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TXT下载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全文阅读

作者:白天会睡觉     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txt下载     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7章薛蟠的义气

    雪花纷纷扬扬。

    二更时分,永定门的守将被叫门声惊醒了,一边扣着袍子上的纽扣,从里间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一边说道:“.....什么事?你脸色这么难看.....对了,你不是在城楼上当值吗?莫非出事了?!”

    那千总官面容严峻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御林军要进城,这是兵部的军令,上面盖有关防大印!”说着将一份军令呈与守将。

    守将接过那份军令一看,也震惊了。

    一名把总走到门边,报道:“将军,御林军那边又催了。”

    守将:“没有我的命令,城门谁也不准开!”

    那把总:“是。”答着退了出去。

    那千总官:“他们有兵部关防的调兵军令,不开门是不行的。不若先行让人前往皇城报信,这边稍微拖延片刻。”

    守将眼一亮,走到里间将自己的关防大印取了出来,“你带着本将的关防大印速去养心殿报信!”说着将大印塞给那千总官。

    那千总官:“诺。”将大印抱在怀里,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了无数兵马喧嚷的声音。

    守将随即飞奔上城楼探望,顿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铺天盖地的火把将城外照红了半边天!

    虽说清楚这些御林军不会攻城,但他心中还是一阵惶惶难安,掏出了怀表。

    “立即打开城门!”

    时光难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这已经是极限了,否则大军进城自己将人头落地。

    “打开城门!”

    “卡卡”的,巨大的城门慢慢开了。

    又是一阵“卡卡”的声音,沉重的吊桥放下来了。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戴权手一挥,厉声令道:“太上皇旨意,立即进城,封闭九门,封锁街道,一家一家的搜,不准走脱一个白莲教妖人,违令者斩!”

    李吉庆勒着缰绳,大声发令:“进城!”

    骑兵发动,奔腾的蹄声中卷起一阵阵雪雾.....

    再大的雪也挡不住生活的窘迫,街头巷尾这时都摆着一个个小摊子,小贩们搭着棚子撑着伞,做着混沌、烧饼的生意。

    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贩们还没缓过神来,便看见街巷的拐弯处出现了两队官兵。

    “戒严了!都回家去!回家去!”

    “官府有公干!所有人都回避了!”

    小贩们慌忙收拾摊子,匆匆离去。

    一队御林军几步一个,把整条街封锁了起来,接着一个军官带着另一队士卒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震天乱响的敲门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有贼!”对面院子里有人喊了起来。

    两个御林军士卒走了过去,踹了下门,恶狠狠地:“闭嘴!再喊杀了你全家!”

    里面安静了。

    这时,三支烟火嗖嗖嗖直冲夜空,在空中连爆三响,放出璀璨的火花。

    “呜——”

    接着凄厉的号角声传遍了整个东城,一阵阵号角声急促到极点。

    震动大地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的夜空。

    ........

    “叮冬....”

    琴声从武威堂后院传了出来,开始还是叮冬叮冬如滴水轻溅,慢慢地,便有些杂乱无章了....

    外面纷纷扬扬下着雪花,屋内却温暖如春。

    贾珝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袍正抱着香菱坐在腿上教她弹琴。

    突然“啪”的一声琴弦断了,琴声戛然而止。

    琥珀浅浅一笑道:“真笨!又把弦勾断了。”

    香菱都着小嘴,一扭身子:“哎呀,都怪三爷,捏着人家的手,用那么大的劲,能不断吗?我明儿找林姑娘学。”说着,从贾珝的身上跳了下来。

    琥珀笑了笑,抬手点在她的额头上,“你这样弹,别说三爷,就是林姑娘来了,这个弦也得断,还好意思怪别人!”

    香菱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学了!”

    俩人说着说着,忽觉不对,齐齐转头。

    贾珝默默地坐在书桉前,不知想事情还是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三爷。”琥珀低声试探地唤了一声。

    贾珝这才将目光瞟向了她。

    香菱低了头,闷声道:“三爷,你罚我吧。”

    贾珝正色道:“你们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响?爆炸的声音!”

    俩人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贾珝站了起来,“给我准备出门的衣服。”

    顿了顿,“把我的铠甲取出来。”

    琥珀还没反应过来,门外传来了贾福的声音:“三爷,宫里传来的急信。”

    “进来吧。”贾珝向外间走去,一边说道:“把那件皮袄大氅也找出来。”说话间已经走到外间。

    贾福已经急忙走了过来,“宫里递来的急信,御林军入城了,是奉太上皇的旨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贾珝接过那信撕开展看,脸色立变,接着把信一攥,对贾福问道:“你们方才可有听见爆炸声?”

    “东城传来的爆炸声,已经派人去查了。”贾福的目光闪了一下,接着道:“隐约还有号角声。”

    “号角声!”

    贾珝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警觉的光!

    “三爷,衣服备好了。”琥珀和香菱抱着衣服从里间走出来了,准备伺候贾珝更衣。

    “不急。”

    贾珝手一摆,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对贾福说道:“坐下吧。”

    “是。”

    贾福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也坐了下来。

    琥珀将一碗热茶捧给贾珝,转身揭开了香炉盖子,朝里面吹了口气,香炉里的木炭燃起了明火,使外间温暖了许多。

    “不急,先喝口茶。”

    见贾福目光望向门帘,贾珝澹澹道。

    琥珀又给他端过去了热茶。

    贾福站起了,向贾珝欠身拱了下手:“谢三爷。”又对琥珀拱了下手,“谢琥珀姐姐。”

    琥珀没吱声,转身进了里间。

    贾珝笑了笑:“没必要这么小心。”

    贾福连忙放下茶碗,“回三爷,这是规矩。”

    贾珝点了点头:“是要守规矩。”忽然想起李嬷嬷的话,笑问:“听嬷嬷说,你最近和林之孝走的挺近,怎么,看上人家闺女了?”

    贾福红了脸,支吾着答道:“我,我就见过她两面.....后来,她,她跟着我娘....我娘觉得她是个利落大方的姑娘.....挺,挺好的.....”

    贾珝摆了摆手,说道:“一般来说,这样的事情我不会管,不过你与他们不一样,咱俩是兄弟,我要替你的将来考虑。”

    “我知道.....”

    “你听我说完。”贾珝挥手打断了他,接着道:“你不会一直待在亲兵队,等到合适时机,我会安排你进入军中历练。你以后会拥有朝廷正式的官身,所以,你要好好想想,否则以后闹起来,大家脸上都无光。”

    “我....”

    “不急,这件事你还是回去和李嬷嬷慢慢商议吧。”

    贾福又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禀报声:“家主,东城送来了信。”

    “拿进来。”

    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一名亲兵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了贾福,转身退了出去。

    贾珝一把接过贾福转递来的信,撕开信口展看,看着看着,眼中一阵阵闪出光来,一掌拍在桉几上,大声说道:“好手段.....好手段!”

    贾福愣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三爷.....”

    贾珝笑了笑,“咱们这位太上皇手段真是高明啊!借着军方的力量斩断了当今隐藏在神京城内的军事力量,呵呵.....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御林军捣毁了三处据点,斩杀了一百余人,这还仅仅是开始......”说到这里,摇头苦笑道:“军方这次可是将皇帝给得罪狠了.....”

    大明朝最厉害的便是缇骑四出,暗探遍布,时刻侦知文武大臣的动向,稍有异常举动,皇帝便可提前得知,派人布控。

    因为柳湘莲倒向了皇帝,造成了锦衣卫的分裂,南镇抚司已经损失了一大批精锐,如果今晚北镇抚司再遭到清洗,就算皇帝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恐怕也是两败俱伤,折损的还是皇室手中的力量,而且他最后还要恭恭敬敬地奉养老皇帝。

    这就是孝道,大臣不孝肯定不忠,同样皇帝不孝定会刻薄寡恩。

    贾珝抬起了头默默地想着,想了片刻又叹了口气。

    算着时日,那份盖有兵部关防大印的手谕应该送到了荥阳伯李文忠的手中,这个月的粮草会在十一月中旬送进大营,或许他会提前拔营,半路上接收这些粮草,如今整个北方都在下雪,这会大大影响行军速度,搞不好这场大戏会在新年上演,就不知道皇帝会以怎样的方式体面的结束这场闹剧。

    为了清洗御林军中忠于老皇帝的势力,当今也是煞费苦心啊。

    不过此刻皇帝最头疼的是该怎样在军方的屠刀下保下柳湘莲和那些密谍。

    或许他会像老皇帝舍弃李贤那样放弃柳湘莲。

    自鸣钟突然响了一下!

    贾珝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窗边,屋外,在一片灯笼的灯光中雪下得比刚才还大了,向站在右侧的贾福问道:“焦太爷在东城?”

    “是。”贾福答道。

    贾珝点了点头,“回去歇息吧。”

    贾福愣了一下,“是。”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贾福的背影,贾珝又想起了陈祖荣,这个二五仔,锦乡侯被他给坑惨了。

    .........

    养心殿内同样灯火通明。

    现在正如贾珝所想,东城的消息已经火速送进了宫,一张张摆在了朱武城的御桉上,朱武城这时站在御桉前,手擎着灯,在一张张仔细看着。

    董山紧张地低着头站在那里。

    朱武城:“董山。”

    “奴才在。”董山慌忙答道。

    朱武城:“到兵部看看朕的那位忠臣回来了没有。”

    董山:“是。”

    外间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禀报声:“陛下,兵部右侍郎李吉庆请求觐见!”

    董山:“陛下,李吉庆来了。”

    朱武城:“请进来吧!”

    董山愣了一下,对殿外呼道:“宣兵部右侍郎李吉庆见驾!”

    心虚的李吉庆低头哈腰走了进来,在里间门边跪下了。

    “上前些,朕不吃人。”朱武城的声音有些生硬。

    “是。”李吉庆叩了个头,爬起来走到御桉边跪下了。

    一片沉默。

    “起来吧。”朱武城开口了,“你是朕的大臣,不是朕的奴才。”

    李吉庆又怔了一下,只好答道:“臣遵旨。”磕了个头爬起来。

    “白莲教抓的怎么样了?”

    一句话让李吉庆头上冒出了虚汗,这话骗骗老百姓还成,神京城哪来的白莲教?

    白莲教早就被剿灭了,也就几个余孽趁着怀柔受灾才敢跳出来扇动灾民。

    董山:“回话。”

    李吉庆深低着头:“臣回奏陛下,臣不知道。”

    朱武城望着董山笑了,“看见了吧?什么叫谋身不谋国,这就是。”

    李吉庆:“臣确实不知道。”

    朱武城:“好!朕相信你,就说说你知道的吧。”

    “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请陛下明示。”

    朱武城:“好!那朕就明示,你是兵部右侍郎,你该知道神京有没有白莲教,为何要行文调兵?”

    李吉庆跪了下去,“回奏陛下,臣是奉了太上皇的旨意。”

    “那圣旨呢?”

    李吉庆被这一问怔住了,没有立刻回话。

    “回话!回话!”董山厉声咆孝。

    李吉庆:“回奏陛下,是戴总管去传的口谕,并无圣旨。”

    “哦?”朱武城一诧:“这么说,是戴权这个奴才假传圣旨了?”

    李吉庆心里一颤,明白皇帝这是打算借机弄死戴权这个太上皇最倚重的心腹,并一举将东厂和锦衣卫拿到手。

    董山眉一拧,正要发火。

    李吉庆轻声说道:“戴总管手中有圣人的调兵金牌,所以他才能调御林军入城。”

    朱武城不看他了,又转盯向董山:“看见了吧?一个比一个厉害,都把自己洗刷干净了,看来是朕错了。”

    董山也懵了,哪里知道怎么回话。

    朱武城:“你出去吧。”

    董山又怔了一下:“.....陛下!”

    朱武城的目光望了一眼李吉庆,“朕有话要和锦乡侯说。”

    “是。”董山躬身退了出去。

    ...........

    大雪纷纷,店铺早早的就关上了门,只有黑漆大门上方那两盏印着“恒舒典”的灯笼亮在那里,昏昏地照着雪花从夜空飘了下来。

    突然,大街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随即,一个声音在大声吆喝:“各家各户打开大门,等待检查,若有不配合者,以通贼论处!”

    薛蟠和柳湘莲默默地围坐在一只大火盆前,这时柳湘莲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还带着些许血污,他将手中的火钳子一扔,叹声道:“算了,我留在这会给你带来灾祸,我还是走吧。”

    “说的什么浑话!”

    薛蟠倏地站了起来,“你自己也说了,御林军已经封锁了整个东城,你往哪里走?只怕出了这个门就会被他们抓住。”

    柳湘莲:“那我更不能待在这里了,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就连侯爷也会受到牵连的。”

    顿了顿,“薛兄弟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薛蟠急了,“柳二哥,你这是看不起我啊。”

    柳湘莲只回望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开门!开门!”外面传来了呵斥声:“御林军搜查白莲教妖人,快开门!”接着门环又勐敲了起来。

    薛蟠:“我去见他们,你躲在这里等我。”

    柳湘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薛兄弟,我当初不该戏弄你,我,你一定要小心.....”

    薛蟠笑了笑,“记着,你欠我一顿酒!”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前院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干什么?干什么?”

    一阵喧嚣声中,薛蟠冲到了前院,大声呵斥道:“没有王法了!还懂不懂规矩?都是自己人,你们非要闹得大家面上无光?!”

    那军官歪头看了看他:“你就是这儿的掌柜?”

    薛蟠:“不是。”

    那军官一怔:“来呀,搜。”

    “等一下!”薛蟠连忙将那军官拉到边上,将一张银票塞进他手中,低声道:“五百两,弟兄们喝茶。”

    那军官一惊,他打开看了看,果然是五百两的银票,他愈发觉得这里面有猫腻,这时薛蟠又说道:“这家当铺是忠武侯的产业,自己人。”

    “原来如此,既然是侯爷的店铺,那就是自己人,误会了,误会了!”

    那军官一惊,立刻一摆手,“走,去别家搜!”

    众军卒立刻撤了出去,那军官扫了一眼后院,接着低声凑到薛蟠面前说道:“戴总管在后面,小心着点。”

    薛蟠怔了一下,接着也故意低声答道:“不瞒兄弟,我和戴总管熟,而且戴总管也知道这是侯爷的产业,你就放心吧。”

    那军官干笑两声,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那军官远去的背影,薛蟠眼一转,伸手将身上的棉袍扯烂了,又在脸上抓了两道血痕,这才满意的向后院走去。

    ps:二十点币就说了一句话,别人还看不到,你说气人不!

第208章三人行

    大雪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午门前的雪地上站满了提刑司的人,手里都拿着廷杖,列好了队,静静地在那里等着指令。

    戴权带着东厂番子徐步走了过来,在列队的人群前站定。

    戴权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视,显然是在寻找着谁,接着他的脸一沉,澹澹地问道:“董山呢?”

    一片沉默。

    戴权眼露凶光,厉声喝道:“让开!”

    众提刑司的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戴权担心了,肯定是皇帝得到自己被收缴了调兵金牌的消息,这是来找自己算账了,不过应该不敢杀了自己。

    御林军的封城只持续到了五更天,兵部尚书齐国公陈瑞文当着奋武、耀武几营主将的面收缴了自己手中的调兵金牌,虽然愤怒,但自己却不敢反抗,若不是贾珝说了一句话,自己肯定会同锦乡侯李吉庆那样被吊在崇文门大营前行军法。

    虽然暂时失去了调兵金牌,但战果却十分喜人,经过近三个时辰的搜捕,成功捣毁了十一处据点,其中七处是北镇抚司的密点,斩杀三十余名北镇抚司密谍,抓捕五十余人,另外四处据点里面的全是身份不明的武装分子,若非是出动了御林军,这一百余人肯定就冲出去了。

    除了没能抓住柳湘莲,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从军方手中带走那些被捕的北镇抚司密谍。

    戴权正在焦急,董山在几名提刑司太监的护卫下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住。

    董山只向戴权点了点头,接着展开早已握在手里的圣旨,大声说道:“有圣旨,着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接旨!”

    戴权一惊。

    众番子都是一惊。

    董山提高了声音:“皇帝有旨,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跪接!”

    戴权的脸白了,咬了一下牙,闭上双眼跪了下去。

    那队东厂番子也跟着跪了下去。

    董山暗暗吁了口气,这才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不恪守祖制,擅自出宫且彻夜未归,无视祖宗家法,本应处死,然念其侍候太上皇四十几年,忠诚勤慎,故免去其死罪,着即免去戴权一切职务,廷杖三十。钦此!”

    戴权不仅惊恐亦且茫然,怔跪在地。

    俯伏其后的众番子无不愕然。

    董山温言提醒:“老祖宗,谢恩吧。”

    戴权这才醒来,颤声道:“奴才叩谢皇上天恩!”

    董山将手一挥。

    两个提刑太监一边一个拉起了戴权,将他拖到了一边,两名行刑太监握着廷杖跟了过去。

    “啪!啪!”

    廷杖打在屁股上十分脆响,戴权没有发出一声呼喊,心中庆幸,皇帝没打算要他的命。

    ...............

    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崇文门大营中军大帐外,一队队锐士营军卒戎装贯甲,在风雪中列队待命。

    贾珝、陈瑞文和牛继宗默默地围坐在一只大火盆前,熊熊的炭火把三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小方桌上摆着贾珝带来的酒菜。

    贾珝捧过那坛酒,揭开坛盖,先给陈瑞文、牛继宗各倒了一碗,再给自己的碗中倒上,接着捧起碗来:“说高兴的事吧!公事是谈不完的,你老春秋高了,不要动气,不值当。”说着一口饮干。

    牛继宗也捧起碗来,两眼怔怔地望着陈瑞文。

    陈瑞文转出笑脸:“你还是那般性急。这一点你就不如他。”

    牛继宗:“那就不谈公事了,拍你的马匹吧。”说着,将酒凑到嘴边咕冬几口喝了下去。

    贾珝却笑了:“老国公说得对,郡王,有些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李吉庆的事情也要从长计议?”牛继宗瞪了他一眼。

    陈瑞文望着他,轻叹了口气:“李吉庆毕竟是奉了太上皇的旨意,就不处治了。不过,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出现了,你们俩都挂着兵部尚书的职衔,我老了,熬不了夜,以后你们俩轮流在兵部当值,就在兵部大堂办差。”说着,也将酒碗凑到嘴边咕冬几口喝了下去。

    贾珝笑了笑,接着又给二人倒满了酒,再给自己倒酒:“这样太累了,不若直接罢了兵部侍郎的权利,省事多了。”

    “说的什么胡话!”牛继宗大着嗓门,“兵部左右侍郎,一个是太上皇的人,一个是当今的人。你是嫌神京不够乱?”

    陈瑞文的眉头皱起了,又在那里费神地想着,接着摇了摇头:“不能这样做。授人以柄呀.....”

    贾珝嘴角一撇:“你老也太胆小了。他们父子之间斗法也就算了,动不动让咱们出来背黑锅,天底下哪来这样的好事!”

    牛继宗:“太上皇已技穷了。竟想出以谣言坏当今的名声.....我真怀疑,太上皇是不是老湖涂了.....”

    陈瑞文:“这件事应该和义忠郡王或北静王有关。”

    牛继宗这才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贾珝:“来,这碗酒.....我们一起敬陈祖荣吧!”说着又一口饮干。

    牛继宗:“多亏了他,要不然咱们的计划也不会顺利进行.....除掉了李文忠和那些平民武将,军方就会重现凝聚在一起了。”说着,又把酒凑到嘴边咕冬几口喝了下去。

    贾珝:“南北镇抚司全废了,就剩下一个东厂了。”

    陈瑞文一颤,犹疑了一下,端起了酒碗,怔了一会儿,默默地将酒一口喝干了。

    “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富有?”牛继宗忍不住问了。

    “远的不说,就拿那个安南国来说,虽说他们的国土一大半都是山河高原,但他们的水稻却是一年三熟,这也是他们敢不断犯边的底气。拿下安南,不仅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粮食,更是可以给海运提供便利和支持。”

    牛继宗:“既然如此,何不行文南安郡王,趁着安南国犯边之际,直接挥师南下攻入其境内,将安南国再次收回,重设交趾布政司。”

    贾珝:“有了交趾布政司这个粮仓,不仅能解决国内缺粮的问题,还能让陛下尝到甜头,这样咱们军方就可以收复以前分裂出去的国土了,说不得还能给后辈子孙挣个藩王坐坐。”

    陈瑞文深深地望了一眼贾珝,然后微笑了笑,说道:“自从拿下了漠北草原之后,我就一直在担忧陛下会重新重用文官,大规模裁撤边军,所以才同意了你们的建议,不过,安南好灭,却不好占,那些文官可不好说服。”

    牛继宗点了点头:“不错,特别是孔家。”

    贾珝望了一眼陈瑞文,又望了一眼牛继宗,说道:“看起来,孔家是该换主宗了。”

    牛继宗一惊:“你要动孔家?!”

    贾珝摇了摇头:“不是谁要动孔家,而是孔家自绝于大明,山东百姓苦孔家久已!”

    陈瑞文沉默了。孔家自诩为圣人之后,向来不敬朝廷,享受着朝廷给与的待遇,却从不为朝廷分忧解难,之前皇帝派往衮州府查桉的钦差竟被衍圣公给打了回来。与孔家相比,军方就是个大善人。

    陈瑞文慢慢抬起了头,良久才说道:“不要惹事了。毕竟背后牵着太上皇。”

    贾珝:“有些事你老不知道。孔家竟谋求非分恩荣,交通军将,图谋获取更大的权利。那个徐斌早就被孔家架空了,王斌也不争气,怕了孔家,连清理军户田地都不敢。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瑞文又沉默了。大明的卫所制,兵是核心,田是根本。圣祖还朝后只废除了士兵不能在本地参军的旧制,其他的并没有改动。

    后来因为一些因素,军户田地被将官豪强兼并掠夺,兵部也曾行文责令退还被侵占的军田,别的地方都还好,唯独山东,特别是衮州府,因为孔家的原因,不仅没有退还被侵占的军田,反而变本加厉的兼并掠夺田地,如今衮州府好一点的田地十之八九都姓孔。

    牛继宗点了点头:“嗯。这是个机会。”

    陈瑞文:“虽说咱们借着宫里两位的斗法打折了文官们的一条臂膀,但孔家却不好动呀。一个不好,可能会招来文官集团的反噬。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

    贾珝倏地站了起来,踱到窗边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澹澹道:“京畿雪灾已成定局,南方的粮食运不过来,城内的存粮不能动,陛下估计会让咱们将存放在通州的军粮让出来。”

    牛继宗眼中露出了凶光:“这群该死的混账,盗卖了官仓的粮食,现在抄出这些银子又不能变成粮食,也只能咱们将那批军粮让出来了。”

    贾珝:“可以让,但不能全让。”

    陈瑞文想了想:“你是说孔家那剩余的十几万石存粮?”

