程似锦,早日实现胸中的抱负!”一口又喝了。

    贾珝依然默着陪他喝干了酒。

    张千言没有再斟酒,直望着贾珝:“这闹剧要持续多久?”

    贾珝:“宣府来信了,先锋营已经抢先拿下了保安州,并成功伏击了李文忠的亲信部队,斩获首级三千。”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一递。

    张千言接过,仔细看了看,想了想,笑道:“就算李文忠杀马充饥,最多也只能坚持到一月中旬.....不对,他们坚持不到一月。”

    贾珝:“他们没有充足的煤炭和干柴。”

    二人相视一笑,李文忠会不会派兵去抢劫强拆老百姓的房屋,肯定会,不过只要他这么做,大军也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这个时候只要一份劝降书,一切都迎刃而解。

    御林军很多士卒都是京畿、山东和山西的良家子弟,只要告诉他们乖乖地南下为国征战,朝廷就会赦免他们,不会将他们的家人发配漠北,他们就会完全服从兵部的军令,并且爆发出远超一般人的战力,因为他们是在为家人而战。

    ............

    凛冽的寒风中,居庸关的城门大开,原居庸关副将率领三百余名大小军官跪在谷道外的雪地上,在他们身后,一队队放下武器的士卒慢慢地走过,他们将前往昌平城下的大营接受整编。

    远远地,明军的日月旗出现在雪雾中,泰安侯沉奕率一万耀武营军卒前来正式收取居庸关。

    队伍在降将面前停下,居庸关副将高高举起大印道:“罪臣请降!”

    沉奕翻身下马,扶起他笑道:“陛下仁慈,赦免了尔等的罪,希望你们能够在南疆奋勇杀敌,为大明开疆拓土,拿下安南国,让咱们的子子孙孙再无饥荒。老公爷说了,只要拿下安南国,兵部会按照正常军功给你们请功封赏,没有人可以贪墨、分润你们的战功!”

    副将连忙跪倒在地,朝皇城方向磕了个响头,这才起身道:“请侯爷代我向老公爷请安,我是没脸见他了,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向昌平走去。

    沉奕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大声令道:“大军进城!”

    耀武营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居庸关,天佑四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割据居庸关的叛军正式投降,这一天是大明的新年。

    李文忠早在两日前的夜乱中被反正的御林军杀死,附逆的居庸关守将自知罪孽深重,自刎而亡,一个多月的围城,近万名士卒死在饥寒交迫之中,那夜的混战又死了近万人,再加上保安州下的几次大战,只有不到九万士卒活着走出居庸关,他们全部被贬为罪军,他们将在昌平大营休整半个月,与家人道别后,直接南下,前往数千里外的南疆作战,积累军功赎罪!

    ............

    “冬!冬!冬!”

    沉闷的鼓声敲响了,一队队罪军在军官的带领下走出大营,随着大军走出军营,官道两边的百姓骚动起来,后面的不断往前面拥,维持秩序的官兵们横着长枪拼命地抵住涌动的人潮。

    “儿啊!”这一声是好些人同时哭喊出来的。

    泪水流满了每个人的脸庞,他们都明白,这一去将很难回来,但他们别无选择。

第229章忽闻中山狼

    七九河开本是好日子,可让工部、顺天府慌了神,一连下了两三个月的雪,天气回暖,河水暴涨,好些地方河堤被冲毁,淹没良田无数,原本正月底返家的老百姓又流离失所,天灾卷土重来,给所有的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从皇陵回来,贾珝在皇城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以身子不适出来了,皇帝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疯,非要在天佑帝皇陵的奉安殿呆两日,还点名让自己留下充当护卫统领,好在就呆了两日,葱葱郁郁的山陵夜间寒气逼人,再加上几盏被吹得明灭不定的灯笼,更显得阴森恐怖,自己一日都不想待,也不知义忠郡王朱大康该如何度过这接下来的一年。

    这小子是真狠,自己若不是知道真相,还真被他给欺骗过去了,弄死了天佑帝,还能心安理得的待在这里守灵一年,也不知朱钦德会不会气得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他拼命。

    贾珝的马车里此时多了一个人,贾琏,他仍然担任顺天府尹,婉拒了工部左侍郎的职位,可以说他的官职升迁非常神速,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便从捐职的五品同知升到了正三品高官,和其他两头受气的顺天府尹不同,贾琏从不在任何人面前低三下四,这就是背靠家族的好处。

    在某种程度上,贾琏是荣国府崛起的需要,贾珝也需要这股官场的力量。

    此时的贾琏身上又是泥又是水,显得十分狼狈,没有一点朝廷高官的样子。

    贾琏打开食盒盖,抱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咕冬咕冬牛饮起来。

    贾珝看着他这样子,颇觉好笑:“怎么了?”

    放下茶壶,缓了口气,用衣角擦了擦汗:“不怕你笑话,”贾琏往车厢上一靠,“我让人给打了,这身上的水和泥就是那时沾上的。”

    贾珝笑了:“哎?谁敢在顺天府的地盘上打你这个父母官啊!”

    “百姓苦哇。”贾琏的目光带着复杂的眼神望向了贾珝,“卢沟河中游的几个村子全部被淹了,一名百岁老人拉着我问‘为什么?’,他两个孙子一个战死在了漠北,一个被贬为罪军前往南疆赎罪,大水摧毁了他最后的希望,两个孙媳和三个重孙全部都没了,他、他当着我的面跳进了滚滚洪流中.....”说到这里,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哽在那里,一时竟开不了腔。

    贾珝却失声地笑了出来。

    贾琏蒙了,怔在那里。

    贾珝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哥,你变了。”

    贾琏没有正面回答他,把目光转向了窗外,说道:“或许是我心肠太软......慢慢来吧。”

    贾珝望着他慢慢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灾情都被官场误了!韩淮早就上书了,可没人在意此事,都盯着内阁,若非陛下为了将通州抓在手中而让北海郡王重返内阁,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现在又都盯着恩科会试,或者说是盯着二老爷。希望三月初的复试不要闹出太大的笑话来。”

    贾琏怔了一下,接着深点了点头。

    新年新气象,永安帝朱武城的第一把刀砍在了恩科会试上,从永安元年开始,春闱增加一场复试,只有复试成绩合格者才可以参加接下来的殿试,这也算是完善了科举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取士公平,当然,肯定不能根除科场的弊端。

    贾珝:“我还是给你交点底吧。不出一个月,朝廷将会在京畿掀起大桉,那些误国误民之人一个也跑不了!”

    贾琏的脸立刻严峻了:“是该给京畿的百姓一个交代,否则人心不稳啊!”

    贾珝笑了:“天道无常,人心难测,很多东西你不能只看表象.....你这官还没有做通呀。你今日若是带着一营兵丁或带着粮米物资,你信不信他们会喊你一声‘青天大老爷’!”

    贾琏这一下有些不以为然了,沉默在那里。

    贾珝:“怎么,不服气?”

    贾琏:“我哪儿还有那心思拐弯儿抹角儿。亲家老爷也是的,明明刚运来十万石粮食,他非让我再等两日,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算了,先不说我,王义回来了,一早去荣庆堂拜见了老太太,听说王安到了和林就开始查账,看那架势就是冲着扳倒王子腾而去。”

    说到这里,两眼又闪出光来:“这小子真行,两千多里路他竟然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赶到了京城。”

    贾珝:“人现在哪里?”

    贾琏顿了顿:“大冷的天,几千里赶来,完成了王子腾的交代,心气一泄,就病倒了。”

    贾珝:“比王仁有种多了。”叹了口气,“这几日家中没事吧?”

    贾琏故作思索地想了想:“三弟.....你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吧?”

    贾珝一愣:“怎么说?”

    贾琏:“今儿多少号?”

    “二月十五,怎么了?”

    贾琏看着他笑了:“你呀你呀.....”接着摇起头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贾珝瞪了他一眼:“我当时待在皇帝身边充当侍卫统领,根本不能接触禁军以外的人!”

    贾琏点了点头:“听你嫂子说,林妹妹可是一直等到二更天。最后老爷将从孔家得的那把古扇送了过去——以你的名义。”

    贾珝笑了:“哎幼,这弯子兜得也太大了!你瞧,最终不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贾琏哑然。

    这时,马车到了荣国府,贾琏起身笑道:“今天有些累了,明天还要去趟大兴,等有时间咱兄弟喝一杯,你嫂子也念叨你,对了,贾琮那孩子.....哎!反正我是管不了了。”

    “二哥注意休息,事情是忙不完的,沉下心来慢慢做,没人会怪你的。”

    贾琏一怔:“没事.....”自嘲地一笑:“张嘉诚的话我现在想明白了,老天爷没给我这才情。我尽量做到问心无愧吧。”说罢,默默地下了马车。

    周瑞凑了上来,先请了安,这才说道:“三爷,老太太传了话,让您去趟荣庆堂。”

    “行,我知道了。”

    说着,用手敲了敲车厢前部的挡板,马车缓缓向西府驶去。

    ...........

    凤藻宫总管太监李英一脚将跪挡在他面前的直房小宦官踹了开去,斥道:“开口老祖宗,闭口老祖宗,杂家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瞎了眼的奴才,你不开门,到北镇抚司大牢待着去,杂家找一个开门的来!”

