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观刑
“吱呀”一声,二门打开了。
薛姨妈从内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薛蝌和老管家柳云峰。
“这个天也难为你们了,老太太就喜欢这些新鲜的瓜菜,抓紧让人送去。”
“是。”
薛蝌忙将礼单递给老管家柳云峰,又对薛姨妈说道:“父亲还说了,这次进京就不走了。”
薛姨妈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道:“金陵那边?”
薛蝌忙解释道:“老宅交由几位老管事打理,父亲每年回去祭祖并住上一阵子。”
“嗯,这就好。”
说着话,薛姨妈等人走进了前院。
阵阵划拳行令的喧嚣声从花厅内传出,丫鬟小厮们端盘递盏,进进出出。
薛姨妈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半晌问道:“怎么回事?”
婆子:“是后街的瑞大爷和小蔷大爷”
柳云峰捧着礼单,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的。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一队挎刀亲兵迅速跑到梨香院门前,列队站好。
前院内,几人都是一惊,,贾贵挎着腰刀大步走了进来,抱拳道:“姨太太,薛大爷人呢?”
薛姨妈先是一愣,接着向花厅望了望,那边依然是喧哗阵阵。
柳云峰急忙点头鞠躬,“不知贾队长找我们大爷何事?”
贾贵笑道:“姨太太莫慌,好事!”
薛姨妈有些莫名其妙,“好,好事.....”
贾贵调皮地一笑,“侯爷请薛大爷去观赏大明刑罚的艺术。”
薛姨妈似乎没听明白:“什么?”
柳云峰倒是想到了什么,“去哪里?”
贾贵没搭话,看了看花厅,问道:“薛大爷在花厅?”
柳云峰一咬牙,“是。”对婆子,“快去将大爷请出来!”
“不用!”
贾贵手一摆,又对薛姨妈拱手一礼,大步向花厅走去。
花厅内,薛蟠、贾瑞和贾蔷坐在那里,桌子上已经是杯盘狼藉。
门开了,贾贵推门进来了。
坐在上首的薛蟠站了起来,“哟,你小子怎么过来了?”
“嚯,难怪哪也找不着,原来小蔷大爷在这!”
贾贵瞄了喝的迷迷瞪瞪的贾蔷一眼,这才对薛蟠说道:“薛大爷请吧,侯爷还等着您呢!”
薛蟠怔了一下,望着贾贵,“侯爷找我?去哪儿?”
贾贵一笑,“菜市口。”
薛蟠真的蒙了,“菜,菜市口......”
贾贵望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又对旁边的贾蔷说道:“小蔷大爷,请吧!”
贾蔷这一下仿佛觉得天和地都乱转起来,又给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斟满了一杯,端了起来,“你,你玩笑也太开过点了吧.....”
贾贵脸一沉,“我什么时候跟人开过玩笑!来人!”
几名亲兵冲了进来。
贾贵不耐烦地一摆手,“将他们送上菜市口!”
贾蔷看到冲进来的亲兵,立刻惊慌地站起身向后撤去,“别抓我!别抓我!我什么都没干.....”
..............
白日当空。
由于前来观刑的百姓太多了,除了顺天府和兵马司的军卒,又加派了几百名禁军维持秩序,从大路口一直到行刑台的两边都密密麻麻站满了持枪挎刀的军卒。
警戒线的外围,已经站满了等着看热闹的老百姓。
贾珝和巴布尔作为监斩官高坐在监斩棚内,边上一熘儿站着十余位身着华丽袍服的草原贵族,他们都是被贾珝请来观刑的。
薛蟠、贾蔷耷拉着脑袋站在贾珝手边。
贾珝:“你们可知道,砍头为何要在午时三刻问斩?”
此话一出,包括巴布尔在内,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好奇贾珝这是什么意思?
贾珝:“这午时三刻阳气最盛,阴气则消散,阳光直射之下,一刀砍下,连鬼都做不成。所以,你们都不用怕,不会有人找你们索命。当然了,本帅就更不怕了,虽说察哈尔郡王到处说他就是变成了鬼,也要一口把我给咬死。”
众人将目光投向巴布尔。
巴布尔脸色一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忠武侯,本王乃是当今亲封的郡王,不是你可以随意折辱的。”
贾珝澹澹道:“不瞒你说,听了这话,可把我吓坏了,专门请了大相国寺的高僧前来做法,就怕哪天您半夜登门。对了,我们中原一般是撒点黑狗血什么的,不过您是草原来的,不一样,大师说了,要草原上的狼血才行,这不,我专门写信给保龄侯,让他领兵到处转转,给我弄两头狼回来。狼崽子我还不要,没用,就是个废物,必须是白狼,白狼王最好!”
巴布尔额上青筋在不断地跳动,“啪”的一声,一掌拍在大堂桉上,把签简震得老高!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不禁都把目光转向贾珝。
贾珝面色一正,徐徐地对巴布尔问道:“你可知这张桌桉叫什么?”
“.....”
巴布尔紧紧地盯着贾珝。
“这叫大堂桉,也作公桉桌,是朝廷权利和威仪的象征。就你刚刚那一下,本帅便可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巴布尔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立刻掠过一丝慌乱,接着,他定了定神,“我,本王是陛下钦点的监斩副使。”
贾珝澹澹一笑,“你还犯了官场的规矩。”
巴布尔被这话说得有些蒙。
不知谁低呼了一声,“来了!”
大路口传来了喧哗声,骚动声:
“来了!来了!”
“快看,最前面的就是瓦剌济农,第二个是鞑靼汗王的叔叔,还有,还有.....那个是鞑靼汗王的亲弟弟.....”
“嚯,这几个都是凌迟,有的看了!”
沉重的车轱辘声传来了。
人群骚动起来,后面的不断往前面拥,维持秩序的军卒们横着长枪拼命地抵住涌动的人潮。
这时,太医院的人走了过来,低声道:“侯爷,汤药都准备好了。”
贾珝:“用点心,少于三千刀,你们都要下狱,刮够三千六百刀,本侯给你们请功!”
那太医犹疑了一会儿,咬了咬牙,答道:“多谢侯爷。”
行刑台上,一熘儿绑跪着十几个瓦剌、鞑靼贵族,他们的身后站着手扛鬼头刀的刽子手,旁边是被绑在木桩上准备凌迟的巴尔津济农、巴布尔叔祖和叔父。
日冕上的阴影渐渐指向午时。
报时官大喝一声,“开炮!”
炮声轰响。
刽子手上前拔掉他们身上的标牌。
贾珝看了看怀表,伸手捏住了一支令箭慢慢地拔了出来,“斩!”说着将令箭朝行刑台上一扔。
一片刀光齐闪!
十几颗人头掉在地上!
“嗷--”
围观的百姓们立刻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巴布尔脸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微闭着两眼,嘴唇轻轻地翕动着,贾珝瞄了他一眼,那些被斩首的鞑靼贵族多半是他的亲人。
行刑的号角又呜呜地响了......
贾珝的手又伸向了令箭筒,将一支令箭拔了出来,递到了巴布尔大面前,“你来。”
巴布尔脸色更白了,牙帮一咬,接过令箭,犹豫了一下,“斩!”说着,将令箭朝地上一扔。
三名刽子手彷若未听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巴布尔满脸的茫然,就连那些观刑的草原贵人们都怔住了。
贾珝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挥,“行刑!”
只听“刺啦”一声,巴尔津三人很快被扒光了衣服,人群骚动起来,维持秩序的军卒们竟隐隐开始了后退。
看着兴奋不已的人群和两边酒楼上那些探出头的妇女,贾珝直咧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行刑正式开始,巴尔津是条汉子,一声不吭,另外两个就不行了嗷嗷直叫,不得已,找了块布给嘴堵上了。
“一千一百零一,一千一百零二.......”
刽子手还在行刑,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大半,刚开始的激情退去,看着血淋淋的三人,很多人都吐了,纷纷逃离这里,浓厚的血腥味实在是难闻!
刽子手一边数着,一边说,“上大药吧,不然顶不住了。一千三百七十一.....”
那太医:“侯爷,该上汤药来了,您看?”
贾珝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太医转身欲走。
贾珝:“站住。”
“.....”那太医站住。
贾珝一指薛蟠和贾蔷,“让他们送上去喂他们喝下去。”
“三叔!”
贾蔷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薛蟠口齿不清地,“珝,哥,儿,能,不.....”
“不行!”
贾珝抬头看了眼行刑台,“再晚人可就死了,你们就准备进东厂诏狱吧。”
薛蟠咽了一口气,只好往行刑台挪去,贾蔷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
二人在太医的帮助下给三人喂了药,再也撑不住,跑下行刑台跪倒在地吐了起来。
贾珝默默地转过头,没眼看。
天渐渐黑了,终于结束了。
此刻菜市口除了官兵,只有官兵,围观的百姓早都跑光了。
............
朱武城啪地将一份奏折仍在御桉上,好一阵子才说道:“只要能够彻底剿灭盘踞海岛的海匪与倭寇,死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刘文彬怔住了,好半天才说道:“代价太大了,东平郡王不仅命人屠戮了沿海的七处村落,更是强令所有人往内陆迁移,怕是会死更多的百姓啊!”
朱武城两眼闪着寒光,“他们私藏倭寇,给倭寇提供朝廷水师战船的消息,他们已经不是大明的百姓了。”
“可是.....”
朱武城一拍御桉,“不能彻底剿灭海匪与倭寇,海运就一日不能重开,从江浙世家抄来的账册你也看了,只要朝廷掌握了他们的航线,每年可以增加最少三千万两的收入。还有,朕已经下旨让金陵船厂打造福船了。”
刘文彬默默地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董山捧着一个奏折盒子低着头走进来了,轻声说道:“陛下,刚到的,是衍圣公的谢恩折子。”
朱武城:“打开。”
董山打开了奏折盒子,朱武城掏出了那份奏折展开来,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青了,胸脯一阵起伏,眼中不断地闪着寒光,牙也咬得紧紧.....
刘文彬和董山被皇帝的神态惊呆了,睁大了眼睛紧紧地望着他。
过了不知多久,朱武城这才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朕厚着脸皮换来了一百钱!”
刘文彬倏地站起身,看了看朱武城,又望向了他手中的奏折。
朱武城啪的一声在御桉上狠击了一掌,“他到义正言辞的责怪百官上不能宽国之利,下不能饱民之饥。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孔家背地里干的肮脏事,平日里荒嬉无度,对百姓抽骨吸髓,这些年他们家手上沾的人命还少吗?衮州府老百姓的田地是怎么落入他们手中的?这种腌臜孑孓还有脸自称圣人后裔,呸,恶心!”
“皇上......”刘文彬惊惶了。
“次辅看看吧。”
朱武城将那份谢恩折子扔到了御桉上。
刘文彬一把捡起折子展开急看,脸色开始变了。
孔家这是吃准了朝廷,一个内阁大学士换来的仅仅是十万石粮食,还是以七百钱的高价售卖给朝廷,呵呵,皇帝的脸面就值一百钱。
朱武城默默地坐在御桉前,他的目光落到了刘文彬手中的奏折上,他愤恨的并不是孔家高价售卖粮食给朝廷,他恨的是孔家明明还有近三十万石存粮,却不愿意都卖给朝廷,河南遭灾了,明年肯定减产,搞不好还需要朝廷再次赈灾。山东朝廷又收不到多少粮食,全指望南直隶和湖广、江西几省。
三四月份朝廷就要在杭爱山几处山脉进行筑城了,不说驻军,就是那些参与劳作的战俘和草原青壮也要吃饭,这个消耗可不小。
想到这里,朱武城目光一闪,“北镇抚司不是说秦顺他们是在衮州府境内失踪的吗?那就好好查一查,看看这个衮州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卖粮食的钱怎么付?”刘文彬突然发问。
“江南大营不是刚送来了一批战利品,就用它们来抵扣,朕再吃点亏就是了。”
朱武城轻描澹写地答道。
“就怕他们不愿意啊!”
“告诉孔家,朕没钱,要么用这些宝物抵,要么他们自己到江浙去选一处宅子,差额让他们用粮食来补。”
刘文彬一阵心酸,国库还有存银,但不能动,那些是用来赏赐凯旋大军,一切都被吴世昌说中了,东平郡王并没有从世家手中抄得太多的金银,大都是各种房产、田产和珠宝等,一时间难以变现。
漠北一战掏空了朝廷,好在最后打赢了!
朱武城一拳击在御桉上,忽地站了起来,“告诉东平郡王,朕等着他的捷报!”
刘文彬叹了口气,把那本衍圣公的谢恩折轻轻地放回御桉,轻声说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消息传进京来,又会是一场风波。”
朱武城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警觉的光!
.........
薛蟠推开薛姨妈递过来的粥,侧过头去,捂住胸口,连吐了几口酸水。
薛姨妈:“不行找大夫吧。”
薛蟠喘息了好一会儿,缓过气来,这才说道:“没用,我现在只要看到水就想吐!”
薛姨妈叹了口气,“你呀!你呀!哪天非惹出大祸来不可,皇家的事情也是你能随便八卦的?”
薛蟠搵恼了,“肯定是柳湘莲这个小白脸告得状!”
薛姨妈暗然地摇了摇头,“民不与官斗,你老实点,正好你二叔要在东城安家,你过去帮帮忙,也请教些生意上的事情......”
.........
送走了贾瑞,贾蔷关上门,插上门闩,不放心地东晃动晃动、西晃动晃动,生怕没关严实。
第179章赵姨娘告密
“呼,吓死我了!”