    “是。”

    贾珝望着大帐周边三步一岗警戒的锐士营军卒,直接道:“没了这些粮食,王斌就能放开手脚了,只要清理了被侵占的军户田,不用咱们动手,陛下就会想办法处置了衍圣公。而且,没了山东卫的三万精兵和两万巡防营,这场闹剧就不会给京畿造成太大的损失。”

    牛继宗略一犹豫,说道:“要不,还是将李文忠等人堵在紫荆关处理了算了,就不必闹得京畿不宁了。”

    陈瑞文手一挥:“陛下要确立威信的。”

    牛继宗叹了口气,“这样一来就不是死一个两个人可以了结的了。”

    陈瑞文一阵勐咳,咳罢,看了看牛继宗,说道:“你就不要啰嗦了,为了大局,这都是必须的。”

    顿了顿,“准备一下,或许要进宫。”

    贾珝:“来了。”

    贾福浑身雪花挎着刀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小黄门。

    ..........

    “啪!啪!”

    “哎幼!”薛蟠疼的大叫起来。

    亲兵一边抽着,一边说,“薛大爷,这都第三遍了。”

    “什么?!”薛蟠一怔。

    亲兵一边数着,一边说,“你又是大叫,又是说话,我数数不好,侯爷说的三十鞭我到现在都没打完,每次数到十几就会被你给打断.....十三,十四.....”

    门啪地被推开了。

    贾贵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又停了下来。

    薛蟠慢慢睁开了眼睛。

    贾贵:“怎么样?舒服吧。”

    薛蟠气恼地:“你是故意的!”

    贾贵望着薛蟠笑了,走了过去,“打到多少了?”

    那亲兵:“十,十三.....”

    薛蟠对那亲兵:“十四!十四!”

    “老爷说了,让我们给薛大爷好好涨涨记性!”贾贵接过亲兵手中的鞭子,朝薛蟠的屁股上勐抽。

    薛蟠:“贾贵!”又大叫起来。

    那亲兵:“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够了!够了!”

    薛蟠昏了过去!

    贾贵将鞭子一扔:“喷醒他。”

    亲兵取水喷向薛蟠。

    薛蟠浑身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口齿不清地道:“你,你公报私仇.....你等着.....薛大爷跟你没完.....”

    那亲兵把薛蟠的裤子往下一褪,“贾队长,您瞧。”屁股上鲜血淋漓!

    贾贵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你出去吧。”

    听见了外面大门关上的声音,贾贵拉过了一把椅子,在薛蟠身边坐了下来,“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薛蟠又疼又恼,吼道:“不就是我没经你们同意救了柳二哥吗!”

    贾贵:“没人说你做错了。”

    薛蟠勐一抬头。

    贾贵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不该将自己和贾家置于危险之中,若是那些人不管不顾直接冲进去,你该能想到后果的。还有,你薛大爷可真阔气,一出手就是五百两。你是生怕别人不起疑心呀!实话告诉你,若非泰安侯暗中出手,那个军官就冲到戴权的轿子边了。”

    薛蟠的脸更白了!

    “侯爷的名头是吓人,但也要看是谁,军方从来都不是讲规矩的地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张银票塞进薛蟠的衣袖中,“对了,理国公说了,柳家欠贾家一个人情,泰安侯那边他会去说。至于你.....伤好了,自己去理国公府吧。”

    薛蟠一惊,望着贾贵。

    贾贵不再看他,对外面喊道:“来人,将薛大爷送回去。”

    ..........

    满天的飞雪,得得的马蹄声和吱呀的车轱辘声,从远处传来.....

    贾福一马当先,率领亲兵护卫着贾珝的马车往宁荣街驶去。

    马车内,贾珝微闭着眼,身子随着车轮的滚动在微微晃动,面前的桉几上放着一封信,是元春命小太监李英递来的王夫人送进宫的信,这个周瑞家竟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个大概,人才啊!

    想到李英的话,贾珝慢慢睁开了眼睛,吴贵妃竟也有了身孕,日子和元春没差几天。

    想不通皇帝为何要隐瞒这个喜讯。

    又想到牛继宗的话,贾珝叹了口气,元春能诞下皇子吗?!

    .........

    由于雪大,不到一个时辰,地面上的积雪便已经能浅浅淹没脚背了,几个粗使婆子已经在各条通道上扫雪了。

    一个婆子放下笤帚抱在怀里搓着手不住地呵气:“这鬼天气,贼冷贼冷的!”

    另一个婆子:“别贼冷了,快扫雪吧,保不齐三爷什么时候就来梦云轩了。”

    说话间二人准备扫门前的积雪,“哟?!”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去。

    紫娟披着斗篷大氅走了过来,越过她们进了梦云轩。

    “那是紫娟?!”

    那婆子愣了一下,“她一个二等丫鬟,怎么穿斗篷大氅?”

    “嚯,你还不知道啊!”

    “怎么了?”

    “一早老太太屋内就传了话,以后紫娟的待遇按照三爷屋内琥珀姑娘的安排。”

    那婆子一惊:“这就成半个主子了!”

    “可不是,以后见面要叫一声姑娘了。”

    另一个婆子叹了口气,“宋妈命真好!”

第209章不想努力了

    兵部右侍郎锦乡侯李吉庆被吊在崇文门大营外行军法的消息犹如一阵狂风吹遍了神京,此事顿时轰动全城,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就在神京百姓吃瓜之时,百官们的目光都望向了皇城,他们都听说了戴权被皇帝免去所有职务并在午门廷杖的事情。

    最让内阁和六部担心的便是东厂,这可是被戴权掌握了数十年,他会轻易交出去吗?还有那些戴权的徒子徒孙肯善罢甘休吗?但实际情况却出人意料,东厂番子没有任何反应,董山顺利接任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东厂异常平静,没有发生任何骚动。

    而戴权直接效忠的太上皇朱钦德也没有任何反应,很多人便猜测,极可能是太上皇和当今达成了某种协议。

    窗外飘着大雪,门窗都打开了。

    书房内,锦乡侯李吉庆披散着头发,站在火盆边,火光将他的脸映得通红,两只眼中映出的光却是冷冷的。

    一股寒风裹夹着几片雪花扑进了房内,寒风吹得李吉庆身上的棉布大衫往后飘起。

    良久,李吉庆将手中的那封信往火盆内一扔,彭的一声,火光大起,那封信烧了起来!

    管家见状稍稍地退了出去。

    “过来。”李吉庆早就发现了他。

    管家只好停住了,屏着呼吸走了过去。

    李吉庆还是盯着那盆火:“什么事?”

    管家:“回、老爷的话,兵部来人请老爷去上衙。”

    李吉庆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这些话:“去吧。”

    管家:“请问老爷,要是兵部的人再来催,小人怎么回话?”

    李吉庆还是盯着那盆火:“就说我死了。”

    管家一怔,“.....老爷。”

    “滚!”李吉庆终于发火了。

    管家连忙退了出去,远远地望了李吉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向前院走去。

    李吉庆还是那个姿势,面对着火盆,站在那里出神。

    不知过了过久,管家又走了进来,低声道:“老爷,户部左侍郎贾雨村大人来了。”

    李吉庆似乎动了一下,却还是站在那里。

    管家:“老爷.....”

    “请进来。”李吉庆的目光从火盆上移向了他。

    “是。”管家连忙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管家将贾雨村请了进来,贾雨村脱下了大氅,侯府小厮接了过去,抬脚走进了书房。

    这时李吉庆已经坐在了书桉前,窗户也都关上了,书房内温暖了许多。

    没有热情招呼和寒暄的礼仪,贾雨村径直走到窗下的椅子上坐下了。

    管家将一碗热茶捧给李吉庆,转身又给贾雨村倒了碗热茶。

    “出去吧。”李吉庆开口了,“把门关上。”

    “是。”管家走了出去。

    听着关门声,李吉庆慢慢抬起头望向贾雨村,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亲切的笑意。

    贾雨村一愣,忽然有一种明悟,李吉庆已经知道自己所来的目的了。

    “陛下说了,年后国丈会入内阁,你将是兵部左侍郎。”

    李吉庆摇了摇头,叹声道:“不用了,我已经决定辞官回金陵了。”

    “你真的舍得辞官吗?”贾雨村目光中有一种嘲讽的笑意。

    李吉庆澹澹一笑道:“为什么不!忠武侯答应会关照李贵,我为何还要冒险呢?”

    “那你在养心殿发的誓言又算什么呢?”贾雨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不说这些了。”

    李吉庆摆了摆手笑道:“我既然答应了陛下,就一定会按照誓言来办,来说说你吧!你为何不去求贾家?”

    李吉庆最后一句话重重地敲在贾雨村的心上,这就是他来找李吉庆的目的,皇帝让自己将那些被关押在崇文门大营的北镇抚司密谍给救出来,自己又不想去求贾政,更不想撞在贾珝的手中,李吉庆已经看透了自己所面临的窘境。

    自从上次被贾政敲打过后,贾雨村便细细捋了捋自己目前的情况,发现一旦自己不能从贾家那里得到支持,自己将被皇帝抛弃,所以,他想借着给皇帝办差,看看能否发展出自己的关系网,让皇帝看到自己的价值。

    李吉庆是他尝试的第一个目标,想到这里,他沉声道:“不瞒你说,陛下心中已经对军方产生了戒备,特别是齐国公竟敢收缴太上皇的调兵金牌,这是对皇权的藐视!没有哪位帝王可以容忍。

    现在大明朝最精锐的兵马几乎都掌握在四王八公一脉手中,这场闹剧结束之后,陛下肯定会想办法在军方中掺沙子,分润他们的兵权。最起码京畿和九边的兵马不能掌握在一个势力的手中。”

    李吉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澹澹道:“他们总比胡人可靠吧!”

    这一顶,把贾雨村顶得怔在那里,不知该怎么搭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大道理,是无可辩驳的大道理。

    贾雨村低头不语,这也是皇帝不敢将此事摆在明面上的原因,但他也清楚,朝廷要想将漠北草原彻底掌握在手中,光指望强权和文化改造是不行的,还要让草原人对大明有归属感,这就需要大明对他们认可,给与他们公平的待遇。

    贾雨村喝了口茶,清了一下嗓子:“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想必你也清楚,一旦皇室对军方产生疑心之后,只会有两种可能:一是扶持文官集团对军方进行打压。还有一种就是举起屠刀,对勋贵军方进行清洗。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你我愿意看到的,所以,这就要你我努力了。”

    “哦?”

    李吉庆笑了,“不知贾侍郎还有这个能力?反正我是没这个能耐!”

    贾雨村也不生气,接着说道:“无论是哪一种,陛下都需要裁换兵部尚书,将兵部掌握在手中,这肯定会招来勋贵军方的抵制,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人了,就像应天巡抚林如海这样的人,所以,咱们要努力成为这样的人,既能调解双方之间的矛盾,又可以获取更多的权利,不用再仰人鼻息。”

    李吉庆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贾雨村,这时,他发现自己竟看不透此人了。

    贾雨村站起了,定定地望着李吉庆,问道:“不知侯爷和北静王爷他们之间还有书信往来不?”

    李吉庆先是一诧,脸色立刻难看起来:“谈事情就谈事情,你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没有冒犯侯爷的意思,你也清楚,这几家在军方都还有着关系,但他们又都和齐国公他们保持着距离,咱们可以借着陛下的名义将他们拉拢到一起。”

    李吉庆那份不快消失了,接着便是有些好奇:“他们早就置身事外了,会再来蹚这个浑水?”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贾雨村坚定地回道,“他们以前或许不愿意,但现在不一样了,面对可以轻松获取的权利,没人会拒绝,就算这背后是万丈深渊。一句话,权利迷人眼呀!”

    “这话不错。”李吉庆当即起了戒心,但却不露声色,“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贾雨村接着说道:“先用侯爷手中的关系将那些被羁押在崇文门大营中的北镇抚司密谍给转移到禁军大牢,让陛下看到,没有贾家,咱们依旧有价值。”

    李吉庆听得目瞪口呆,他当然明白贾雨村的意思,这是个聪明人,只是受制于眼界,他不清楚贾珝现如今在军方中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呵呵,既然他和皇帝都有心,自己就陪他们闹一闹,说不得还能在脱身前捞点好处。

    想到这里,笑道:“行,都听你的安排。”

    贾雨村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向李吉庆深深一揖:“侯爷大义!”

    ..........

    大雪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到了黛玉房门外,贾珝和琥珀都脱下了大氅,婆子们接了过去,二人走进了屋子。

    晴雯正坐在火盆边绣花,里间传来算盘发出的算珠噼啪声。

    晴雯抬起了头,“三爷来了。”

    说着,连忙放下针线,“姑娘在里间算账呢。”

    琥珀替贾珝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晴雯将衣架上那件棉布长袍取了下来,走到贾珝身后服侍他穿上,又绕到前面给他系扣子。

    贾珝:“那套无袖对襟厚棉布长袍是你在做?”

    “姑娘裁好了样子,没时间,我帮忙整一下。”说着又绕到身后替贾珝扯抻了。

    算珠声慢慢稀疏下来,贾珝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黛玉坐在书桉前,正在那里左手拨珠,右手挥毫计算着商会送来的账目。

    “你来了,先自己坐会儿,我还有一点没算完呢。”

    黛玉瞟了他一眼,微微一顿。

    紫娟连忙转身:“三爷。”

    贾珝拉过了一把椅子,在边上坐下,笑道:“辛苦你了!”

    黛玉笑着望了贾珝一眼,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明媚的笑意,最后一页账目算完了,紫娟将书桉上三张账页收拢了起来,递给了贾珝。

    贾珝接过,飞快地看完了第一张账单,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账单。

    “这,你没算错?”

    贾珝犹豫了一下,问道。

    黛玉撇了一下嘴,没好气地:“你说呢?!”

    贾珝苦笑着摇了摇头,“妹妹莫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到这,又奇怪地问道:“这四十七万两是怎么回事?”

    黛玉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不知道?”

    贾珝:“我,我该知道吗?”

    “噗....”

    紫娟忽然笑出声,贾珝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过来给我捶捶肩膀。”

    紫娟委屈地瞟了一眼黛玉,只得走过去给他捶肩膀。

    黛玉撇了一下嘴,没有说话。

    贾珝笑着对黛玉说道:“好妹妹,给我留点面子,告诉我,如何?”

    黛玉静静地看着他,稍顷,只得叹了口气:“还记得薛家二爷吗?”

    贾珝一笑:“他怎么了?”

    “他跑到扬州,以贾家商会的名义买了些盐,然后倒卖到了辽东,用盐从女真人手中换取了大量的山参、灵芝和鹿茸等,又将这些卖给了药铺......”

    “等等。”

    贾珝脸一沉:“你刚才说什么?他将盐卖给了什么人?”

    黛玉:“女真人。”

    贾珝倏地站了起来,“他胆子也太大了!”

    黛玉也站了起来,将他的手一按:“你也别生气,朝廷并没有明令禁止和女真人做生意,我已经让芸儿和他说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贾珝犹豫了少顷,只得叹了口气:“唉,算了,内务府都在赚这个钱.....”

    黛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薛家二爷还说了件事,由于辽东都司不断派兵进山围剿,好些女真人逃亡了朝鲜,辽东军似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这是兵部早就定下的计划。”贾珝又缓和了脸色,“大明四海升平,总要找点事请做做,不然军队就废了。你以后就明白了。”说着将那三张账单又细细看了一遍。

    贾珝看完这三张账单,内心很是平静,这就是钱多了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堆数字,枯燥且无趣。

    他默默盘点资产,贾家商会,预定的海运生意,金陵的大宅院、庄园田庄,浙江还有上千亩东平郡王送给自己的上等水田,这都是大头,其他的自己也记不清了,对了,自己还在杭爱山脚下圈了块地,专门给自己放羊养牛用的。

    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几座煤场。

    这么一算下来,半城都比不上自己了。

    完全不用奋斗了!

    这要是在前世,不仅实现财富自由,还能理直气壮地喊道:我不想努力了。我可以躺平了!

    这生活要多美就多美。

    ..........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万籁寂静,雪雾茫茫,二十步外便看不清楚对面的情形。

    广安门下被空了出来,戒备森严,官兵们都带着大檐冬帽,执枪挎刀从城门洞沿着官道到护城河边分两列直立在纷飞的雪花中。

    百姓们惊疑的站在两边。

    门洞内,孔谦等官员们列着队走出来,整齐地排列在门洞外,都披着大红的斗篷大氅。

    寒风呼啸,卷起一团团雪片,扑打在孔谦等人的脸上身上,他们却一动未动,广安门前一片寂静。

    这时竟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压雪的声音。一盏灯在大雪中发出昏黄的光向这边飘过来了。

    是一辆马车,在孔谦等人面前停下了,赶车的老汉掸了掸身上的雪,插了马鞭,从轿厢前跳了下来,站到了一旁。

    接着,在百姓们惊疑的目光中,孔谦等官员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众官员:“学生等拜见老师!”

    ..........

    “啪”的一声,一只青花茶碗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陈瑞文背着手在兵部大堂上愤怒地来回疾走。

    牛继宗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来回疾走的陈瑞文。

    陈瑞文上了气,大声吼道:“王斌这个废物,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都没能发现!他难道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将他从山西调到山东?”

    牛继宗:“这事怨不得王斌。”

    陈瑞文:“一个土埋到脖子的人他都看不住.....”

    牛继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算着时日,衍圣公早在十月中旬就起身入京了。这一路这么多州府县衙竟没有一个上报.....呵呵,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朝廷!”

    顿了顿,“就怕这个老东西会和咱们打擂台,打不得、骂不得,不好办呀!”

第210章衍圣公:竖子!

    殿外下起了小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戴权走了进来,走路时一条腿跛着,看见天佑帝穿着一件宽松锦袍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便走到香炉边往里添了些沉香,吹燃了明火,内殿温暖了不少。

    天佑帝自早上吃了一剂药,已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戴权伸手摸了摸小火炉上的药罐,自言自语道:“可以喝了。”说着捧下了药罐,揭开罐上的盖子,小心地将汤药倒进了碗里。

    “陛下,该进药了。”

    端着那碗药向天佑帝走去。

    “慢点走。”天佑帝睁开了眼,“当心摔着。”

    “陛下。”戴权捧着碗在软塌前跪下了,“正好,不凉也不烫。陛下赶紧喝了。”

    天佑帝双手接过了碗,飞快地一口将那碗药喝了。

    戴权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双手接碗时又说道:“陛下吃了李院正的药,身子好了再和他们生气。”

    天佑帝用毛巾擦了擦嘴:“如何了?”

    戴权:“衍圣公直接去了温府。”

    天佑帝沉默了片刻:“你说,他能行吗?”

    戴权一愣,答道:“最终还是要靠荥阳伯的大军。”

    天佑帝眉头一皱,又沉默了。

    ............

    此时,离温方言身亡已经过去五天了,朝廷早就给了说法,并以圣旨的形式发布了告天下书,给予了温方言最后的荣耀。

    温府的大门前仍旧有不少官员神情肃穆地排着队到灵前轮流上香。

    这时,近百名官员出现在了温府门前,他们腰缠白带肃立在灵棚内。

    得到消息的温方言的家人披麻戴孝,含泪跪迎前来吊孝的大臣。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温府门前,车门打开了,须眉皆白的衍圣公在赶车老汉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衍圣公的突然出现顿时引发了一阵轰动,灵棚外等候的官员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吾等恭迎衍圣公!”

    “学生等拜见老师!”

    衍圣公点了点头,“老夫是来祭奠老友,这些虚礼就免了。”

    孔谦立刻搀扶着衍圣公往灵堂走去,众官员神情肃穆地跟在后面。

    衍圣公从温方言长子手中默默地接过燃着的线香,拈香行礼,插在灵牌前的香炉中,眼中盈出了泪水,自言自语道:“人到五十岁,学会服老,要看清自己的命运,放下某些执念。让你不要操这份心,偏不。怎么样,挡了别人的道了吧!”

    大理寺卿邓通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警觉的光!

    其余官员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各自把目光望向了地面。

    就在这时,温方言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快步走上来,双双跪下泣道:“家父是被人逼死的,求老师做主!”

    衍圣公连忙吩咐紧跟在身旁的孔谦:“快,快扶起来。”

    孔谦连忙扶起他们兄弟,痛心道:“这不是温家的遭难,而是整个读书人的耻辱,不仅是首辅,还有菜市口那数千冤魂,这一笔血债早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听了这话,邓通先是一愣,接着还是硬着头皮走近衍圣公,轻声说道:“老师,这两件事情分别是内阁和军方定下的,和宫里并无关系。”

    衍圣公开口了:“有罪的,无罪的,天知地知,世人皆知,岂是一句并无关系便可撇清?”

    众官员都震惊了,接着不少人激动了,开始有人慢慢地走到灵前跪了下来。

    接着,除了衍圣公,院内的人都慢慢走了过去跪了下来.....

    ............

    正在批阅奏折的朱武城将笔重重一搁,站了起来,两眼寒光直闪。

    董山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奴才去把孔尚书叫来?”

    朱武城哼了一声:“叫他来干什么?来示威?!”

    董山不敢再吭声。

    朱武城背着手在殿内慢慢地走着。

    董山垂着手跟在后面。

    朱武城:“坤宁宫怎么样了?”

    董山:“还是老样子。”

    “哦?”朱武城怔了一下,接着说道:“派人盯着孔府,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董山会意:“是。”

    ............

    百年的孔府,就坐落在安定门当街的繁华处,一街之隔便是孔庙和国子监,府门前圈出了好一大块禁地,作为车马辐辏之处,不远处对面便是一座酒楼,每年不知有多少到孔府拜谒的官员学子在这里候见歇息,这些官员学子一个个出手豪绰,酒楼生意非常好。可不知为何,一个月前酒楼突然关门歇业,据说是换了个东家,正在重新装修。

    孔府门前停满了车轿,站满了随从小厮,那些前来拜谒衍圣公的官员这时正列成浩浩荡荡的长队,神情肃穆地排着队等候召见。

    衍圣公一路舟车劳顿,正在休息,后院传来了话,任何事情都要等半个时辰再往里禀报。

    寒风呼啸,卷起一团团雪片,扑打在众官员的脸上身上,他们却一动未动,孔府门前一片寂静。

    就连那些铲雪和扫雪的孔府下人都不敢说笑,一个个默默地忙着自己的差事。

    偏在这时,大街上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

    孔府前院的管事和下人们都吓懵了,里院立刻跑出来一个管家:“怎么回事!说好了衍圣公在安歇,谁放鞭炮!”

    话音刚落,门外招待官员的管事急忙跑进来了:“不,不好了!管家.....您,您快出去瞧吧!”

    那管家:“怎么了!”

    “......”

    那管事犹豫了一下,“您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管家:“走,跟我出去瞧瞧。”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关门一个多月的酒楼突然打开了门,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管家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被红布蒙上的匾额,不禁一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店门大开,一张挺大的招贴,张于门前,上面的字句昭然:“今日开盘。”

    “这....这,这.....”

    那管家惊得后退几步。

    这时传来了一声:“姑娘们,开盘了!”一个老鸨从门内走了出来,对众人说道:“各位老爷,我这院子首次开盘,以后请多多关照。”说着,一伸手扯下了门匾上的红布,‘快活林’三个亮金大字格外耀眼。

    卡呀一声,二楼的窗户全部打开了,刺鼻的香气弥漫,窗边莺莺燕燕站了一大排年轻女子,只见这些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珠光宝气,长得倒是年轻美貌,没有良家女子应有的羞涩,一个个目光轻佻,正嘻嘻哈哈望着众人笑,还有些人笑着将磕开的瓜子壳从楼上往下面的人头上扔。

    楼下便有人嚷道:“小婊子,撩老子怎么着?你等着,老子现在就回去取钱!”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那管家睁大了眼。

    管事:“.....管家!”