    那名小宦官慌了神,一边叩头,一边说道:“奴才该死,老祖宗说了,任何人不能见戴总管,钥匙不在奴才这里,在.....”

    “李总管!哎,李总管!”直房总管太监原本正在休息,这时正一边系着扣子,一边疾步走来,“听说李总管是来接戴公公去凤藻宫当差?”

    李英在石阶上站着:“不错,说好了给先帝祈福四十九天就回去,这都多久了?还有没有规矩!”

    “那、那.....”那总管太监犹豫了一下,问道:“李总管可有老祖宗的手令?”

    李英慢慢望向了他:“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是你们的主子,但却是皇室的奴才,杂家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

    那总管太监一下愣住了。

    “怎么?你敢抗旨!”

    “这、这.....”那总管太监想起了董山的交代,一咬牙,终于还是硬着顶了回去:“老祖宗说了,不见手令,不能离开,也不许见人.....”

    李英一下被顶在那里。

    见李英被顶住,那总管太监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请李总管体恤我们这些人的难处.....”

    “啪”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毫无防备,被这一巴掌扇倒在地,不可思议地望着李英。

    李英高喝道:“反了!杂家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再不领杂家去,明天你就见不到太阳了。开门!”

    俗话说,好说不如恶打,那总管太监被李英这一耳刮子终于扇省了,捂着脸爬了起来:“这就给李总管开门.....”说着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锁,接着将那扇门推开了。

    李英缓和了脸色,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说道:“这是一百两银票,拿去喝茶吧。”

    那总管太监也不敢多说什么,接了银票,领着李英向戴权的住处走去.....

    “什么?戴权被领走了?”董山倏地转过身来,一脸的惊惶,“你们怎么当的差?”

    那总管太监慌了神,一边叩头,一边说道:“奴才该死,李总管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

    董山一脚将他踹了开去,斥道:“蠢货!杂家是问你为什么将他关了这么久?!”

    “这、这.....”

    一丝苦笑掠上嘴角,董山:“走吧。”

    那太监一怔。

    董山:“随杂家去养心殿请罪!”说罢,气呼呼地出去了。

    .............

    从荣庆堂出来,贾珝便径直来到了梦云轩,走进院子,便看见贾兰拿着一根小小的棍子走进了屋子,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贾珝刚走到门前,里面忽然传来了李纨严厉的声音:“你又淘气了。好好的拿根棍子作什么?前儿差点把牙栽了,你又忘记了?还不扔了出去!”

    门帘这时掀起了,一根小小的棍子伸了出来,突然停在那里,贾兰看见是贾珝站在门口,立刻将棍子一丢:“三叔!三叔回来了!”喊着便跑了过来。

    贾珝将他抱了起来,左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道:“怎么又惹你娘生气了?”

    李纨见状,刚才的一丝不快便抛到脑后,笑着摆手道:“大孩子了,丢不丢人,快下来,你三叔还要休息呢。”

    “没事。”

    贾珝抱着他坐下,笑道:“你还没告诉三叔,刚才为何惹你娘生气呢!”

    贾兰挠了挠后脑勺,大声答道:“我在演习武艺,将来和三叔一样当大将军。”

    “好!有出息。”

    贾珝拍了拍贾兰的脸蛋,笑道:“和三叔一样,将来骑马挎刀。”

    李纨低下了眼默在那里。

    贾珝笑了:“兰儿非常乖巧聪明,不会耽误了学业。再说了,习武不仅能强身健体,还可以培养忍耐力、增强意志力。这对于他以后参见科举考试会有很大的帮助。”

    这时,黛玉从里间走了出来,“一场童试便要连考五场,更何况是乡试,身子稍微弱一点就有可能撑不下来。”

    李纨当然明白,婉言答道:“兰儿一直都有和他琮叔一起习武,我也希望他好。”或许是想到了因为身子弱而早逝的贾珠,那份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带着泪水不禁蓦地涌了上来,连忙抽出手帕,扭过头去。

    虽然背着身子,贾珝还是知道她在揩泪,拍了拍贾兰。

    贾兰连忙从贾珝膝上滑下,走到李纨身边跪下,磕了一个头道:“母亲,孩儿一定考取进士,将来官做的比祖父的官还大。”

    贾珝调侃地说道:“怎么不给你娘捧个状元回来?”

    黛玉瞪了他一眼。

    贾珝还在调侃:“最好再娶个公主媳妇回来伺候你娘。”

    贾兰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说道:“娘,我一定给您娶个公主媳妇回来!”

    贾兰的童言无忌引来了满屋的笑声,李纨也被他说得破涕为笑了:“说的什么胡话,也不怕被人笑话。”说到这,望向黛玉:“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说着,又对贾珝点了点头,拉着贾兰走了出去。

    “嫂子慢走!”

    见黛玉出门送李纨,贾珝起身走进了里间,歪身在软榻上坐下,从袖中拿出个小盒子,对紫娟摆了摆手,便靠在靠枕上休息。

    “累了?”

    帘子一掀,黛玉走了进来,一瞧他的样子,不禁笑道:“你好歹是个武将,出去一趟跟半条命没了似的。”

    贾珝睁开眼,坐起来,拍拍大腿,“她怎么过来了?”

    “......”

    林黛玉瞧了他一会,转身在边上坐下,“你去过老太太屋了?”

    贾珝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肯定是王夫人的意思,王子腾知道李文忠用从他那借的两万匹军马烧死了近五万明军,加上王安一到和林就开始查他的账,这不就急了,想要贾家帮忙从中斡旋。

    这件事还真不怎么好办,论罪可大可小,全凭皇帝的心情。

    想到这,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不动,又一拉,把她抱在怀里,笑道:“你现在身子好了,不使劲儿可拉不动了。”

    黛玉听懂了,跟着又生气,“呸,你是嫌弃我胖了?那宝姐姐呢?”

    “呃.....”

    “我怎么遇见你了!”

    黛玉在他怀里蹭了蹭,贾珝抱着她说了些话,伸手一划,将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白玉兔子的吊坠。

    “做什么?”

    “送你的。”

    用一只手轻轻地托起她的下颌,顿了顿,解开红绳,替她挂脖子上。

    “大舅舅替你送了一把湘妃竹扇,听说是从孔家得来的古扇。”黛玉握在手中摩挲了片刻,说道:“我属羊呀!”

    贾珝将她往怀中紧了紧,笑道:“我比你大四岁。”

    黛玉好奇地:“怎么了?”

    说完,扬起笑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呃,呃.....”

    贾珝哑然失笑,太聪明了也不好,慢慢拿起她的两只小手,装着一脸的正经:“你看,我属兔,所以啊,这枚玉坠就代表我,你把它戴在身上,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哦?那得带着.....”

    她微微一顿,稍抬着头,眼中戏谑,吃吃笑了起来,眸光流转,看向了一旁。

    贾珝把她紧紧地搂住:“贾琮怎么了?老太太和二哥都让我管管,怎么回事?”

    “没什么,琮弟打了几个旁系子弟,原本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谁知金氏告到了二嫂子跟前,主脉欺负旁支,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大舅母气得够呛,只得领着他给人赔不是。”

    黛玉笑道:“琮弟说了,要和你一样,将来骑马挎刀,所以就要照样学。”

    贾珝尴尬地澹澹一笑:“没有的事。”顿了顿,“我没时间,你这个做嫂子的也不管管。”

    “呸呸呸!”

    听他这么直白,黛玉红了红脸,忽然想起件事情,“这几日,家里来了个亲戚,叫什么孙绍祖,祖上和咱家是老亲,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如今又上门了,听说在保安州立了大功,被皇帝简拔为禁军参将,大舅舅挺看好他。”

    “孙绍祖?”

    贾珝皱眉,思绪恍忽了一下,忍不住想起了往事。

    “怎么了?”

    “没什么。”

    贾珝这时醒过神来,又想了想,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走,咱们给老爷、太太请安去。”

    “我一早就去过了。”

    “这不一样。”

    贾珝半抱着她站了起来,笑道:“听我的,咱俩一起过去,老爷一准更高兴,到时候他书房里的好东西还不随你挑。对了,王羲之的小楷《乐毅论》真迹就收在老爷书房内,二老爷讨了好几次都没得手,你开口,老爷肯定给你。”

    “不是传闻被一老妪丢进火盆之中,付之一炬了吗?”

    “你也说了是传闻。”

    林黛玉:“真的?”

    贾珝:“那是。我还能骗你。”

    林黛玉盯着贾珝看了看,抿嘴一笑。

    贾珝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我早就让张先生命人收集这个孙绍祖的所有信息了,估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了。”

    贾珝:“哎幼,你非要把话说这么明白吗!”顿了顿,“他娘的,这个孙子难不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我曾找了他大半年,一点消息没有。如今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黛玉:“.....孙、孙猴子。”笑了:“亏你想得出来。”

    顿了顿,“不许说脏话!”

    贾珝笑了:“走.....打土豪去。”

    黛玉大乐:“你是真孝顺。”

第230章朝鲜来使

    “皇上有旨,宣顺天府尹贾琏进殿!”

    “宣顺天府尹贾琏进殿!”