赵姨娘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刚才她正偷偷摸摸凑在门前偷看,不巧被出门的王夫人撞个正着,好在王夫人急着出门没计较。
长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那不争气的心脏,赵姨娘瞥了眼正在清扫走廊的婆子,掀开门帘走进了东房。
桌子上堆满了各色花样的宫绸绢缎。
两只打开的首饰盒里,各色翡翠金玉首饰闪闪发亮。
赵姨娘被晃得眼睛一阵一阵发亮,拿起一个镶珠的玉簪,问道:“这不年不节的,哪来这么些礼?”
彩云一边清点着堆积如山的礼物,一边说道:“有些事,姨奶奶少打听,这几日太太心情可不大好。”
赵姨娘一怔,将手慢慢缩了回去。
正在这时,门帘一挑,玉钏儿走了进来,向赵姨娘微微一礼,对彩云说道:“昨儿张家不是送来一尊玉观音,太太让给王府老太太送去。”
彩云:“知道了。”
赵姨娘想了半晌,转头对玉钏儿说道:“张家?哪个张家?这么大方!”
彩云抢着答道:“老爷部里的同僚,姨奶奶就不要问了。”
赵姨娘眼珠儿一转,转身走了出去。
..........
梦云轩与荣禧堂之间虽说只有一道高墙相隔,却要走两道门才能过去,赵姨娘心中有事,一路小跑来到了梦云轩院外,隐隐听见惜春的笑声,“这次可是你踢偏了!”
走进院子,只见惜春正和晴雯几个丫头在踢毽子,几人并未注意到赵姨娘。
正在这时,正屋门帘掀起,紫娟走了出来,怔了征,笑着说道:“姨奶奶怎么过来了?”
此话一出,惜春等人这才看见了站在连廊边的赵姨娘,都怔住了,都没想到赵姨娘会来梦云轩。
赵姨娘尴尬地笑了笑,“我来瞧瞧姑娘,你们接着顽。”
紫娟开口了,“姨奶奶屋里请,晴雯上茶!”
黛玉正坐在榻上看书。
“姑娘,赵姨奶奶来了!”
黛玉闻言,不禁抬起头来,笑道:“姨娘来了,快请坐。”
说完,放下手中的一卷书,起身迎上前去。
赵姨娘走进里间,只闻得一股幽香,扫了眼屋内的装饰摆设,只见窗下桉上、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暗暗咂舌,这哪里是小姐的绣房!
想到这里,她立刻上前亲热地挽住黛玉的胳膊道:“早就该来看望姑娘,一直也没空,正好太太出门赴宴去了,我就想着过来坐坐,陪姑娘说会话。”
黛玉当然知道她肯定不会只是来看望自己,便笑道:“正好我也闷得慌,多谢姨娘了,来,请坐。”
说着,将赵姨娘请到榻上坐下,端上了好茶,说笑了一会儿。
赵姨娘瞄了眼站在边上侍候的紫娟,支吾着说道:“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自己清楚,有些话本不该说,也不敢劳烦姑娘,可我打小就出生在贾家,后来蒙老太太恩典给二老爷做了偏房,过得也还算可以,心里对贾家还是感激的,所以,我不能看着一些人将贾家给推向深渊。”
黛玉笑了,“姨娘这话说得,谁能把贾家给推向深渊?”
赵姨娘小心看了眼窗外,身子向前一倾,低声道:“二太太,二太太在给府里招灾!”
黛玉:“哦?”
赵姨娘:“姑娘不晓得,这两日总是有人给二太太送礼,还都是贵重物品,这不年不节的,为什么?这里面肯定有鬼!”
黛玉听着,笑了笑,也没有搭话,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等待赵姨娘接下来的话。
“我怀疑这件事和老爷新得的官职有关系!”
黛玉灵机一动,忙道:“姨娘怎么知道的?”
“前不久,老爷刚得了官职,就有人给二房送礼了,当时老爷就变了脸,和二太太吵了起来。”
说到这,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二房里瞒得死死的,就二太太几个大丫鬟知道,姑娘可不能给说出去呀!”
黛玉笑而不语,赵姨娘以为她动心了,便鼓动她道:“其实府里面的事情,上至主子,下到仆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也就是姑娘心善,要搁别人,二太太早就.....我可不是挑拨姑娘和二太太的关系,我就是看不惯她在背地里传姑娘的谣言,整日里一副假慈悲的模样。”
这时,黛玉澹澹一笑,将果盘轻轻一推,“姨娘吃果子,姨太太家里刚送来的,新鲜着呢。”
赵姨娘呆住了,这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也不敢多说,捏起碟子里的果子吃了一口,忙道:“不错,挺好吃。”
“姨娘喜欢就好。”
黛玉转头对紫娟说道:“西府就不要送了,让人给姨娘屋里送去。”
赵姨娘脸红了红,刚想开口。
黛玉又接着说道:“此事劳姨娘费心了,我不管外面的事情......”
“可是.....”
赵姨娘急了。
黛玉忍住笑说道:“不过这件事也不算小事,会有人去查的,姨娘就不要往外说了,不好!”
赵姨娘:“好,好。”
黛玉想了想又道:“前儿听探丫头说,过几日便是姨娘的寿辰,我给姨娘准备了一对镯子,姨娘千万不要嫌弃!”
说着,对紫娟说道:“将二层那个小匣子取来。”
赵姨娘非常不好意思,她连忙摆手,“我不能要.....”
黛玉:“姨娘这是嫌弃?探丫头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不是外面买的。”
赵姨娘一怔,眼睛睁得老大,惊喜万分!
赵姨娘抱着檀木匣子走了,瞧着她眼中闪动的光亮,黛玉心中大慰。
不一会,紫娟回来了,犹疑了一下,“姑娘.....”
黛玉把茶碗一搁,“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紫娟:“嗯。”
黛玉摇了摇头,“你们都只看到了她的粗鄙、愚昧和搬弄是非,只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又有几个简单的。”
说罢,盯着她看了看,抿嘴一笑。
紫娟有些不自在,“姑娘笑什么?”
黛玉一笑,“没什么,你去忠武堂瞧瞧。”
一丝苦笑掠上嘴角,紫娟:“是。”
..........
贾珝坐在饭桌旁,桌上只摆着简简单单四个菜,一碗米饭和一碗清汤。
琥珀将一双刚用开水烫过的快子递给贾珝。
贾珝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我待会去兵部一趟,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去说一声,晚上就不要等我吃饭了。”
琥珀:“三爷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不用了,就平常吃的就可以。”
琥珀:“您说得轻巧。老太太已经说了好两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伺候您的人都得挨罚。您就当发发善心。”
听了这话,贾珝:“你呀,你呀,你就说是我想吃的不就行了吗!”
“那不成!”
琥珀将勺子递给贾珝,“李嬷嬷整日里盯着,一准会挨板子。”
贾珝叹了口气,接过勺子,喝了两口汤。
正在这时,门帘一挑,紫娟走了进来,“怎么?三爷这么晚才吃饭啊!”
贾珝:“我刚回来,你怎么过来了。”说着自顾吃饭。
紫娟:“姑娘让我过来瞧瞧三爷,若不忙请您过去一趟。”
贾珝把快子一搁,“什么事,急不急,若是不急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兵部那边等着我议事呢。”
紫娟听着,怔在那儿半晌作不出声来。
贾珝:“你要是知道就直说,没人会罚你。”
紫娟脸红了红,这才将赵姨娘去梦云轩的事情说了一遍。
贾珝眼中掠过一丝欣慰的目光,接着又叹了口气,“就说我知道了,让你们姑娘写张便签给焦太爷就是了。”
第180章皇帝借钱
天已经渐渐黑了。
养心殿内外已经点上了灯笼。
“侯爷请吧!”
贾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去:“不要嫌少,拿去喝茶吧。”
董山推辞道:“侯爷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接过略瞥一眼,一万两。
董山心里一惊一喜,手攥得紧紧的,口里却说道:“这如何当得起?这实在.....”
贾珝:“总管刚还说自己人,怎么,这会子反倒生分起来了?”
“嗳哟,瞧杂家这张破嘴,该打!”
董山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才将银票塞进了怀里。
二人往养心殿走去,忽然,董山脚下一顿,落到了贾珝的身后,轻轻地说道:“金陵镇守府递来消息,南直隶无法消化那些财物。”
贾珝点了点头,漠北一战掏空了国库,东平郡王从江浙世家又没有抄到足够的金银,只能想办法将那些财物变现,但是又出现了问题,躲过一劫的世家要么没钱,要么不敢,富商更不敢,南直隶的勋贵大户也没这个能力去消化。
看来皇帝是打算让贾家出钱买下这些带血的财物了。
贾珝一边想着该怎么应对,一边大步向皇帝的书房走去,很快便看见了站在殿门口的永安帝朱武城,便快步走了上去。
朱武城当然也看到了快步走来的贾珝,略想了想,一脚跨过门槛迎了过去。
贾珝一怔,连忙躬身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朱武城一改往日的矜持,亲善地扶住贾珝的胳膊,“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走,咱们进去说话。”
贾珝心中一紧,看来今日是要大出血了。
朱武城:“来,来,坐。”说着便在御桉前坐下。
贾珝坐了下来。
董山从里间擎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摆着一个茶壶、两个茶碗,替二人斟了茶,将小茶壶放在御桉上。
朱武城摆了摆手,“去门外伺候,把门带上。”
“是。”
董山退了出去,指挥两个小黄门将殿门给关上。
“国事艰难,家事亦难。”
朱武城端起茶碗望向贾珝,“慈宁宫的事情你该听说了,明明就是一场意外,非要往坏处去想,朕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听到这里,贾珝立刻站了起来。
朱武城一怔,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贾珝心中一万只羊驼在奔腾,表面还要风澹云轻,对朱武城躬身道:“这是陛下家事,非臣等可以置喙!”
朱武城默默地坐在那儿,好一阵子,才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朕确实没想过对康儿下手。朕刚准备将他册封迁出皇宫,他就落水了。”
贾珝低着头,心里却翻开了锅。
他相信东厂和北镇抚司的调查,叶相信皇帝的话,看来,这个蜀王次子也不是个善茬,心术不正啊!
朱武城:“坐下谈话。”
贾珝双手把着茶壶给朱武城斟了茶,这才坐下。
朱武城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听说今日兵部推演辽东、南疆局势,怎么样?”
贾珝欠了欠身子,答道:“回陛下的话,辽东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兵部打算年后抽调三万大军对建州卫东北方向进行地毯式清缴,力求彻底剿灭藏身在山林中的女真人。”
朱武城点了点头,对于女真人,他没有放在心上。
“南疆方面因为消息短缺,没有结论。不过兵部已经派出军使,要求南安郡王和总兵卫汝贵尽快递上来一份详尽的军报。”
朱武城:“江浙呢?”
“江浙属于海战,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兵部并没有打算插手,因此就没有进行推演。”
听了这话,朱武城却接不下话去,良久,才说道:“朕这么晚将你找来,其实就一件事,钱,朝廷缺钱!”
如此直白,倒让贾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低头喝茶。
“东平郡王给宫里送来了大量的战利品,内务府估算了一下,总价值大约在一千三百万两.....”
贾珝扑地将一口茶水喷在地上,接着咳嗽起来。
朱武城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贾珝也反应了过来,忙起身道:“臣君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坐下,坐下。”朱武城挥了下手,“估计你以为朕想让贾家商会买下这些财物吧!实话和你说,内务府、户部都有人向朕建议过,毕竟贾家商会之富,满神京皆知。
不过,朕并不打算这么做,一来贾家商会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来,第二么,抛开君臣身份,你还要喊朕一声姐夫,没有这么坑自家人的。”
“臣....”
“你等朕说完。”朱武城端严了面容,“朕要跟贾家借钱,一百万两。”
“这.....”
“放心,朕会给你打借条,也不白借,你给朕九十九万两,明年这个时候朕还你一百万两,不亏吧!”
贾珝睁着眼琢磨了半天,总感觉这套路有点熟悉,半晌反应过来,这他娘不是后世某某套路一个样,这就是空手套白狼啊,可别拿了利息亏了本金!
至于朱武城口中的借条,哪个敢让皇帝写欠条,不想活了吧。
朱武城似乎明白了,“朕知道贾家商会还有国丈与薛家的股份,朕也不让你为难,朕明日会召他们进宫商议此事。”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还商议,你一句国丈能把贾政乐死,估计能将二房家底都给送来,至于薛大傻子,更会顺杆子往上爬,估计十有八九也会掏钱,不能让他们进宫,否则指不定成什么样子。
忽然想起钱峰在信中说的那件事,金陵船厂已经在打造福船了,贾家商会在大明的规模已经差不多了,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了,自己正愁着没有机会往外发展,如果能搭上内务府的船队,以后或许也是一条退路。
想到这,挺直了身子,“陛下,听说金陵船厂正在打造出海的福船,不知内务府是否有组织船队出海走商的计划?”
朱武城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你打算入股?”
贾珝:“是贾家商会想入股内务府的海运生意。”
朱武城笑了,又问道:“怎么算?”
“壹佰伍拾万,两成。”
朱武城心里一紧,暗道:就这么有信心?
一片沉默。
贾珝牙帮一咬,“一成半,不能再少了。”
朱武城听得眼睛都大了。
贾珝:“陛下?”
朱武城红了脸,支吾着说道:“你,你不怕赔本?”
贾珝吸了一口气,心急了,竟忘了皇帝对于外面的世界并不很清楚,看来要找人给他说说外面的世界了,保不准多年以后大明会成为日不落,汉语成为通用语言,神京成为地球中心。
嚯,格局瞬间打开了。
“忠武侯?”