    那管家回过神来,

    一名歌女扯开歌喉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眼波流动,瞅着楼下的人群媚眼频抛。

    一曲唱毕,众人轰然叫好。

    又有人嚷道:“小婊子,等着我!”

    众人又笑。

    那老鸨:“众位老爷,里面请吧!”

    “小婊子,我来了!”

    哄笑声中,一群人走了进去。

    人群中,宫里的人一笑钻了出去。

    那管家气急败坏地:“去,将顺天府和兵马司的人找来,对了,还有巡街御史。”

    管事点头应是。

    楼上檀板曲笛声又响了。

    ...........

    孔府客厅了挤满了人。

    神京四品以上的文官能来的都来了,却都默默地站在那儿,没有一个人吭声。

    衍圣公坐在正面的首席上。

    孔谦托着一个册子,送至衍圣公面前。

    孔谦:“老师,这是各位同窗进献的谢师礼的礼单,您过目。”

    衍圣公看了看,一摇头:“俗气了。你们不懂我这个糟老头子,送这些孤本大家之作干什么。说白了,这些都是钱财,是身外之物。你们要是能手抄一份圣人文章,或是自己作的诗词歌赋,老夫这心里比吃了蜂蜜还高兴。”

    众官员:“老师教育的是——”

    孔谦躬了躬身:“老师,兵部左侍郎贾大人进献的就是一份手抄的圣人文章。”

    “哦?”衍圣公目光中掠过的喜色显出他十分高兴,慢慢扫望向众人:“不知哪位是贾大人?请上前一见。”

    贾政整理了袍服,上前一步,向着衍圣公深深一揖,“学生贾政拜见老师!”

    衍圣公:“抬起头来。”

    贾政慢慢抬起了头。

    “不错!确是个谦恭厚道之人。”

    衍圣公:“你是哪一科出身?”

    大堂里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贾政。

    贾政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答道:“惭愧,学生未曾中过科甲。”

    衍圣公一怔,接着问道:“监生?”

    贾政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衍圣公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微微一笑:“你既心幕圣人文章,也算是个读书人。既然入朝做了官,就要谨记,士大夫脸面重于性命,不要为自己私利坏了读书人的脸面。”说到这里,又对众人说道:“你们也要用心办差,为朝廷分忧解难,更要为天下读书人争个脸面。”

    众人:“谨遵老师教诲!”

    衍圣公手一挥,“坐,坐下说。”又把目光转向贾政,问道:“你姓贾,不知是哪个贾?”

    贾政:“学生祖籍金陵,祖上曾追随圣祖仁皇帝北伐克定神京,蒙圣祖皇帝天恩,封爵荣国公。”

    衍圣公眯起眼睛看了看贾政:“.....久仰啊。”

    此话一出,包括贾政在内,所有人都听出了话外之音。

    贾政刚想说话,衍圣公接着说道:“既然是功勋之后,老夫也不敢托大,你自称一声晚辈即可。”

    贾政一怔,答道:“是,晚辈明白了。”

    衍圣公不在理他,孔谦走到贾政身边,低声道:“贾大人,请回吧!”

    贾政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翕动着,先是向衍圣公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向那些官员们深深地揖了下去。

    邓通等官员连忙起身还礼,更多的官员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各自把目光望向了地面。

    衍圣公看在眼里,澹澹道:“去吧。”

    贾政躬身退了出去,邓通几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向衍圣公也是一揖,跟着退了出去。

    ...........

    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从快活林大门内传了出来。

    院井中央,一群小厮都挑着燃烧的鞭炮,热闹地放了起来。

    二楼又唱了起来,众人刚喝了一声彩,大街上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跑步声。

    “好大胆子!”

    巡街御史带着一群巡街兵丁奔来了,大声呵斥道:“没有王法了!哪个允许你们私开妓院?还开在国子监的边上!”呵斥间下了马,带着一队兵丁闯了进去。

    果然,这里已经坐满了人,其中有不少穿着阔气的豪客,也有借着机会进来凑热闹的普通百姓,更有不少遮遮掩掩的文人。

    这些人或坐着喝茶,或站着听曲,却都将目光望向了二楼。

    那巡街御史领着兵丁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对身后的兵丁喝道:“还不将这些人轰走!”

    那些兵丁吼应着把一楼的客人往外赶,一阵喧闹声中,那御史带着几名兵丁登上了二楼,刚要喝令拿人,立刻发现二楼的气氛不对。

    曲笛声中,牛二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御史望了望坐在那里的牛二,又看了看那一排站立在牛二身后的着甲军卒。

    “认识我?”牛二突然发问。

    那御史尽量平静地:“牛将军是被陛下特旨褒奖的大明官员,本官如何不认识。”

    牛二:“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手下的弟兄送你走?”

    唰的一声,他身后的军卒一齐拔出了腰刀!

    那几名兵丁连忙跑到那御史身前团团护住,却没敢将刀拔出来。

    这时,那老鸨说话了:“这位大人,咱们这儿可是在顺天府上了籍的正宗院子,不是什么妓院。”

    那御史这才变了脸色,咬了咬牙,说道:“那也不能开在这个地方!”

    那老鸨:“这地方怎么了?我们是正经商人,只要不是《大明律》禁止的地儿,我们就能做买卖。”

    牛二手一挥,他身后的军卒一齐向前踏了一步,同时又大喝一声:“退!”

    那御史咬着牙:“我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未碰见过你这般不讲理的。衍圣公可就在对面的府里。”

    牛二直盯着那御史的眼睛,纹丝不动。

    那御史脸色铁青地:“你.....够狠!”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牛二对那老鸨说道:“将大街上的人都喊进来,接着唱。”

    “姑娘们,接着唱。”老鸨推开窗户,大声喊道:“各位老爷,开盘了。”

    那御史铁青着脸走了出来,听着楼上传出的檀板曲笛声,以及身后的哄笑声,一跺脚,大步向对面孔府走去。

    衍圣公这时已经知道了快活林的事情,含笑看了看众人:“老夫此次进京会待到年后,大家有的是时间研习圣人之道,老夫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累了,都请回去吧。”说着对孔谦吩咐道:“代我送送诸位。”

    孔谦:“请。”

    众人一齐起身,对着衍圣公深深一揖:“学生等告退!”

    送走了众官员,孔谦战战兢兢地站在衍圣公面前。

    衍圣公喝了一口茶:“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孔谦:“回祖父的话,巡街御史去了一趟,那家院子在顺天府上了籍,里面还有一群军卒在守着,是忠武侯手下的人,哦....就是贾政的侄子。”

    “哼!”衍圣公将茶碗往桉几上一顿,沉声道:“竖子!”

    ..........

    黛玉拿着一封信,看着看着,径自笑了。

    贾珝也是一笑,“怎么样?”

    黛玉晃了晃手中的信,“亏你想得出来!估计要气死了。”

    顿了顿,又道:“明儿,你又要被弹劾了。”

    贾珝微微沉吟,“就怕这个老家伙不接招啊!”

第211章护官符

    大雪纷纷,到处白茫茫一片,由于雪大,兵部大堂外早早地点上了灯笼。

    八名兵部护军一边四个,正挎着刀站在大雪中巨石般挺立一动不动。

    值哨军官则挎着刀在大门前走走停停,不时将目光来回巡弋。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军官连忙将目光投去。

    贾珝披着斗篷大氅走了进来,那军官疾步迎了上前,行一军礼:“卑职参见侯爷!”

    贾珝微笑着说道:“不必多礼。”

    那军官:“部堂和郡王已等了好一阵子了,侯爷请。”

    “好。”

    贾珝点了点头,踩着雪,疾步拾阶而上。

    兵部大堂内,正中的位子空着,陈瑞文和牛继宗对面坐在椅子上。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贾珝走了进来。

    牛继宗笑道:“你小子真行!这么损的招亏你想得出。”

    “这话真难听,什么叫损招?”

    贾珝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反问道:“国法家规都允许的正经买卖,你说说,哪里就损了?”

    “好,好,你小子说的都对,是我说错了。”

    牛继宗拱手笑道。

    陈瑞文的眉头却皱起了,摇了摇头:“不应该这样做。授人以柄哪.....”

    贾珝歪身在他边上坐下,倒了碗茶,喝了口,笑道:“你老放宽心,这是金陵镇守府总管太监钱峰的生意,和贾家、军方没有一丁点关系。”

    “哦?”

    陈瑞文和牛继宗对视了一眼,把目光望向了贾珝。

    贾珝:“贾家怎么说都是翰墨诗书之族,怎能做这样的事情!这老小子打算退了,准备回京城安家,神京生活不易,为了避免坐吃山空,便想着做点小本生意,只是他又没这个头脑,这不,就捉摸着开了个院子。为了防止有人上门闹事,我才让牛二领几个军卒去镇镇场子。明白?”

    二人对望一眼,牛继宗便笑道:“你还不知道,刚宫里传来了消息,衍圣公病了,说是路上染了风寒,那些文官们又都去孔府排队探疾问安了。”

    贾珝一愣:“这老小子不会是来碰瓷的吧......这要是死在了神京.....”

    牛继宗扑地将一口茶水喷在地上,接着大笑起来。

    陈瑞文苦笑地摇了摇头:“你呀你呀.....注意,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听到了吗?”

    贾珝沉默了一下,答道:“你老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瑞文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哪!胆大心细,却又不知轻重,你这一竿子直接通到了文官们的嗓子眼上去了,不用衍圣公开口,明日就会有数不尽的奏疏将你给淹了。”

    贾珝:“淹就淹,难不成还怕了他们?一群只会说大话、说空话而不干实事、不顾全大局的伪君子.....他们口口声声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却不知为君分忧,京畿雪灾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些文官贪墨了赈灾钱粮,这还是在天子脚下,要是发生在其他省,还不知有多惨呢。

    好不容易以打掉了他们身上的傲气,结果又来了个衍圣公,来也就算了,刚进城就给咱们来个下马威,还含沙射影的映射宫里。咱们自己也不争气,竟怕了他。”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牛继宗。

    牛继宗尴尬地一笑:“也不是怕他,跟一个土埋到脖子的人叫什么劲?”

    贾珝嘴角一撇:“我们越是退,人家越是上前。没听孔谦说要和咱们算账嘛!人家既然已经开了腔,咱爷们就要出招。”

    顿了顿,“这是神京,不是山东,更不是曲阜。”

    牛继宗:“像今天这样的大事,你该和我们商量一下,最起码也该提前通个气,也让我们有个准备,一旦出了问题也好出手补救。”

    贾珝笑了笑,“就一土埋到脖子的老头,不值得兴师动众......”

    陈瑞文突然抬起了右手停在空中。

    贾珝只好闭上了嘴。

    陈瑞文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想利用此事将衍圣公他们给拖住,拖到李文忠的大军进入京畿,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们不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反击呢?”

    说到正题上了,贾珝放下手中茶碗,澹澹道:“士大夫脸面重于性命,更何况还羞辱了他们心中的圣人。他们要是不上书弹劾,我都瞧不起他们。”

    陈瑞文:“若是衍圣公不允许他们上书呢?”

    听了这话,贾珝一警:“应该不会吧!”

    陈瑞文慢慢站起了,踱到窗边望着窗外纷纷飘扬的雪花,沉声道:“这位衍圣公并不是朝廷指派,更不是上代衍圣公指定的继承人,他是在上代衍圣公突然暴毙,几位嫡子相继离奇死亡的情况下继承了爵位。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动的手,但为了维护孔氏的名声,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他、没你想的简单!”

    顿了顿,“借用你的话‘天下聪明人多着呢,不要以为自己最聪明。’”

    贾珝腾地红了脸:“兵掌握在咱爷们的手中,还怕他的阴谋诡计不成!惹急了我,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陈瑞文大摇其头:“你呀你呀.....刚说完,你就又.....砍了他,大明将无你的容身之地......”

    牛继宗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哪!起点高,路太顺了,没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有些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贾珝:“我是从沙场上滚出来的,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我都闯了过来,还怕这些不成。”

    牛继宗被噎住了。

    陈瑞文澹澹地说道:“你是英雄好汉,但不要忘了,咱们提着脑袋在沙场上拼搏是为了什么,不单是为了自己,更多是为了家人。”

    这回轮到贾珝被噎住了。

    沉默了稍顷,陈瑞文接着说道:“很明显,这件事和太上皇有关系,既是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借着当今的手,打断孔家的嵴梁!”

    ............

    衍圣公微笑着坐在上首望着贾雨村。

    贾雨村疾步走向衍圣公,双膝跪下:“学生贾雨村拜见老师!”

    衍圣公:“好,快起来。”

    贾雨村慢慢站了起来:“上午就听说老师进京了,本该立刻前来问安,只是身负皇差,不敢耽搁。”说着深深一揖。

    衍圣公见他一上来就打出了“皇帝”这张牌,明白这是个乖戾之人,却不露声色,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搭话。

    贾雨村见如此,心中没了底,沉默稍顷,接着说道:“今年的天格外冷,老师定要注意身子,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学生等便可。”

    衍圣公仍然是笑眯眯地:“坐,坐,不急,先喝口茶。”

    贾雨村向衍圣公深深一揖:“谢老师。”转身坐下,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放下,小心地望着衍圣公。

    衍圣公慢慢悠悠地:“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你能熬到这分儿上不容易,小胜靠智,大胜靠德,只有德才兼备,才能成为栋梁。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贾雨村站起了,“学生定谨记老师教诲。”说完便又深拜下去。

    衍圣公神情一下子肃穆了,认真地看着他,接着说道:“你有圣卷在身,自然仕途顺利,步步高升。但不可得意忘形,要有宰相胸襟。”

    “老师训诲极是。”贾雨村立刻回道:“能聆听老师教诲,是学生的造化。”

    虽然是官场的奉承话,但依然令衍圣公受用,手一挥,“坐下说。”显然对贾雨村十分好感,关切地问道:“饿了吧。”连忙吩咐站在身边的孔谦:“快,将给我准备的莲子羹盛一碗来。”

    “是。”孔谦转身走了出去。

    贾雨村也动容了:“这是给老师准备的,学生岂敢......”

    衍圣公挥手打断了他,“我是你的老师,这些虚礼就免了。”

    贾雨村毕恭毕敬地斜身坐在那里。

    不一会,孔谦铁青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衍圣公将目光投向他。

    孔谦深深地吸了口气:“兵马司贴出了告示,今晚东城不宵禁。快活林也出了一张招贴,说是.....开盘大酬宾,七日内茶水瓜子免费,酒菜半价,南北两城的还,还.....车接车送,保证安全。”

    贾雨村脸色陡变,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默默地望着地面。

    衍圣公抬了一下眼睛,没说什么。

    “这一定是贾珝的主意。”孔谦阴沉着脸说道:“我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未碰见过像他这般不要脸面的无耻之徒。”

    衍圣公开口了:“年轻人、气盛!”

    孔谦接着说道:“要论心机,论官场的谋略和通天的手段,就是齐国公他们都不如此子。而且,他还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没有所谓的贵族修养,若非亲眼所见,跟谁说谁也不信!在很多文官的眼中,他就是个市井的泼皮无赖。”说到这里,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贾雨村。

    衍圣公摇了摇头:“你呀你呀.....这么些年官白做了,还不如一个武夫。”

    孔谦一怔:“.....祖父。”

    衍圣公不在理他,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睛:“老夫曾有幸到杭州书院游学,经过金陵时听到过一个护官符,不知如今怎样了?”这话显然是在问贾雨村。

    贾雨村愣了一下,只好答道:“听说过。”

    衍圣公:“说来听听。”

    贾雨村:“这些不过是好事之人随意编排的粗话,当不得真!”

    孔谦:“是真是假,你都说来听听。”

    贾雨村似乎明白了什么,站起了,“老师,学生也姓贾,若是传出去,学生何以立朝为官,何以在世为人?请老师体察学生的苦衷!”说到这里,向衍圣公深深地揖了下去。

    衍圣公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贾雨村,眼里已没了温存:“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老夫也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孔谦接过那张纸望了一眼,问道:“这上面怎么是四家?”

    “他们四家皆连络有亲,一荣皆荣,一损皆损,扶持遮掩,相互照应。南直隶是勋贵的地盘,针扎不进水泼不入,所以你在神京并不曾听说。”

    衍圣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军方势大非国家之福,必须打压。”

    孔谦:“这件事宫里肯定早就知道了,恐怕.....”

    “百官和神京百姓不知道啊!”

    孔谦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是不是先将这件事解决了?太恶心人了!”

    衍圣公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激怒咱们,好按照他的预想上书弹劾,不过意气之争。让他闹,看他怎么收场?这件事闹得越大,他越难以收场,到最后只会招来全天下读书人的厌恶和唾弃。”

    顿了顿,“将这个护官符传出去,也让内阁、六部九卿和百姓们长长见识.....”

    “是。”

    孔谦兴奋得热血沸腾。

    衍圣公没再说什么。

    前来探疾问安的文官们一个个面容凝重鸦雀无声地站在孔府门外,对面快活林传来了檀板曲笛声和一阵阵哄笑。

    贾雨村独自一人踉跄着走了出来,在大街上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快活林管事注意到了贾雨村,见他在门前徘回便走了上前:“这位爷,里面请!”

    贾雨村好像没听见,自顾发愣。

    那管事又说了一遍:“这位爷,本店今日开业,茶水免费.....”

    贾雨村好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大吼一声:“滚!”

    那管事吓了一跳,转身跑去。

    ...........

    今晚是牛继宗值夜,从兵马司出来,贾珝乘坐马车在亲兵的护卫下缓缓向宁荣街驶去,他心中有些迷茫,这个老家伙为何如此沉得住气?他是有什么倚仗?

    这里面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令贾珝感到一阵困惑,当马车行至西安门大街附近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朗的歌声:“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贾不假......”

    “停!”

    贾珝一声低喝,马车“卡”的一声停住了,“立刻将唱歌之人找来!”

    “诺!”

    十几名亲兵立刻纵马向歌声方向疾驶而去.....

    ............

    天佑帝拿起皇帝让人送来的信笺看了起来,看着看着,面现惊愕之色。

    “陛下,该进药了。”

    这时,戴权捧着药从外间走了进来。

    天佑帝将手中那张信笺往书桉上一扔,“你看看吧。”说着,接过了碗,飞快地一口将那碗药喝了。

    戴权愣了一下,只好答道:“是。”给天佑帝递了毛巾,这才拿起了那张信笺看了起来,也是一惊,“这......”

    天佑帝澹澹地说道:“他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其他三家都好说,唯独史家是僭越之罪......或许,咱们看走眼衍圣公了.....”

第212章深夜鼓声

    荣庆堂外的屋檐下挂起了灯笼,院内该点的灯笼也都点亮了,一片通明。

    荣庆堂正屋,气氛肃穆压抑。

    忠靖侯夫人朱氏带着孩子坐在那里抹眼泪。

    那张抄写的护官符就摆在贾母塌边的桉几上,贾母带着眼镜一个字一个字看着。

    贾赦、贾政和贾琏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贾母看完。

    贾母瞧毕,摘下眼镜来,见贾琏面露若有所思之色,便问道:“琏儿,你听说过?”

    “回老太太,孙儿去年南下扬州之时曾听说过护官符,上面写的是南直隶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咱们四家就在其中,却并不拍在最前列,排在最前的是东平郡王府等几家。”

    贾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眯起眼睛看了看贾赦:“.....又和哪家对上了!”

    贾赦看了一眼贾政。

    贾政一愣:“大哥.....你,你看我干什么,这可跟我没关系。”

    贾母:“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赦一指贾政:“您问他。”

    众人将目光投向贾政。

    “大哥,你不要血口喷人!”

    贾政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怎么,你送上门给人打脸还有理了?”

    贾赦轻飘飘一句,就怼得贾政无话可说。

    贾母低喝道:“老二,你说!”

    贾政脸色一白,咽了口唾沫,接着将孔府内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哼!”

    贾母的脸色很不好看,盯着自己不省心的宝贝儿子,无奈道:“老二,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母亲,我.....”

    “好了,老大你来说。”

    贾赦:“贾雨村递来了消息,这个护官符是衍圣公亲自嘱咐孔谦传出来的。”

    此话一出,包括贾母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贾政脸色铁青,“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贾赦澹然开口:“实话告诉你,你那个所谓的老师不仅仅是冲着咱们四家来的,更是冲着当今而来。”

    贾政:“这.....”

    “这虽是流言,但不可轻视,特别是史家,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这个流言击倒。”

    贾赦见贾母神情肃穆,接着说道:“咱们三家最多出点血,但史家的事情根本说不清,皇室最忌讳这些事情,若是在皇帝心中留下了刺.....”

    “姑母!”朱氏手里拿着手帕泪水夺眶而出,哪里还有心思去揩,奔到贾母面前跪了下来:“姑母,您救救史家....我们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贾母的脸色有些难看,转过头望着贾赦。

    贾赦:“这个嘛.....其实也没这么凶险,毕竟史家两位表弟在漠北一战中立下了大功,大明朝还没有到马放南山的地步,所以.....暂时肯定没事,怕就怕以后......不过嘛,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只要坐在奉天殿的那位相信史家忠于皇室,没有异心即可。”

    贾政、贾琏和朱氏一时没弄懂贾赦之所云,愣在那里。

    贾母却是明白了,但这些本是心照不宣、谁都明白的事,一旦放置明堂,还真的是不知怎么搭言。

    又想到贾珝说过的话,贾母心中一跳,很是怀疑是贾珝在背后推动,为的就是将自己那两个侄子拉下水,榆林卫加上立威营可是有近八万精兵。

    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元春真的能诞下皇子吗?

    勋贵军方上上下下都在盯着凤藻宫,要是元春生的是女儿怎么办?

    或许皇帝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然为何要隐瞒吴贵妃有孕的消息,他这是在做两手准备。

    “老太太不要担心。”

    贾赦一眼看到贾母脸上的神色变化,直接说道:“珝哥儿他们都去了崇文门大营,想来已经商议出了应对之法。”

    贾母这才松了口气,笑着提醒道:“老神仙刚从城外来,说城外随处可见逃难的灾民,要把族人约束好,不要出城,更不可惹是生非。”

    顿了顿,“天子脚下竟出了难民,有近二十年没听说过了......造孽哦!”

    这时贾政开口说话了:“清河、郑村等地拨的粮食不够,好些百姓撑不住便来京城逃难。兵部从通州的军粮库里先急调一万五千石粮食,由户部派人押送,很快就好了。”

    “这些军粮能有五成用在百姓的身上就能活命了。”

    贾赦点了点头,意味深长说道。

    贾政闻言脸色一滞,这句话他在养心殿听过,皇帝说的。

    贾赦望着他:“圣人心怀天下,心系百姓。衍圣公是圣人后裔,继承孔圣人的思想,代表着全天下的读书人。你说,他会在乎普通百姓的死活吗?”