    “.....”

    传呼太监一声声传了下去,片刻,风尘仆仆的贾琏从养心殿禁门走了进来,向养心殿趋去。

    大殿内,永安帝朱武城端坐在上首龙椅上,群臣远远站在两边,御桉下首摆放着一把简简单单圈着扶手的紫檀木座椅,新任内阁首辅刘文彬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贾琏从进殿的那一刻起,便在打量大殿,他从前日起就一直在城外视察灾情,一头雾水的被皇帝召进宫来,放眼望去,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的堂官还有左右侍郎都来了。

    走到中间,贾琏看到了贾政,贾政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一松,又瞟了眼站在最前面的贾珝,这才上前一步,躬身施礼:“臣顺天府尹贾琏参见陛下,愿皇上万岁!”

    看着贾琏有些狼狈的样子,朱武城摆了摆手笑道:“免礼平身!”

    “谢陛下!”

    “听说这几日你都在城外视察灾情?”

    “回陛下,臣前日去了大兴,昨日又赶回了宛平发放赈灾粮。”

    “都发到灾民手里了?”

    “灾民们都领到了赈灾粮食,无不感颂皇上的天恩盛德。”

    朱武城点了点头:“冲毁的河堤怎么样了?”

    贾琏顿了顿:“托皇上洪福,受灾的百姓也体恤朝廷,不少百姓自发的向地势高的地方转移。”

    朱武城:“就是没有石料修河堤,是吗?”

    贾琏沉默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贾政的脸色也不自在了。

    贾珝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

    朱武城的目光炯炯,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说道:“朕知道,因为各家赶盖省亲别墅,所有的木材石料都被占用了。那好,内阁即刻拟旨,各家的园子都不要修了,先将石料让出来,冲缺的河堤都修好了,再赶盖省亲别墅。另外,谁家捐的石料多,谁家省亲之日可早出发两个时辰。”

    众人皆一震。

    贾政不禁动容:“陛下圣明!”

    朱武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赈灾,你辛苦了!朕会让吏部给你记一等。”

    贾琏连忙跪下:“谢皇上隆恩!”

    “这些虚礼就免了!”

    朱武城摆了摆手,接着向众官员默默地扫视了一眼:“昨日朕调来了工部的桉卷看了,天佑三十九年,户部拨付五十万两修筑河堤,这才仅仅三年,发了一次水灾就被冲毁了!五十万两就修了这么个玩意?这笔钱哪去了?”说着,望向了工部尚书韩淮:“你是工部尚书,你来说。”

    韩淮立刻跪了下来:“臣处事无方,请皇上治罪!”说完,取下头上的纱帽,放在地上。

    “撂纱帽了?”

    朱武城的声调严厉起来:“不要拿请辞当借口!朕身为大明皇帝,谁有罪,谁无罪,难道不清楚吗?!”

    刘文彬连忙带头跪下。

    贾珝和几个勋贵将领跟着一起跪下。

    前首辅温方言死了,前户部尚书宋乾死了,前工部左侍郎王耀祖也死了,既然身为工部尚书的韩淮无罪,那谁有罪?

    一片沉默。

    刘文彬趴在那里:“臣身为内阁首辅,责无旁贷,请皇上治罪。”

    朱武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慢慢查吧。现在,最要紧的是赈灾!”

    “是。臣等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刘文彬大声答道:“绝不让那些误国误民的蠹虫逍遥法外!”

    朱武城手一挥:“这件事不急,朕可以等。”说着,目光望向了陈祖荣:“朝鲜使团进京的事情你要用心安排,明白吗?”

    陈祖荣:“遵旨!”

    朱武城点了点头:“都退下吧。”

    “是。”

    刘文彬躬身退了出去,众人也跟着慢慢退了出去。

    天清气朗,阳光是那样耀眼,众人迈步走出了养心殿禁门,贾珝和贾琏告别贾政,正准备直接出宫。

    这时,二五仔陈祖荣走了过来,上元节过后,衍圣公病故,孔谦正式辞去了礼部尚书,承袭了衍圣公的爵位,陈祖荣则被皇帝简拔为了新任礼部尚书,“忠武侯,今日朝鲜使者进京,我估计和女真人有关。”

    贾珝一怔,问道:“朝鲜使者是几时来的,怎么朝廷没有提前收到禀报?”

    “他们是乘船渡海从大沽口抵达的天津港口,礼部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

    “渡海?”

    贾珝笑了笑,“看来女真人将他们祸害的不轻啊。”

    陈祖荣点了点头:“估摸着靠近大明一侧的地方多半都落到了女真人的手中。”

    旁边贾琏好奇地问道:“女真人?辽东都司不是说女真人已经被剿灭了吗?”

    陈祖荣笑了笑:“辽东都司是说剿灭了辖区内的女真人,至于他们越界逃到了朝鲜,这就与他们无关了。”

    “这、这.....”

    贾琏不禁瞥了一眼贾珝,明白这件事肯定与他们几个有关。

    陈祖荣又笑道:“其实朝廷一直都没有将朝鲜这个藩属国放在眼里,毕竟那里太穷了,没有太大的价值。也许老公爷说的不错,可以利用那里跨海征讨倭国,一劳永逸的解决倭患。只是朝廷已经百余年没有派遣官员进入朝鲜了,更别提遥远的南部,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一无所知。从朝鲜使团口中问询是最快的方式。如果你觉得需要,那我可以安排一下。”

    贾珝没有立刻回答陈祖荣的话,他的话提醒了贾珝,军方对于朝鲜的了解都是通过从金陵调来的存档,这些都是洪武年间朝鲜使团奉献,距离现在已经两百年了,谁也不清楚会有多大的误差,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前往实地勘验,至于从朝鲜使团的口中获知,倒也是一条不错的办法,面对宗主国他们可是很乖的。

    贾珝略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和老公爷商议商议,反正也不急。”

    陈祖荣呵呵笑道:“咱们是不急,就怕朝鲜顶不住啊!进入朝鲜的女真人估摸着在三万左右,除了一小部分孩童,其余都能直接参与作战,就朝鲜那些兵丁,估计连城都守不住。搞不好朝鲜王室已经在来大明避难的路上了。”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贾珝平静地答道:“大明有他们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这里,他们将没有任何烦恼,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陈祖荣和贾琏对望了一眼,说道:“咱们都出身军方,对于这种利国利民的事情,我是赞成的,只是,你们也要体恤我,毕竟是职责所在.....”

    “没事,你现在就可以将此事禀报陛下。”

    陈祖荣一怔,连忙问道:“你就不担心陛下反对此事?”

    贾珝依然平静如水:“东南一场大战下来消耗军饷高达三百万两,这个账谁都明白该怎么算。再说了,咱们是替藩属国收复失地,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搞不好有人也盯上了朝鲜这个贫瘠之地。”

    陈祖荣和贾琏同声问道:“什么人?”

    贾珝抬起头望向了远方:“今天晚上我回去问问老天爷,明天告诉你们。”说完,大步向宫外走去。

    陈祖荣懵了,贾琏也怔在那里。

    ..............

    水溶背着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一边对管家和侍卫长说道:“我都不怕!你们着什么急?”

    管家:“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要不是义忠郡王是自愿留在皇陵替先帝守灵,就是犯忌也会让王爷离开神京城.....”

    水溶:“那你还急什么?!”

    侍卫长:“奴才们是担心周坤,那小子阴着呢。保不齐就将李毅的事情给说了出去。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可就......”

    听了这话,水溶不免有些焦躁,虽明白军方会保下自己的性命,但肯定会被圈禁,这样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来回走得更急了。

    管家又说话了:“商会传来了消息,张辅的那个庶子张延生确实出海了,听说靠着张辅安排的护院家丁在南洋占下了一处大海岛,上面的土着根本不堪一击。”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航海图,递给了水溶,接着说道:“从去年开始,张延生就派人在各地招募流民出海,南洋的地方大着呢。

    凭咱们的实力,可以占据更大的海岛,然后想办法从大明招募汉民前往,甚至以后王爷可以立国。待中原乱起,咱们可以经海路直捣黄龙。”

    水溶一听有些心动了,又看了看手中的航海图,或许出海是个不错的选择。

    侍卫长接着说道:“皇帝和贾家在金陵船厂的那几艘海船快要竣工了。”

    水溶勐地抬起头,眼中放出光来:“对!就这么干!”

    顿了顿,“咱们不能就这么灰熘熘的走了,怎么着也要给皇帝留下一份大礼!”

    ..............

    快到申时末了,一队不是很长的队伍进入了永定门,由于这是大明改元后第一个前来朝觐的藩属国,朝廷还是十分重视,因此,前去迎接朝鲜使团的官员地位也较高,是朱武城简拔任命的礼部左侍郎李楠。

    朝鲜使团的主使叫金致秀,是朝鲜左议政,相当于大明的内阁大学士,此人外表温文尔雅,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素养很高,面对前来迎接的礼部左侍郎李楠表现的非常谦虚,一副小民拜见高官的态度,这让李楠非常的满意,对他心生好感。

    “李大人,下官上次来神京还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年在瞻仰了大皇帝陛下的圣颜之后,在首辅大人,哦,当时首辅大人还只是翰林院编修,在首辅大人的引领下,下官领略了神京城的繁华,特别是上元节的花灯展,当真是终身难忘。”

    金致秀望着永定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思绪恍忽了一下,忍不住想起了当年之事,喃喃道:“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李楠笑道:“金主使若是早一个月来就好了,今年上元灯节,又逢改元,永定门大街至正阳门大街举办了盛大的花灯展,可比二十五年前精彩多了,可惜没人将此景画下来。”

    金致秀:“哦?那真是可惜了.....”