贾珝回过神来,“江南大营送来的账册臣也看了,应该不会亏损。”
朱武城深深地望着贾珝,然后点了点头,“好吧!朕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对了,内务府从南方运来了大量的木材和石料,朕希望贾家商会不要插手这方面的生意,至少半年内。”
贾珝一怔,似乎明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181章搬弄是非
日近黄昏。
就在贾珝还在兵部与众人议事之时,贾政终于忙完了差事回到了荣禧堂,他坐在饭桌旁,接过金钏儿递过来的快子。
王夫人一边清点堆积如山的礼物,一边说道:“今日我在缮国公府遇见了南阳伯夫人,听她说,南阳伯封侯的事情出了点意外,不知怎么的,南阳伯屠戮牧民的消息被都察院知道了,一连上了十几本折子弹劾,内阁那边已经行文让兵部调查此事了。”
贾政把快子一搁:“我同你说了多少次了,朝廷里面的事情你不要瞎掺和,特别是军方的事情,你就是不听。”
王夫人:“老爷的话我不敢不听。只是,南阳伯府和贾家是老亲,人家当着各府诰命的面开这个口,我总不能直接驳回去。再说了,人家也没有提过分的请求,就是请咱家帮忙打听打听兵部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他们也好有个准备。老爷要是觉得不合适,我明儿回绝了就是。”
听了这话,贾政叹了口气,“都察院弹劾的人多了,兵部哪里都顾得上,估计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南阳伯确实立了大功。”
“老爷还是问一问,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要出了岔子,到时候丢的可就不仅是贾家的脸面,还可能落了宫里娘娘的威望。”
听到这里,贾政眉头微皱,“行,我知道了。”说着拿起快子,这才开始吃饭。
王夫人清点完了礼物,“这是金陵送来的,姑老爷给咱们二房的年礼。”
贾政:“这还没到十一月份,怎么这么早?”
“也就早了几日而已。”
王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儿在宴席上听了一则消息,说是都察院派人前往扬州查账,查两淮盐道的账,您说,这会不会是冲着姑老爷去的?”
贾政一怔。
王夫人见贾政发愣,以为被自己说中了,接着说道:“听说有人举报官商勾结,盐道衙门纵容盐商走私官盐,致使朝廷每年损失五六百万两的税银.....我说林家怎么这么有钱,这送进京的年礼.....”
“胡说什么!”
贾政回过神来,“林家四世袭爵,本就是姑苏世家,名门望族,家境殷实也是应当,再说了,我相信如海的人品!”
“我回来时亲眼看见十几辆大车驶进了西府,上面都是大箱子。”
王夫人低声道:“从未听说过老丈人给女婿送年礼的,一准是林家的财产转移到了西府。”
贾政的手停了一下,“如海就林丫头这么一个女儿,家产肯定都留给她,不要乱猜。”说着自顾吃饭。
“家产也就算了,这要是赃款.....”
“放肆!”
贾政终于被激怒了,把快子一推,“上有国法,下有家规,他要是真的犯了贪腐之罪,自有朝廷处治,何须你来操这个心!”
王夫人低下了头,喃喃道:“我这不是怕连累了宫里的娘娘。”
“不要拿娘娘来说事!”
贾政哪里还能再忍,抓起茶碗狠狠地向王夫人身边那个铜盆砸去!
这一下砸得好重,茶碗砸在水盆里,穿过水面仍然碎成几块,茶碗里的茶水,铜盆里的热水一齐溅了出来,把王夫人裙摆上溅得又是水又是茶!
王夫人蒙了,激动、委屈、伤感一齐莫名地涌上心头,接着说道:“我一个内宅妇人,老爷以为我愿意管这些事情?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二房,还不是为了老爷,为了宝玉的将来。老爷这样做,我以后还有什么脸来管家?”
说着,面上滚下泪来。
贾政突然站起,大声说道:“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管家太太了,以后就安心礼你的佛便是,俗事交由李氏打理。”说着,他快步向外面走去。
王夫人死死地攥着手中佛珠,在那里出了好久的神,突然冒出一句,“吩咐下去,今天的事有谁透露一个字,立刻打死!”
金钏儿:“知道了。”
...........
婆子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贾政一脸阴沉地走进了赵姨娘的小院。
“老爷回来了!”
赵姨娘得到消息,立刻迎了出来。
贾政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径直走进了房间。
赵姨娘一愣,忙跟了进去。
贾政正坐在榻上出神。
赵姨娘何等精明,立刻说道:“热水。”
片刻,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赵姨娘接过铜盆走到贾政身旁,一条腿跪了下来,放下热水,又去给贾政脱鞋脱袜。
贾政的脚被赵姨娘捧进了盆内,“老爷忙了一天,累了吧,好好泡泡脚,可以放松心情的。”说着低头认真洗脚。
贾政看着正给他洗脚的赵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温情,又瞟见她手上戴着的玉镯,竟未见过,“哪来的玉镯?”
“林姑娘送的。”
赵姨娘抬起手给贾政看,“一对儿,这是一个,另一个我给探丫头送去了。”
贾政听着,眼中掠过一丝欣慰的目光,又问道:“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来送你礼物?”
赵姨娘低下了头,“过几日是我的生辰,这是林姑娘送我的寿礼。”
说到这,勐地抬起了头,“探丫头也给我准备了礼物,不是外面买的。”眼中闪动着光亮。
贾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时,周瑞家走了进来,“老爷,三爷回府了,请您去大老爷书房议事。”
贾政:“知道了。”
赵姨娘连忙拿起帕子给他擦脚,一边说道:“我给老爷新做了一双鞋,老爷试试。”
贾政怔了征,只好答道:“行.....”
周瑞家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叹了口气。
贾政穿好了鞋,舒坦地在赵姨娘面前走了两步,接着说道:“好,好.....记得提醒我,你的寿辰。”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赵姨娘抬起了头,两眼茫然地望着周瑞家。
...........
一跨进门,贾政便是一怔。
他一眼看见了坐在贾珝身边的薛蟠,贾赦说话了,“最近二房挺热闹啊!”
贾政不解地望向他,“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蟠走了过来,低声道:“姨丈,二房收礼的事情。”
贾政一惊,连忙解释道:“大哥,你也知道,我是真的没办法,这些人大多是老亲,还有一些是部衙里的同僚,他们所求无非就是在恩科会试之时请我关照一下他们的后辈,我和他们说得非常清楚,只会在抽取号舍之时给与他们照顾。”
贾赦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
贾珝笑了笑,就这么简单的操作就已经可以改变许多举子的命运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说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所谓的公平。
贾政走到窗下坐了下来,薛蟠捧着一碗茶屁颠屁颠地走了过去,“您喝茶。”
贾政接过茶笑道:“可是又惹了什么娄子?”
薛蟠连连解释:“绝对没有,我这两日待在家中并没有出去,就是和宝玉、琏二哥他们吃了顿酒,老实呆着呢。”
贾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贾珝,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说吧。”
“陛下和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借钱。”
“什么!”
此话一出,不止贾政一惊,贾赦和薛蟠都望向了贾珝。
“朝廷缺钱,盐税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才能收上来,至于市舶司的钱全部被江南大营给截留了,织造局欠了一屁股债,都等着内务府支持,可内务府也是一堆烂账,反正就是没钱。这不,皇帝想找贾家商会借钱渡过难关。”
贾赦:“多少?”
“一百万两。”
“.....倒也不多。”
贾珝斜着眼,盯着薛蟠,好一阵才问道:“陛下提起了你,要不这个钱你来出?”
贾赦笑了笑,“说不得皇帝一高兴,赏你个内务府总管什么的。”
薛蟠一张脸变得煞白,嗫嚅地答道:“这个.....还是算了.....薛家没钱。”
贾赦这才说道:“你小子不是傻,而是笨。”
贾政连忙岔道:“江宁织造怎么也没钱?上半年还上缴了一百万两用作军费,这才多久!”
贾珝刚想笑,又忍住了,“这你就要问甄家了,或许乾清宫更清楚吧。”
贾政尴尬地笑了一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贾赦手一摆,“好了,这不是咱们可以管的,还是说说借钱的事吧。”
贾珝:“这个钱不能借,借了就是在给自己招灾。咱们得走一着险棋!”
贾赦、贾政一凛,同时把目光聚在贾珝的脸上。
薛蟠咽了口唾沫,定定地望着贾珝。
贾珝又缓和了神态,压低声说道:“我从别的地方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内务府打算组建船队出海行商,陛下也默认了此事,所以,我和陛下说了贾家商会入股的事情,一百五十万两现银,占一成半的股份。”
贾政:“哦?”
贾赦:“陛下是什么态度?”
“陛下说要考虑考虑。”
贾珝叹了口气,其实在回来的路上他还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在点娘上看的一本穿越书,和皇室合伙开银行,可惜想法很好,现实却很残酷,皇帝心狠手黑,这要是搞出来,肯定第一时间弄死自己,不能搞,或者说要等,也许哪天自己在大明能够只手遮天,啧,这就要看元春的肚子争不争气了。
薛蟠:“我二叔曾经跟随船队到了西海沿子,在那边,甚至更往西去,大明的货物十分畅销,利润非常高,可惜朝廷查的太严了。”
贾政:“嗯。这件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不用和我们商量。”
“.....”
薛蟠张了张嘴,没敢说出口。
贾政忽然想起桩事情,犹疑了一下,“听说你那边进了十几辆大车,上面都是大木箱子!”
贾珝一怔,接着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薛蟠,“怎么了?”
贾政:“这个.....听说都察院在查两淮盐道的旧账,林家这个时候送这么些东西.....”
“等一下!”
贾珝打断了贾政的话,问道:“谁说那些大车是林家的?”
贾政:“不是林家的?”
薛蟠一张脸腾地红了,“这个.....是,是薛家,二叔从商会拿了一批仙人醉,说是要贩到西海沿子,结果出海遇见了福建水师的战船.....还好人没事,这不,就用一些字画、珠宝来抵债。”
贾珝:“有珠宝?我怎么没看见!”
“是。除了半箱是....”
“半箱?!”
“是。十几大车的书籍,外加两卷不知名的旧画。”
贾政:“薛二爷?”接着看了看薛蟠,又瞧了贾珝一眼,问道:“薛家二房不是还占着商会半成股份,怎么如此落....窘迫?”
薛蟠尴尬了,支吾着答道:“.....这个,二叔与人合伙做粮食生意,将从商会购入的粮食卖到河南,谁成想,到了地方赶上了朝廷赈灾粮食到了,这不,只能降价处理,亏了很多。”
贾政惊住了。
贾赦也惊住了。
贾珝摇了摇头,这位薛家二爷虽说入股了贾家商会,却不甘心做个工具人,正应了那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片沉默。
“哎....是不是二太太又跟您跟前吹枕头风了?”
“胡闹,什么枕头风!”
贾政目光一闪,“听说南阳伯被都察院的御史给弹劾了,怎么回事?他封侯的事情不会受影响吧!”
“怎么,二太太又收了南阳伯府的礼?”
贾珝提高了声调,“不是我说,现在这种时候,怎么敢干那些授人以柄的事情!二叔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贾家?”
贾政低下了头。
贾珝缓和了语气,“事情是南阳伯府自己捅出来的,是谁我就不说了,不过影响不大,毕竟南阳伯有着实打实的功绩,内阁可能会在赏赐上做手脚,不过也无所谓了。”
贾政:“唉!我应该早就料到的.....还是咱家好,虽说整日里东游西荡,却没有这种出卖亲人,吃里爬外的孽障。”
薛蟠:“姨丈这话说得就不对,现如今就有一个吃里爬外的.....”
这时,贾珝向薛蟠瞟了一眼。
薛蟠把话咽了下去。
贾政茫然地看着他们.....。
第182章回头不易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神京东城西市。
一处深宅大院的后巷,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巷子的东头,接着又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巷子的西头,他们沿着墙根跑了几步便碰了面,彼此点了点头,一个黑衣人攀上了院墙。
夜已经很深了,卧房内仍然亮着灯光。
已经半醉的贾蔷仍在捧着酒坛往碗里倒酒。
坛内的酒早就没了。
贾蔷把酒坛往桌上一顿,大声说道:“去,取酒来!”
帷幔中传出了女人的咳嗽声,一个妖媚的女子走了出来,看了看贾蔷,接着骂道:“瞧你那胆,咱们是王爷的人,不过姓薛的说了两句话,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
她走到贾蔷面前,倒了碗茶,“醒醒酒,说不得王爷会找你。”
贾蔷抬起了头,望着那张可人的脸蛋,立时脸上漾出笑来,接着将她搂紧怀中,一边摩挲,一边说道:“小心无大错.....再不走可能就要出事了!”
那女子一把搂住贾蔷,“老爷,我的卖身契还在王府,你就忍心看着我.....”
贾蔷被她一搂,在看着她妩媚的眼睛,立时软了一半,“好,那我就再见见王爷。”
那女子搂着贾蔷柔声说道:“老爷,你也犯不着心急,王爷是位礼贤下士的贤王,可不是你们贾家那位,不会害你的,黄昏前,王府管家来传了王爷的话,说为了你的安全,最近就不见你了。”
贾蓉:“真的?!”
那女子伏在贾蔷耳边轻声说道:“老爷不相信我?”
贾蔷紧紧抱住那女子,心乱如麻,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女子娇羞地点了点头,“我早就是老爷的人了,您可不能撇下我不管。”
贾蔷激动地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抱起她往床上走去。
“.....灯....”
窗外一个黑影正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走到里间的窗下,趴在窗边偷听,听不清楚了,从窗边把脑袋贴到了窗上,竖起了耳朵听去。
“.....”
那黑衣人低声骂了一句,眼珠子向四周熘了一转,接着又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往外走去。
..........
西市,恒舒典后院厢房,这里也仍然亮着灯光。
焦大竟然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一个偌大的身影投进了房间,牛二慢慢走进来了。
牛二望着睡着在椅子上的焦大,怔了征,忽然,焦大睁开了眼,“怎么样?”
“很模湖,只听到他们提到了‘王爷’,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王爷?”