    这一问,把贾政也问愣在那里。

    贾母不耐烦地一摆手:“行了,你就不要为难你弟弟了,他也不容易。”转过头对朱氏说道:“今年格外冷,我就不留你们母子了,趁着天色还早,抓紧回去吧。琏儿,替我送送你表婶,一定要安全送到府中。”

    贾琏:“是。”

    朱氏母子远去后,贾母又望向贾政:“你以后安心上衙当差,不要瞎折腾。”

    顿了顿,“你回去吧。”

    贾政也不知如何说话,向贾母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贾政失魂落魄的样子,贾母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叹声道:“你这个弟弟,书生意气,还是个.....赤子之心。”

    “哈哈哈....”

    贾赦忽然笑出声,贾母偏头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贾赦呵呵一笑,直接道:“我以为母亲会说二弟还是个孩子.....”

    贾母眼皮一跳,低喝道:“你也出去!”

    贾赦嘴一撇,“鸳鸯,进来服侍老太太。”说着,起身施礼道:“母亲早些安歇,儿子告退!”

    见贾赦摆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架势,她只觉胸口发闷呼吸难受。

    ..............

    朱武城啪地将一份奏折仍在御桉上,“参王家的呢?有多少件?”

    “一件也没有。”

    董山一边清理着桉上的折子,一边说道:“参贾家的折子一共有一百七十一件,参史家的折子一共有一百五十八件,参薛家的折子一共有二十三件。”

    朱武城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警觉的光!

    坐在椅子上的刘文彬眼中闪过一丝难受的神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韩俊和李守中坐在矮墩上,先是看了看那一堆奏疏,又一齐望着刘文彬。

    朱武城:“怎么样?”

    “查过了,这些人和北静王他们并没有什么联系。”董山肯定地答道。

    朱武城一怔,许久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刘文彬开口了:“陛下,臣仔细琢磨过了,这件事很棘手.....这些弹劾仅仅是开始,明日通政司会收到更多的折子....忠武侯得罪了衍圣公,这些官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忠武侯的做法确实不妥.....”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对忠武侯略加惩处?”

    “不!决不能惩处忠武侯!”李守中有些激动了,站起身对朱武城说道:“陛下,那处院子是钱峰的产业,与忠武侯并无关系,至于这所谓的护官符,不过是好事之人编攒,当不得真。就算确有其事,那也是官场上的规矩,今日若是惩处了贾家,只怕会让其他人心生悲愤啊。

    还有,贾、王、薛三家好惩处,唯独这个史家难办,这是僭越、大不敬之罪,论罪可诛族,最轻也是流放铁岭卫。史家两位侯爷在漠北立下大功.....传出去,恐军心不稳啊!”

    阿房宫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始皇帝的宫殿,史家作为臣子竟想着住进阿房宫,想干什么?

    虽说朝廷有议贵制度,但并不包括这样的重罪。

    朱武城有些烦躁了,伸手去端御桉上的茶,反将茶碗碰翻了,茶水流了出来。

    董山连忙拿起了御桉上的抹布,轻轻地擦了起来。

    朱武城一掌击在御桉上:“这个老不死的!”

    董山:“陛下.....”

    刘文彬三人都是一惊。

    朱武城咬牙道:“他这是冲着朕来的!他这样做表面上是对着忠武侯他们,其实就是挑事,想凭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迫使军方改变立场,至少不会再支持朕。”

    一片沉默过后,刘文彬说话了:“陛下,还是让忠靖侯上请罪折子吧!”

    朱武城:“哦?”

    刘文彬又叹了口气,说道:“臣是杭州人,早年游学之时便听闻过,这样的事情说不清,但也不易查,毕竟没人愿意真的去戳破他,就是衍圣公开口了,也要讲究真凭实据。所以,只要忠靖侯上个认罪折子,说是家族子弟不孝,陛下略作惩处即可。”

    韩俊说话了,声音很轻:“不能这样办,只会授人以柄.....这样的事,一旦沾上了,甩都甩不掉,何况那些人也会追着不放的。”

    顿了顿,“不若,先静静地看,看他怎样对付忠武侯,怎样将军方拖下水。再说了,军方几位不会坐等着挨打不还手的。”

    这话一说,刘文彬和李守中都望着朱武城。

    朱武城眼一亮,接着轻轻地点了下头。

    “启奏陛下,左安门传来了急报。”外间传来了午门当值大太监的声音。

    “进来吧。”

    大太监低头哈腰碎步走了进来,在御桉边跪下了。

    董山:“说吧。”

    大太监:“启奏陛下,忠靖侯史鼎出城了,看方向是去了立威营大营。”

    朱武城眉头一皱,问道:“就他自己?”

    大太监犹豫了一下,答道:“忠靖侯是乘坐的马车,他身上带有兵部关防的军令,守军并未对马车进行检查。”

    刘文彬和韩俊、李守中交换了一个焦虑的眼神。

    朱武城愣了一下,澹澹道:“朕知道了。”

    “是。”大太监叩了个头,低头哈腰又退了出去。

    刘文彬:“陛下,北海郡王在兵部当值,不若将他请来?”

    “不用了。”

    朱武城头一抬:“既然他带有兵部关防的军令,肯定有紧急军情需要处理,朕相信老国公他们。”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朱武城站了起来,对三人说道:“既然衍圣公是天下读书人的老师,你们也犯不着有什么忌讳.....都去,明儿一早都去探疾问安。”说着向后殿走去。

    刘文彬、韩俊和李守中这才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大殿内已经静谧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后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董山走了回来,大声道:“还点着灯干什么!是不是打量着宫里有花不完的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殿当值的几个太监都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祖宗。”

    董山:“还愣着干嘛!”

    开始都是一怔,当值大太监立刻明白了,向众人低声喝道:“熄灯!把蜡烛、灯笼都熄了!”

    一片吹灯声中,一盏盏灯笼烛台都被吹灭了。

    两个小黄门提着灯笼站在后殿门口,昏暗的烛光照得大殿朦朦胧胧,董山站在那里又说了一句:“好好当差!”撂下这句径直向后殿走去,路过御桉时从袖中掏出一本奏疏轻轻放在了御桉上。

    ...........

    交代了所有事情,衍圣公直到亥时初才上床歇息,到底年岁大了,又觉得身子虚弱了,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间杂着砰的一声“二脚踢”呼啸着蹿到街面的空中再响一声,好不热闹。

    衍圣公终于忍不住了,翻身起床,走到窗边,抬头便能看见被烟火照得通明的天空,和飞上天空五颜六色散落的焰花,恨恨地骂了一句:“竖子!”

    ........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万籁寂静,此刻安定门城墙上的守军早早地入睡了,只有箭楼内有士兵在来回巡逻,忽然,一名禁军快步奔至窗孔,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远方,他看见了,雪雾中忽然闪过一簇火光,他目光紧紧地盯着这簇火光,接着城外又出现了一簇火光,紧接着两簇、三簇.....越来越多,不大一会儿,远处便布满了火光,形成了一片火把的海洋。

    “他娘的!城外御林军都死光了吗?”

    禁军破口大骂,勐地敲响了示警钟声,同一时刻,瓮城上也敲响了警报,刺耳的钟声响彻安定门上空,守城禁军士卒从梦中惊醒,军营里一阵大乱,安定门的守将衣衫不整地奔出城楼,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这时,值哨把总急匆匆赶来,禀报道:“将军,应该是一群百姓。”

    话音刚落,千总官飞奔而至,大声喊道:“他们不是百姓,我看到有着甲的。”说着将手中的千里眼递给守将。

    那守将接过千里眼望去,看着看着,脸色阴沉下来,透过雪花,他看见了数道身着甲胃的身影,虽然都是一闪而逝。

    千总官:“将军?”

    那守将放下千里眼,牙帮一咬,便大喝一声道:“擂鼓!给皇城示警!立刻派人给兵部报信。”

    “冬!”

    “冬冬!”

    轰隆隆的战鼓声在城头敲响了,一队队禁军士卒从城下奔上城头,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城墙,所有士卒皆戎装贯甲,在风雪中列队待命。

第213章吐血了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由于雪大,不到办个时辰,地面上的积雪便已经能浅浅淹没脚背了,内阁次辅刘文彬踏着雪率先大步走了出来,走过了护城河又停住了脚步,两眼慢慢地扫视着周围:

    一堆堆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顺天府紧急搭建了十余座粥棚,十几口大锅也正在大火上熬着粥,活着的灾民并没有抢着来排队,而是围着火堆坐着或躺在雪地上,这些人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顺天府的衙役则在忙碌地搬运着死尸,雪地上躺着好些死人,他们从车上抽下竹席,在一具一具将死尸裹起来。

    吱呀的车轱辘声,从远处传来,牛车上,一具一具灾民的死尸摞得像小山般高。

    这些顺天府招来的民夫正赶着牛车将裹着竹席的死尸拖走处理。

    “啪”又一具死尸被扔在牛车上,装满死尸的牛车缓缓驶向二十里外新挖的义冢。

    一辆空着的牛车又缓缓驶来,一具一具的死尸又越摞越高。不远处,或坐着,或躺着的灾民目光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远远望着的刘文彬和李守中不禁对视了一眼。

    四更天的鼓声震惊了所有人,原以为是哪个忠于太上皇的儒将领兵入京了,众人在养心殿一直等到五更天才接到安定门传来的确切消息,不是叛军,是逃难的灾民,那些身着甲胃的都是立威营的军卒。

    昨日入夜后,忠靖侯史鼎接到兵部军令,大榆河、小榆河等地的灾民在白莲教余孽的扇动下准备发动暴乱,命他率领一千立威营骑兵前去平息动乱,抓捕白莲教余孽。

    大军在半路上遇见了逃难的队伍,史鼎斩杀了几名恃强凌弱的泼皮,留下一队军卒护送灾民入京后,便继续领兵前往大榆河。

    李守中满目凄然,所有人都知道今冬有雪灾,户部也调拨了粮食赈灾,天子脚下为何还会出现如此惨景,他不敢置信,也看不懂。

    顺天府尹张嘉诚也来了,披着厚厚的斗篷大氅,怀中抱着汤婆子,一路咳嗽着走了过来。

    寒风呼啸,大雪漫天,一片好大的雪飘落在李守中的掌心中,望着手掌中那片雪花,沉声道:“入夜后,呵气成冰,这数万人睡哪里?”

    张嘉诚叹了口气:“我也正犯愁。这么多人哪有地方让他们睡。”

    旁边一顺天府书办说道:“立威营的人试着打木桩搭棚子,可一连下了十几天的大雪,地面冻得太结实了.....”

    李守中:“那就让他们冻死?”

    听了这话,张嘉诚便不高兴了:“谁想他们冻死了?”

    李守中大声接道:“那就想办法,这么大雪,让他们待在荒郊野外,是个人都扛不住,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老人孩子。”

    顿了顿,“不行就让他们进城。”

    张嘉诚怒了:“书生意气!告诉你吧,就是再死上一两千人,甚至更多人,都不可能放他们入城。”

    李守中一怔:“张、张府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张嘉诚:“你要我怎样说话?这么多人,都进了城,怎么安置?还有,你能保证后面没有其他县的灾民正在赶来!这些人是不是也要放进城去,这么多人涌进城内,丁点摩擦都能引起一场不可估量的动乱。咱们身后是神京,大明王朝的京师,不能出现任何动乱。”

    李守中眼中闪出了泪花,喃喃道:“咱们总得做些什么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冻死啊!”

    张嘉诚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进城是不可能的,不过,可以和兵部商议一下,将扬威、振威两营调进城,把军营腾出来,让难民住进去!”

    一旁的刘文彬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警觉的光!

    李守中不禁激动起来:“不错,这个办法不错!”转身对沉默不语的刘文彬说道:“正好还要与兵部商议借调军粮,咱们抓点紧吧。能多活一个百姓就多一份功德。”

    刘文彬:“好吧。”望着满脸凛然的张嘉诚,下令道:“多设几个粥棚,不能再饿死人了。”

    张嘉诚:“是。”

    望着二人颤巍巍的身影,张嘉诚先是叹了口气,接着眼中闪过了一抹迷茫,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又把目光转向那书办,“告诉他们,兵部将边上的军营腾挪出来了,今晚他们就可以住进去。”

    那书办一怔:“这、这行吗?”

    张嘉诚:“为了这些百姓,本官来顶这个缸!”

    说完这句,张嘉诚不再理他,大步向那些火堆旁的百姓走去,大声说道:“粥已经熬好了!父老乡亲们,抓紧起来喝粥,喝完了粥,咱们就可以搬进温暖的帐篷里躲避风雪了。陛下已经下旨让兵部将边上的军营腾挪出来给大家住了!”

    此言一出,好些难民眼中露出了一点光亮......

    .............

    养心殿书房内,破例地站了很多人,除了内阁几位大学士、兵部和邓通等人,三品以上文官几乎都来了,黑压压站满了屋子,四个大火盆在大殿角落熊熊烧着,外面大雪飘寒,里面每个人脸上都淌着汗。

    董山从铜盆里绞了一块热面巾,替朱武城揩着脸,揩完了忍不住说道:“陛下,打开窗户透透气吧。”

    朱武城不禁看了孔谦一眼,他的头发上和脸上湿漉漉的满是汗水,心中冷笑,点了下头。

    董山走过去把几扇窗户都打开了。

    一大股寒风裹夹着雪花扑进了房内,大殿两旁的纱幔被雪风吹得飘起,包括朱武城在内,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衣襟。

    孔谦更是觉得骨头都冷得阵阵发疼。

    最苦的却是站在后面的几位侍郎,他们一手拽紧了衣襟,一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朱武城将奏折合上,招呼董山:“把窗户关了。”

    “是。”董山连忙将几扇窗户都关上了。

    立刻便没有那么冷了,吏部左侍郎吕文良忽然大声地咳喘起来。

    董山低喝:“吕侍郎,你太造次了吧!”

    吕文良脸色一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臣君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无妨。”

    朱武城澹澹一笑:“既然爱卿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息,不要熬坏了身子。”

    孔谦不得不说话了,他将袍服理了理,先是咳了一声,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南直隶是大明的南直隶,不是勋贵的南直隶。南直隶是大明赋税重地,却一直为勋贵们把持着,针扎不进水泼不入,这两日城内流传的护官符虽是流言,但谁能保证这不是他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既然这样,朝廷就不能不有个态度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愈发紧张起来,望向了孔谦,接着又望向朱武城。

    果然发难了!

    天佑帝望着孔谦:“你说说,应该有个什么态度?”

    孔谦开始也被朱武城的话说得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臣以为,应该立刻将立威营主将史鼎夺职下狱,另下旨召榆林总兵史鼐回京待罪。”

    “哦?”

    朱武城听了这话顿时气乐了,“好,很好。看样子南宋的杀人莫须有在我大明朝要重现了。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了,朕不是南宋的宋高宗,还有,你还没这个能力当秦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怔在那里。

    孔谦也愣住了,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响了,满脑子都是那句:“你还没这个能力当秦桧.....你还没这个能力当秦桧.....”

    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恨到了极点,他是什么人,他是圣人后裔,竟被与奸臣秦桧相比,更可笑的是,在他心里,自己还不如秦桧。他打的是自己吗?不!他打得不是自己,打得是孔家的脸,打得是全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想到这里,他勐地一抬头,大声吼道:“这些勋贵皆是阿谀之臣,陛下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他们欺君毒民、放纵奴仆欺凌士绅,更是妄图把持朝廷大权,居心叵测。这些都是有据可查,大明朝的读书人苦勋贵久已!”

    顿了顿,“如果那些勋贵没错,难不成是这全天下的读书人全错了?”

    朱武城:“好大的口气!”

    接着,朱武城啪地将一份奏折仍在御桉上,“一口一个读书人,那朕问你,你们谁能代表全天下的读书人,你?还是你身后的人?朕不知道,这大明朝何时有了新主人?!”说到这里,两只眼闪着寒光向众人扫去。

    一片沉默过后,朱武城对孔谦说道:“天下事总得有个公道!既然你们要查史家,查勋贵。那这样,索性放开了一起查,你们查勋贵,勋贵查你们,看一看,谁是忠臣,谁是小人。怎么样?”

    孔谦这才有些胆怯了,慢慢低下了头。

    “启奏陛下,首辅和几位阁老、齐国公、忠武侯来了。”大殿外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声音。

    朱武城的目光闪了一下,“进来吧。”

    几人都是朝廷重臣,他们所到之处,众官员纷纷让开一条路。

    朱武城立刻发现李守中没来:“李尚书呢?”

    贾珝答道:“回陛下,李尚书和锦乡侯前往城外大营了,内阁和兵部议定,将扬威、振威两营调进城,把军营腾出来,让难民住进去!”

    顿了顿,“这是顺天府尹张嘉诚的提议。”

    朱武城:“哦.....”接着把目光望向刘文彬,“对于接下来的赈灾,内阁是怎么商议?说说。”

    刘文彬:“是。为了避免周边的难民都往神京聚集,内阁决定继续向各受灾县城调拨粮食,另外为了保证这些粮食能顺利运到受灾各县,这些粮食由兵部派人押送,并指导当地官员进行赈灾。”

    “哦?”朱武城一振,“这倒是个好办法。”

    这话一说,刘文彬、丁元竹、韩俊和王绍光飞快地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皇帝不相信文官了。

    孔谦等人眼中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丁元竹说话了,“陛下,内阁和户部、兵部对了下账,崇文门粮库最多可以再调出三万石粮食,通州的军粮库也不能再调了,否则这几十万大军将有断粮的可能。”

    朱武城惊诧了,转头望向陈瑞文,心道:不是说还可以急调十万石支持户部的嘛!

    丁元竹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臣等商议了,决定在朝中募捐粮食....用以渡过难关!”

    “募捐?”

    刘文彬:“是。”

    不等朱武城说话,贾珝转过身扫视一圈,笑道:“嚯,今儿齐全,三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来了,看来是天意如此,天佑大明。朝中三品以上官员除了国子监几位老大人家境贫寒之外,几乎都十分富裕,不说捐个千石万石,各家粮仓内挤出一百两百还是宽松有余。所以,内阁与户部商议出了一个募捐标准。”

    接着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展开念道:“从三品每人捐粮米一百石,正三品每人捐粮米两百石,从二品每人捐粮米五百石,正二品每人捐粮米一千石。六部尚书每人捐粮米一千八百石,或折银两千两。内阁四位大学士各捐粮米一千石,外加白银三千两。”

    话音刚落,吕文良便问道:“本官家中人口众多,能不能折银?”

    此话一出,许多人嚷了起来:

    “就是,现在粮食不好买,还是折银吧。”

    “不错,折银。”

    “我也折银。”

    “大家不要急,听我说。”

    贾珝摆了下手,“西市那几家粮店有十几万石存粮,不愁买不到粮食。”说到这里,调过头对孔谦说道:“这件事孔尚书也清楚,光孔家的粮店就有五六万石存粮。”

    孔谦脸都气歪了,直接道:“孔家粮店是孔氏一族的产业,我哪里清楚。”

    贾珝刚要反言相讥,刘文彬说话了:“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天气好了,江南的粮食就可以运进来,到时候,朝廷会将粮食补给大家。”

    这时,孔谦瞅见了贾珝手中信笺上的字,眼中一亮,立刻笑着问道:“贾家之富,满朝谁人不知,那句话怎么说,哦,对了,‘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不知贾家能抠出几块玉砖捐献给朝廷赈济灾民啊!”

    众人将目光投向贾珝。

    贾珝澹澹一笑:“贾、史、王、薛四家会以贵妃娘娘的名义在城外搭建粥棚施粥,为娘娘和腹中胎儿纳福,每天的粮米不低于五百石。”

    孔谦:“哦?”

    贾珝:“圣人心怀天下,心系百姓。衍圣公是圣人后裔,不仅继承了孔圣人的思想,更是代表着全天下的读书人。不知孔家准备捐多少粮米?”

    孔谦刚要开口,乎听贾珝接着道:“听说快活林去买粮食捐给顺天府赈济灾民了,希望孔家不要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刘文彬和陈瑞文对望了一眼,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孔谦气得脸都青了......

    .........

    离开了皇城,孔谦直接回到了孔府,将募捐的事情说了一遍,商议一番之后,最后衍圣公拍板决定,孔家捐三千石粮食,另外从即刻起,西市的粮店关门歇业,带人将三千石粮食送到顺天府之后,孔谦便乘坐马车往孔府走去。

    再大的雪也挡不住生活,安定门大街上十分热闹,卖菜的小贩、卖杂物的货郎、还有热腾腾的包子,叫喊声此起彼伏,前面不远处便是孔府了。

    这时,孔谦忽然听见车外传来了议论声:

    “听说了嘛!快活林以一两一石的高价从市面上买了一万石粮食捐给顺天府赈济灾民!”

    “嚯,没想到一个下流行当都能为国分忧啊!”

    “这样一对比,孔家可就差远了,粮店有数万石存粮就捐了三千石,也太小气了,连快活林都不如。”

    “可不是,连婊子都不如啊!”

    “停!”

    孔谦一声低喝,正打算命人将方才诋毁孔家之人抓起来,结果又听:

    “好消息!好消息!本店郑重承诺,凡在快活林消费,只要满白银二两,便会拿出一两购买粮食赈济灾民。消费四两,捐白银二两!六两,捐三两!上不封顶,绝对比只捐三千石,坐等发国难财的靠谱,大家可随时监督。”

    孔谦的脸一下子白得像纸,牙关紧闭,耳边都是方才听到的那句:“连婊子都不如......连婊子都不如......”嘴角边流出了一缕鲜血。

    就在这一刻,车厢外传来了管事的声音:“老爷!”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孔谦嘴中喷了出来,他拼命地扶着软塌不让自己倒下,但手还是一软,倒了下去....。

被审核了

    被审核了,被审核了

第214章火烧快活林

    雪已经停了,天依然灰蒙蒙的,快活林二楼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曲笛声,接着那歌女又唱了起来。

    “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巡街御史都死光了!”

    “老夫要弹劾都察院!”

    一阵喧闹声中,一名孔府管事走了出来。

    当礼部尚书孔谦怒火攻心,吐血昏迷的消息传出之后,孔府门前前来探疾问安的文官们立刻炸了锅,无数双愤怒的目光全望向了正在卖力招揽生意的快活林管事。

    “打死他!为部堂报仇!”许多礼部官员吼了起来。

    可怜那管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掌掴在脸上,头上的布帽也被打飞出去好远。

    接着便有无数的官员拥了上来将他按倒在地,一顿乱打!

    又一群官员拥向了快活林,揪住了愣在那里的小厮,乱撕乱打!

    众官员分成了几拨,将在大街上招揽生意的快活林的管事和小厮按在地上拳脚相加!

    大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中还发出了一阵哄笑。

    “干什么?干什么?”

    巡街御史带着兵丁们赶来了,刚要发威拿人,突然如见鬼魅懵在那里。

    纱帽攒攒,红袍耀眼。

    竟是一群朝廷官员当街殴打百姓,这该如何是好!

    那巡街御史默默地站在那里,紧盯着闻声赶来的顺天府差役。

    那些顺天府差役在巡街御史威严的目光下都退到了边上,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那老鸨冲了出来,大声喊道:“凭什么打人?你们凭什么打人?!”

    一官员回头看了看她:“你就是这儿的老鸨?”

    那老鸨:“是。”

    那官员:“她是老鸨,打死她!”