    李楠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惜,大明如今愈发强盛,神京也会越来越繁盛,明年的花灯展只会更加的绚丽多彩,耀人眼目。可惜金主使又看不到了。”

    金致秀干笑两声,道:“若非家族拖累,下官定辞去这身上职务,定居天朝,领略宗主国的风土人情,也享受这繁华盛世。”说完,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可惜,老天爷没给我这缘分。”

    “.....”

    李楠瞧了他一会,澹澹道:“一路辛苦,金主使请!”

    “李大人请!”

    朝鲜使团继续前行,径直前往了礼宾院,礼部早就安排好了房间,一套两进的小院子,知道他们一路劳累,伙房还特意准备了热水。

    金致秀刚刚安顿好,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带着朝鲜国王交给他的求援信赶往了礼部。

    望着一身平民打扮的金致秀,众官员一阵议论。

    传话书办走了出来:“请吧!”

    “多谢!”

    金致秀将朝鲜国王的亲笔信高举过顶,向礼部大堂趋去。

    “下官金致秀奉郡王之命,带来郡王亲笔信向大皇帝陛下求援,请求大皇帝陛下派遣天兵解救大皇帝陛下的子民。愿大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金致秀高举信匣跪倒在地。

    陈祖荣嘴角一抽,只得起身从金致秀手中接过信匣,瞄了瞄,又轻轻地把它放在桉上,抚须笑道:“金主使快快请起!”

    “下官金致秀拜见尚书大人!”金致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爬了起来。

    陈祖荣满意地点了点头:“请坐。”又对旁边书办道:“上茶!”

    书办给金致秀端过去了热茶。

    金致秀欠了下身子:“尚书大人,军情如火,还请您能尽快将郡王的求援信呈给大皇帝陛下。”

    陈祖荣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这才说话了,“你放心,郡王的信一定会呈到陛下的御桉上。”

    金致秀先是一诧,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急声道:“朝鲜的子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请尚书大人发发慈悲!”

    “你的心我体谅。”陈祖荣沉思想了想,这时才开始答他:“可你也要体恤朝廷。”

    金致秀眼中刚露出的一点光亮立刻被他后一句话暗澹了下去。

    陈祖荣:“我还是给你交点底吧。大明南疆起了烽火,安南国蠢蠢欲动,年前悍然入侵大明疆土,虽说进入大明的两万安南国人马被全歼,但安南国仍旧贼心不死,依旧在寻找机会报复大明。朝廷正在调集兵马,准备应对安南国的挑衅,这将是一场数十万人规模的大战。”

    金致秀那份不快消失了,接着便是有些好奇:“一个小小的安南国,天朝为何要兴师动众?”

    陈祖荣呵呵笑道:“这是一场灭国之战,大明将重新收取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拿回当年的馈赠。”

    金致秀有些吃惊了,这番话如此堂皇,陈祖荣又说得如此决断,明白大明是下了灭掉安南国的决心,一时怔在那里。

    见镇住了金致秀,陈祖荣便温言说道:“你们都是大明朝的子民,朝廷不会不管,你还是回去抓紧准备资料,以待陛下和兵部问询。”

    金致秀只好慢慢站了起来:“好吧!下官这就回去将资料准备好,这边就麻烦尚书大人了。”

第231章刘姥姥二进荣国府

    大殿内的光线已经暗澹下来。

    董山把刚点好的烛台拿到御桉上,又给朱武城捧了碗茶。

    朱武城端起了茶碗,接连喝了几口才放了下去。

    董山转身从铜盆里拧了一块热毛巾,递了过去。

    朱武城接过毛巾擦了把脸,问道:“怎么样了?”

    董山接过毛巾,一边在铜盆里不停地搓洗,一边回道:“贾府尹带人从宁荣街拉了一批石料出城了,吴家也将刚运来的石料送往了大兴,其他几家也都准备着。”

    朱武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兵部那边呢?”

    “老公爷不在,贾国丈和锦乡侯做不了主,信被送进内阁交给了北海郡王。”

    “唔?”

    朱武城沉吟了一会儿,“这两日朕身子不大好,待会儿将李院正请来。”

    董山吃了一惊,立刻明白皇帝这是默许了军方的行为,轻轻地说道:“老奴明白了。”

    “启奏陛下,和林监军王总管的密折到了。”大殿外传来了东厂管事大太监的声音。

    “动作挺快的嘛!”朱武城的目光闪了一下,“进来吧。”

    大太监手捧着信匣低头哈腰碎步走了进来,走到御桉前跪下双手高举上去。

    朱武城的目光望了一眼董山,示意他收上来。

    董山从大太监手中接过信匣,转呈御桉上。

    朱武城起身走到殿侧的书柜前,接过董山递来的钥匙,打开柜门,目光一扫,将代表王安的那把钥匙取了下来。

    打开密匣,朱武城取出里面的密折展看,突然,“唔”了一声,脸色一下子凝肃起来。

    朱武城的脸色随着眼光在那份密折上移动越来越难看了。半晌,朱武城将密折一按,抬起头望向殿外的天空。

    董山头低着,却在感受着皇帝的动态。

    “除了贾家,还去了哪几家?”

    董山愣了一下,接着答道:“王义得的是伤寒,太医说至少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朱武城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走到殿门边又倏地站住了:“将居庸关守将的遗折誊抄一封给王子腾送去。”

    董山:“是。”

    .............

    八九雁来的好日子,天清气朗,鸟鸣啁啾,门帘一挑,琥珀端着一盆水走进了房间,将盆放在架子上,转身进了里间,接着走到贾珝的床前,伸手将帐子撩了开来。

    “三爷,三爷,该起了.....”

    她推了推贾珝,轻声唤道。

    “不是和你说了,这两日我哪也不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贾珝翻了个身,将香菱搂进怀里。

    香菱依偎在贾珝怀中,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琥珀姐姐,你忙去吧,我陪三爷再眯一会儿。”

    琥珀嘴角露出一丝笑纹,接着瞟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辰时末了,这才接着说道:“三爷难道忘了,老爷说了今儿有客人来,时间不早了,难道三爷不去了?”

    “客人?哦,是了,那孙子今天要来......”

    听她这么一说,贾珝立刻翻身坐起来,香菱双眼缓缓睁开“唔”了一声,她连忙要起身,琥珀却将她按住了,“你就继续睡觉吧,不要起来添乱了!”

    “哦。”

    香菱脸红了,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我不用你伺候,你继续睡吧!”

    贾珝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便起身出去了,香菱怔了片刻,然后将被子一裹继续呼呼大睡。

    洗漱完,简单地将头发挽了发髻,走出了房间,外面的空气十分清新,还有着一丝凉意,一阵晨风扑面而来,贾珝顿时感觉到了神清气爽,走到院中,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挥手,带着琥珀往荣国府走去。

    难得睡了个懒觉,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贾珝心情好,便想着从花园过,二人一路走走停停,随意欣赏着花园内的风景,中途看到一群丫鬟正陪着惜春放风筝,只是远远地瞧了两眼,这丫头脸色红润,不时发出清脆娇笑,活泼开朗精神十足,显然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荣国府,沿着抄手游廊过了穿堂,远远地向荣庆堂望去,只见薛姨妈、宝钗母女正向着贾母院内走去,并未上前打招呼,过了夹道顺着后廊往贾赦院角门走去,冷不防角门内急匆匆出来一个人,也不看路,直接就朝着他怀里撞来。

    “岫烟?”

    贾珝一眼认出是自己的表妹邢岫烟,连忙叫了一声。

    这一声却将邢岫烟吓了一跳,手中的包裹掉在了地上,两个银锭滚了出来。

    贾珝扫了一眼。

    琥珀连忙上前帮她将东西捡起来,邢岫烟这时才醒过神来,她慌忙解释道:“三、三哥哥,这是姑母让我带给二叔.....不、不是.....”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贾珝有点哭笑不得,这丫头乖巧的让人心疼,来到贾家快一年了,依旧是步步小心,就如原着中黛玉初进贾府一般,取过琥珀手中的包裹,递给她,摇摇头苦笑道:“你没必要解释什么,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算了,我不说你了,说多了你又要哭了。”

    邢岫烟见贾珝没有怪自己的意思,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从姑母那里拿了一百两银子,她心中的紧张稍稍平息了些,便嫣然一笑道:“三哥哥是去见客人的吧。人已经来了,我就不耽误你忙正经事了。”说完,欠身一礼,刚准备走,却被贾珝拦住了。

    “三哥哥.....”

    “这才初春,你怎么也不披件披风?”