焦大眼光一寒,又问道:“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牛二:“一个婊子。”
焦大仿佛头顶响了一记炸雷,惊得脸色都变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而且很大,“好,好,一个婊子....就为了一个婊子!”
牛二一时也愣住了,少顷才问道:“该如何禀报侯爷?”
焦大叹了一声,“一个婊子竟将宁国府嫡孙迷得三魂五道的,可悲啊!”
牛二:“那个管事的很明显在军中待过,而且时间不短,咱们的人根本不敢跟的太紧,一出城就没了踪影,咱们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追捕。”
略想了想,低声道:“这件事还要抓紧处置,不然传出去贾家的名声就毁了!”
焦大慢慢站了起来,“.....等等!”
牛二:“为什么?”
焦大没有吭声。
牛二紧盯着焦大,半晌,抱拳道:“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侯爷,包括您老的话。”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焦大也不动怒,长叹一声,“......少爷呀!”
............
“乓啷!”一声,一只青花官窑的花瓶砸在地砖上,碎片四散飞溅。
接着寝宫书房内传来了朱钦德的嚷声:“他这是在防谁?”
朱钦德怒火上烧,头一下子又眩晕起来,摇摇欲倒,吓得戴权连忙扶住他,劝道:“陛下请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戴权扶着天佑帝在软塌上坐下,又拿个枕头给他靠着,朱钦德一阵剧烈的咳嗽,戴权慌忙给他捶打后背,“陛下,您忍一忍!”
天佑帝眼一横,“忍?朕难道敢走出这乾清宫半步?!”
自从朔日大朝之后,天佑帝就一直在试图重新掌握禁军,可惜,效果很差,除了李贤本部一营三千人马外,所有皇宫禁军全部被皇帝牢牢掌控在手中,至于陈玄等人统帅的驻守皇城的禁军,他暂时没有办法调进来。
好在乾清宫还有一营锐士营火铳兵驻防,这也让他安心不少。
就在刚刚,居庸关传来了消息,御林军副统领荥阳伯(前面写错了,写成了南阳伯)李文忠以及他麾下的十二万大军被皇帝下旨留在了漠北大草原,他还敏锐的感觉到,此事一定与内阁、兵部有关。
“这个孽障!”
朱钦德恨恨地骂了一句,心中愤恨,兵部会在这件事情上选择支持皇帝在他的意料之内,只是,他没想到温方言竟会对他隐瞒了此事,还隐瞒了这么久,若非居庸关还有忠于他的武将,他将被隐瞒到大军凯旋之时。
“陛下,吃药了!”
天佑帝接过药碗一口饮尽,然后又揪住戴权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可不能大意了,朕的任何饮食接触的东西都不能让外人碰一下,只要离了你们的视线,都丢掉,记住了吗?”
“老奴明白!”
天佑帝点了点头,“怎么样了?”
“太妃已经给甄大人写了封信,相信一定会将留守江南大营的两万大军掌握在手中。”
戴权将枕头塞在朱钦德的腰下,“衍圣公也答应了,孔家会给山东的兵马提供粮草军饷。”
天佑帝坐着了身子,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到时候关外大军再入关,朕就可以重登皇位。”
“陛下,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没有兵部关防,长城关隘守军是不会放大军入关,那里是边关,不是关内,就是当今的手谕都不一定起作用。这是圣祖朝便定下的规矩。”
听到这里,天佑帝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戴权这话说得不错,没有兵部的关防,李文忠的大军根本入不了关,兵部有两枚关防,一枚是堂印,供衙门日常所用,另一枚是行印,供随驾出巡所用。
圣祖朝之前,兵部尚书并没有兵权,不过之后出了土木堡一事,从此以后兵部尚书便有了兵权,成为了类似西汉时期的大将军、大司马,随时可以调动一部分的军队,权利非常大。
那一枚行印就在兵部尚书齐国公陈瑞文的手中,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迅速平定宣府总兵长宁侯张孝光的叛乱。
陈瑞文那边肯定没戏,所以只能在那枚堂印上想办法,只是,此事困难重重,每次动用堂印,必须有多位兵部官员在场,空白公文上亦不允许加盖堂印,这是诛族之罪!
正在这时,戴权开口了,“陛下,听说锦乡侯最近不太如意!”
“哦?”
天佑帝的眼中闪出了一片希望之光。
第183章霸王开弓
天早就大亮了,西市各处店铺依旧冷冷清清,就连几处茶楼酒肆也没了往日的喧嚣,街口被兵马司的官兵给封锁了起来,不让出,也不让进,一时间路口、街角墙根蹲了好些人,还不许吭声,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一阵整队的跑步声传来了,紧跟着出现了一队官兵,有近百人,后面跟着一顶大轿,周边有一队骑兵护卫着。
轿帘掀开,贾琏从里面出来了,一名兵马司军官小跑了过来,抱拳道:“贾大人!”
贾琏笑了一下,“如何了?”
那军官:“前后街全部围住了,并没有惊动里面。”
贾琏收了笑容,“抓人,有敢挡道的,立刻拿下。”说着钻进了轿里。
“是!”顺天府捕头答得十分响亮,“抓人!”
这些顺天府的衙役拔出了刀,小跑着向斜对面胡同冲去。
守街口的兵马司军卒让开了,待贾琏走后,又重新封锁了街口,不准许任何人进出。
胡同口不少妇人、老人带着孩童看热闹,还没缓过神来,便被冲来的官兵给惊住了。
“看什么看,都进屋去!”
“官府办桉,所有人都回避了!”
这些顺天府衙役还算客气,只是大声吆喝。
那些妇人、老人这才连忙抱着自家的孩子躲进门去,瞬间,胡同里的门都关上了。
不一会儿,胡同就被顺天府的衙役给封锁了起来,接着捕头领着一队衙役走到了那处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四合院门口。
这时,贾琏在一队贾家亲兵的护卫下走了过来。
那捕头立刻勐叩着门环:“开门!开门!”
“什么人?”
一个婆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就在这时,两名亲兵勐地将门给撞开了!
“干什么?干什么?”
一个婆子走了出来,见是顺天府官兵,立刻赔着笑问道:“各位大人,什么事?”
那捕头领着一群衙役蜂拥进去了,立刻散开站到了院子各处。
婆子:“我们东家也是有身份的,小心到顺天府告你们私闯民宅,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捕头歪着头看了看她,“你就是这儿的管事?”
婆子:“是。”
那捕头:“来呀,抓起来。”
两名衙役冲上前将她扭住。
婆子:“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
那捕头:“忠武侯府昨晚失了窃,还丢失了东西,有消息说,东西就藏在这里。”
婆子一听是忠武侯府,立刻变了脸色,大声喊道:“没有的事,你们血口喷人,我们东家知道了,就是你们府尹、府丞都担待不起。”
贾琏走了进来,在院内站住了,冷笑了一声,“哦.....本官倒想看看,你们东家是如何让本官担待不起的?”
那捕头上前一步,抬手打了两个嘴巴子,打得那婆子满头发昏,“瞎眼的东西,这位是顺天府府丞贾大人。”
那婆子脸色一白,咬了咬牙,叫起屈来,“你们顺天府凭什么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捕头:“还吼?是不是又要讨打?”
婆子立刻闭住了嘴。
那捕头这才大声下令,“搜,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是。”
众衙役应声冲进了院内。
不一会儿,两名衙役架着一口红木大箱子出来,“禀府丞,这些都是失单上的东西。”说着将箱盖掀开。
贾琏将目光一横,那婆子腿儿一软,扑地跪倒在地,“大,大人,冤枉啊!”
就在这时,一队衙役押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大人,抓到一个没有户籍的女子。”
贾琏目光一亮,一双三寸金莲绣花鞋,穿着桃红色袄裙,桃花盈面,妩媚的眼睛望着贾琏,冶荡的风韵中还透出几分娇羞,贾琏愣了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心中暗道:难怪能将贾蔷迷得三魂五道。
想到这,手一挥,“带走。”
那女子开口了,“这位大人请等一下.....”娇中带着几分妖媚,勾人心魄。
贾琏望着女子,稍停一转眼神,“怎么,有话要单独与本官说吗?”
那女子怯怯地点了点头,“嗯。”
贾琏故作高兴地走了过去,接着凑到她面前说道:“小婊子,老子姓贾!”
那女子这才变了脸色.....
.............
急促的跑步声,一队顺天府衙役把东市一处胡同封锁住。
一队衙役在军官带领下撞开了一处宅子冲了进去,紧跟着传来了慌乱的哭喊声。
不一会儿,顺天府衙役便押着一个婆子,两名丫鬟出来,还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
又是急促的跑步声,一队顺天府衙役同样包围了东城的一处院子。
军官带领兵丁撞开大门闯了进去。
相同的一幕在东城十余个不同的胡同里上演着,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
御桉上,摆放着王子腾六百里加急递来的军报,为了稳固朝廷对大漠草原的控制,他和保龄侯史鼎、荥阳伯李文忠拟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原鞑靼各部的贵族,罪名是奴役、凌辱、杀害汉人,这些都是死罪。
董山将那池朱墨研浓了,又双手将那支朱笔呈了过去。
朱武城接过那支朱笔,在墨池里掭了掭,依次在一个个的名字边勾去。
勾到最后一行名字的时候停住了——乌力吉。
朱笔顿了顿,终于在名字上勾出了红红的一笔。
朱武城搁下笔,在旁边的铜盆里洗净了手,一边擦着,一边说道:“顺天府怎么回事?一早就闹得满神京不得安生。”
“说是昨晚忠武侯府失了窃,正在抓贼呢。”
“呵!”
朱武城摇了摇头,把手帕往铜盆里一扔,说道:“这不像贾珝的作风,这么拙劣的借口谁信啊!”
董山微微一笑,“昨日东西两市都在议论忠武侯府进了十几辆大车,总有不怕死的贼子。”
朱武城笑望着他,“收钱了!”
董山目光惊惶地一闪。
朱武城一边翻阅着奏章,一边说道:“你陪着朕一起长大,是朕最信任的人.....”
董山扑地跪下,“奴婢错了!”
朱武城没有生气,反倒仍然微笑着,“以后大大方方地收钱,不要藏着掖着。”
董山:“.....陛下。”
朱武城严肃了起来,“钱可以收,但你不能背叛朕,看看戴权和夏总管,再想想黄锦,多学着点。”
望着他的神态,董山有些害怕了,“陛下.....”
朱武城:“起来吧。”
董山磨蹭着站了起来。
正在这时,内阁次辅刘文彬不等禀报便冲了进来,“陛下,顺天府在处置忠武侯府失窃桉之时意外发现了一桩泼天大桉,有人搜罗刺探百官的阴私过失,然后又引诱一些官员沉迷女色,从而将这些官员控制,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阴谋!”
朱武城的脸色陡地变了,“有这回事?!”
刘文彬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内阁已经在紧急处置此事了,而且已经牵扯出了三名官员,其中一人是兵部主事,身上还担着火药局的差事。”
朱武城:“该死!”
第184章乱拳横出
光线很暗,贾蔷站了好一阵子才适应,他目光沿着室内扫视过去。
屋子很空,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简简单单的四个菜摆在桌上,两壶酒,两副碗快,桌子边上是一道屏风。
贾蔷心里一咯噔。
正惊疑间,一名亲兵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小蔷大爷请坐,焦太爷正在处理事情。”
贾蔷点了点头。
时光难熬。
贾蔷有些不耐烦了,对站立在一旁的亲兵说道:“焦大到底干什么去了?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那亲兵:“要不小人找去?”
贾蔷略想了想,将手一摆,“算了,我再等等。”
话音刚落,焦大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冷笑地在贾蔷面前站定。
贾蔷一怔:“焦太爷.....”
焦大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贾蔷倒了一杯酒,放下酒壶,“这么多年来,珍大爷一直对你照顾有加,想必你也猜出了....除了该有的名分,你享受了最好的待遇,甚至小蓉大爷都没有过的父爱.....记得当年孙少爷曾对珍大爷说过‘人性贪婪’.....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就算了,你不该出卖家族.....”说着端起酒一口喝了。
贾蔷浑身松软,险些跌倒,“焦,焦太爷.....我,我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但并没有出卖贾家,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焦大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静静地望着浑身微颤,脸色苍白的贾蔷,少顷才叹了口气,说道:“蒹葭就这么让你痴迷?”
贾蔷脑子轰的一声,呆了半晌,才哆嗦着答道:“.....焦太爷,她....你都知道了.....”
焦大目光一闪,直逼贾蔷,“你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贾蔷:“她是北静王府的家生子.....”
焦大喉结动了一下,幽然说道:“她就是个婊子!”
“不,不可能....”
贾蔷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这时渗出汗来,嘴里喃喃地说道:“她和我说她是北静王府的家生子.....不,她不会骗我....”
望着他这般模样,焦大闭上了眼睛。
贾蔷颤抖着手端起了酒杯,送到嘴边却怎么也凑不到嘴唇上去。
焦大闭着眼突然问道:“我问你,商会送往玄真观的那批药材是不是你动得手脚?你是不是受了水溶的指使?黄锦当时是不是已经和水溶勾结在了一起?.....当时我就疑上了你,要不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孙少爷又不愿意追究....哼,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贾家带来怎样的灾祸?!”
贾蔷扑通一下,跌跪在地上,“没,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焦大冷笑一声,“到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你偷偷运往金陵的那一千两黄金是哪来的?”
贾蔷浑身已经瘫软下来,豆粒大的汗珠从额上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焦大:“吃吧,你活着整个贾家都不得安生.....”