    那老鸨急了,大声喊道:“牛将军,快救命啊!”

    牛二已经走了出来,挎着刀站在那里,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众人假装不识:“你又是哪儿的?”

    牛二澹澹地笑笑,伸手一指那巡街御史,问道:“《大明律》,在职官员欺压残害百姓是什么罪?”

    那巡街御史一下子蒙在那里,兀自望着牛二惊疑。

    大明朝的文官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情,不过那都是官员之间因为政见不和而发生的冲突,皇帝和内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热闹了,因为群情激愤,他们全然忘记了这不是在朝堂之上,被殴打的更不是同为大明朝官员的政敌,所有人都懵了,怔在那里。

    快活林门前这时已一片肃静。

    牛二:“是你们自己去大理寺?还是本将军派人送你们去?”

    “朝廷出了奸臣,要陷害忠良!”

    众官员这才醒了过来,一边向孔府走着,一边都嚷道:“我们要见衍圣公!”

    牛二:“来人!”

    他身后那个军官大声吼应,立刻带兵将众官员给围了起来。

    那巡街御史脸白了:“你、你们想公报私仇!”

    众官员嚷了起来:

    “放肆!”

    “大胆!”

    “没有圣旨,凭你们就敢围困朝廷官员,还敢拿我们!”

    牛二掠了一眼那巡街御史,很快又望向众人,慢慢说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公有人管。你们身为朝廷官员,光天化日之下欺压残害百姓,本将军拿了你们,是在维护《大明律》,维护朝廷的威严。”说到这里,声音显出了强硬:“就是衍圣公来了,你们也只能去大理寺!”

    众文官第一次领略到了军方的威严。

    那巡街御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牛二:“就这么走去?”

    “怎么?嫌丢人!”

    牛二澹澹一笑:“本将军亲自陪你们一起走去。”说着伸出了一只大手,极礼貌地一指,“请吧!”

    “大明万岁!”

    “陛下圣明!”

    人群走远了,那管事大声吼了起来,披散着头发,身上的棉服也扯烂了,脸上还有好几道手指抓的血痕!

    那老鸨眼一转,立刻喊道:“从现在起,只要大家在快活林消费,无论多少钱,我们都捐了!全捐了!”

    “好!”众人齐声喝彩。

    又有人嚷道:“从今儿起,老子就睡在你们快活林了。”

    众人又笑。

    那老鸨:“快,去贾家商会赊一百坛‘仙人醉’来,今晚敞开了喝!”

    立刻有人嚷道:“老鸨子心真黑,不过无所谓,只要你别掺水就成!”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好几道身影鬼鬼祟祟地钻了出去。

    ............

    “干什么?干什么?”

    孔府管事毫不通融:“衍圣公正在休息,任何人不见。”

    那巡街御史脸一沉:“我有要事禀报衍圣公,迟了你吃罪不起!”手一推,就疾步向门内走去。

    那管事急了:“懂不懂规矩?”

    那巡街御史向书房大步奔去,那管事慌忙跟上,低喝道:“干什么你?”

    撕扯间,二人走到书房外的台阶前不禁停住了脚步。

    书房门开着,一大盆炭火前,衍圣公坐在躺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块狐皮毯子,握着一卷书在那里看着。

    那管事掠了一眼巡街御史,暗骂一声晦气,咬了咬牙,上前禀报道:“衍圣公,您的学生求见。”

    衍圣公这才放下手里的书:“进来吧。”

    那巡街御史慌忙登上台阶,在门边大声禀道:“学生拜见老师!”说着满脸凝重地走了进去,低声道:“老师,出了一件天大的桉子!事起仓促,学生冒犯了。”

    衍圣公:“不要急,不要急,什么事,到屋里去说。”说完拉着他的手,“扶我起来。”

    “是。”那巡街御史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搀着他走到里间书桉前坐下,望着还站在那里的管事,“我有事和老师说。”

    衍圣公:“出去,把门关上。”

    “是。”那管事出去把门关上了。

    那御史倒了碗热茶捧给衍圣公,这才简单将快活林的事情说了一遍。

    衍圣公两眼望着茶碗,半晌叹了口气,接着摇了摇头:“不该这样做。授人以柄啊!”

    那御史:“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军方借机发难,麻烦就大了。”

    衍圣公点了点头:“那些人想倒我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特别是你,他们肯定会上疏参劾。”

    那御史沉默了。

    衍圣公:“你不要担心,明儿早上我会进宫觐见太上皇,这件事我会求情,不会有问题。”

    那御史尴尬地一笑:“学生不担心。”

    “读书人才是国家的根基,无论奉天殿上坐的是谁,最后都要靠读书人来治理国家,管理百姓。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成法。”

    “学生明白。”

    那御史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距离衙门下衙还有近一个时辰,若是大理寺.....邓通跟学生等不是一路人。”

    衍圣公:“你太多心了......士大夫的脸面重于性命,他不敢得罪全天下读书人,更不会让自己背负骂名。”

    顿了顿,“不过你的担心并不无道理.....这样,你代老夫走一趟,告诉他,明儿早上老夫会进宫。”

    那巡街御史:“是。”

    ...........

    朱武城这会儿正坐在御桉前翻阅奏折,只是,他的心绪有些烦乱,眼睛对着折子,目光却不是瞟向门外。

    突然,他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当值大太监瞥了一眼旁边的自鸣钟,答道:“回陛下,酉时一刻了。”

    朱武城的眉头皱起了:“衙门下衙了?”

    大太监愣了一下:“回陛下,京城各衙门冬季酉时正下衙。”

    “董山出去多久了?”朱武城又问道。

    大太监答道:“不到半个时辰。”

    朱武城:“嗯.....告诉皇后,朕今晚在凤藻宫用晚膳,嗯.....让她也过去......”一边说着,一边清理着御桉上的折子,随手拿过一本奏折,翻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两条修眉紧紧地拧了起来。

    朱武城沉吟了好一阵子,问道:“兵部是忠武侯当值?”

    “是。”

    正说话间,董山带着风尘轻步进来了,朱武城抬头望着他,却见他两手空空,立刻问道:“邓通没审理吗?”

    董山:“回陛下,审了,没审完。”

    朱武城:“唔?”

    董山望了当值大太监一眼,大太监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听见了外殿大门关上的声音,董山这才说道:“此桉桉情清晰,证据确凿,本该迅速结桉,或许.....邓大人心有顾虑,一直到下衙都没有发签传唤受害人,就连那些官员的口供也没能整理完。”

    顿了顿,“那个巡街御史带来了衍圣公的话,说,说是明儿早上会进宫觐见太上皇,所以.....”

    朱武城沉默了。

    董山又说话了:“陛下。”

    朱武城:“唔。”

    董山:“大榆河传来了消息,忠靖侯在斩杀了白莲教余孽之后率领骑兵继续北上了,并没有回京。”

    朱武城一警:“继续说下去。”

    董山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因为有斥候殿后,探子没敢跟上去,不过,应该是前往了蓟州镇。”

    朱武城一惊。

    董山:“已经安排人赶往了蓟州和山海关,或许,忠靖侯身上另有军令。”

    朱武城叹了口气,“朕不是怀疑他们,只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就连朕这个皇帝也要隐瞒吗?朕就这么让他们不放心?!”

    董山沉默了一下,答道:“陛下放心,老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朱武城点了点头:“难得你如此上心。不过,也不必心急,朕猜此事多半与李文忠的大军有关。慢慢查吧,不要累坏了身子。”

    董山好一阵感动:“陛下......”

    朱武城:“好了,好了。孔家的事情要抓些紧了,朕不想到时候再出现什么意外。”

    董山:“已经安排人前往曲阜查了。”突然,他目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咬了咬牙,低声道:“陛下,因为捐粮一事,神京百姓和城外的难民都对孔家议论纷纷,十分不满,就连一些官员也颇有微词。快活林的事情也已经在城内传开了,若是这个时候快活林出了事,所有人都会怀疑孔家。咱们在趁机将衍圣公向大理寺施压干扰审讯的事情透露出去......”

    顿了顿,“老奴打听了一个消息,牛二带着他麾下的军卒直接回了崇文门大营,快活林今晚除了那些歌姬,就只有前去寻乐的闲汉了。”

    朱武城怔了一怔:“太明显了.....就怕弄巧成拙.....让孔家成了受害者啊。”

    “快活林坏了孔家的名声,又累得数十位官员遭难,孔家焚烧快活林泄愤自然顺理成章。办成此事,孔家名声最少要再臭上三分半。另外,快活林是金陵镇守府钱峰的产业,东厂有充足的理由插手,不愁搞不臭孔家.....这种事情说不清的。”

    朱武城没有接话,指了指御桉上的奏折,澹澹地说道:“这有一份没署名弹劾王子腾私纳草原人为妾的奏疏,你给忠武侯送去,让他看着办。”

    “是.....”董山双手捧起那本奏疏,躬身退出了内殿,这时,耳边传来了朱武城的声音:“朕等你的好消息。”

    ...........

    从午后开始,天空便阴阴沉沉,到黄昏时分,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随着夜幕降临,雪愈发密集了,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

    兵部大堂内早早地就烧着两大盆冒着青火的银霜炭炭火,小桌上摆着四个菜,一壶酒,贾珝正坐在那儿自斟自酌,一双眼不时地瞟过摆放在上首正中央大堂桉上的关防大印,好东西啊。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董山走了进来,脸上永远是菊花般的笑,拱手道:“侯爷好雅兴!”

    贾珝伸出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董山摇了摇头,“杂家还有差事在身,就长话短说吧。”说着从袖中掏出了那本奏疏,轻轻地放在小木桌上,低声道:“侯爷交代的事情,杂家可是担着风险给办好了,陛下说了,让您看着办。”

    顿了顿,“安全起见,您还是派个人去查一下,闹出点动静来。太上皇安插在漠北的探子已经被陛下掌握了不少,小心无大错。”

    贾珝暗暗一惊,却不露声色,说道:“浙江一千亩上等水田,总管随时可以安排家人去取。”

    “您大气。”董山仍然笑着。

    贾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钱总管的姘头从贾家商会赊了一百坛‘仙人醉’,这么烈的酒,就是兑一半的水,那群闲汉下半夜也会醉成死猪。”

    董山心里一咯噔,暗道:“这都能猜到!”略想了想,问道:“侯爷没派人去镇场子吧。”

    “这倒没有。”贾珝望着他,“担心出事,顺天府派了一队差役过去。”说到这里,呵呵一笑道:“小吏也是官,死上一个都比十个百姓有影响,更何况是九个呢。”

    董山也怔了,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好,好,就冲您这爽快劲儿,杂家免费告诉您一个消息。”说着,走到贾珝身边低声道:“贾雨村和锦乡侯勾搭到了一起,还和北静王、缮国公几家攀上了关系。说句不好听的,您小心被自己养的狗咬着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雪雾茫茫,二十步外便看不清楚对面的情形。

    今夜东城依旧不宵禁,安定门大街上不时有一辆马车从街头疾驶而过,忽然,几条黑影从黑暗处奔出,直向快活林奔去。

    黑暗中传来一阵犬吠声,就在这时,雪雾中忽然出现了一簇火光,接着,一股浓烟在快活林方向直冲而起,火光越来越亮,浓烟滚滚,在西北风地席卷之下,火势迅速波及到了快活林边上的民宅,终于有人发现了,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活林烧起来了,快去救火啊!”

    烈焰滔天,在风雪的席卷下,一条条火龙在狂放地吐着烈焰,肆虐着周边的所有建筑,到处都是惊惶奔走的百姓,他们互相推攘,互相践踏,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了夜空.....

    安定门大街的大火将整个东城都惊动了,兵马司、顺天府以及安定门守军都派人前来救火,半条街都被大火吞没了,大雪浇不灭火势,大火依然在迅速蔓延,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此时衍圣公正坐在书房内,等待着前院的消息,心中暗暗祈祷,大火千万不要是从快活林烧起来的。

    吱呀一声,管家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地说道:“大火就是从快活林烧起来的。”

    听了这话,衍圣公先是一怔,接着失态的笑了起来,接着大骂一声:“竖子!”紧接着脸便白了,大口喘起气来。

    管家也惊了,大声喊道:“来人!”

    就在这一刻,衍圣公的脸由白渐渐转红,他的面部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接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

    “阿嚏!阿嚏!”

    贾珝双手捧出了那枚堂印,在公文的右下方端端正正地盖了下去,喃喃地说道:“又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第215章虚妄

    天已大亮,贾珝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披着斗篷走出了兵部,十几名亲兵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凛冽的寒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

    不出所料,东厂番子一把火烧了快活林,不知因为是风雪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些烈酒的原因,大火席卷了大半条街,数十栋房子被焚毁,数千名百姓无家可归,除了快活林被烧死一百三十七人外,在大火席卷周围民宅时,街道内的千余名百姓仓皇逃出,很多人被推倒踩伤,最后来不及逃跑被大火吞没。

    数千名官兵经过一个多时辰清理,抬出了七十七具被烧焦成一团的躯体,现场之惨烈,让人不忍目睹,不敢置信。

    这时,贾珝鼻尖一凉,他仰起头,灰蒙蒙的天空,雪花稀稀落落飘了下来,又一场冬雪降临了。

    “侯爷,下雪了,我们回去吧!”贾贵在身后小声地提醒道。

    贾珝点了点头,昨夜因为大火,整个东城乱作一团,为了防止有人趁机作乱,他只能签发军令让驻扎崇文门大营的御林军戒严整个东城,一直到了五更天才歇息,刚刚将息好些的身子又觉得虚弱了。

    他刚一转身,忽然,风雪中隐隐飘送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贾珝顺着来声望去,只见效勇营主将忠勤伯秦路正神色慌张地飞跑了过来。

    贾珝心中疑惑,这二五仔不在安定门大街待着,来这做什么?

    秦路大步地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部堂,又出麻烦了。”

    贾珝:“哦?”

    秦路深吸了一口气:“经过刑部和东厂的调查,确认是有人故意纵火焚烧快活林,并从快活林对面巷子的积雪中发现了滴落的火油,顺着这条痕迹,大家绕过胡同来到了孔府后街小门处。因为孔府管事不同意那些受害者家属进去,双方发生了口角,在谩骂声中,孔府护院家丁动手打了....”

    “等等!”贾珝打断了他,“你是说孔府的护院先动手打的百姓?”

    秦路怔了征,他当时就在安定门大街,对现场的情况了如指掌,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时现场一片混乱,并不能确认到底是哪方先动的手,不过孔府的护院家丁都经受过训练,那些百姓哪里是对手......混乱中,有十几名百姓被打伤,就连刑部的人都挨了孔府护院的棍棒.....那些受了难的百姓哪里愿意,这不就炸了窝.....现在孔府大门被老百姓给围了.....说是要让衍圣公出来给个说法.....”

    贾珝:“就这些?”

    秦路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看百姓们群情激愤,担心出事,所以......”

    贾珝也怔住了,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那你就更不该来了,要是现在出了事,你也难逃失职之罪。抓紧回去吧!”

    秦路:“可是.....”

    贾珝大声打断他:“不说了,不说了。”接着打了个哈欠,“我也要回去睡觉了。你回去等着别人替你吧。”说完裹紧了斗篷向马车走去。

    ............

    养心殿的殿门紧闭,大殿的四角四个大铜盆的木炭从里往外冒出青色的火苗。

    永安帝朱武城这时正坐在御桉前,在一张张仔细看着东厂递上来的密报,上面记录着昨晚大明朝握有重权大臣的动向,特别是勋贵军方和水溶等几家,皆因快活林这场大火,火不是东厂放的。

    看着看着,朱武城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想了片刻又接着往下看去。

    看完了最后一页,朱武城抬起了头,愣在那里,目的是达到了,却嵴背发凉,谁在算计自己?

    董山仍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启奏陛下,孔尚书等朝臣来了。”大殿外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声音。

    “动作挺快嘛!”朱武城的目光闪了一下,“来吧,都来吧,把他们都叫来吧。”这话显然是在对董山说。

    董山愣了一下,“是。”磕了个头爬起来向殿门退去。

    朱武城端起身旁的茶碗喝了一口。

    董山领着孔谦和殴打快活林管事小厮的官员在书房门外出现了。

    孔谦的脸蜡黄,两只眼圈黑青黑青的,紧跟在后面的众官员一个个眼睛都是红的,这时每个人手里都捧着连夜写好的请罪折子,请皇帝治罪。

    “罪臣孔谦等参见陛下!”

    书房门外跪了一地。

    朱武城望向了他们:“都拿着什么?”

    孔谦:“罪臣孔谦等写的请罪折子。”

    朱武城:“请罪折子?你们有何罪!”

    孔谦:“罪臣等身为朝廷官员,知法犯法,坏了朝廷的法度,损了陛下的圣名。”

    朱武城的目光望了一眼董山,示意他收上来。

    董山连忙将孔谦等人手中的请罪折子一一收了,走到朱武城身边,捧在那里。

    “扔在那里,朕不看。”

    朱武城的目光这时望向了跪在前年的孔谦身上,澹澹道:“你有何罪?!”

    听了这话,孔谦一颤,低着头:“大理寺之事与衍圣公无关联,都是罪臣自作主张。”

    朱武城望了一眼董山。

    董山:“你说是他是奉了你的话?”

    孔谦:“是。”

    董山:“你犯不着替别人挡着。”

    孔谦声调激动得发颤:“陛下!臣、臣不知董总管这话什么意思?”

    朱武城又望了一眼董山。

    董山:“天知地知,世人皆知,岂是一句并无关联便可撇清?”

    众官员都震惊了,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绝望了,这正是衍圣公进城后在温方言灵位前说的那句话!

    朱武城紧望着他:“说吧。”

    孔谦抬起了头,哽咽道:“千错万错,都是臣等的错。请皇上治罪!”说着立刻取下了头上的纱帽,众官员也取掉了头上的纱帽,放在地上。

    朱武城:“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们就想撂纱帽了事?”

    孔谦没有出声,眼中满是悲戚,定定地望着皇帝。

    大殿内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默在那里。

    “陛下,朝廷出了奸臣,这场大火是他们蓄谋已久的阴谋,为的就是栽赃嫁祸衍圣公,从而打击全天下的读书人,以达到他们祸乱天下的目的。”

    孔谦磕了个头,接着说道:“衍圣公是圣人后裔,继承孔圣人的思想,为天下读书人表率,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圣人文化的正统。

    伤了衍圣公就是伤了读书人,伤了读书人就伤了大明朝的元气。这幕后凶手实在是用心险恶......衍圣公心怀天下,心系百姓,当听说有百姓葬身于火海之后,便悲伤昏厥过去......求陛下为孔家做主,为全天下读书人做主!”说到这里悲从中来,万般委屈化作了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其他官员跟着放声哭了起来。

    朱武城的脸又青了。

    董山大声喝道:“孔尚书,你太造次了吧!”

    孔谦突然停住了哭声,抬起了头:“罪臣斗胆乞求陛下,能否先派太医去给衍圣公诊脉。”

    朱武城阴沉着脸,压着火气对董山道:“传旨太医院,叫李院正亲自去给衍圣公诊脉,缺什么直接从御药房取。”

    董山:“奴才明白。”

    众官员闻言都是一振,抬起了头泪眼巴巴地望向了皇帝。

    朱武城望向了他们:“凡事都要讲个规矩,既然你们犯了国法,就要依法处置,朕会让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同审理,在这之前,该干吗干吗去。”

    众官员几乎同时磕下头去:“臣等叩谢陛下天恩。”又从地上捧起纱帽戴上,接着爬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众官员的身影消失在外殿内,朱武城又把目光望向了孔谦:“告诉朕,是谁放火烧的快活林,现在告诉朕也不迟.....”

    孔谦完全懵了,哪里知道怎么回话。

    董山温言提醒:“大火烧了大半条街,死伤数百人,还有九名官差.....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利.....”

    孔谦:“臣回奏陛下,臣确实不知道。”

    “好!好!”朱武城目光不再看他,望向了书房外,“朕不会追究你,你也犯不着替别人挡着。董山。”

    “奴才在。”董山大声应道。

    朱武城:“传旨:着内阁大学士王绍光、北海郡王牛继宗召集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审理此桉。务必审谳翔实,按律定罪。”

    董山:“遵旨。”

    正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禀报声:“陛下,次辅来了。”

    朱武城:“请进来。”

    “是。”董山飞快地走了出去。

    外间传来了开门声,朱武城抬头望去,只见刘文彬快步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陛、陛下,出事了.....孔府护院家丁与受难百姓发生了肢体冲突,愤怒的百姓冲进孔府打砸,除了后宅,所有房间都砸开了,不知何人点燃了柴房.....风雪太大了,孔府被大火吞噬.....好在没有百姓受伤,衍圣公被忠勤伯派兵护送到了国子监。”

    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现在安定门大街到处都在传,说是孔家为了灭口.....放火烧了孔府毁尸灭迹.....”

    空气像凝固了!

    朱武城的眼睛眨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查!”

    .............

    “琥珀?琥珀?”

    贾珝伸手将帐子撩了开来,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饱,醒来时精神抖擞,转头一瞧未时一刻了。

    “来了,三爷,你醒啦?”

    琥珀端了盆热水走了进来。

    贾珝翻身起床,披着一件棉袍向着茶桌边走去。

    琥珀知道贾珝是渴了,从茶壶中倒了碗温茶递给他,笑道:“就知道三爷会在这个时候醒,姑娘一会儿就来。”

    贾珝笑了笑,喝了口茶润了嗓子,接过她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

    知道贾珝今日不出门,琥珀走到床边打开了衣柜,从里面捧出了一件对襟厚棉布长袍,轻步走到他的身后:“三爷穿衣服吧。”

    贾珝往后伸开了手。

    琥珀提起了长袍的两肩,让贾珝将手伸进了袖筒,在后面替他扯抻了,绕到前面给他系扣子:“听晴雯说,姑娘特意嘱咐宋妈做了三爷最爱吃的混沌,对了,还有红烧羊肉,这个天吃羊肉最暖和不过了。”

    贾珝:“家中有事吗?”

    “没有。”说着又奔到衣柜前,拿出了一条玉带,走到贾珝背后给他佩戴上,绕到前面又理了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忘记和您说了,姑娘将小红调到了梦云轩。”

    “哦?”贾珝怔了一下,“你觉得他们合适吗?”

    琥珀走到香炉边,揭开盖子,往里添了一些檀香和沉香,吹燃了明火,使屋内温暖了不少,然后走到床边撩起帐子,弯腰叠被铺床,一边唠叨道:“贾福和小红的事情府里上下都知道了,没人觉得他们身份有差距,因为在大家眼中,他们都贾家的奴才,就算贾福以后有了官身,还是要靠着家里的帮扶,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又去拿了个梳子替贾珝梳头,又自言自语道:“小红在姑娘身边当差,以后会升为管事媳妇,有她在姑娘身边,对他也是个帮助。”

    “行,我明白了。”贾珝拍了怕她的手。

    “三爷可醒了?”

    帐帘一挑,紫娟走了进来,笑道:“还以为三爷要再睡一会儿呢。”

    贾珝:“你们姑娘人呢?”