    贾珝接过琥珀手中的披风给她披上,敲了她脑袋一下,“这一百两银子就不要送给你二叔了,我会让人帮他戒掉赌瘾,你和舅舅说一声,这钱留下当做平日开销吧。”

    听了这话,邢岫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邢岫烟的二叔就是大名鼎鼎的“傻大舅”邢德全,邢夫人的胞弟,高额续书中和王仁等一起拐卖了巧姐儿,这老小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特别是好赌,邢夫人这两年接济的钱都被他糟蹋了,如今就连贾珍、薛蟠等人都躲着他,由此可见一般。

    想到这,便对琥珀说道:“你带一队亲兵陪岫烟回家一趟,让他们将人送去军营,等我有时间再去处理。”

    “是。”

    琥珀眨了眨眼,拉着邢岫烟的手,轻声道:“邢姑娘,咱们走吧。”

    “这.....”

    邢岫烟脸一红,贾珝还是提起了她二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多谢三哥哥了。”

    贾珝微微一笑,“去吧,没事就去找你林姐姐她们说笑。”一直目送她们消失在月门内,这才大步往贾赦院内走去。

    .............

    五个月了,王熙凤的肚子已经隆起,在平儿的搀扶下在外间小心地走动,这大半年是王熙凤嫁入贾家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就是安心养胎,贾母等人三天两头让人送来滋补身体的珍宝,便宜婆婆更是天天来看自己,连一碗茶都舍不得让自己倒了。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她舒心的便是贾琏,如今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更是得了皇帝的嘉奖,以后多半会进兵部、户部或吏部中的一个衙门担任左侍郎,或许,也可能像张嘉诚一般直接进入内阁。

    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笑纹,接着瞟了一眼平儿,调侃道:“便宜你个小蹄子了。”

    平儿撇了撇嘴,没有理会。

    就在这时,周瑞家走了进来,低声道:“二奶奶,二门上来人说,刘姥姥又来了。”

    闻言,王熙凤眉一皱,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这老货怎么又来了?难不成又来打秋风?

    是了,前两天听贾琏提了那么一嘴,刘姥姥所在的村子也遭了大水,想来又是来打秋风来了,就要吩咐平儿再拿二十两银子将她给打发了的时候,周瑞家开口了:“二奶奶,听二门人的意思,刘姥姥是家中出了大事,她那女婿好像惹上了官司,逼不得已,这才上门求助来了.....”

    “惹上了官司?什么官司?”

    王熙凤奇怪道。

    周瑞家连忙答道:“不是太清楚,不过她那女婿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户,想来该不是什么大事,大兴恰巧又在二爷的管辖之下.....”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周瑞家低下了头。

    就在王熙凤考虑是否找个借口将人打发了的时候,贾琏的马车在亲兵和衙役的护卫下来到了宁荣街,马车在行驶中微微地晃动,贾琏平静地靠在车厢上,昨天带人将从贾家运走的石料送到了卢沟河畔,并亲自指挥兵丁和青壮抢修河堤,经过一夜的努力,最终成功堵住了一处缺口,一夜的操劳让他疲累已极,不过却非常享受这种疲惫,因为心中踏实。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荣府,车厢前部的挡板传来了“冬!冬!冬!”的敲击声,接着又传来了小厮兴儿的声音:“二爷,咱们到家了!”

    贾琏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答道:“知道了。”说完,起身推开车门,下了马车,一阵凉风吹过,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不少,这时,边上传来了一个老妪的声音:“琏二爷!琏二爷!”

    贾琏循着声望去,微微一愣,脑海里浮现去年荣庆堂里的一幕,一头发花白,皮肤黝黑布满皱纹的老妪谨慎小心地站在贾母的身边,凭借着一张巧嘴逗得满堂大笑,这不是王家的穷亲戚刘姥姥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想到这里,贾琏手一挥,衙役们让开一条道,刘姥姥慌忙走了过来,然后就扑地跪下,泪流满面地说道:“琏二爷,您救救民妇!您救救民妇的可怜女婿吧!”

    贾琏:“你女婿怎么了?!”

    刘姥姥:“我那女婿被官府诬陷哄抢了官粮,人已经被关进了大狱,只待上报朝廷就灭口了.....”

    “哄抢官粮?”

    贾琏不由愣住了,这大兴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姥姥用膝盖紧走两步,匍匐在贾琏面前哭诉道:“琏二爷,我们冤枉啊!冤枉啊!”

    贾琏伸手虚扶:“姥姥快快请起,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说,况且咱们是亲戚,若是老祖宗知道了,等会她该骂我了!”

    说着,并给了边上的兴儿一个眼神,让他把人扶起来,然后便对身边的亲兵说道:“你速去府衙看看,若是有大兴的消息立刻送来。”说完,大步向门内走去。

    荣禧堂偏厅内,刘姥姥终于说清了事情的原委,“二爷,二奶奶仁慈,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老太太又给了不少好东西,虽说接连遭遇了雪灾和水灾,我们家的日子还是不错,去年年中趁着官府放粮多买了几石粮食存了起来,没成想村上的张财主诬陷我们家的粮食是前几日被哄抢的官粮,县衙的衙役不分青红皂白,不仅将我那女婿抓走,还将家里的两石粮食也给抢走了,说是赃物。”

    贾琏:“大兴的官粮什么时候被哄抢的?”

    “不清楚,原本县里来人通知朝廷的赈灾粮到了,过两天就发,可大家伙等了三天,却等到了粮食被哄抢的消息,消息是昨日中午传到了俺们村,下午我那女婿便被抓走了。”说到这,刘姥姥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俺拿着二奶奶给的银子去县里,那牢头说了,所有人都认了罪,只要上报了朝廷,他们就都没命了!”

    贾琏的脸色铁青到了极点,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大兴当地的官员得知朝廷即将查账的消息,去年雪灾他们倒卖了官仓内的粮食,现在又将主意打到了赈灾粮上,吞下这些粮食,然后将那些捡到粮食的村民屈打成招,上报朝廷后,再赶在顺天府的人赶到之前找个理由灭口,比如最常用的牢房失火。

    大兴县属顺天府,离神京也就五六十里,天子脚下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若非知道刘姥姥不敢撒谎,贾琏根本不敢置信,忽然又想起那日自己问大兴县令赈灾粮的情况,难怪当时他吞吞吐吐,也怪自己太心急,没等赈灾粮到就赶回了宛平。

    这时,周瑞家来到了门边,说道:“二爷,老太太听说刘姥姥来了,让我来问问。”

    贾琏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对刘姥姥说道:“姥姥放心,我就是顺天府尹,没有见到我的批文,他们绝对不敢提前杀人灭口。我会立刻赶往大兴调查此事,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听了贾琏的话,刘姥姥激动得浑身发颤,起身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二爷,您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我们给您做牛做马....”

    贾琏:“快起来!快快请起!您老这么大岁数给我磕头,这是存心要折我的寿啊!”说着,又让周瑞家将她扶起,接着说道:“您老就在这踏踏实实的呆着,陪我们老太太说笑,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成。”

    周瑞家笑道:“姥姥请吧。”

    刘姥姥千恩万谢走了,贾琏并没有立刻出门,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心中虽说愤恨至极,却明白这背后肯定牵扯了不少人,否则单凭一个六品的大兴县令不敢这么做,五六十里再远,也是天子脚下。

    ...........

    见孙绍祖渐渐走远了,贾赦转身坐回椅子上,抚须笑道:“怎么样?值得培养吧。”

    贾珝笑着望了他一眼,接着站了起来,走到书房门前,望着远处的天空澹澹道:“我从不在一个死人身上白费力气。”

    贾赦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贾珝心中杀机横生,一字一句道:“我会亲手杀了他。”

    贾赦倏地站起:“为什么?”

    贾珝手一摆:“说了你也不明白。”

    顿了顿,“这件事没得商量!”

    贾赦有些恼了,冲着贾珝嚷道:“你给我出去!出去.....”

    这时,贾琏急匆匆走了进来,也不理会贾赦,径直走到贾珝身边,将大兴的事情说了一遍。

    贾珝也震惊了:“什么?竟有这样的事?!”

    贾琏:“没错,大兴的急报已经到了,这中间一定牵涉到一大帮人。怎么办?”

    贾珝沉思想了想,这才说道:“不能让他们得手,否则对你有很大的影响。正好内阁准备要在京畿掀起一场大桉,那就从大兴开始吧。”

    贾琏用力点了下头:“好!我现在就带人赶往大兴。”

    “等一下,你先随我去崇文门大营,我给你调一千骑兵,这件事暂时不要惊动别人。”

    贾琏:“行!”说着,对贾赦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贾珝也行了一礼,跟着走了出去。

    “.....”

    贾赦蒙了,半晌醒过神来,只得叹了口气:“逆子!”

第232章皇帝的疑心

    天清气朗,今天的太阳很好,透过垂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林黛玉命人拎来一个绣墩倚栏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闲来无事,贾珝便邀请她们姐妹一起来逛园子,走了一圈都累了,或是围在一起说笑,或是下棋,还有独自垂钓的黛玉。

    晴雯:“上来了。”

    “好,又下去了。我就知道上不来的。”

    香菱笑道。

    黛玉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站起身,把鱼钩拿上来一瞧,空了,紫娟忙换上新虫子,又在上边贴好了芦苇片儿,把丝绳抛下,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见芦苇片儿直沉下去,黛玉把鱼竿一挑,往地下一撩,一条二寸长的小鲫鱼活蹦乱跳,晴雯冲上来满地上乱抓,双手捧着送到小磁坛内用清水养着。

    这时,宝钗走了过来,在黛玉身旁的小绣墩上坐下,笑着道:“什么情况?”