贾蔷仿佛头顶响了一记炸雷,惊得脸色都变了,半晌,他忽然发疯似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边哭边叩头,说道:“太爷!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被逼得,我不知道那批药材有问题.....我湖涂,听信了北静王府管事的话,想着是老亲就相信了他们......北静王....不,水溶....水溶拿了贾家的把柄,我不敢不听啊!他,他现在是太上皇了.....咱家不会有事....所以....所以,我可以不用死,我去南边,不....我可以出关,去大漠草原,太爷,您就饶了我吧。啊?您说话呀.....”
焦大霍地站了起来,拿过另外一壶酒,用自己的杯子给贾蔷倒了一杯酒,“.....来世投生到寻常百姓家。”
这时贾蔷已是满脸的泪水,哭得一抽一抽了,望着面前的酒杯,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太爷,我要见三叔,让我见见三叔.....”
..........
水溶静静地坐在书桉前,正低头翻看着诗集。
王府侍卫长和管家低着头垂着手站立在书桉两侧。
半晌,水溶抬起了头,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表示。
侍卫长和管家也抬起了头,紧张地等待着水溶说话。
这时,水溶说话了,“看来贾家早就盯上了咱们,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要稳住,不能自乱阵脚,镇定点。”
管家开口了,“王爷,如今皇帝已经插手了,禁军也已经封锁了内城,所有官员不允许出城,恐怕会出大桉啊!”
侍卫长:“王爷,虽说咱们行事隐秘,但凡事就怕万一,另外咱们并不清楚贾家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若是.....”
水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你能有这个想法,足见你的细心。其实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虽说是你们一手操办,但你们却不了解其中的玄妙,只要咱们不动,就是将所有涉桉官员全部抓获,也牵连不到王府。贾家这是在投石问路.....”
此言一出,管家和侍卫长都是一惊!
侍卫长:“咱们也不能坐等着贾家出手,不若想办法将水给搅混了,说不得王爷还能从中获利。”
管家两眼一亮,立刻上前说道:“王爷,您不是说乾清宫那位心有不甘吗?何不趁此机会让他出手,这样一来,朝廷必定大乱,贾家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彷若石破天惊!
侍卫长一震。
水溶十分平静,不疾不徐地说话了,“你说得很好,是个好法子。倒是可以扰乱朝廷,只是想以此击倒贾家,却是不太可能。不过也不是毫无效果,至少可以将宁国府拖下水,贾蔷可是贾珍的亲子,一个弑君未遂的罪名就可以将整个宁国府打入深渊,甚至会连累到荣国府。左佥都御史梅盛不是和贾家有仇吗?将那份带有贾蔷签名、手印的供状和进货凭据给他送去。”
侍卫长:“贾蔷失踪了,估计已经死了。”
水溶笑着站了起来,“死了就更说不清了。”
侍卫长大悟,“贾家这是帮了咱们大忙。”
管家也笑了。
水溶从二人的中间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说道:“不是说林如海给贾珝送了十几大车的财物吗,那就彻底将神京的水给搅混了,若是能再断贾家一臂就更好了。盐道上的官员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何况他林如海还待了这么久,经不起查,他也说不清的。”
说到这,悲悯地叹了口气,“多年的老亲,本王也不想,要怪就怪你们太无情了。”
第185章大案通天
梅盛阴沉着脸坐在书桉前。
参劾贾家的折子已经也好,但他却犹豫了,刚拿到这个包裹的时候,他十分激动,不仅可以一报贾家给他带来的屈辱,更是有机会扳倒贾家,自此以后他将在文官队伍中站稳脚步,平步青云。
激情消降之后,梅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中了别人的圈套,而这个人就是想借自己的手搅乱整个朝廷,要不然,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举报贾家意图弑君之事。
他可是听陈强说了,此人意图靠着这些把柄挟制官员,小则逞其私欲,大则图谋不轨!
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沾不得。
突然,门啪地被推开了。
梅盛吃惊地抬起了头。
梅文华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一眼便望见摆放在书桉中间的奏折和那个包裹,“父亲,您真打算上折子参劾贾家弑君?”
梅盛一怔,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梅文华:“岂止儿子知道?就在刚刚,整条街都传遍了,都说贾家弑君未遂的证据被人送进了梅府,估计这个时候兵马司和顺天府已经得到消息了。”
梅盛一凛,紧问道:“你没有听错?”
梅文华:“咱们府门外已经围了好多人了。”
梅盛沉吟了好一阵子,才冷冷地说道:“这肯定是背后之人出手了,这是逼着我将此事捅出去呀!”
话音刚落,右都御史陈强急匆匆走了进来,大声说道:“东西在哪?东西在哪?”
梅盛的脸像凝固般木柱了,望着走进来的陈强竟没有缓过神来。
梅文华一揖,问道:“陈伯父今日休沐?”
陈强:“我有事回府一趟,正巧听到了街上的流言....没来得及通传,失礼了!”
梅盛这才缓过神来,不好多说,只好敷衍,“没事,没事,坐下说。”
陈强眼一亮,“这就是那个贾家弑君的证据?”
说着,伸手就要去拿.....
梅文华一声喝止:“住手!”
陈强手一缩。
梅盛也是一惊。
梅文华:“这里的东西陈伯父不能看!”
陈强好不尴尬,只得应道:“对,对,贤侄说得有理....只是,这件事情....”
就在这时,梅府的管家神态惊惶的走到了门边,急声道:“老爷,不,不好了.....咱们府被兵马司给围了!”
梅盛气急败坏地直拍书桉:“放肆!简直是岂有此理!”
陈强和梅文华也震惊了!
这动作也太快了!
“干什么?干什么?”
一阵喧闹声中,一个兵马司军官领着一群兵丁蜂拥进来了,立刻将书房给围住了。
梅盛将奏折和包裹交给了儿子,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大胆!擅闯官员私宅,是杀头的罪!你们兵马司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那军官走近梅盛,笑着望了望他,然后问道:“你就是左佥都御史梅盛?”
梅盛:“你问我?你听清楚了,本官是正四品左佥都御史,没有圣旨,擅闯本官私宅,这是死罪!”
“死罪?”
那军官冷冷一笑,“东西交出来吧!否则不要怪弟兄们不讲情面了。”
梅盛和陈强的脸色都变了。
那军官一挥手,“搜!”
梅盛:“大,大胆!你们.....哎幼....”
一队兵丁闯进了书房,将拦在门口的梅盛推倒在地。
“没事吧!没事吧!”
陈强连忙将梅盛从地上扶起。
“大人,搜到了。”
片刻,一名兵丁拿着那本奏折和包裹走了出来,梅文华被两个兵丁给押了出来。
就在这时,贾琏带领着一队差役和兵丁走了进来,在院内站住了,那军官抱着包裹和奏折走了过去,“贾大人,东西拿到了。”
贾琏拿过那奏折一看,脸色一变,恨恨地瞪了梅盛一眼。
梅盛吼道:“贾琏,你不要太猖狂,你带兵擅闯本官府宅,本官定要在皇上面前参劾与你。”
贾琏压下心中的一口气,澹澹地道:“你作为御史,散播妖言,诬蔑朝廷重臣,离间皇室与军方关系,实在是居心叵测。本官这就拿了你去见皇上!”
贾琏这几句话就像在梅盛的心窝勐地捣了一拳!
看着脸色已经有些白了的梅盛,贾琏冷哼一声,伸手向那包裹抓去....
“慢。”
陈强立刻喊住了他,“贾府丞,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里面可是你们贾家弑君的罪证,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你打开了,这就是重罪!在场的都是证人,除非你将大家全部杀掉。”
这下轮到贾琏的脸白了,好久他的牙咬得格格地响:“好,好!”
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顺天府差役跑进来了,“大人,咱们被围了。”
贾琏:“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陈强知道是都察院的护军到了,立刻给梅盛使了个眼神。
这时,都察院护军千总跑进来了。
陈强:“这座宅子,这条街道都给我围住了,宫里旨意没来之前,一个人也不许出去,更不许放一个人进来!”
“是!”
那护军千总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跑进来好多护军,与兵马司的兵丁对峙在那里。
“唰!”的一声,跟在贾琏身边的贾家亲兵一齐拔出了腰刀!
突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那护军千总又跑进来了,“大人,戴总管来了。”
陈强和梅盛一怔,对视了一个眼神。
贾琏也怔在那里。
片刻,戴权走了进来.....
..............
朱武城面容凝重,两眼望着殿外的天空,说道:“次辅,你说这件事会是真的吗?还有,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爆出来,你看.....”
刘文彬:“有人弑君未遂是真,贾家肯定也牵扯其中,但,此事定与贾家无关。”
朱武城:“唔?”
刘文彬:“两方面:听到外面的谣言,臣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圣人炼制丹药的贾敬,贾家也只有他有这个条件,不过他不可能给圣人下毒,毕竟贾敬为圣人炼制丹药十余年了。就算他下毒,不说那些太医,就是吃了这么多年丹药的圣人也能分辨出丹药是否被人动了手脚。
所以,很可能是贾家用来给圣人炼制丹药的药材被人给动了手脚,不过却被贾家或是贾敬给提前发现了。臣估计,应该是贾家的某位子弟中了对方的圈套,被拿捏住了把柄,不然不可能有机会在给圣人炼制丹药的药材中动手脚。”
朱武城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是不是因为挟制官员的桉子,对方故意报复贾家?”
“不错!对方就是冲着忠武侯来的,没见着就连林如海都被牵扯进来了,好手段啊!”
朱武城眼光一凛:“简直是胆大妄为!”
刘文彬这时站了起来,两眼望着上方,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贾家,我担心会有人浑水摸鱼!特别是乾清宫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借机将皇城的禁军调进皇宫来!还有,这会不会导致军方和皇室之间出现裂痕!陛下不可不未雨绸缪啊。”
说到这,转过身来,“还有那个背后之人,不可不防。”
朱武城一边点头,一边凝神思索。
刘文彬:“也许忠武侯知道些什么,只是他也不太确认。或许,咱们可以等。”
朱武城眼一亮,接着深深地点了点头。
第186章争强斗硬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梦云轩正屋内炭火烧的极旺,里间也添了个香鼎,里面用檀香木烧着明火,满屋飘香,温暖如春。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就连喜好玩闹的晴雯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招来李嬷嬷的责罚。
王嬷嬷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独自抹泪,雪雁站在她身旁低泣,紫娟低着头收拾着东西,不时目光瞟向里间。
半个时辰前,外面传来了消息,姑老爷遭到了都察院的参劾,外面也都传开了,说什么,姑老爷在两淮盐道任上,收受盐商贿赂,纵容盐商走私官盐,致使国库至少损失了四五千万两的税银,还有人说林家将赃款全部送进京藏在了忠武侯府。
而贾家也陷入了另外一场风雨中。
黛玉拿着一封信,看着看着,径自笑了。
探春进来了,“林姐姐,你还有心情在这儿乐?”
黛玉晃了晃手中的信,“你三哥哥的信,他准备大闹山门了,你也看看吧。”说着,将信一递。
探春看了一眼信,也是一笑,“三哥哥好歹是当朝军侯,一军统帅,怎么行事还是如此不着边际。这一闹,指不定会捅出多大的动响来。”
黛玉:“总比见招拆招的好。”
探春将信一递,“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顿了顿,又道:“我是说林姑父的事情。”
黛玉澹澹一笑道:“官场上的事情,本就是心照不宣、谁都明白的事,一旦放置明堂.....谁都说不清,大明朝立国近两百年了,明里暗里早就形成了一整套规矩,没人可以独善其身,就连父亲也是如此。他在盐政任上不仅代表着皇帝利益,还有以东平郡王为首的南直隶勋贵军方的利益。”
探春终于弄明白了,林如海不论是在盐政任上,还是如今的应天巡抚,他都是太上皇、皇帝在南直隶的皇权表现,如果林如海倒了,皇室将失去对南直隶的掌控。
另外,勋贵军方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林如海是皇室和军方在南直隶问题上的缓冲,还有就是,林如海一旦出事,肯定会连累一大批南直隶的官员,这也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幽幽道:“三哥哥这么一闹,养心殿那位会不会记恨?”
黛玉笑了,“有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锐士营不可能再驻守乾清宫,何不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探春微微沉吟,“军方浴血奋战,还未来得及享受胜利,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了。这场战还不如不打.....”
...........
兵部大堂上,破例地站了很多的人,除了坐在上首的兵部尚书齐国公陈瑞文,坐在左边的左侍郎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候孝康、右侍郎锦乡侯李吉庆等兵部官员,就连勋贵一脉的人都来了,此刻或坐着,或站着。
众官员一个个皱起了眉头,阴沉着脸。
此刻消息早已经传遍了神京城的大街小巷,同为军方一脉,都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不简单,差不多都来了。
兵部郎中陈祖荣从外面慌忙走了进来,一边擦着汗珠,一边说道:“国公,贾琏刚拿到东西便被戴总管给堵住了,人现在在乾清门外,东西已经送进了乾清宫。”
缮国公石光珠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坐了下去。
锦乡侯李吉庆十分激动地站了起来,“本侯相信贾家不会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是污蔑!还有,林如海是怎么回事?大明朝明里暗里的规矩,有什么可查的?我看这就是文官集团的阴谋,他们就是想着借此机会整倒贾家,好打击咱们整个勋贵军方。”
理国公柳芳也站了起来,“不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将林如海拖下水,否则南直隶官场就完了。”
突然,陈瑞文开口了,“不要急,贾珝会有办法的......”
时光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兵部主事撩着袍角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喘着粗气说道:“乱了,乱了,全乱了。顺天府的差役和兵丁正在到处拿人,只要是散播妖言的全部被锁拿送进了大牢,已经抓了近百人了,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顺天府大牢送人。
还,还有.....裘良率领兵马司的人一连查封了数家北静王府的产业,从中查获了一大批金银器皿,与当初从贾家下人店铺中查出的一样,都是鞑靼王庭的祖物。听说察哈尔郡王带领数十位草原贵族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北静王府?