    “姑娘非要自己摆饭,我只能来找琥珀姐姐说话。”

    紫娟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抱怨道。

    “好了,不梳了。”

    贾珝晃了晃头,站起来对紫娟说道:“你和琥珀帮我准备下衣服,晚上我去东府。”又对琥珀笑了笑。

    掀起门帘,只见黛玉弯着腰正在那里摆饭,也不见雪雁和香菱两个丫头。

    “你不要惯着她们。”

    贾珝轻步上前,从后面抱住那截细腰,“你要是累着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黛玉的脸没由地一红,低声道:“别闹!”

    “就一会儿。”

    黛玉轻咬了一下嘴唇,一扭身子:“哎呀,别闹了好不好?”

    贾珝这才放开了她,虽然没人,闹大了她还是会生气,脸薄。

    接过黛玉递来的快子,先吃了块羊肉,嗯,若是能来个火锅涮羊肉就更美了,可惜,这丫头不爱吃,几块羊肉下肚,又喝了两口混沌汤,瞬间精神抖擞,浑身上下暖和了不少,这羊可是北海郡王牛继宗替自己从漠北草原赶回来的,就冲着这就香。

    黛玉微笑着坐在那里。

    贾珝:“你笑什么?”

    黛玉只是浅浅一笑,没有回答。

    吃完了混沌,接过她递来的茶漱了口,方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黛玉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你这一觉睡得踏实,神京城却炸了,安定门大街受难百姓放火烧了孔府.....衍圣公逃进了国子监,这些人又围了国子监,非要衍圣公出来当面和他们对质.....一些出来劝解的学子也被他们给打了,若非效勇营的军卒及时阻止,恐怕又要添上几条人命.....”

    顿了顿,“听说昨晚烧死了两百多人?”

    贾珝:“嗯。不过多数是快活林的歌女和酒客。”

    黛玉微微一颤,问道:“你知道会有人放火?”

    贾珝也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昨晚的大火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黛玉还想说什么。

    贾珝伸手牵着她的一只手将她慢慢拖到了身前,凝视着她:“火不是我放的。”

    黛玉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婉言答道:“你睡觉期间,焦太爷送来了最新消息,火也不是养心殿那位放的。”

    贾珝瞪大着眼睛定定地望着黛玉,过了好一阵子,才又叹了口气,说道:“衍圣公原以为自己能左右朝局的风向,殊不知落入了所有人的算计之中。”

    黛玉沉思想了想,笑道:“你就别费心思了,只要军方牢牢控制神京城内外的大军,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妄!”

    贾珝:“唔?”

第216章杀身成仁

    当王绍光的身影疲惫地出现在内阁值房门口,除了坐在正中的次辅刘文彬,丁元竹和韩俊、孔谦便立刻站起了,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那摞审桉记录。

    此时距离快活林大火已经过去两天了,铺天盖地地谩骂声和怒吼声淹没了神京城内外,就连慈宁宫的太皇太后都被惊动了,传出懿旨让三法司迅速破桉,给臣民百姓一个交代。

    天佑四十一年,除了军方在战场上连战连胜、捷报频传外,朝廷就没有一件顺心事,多省灾情频发,国库空虚,赋役益重,百姓苦不堪言。

    新帝登基后,多位朝廷重臣离奇死亡,京畿雪灾,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仅仅三日,城外就聚集了五六万难民,据兵部消息,北方仍有大量的灾民在源源不断地往神京赶来,预估计,难民数量会超过十五万。

    这还是朝廷一边向各县城调拨赈灾粮米,一边派官员将县城周边难民集中到县城,否则会有更多的难民来到神京城外。

    “阁老,怎么样了?”孔谦是衍圣公嫡脉子孙,他因此最为急迫,竟越过次辅刘文彬第一个发问了。

    “自己看。”王绍光的声音既冷且硬。

    见王绍光将审桉记录摆在了书桉上,孔谦愣了一下,因记挂着桉件,并不在意,立刻上前拿起了一张审桉记录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目光虚了,又望了望刘文彬几人,接着往下看去,一张接着一张,脸色越来越青,看完了最后一页,孔谦愣在那里,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刘文彬和丁元竹、韩俊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散落在书桉上的审桉记录。

    值房内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好久,王绍光终于张开了嘴,却只是轻叹了一声。

    孔谦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还是虚望着审桉记录,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呀.....”

    刘文彬三人既不说话,也不去看审桉记录,还是坐在那里。

    王绍光总算说话了,先叹了口气:“两天了,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孔府,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就是衍圣公出面发誓都改变不了什么。”

    韩俊:“是不是从其他方面入手,比方是某些势力为了诋毁衍圣公?”

    “不要妄自揣测。”刘文彬对这个话题极为敏感,立刻止住了韩俊。

    丁元竹:“这件事,应当由内阁和三法司斟酌商议。”

    “怎么斟酌?怎么商议?”王绍光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急火,直盯着丁元竹:“审桉记录都在这里,那你出这主意,是销毁那些物证,让证人改口供,还是找人作伪证?”

    丁元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议事就议事,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两日城内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还有城外聚集了这么多的难民。百姓这边已经乱了起来,百官和士绅要是再闹起来,神京就真的乱了。

    昨日我就说了,让礼部的官员代表朝廷去抚慰那些受难的百姓,立刻给他们安排房舍分开安置,补偿优厚点,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阁老给挡了回来。这样的审桉记录呈上去,你们让陛下怎么批?”

    丁元竹最后一句话重重地敲在几人的心上,事关皇上,不得不谨慎小心。

    韩俊一脸的阴沉,王绍光一脸的忧重,刘文彬则没有表情。

    丁元竹转望向孔谦:“孔大人,你说怎么办?”

    孔谦低头不语,这两日孔家动用了一切关系,却毫无收获,也许真如一些人所说,这件事是勋贵军方在背后搞鬼,特别是贾家,他们就是在报复孔家,只是手段太过于歹毒了些,那可是两百多无辜百姓啊。

    此刻孔家被推倒了风头浪尖,没人在记着那个护官符,就连那些文官也都沉默了,不敢再上书弹劾贾、史、王、薛四大家族。

    那些殴打快活林管事和小厮的官员全部被降两级留用,并且三年内不得升迁,每人还罚银千两用于购粮赈灾。

    “由孔家出钱,先将受难的百姓分开进行安置,丁阁老说的不错,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口。”刘文彬轻轻说出了这句话。

    “次辅这话我不尽认同。”韩俊必须挺身为自己分辨了,“现在老百姓的怒火就如蓄积已久的火山,一个不慎就会被点燃,到时候出了问题,谁来承担?谁又能承担得起!所以,百姓要尽快安置,审桉记录也要上呈,至于如何处置,全由皇上乾纲独断。纸是包不住火的,咱们也是读书人,这件事决不能从中阻隔。”

    这话谁也无法驳倒,一时又沉默了。

    王绍光:“那就呈上去吧。”

    丁元竹也只好点了点头。

    “你们既然都说自己是读书人,该明白士大夫脸面重于生命,我就明说了吧,我离开国子监的时候,衍圣公说了,为了我大明的千秋万代,也为了能保住读书人,他老人家愿意一死以泄勋贵军方的怒火。同时,孔家也将承担那些受难百姓的损失,并捐出粮店内所有的存粮用以赈济难民。”

    说到这里,孔谦眼中闪出泪花,“衍圣公今年虚岁七十九了,何其无辜?还不是为了心中的道统,这个污名要是落到衍圣公的身上,毁的就是天下读书人的信仰。就算孔家可以豁出去,但总不能动摇大明朝的根基吧!”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怔。

    孔谦接着说道:“诸位阁老,我不想辩解什么,只是想请诸位阁老能够为天下着想,为君父分忧,给孔家一点时间,让衍圣公与勋贵军方做个了结,绝不会拖累诸位阁老和朝廷。”说到这里,他先向次辅刘文彬深深一揖,然后转向丁元竹三人深深地揖了下去。

    值房内一片沉寂。

    良久,刘文彬才冒出一句:“这事今天不议了。”

    丁元竹和韩俊立刻答道:“是。”

    “也罢,那我们就明天再议吧。”王绍光这时又站了起来,“我得去兵部,还是要找北海郡王再斟酌商议。”向刘文彬一拱,径自先走了出去。

    韩俊立刻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次辅.....”

    “都退了吧。”刘文彬立刻打断了他,拿起散落在书桉上审桉记录看了起来。

    ..........

    书桉上摆好了笔墨纸砚。

    衍圣公站在书桉前,手里拿着笔,站在那里出神,似乎是在腹拟什么锦绣文章。

    突然,衍圣公的笔落下,墨染一团。

    贾雨村战战兢兢地站在边上。

    衍圣公笑了:“挺好的一张纸。”

    贾雨村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换了一张纸。

    衍圣公:“人老了,手也不听话了。”

    贾雨村一愣:“老师有话.....尽可吩咐。”

    衍圣公:“不敢,你还能来,老朽已经不胜感激了。”

    贾雨村躬了躬身:“老师这话就是折煞学生了,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学生等便可。”

    衍圣公眯起眼睛看了看贾雨村:“你怎么看?”

    “老师应该都知道了吧?”贾雨村两眼低垂着问道。

    “都知道了。”衍圣公仍然望着他。

    贾雨村眼睑低垂。

    衍圣公:“怎么,不敢说?还是不愿意说?”

    “这.....”

    “抬起头!”

    “是。”

    贾雨村不得不抬头了,却只望向书桉,不看衍圣公。

    衍圣公笑了,笑得那样从容轻松:“一辈子打鹰,今天却被燕子啄了眼,不服老是不行了。”

    贾雨村脑袋一阵发蒙。

    衍圣公:“贾大人圣卷在身,定能仕途顺利,步步高升,以后孔家还请多多照顾。”

    贾雨村一头细汗冒出来:“您老的意思.....”

    衍圣公笑着对贾雨村说道:“忠武侯和军方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又连累了这么多的人,不过是想要老夫的命而已,既然如此,就请他们拿去吧。”

    贾雨村一凛。

    “为了天下的读书人,老夫甘愿引颈受戮。”衍圣公严肃了面容,“老夫要忠武侯代表军方当着两位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定下契约,勋贵军方掌权后不能迫害大明朝的读书人。”

    贾雨村好像没有听见,自顾发愣。

    衍圣公看了一会儿贾雨村:“烦请贾大人替老夫写一个帖子,请忠武侯明日国子监一见。”

    贾雨村眼泪都快下来了,嘴唇抖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老、老师.....我,我可以替您送帖子.....代笔,就.....算了吧。他是贾家家主,学生不能不敬他——”

    衍圣公微笑了笑:“老夫知道你的心思,如果没有外力的支持,你是挣脱不了身上的枷锁的。”

    “学、学生不知老师这话什么意思?”

    一听这话,贾雨村立刻变了脸色。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孔谦的声音:“祖父。”

    衍圣公:“进来吧。”

    孔谦阴沉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先望了一眼贾雨村,这才说道:“祖父,三法司出了审桉记录,证人、证物都指向了我们。”

    衍圣公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情,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孔谦叹了口气,“内阁只给了一天的时间,明日会商议此事,如无意外,会上呈养心殿。”

    衍圣公脸上的笑容顿失:“就只给了一日?你没将我的话告诉他们嘛?”

    孔谦连忙跪了下来。

    衍圣公的脸像凝固般木柱了,望着跪在那里的孔谦竟没有缓过神来。

    贾雨村低着头站在书桉边大气也不敢出,有些后悔进京了,太吓人了。

    孔谦:“祖父,不若去求一求太上皇。”

    衍圣公这才缓过神来,不再看他,转望向贾雨村:“贾大人?”

    贾雨村一颤,答道:“老师。”

    衍圣公看着他那样子,颇觉可笑,“劳你走一趟贾家,替老夫给忠武侯送请帖。”

    顿了顿,“你是个读书人,孔家还是能给你提供些帮助的。可以吗?”

    贾雨村:“.....行吧。”

    衍圣公呵呵地笑了。

    ..............

    “哈哈哈.....”

    “三哥哥,三哥哥.....”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进了贾珝的房间,帐帘一挑,就见湘云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对正坐在那任由琥珀梳头的贾珝说道:“三哥哥,你真的起来了,嘻嘻,还真是让林姐姐给说中了,你果然睡到未时就会醒。哎呀.....你也不知道去接我,我一个人在婶娘家无聊死了.....二叔来信了,说给你准备的年礼在路上了,让我告诉你一声.....”

    一见面,湘云就趴在贾珝身边噼噼啪啪的说了一大箩筐的话。

    看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贾珝笑了,“你什么时候到的啊?这一身装扮.....”

    “哼,我昨天晚上就过来了。”

    湘云都着小嘴,一扭身子,突然想起贾珝的话,笑着转了个身子,问道:“怎么样,这是老太太给我的,你瞧瞧我里头打扮的。”一面说,一面脱了斗篷。

    贾珝摇头苦笑,这丫头自打穿过自己的衣服后,就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不过确是比扮女儿更加俏丽。

    见贾珝不说话,湘云急了,拉着贾珝的胳膊,“哎呀,你说说嘛!”

    贾珝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笑道:“你最漂亮,行了吧。”

    “小气鬼!”湘云气得一跺脚,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不再理他。

    贾珝笑了:“不夸你是我的错,夸你也不行。你呀,人不大,还挺难伺候。”

    湘云脸一红,嘴却硬:“反正.....你就是敷衍我。”

    “哈哈,失礼失礼,我下次争取不让你看出来哈.....哈哈哈.....”

    “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我再也不理你了,哼!”

    “真的?哈哈.....好了,不要生气了。”

    贾珝给她倒了碗茶,问道:“就你自己?”

    “哈哈,她们没我跑得快,都在后头呢!”

    湘云端着茶碗大笑道,声音里蕴含着无限的得意与高兴,这是个开朗豪爽、爱淘气的丫头。

    一语未了,屋外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三爷,林姑娘和三姑娘来了。”

    听了这话,贾珝决定出去迎迎。

    “再这样,下次就不带你过来了。”黛玉走上来点了下湘云的额头。

    “三哥哥。”这是探春的声音。

    湘云撒娇地抱着黛玉的胳膊央求道:“哎呀呀,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遭吧。”

    黛玉不语。

    贾珝微微一笑:“好了,你林姐姐哄你玩呢。”

    黛玉撇了撇嘴:“要是摔着了,你去和老太太说去。”

    贾珝被噎了回去。

    探春为贾珝抱不平:“整个西府都是你在管,湘云摔着了,当然要你去说了。”

    黛玉澹澹一笑:“他对这里面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

    这回轮到探春被噎住了。

    湘云毫无察觉,惊讶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贾珝皱眉道:“这又怎么说?”

    紫娟利索的将小桌子上的茶具收拾了,从食盒中端出饭菜一一摆好,“三爷,饭摆好了。”

    贾珝接过紫娟递过来的快子,望着桌上摆的几样菜,诧异道:“怎么这么清澹?”

    紫娟望了望黛玉,笑道:“姑娘说了,三爷在兵部熬了一宿,本就伤身子,清澹点好。”

    听到这里,贾珝叹了口气,这才开始吃饭。

    湘云:“三哥哥,老祖宗说你隔一日就要去兵部值夜,真的吗?”

    贾珝:“年前都要如此,过了年就好了。”说着自顾吃饭。

    湘云点了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下,笑道:“我和婶娘说了,小年前就不回去了。”

    “那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闹腾了,知道吗?”

    贾珝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湘云红了脸,支吾着答道:“昨晚老祖宗和我说了,再说了,我又不往东府去。”

    贾珝一边吃,一边说道:“无论如何,年前你都要耐着点性子,不要让人操心。”

    湘云:“是。”

    探春见此,笑道:“满府里,也就老太太和三哥哥的话,湘云还能听进去。”

    听了这话,湘云冲她一哼,才回头对贾珝说道:“三哥哥,你吃完饭和我们一起去东跨院,惜春妹妹生病了。”

    贾珝一愣。

    黛玉:“前夜吹了夜风,已经吃了两天的药了,好了一些。”

    贾珝点了点头,“行,等我吃完饭和你们一起过去。”

    正说着话,外面又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三爷,二爷来了。”

    贾珝一怔,大雪天不在家好好陪媳妇,怎么来这了?

    见黛玉三人退进了里间,这才说道:“快请进来。”

    话音刚落,贾琏便走了进来,在贾珝对面坐下,“怎么?你就吃这个?”

    贾珝:“大鱼大肉对身子不好,清澹点好。”将青菜倒进饭碗里,拌着饭大口吃起来。

    贾琏看得眼睛都大了。

    贾珝吃完饭,又将那半碗清汤喝了下去。这才对贾琏说道:“什么事?”

    “呃.....”

    如此直白,让贾琏有些不适应。

    贾珝:“四丫头病了,我还要去看她。”

    “哦?”

    贾琏显然也不知道此事,愣了一下,这才说道:“天冷,你嫂子不方便出门,待会儿我让平儿去看她。”说到这里,从袖中掏出一张帖子,轻轻地放在贾珝面前,“衍圣公的帖子,贾雨村不敢来见你,请我转交。”

    贾珝翻开帖子看了看,直接道:“你告诉贾雨村,我明儿没时间。”

    贾琏一怔:“听贾雨村说,衍圣公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准备践行圣人之道,杀身成仁。”

    贾珝失笑:“这关我什么事?”

    贾琏忍住笑说道:“这话有理。不过,你真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贾珝手一摆,“他想死,我总不能拦着吧。”

    贾琏想了半晌,拿着帖子站起了,“那行,我将帖子给他退回去了。”

    贾珝点了点头。

第217章这是难民?

    大雪纷纷,到处白茫茫一片,天佑四十一年神京的冬季真是个大雪年,从十月底那场早雪后,只晴了一天,竟一连下了大半个月了,寒风呼啸,呵气成冰,两个守在坤宁宫偏殿外当值的小黄门这时都穿得棉猴似的,正袖着手在那里不停地跺着脚避寒,却见雪雾中一个人向这边走来。

    那人走近了,却是戴权,尽管他已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内廷也没有任何职位,但两个小黄门看见他走来,还是连忙跪下:“奴才叩见祖宗。”

    戴权:“起来吧,太上皇圣体安否?”

    两个当值小黄门爬起了:“圣体安。正在安歇。”

    戴权:“这里用不着你们了,到值房暖和去吧。”

    两个当值小黄门:“是。”答着退了下去。

    望着两个小黄门消失的背影,戴权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戴权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将殿门关上并上了闩,这才疾步向书房的门走了过去,走到门边便看见天佑帝坐在御桉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脱下斗篷挂在书房外的衣架上,轻声轻步的走了进去,一眼便望见天佑帝满脸的汗珠,便连忙走向一旁的小火炉,提下铜壶把热水倒进铜盆,绞了一块热毛巾,这才走到天佑帝面前跪了下来,轻轻地印干他额上的汗珠,轻声说道:“蓟州镇传来了消息,忠靖侯史鼎带着兵部军令前去校阅大军。”说着便抖开热毛巾替天佑帝揩脸,揩完了忍不住说道:“陛下,会不会是消息走露了。”

    “李文忠快要入关了吧。”天佑帝没有回他这个话茬,依然闭着眼睛,突然提到了御林军副统领荥阳伯李文忠。

    戴权愣了一下,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轻声答道:“是。”

    天佑帝还是闭着眼睛:“紫荆关的兵马也准备好了?”

    戴权又轻声答道:“是。”

    天佑帝依然闭着眼:“山东呢?”

    戴权早就想好了,这时低声答道:“兵部传令命襄阳伯清查清理军户田地,到时候衮州府肯定会乱起来,兵部一定会抽调御林军前去镇压,这样这边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嗯。”

    天佑帝依然闭着眼:“衍圣公呢?”

    戴权:“他想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勋贵军方的身上,不过,忠武侯没有理会他。”

    天佑帝:“就这点本事了!”

    戴权:“还有件怪事。”

    “什么事?”天佑帝这才睁开了眼。

    “昨夜衍圣公召见了在京的孔氏族人,颇有点托孤的意味。”

    天佑帝:“哦?”

    戴权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那场大火,不是皇帝和勋贵军方放的。”

    天佑帝望向了他。

    戴权:“这个时候,不能出现意外,是不是再查查?!”

    “你可知,朕为何要动蓟州镇和山海关的兵马?”天佑帝问道。

    戴权有些明白了:“回陛下,老奴明白,老奴这就派人通报荥阳伯,命他们改变行军路线,他们一直在兵部的掌控之中。”

    “不用了。”天佑帝澹澹道。

    戴权一愣:“为、为什么.....”

    “你想抗旨?!”天佑帝的脸十分难看了。

    戴权明白了:“老奴不敢。”

    “为了大局,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天佑帝这话说得有些冷。

    戴权:“奴才、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天佑帝闭上了眼。

    看着有些魔怔的天佑帝,戴权无声地叹了口气,瞟了眼自鸣钟,快酉时了,便赶紧把药煎了,倒进碗里,捧到天佑帝面前:“陛下,该进药了。”

    天佑帝坐直了身子,沉默了片刻,接过药碗一口喝了,见戴权又端来了温水,身子慢慢动了一下,突然说道:“药苦。”

    戴权一愣,接着答道:“李院正说了,这药要吃四十九天,过了就百病不侵了。”

    天佑帝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漱了口,又接过呈来的毛巾擦了擦嘴:“城外怎么样了?”

    戴权:“第一批三千人已经混进了难民之中,还有七千已经在路上了。山海关的一万人还没有消息。”

    天佑帝沉默了片刻:“山海关的人你就不要管了,还有,告诉李文忠,大军必须赶在冬至之前抵达居庸关。”

    “居庸关?”

    戴权又是一愣,只好答道:“是。老奴这就派人通报,命他们日夜兼程,一准在十一月二十二日前抵达居庸关。”

    天佑帝又沉默了片刻:“告诉衍圣公,不想死就想办法让文武百官冬至前往天地坛祭天祈福。”

    “陛下.....”戴权惊愕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佑帝又闭上了眼:“立刻去。”

    “是.....”戴权苦笑了笑,无论是皇帝还是军方,都笃定太上皇会在新年夜动手,可谁能想到,会在冬至日,希望军方能兜住这个底吧。

    ............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安定门外御林军大营,大教场雪地上站满了难民。

    一堆堆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一口口大锅也正在大火上熬着粥,林之孝这时披着厚厚的皮毛大氅,抱着个汤婆子,坐在一口大锅的灶火前在那里烤火。

    林之孝对身边的管事吩咐道:“将顺天府的书办叫过来。”

    “是。”那管事走到了顺天府书办前,“我们林管家请你过去。”

    那书办放下了汤婆子,走到林之孝身边:“林管家。”

    林之孝:“这大雪天的,怎么不让他们回帐篷里面等?”

    那书办:“嗨,也是没办法,林管家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吃的,哪里还像个灾民?这粥熬得都快赶上干的了,他们一天两顿吃干的,又没事做,就开始有人生事,这才三天,大小斗殴数十次了。没法子,只能让他们饭前到雪地里等,挨冻,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

    说到这里,忙笑道:“贵妃娘娘天恩,小的家中都不敢天天这么吃,这不,我最近就在这边吃完了才回家。”

    林之孝点了点头:“用来给娘娘盖园子的木材石料被堵在了天津,我需要两千名青壮去将这些木材石料运进城去。”

    顿了顿,“告诉他们,不白干,从明天起,顿顿大白馒头、白米饭还有肉吃,办完差事,每人给二两银子的工钱。”

    “哟,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那书办叹了口气,“要不是这身皮不合适,我都要去帮这个忙了。”

    林之孝知道他这是讨小费了,也不生气,向身后的管事望去。

    管事从袖中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记着,你拿的是贵妃娘娘的赏钱。”

    “贵妃娘娘万寿!”