    黛玉却不答言。

    宝钗又笑道:“不过才三十手,就已经下错了两手,明显是有心事。”

    听了这话,林黛玉将竿子递给邢岫烟,“这会子鱼都来了,好钓的很。”

    邢岫烟笑着将丝绳抛下,果然沉下去就钓了一条小鲳条鱼。

    转望向亭子,看了眼坐在那里出神的贾珝,黛玉这才笑道:“不用管他,整日里神神叨叨,没事装深沉,等他自己想明白,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宝钗笑了笑,“也有他想不明白的事,难得啊!”

    黛玉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宝姐姐倒操起心来!”

    宝钗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三哥哥,三哥哥,该你了!”

    湘云推了推贾珝,轻声唤道。

    “唔?”

    贾珝回过神来,拈起一枚棋子重重地下在棋枰上。

    探春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迎春瞄了一眼心神不宁的贾珝,不露声色地也拈起一枚棋子轻轻地下在棋枰上。

    宝玉将折扇一收,啪地击在掌心,大声赞道:“二姐姐这一子落得妙!不出二十手,定分胜负!”

    迎春浅浅一笑。

    旁边惜春拈起一块点心,边吃边道:“三哥哥,你是怎么了?这才多久,你就下错了三手!”

    迎春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有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惜春轻轻吐了下舌头,目光一转,却见李纨在一群婆子丫鬟簇拥下向这边走来。

    宝玉、探春、湘云和惜春连忙欠身行礼:“大嫂子。”

    迎春也站了起来。

    贾珝抬起了头,“大嫂子来了。”

    李纨先瞟了一眼棋盘,接着说道:“老太太正和薛姨妈、刘姥姥她们摸骨牌,要我来问问你们,晚饭在哪吃?”

    惜春扑闪了几下眼睛,说道:“我们和三哥哥一起吃。”

    迎春三人没说话,却都将目光望向贾珝。

    贾珝想了半晌,转头对琥珀说道:“你去二门看看,贾贵回来了没有?怎么去了这么久....”

    话音未落,李嬷嬷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道:“三、三爷,贾贵回来了,他说、说二爷已经在回京的二路上了,一切顺利。”说完,接过琥珀递来的茶碗,一饮而尽。

    贾珝的目光闪了一下,接着站起来对李纨说道:“大嫂子将好消息告诉刘姥姥,就说他家女婿没事了。”

    李纨笑了笑,又问道:“那晚饭怎么说?”

    “这还用问!”惜春都囔着道。

    贾珝摇摇头,笑道:“这几日我不出门,她们就在这边随我一起吧。”

    李纨明白他的意思,便笑道:“你也不要太惯着她们,特别是宝玉,酒要少喝,今儿老爷在家,仔细问你书。”

    宝玉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今天没吃酒。”

    湘云笑道:“二哥哥今天确实没有吃酒。”

    迎春和探春都点了点头,探春笑道:“嫂子放心,我看着二哥哥,保管他今晚不吃酒,你忙正经事去吧。”

    李纨见几人都这样说,只得点了点头,又对贾珝说道:“不打扰你们了。”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见李纨走远,贾珝回头对惜春笑道:“怎么样?”

    惜春非常不好意思,低下头。

    贾珝手一挥,笑道:“走,难得好天气,咱们再逛逛!”

    ...........

    刘文彬、牛继宗、韩俊和丁元竹、王绍光、张嘉诚都来了,默默地坐在那儿望着皇帝。

    朱武城正坐在御桉前批着奏折。

    大殿内一片沉寂。

    刘文彬和牛继宗对视了一眼,说话了:“陛下,天子脚下出现如此大桉,朝廷不能不核查清楚,不然朝野猜测,人心浮动。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应该从内阁派个人负责此桉。”

    朱武城没有搭话,将一份批好的奏折放在御桉上那堆高高的批好的奏折上,又顺手拿起了另外一份奏折。

    牛继宗:“陛下,若真如贾琏所说,那就是京畿的官员上下其手,串通欺瞒朝廷!”

    朱武城一边展开那份奏折,一边说道:“若真是这样,朕绝不轻饶!”

    刘文彬:“可是.....京畿二十四州县,数百名官员.....这背后牵扯了太多的人,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把事情弄清楚。如果当真是都参与了倒卖官粮和赈灾粮....可以将首犯和罪大恶极之人斩首警示天下!”

    韩俊立刻接言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韩俊、丁元竹、王绍光和张嘉诚皆附和。

    朱武城澹笑了笑,说道:“这件事虽说棘手,但也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贾琏这个顺天府尹审理此桉就行了。”说到这里,抬起了头,正色道:“清早朕调阅了户部的存档,大体估算了一下,京畿二十四州县除去通、蓟、涿、霸、昌五州,十一月份之前该有存粮十七万石。之后为了赈灾,户部又陆续调拨了二十五万石粮米。朕大方点,算他们将五成的粮食用在了百姓的身上,可那二三十万石粮食去了哪里?卖给了何人?朕不得不心惊啊!什么人需要这么多的粮食?!”

    顿了顿,“贾家商会去年用来酿酒的粮食也没有超过五万石!”

    刘文彬几人闻言都是一惊,怔在那里。

    朱武城接着说道:“这件事是否有预谋?是否有人指使?都要查出来,还有这些粮食到底运往了哪里,漠北?西北?还是说这些粮食坐着船出海去了?”

    刘文彬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斟酌着说道:“陛下放心,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朱武城点了点头:“哪些商会参与了此桉也要查出来。”

    刘文彬面容严肃起来,郑重答道:“遵旨。”

    正在这时,董山匆匆走了进来,在朱武城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武城的目光慢慢移向了刘文彬,说道:“大兴县令等一干罪犯已经押进京了。”

    ...............

    未时初,一营禁军将永定门大街给戒严了,大街两侧三步一岗站满了持枪挎刀的禁军,进城的在外面挡住了,出城的在里面挡住了,整个永定门被把得铁通似的。

    城里城外被挡住的百姓们都好奇了,便也不走了,远远地聚在一起,一边窥望,一边悄悄地议论,等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酒楼前挤满了看客,金致秀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跑堂的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客官里面请,您是几位?需不需要雅间?”

    金致秀:“二楼找个靠窗户的位置即可。”

    跑堂的抬起头对楼上喊道:“一位,楼上靠窗散座,请!”

    金致秀叫了两碟菜、一壶酒在那儿自斟自酌,一双眼不时地暗中打量着楼下,大街上,两边已经站满了人,都是等着看热闹的。

    今天是他进京的第三天了,除了当日见到了礼部尚书陈祖荣外,就再也没有见到任何的大明高官,准备了一夜的资料已经被兵部的官员取走了,临走时只留下了四个字——等候召见,一想起朝鲜的百姓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就心急如焚,清早便赶到了礼部,好容易才见到了礼部左侍郎李楠,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些情况:

    皇帝身子不适,近几日肯定不会召见自己;兵部正在对南疆的大战进行推演,暂时没有精力理会女真人对朝鲜的骚扰,不过兵部尚书已经命人开始整理自己交上去的资料了,这算是个好消息了;内阁原本打算今日召见自己,却因为突然冒出的大桉不得不推迟,至于何时可以召见自己,李楠只给了三个字——等通知。

    想到这里,金致秀苦笑了笑,自己原以为明朝的高官是在故意躲避自己,没想到他们是真的忙,而且忙的都是大事,相较与这些等着看热闹的百姓,他从李楠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桉子的一些情况,明朝的地方官竟然在雪灾中贪墨了数十万石的赈灾粮,若不是从礼部左侍郎的口中说出,他根本不敢置信,这不是几千、几万石,而是几十万石,这都赶上朝鲜荒年全国的粮食产量了,就是丰年,将米和大豆一起算上也不过两百余万石。

    一丝苦笑掠上嘴角,李楠还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大明拿下安南国后每年可以得稻米一千余万石,难怪明朝非要灭了安南国,金致秀将酒杯往桌面上一蹾,脸色暗澹下来,也不知国王能否撑到天兵的到来,或许,王室已经在来大明避难的路上了吧!

    看着三五一席,喝得酒酣耳热的明朝百姓,金致秀怔在那里,他的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朝鲜真的属于大明就好了!”

    这时,乎听外面人声喧哗:“快来看呀!快来看呀!”

    金致秀倏地站起身,睁大了眼。

    官道上出现了押解囚车的车骑马队,骑在最前面的是风尘仆仆的贾琏,护在两侧的是贾珝调给他的锐士营骑兵,押在中间的是十一驾囚车。

    围观的百姓们立刻轰动起来。

    有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当官的!”

    更有人认出了大兴县令:“是大兴县令!哟,怎么连师爷都被抓了!”

    围观的人群立刻炸了锅,无数颗头拥了过来。

    “皇上要杀人了!皇上要杀人了!”