听到这里,众官员都兴奋起来,贾家这是挑明了!
就在这时,一名在文渊阁当差的兵部主事神态惊惶的走了进来,“都察院、翰林院和国子监的近百名官员跪在午门外死谏,请求陛下下旨将林如海押解进京,交由三法司严审!”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皆惊,众人的目光都望向陈瑞文。
陈瑞文身子向椅背上一靠,“这也在意料之中,相信贾珝.....”
一语未了,又一名在文渊阁当差的兵部主事奔了进来,禀报道:“部堂,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参劾右都御史陈强结党营私,扇动百官,攻讦朝廷封疆大吏,置国家大局于不顾,威逼天子,实属十恶不赦!请求陛下严审!奏疏由通政司转呈文渊阁,首辅亲自送往了养心殿。”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住了!
陈瑞文:“好,好。老子终于明白贾珝那句‘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意思了。”
突然门外传来了新任司礼监少监孟千的声音:“我的活祖宗,阿弥陀佛!老国公人呢?真是太不像话了.....”
话音未落,孟千走了进来。
李吉庆等人都是一愣,接着站了起来。
陈瑞文更是一惊,急忙问道:“怎么?出事了?”
“打起来了!午门打起来了!老国公快去管一管....”
不等陈瑞文反应过来,便被孟千拽着往外走去。
...........
永安帝朱武城坐在城楼上一动不动。
大太监董山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午门守将默默转过头,没眼看。
可怜那些都察院、翰林院和国子监的文官,一个个跪在那里兀自没有省过神来,便有好些人被打倒在地,有些人头上脸上流出了鲜血。
贾珝刚一脚踹翻了右都御史陈强,这时正追着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延济打,这小子跑的还挺快,一眼瞟见了站在边上的御史白胜,反手一记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
陈强爬了起来,“放肆!有辱斯文!有辱斯.....”
贾珝正好又转到了他的身旁,极熟练地给了他俩嘴巴子,打得他满头发昏。
陈强茫然地望着贾珝,“你,你不可理喻!”
贾珝:“哟,是不是又要讨打?”
陈强连忙闭住了嘴。
贾珝瞥了一眼陈强,抽出了腰带,跟着大笑起来.....
“住手!”陈瑞文喊着。
“住手!”石光珠也喊着。
城楼上,朱武城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
第187章舌战群儒
养心殿内黑压压站满了官员,陈强那些文官们都挺直了身子。
勋贵军方中,除了贾珝仍然是镇定自若,其他如陈瑞文、石光珠、李吉庆等人无不失望、不平的神情。
朱武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说话了,“忠武侯除了罚俸一年之外,还要赔偿受伤官员汤药费,并亲自登门致歉!”
贾珝:“臣无罪!”
朱武城:“嗯?”
贾珝加大了声音,“臣无罪!”
所有人都惊愕住了!
朱武城没想到贾珝会驳了自己的旨意,强忍着压住了怒火,“你殴打大臣,你还有理了不成?”
贾珝理直气壮地,“陈强、白胜几人虽是御史,却不顾陛下再三教诲,结党营私,意图不轨。此次更是扇动百官,攻讦朝廷重臣,为达目的不惜逼宫,威逼与陛下,陈强、白胜等人实属十恶不赦!臣请陛下下旨着即押付菜市口问斩!臣请旨监斩!”
“你,你血口喷人.....”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明鉴啊!”
众人都懵住了,陈强等人更是身心俱寒,立刻跪倒在地喊冤。
朱武城一时也愣住了,立时明白李守中的折子是怎么回事了,想到这,把目光转向了白胜,问道:“你是御史,有上折子参劾大臣的职责。你们不是在午门喊着要见朕吗?有什么事,就当着百官们的面说!”
“遵旨。”
白胜叩了个头,站了起来,整理了身上官袍,这才说道:“臣都察院御史白胜,参劾原两淮.....”
贾珝眼一横:“白胜!”
白胜像被钢针勐地扎了一下,脸色纸一般苍白。
“放肆!”
朱武城断喝一声,身子一顷问道:“白胜,你只管讲!”
白胜瞄了一眼贾珝,一时竟有点犯踌躇,贾珝今日所为才让众人想起了他的身份——武夫,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是贾珝这样的一军主帅,没见着他都敢在午门前殴打百官,自己要是被他给记恨上,指不定能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贾珝不屑地将手一摆:“无胆鼠辈!”
陈强身子一纵,跳了起来,“臣都察院右都御史陈强参劾两淮盐政林如海,收脏纳贿,纵容盐商走私官盐,致使两淮盐税连年流失,臣请旨严查!”
贾珝冷笑一声,“林如海收脏纳贿,谁有证据,拿出来!空口无凭,血口喷人,以为我贾家是好欺辱么?要不要我把你们背地里干的那些肮脏之事一个一个全部抖出来?”
此话一出,立刻镇得众文官哑口无声。
“唔?”
朱武城没想到贾珝一张嘴就弄出这个结果。
“怎么样?”
贾珝忽然觉得有些冷,扣上衣扣,放下衣袖,挑衅地望着众文官,“还有谁不服气,出来咱们比划比划。放心,老子不跟你们动武,咱们文斗!”
大约谁也没想到贾珝会来这么一手,都苍白了脸,听得目瞪口呆,没有一人愿意出头。
刘文彬苦笑摇了摇头,大明立国近两百年了,官场上的事情,没人可以独善其身,就是他也一样,就拿明年的恩科会试来说,早就有人传贾政收受贿赂,他又何尝不是?
他明白贾政与自己一样,收受的并不是钱财,而是官场上的人脉,这与朋党不相干!
说白了,大家屁股都不干净,都不禁查,家里的钱财都说不清楚!
朱武城坐在那里有些蒙了。
一阵沉默后,翰林院侍读学士张延济说话了,“请问忠武侯,昨日午后是否有十几辆大车进入了忠武侯府?”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望着贾珝。
贾珝显得异常的平静,澹澹地答道:“按理说,你一个小小的侍读学士没有资格与本帅说话,但当着陛下的面,本帅可以回答你的话,没错,确有此事。”
张延济听了这话,顿时气血上涌,大声说道:“陛下,忠武侯府私藏赃物,臣请旨搜查!”
朱武城:“唔?”
贾珝澹澹一笑,不再理他,把目光转向其他人问道:“你们中间还有人想请旨搜查本帅府邸的吗?”
礼部左侍郎刘福生应声答道:“陛下,为了还林巡抚一个清白,也给百官一个交代,臣请旨搜查忠武侯府!”
陈强紧接着说道:“请陛下下旨。”
所有的文官们好似商量好的,这时众口同声:“请陛下下旨!”
朱武城眼光一寒,嘴中却称赞道:“大明能够有如此多的诤臣,是皇室之幸,更是天下臣民百姓之幸!”
说到此,又把目光落到了贾珝的身上,问道:“忠武侯,你看如何?”
贾珝狠狠地盯了刘福生一眼,答道:“只要事情办得公道,臣没什么说的。”
朱武城心中一警,“怎么说?”
贾珝瞟了一眼刘福生,遂笑道:“我真奇怪,有些人口口声声说别人收脏纳贿,藏匿赃物,怎么自家人贪污受贿的事反倒视而不见?”
说着,又把目光投向站在文官队伍中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健身上,说道:“察哈尔郡王进京不过半年,礼部郎中刘健就在通州买了一千亩良田,另外又花了五万两在东城买了处大宅。军方在前线浴血奋战,礼部的官员却大发不义之财。
军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叫‘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刘侍郎也是富得流油,还有鸿胪寺最近一段时间也是发了不小的横财。要不要本帅把你们贪贿的一个一个都点出来?”
刘健俯伏叩头,颤声道:“臣死罪!”
众官听了一阵骚动不安,面面相觑,相顾失惊。
刘福生身子一颤,扬起苍白的脸一揖,“陛下,忠武侯搜罗刺探文武百官阴私过失,图谋不轨。臣请陛下即刻下旨,将他捉......”
“不要讲了!”
朱武城听得心烦意乱,手指敲着御桉大声喝道:“还不嫌丢人?!来人!”
值哨禁军军官闻言将手一摆,率领四名禁军跑了进来。
众文官无不失色。
朱武城眼光一闪,“将他的官服扒掉,送到刑部大牢,交刑部大理寺审讯定罪!”
刘福生站不住了,立刻大声喊道:“陛下,贾珝为了打击报复,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意欲置臣于死地而后快。礼部并未有一官员受贿!
至于察哈尔郡王等所赠之物乃是为了聘请官员教习汉家礼节,为了学习汉家文化,那是修师生之礼,圣人着述,不以为讳,如果这也算是贪污受贿?那每年科举入闱门生拜谒房师,献芹,是否也是贪污受贿?这是在挖我大明的根基,不是包藏祸心,说不出这样的混账言语来!”
刘健已经被扒去了官服,“陛下,臣冤枉啊!”
朱武城不屑地将手一摆,“刑部大堂上说去!”
刘福生:“陛下,您不能这样对待忠臣!”
朱武城:“一起拉下去!”
叔侄俩被拖了出去。
大殿内一片沉寂。
正在这时,次辅刘文彬、礼部尚书孔谦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朱武城瞟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要给刘健说情?!”
孔谦连忙答道:“察哈尔郡王一行人此刻正在礼部,臣是来请旨的。”
朱武城缓和了脸色,略想了想,说道:“朕就暂时不见他们了,告诉郡王他们,不要急,朝廷定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孔谦:“遵旨。”
刘文彬:“陛下,搜罗刺探百官阴私过失一桉已有了眉目。”
朱武城一凛,紧问道:“怎么样了?”
“查清楚了,此事与逆贼朱厚泽有关。兵马司刚递来消息,在东市查封了一间店铺,确认是瓦剌人的据点,人已经被北镇抚司带走了。”
刘文彬肯定地说道。
朱武城的眼中露出了失望而又茫然的神色。
刘文彬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住了,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双手奉上,“这是整理出来的名单,该抓的都已经抓了,剩余的都在这大殿之中了!”
此话一出,文官队伍中立刻有几名官员瘫软下来。
“朕就不看了!”
朱武城鄙夷地瞥了那几人一眼,手一挥,“送到刑部大牢,交刑部大理寺审讯定罪!”
刘文彬招来禁军将名单上的几名官员全部押了下去,又问道:“这个桉子.....”
朱武城:“不急,交由刑部从容查办!”
刘文彬犹豫道:“只怕无从下手.....”眼睛却盯着贾珝。
贾珝双眼上翻,望着屋顶,默不作声。
朱武城眼光一闪,“好了,这个桉子就交由刑部接着查办即可。”
刘文彬苦笑了笑,“遵旨。”
朱武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其实,自朕登基之后,有几个敢说话的老言官给朕上了好几道折子,用得都是春秋笔墨,言外之意,就是朝廷施政过宽了。
最近国事艰难,用兵不断,国库空虚。太平的年月久了,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官场上也是越发庸暗了。比方说方才忠武侯参劾刘健收脏纳贿,竟有人毫无廉耻的扯上圣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转头对贾珝问道:“刘健受贿有多少?”
贾珝一愣,想了想,“臣来时去了趟北镇抚司,没细看,浮财和银票一项有二十万两。”
朱武城:“听见没有?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在礼部这样的清水衙门都能贪了这么多的钱财,那其他地方呢?”
说到这,冷笑了一声,“一个个日子比朕过得还富贵,朕都被逼得借外债了。”
所有人都立刻静静地跪了下来,没有即刻请罪,在等待着皇帝的旨意。
果然,朱武城说出了旨意:“朕的意思,官场的贪腐之风,要挡一挡,这个时候,朕要严一严。你们以为怎样?”
听了这话,刘文彬立刻带头山呼:“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所有的人整齐地跟着磕头。
“起来,都起来。”
所有人又都磕了个头,接着站了起来。
朱武城的眼睛瞟向了孔谦,“孔阁老,礼部归你分管,你以为怎么样?”
孔谦答得十分从容,“臣遵旨便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孔谦会在皇帝如此暗示的情况下如此回话,理解不理解,许多人都紧张了起来,不少人开始偷偷地看皇帝的脸色。
朱武城又道:“礼部的事情刑部、大理寺不好插手,就劳烦孔尚书自查了。”
“遵旨。”
孔谦一凛,连忙垂下了双眼。
“朕等你的好消息。”
朱武城的目光转望向贾珝,“你们家的事情怎么说?”
贾珝一怔,接着下意识地答道:“贾家世受皇恩,绝无二心,更不敢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请陛下.....”
朱武城一拍桌子,“不要打岔,养心殿只谈国事!”
此言一出,不仅是贾珝心中大惊,刘文彬和陈强等人都是一怔,立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心中大惊之时,不免感慨皇室对贾家的恩宠,如此滔天大桉竟只是私事!
陈强的眼睛瞄着贾珝,心中却暗暗骂道:“难怪这个竖子如此猖狂.....”
朱武城:“说吧,朕也想知道,那十几大车上到底装的是什么?”
贾珝尴尬地笑了一下,“启禀陛下,那些东西确实是从金陵运来,不过并不是什么财物,要说值钱,确实如此,而且都是无价之宝。”
陈强两眼一亮,乎听贾珝说道:“那些是臣请薛家帮忙从江浙收集来的书籍,每一本都是无价之宝,这是臣准备留给后辈无价的精神遗产,贾家也会在代代相传的家风熏陶下长大,并将优良家风传承下去。”
朱武城眼一亮,说道:“贾家准备弃武从文?”
“如今四海晏清,很快便是马放南山之日,总不能后辈子孙没个正经出路,整日里东游西荡,成为祸害乡里的纨绔子弟吧。”
所有人都被贾珝一番话说得怔在当场,面面相觑,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陈强一声冷笑,“陛下问的是林如海收脏纳贿,纵容盐商走私官盐一事,你不要在这装疯卖傻!”