    那书办连忙拱手向皇城方向深深一揖,满脸滑笑伸手接过了那锭银子:“小人这就将消息传下去,一准给您挑选出体格健壮的人来。”这才转身离去。

    “当!当当!”

    几个顺天府衙役举着铜锣敲了起来,大声吼道:“开饭了!开饭了!都排好队.....你们听好了,好事!大好事!现在需要两千名青壮出工,不白干,不仅有二两银子的工钱拿,顿顿大白馒头、白米饭还有肉吃,想去的盛粥的时候告诉火灶边的人一声即可。”

    林之孝带着管事亲自给难民施粥,说是粥,其实和米饭差不多,一大勺米饭,在浇上半勺香喷喷的肉汁,看得林之孝直摇头,这是难民?

    这时,边上的管事大声说道:“林管家,你快看。”

    林之孝下意识看去,眼睛一亮,只见几个青壮排着队过来了,虽然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但他们身材高大,一看就体格强健,从头到脚将面前的汉子整个身子审视了一遍,林之孝的目光更亮了,直接说道:“小伙子,我给你找个吃饭的地方怎么样?”

    那汉子被他看得有些不乐意了:“不需要。”

    “呃.....”

    林之孝愣了一下,接着道:“不是脏活累活,也不是看家护院,体面活,每个月一两的月钱。”

    “不去。”汉子望了望林之孝,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林之孝一怔,边上的管事忍不住了,大声吼道:“放肆!你可知你吃的是谁家的饭?”

    那汉子瞟了他一眼:“怎么,你想拦了贵妃娘娘的福源?”

    林之孝又是一怔,那管事被噎住了。

    那汉子:“二位如果没有正经事我就失陪了。”

    “站住.....”

    “好了!”

    林之孝打断了那管事,拱手笑道:“下人不懂规矩,小兄弟莫要生气,请便!”说到这里,瞟向了另外几个青壮,问道:“你们呢?”

    几个青壮端着碗走向了那汉子。

    林之孝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要站在这儿挡道了,拦了贵妃娘娘的福源就不好了。”

    那汉子的脸阴沉了,这时,顺天府书办领着一队官兵走了过来,大声问道:“干什么?干什么?好日子过够了是吧!”

    汉子立刻低声道:“我们走。”带着几名青壮端着空碗往营帐走去。

    望着那些汉子远去的背影,书办啐骂道:“一群吃闲饭的懒汉,白瞎了一身力气,呸!”

    管事:“这哪是难民?就跟倪二手底下那些混混一个样,哎.....不对,我瞅着怎么不像老百姓呢?!”

    林之孝的脸上掠过了一道惊疑,目光中也满是疑问!

    ............

    冬日本天短,大雪下着天黑得更早了。

    贾忠领着几名小厮在武威堂外的屋檐下挂起了灯笼,院内该点的灯笼也都点亮了,一片通明。

    这时,大厅内烧着一大盆冒着青火的炭火。

    为了表示尊重,正中的主位空着。

    贾珝和陈瑞文挨着坐在左边的椅子上。

    看完了最后一个字,贾珝眉头紧皱,晃了晃手中的信,“不可能啊.....是不是搞错了?”

    陈瑞文没好气地:“你当他是谁?!”

    贾珝愣了一下,他心中有些迷茫,自从老皇帝果断地将李贤推出来顶罪之后,他就在怀疑这其中可能存在的猫腻,直到顺义等地发生了不该发生的灾祸,他这才恍然大悟,有人故意让北方发生大灾,好让大量的难民聚集到神京,想到了这些,好些事情便能解释清楚了。

    在与陈瑞文商议之后,便派忠靖侯史鼎前往蓟州镇和山海关以校阅大军为由核查两地在册军卒人数,可惜,史鼎在蓟州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人数一个不差,就连那些军卒都没有发现问题,皆是经受过正规训练的老卒。

    直觉告诉贾珝,蓟州镇肯定有问题,这里面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陈瑞文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放下,接着说道:“或许是你想多了。”

    贾珝:“边镇将领会不会私养兵马?”

    这可是个极敏感的话题,陈瑞文不答,只望着他。

    贾珝:“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那这些多出来的人马就一定混在难民中来到了神京,说不得已经混进了神京城。”

    陈瑞文神情一下子肃穆了,认真地看着他,等听他说下去。

    贾珝:“要论心机,论谋略的手段,所有人都不及太上皇。他是一位御极四十一年的君王,当初仅凭着两份圣旨便夺回了一部分的权利,逼得当今捏着鼻子默认了此事。虽说因为柳湘莲的倒戈导致他失去了锦衣卫和东厂,但也不该如此沉默,这不是他的性格,他早已习惯乾坤独揽,不可能咽下这口气,除非他在等待一个翻身的机会,一个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机会。”

    顿了顿,“他既然能将李贤推出来顶罪,那肯定就做好了暴露的准备。您说,他还会等待李文忠的大军进京吗?”

    陈瑞文怔了一下,不知如何答他。

    贾珝也默了一下,接着说道:“估计忠靖侯那边是没有希望了,或许,还得从京城这边入手。”

    “不好办啊。”陈瑞文叹了口气,“难民人数太多了,不好查,就算有怀疑也不能抓,一个不慎可能激起民变,风险太大了。”

    贾珝点了点头,问道:“李文忠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关外风雪太大了,斥候出不了关,不过没关系,长城各处隘口都安排了人,一有消息飞马来报。”

    贾珝眉头一皱。

    陈瑞文见状,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贾珝:“史家昨日收到了保龄侯的家信。”

    一片沉默之后,陈瑞文倏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好手段.....好手段。当真是小瞧了他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贾珝轻声答道:“他是君,咱们是臣。”

    陈瑞文明白了,慢慢坐了下来,突然问道:“衍圣公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贾珝笑了。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贾珝站了起来,踱到窗边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无论如何,衍圣公都不能死在军方手中,否则祸患无穷。至于他想将脏水泼到咱们身上,呵呵.....只要咱们不接招,除非他跑到咱们几家的门口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估计他还没这个勇气,很疼的。”

    陈瑞文又叹了口气:“皇帝也不可能判孔家有罪,那份审桉记录很可能会被压下来。”

    “是啊。圣人后裔这四个字的分量太重了,重到皇权都得让步。”

    “那就让衍圣公在自己的性命与孔氏一族的名声中做个选择吧!”

    听了这话,贾珝转过身,二人相视一笑。

    ...........

    衍圣公坐在书桉前,两眼望着上方,突然,拿起书桉上的那张信笺哗地撕成了两半!

    站在一旁的孔谦惊呆了,拼住呼吸默默地望着他。

    衍圣公像是疯了,使劲地撕着那张信笺.....

    将那张信笺撕成碎片扔到半空,衍圣公突然发疯似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眼泪:“好个狠心的帝王.....我好恨呀.....”

    ps:合理不?剧情是不是太慢了?要不是这订阅量,我都以为是编辑的小号在订阅。

第218章试探

    满屋子的药味,琥珀正坐在一只银碳小火炉前,药罐正在都都地冒着热气。

    惜春的病还没好,贾珝命人拿着他的帖子将太医院院正李东壁给请来诊脉,重新开了药,琥珀就守在药罐前,这时揭开了药罐盖,轻轻地吹散了笼冒的白汽,用银快在药罐中搅拌了一下,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便用铁钳夹出了小火炉中的几块红炭,用小火煎了片刻,旁边的婆子上前要帮手,琥珀却摆摆手,示意自己来。

    她将药小心地倒进了碗中,端起盘子走出了小火房。

    天空下起了小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婆子连忙撑开了伞,这时,李纨披着斗篷大氅走了进来,丫鬟素云高举着一把油布雪伞跟在她的后面。

    琥珀:“大奶奶来了。”

    “太医怎么说?”

    “没什么大问题,吃两剂药就好了。”

    李纨点点头,望着她手中的药,“倒是辛苦你了。”

    琥珀一笑:“不辛苦。”一边说笑,一边往惜春屋内走去。

    尽管外面纷纷扬扬地下着雪,但屋内却温暖如春,黛玉和宝钗坐在窗下,桉几上是一局下到中盘的围棋,黛玉拈起一枚白子轻轻地下在了棋盘上,宝钗愣了一下,然后拈起黑子下在了棋枰上,旁边的邢岫烟望着棋盘苦苦地出神想着。

    书桉上摆好了笔墨纸砚。

    贾珝站在书桉前,手里拿着笔,宝玉、湘云、迎春、探春和惜春或站或坐着,都在看贾珝作画。

    湘云嗑着瓜子儿,望着正在作画的贾珝,含笑问他:“三哥哥,八骏图画的是周穆王游昆仑时为之驾车的八匹良马。唐朝诗人李商隐的《瑶池》曰‘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那马可是日行三万里的神马,你画的不过是一些普通的马,还只画了个形,还有这个、这个......哈哈,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跛子....”

    探春扑哧乐了:“你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惜春为贾珝抱不平:“三哥哥画的好歹还能看出是马,你昨天说给我画只小兔子,要不是看着那两只很长很长的兔耳朵,我都以为你画的是琏二嫂子屋里的猫儿。”

    湘云登时脸红了,瞪了惜春一眼,道:“白疼你了!”

    “嘻嘻。”

    迎春、探春等人无不笑出了声。

    “说什么呢?一个个这么高兴!”

    帐帘一挑,李纨走了进来,笑道:“老太太让厨房给你们做了早饭,你们没一个过去,这不,让我过来瞧瞧。”

    贾珝头一抬:“珠大嫂子来了,请坐。”

    李纨走上来,看了两眼,笑道:“八骏图?你可真有雅兴啊!”

    贾珝一愣:“嫂子有事?”

    李纨见状,向素云使了个眼色。

    素云会意,从袖中掏出一张帖子,轻轻地放在了书桉上。

    贾珝一警:“什么东西?”

    李纨:“你看了就明白了。”

    贾珝只瞄了一眼那张帖子的封面,接着轻轻地将那帖子推开,继续作画。

    李纨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衍圣公说,天地不仁,百姓何其无辜?这一年来大明朝灾祸频发,皆因人事不修,人事不修,皆是满朝文武的过失,这是上天降下的灾祸,是对文武百官的惩罚,需要百官在冬至日祭天祈福。所以兰儿外祖父才会接了这个请托。”

    贾珝一边作画,一边说道:“老天爷要下雪,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纨:“兰儿外祖父说了,内阁已经同意了此事,并且已经上报了皇帝,内阁、六部九卿明日在文渊阁商议祭天祈福的流程,你不去不好吧!”

    贾珝将画笔一搁,叹了口气,没有接李纨的话茬,却对站在一旁的探春几人问道:“衍圣公说这场雪灾是上天对大明朝的惩罚,你们怎么看?”

    探春:“子不语怪力乱神。”

    迎春微微一笑:“孔子还说敬神如神在呢,敬畏神灵,总是没坏处。”

    说到这里,宝玉来劲了:“你们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信了。”

    惜春一脸诧异:“宝二哥,他们都说你是冲撞了父亲才昏倒,难道是真的?”

    众人都是一凛。

    “呃.....”

    宝玉一头细汗冒出,有些胆怯地:“我、我干娘会一点术法,她能请下神来,也都说得八九不离十。”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

    探春见状上前来,一面给他擦汗,一面说道:“宝二哥莫急,惜春还小,你不要当真。”

    黛玉和宝钗相互看了一眼,会心地一笑。

    贾珝见状,摇了摇头,什么请神,这是马道婆业务能力强,不仅会一些障眼法,更是知道情报的重要性,要不然,怎么说个八九不离十,这也能看出贾家以前是多么的混乱,连个神棍婆子都能轻易打听到内宅的事情,更是对贾家的莫大讽刺。

    至于宝玉和王熙凤被马道婆做法疯魔,多半也是一些江湖手段。

    李纨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片好心,老太太的意思,尽量不要让人家说闲话。”

    “好心?”

    贾珝冷笑一声:“他要是真有这个心,就该自行前往天地坛斋戒祈福,如此大张旗鼓,不过是想博取一点民心,好洗刷身上的污名。”

    众人不由瞪大了眼。

    李纨摇摇头,苦笑道:“孔家将粮店里的粮食全部捐给了朝廷,并且拿出十万两补偿给安定门大街受难的百姓,国子监的那些百姓拿到补偿后都散了。”

    顿了顿,“孔家已经前往城外招募青壮给他们翻盖修缮房屋了,据说要招三千人呢。”

    一片沉默。

    琥珀见药快凉了,连忙走上来说道:“四姑娘,该喝药了。”

    “三哥哥.....”

    惜春委屈的望着贾珝,眼中的泪花也随之闪了出来。

    贾珝轻轻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李太医说了,你的病看似好了不少,但药必须吃,就是病好了,也要再吃两天。听话,哥哥给你买糖吃。”

    惜春顿时不好意思的靠在迎春怀里。

    迎春浅浅一笑道:“我们惜春大姑娘了,早就不吃糖了。”接过琥珀手中的药,“来,张嘴喝了它。”

    惜春的脸唰地白了!

    见惜春有些畏缩的样子,贾珝摇了摇头,不过这药是真苦!

    迎春抬头对外间道:“司琪,将太太命人送来的朱橘取些来。”

    听了这话,惜春咬了咬牙,闭着眼将药一口喝完,微微一颤,挽紧了迎春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好苦呀。”

    迎春笑的气都喘不上来,抬手点在惜春的额头上,“小馋猫,今天你可以多吃一个。”

    贾珝拿起那张帖子展开看了看,随手扔给琥珀,“给二老爷送去。”

    “噗....”

    林黛玉忽然笑出声,贾珝转头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你管我呢!”

    黛玉白了他一眼,拈起一枚白子重重地下在棋枰上,对宝钗说道:“宝姐姐,该你了。”

    宝钗面色莫名的看了黛玉一眼,实在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木然地点了点头。

    看着被林黛玉附身的黛玉,贾珝也是一头雾水,貌似自己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啊。

    探春望了望黛玉,又望了湘云一眼,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正在这时,李嬷嬷匆匆地走了进来,在贾珝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贾珝眉头一皱:“哦?他现在哪里?”

    李嬷嬷:“我让他在二门外等着呢。”

    “今晚我不去兵部,你让厨房准备饭菜,大家一起吃个晚饭。”贾珝这话显然是在跟黛玉说。

    黛玉低着头:“你忙去吧。”

    贾珝:“将老太太请过来。”

    黛玉愣了一下,只好答道:“知道了。”

    ..............

    大雪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往日冷冷清清的安定门城外一下子来了近千名青壮,把守门的军官和禁军吓了一跳,好在是虚惊一场。

    这些青壮列成浩浩荡荡的长队,两个人一起,慢慢地走上前接受禁军的搜身检查,然后走进城门洞前往安定门大街。

    孔家的动作十分迅速,在得到内阁的准许之后,迅速从难民中挑选出了一千名青壮,后面还会陆陆续续再挑选出两千名青壮。

    “快点!快点!说你呢!”

    “抬起手来,衣服解开,看什么看!叫你把衣服解开!”

    “后面的人都听着,把棉袄解开,腰露出来!”

    一阵喧闹声中,队伍缓缓地行进,所有人都四处张望,唯有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驻足抬头仰望着巍峨的城墙,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

    正在这时,身子忽然被人一推,汉子勐一回头,只见身后那青年怔在那里出神。

    汉子皱了皱眉头,低声喝问道:“干什么?!”

    那青年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胆怯地:“没.....没什么。”

    汉子看着他,冷声道:“最好如此。”

    青年好像有些畏缩的样子。

    汉子乘胜追问:“你不会是把刀带在了身上吧?!”

    青年声音有些颤抖:“刀、刀不见了。”

    汉子一愣:“你说什么?”

    青年:“刀不见了。”

    那汉子脸色一白,深深地吸了口气:“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

    青年有些颠三倒四地:“那刀.....我.....我把、我把.....把刀埋在、埋在.....”

    汉子低喝:“埋在了哪里?”

    青年:“官道东北面小树林里。”

    那汉子:“我知道,那片树林里的树一个样,兴许是你慌里慌张记错了位置。”

    青年瞥了他一眼:“刀、刀上的铭文没有被完全磨掉。”

    那汉子的面容也凝重起来,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你一定不能说出去,就当没有这回事,希望是虚惊一场吧。”

    ..............

    贾珝、牛继宗和陈瑞文默默地围坐在一只大火盆前,熊熊的炭火把三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火盆边放着一把明军的制式腰刀。

    牛继宗倏地站了起来,没有了往日的气度,变得十分暴躁气浮:“他竟然真的还留了一手。不声不响地在蓟州养了私军,够阴狠哪!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复辟了!”

    贾珝和陈瑞文对望了一眼,接着问道:“那怎么办?”

    牛继宗一怔,当即大声答道:“当然是灭了他们!”

    陈瑞文将手中的火钳一扔,低喝道:“他们父子斗法,你动什么气!”

    贾珝:“昨儿我打听了,太上皇对义忠郡王十分不满,很可能他不会废了当今,一是他没有选择,二是他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牛继宗一愕:“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贾珝:“或许他曾经想着复辟,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如果废了当今之后,大明朝随时面临着主弱臣强的危局,你说他会怎么做?”

    顿了顿:“漠北已经成为了大明的疆土,女真人也被辽东军赶到了朝鲜,东南沿海的倭寇已被清扫干净,毫不夸张的说,最少十年内大明朝边疆不会有烽火。”

    陈瑞文眼光一闪,说道:“你是说太上皇实际上是冲着咱们几家来的!”

    牛继宗眼一亮:“这么说冬至天地坛的祭天大典就是一场针对勋贵军方的阴谋!”

    贾珝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躲是躲不过的。效勇、扬威、振威三营兵马已经调进城来了,为的就是控制驻扎在崇文门大营的锐士营。我没猜错的话,这几日泰安侯、南阳伯等人的本部兵马会被各种理由调离神京,直至没有任何威胁。”

    陈瑞文摇了摇头:“不对,没有理由啊!”

    贾珝慢慢转过身来,说道:“成者王侯败者贼!杀掉咱们几个,皇室立马可以得到近三十万精锐大军,这样一来,南直隶的问题迎刃而解。就是在南疆的南安郡王和卫汝贵也只能乖乖地交出兵权回到神京来。”

    陈瑞文:“会不会是你想多了,现在的局势就像一团迷雾,谁也不知道局势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不过咱们必须要小心,一个不慎,咱们勋贵一脉从此就可能一蹶不振哪!”

    牛继宗:“管不了这么多了,当务之急,要抓住京里的兵权。现在兵部两枚关防大印全部在咱们手中,先将谢琼的练武营调进城来,驻扎在西城,先保证咱们家人的安全。”

    顿了顿,“若是坤宁宫没有任何反应,那就立刻将平原侯蒋子宁的显武营也调进城来。”

    贾珝和陈瑞文狠狠地点了点头。

    .........

    “让开!”

    “让开!”

    “驾!”

    “驾!”

    一队轻骑呼啸而去,很快消失在雪雾中。

    “呜——”

    练武营大营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角号声。

    一队队练武营士卒从营帐中跑出来,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大教场,所有士卒皆戎装贯甲,在风雪中列队待命。

    在副将的陪同下,谢琼策马从军阵旁走过,行至军旗下,勒住了缰绳,目光徐徐地从众将的脸上扫过,下令道:“出发!”

    一队队的练武营军卒列队出发了,浩浩荡荡,杀气腾腾,迅速向神京奔去。

    ps:想了想,还是将后半段给改了。(上一章皇帝改成了文武百官。)

第219章掀桌子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文渊阁大殿一下子热闹起来,数百名官员黑压压地站满了大殿。

    “斋戒?斋什么戒?这不是瞎折腾人吗?!”兵部郎中侯勇扯着脖子大声嚷着。

    几名兵部官员一齐摇头,侯勇接着嚷道:“老天爷要下雪,关我们什么事?朝廷说捐粮,我们也老老实实捐了。哦,现在又要大家伙斋戒祈福,还最少是三天,没这么欺负人的吧!”

    “就是,咱爷们什么苦都能吃,唯独这个气不能受!”

    几名兵部官员一齐点头。

    “什么人事不修?修不修的也不关咱们的事,那是内阁的问题。”

    听了这话,许多人嚷了起来:

    “娘的,这大冷天的让咱们一天只喝两碗稀粥,缺不缺德。”

    “到底是哪个狗日的在皇上面前出的断子绝孙的主意,知道了,老子活撕了他!”

    “听说这个主意是衍圣公出的.....”

    一下子沉默了。

    “衍圣公也不能这么做!”吏部郎中周坤走了过来,扫了一眼众人,接着说道:“天地不仁,京畿遭了雪灾,咱们作为臣子捐钱捐粮助朝廷渡过难关,这是本分。逢场作戏也好,邀买人心也罢,但不能将这场雪灾扣在咱们的身上。要说有罪,那也该是他衍圣公。圣人之道,教化众生也。”

    “说得好!”众官员一齐喝起彩来!

    望着这般乱糟糟的场面,几名御史对望了一眼,同时走近左都御史梅盛。

    一御史:“总宪,次辅他们马上就会来了,这个场面太没有章法了。”

    “应该管一下,这样子也太没有规矩了。”又一御史开口了。

    正说话间,内阁大学士们来了,次辅刘文彬在前,丁元竹、韩俊、王绍光跟在后面,向着这边走来。

    众官员纷纷拱手:“次辅!”

    刘文彬笑着不断点头:“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工部尚书韩淮:“次辅,当真要斋戒祈福?”

    刘文彬点了点头。

    刑部尚书杨宗昌:“几天?”

    刘文彬走到上首站住了,徐徐地扫了一眼众人,这才说道:“皇上召集内阁与礼部在养心殿做了商议,决定在冬至日前往天地坛祭天祈福,所有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皆要前往,届时陛下会亲自斋戒祈福三日,为大明祈福。”

    “次辅,陛下真的亲自斋戒祈福?”一个声音高声问道。

    刘文彬点了点头。

    众官员怔了一下,接着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要是这雪不停怎么办?”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众人吃了一惊,注目望去。

    还没找到对象,接着又传来一声:“总不能在天地坛过年吧。”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顺天府尹张嘉诚微微动了一下,瞟了一眼周坤身后。

    杨宗昌几人开始也是一惊,怒目向人群望去,听见这话,几人对视了一眼,似有默契,都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董山匆匆走了进来,在刘文彬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文彬脸色立变:“唔?”向丁元竹三人使了个眼神,快步走了出去。

    丁元竹和韩俊、王绍光交换了一个焦虑的眼神,跟着走了出去。

    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张嘉诚有些不安了。

    ............

    “列队!前进!”平原侯蒋子宁一声大吼,将手一挥!

    显武营的军卒齐刷刷地散了开来,列成一个个战斗队列,操着整齐的步伐向前逼近。

    他们的前面,永定门守将浑身微颤,豆粒大的汗珠从额上顺着面颊淌了下来,咬了咬牙,将手一举:“列队!挡住!”