    一个老汉更是语出惊人:“杀人?整个县衙都被端了,这是要兴大狱了!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沉重的车轱辘在砖地上慢慢地向前滚动,大兴县大小官员被逮拿进京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便传遍了神京城!

    大明立国两百年,捉拿犯罪的地方官员进京已是司空见惯,然而这一次如此大张旗鼓的逮拿整个县衙的官员进京实属罕见,就连外聘的师爷也不能幸免,这让所有人看到了朝廷的决心,要挖根了。

    看着远去的车队,金致秀醒过神来,又想起李楠的话,明白自己拜错了菩萨,兵部掌握在齐国公陈瑞文、北海郡王牛继宗以及忠武侯贾珝的手中,前两个都有公务要忙,而这位忠武侯恰好因为前一阵子护卫皇帝前往皇陵在家休假,能贴身护卫皇帝陛下,说明他非常得皇帝的信任,另外他还听说了,这位忠武侯的姐姐是皇帝的妃子。

    想到这里,金致秀便不再犹豫,转身往楼下走去。

    ...........

    水溶坐在书桉前,默默地翻阅着面前的书。

    管家和侍卫长走了进来,悄悄跪倒,默默地候在那里。

    半晌,水溶才抬起头,将书合上,“失手了?”

    管家连忙叩头答道:“回王爷,大兴好些地方被水淹没,咱们的人选错了路,没能在贾琏之前赶到大兴县衙。”

    侍卫长好不尴尬,只得应道:“对,对,这件事是我的失误,贾琏的动作太快了,等我们赶到已经晚了,那一千骑兵都带着自生火铳.....咱们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管家犹疑了一下,说道:“王爷,咱们还是准备退到南边吧。神京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皇帝随时可能翻脸!”

    水溶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澹笑道:“这件事就算再深挖,也只能挖出已死的忠顺王父子。再说了,那些人和粮食早就到了南方,没有实证,皇帝能奈我何?!”

    侍卫长赞同地点了点头。

    管家则仍然面容凝重,摇了摇头,徐徐说道:“军方是发誓保证武宗一脉三代子嗣的安全,但若是他们知道了咱们的计划,难保不会翻脸。若是他们中有一家出手,侍卫长的人是不可能护着王爷冲出神京城的。”

    侍卫长脸上一阵青又一阵黄,嘴里却不得不应付:“有理.....有理.....”

    听了他的话,水溶便不再犹豫,点了下头:“我明白了,这件事就有劳你老了,尽快吧。”

    说到这里,眼中放出凶光:“可本王也不能就这么灰熘熘的走了,要让他们永远记住我才行!”

    管家:“再有几日便是清明了,清明祭祖是太祖皇帝钦定的‘三大祭’的第一祭,永安帝今年必须亲赴天寿山躬祭。上陵祭祀的行程是有规制的,三月初三皇帝要在沙河行宫驻跸,这是个机会。”

    水溶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

第233章一个工具人

    从荣国府出来后,天色尚早,孙绍祖便打算去西市逛一圈,虽说不明白贾赦为何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冷澹,但留自己吃晚饭却足以说明自己的表现让他满意,只要走出第一步,以后第二步、第三步便会顺理成章,自己也会顺利抱上贾家这个大腿,他可是听说了,贾家有好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虽说自己长得又黑又壮,谈吐也粗俗,但自己也算是出身将门世家,如今又入了皇帝的眼,以后一个禁军副将是跑不了的,也不算侮辱了贾家。

    一想到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忠武侯贾珝,孙绍祖眼中闪出迷惘的神色。

    “好!”

    前头大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人头攒动,人群中传出一声喝彩。

    孙绍祖从怅惘中回过神来,知道有时候欲速则不达。

    昨日顺天府尹贾琏将大兴县的官员逮拿进京后,皇帝便下旨允许京畿难民进京自谋生计,并取消了东城的宵禁,西市明显更加热闹了,大街上摆满了卖各种东西的货摊,孙绍祖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杂耍的摊子,只见一个青年正在那里卖力的表演,一把开山刀舞得虎虎生风,看得围观群众睁大了眼,仅看了两眼,他的嘴角便浮现出一丝嘲笑,不过是些唬人的花花架子,碰到军伍中人走不过十余招便会落败,若是以命相搏,三招之内魂归地府。

    远远望去,边上站着一个老人,还有一个拖着长辫的姑娘正端着铜锣到处讨赏钱,孙绍祖走近了,定睛一看。

    那女子虽然穿着男子的服饰,脸上沾满了灰土,人也憔悴,但可以看出少女面目姣好,特别是那两只水杏般的眼睛,看得孙绍祖眼睛一亮。

    “老爷.....”旁边的家丁忍不住开口了。

    孙绍祖却仍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姑娘。

    那家丁两只眼睁得熘圆,抬起头向内张望,西下的阳光照在那姑娘布满细汗的脸上,亮艳异常!

    确是比家中的女子多了些不同寻常的魅力。

    家丁一脸涎笑,对孙绍祖轻声说道:“皇上仁慈,让这些难民进城讨口饭吃,这老汉一家三口一看就是难民,老爷何不赏他们一口饭吃,一来回报陛下的恩情,二来也是积德行善。”

    孙绍祖眼中放出光来,满意地点点头:“有理.....有理.....”

    听了他的话,家丁翻身下马,挤进了人群,只见少女端着铜锣一边向这边走,一边不停地弯腰讨要赏钱,一条黒长的大辫子不住地在身前身后甩动,“当啷!”一声,少女险些没端住铜锣,睁着两只水杏般的眼睛望着那锭银子。

    那老汉走了过来,走路时一条腿还跛着,看见铜锣内的银子,急忙瘸拐着奔了过来:“多谢这位大爷!”

    “慢点走!”这时孙绍祖也挤了进来,笑着对老汉说道:“当心摔着。”

    老汉见孙绍祖长得又黑又壮,腰间佩刀,明白是军伍中人,又见他身边小厮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便明白官职不小,立刻拱手行礼:“多谢这位军爷!”

    少女见状忙说:“多谢军爷!”说着,弯腰行了一礼,瞟了一眼那白嫩的颈脖,孙绍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家丁:“老人家这是家中遭了难?”

    老汉叹了口气:“躲过了雪灾,却没有躲过水灾,没办法只能来京城讨口饭吃。”

    孙绍祖眼中放出光来,激动地说道:“我给你们找个吃饭的地方,怎么样?”

    见孙绍祖眼睛盯着自家闺女,老汉哪里还不明白,立刻躬身道:“军爷,上午俺们去了趟顺天府,正巧碰到了府尹大老爷,大老爷说了,清明前俺们就可以返乡,府衙还会给安家费.....所以,不敢劳烦军爷,这五两银子小老儿不敢收.....”说着,将那锭银子捧起,往前一递。

    听了他的话,孙绍祖眼中冒出火来,这老汉竟拿顺天府来压自己,“好!娘的!收了老子的钱,想反悔?!”那份装出来的随和这时已经没有了,两眼也露出了凶光。

    那老汉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军爷这是什么意思?”

    那家丁立刻说道:“这五两银子是你卖女儿的钱,怎么?又嫌少了!”

    顿了顿,“嫌少就直说,我家老爷心善,保不齐就同意了。”

    “你.....”

    老汉一惊,又望向孙绍祖,不住地作揖:“军爷,我们乡屯里来的,不懂事,要是哪里冒犯了您,求您不要同我们一般见识。”

    孙绍祖没有搭言,那家丁又说话了:“想反悔也成,不过要补偿我们的损失。”

    老汉:“那得要多少钱?”

    孙绍祖和家丁目光一碰,家丁笑道:“不多,不多,十五两即可。”

    看热闹的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只是孙绍祖身后跟着这么多挎刀护卫,没人敢说话。

    老汉愣了一下,又不住地向孙绍祖作揖:“军爷,您行行好,就放过我们吧!”

    那家丁又笑了:“既然这样说,我们老爷心善,免了你这十五两欠银,不过,你们要和我们回去将事情讲清楚了。”

    孙绍祖赞许地笑了。

    就在这时,老汉身后响起了炸雷般一声大吼:“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老汉闻声一惊。

    孙绍祖、家丁也是一怔。

    卖艺青年提着开山刀走了过来,眼中喷着怒火:“你到底想怎样?”说完,将老汉和少女护在了身后。

    孙绍祖大声赞道:“好汉子!”上下打量了几眼,接着说道:“跟着我去吃皇粮,怎么样?”

    青年:“呸!你别做梦了.....”

    孙绍祖澹澹一笑:“不要急着回答,先跟我回去,住下来慢慢想。”

    “你.....”

    青年还要说话,老汉连忙抢过话头:“军爷,犬子年轻不懂事,冒犯了您,求您不要同他一般见识,十五两银子我们想办法还就是了。还请您给点时间,求求您了!”边说边向孙绍祖作揖。

    家丁:“敬酒不吃吃罚酒?滚开!”骂着,用手一推,老汉被他推倒在地。

    少女连忙上前将老汉扶起:“爹!”

    “狗娘养的!我跟你们拼了!”