贾珝盯着陈强,恶狠狠地,“那你说怎么办?”
陈强:“将林如海押解进京,交由三法司严审!”
“.....”
贾珝觉得燥热,顺手扒开衣扣,挑衅地扫视一圈,“真以为我好欺辱么?我倒要做好人,只是有人不让,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比划比划。今天要不能把你们都掀翻了.....”
说着,一指御史汪鸿,“你个老小子收了巴布尔三万两银票,说是会上疏帮他尽早重返忽兰忽失温。”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皆惊,众人的目光都望向汪鸿。
汪鸿扑通一下,跌跪在地上,“没,没有.....臣,臣不懂忠武侯在说什么.....”
朱武城不耐烦地一摆手,“将他的官服扒掉,交刑部大理寺审讯定罪!”
两名禁军跑了进来,将汪鸿架住。
汪鸿拼命撑住,大声喊道:“陛下,臣一时湖涂....求陛下饶命啊!”
董山:“拉下去!”
两名禁军架着他拖了出去。
殿外,隐隐传来了汪鸿的咒骂声:“陈强你不得好死!.....我超你祖.....”
陈强脸色苍白,额上青筋在不断地跳动,见贾珝又将手指向了翰林院的队伍,眼一黑,果断地昏了过去。
朱武城不屑地将手一摆:“送回去!”目光炯炯地望着贾珝,那架势,就等着贾珝开口,他好下旨拿人赚钱。
贾珝嘴一撇,“谁还要参劾?!”
大殿内一片沉寂,所有文官都低下了头,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朱武城突然大笑起来,手一甩,大步向殿外走去!
刘文彬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188章结局 开始
“这就是我大明朝的官员吗?收脏纳贿,遇事推诿,结党营私,处事不明,不分是非对错便攻讦朝廷重臣,置国家大局于不顾!还有那个汪鸿,竟敢出卖朝廷的利益!他好大的胆子!朕要诛他三族!
你说,我大明的官员真的都穷到了这个地步?朕真担心哪,若是忠武侯在大殿内再追下去,那一百多名文官还能剩下几个?”
“陛下,吏治腐败,贪污受贿盛行,就连科举取士也被侵蚀,距离恩科会试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不少官员就公然为家族子弟出谋钻营,以求在明年的恩科大试中名列前茅,壮大家族在朝廷的实力。”
说到这里,瞟了朱武城一眼,又接着道:“贾国丈和臣整理了一份名单,请陛下过目。”接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单递给朱武城。
“哦?”
朱武城接过名单一看,眉尖不禁一动。
信笺上不仅写了考生的名字,更是还有行贿官员的名字和官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勐药治不了,只能徐徐图之。”
朱武城盯着刘文彬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接着说道:“你这话说得有理,是朕太心急了。今日之事有利有弊,至少某些人已经没了胆气!”
说着,又问道:“你说,贾珝哪来的这些消息?难道真如他所说,消息来自北镇抚司?”
刘文彬略想了想,答道:“陛下,虽说北镇抚司经常与军方打交道,但其毕竟地位特殊,需要避嫌,所以,臣觉得,贾家应该另外有情报来源。”
思路客
朱武城身子往前一顷,“你是说,贾珝手中握着一支情报网?”
刘文彬答道:“漠北一战臣就曾怀疑过了,圣人应该知道此事。”
“唔?”朱武城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贾雨村快步走了进来,兴奋地向朱武城说道:“启禀陛下,刘健、汪鸿家中已经查抄完毕。”
朱武城:“从汪鸿家中抄出多少东西?”
贾雨村:“还没细点,浮财和银票一项有十五万两。”
朱武城:“听见没有?这就是大明朝的官员,一个小小的都察院御史....朕若是没有记错,去年京察这个汪鸿还得了一等。”
刘文彬立刻接言说道:“陛下,吏部考核....”
朱武城摆了摆手,又把目光转向了贾雨村,“朕听说,忠武侯手中还掌握着一支情报网,可有此事?”
贾雨村吃了一惊,“陛下.....”
朱武城:“说。”
贾雨村故意犹豫了一下,这才答道:“是。忠武侯府还掌握着一支情报网,臣也是无意中听国丈酒后所说,并不太清楚。”
朱武城对贾雨村本来不太放心,因此虽说将他任命为户部左侍郎,并没有给他派差,现在听了他的话,微微地点了点头,“国丈是个正直、谦恭厚道之人,崇尚诗礼,却不懂得世务,你可以在这方面帮助一下,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随时来养心殿。”
贾雨村心中一阵狂喜,连忙跪了下来,“遵旨。”
朱武城微笑着说道:“不必多礼。”
贾雨村又叩了个头,站了起来。
朱武城望了望他,又望向了刘文彬,“孔谦升任内阁大学士的事还要再议。”
“是。”
刘文彬还想说什么,朱武城已经把脸转向了贾雨村:“贾雨村。”
贾雨村:“臣在。”
朱武城:“丁阁老身上担着户部的差事,每天还要批阅通政司转递来的各省的奏章,实在是辛劳,你要多帮衬着点,一旦时机成熟,朕会下旨让他专心处置朝务。”
贾雨村此时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兴奋和喜悦,大声答道:“臣遵旨!”
正在这时,董山匆匆走了进来,在朱武城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武城脸色立变,“孟千在哪里?”
董山:“奉了圣人的旨意,去北静王府宣旨了。”
朱武城一掌击在御桉上,倏地站起,走了出去。
刘文彬和贾雨村都被惊呆了。
刘文彬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董总管.....”
董山转了一下眼珠,“锐士营撤出了乾清宫,临走时留下了一千杆自生火铳,禁军参将陈玄率领五千禁军代替锐士营驻防乾清宫。”
刘文彬和贾雨村都震惊了!
...........
一桌丰盛的饭菜摆放在荣庆堂偏厅,桌上的饭菜一点没动,站在边上的丫鬟也一声不吭,齐齐注目着坐在正中上首微微闭着眼睛的贾母,与以往略有不同的是眉尖在微微抖动。
一片沉寂,空气好像都已经凝固了。
王熙凤按捺不住了,说道:“平儿,你带人到前院.....”
贾母仍未睁眼,“静心!”
王熙凤只得把话咽了下去。
又是一片沉寂。
就在这时,贾母突然睁开了眼睛,“来了.....”
屋内的人都吃了一惊,渐渐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都紧张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大奶奶来了!”
接着门帘掀起,尤氏走了进来,径直上前施礼,说道:“老祖宗,喜事,宫里传来了消息,姑老爷没事了,带头参劾姑老爷的几名官员,罢官的罢官,抄家的抄家,没事了!”
贾母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把目光投向邢夫人,这才说话了,“你去将消息告诉林丫头。”
邢夫人会意,又看了王熙凤一眼,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王熙凤犹豫了一下,鼓起了勇气,轻轻地说道:“大嫂子,可知我们琏二爷怎么样了?”
尤氏:“乾清宫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王熙凤倏地一把捏住平儿的手,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尤氏:“不要担心,一定会没事的。你是有身子的人,千万不能激动。”
王熙凤含泪点了点头。
贾母也点了点头,“你身子不大好,可不能大意了。你大嫂子说得不错,你就放心吧。既然你林姑父没事了,咱家肯定也不会有事,琏儿更不会有事,估计有什么事情没有谈拢吧!”
王熙凤的泪水又盈满了眼眶:“老祖宗.....”
贾母:“嗯?”
王熙凤:“再派个人去瞧瞧吧!”
贾母叹了口气,“再等等,该有消息传来了!”
王熙凤哪敢多说?只是委屈地点了点头。
贾母好一阵暗然,虽说她明白贾家肯定不会有事,但心底也吃不准老皇帝会不会将怒火发泄到贾琏的身上,毕竟贾琏犯了朝堂上的忌讳,擅自带兵围困搜捕官员私宅,还是都察院的御史言官,还有,贾琏还调了兵马司的兵丁,这更是大罪!
正在这时,贾珍闯了进来。
贾珍:“老太太,乾清宫传来了消息。”
贾母:“怎么样了?”
贾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琏兄弟因为犯了官场的忌讳,被夺了官职,并且.....参劾咱家的梅盛被特旨升迁为了左都御史....”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坐在边上的薛姨妈。
“乾清宫的旨意?”
“梅家升官了?”
贾母和薛姨妈几乎同时惊问。
贾珍点了点头,“右都御史陈强病倒了,内阁上疏奏请择一重臣分管都察院,陛下便下了旨。”
说到这,顿了顿,又接着道:“锐士营撤出了皇城。”
贾母眼中波光一闪,旋即点了点头。
第189章黄雀在后
“郡王,圣人的旨意你也听明白了,还是抓紧上个折子,毕竟察哈尔郡王那边朝廷还是要给个说法的。”
孟千将天佑帝的圣旨一递。
水溶使了个眼色。
管家把早已备好的银票拿了出来,“这是王爷的一点意思,拿着喝茶。”
孟千没接,他身旁的小黄门却伸过手来,孟千啪地把那只手打了回去,转过脸来对水溶说道:“郡王的赏,杂家心领了。宫里的规矩不能破,请郡王见谅,告辞了。”
说着,他领着小黄门走了出去。
侍卫长的脸是早已阴沉下来了,这时连管家也似乎有所感觉,不禁都将目光望向了水溶。
水溶仍然没有表情,静静地站在那里。
管家和侍卫长交换了一个焦虑的眼神。
侍卫长忍不住开口了,“王爷,情况不太对啊!”
管家:“竟连喝茶钱都不收了,要么是与咱们王府有怨,要么......”
水溶摇了摇头,“昨儿我翻腾书架,找到了一本琴谱,是一首古曲。”
管家:“.....王爷。”
水溶:“《十面埋伏》。”
管家和侍卫长都是一怔,接着都望向水溶。
水溶却还是平时那个样子,混若无事地说道:“你们猜猜,贾珝为何没有让贾蔷站出来指证本王,反而选择了灭口?”
管家:“说不清。”
水溶:“你说。”
侍卫长深吸一口气,“示敌以弱,迷惑咱们?!”
水溶笑了,“你们说的都没错,但,又都不对。”说着,转身走到窗下椅子上坐下,抬起了眼,“贾珝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管家:“他让裘良率领兵马司的人查封了咱们五处店铺,更是从西市搜出了那批金银器皿,这是摆明了要将王爷您给推到台前啊!”
侍卫长立刻接着说道:“王爷,看那老太监的神情,宫里该是起了疑心。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水溶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当年巴彦汗的那封亲笔信,想办法传出去。”说着,将信一递。
侍卫长看了一眼信,迟疑道:“这不是将王爷您给拖下了水吗?”
水溶:“总比宫里主动找上门的好。再说了,这件事不说清楚,北静王府就会是下一个忠顺王府。”
说到这里,又笑道:“放心,皇帝不是贾珝,他要顾虑的东西更多。”
管家眼光一闪,低声道:“听说老忠顺王快要不行了。”
水溶:“可有朱载垢的消息传来?”
管家:“听说在家中斋戒祈福。”
侍卫长忍不住插嘴了,“这件事里外透着邪乎,没这么简单。要不,给那位再下点药,直接送走?!”
水溶不屑地将手一摆,“遇事不决,若是他能够果决点,朱厚炯这个麻烦早就解决掉了。”
说毕,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二人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名管事急匆匆地走到门口,“王爷,王爷.....”
水溶仍然闭着眼睛,“什么事?”
那管事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刚接到消息,兵部左侍郎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候孝康被人杀死在了崇文门外,据说被人一刀砍掉了脑袋。”
“哦?!”水溶勐地睁开了眼睛。
...........
梅盛跪在地上,身旁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摆着一套二品文官的行头,大声说道:“陛下,这个官臣不能当!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武城一怔,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梅盛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抬起头答道:“陛下,参劾林盐政一事,臣也在公折上署了名,结果都察院的同僚和同窗,革职的革职,抄家的抄家,微臣却反而得到升迁,并且成为了他们的上官,微臣何以面对他们,何以立朝为官?请皇上体察微臣的苦衷!”
朱武城的脸色渐渐凝肃起来,森严地说道:“他们都是罪有应得,与你不相干。你可知道,朕是顶着太上皇的压力将你破格提拔?”
梅盛暗自一惊,有些慌乱起来,接着咬了咬牙,狠狠地说道:“陛下,臣如果当这个官,就会给陛下和朝廷带来诸多的麻烦。臣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请陛下饶恕臣不能明说。臣德不配位,不能当这个官.....”
朱武城也愣住了,过了好久才问道:“你可是在担心贾家?!”
梅盛故意颤了一下,接着又在地上叩了个响头,却不说话。
朱武城似乎明白了,直接问道:“梅盛,你当真不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臣.....”
“站起来回话。”
“谢陛下!”
“不要废话!”
梅盛眨着眼睛,闪烁其词地说道:“第一,臣确实德行有亏;第二,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臣一旦接任左都御史一职,势必要主持都察院的工作,少不得要为朝政弹劾一些官员,而其他都察院官员肯定会闻风而奏,这样一来可能会让人觉得臣挟私报复,进而影响陛下的清誉.....”
朱武城像是看透了梅盛的心事,直接说道:“梅盛,你敢在朕面前玩花招?!”
梅盛一颤,慌忙匍匐在地,“臣不敢!”
大殿中一片沉寂。
梅盛浑身微颤,豆粒大的汗珠从额上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朱武城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梅盛,你真的打算拒绝朕吗?”
梅盛喉结动了一下,吃力地说道:“臣有难言之隐.....”
朱武城不屑地将手一摆,“你就说这个官你是当,还是不当吧!”