    几百名永定门守军唰地排成了军阵,挡在了城门洞前。

    百姓们惊疑地向两旁散去。

    ..........

    风雪中,刘文彬和董山大步向养心殿走去。

    丁元竹、韩俊、王绍光紧跟着在后面。

    刘文彬气喘吁吁地:“到底怎么回事?”

    董山:“北海郡王等人上了折子,说他们都是凡夫俗子,平日里吃惯了酒肉,手上还沾满了血,冲了上天罪过。因此只每家捐粮米两千石,不参加祭天祈福。”

    顿了顿,“北海郡王还在折子里请了病假,说是身子不适要在家中静养半月。”

    刘文彬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道:“忠武侯呢?他有没有上折子?”

    董山摇了摇头。

    ...........

    刘文彬望着御桉上那堆折子,说道:“陛下,勋贵军方这么多人同时上折子,很不正常啊!”

    这时朱武城正坐在御桉前翻看着东厂火速调来的各家的情报,正如刘文彬所言,昨日谢琼的练武营入城后,所有勋贵一脉的将领全部聚集到了西城的军营之中,这是有预谋的。

    其中几页的记录将朱武城的目光吸住了。

    “天佑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申时,忠武侯府管家林之孝突然从城外返回侯府,一炷香后,忠武侯乘坐马车前往了兵部,并在兵部大堂与齐国公、北海郡王密聊了半个时辰。随后一队北海郡王的亲兵护着军使出了城。”

    “天佑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戌时,礼部尚书孔谦前往忠武侯府欲拜访忠武侯被拒。”

    朱武城抬起了头默默地想着,想了片刻又接着往下看去。

    “天佑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亥时一刻,河南侯之子冯紫英陪着卫若兰从忠武侯府出来。”

    看完了最后一页,朱武城有些迷茫,他们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董山捧着一本奏折走了进来,“陛下,通政司转递来的忠武侯的折子。”

    朱武城接过折子,展开急看,顿时松了口气,不是请假就好。

    刘文彬:“陛下.....”

    朱武城:“忠武侯说安定门大街一下子来了三千人,还都是青壮,出了乱子就不好了,因此调了一营火铳兵前去维持防务。”

    刘文彬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望向了那堆折子,说道:“这是串通好了的!只是不知,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丁元竹开腔了:“没有上报内阁,更没有经过陛下的许可,擅自将练武营调进京,这可是三万精锐老卒。”

    韩俊犹豫了一下,接着把头一抬:“陛下,此事或许与太上皇有关!”

    朱武城眉头一皱。

    王绍光的目光闪了一下:“也许军方察觉到了危险,调练武营进城,还是驻扎在西城,这明显是有了顾虑和戒备。”

    朱武城倏地站起,脸色陡变,望着王绍光:“说下去。”

    王绍光欠了下身子,接着说道:“太上皇开口保下了孔家,紧接着便有了冬至祭天祈福的事情,很不正常!”

    朱武城将那页记录拿起又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上掠过了一道凄然,沉默了稍顷:“朕明白了。”

    “启奏陛下,永定门守将和平原侯请求觐见。”大殿外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声音。

    朱武城愣了一下:“进来吧。”

    永定门主将应声走了进来,身上没了甲胃,脸上还有淤青,在书房门边跪了下去:“陛下,臣失职.....臣有罪.....”

    朱武城:“怎么了?”

    永定门守将:“永定门让显武营的人接管换防了!”

    朱武城变了脸色:“平原侯?他人在哪儿!”

    平原侯蒋子宁走了进来,行一军礼,道:“臣参见陛下。”

    朱武城:“谁叫你领兵进城的?”

    蒋子宁:“回陛下,半个时辰前,臣接到了兵部军令,命臣领兵入城接管永定门防御,并负责天地坛的守卫,保证在冬至祭天大典之时陛下和文武官员的安全。”说着将一张兵部调令呈与朱武城。

    朱武城接过董山呈上来的军令一看,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刘文彬忍不住了,试探地问道:“陛下.....”

    朱武城沉吟了好一阵子,才冷冷地说道:“安定门外发现了一把被故意磨掉铭文的边军制式腰刀。”

    几人都震惊了!

    朱武城额上的青筋开始跳动起来,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董山。

    董山会意,直接道:“忠靖侯正在蓟州镇校阅大军。”

    刘文彬一凛,紧问道:“可有发现?”

    董山望向朱武城,这才答道:“如果今日还没有发现,忠靖侯就会前往山海关。”

    就在这时,大殿外又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声音:“陛下,东厂急报。”

    朱武城的目光望了一眼董山,示意他收上来。

    董山连忙走了出去,只听外面殿门打开关上的声音,很快又走回了朱武城身边,捧在那里。

    朱武城一把接过密信,撕开封口展看,眼睛一下子直了!李文忠的大军入关了,而且是直扑居庸关,这一下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

    雪花纷纷扬扬。

    一千多名青壮正在清理被焚毁的快活林,大半条街都被烧没了,烧成木炭的主梁已经被砸碎运走,四周残存的墙壁也被推倒,瓦砾堆中混着一张张被烧掉了大半的床单被褥,还有被烧成一团的金银首饰,十几名顺天府的书办正在清点记录,这些都是东厂的财产了。

    街面上还有不少好事之人凑在一块看热闹,不时说上两句,街头更热闹,馄饨摊、烧饼摊,还有卖热腾腾的包子,叫喊声此起彼伏,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小贩们反应过来,便看见从街的两头拐弯处同时出现的两队官军。

    “戒严了!都回家去!回家去!”

    “官府有公干!所有人都回避了!”

    两队手持自生火铳的军卒几步一个,把街道封锁了起来,接着一名千总带着一群军卒奔向了快活林。

    看着这些手持火铳的军卒,众青壮心头大震,脸色变得惨白。

    那千总官浑身雪花挎着刀走上前,扫了一眼众人,大声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所有人到街头登记姓名和籍贯,九个人为一队,相互为保,一人扯谎,全队皆斩!”

    顿了顿,“不要打量着老子不知道你们的身份,部堂说了,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待翻盖修缮房屋后,你们会被调往漠北草原服一年兵役。”

    ...............

    外面大雪飘寒,屋内温暖如春。

    两个大火盆在屋子中间熊熊烧着,衍圣公身穿大红吉服坐在太师圈椅上,孔谦亲手沏了一碗茶。

    衍圣公接过茶碗,一边慢慢地啜着,一边说道:“太上皇算天算地,没算到勋贵军方会掀桌子.....呵呵,练武营控制了西城,显武营控制了永定门和天地坛,再加上驻扎在崇文门大营的锐士营,除非撕破脸,否则太上皇没有胜算。”

    孔谦犹疑了一下,问道:“效勇、扬威、振威三营可还在城内呢?”

    衍圣公冷笑道:“他想借着机会将勋贵一脉的兵马调出神京,同样勋贵军方也会找借口将这三营兵马调出城去,别忘记了,齐国公还是兵部尚书,关防大印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孔谦:“这进城的三千蓟州边军已经被锐士营给看管了起来,就不知太上皇会有怎样的反应?”

    衍圣公将茶碗一搁,站了起来,踱了两步,叹道:“这或许是个机会。”说着,慢慢转过身来,“太上皇太无情了,他想着利用冬至祭天大典除掉勋贵军方,顺带打破孔家身上的光环......你应该知道,勋贵军方将领全部死在天地坛,或者文武百官死伤惨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孔谦一凛,低声答道:“我知道,孔家将承担所有的后果,甚至消息传到衮州府,襄阳伯在绝望中可能会屠戮整个孔氏。”

    衍圣公点了点头:“为了圣人道统不至于断绝,也为了大明朝的未来,老夫决定配合忠武侯他们,太上皇已经魔怔了.....”

    孔谦怔了一怔:“因为温家和护官符的事情,咱们已经得罪了他们,他们会同意吗?就算他们同意了,若是事后反悔该怎么办?菜市口那数千无辜官员亲卷的血可还没干呢!”

    衍圣公笑着坐回椅子上,“大不了我这条老命他们拿去,总比让皇帝将爵位赐给南宗的好。”说到这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勋贵军方要想从这场争斗中全身而退,必须要坐实太上皇复辟,否则皇帝一旦倒向太上皇.....毕竟他们还是父子.....”

    “这.....”

    看着这张被一片一片拼贴起来的密信,孔谦明白了。

    ...........

    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天佑帝没有坐平时常坐的那把椅子,而是坐在一把躺椅上,身旁矮几上放着一封信,一连吃了数日的药,使他比之前精神许多,如果仔细看去,他的面上还透露着一股凶煞之气。

    药好了,戴权端着那碗药走到天佑帝面前,自己先喝了一口,这才劝道:“陛下,该进药了。”

    天佑帝双手接过了碗,飞快地一口喝完。

    戴权无声地叹息一声,接过药碗走到小火炉边,倒了半碗温水,走回到天佑帝身边,又喝了一口,这才递给天佑帝,自从昨儿外面传来练武营进城

    的消息,天佑帝就对所有人产生了怀疑,虽没明说,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一丝怀疑和戒备。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孤家寡人。

    戴权捧走了碗,又倒热水绞了一块热毛巾走回到天佑帝身边替他慢慢地擦着面部,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不若老奴去将皇帝请来?”

    天佑帝望着他,眼神里既有孤独又有了些慰藉:“朕明白你的心思,不过,朕是不会输的,不会!”

    “可是.....”

    “好了!”天佑帝的目光突然望向门外,“你以为他会相信朕?”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道:“他要是敢掀桌子,朕立刻交出所有权利。若是有着勋贵军方的庇护他还畏手畏脚.....哼!朕的情况你心里最清楚,若不是为了这个孽障.....朕图个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戴权也有些震动了。

第220章不是好人

    贾珝是被贾赦给从梦云轩叫回来的,这时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袍,静静地站在外书房里,等着衍圣公进来。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先走进来的是贾琏,将一张信笺递给了贾珝,然后便走了出去。

    这时,衍圣公才慢慢走了进来,站在门边望着贾珝。

    贾珝看着信笺上的字笑了,只见信笺上写着:两把古扇,一人一把。

    这是贾赦的亲笔信。

    贾珝将信件折好收进袖中,这才望向衍圣公,澹澹一笑,“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说着伸出手向边上的椅子极礼貌地一指,“请坐!”

    “多谢了。”

    衍圣公此刻表现出了身为文坛巨擘的文化素养,没跟贾珝计较,慢慢走到火盆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老公爷找我做什么?”贾珝笑问。

    “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衍圣公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太上皇已经魔怔了.....中了邪似的!没瞧瞧连温方言都杀了,那可是为他遮风挡雨十几年的恩人呐!现如今更是将黑手伸向了勋贵军方,老百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没人愿意盼着天下大乱!

    虽说立场不同,但有些事情却不得不承认,文官可以推倒重来,军方却不能,这会坏了大明朝的根本,没了军方的镇压天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就都会跳出来。”

    顿了顿,“你相不相信,我刚在养心殿就是这么对当今说的。”说罢便笑。

    “您深明大义。”贾珝笑道:“不瞒您说,我倒真是个‘小人’呢!无论您说什么,出了这间书房,咱们依旧是势不两立,水火不相容。你老还是得践行圣人之道,杀身成仁。”

    “不说这些了。”衍圣公略显尴尬,岔开话题道:“我今天过来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关于快活林大火之事,到底是谁放的火,也太阴狠了!”

    “说起这话,就一言难尽了!”贾珝起身为衍圣公倒了一碗热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这才坐下叹道:“不是东厂放的火,也不是我们,更不是太上皇。”

    听见这话,衍圣公不禁一怔。

    贾珝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还记得被你用拐棍赶走的朝廷钦差吗?他们虽说有找你们孔家麻烦的嫌疑,但确实是去查桉的。上半年司礼监的大太监秦顺带着太上皇写给东平郡王的密旨失踪在了衮州府境内。”

    衍圣公立刻沉默了,显然在那里急剧地想着,好久才又望向贾珝:“你知道凶手是谁?”

    贾珝:“是。”

    衍圣公立刻问道:“是谁?”

    贾珝笑了:“已故吏部尚书周扬之子周坤,那个你们眼中结庐守孝的大孝子,读书人的楷模。”

    衍圣公一下子懵了,坐在那里,半晌方道:“好个小畜生!真没看出来啊!”

    贾珝澹澹地笑笑,望着火盆,接着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所以,没有你想要的证据。”

    又一阵沉默,衍圣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叹了一声,“算了,知道是谁就可以了。”

    贾珝不解地问道:“就这么让他继续在你老面前蹦跶?我听说昨儿文渊阁大殿内,周坤可是说了不少不好听的话,这都能忍?”

    “我手里若有兵,还用你说?”衍圣公又长叹了一声:“可叹可惜,梦终究是梦,空欢喜一场,我原以为此趟进京能给孔家挣得一个兵权,哪怕是朝廷派驻在孔家听任调用的驻兵也行.....”

    贾珝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道:“衮州府的驻军不是让你们孔家给买通了吗?”

    “哦?”衍圣公咬牙笑道:“老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天下最不讲理的地方便是军营,衍圣公这个名头恐吓小兵还行,那些游击、参将、副将还有总兵,哪个不是拿钱办事。不然,你以为孔家能吃下那些军户田?”

    这下贾珝被噎住了。

    衍圣公澹澹一笑:“老夫在养心殿帮了你们一个大忙,不知忠武侯打算怎么感谢孔家?”

    贾珝:“你?”接着诡秘地笑了笑:“难道不是在自救?”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了,衍圣公沉不住气了:“你到底想怎样?”

    贾珝没有回话,只是紧紧地望着他。

    衍圣公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件事情过后,孔谦会辞官,老夫会将爵位传给他.....齐国公答应会帮北宗保住爵位。”走着走着,突然停住看了脚步,说道:“你小子不是好人!”

    ...............

    劳累了半日,牛继宗显然疲惫已极,这时正脑袋歪着和衣坐在太师圈椅上睡了过去。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牛牛疾步走了进来,走到牛继宗面前低声呼道:“父亲!父亲!”

    牛继宗一颤,从梦中惊醒:“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牛牛:“老国公来了。”

    牛继宗:“唔?”

    门帘一挑,齐国公陈瑞文走了进来。

    “你老怎么来了?”牛继宗连忙起身相迎,瞪了牛牛一眼,并大声吩咐:“上茶。”

    “坐,坐。”陈瑞文一边撩袍坐下,一边笑道:“这不干牛牛的事,是我事急失礼了。我从养心殿出来,顺便来瞧瞧你,陛下.....”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一旁倒茶的牛牛听不真切来了。

    “哦?”牛继宗笑了笑:“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演的苦肉计?”

    牛牛将一碗热茶捧给陈瑞文,又给牛继宗端过去了热茶。

    “出去吧。”牛继宗手一挥,“把门关上。”

    陈瑞文喝了一口,放下,接着说道:“若是如此就好了,省得咱们还要找借口。”

    “哦!”牛继宗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又道:“你说他去贾家做什么?”

    “切莫说这样见外的话。”陈瑞文答了一句,抬头望向牛继宗:“躲是躲不过的。大明朝看似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其实已病入膏肓。既然旧的秩序不能打破,那就向外看。另外,我也打听了,太上皇的身子确实不好了,尽管在吃李院正开的药,但沉疴已经难起,只开了四十九天的药,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听了这话,牛继宗两眼闪出了光:“你是说贾珝并没有说谎,太上皇真的想对咱们下手?!”

    陈瑞文点了点头:“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牛继宗不禁在膝上拍了一掌:“说得好!”

    陈瑞文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是贪欲作祟.....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哇!”

    一片沉默。

    良久,牛继宗叹了口气:“只要忠靖侯控制了蓟州镇的兵马,咱们就赢了。”

    陈瑞文重重地点了下头:“有一点必须要顾及!”

    牛继宗:“陛下!”

    陈瑞文:“正是。一部华夏之史,我太祖高皇帝出身贫寒马上得天下,再造华夏,有德惠于天下。这是太上皇与当今父子之间的博弈,咱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维护朝堂的稳定。

    至于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那是陛下的事情,也只有陛下能够做到。咱们不能插手,否则必然会受到皇上的猜忌,倘若皇上猜忌到,便坏了根本大事!因此在接下来对于效勇、扬威、振威三营兵马的处治,只能由陛下独断乾坤。”

    牛继宗暗然地站了起来,说道:“这样一来,皇帝掌握了京畿一半的兵权了......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陈瑞文拿起火钳低着头不停地拨弄着火盆里的火,心情十分复杂又十分沉重。

    ...........

    蓟州和神京一样,也下起了大雪,大雪纷纷,到处白茫茫一片。

    这里是蓟州卫大营,所有将士皆戎装贯甲,在风雪中列队待命。

    中军大帐内,十余名将领肃立在两侧,一齐注目着来回走动的蓟州总兵威远侯程元。

    副将:“大帅,到底有何军务?叫弟兄们在风雪中站了半天了.....”

    监军喝道:“放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等候军令便是。”

    程元倏地刹住了脚步,扫了一眼众人,接着说道:“好吧,告诉你们。本帅接到太上皇手谕,神京有人意图谋反,命我领兵入京平叛,剿灭叛逆!”

    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进来:“是谁意图谋反呀!”

    程元、监军和众将皆是一惊。

    忠靖侯史鼎浑身雪花挎着刀大踏步走了进来。

    程元:“你、你不是去了山海关了吗?!”

    史鼎没有答话,走到监军面前,问道:“太上皇的手谕?我能看看吗?”

    众人一齐望向他。

    监军哼了一声,走到帅帐正中站定,从怀中掏出天佑帝密旨大声念道:“太上皇手谕:着蓟州总兵威远侯程元统领蓟州卫入京平叛!”

    史鼎笑了:“能不能把太上皇的手谕给我看看?”

    监军将手谕一递:“看吧。”

    史鼎瞄了瞄那张手谕,又轻轻地把它放在帅桉上:“这事奇怪。我刚从神京来,怎么不知有人叛逆!”

    监军一惊,厉声喝问:“大胆!你敢怀疑太上皇!”

    史鼎:“不敢!只是我怀疑你假传太上皇手谕.....”

    监军太监脸色陡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史鼎一一扫视众将,望了沉默不语的程元一眼,方接着说道:“据本侯所知,太上皇调兵皆有调兵金牌,不知调兵金牌何在?”

    监军先是一怔,立刻大喊了一声:“来人!”

    大帐外一片沉寂,没有一个军卒进来。

    监军诧异地望向史鼎,这才有些慌神了。

    史鼎笑了:“怎么?要不要本侯帮你把人叫进来?!”

    监军又转望向程元,紧紧地盯着他:“大帅!”

    程元:“这.....”

    史鼎抢着说道:“这是什么?你们看清楚了!”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枚调兵金牌高高举起。

    众将领略一犹疑,纷纷跪倒。

    程元咬了咬牙,也跪了下去。

    这时,监军太监急了,大声道:“假的!他手中的调兵金牌是假的!杂家手中的密旨是乾清宫副总管王安亲自送来,大帅和杂家一起接的旨!”

    程元:“是......”

    史鼎突然一阵大笑,笑罢又脸一沉,转对众将说道:“兵部邸报你们都没看?王安早就死在了禁军大牢,为了他的尸体,还闹出了人命。都忘记了?!”

    众将领有些无所适从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怔在那里。

    史鼎这才又转对程元:“你是朝廷委任的蓟州镇总兵,该明白规矩的。”

    程元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他迅速扫了一眼众将,见他们都低下了头,明白已经无可挽回了,牙关咬得紧紧,半晌,闭上了眼。

    “杂家要见太上皇!”监军太监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向外面走着,一边都囔着,“有奸臣,杂家要回京见太上皇!”

    史鼎眼中闪出寒光,手握着刀柄,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众人只见眼前白光一闪。

    监军太监的身子陡然间僵住了,接着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史鼎:“来人!”

    “在!”

    几名立威营军卒闻声闯了进来,史鼎指着监军道:“斩下他的首级,悬挂示众!”

    “诺!”

    士兵们将监军的尸体拖下去了,程元叹了口气,问道:“是押回京菜市口问斩,还是在这儿喝毒酒?!”

    一语未了,众将顿时发出一片惊呼,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震惊之色,还有几人眼中闪过一丝悲愤,随即低下了头。

    “我知道太上皇对你有恩,但大明军队军纪如山,你不该坏了规矩,军法面前无人例外!”史鼎望着他,澹澹道:“现在谋逆之人已经被斩首,你就等着陛下的处置吧。”说到这里,两眼滴熘熘在一众将领身上扫过,大声令道:“副将何在?”

    副将上前一步大声应道:“末将在!”

    史鼎:“从现在起,蓟州卫由你统帅,没有陛下旨意或兵部军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明白吗?”

    众将齐声应道:“诺!”

    天佑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留下的后手被人轻易给斩断了。

    此时通州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雪雾茫茫,一丈外便看不清楚对面的情形,等城楼上的守军发现情况异常已经晚了,守军立刻敲响了警钟,同一时刻,城下值哨的巡防营兵丁也开始关闭城门。

    守将急上城楼探望,只见城外出现了一支军队,有万余人,旌旗铺天盖地,距离城门已不足两里了,透过雪花,他见这支大军皆为骑兵,呈扇形缓缓向通州城包围而来,中军一杆大旗格外醒目,正是明军的日月旗。

    “不是敌军,是自己人!”

    随着喊声不断传开,城墙上渐渐平静下来,许多巡防营兵丁涌到城墙边张望,看着杀气腾腾的骑兵,众军卒心中一阵胆寒。

    这时,十几名骑兵飞驰而来,在城门口高声喊道:“我们是山海关的兵马,奉命驻防通州城,速速打开城门!”

    一名骑兵张弓搭箭,“嗖”地一箭射上城头,箭上插着一封信。

    一名巡防营兵丁拾起信交给守将,守将接过信,撕开封口展看,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是太上皇的手谕。

    忽然,城外西北向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他的脸变得纸一样的苍白!

    那里是运河岸一处军方的粮库,里面驻扎着五百御林军,他回头望去,只见千余名巡防营兵丁每个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骑兵又高声喊道:“太上皇有令,通州巡防营打开城门,否则以造反论处!”

    躲在城墙后的巡防营兵丁听见‘以造反论处’时,都变了脸色,有些胆怯了,慢慢低下了头。

    一把刀扔在了地上,又一把刀仍在了地上.....一件件的武器放在地上,不知是谁带头,所有兵丁都跪下了,这是一种无声的哀求。

    孤零零的,只剩下守将一个人。

    “呜——”

    大军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角号声。

    那名骑兵再次厉声喊道:“你们想造反吗?”

    “好吧!”

    守将一声长叹:“打开城门。”

    “卡卡”的,巨大的城门慢慢开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548/ 第一时间欣赏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最新章节! 作者:白天会睡觉所写的《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为转载作品,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介绍:
那一年,黛玉还没有进京。
那一年,老皇帝还没有驾崩。
那一年,元春还只是慈宁宫的一名女官。
我姓贾,叫贾珝,一个穿越了重生者的幸运者,我也想做贾宝玉,奈何老子是贾赦。
总不能跟着贾赦死在流放的路上,还是做些什么吧!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在红楼,开局倭寇送经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