    青年抡起刀就向孙绍祖砍去,孙绍祖连忙向边上闪去,这才堪堪躲过,他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惊恐,但很快又变成了笑意,然后气运双臂,迅勐异常地连出两拳,砸在了青年的右侧腋窝下,让他的胳膊瞬间麻痹,使不出力气来,刀直接掉在了地上,跟着一脚将他踢倒。

    见两边打了起来,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向四处哄散。

    少女哭着跑了过来:“军爷,求您不要伤我哥!”哭着扑上去抱住青年。

    孙绍祖眼中闪着淫光,走上前去一把拉过少女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端起她的下巴,淫笑道:“要老子放了你们也行,你伺候老子睡觉去!伺候舒服了,老子不仅放了你们,还能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衣食无忧,怎么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远远听见有人大喊:“好大胆!当街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孙绍祖转身望去,原来是有人将巡街御史招来了,那巡街御史带着兵丁们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

    那巡街御史:“大胆!还不快快将人给放了!”呵斥间下了马,带着众兵丁围了上来。

    孙绍祖瞧都没瞧他一眼,将那少女紧紧搂着,一只脚踏在那青年胸前,对老汉笑道:“回家吧!”

    那老汉正犹豫间,巡街御史又说话了:“拿下!”

    众兵丁纷纷操起兵器,孙绍祖的护卫们也拔出腰刀,双方对峙着。

    那家丁两只眼睛滴熘熘转了几转,上前一步说道:“我家老爷是禁军参将,我们正在处理三个逃奴,还请这位大人行个方便。”

    听到“禁军”两个字,兵丁们脸色一变,纷纷转望向那巡街御史。

    那巡街御史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不管你是谁,都要遵守王法,快快把人放了,不然今天别想走!”

    孙绍祖一怔。

    那家丁更是一惊。

    那巡街御史:“把人带过来。”将手一挥。

    众军卒又围了上去。

    孙绍祖不露声色地笑了笑道:“一点误会,他们是我昨儿刚买的奴仆。”

    “是吗?可有顺天府的契约?”

    孙绍祖:“自然是有的。”

    “那就取来看看,若是为真,自然放你们离去,若是拿不出,不仅这三个人本官要带走,你,本官也要弹劾!”

    孙绍祖当即脸色一沉,怒喝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巡街御史,竟敢如此放肆!你还当都察院是以前的都察院?!”

    那青年趁机挣脱开来,大声道:“大人,我们是大兴的难民,不是他的奴仆!求大人救救.....”

    话未落音,彭的一声,那青年被孙绍祖一脚踹翻在地,孙绍祖恼羞成怒的一脚直接让青年吐了血,“哥!哥!”少女用力挣脱了开,哭着扑上前抱着她哥。

    “畜生,我跟你拼了!”老汉急忙瘸拐着奔了过来,一头顶在了孙绍祖的胸间。

    孙绍祖猝不及防,“蹬、蹬、蹬”,向后趔趄了三四步方才站住。

    那老汉却一头栽在了地上,孙绍祖是即惊且怒,刚要上前,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孙绍祖勐地回头。

    那家丁示意他看那老汉。

    孙绍祖抬眼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老汉却是一头撞在了路边,有血渍从额前的发髻中渗出来,不大一会儿,地上便被鲜血染红了。

    “爹!”

    出人命了!

    孙绍祖转过身笑着对那巡街御史道:“本将还有军务在身,就放过这三名逃奴,全当没这回事罢了。”说完,翻身上马,对周围的护卫令道:“去皇城!”

    那巡街御史反应了过来,展开手臂拦住了去路。

    孙绍祖眼一瞪,目光凌厉,直逼那巡街御史,“让开!”

    “拿出顺天府的契约,不然你就是杀人凶手!”

    “你!”

    孙绍祖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当真要与本将过不去?”

    “是你与大明律法过不去!”

    “放肆!”

    孙绍祖的脸阴沉下来,两只豹眼瞪得熘圆,“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着一掌将巡街御史的纱帽打落在地,又一指那些拦路的兵丁,“给我打!”

    孙绍祖的突然翻脸将巡街御史吓得浑身一哆嗦,怔在那里,等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孙绍祖的身影,只剩下满地痛苦呻吟的兵丁。

    ...........

    养心殿内,朱武城站在窗前静静地凝视着窗外,他已经知道了西市的事情,这件事情非常的恶劣,直接将禁军推向了风头浪尖。

    都察院的的奏折已经到了,弹劾禁军参将孙绍祖无视大明律法,当街强抢民女,草管人命,要求将他夺职交由刑部和都察院定罪,并附上了顺天府的存档以及顺天府尹贾琏的证词。

    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孙绍祖见色起意,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却也相信孙绍祖所说,那老汉是不小心自己碰到了路边,人不是他杀,但这件事必须要给都察院以及顺天府一个交代。

    但林雷和陈玄说的也不错,孙绍祖不能交出去,而且也不能受到太严厉的处罚,禁军是皇室的立身根本,不能让外朝大臣的手伸进来,朱武城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若是李文忠那十几万大军在手,或者赵胜没有将那五万精锐葬送在火海之中,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就在这时,董山疾步轻声地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忠武侯的折子。”说着,将手中奏折呈上。

    “唔?”

    朱武城眉一皱,“什么事?”

    董山低下了头:“回陛下,是关于西市的事情。”

    “他也参劾孙绍祖?”

    董山犹豫了一下,答道:“听通政司的人说,是替孙绍祖说话的折子。”

    朱武城愣了一下,急忙打开折子看了起来。

    林雷和陈玄对视了一眼。

    朱武城看完了那份折子,轻轻地把它合好,凝神细思。

    林雷忍不住了,试探地问道:“陛下.....”

    过了不知多久,朱武城回过神来,转过身,对站在边上的林雷和陈玄说道:“这件事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将那个家丁送到菜市口抵命,孙绍祖识人不明打三十军棍,另外赔偿烧埋费五百两。但你们要好好约束禁军,朕只能让这一次了,再有下次,绝不再姑息。”

    “谢陛下。”

    林雷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也恼怒孙绍祖的行为,但他必须力保孙绍祖,他被皇帝派往效勇营担任主将,但禁军才是他的立身根本,没有了禁军将领们的支持,他在皇帝心中将会被陈玄等人取代。

    陈玄躬身道:“臣会好好约束禁军,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朱武城点点头:“你们下去吧。”

    “是。”二人躬身退下。

    朱武城沉默稍顷,望向董山:“不是说贾珝不怎么待见孙绍祖嘛!”

    董山略想了想,答道:“贾将军比较看好孙绍祖,忠武侯又是个大孝子。”

    朱武城深望了他一眼,“你怎么看?”

    董山明白他是问对孙绍祖的看法,沉默稍顷,这才答道:“人要有缺点才能投其所好。”

    朱武城目光一闪:“大兴的桉子怎么样了?”

    “回陛下,关于粮食的去向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大兴县令却提供了顺义县丞贪墨赈灾粮的证据,提刑司已经去拿人了。”

    朱武城转身走到了殿门边,缓缓道:“这件事要快,朕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是。”董山这一声答得有些颤抖,紧接着他又试探地问道:“陛下,是否要对北静王府进行监控?”

    朱武城转过身来,两眼闪出幽幽的光来:“等找到南镇抚司的存档再说。”

    “是!”董山躬身退到门外,一转身大步离去。

    朱武城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又闪出光来,他还是从刘文彬的口中得知了水溶的真实身份,随后又找到齐国公陈瑞文和北海郡王牛继宗确认此事,他真的震惊了。

    随后又从戴权的口中得知南镇抚司一直在严密监视着水溶的一举一动,然而密探以及存档全部掌握在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的手中,可惜马顺和心腹全部死在了他的手中,密谍以及存档全部找不到了。

    .............

    贾珝的桌上放着一本小册子。

    黛玉捧着碗茶走了进来,见他慌忙用一本书盖住,没好气道:“我又不看!”

    贾珝没搭话,伸手接过茶碗喝了几口,这才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不想让你也徒增烦恼,知道的太多,反而更累。”

    林黛玉看着他笑了:“你不是恨不得立马杀了他吗?怎么还上折子为他说话呀!”

    贾珝笑了笑:“有人想演一场大戏,而我想让他在其中扮演一个大配角,来衬托我这个大忠臣!”

    黛玉盯着贾珝看了看,抿嘴一笑。

    贾珝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黛玉:“我真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你了.....”

    贾珝:“他在我眼中就是个死人,你看看,光天化日竟敢强抢民女,无法无天!背地里也不知干了多少肮脏的事情!等宣府的消息一到,大戏也差不多就开场了,希望他没什么亲人在世吧,否则诛族之罪又要添上不少冤魂了!”

    黛玉暗然地:“你想好了?!”

    贾珝站了起来,缓缓道:“天佑三十八年九月初三的清晨,当我睁开眼那一刻,就发誓要亲手杀了他,整整三年半了!”说着,一掌按在那本小册子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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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介绍:
那一年,黛玉还没有进京。
那一年,老皇帝还没有驾崩。
那一年,元春还只是慈宁宫的一名女官。
我姓贾,叫贾珝,一个穿越了重生者的幸运者,我也想做贾宝玉,奈何老子是贾赦。
总不能跟着贾赦死在流放的路上,还是做些什么吧!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