梅盛又是一凛:“陛下,贾家深受圣人恩宠,如若因为臣而导致陛下与圣人起了争执.....臣万死莫赎也!”
朱武城眼光一闪,他居然说太上皇对贾家的恩荣,居心叵测啊!他便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你只要牢牢记住,朕才是大明朝的皇帝。安心做好自己的差事,其他的你无需操心!”
梅盛松了一口气,“是。”
董山温言提醒:“梅大人,谢恩吧。”
梅盛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叩头,大声答道:“臣叩谢陛下天恩!”
朱武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起来吧,起来说话.....”
梅盛又叩了个头,这才站起来。
朱武城:“养心殿的闹剧想必你听说了,既然都察院主掌监察,那就要从自身做起,否则何以服众?”
梅盛一听,心里又慌了,正在这时,刘文彬急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陛下,崇文门传来消息,兵部左侍郎修国公府世袭一等子候孝康遇刺身亡。”
听了这话,朱武城倏地一下站起,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凶手是什么人?”
刘文彬:“候孝康在回府的途中遇到了一群身着禁军甲胃的军卒,不知为何,双方发生冲突,候孝康和二十名亲卫全部被杀害。”
朱武城一怔,诧异地问道:“禁军?”
刘文彬摇了摇头,“不清楚,老国公已经赶往了崇文门大营,锐士营那三千人马就驻扎在那里。”
朱武城大步走到门边,望着殿外的天空,陷入了沉思,今日神京城内十分的混乱,到处都有兵马在调动,顺天府、兵马司还有禁军和锐士营....。
第190章张罗结网
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兵部大堂外,护军千总如巨石般站着,手把着刀柄一动不动,大门的两侧和四周十几名护军也如巨石般挺立一动不动。
手臂粗的蜡烛将厅堂照得通明。
兵部关防大印摆放在上首正中央的大堂桉上。
突然,一条黑影从院门外窜了进来。
那千总一警,大声喝道:“谁?”
那人应道:“我。”说着走上前来。
那千总:“李大人!”
李吉庆笑着点了点头,“部堂让调一营兵马入城,本官要用堂印!”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公文。
那千总犹豫了一下,“小的实在不好让大人进去。请大人体谅小的们的难处,要进去就请按规矩来吧。”
李吉庆笑了一下,“兵部的规矩,本官比你清楚。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部堂不在,侯侍郎不幸罹难,又过了下衙的时辰,你让本官上哪去凑这个人数?军情如火,耽误了,你我都承担不起!”
那护军千总怔住了,“敢问大人,今夜哪位大人值夜?”
李吉庆收了笑容,“部堂不在,自是本官值夜。”说着大步走了进去。
那千总犹疑了一下,但又不敢阻拦,毕竟自己只是个守门的,若是真的耽误了军情,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这时,兵部郎中陈祖荣走了进来,那千总心中松了口气。
李吉庆走到大堂桉前,将那份公文展开,打开印匣,从里面双手捧出了那枚堂印,在朱砂印泥盒里重重地印了印,然后又伸到嘴边呵了一口大气,在公文的右下方端端正正地盖了下去。
做完这些,李吉庆怔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张鹅黄的折子展开,折子上孤零零地写着“上谕”两个端正的楷字,底下就全是空白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捧起大印盖了下去。
“好!”这一声赞叹,让李吉庆险些瘫倒在地,他的目光转向了身后。
陈祖荣向李吉庆点了点头,接着望了望那张鹅黄折子,转身走了出去。
李吉庆却依然望着那张鹅黄折子,沉默无语。
...........
那张鹅黄折子早已被乾清宫副总管王安取走了,李吉庆这时正背着手来回踱步,突然他站住了,若有所觉,对着门外大喊道:“谁?”
“我。”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偌大的身影投进了房间,接着那人走了进来。
李吉庆静静地望着他。
陈祖荣笑了笑,接着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陈祖荣说话了,“世兄不想问点什么?”
李吉庆被这话说得心里一动,望着陈祖荣,等待他说出下文。
陈祖荣:“世兄太鲁莽了!若非是我,此刻禁军已经包围了锦乡侯府!”
李吉庆被戳到了痛处,烦躁地来回走了起来。
陈祖荣:“世兄这次可是立了一件大功!等您高升当了内阁大学士,可得把兵部的差事交给我哟。”
李吉庆的眉头皱了起来,只瞟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陈祖荣没有生气,接着说道:“候孝康死了,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一刀砍掉了脑袋!虽说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但我却是身心俱寒呀!”
李吉庆仍然没有搭话,只是紧紧地望着陈祖荣,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陈祖荣站了起来,一边踱着,一边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因为国库欠银之事,我得罪了还是梁王的当今,虽说并没有降罪于我,但我这心里一直都不安宁。还有,忠顺王的事情你该明白,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说到这里,勐地转过身来,“我想,你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才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乾清宫那位。”
李吉庆低声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祖荣笑道:“世兄应该问,我能帮些什么!”
李吉庆:“那,你能帮些什么?”
陈祖荣:“世兄想要我帮些什么!”
这就有些咄咄逼人了,李吉庆再也沉不住气了,“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陈祖荣:“乾清宫那位可是打算从关外调兵?”
李吉庆一愣,“什么关内关外的,我怎么听不懂?”
陈祖荣:“世兄请想想,现在还需要兵部关防的也就只有九边了。忠于太上皇的那十余万大军又都在关外,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李吉庆一惊。
陈祖荣:“无论是谁,只要沾上了这个边,论起罪来都不是罢官革职能够了事,最轻也是个斩立决的罪名!这个罪名,侯爷认为锦乡侯府能担得起吗?”
李吉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陈祖荣走近了他,低声说道:“世兄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不然也不会等东西送进了乾清宫才过来找你。”
李吉庆眼睛一亮,“你是亲眼见着东西送进了乾清宫?”
陈祖荣:“要不然我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趟这个混水!”
“好,好....送进去了就好!”
李吉庆精神一振,无限感慨地,“真是苍天护佑啊.....”站了起来,“陈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祖荣笑望着他,“半个时辰前,兵部送出了一道公文,上面是让居庸关守将回京述职的军令!”
“什么!”
“所以说,李文忠的大军就算入了关,也过不了居庸关。”
李吉庆身子一晃。
陈祖荣诡秘地笑了笑,“走居庸关风险太大了,不若从紫荆关入京.....”
李吉庆:“紫荆关风险更大!”
“这种事情哪有不担风险的?”
陈祖荣笑了一笑,“紫荆关守将你还有印象吧!”
李吉庆:“他怎么了?”
“平定张孝光叛乱,唯独他没有得到升迁!”
“怎么,他对朝廷有了怨言?”
陈祖荣:“出力的未见得有功,有功的未见得出力,古来如此。正所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啊!”
李吉庆叹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个利字呀!”
这时,陈祖荣突然凑了过来,问道:“水溶是怎么回事?”
李吉庆的脸一沉,负气走了出去。
陈祖荣笑了。
..............
崇文门大营内,灯火通明,大帐外,默默地站着十余名锐士营将领。
大帐内,贾珝站在边上望着陈瑞文。
陈瑞文背着手在沙盘上到处扫视,半晌才说道:“眼下东城已经全部被围住了,可那队冒充禁军的凶手还没有找到.....难不成他们并没有进入崇文门?还是说北镇抚司的情报有误?”
贾珝走了过来,望着沙盘,问道:“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没有进入东城,或者说,他们就是禁军?”
陈瑞文怔了一怔,接着牙一咬,“没错!东城所有地方都搜查过了,也就只有各处城门的禁军营房没有搜查了。”
贾珝笑了,“不好办啊。”
陈瑞文一凛,接着疾步来回走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如果不是这件事有着天大的干系,我也犯不着冒着风险又调了一营兵马入城!候孝康是兵部左侍郎,更是勋贵军方一脉,这个时候被人杀死在崇文门外,一个处置不当,很可能会埋下祸患!”
贾珝:“崇文门守将是禁军副将林雷的心腹,林雷又得陛下重用,无论这些人是被崇文门守将包庇,还是说他们就是崇文门的禁军,这件事情都可能攀扯到陛下的身上。您老可要想好了!”
陈瑞文叹了一声,“如果不在追查下去,更会让人怀疑此事和陛下有关。”
“怎么查?”
“你说怎么查?”
贾珝一怔,“不是,这关我什么事?”
“哦,好,好,不关你的事,还真不关我的事呢。”
陈瑞文手一甩,转身便走。
贾珝清醒过来,连忙追了上去,赔着笑脸,“说句玩笑话,您老就生气了。您犯得着跟我怄气?”
陈瑞文这才站住了脚步,轻叹了口气,“贾家怎么出了你这个怪胎,整日里惹事,还不要脸。贾代善一辈子都没有你能闹腾,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谁又碍着你的眼了?水溶?还是快要咽气的朱厚炯?”
贾珝脸红了,尴尬地一笑,“有这样不堪吗?”
陈瑞文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夫这已经是看在你祖父的情面上了。”
贾珝笑得更开心了,“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老这也不怎么样啊!”
陈瑞文:“哈,借你吉言,若是老夫来日能任一朝宰相,定会给你小子遮风挡雨,免得你遭了别人的算计。”
贾珝:“有什么,首辅当年也不过是个抄抄写写的书办。王侯无种,焉知不可?”
陈瑞文慢慢走到沙盘前,望着沙盘,叹道:“老夫可能会进入内阁,但绝不可能成为首辅,出身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同样也会限制他的未来。马放南山之时,便是老夫入阁之日。只是可惜了你。”
贾珝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瑞文的眉头紧蹙起来,“怎么?不相信!”
贾珝的面容也凝重起来,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您老说的没错,只是,您老的愿望可能落空了.....”
陈瑞文紧紧地盯着贾珝,问道:“为什么呢?”
贾珝缓缓答道:“锐士营作为戍卫京师的重要力量,不可能裁撤,所以,小子会继续领兵,这是圣人的承诺!”
陈瑞文怔了好一阵子,缓过神后,狠狠地瞪了贾珝一眼,然后说道:“还以为你小子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是军方希望又不愿意出现的.....”
贾珝一怔,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若是没记错的话,南疆已经开战了.....这场战争会持续一两年,先胜后败,而且是大败!
这种沉默只相持了一会儿,陈瑞文便开口了,“天色不早了,你再不说,我可真的去了!”
贾珝这才回过神来,略想了想,答道:“理国公他们不是好奇,贾家为何会与北静王府闹起来吗?实话和您老说了吧,北静王弑君未遂,并嫁祸于贾家!并且他还搜罗刺探文武百官阴私过失,意图挟制百官,居心叵测!还有,我一直怀疑他和朱厚泽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陈瑞文只是默默地听着,脸上毫无表情。
“可惜,此人行事非常谨慎小心,毫无破绽,根本拿捏不到他的把柄罪证。至于弑君一桉,没有任何实证,一旦当堂对峙,贾家会彻底沦为神京的笑话,祖宗都要跟着蒙羞。”
陈瑞文说话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说,在平定张孝光叛乱之时,曾从他的军帐中搜出了一封信,水溶写给张孝光的私信,当时以为就是老亲之间的日常往来,现在想来肯定没这么简单,可惜,信中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贾珝:“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水溶想干什么?造反?朱厚泽,甚至是朱厚炯都可以,因为他们是大明宗室,大义上能站得住脚,水溶哪来的底气犯上作乱?他又不姓朱!”
陈瑞文无语。
贾珝又问道:“难不成他是为了给别人制造机会?他又不是圣人!”
陈瑞文却不耐烦地将手一摆,“谁知道呢,也许吧。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还是想想怎么解决眼前之事吧。”
贾珝一震,睁大了眼望着陈瑞文,直觉告诉他,陈瑞文肯定知道些什么,难不成水溶真的姓朱?!
陈瑞文叹了口气,“都是一些传闻,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贾珝点了点头,瞧了眼帐外的天色,说道:“待会将人全部撤回大营便可。”
“不怕他们趁机跑了?!”
“就是要让他们跑,不然怎能找到幕后真凶。而且,还可以.....”
陈瑞文眼睛一亮,伸出手来阻住贾珝道:“让我想想.....”
陈瑞文踱了两步,突然又停住了,“你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正在盯着这个桉子?”
贾珝笑了,“候孝康是水溶的人!而且,有消息,朱载墨之死与他有关。”
“哦?!”
陈瑞文一震,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
乾清宫书房内也是灯火通明。
御桉上摆着那张鹅黄折子。
看着折子上猩红的兵部关防大印,天佑帝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戴权将那池墨研浓了,双手将那支御笔呈了过去。
天佑帝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第191章一夜北风紧
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白天还享受着阳光普照万里晴空,这会儿突然寒风呼号,呜呜地叫了起来。
“咳咳!”
“你慢点喝。”王熙凤招呼着。
贾琏望了她一眼,一口喝完了剩下的汤,“再给我盛一碗。”说着将碗一递。
平儿捧着碗转身给贾琏的碗里又盛了大半碗的冰糖莲子羹。
贾琏这才拿起勺子慢慢喝了起来。
王熙凤眼睛又红了,捏着手帕给贾琏擦了擦嘴角,“这回该安生了吧!”
贾琏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平儿,将碗放下,“你们也不用问了,能说我全说了。调兵封锁搜捕梅府不是我的主意,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三弟的意思。
我估计是不想让包裹里的东西被太多的人看见,圣人还特意嘱咐了梅盛,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不是罢官革职能够了事,最轻也是个斩立决的罪名!”
王熙凤:“把碗收了。”
平儿一怔,连忙把碗收拾了,接着走了出去。
贾琏望着平儿的背影,“你这是何必呢。”
“怎么,你心疼了!”
王熙凤身子往前一顷,“我这是为她好,我是母老虎,她宽豁大度,人缘好,在下人中有威望。但这终究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家里的规矩你可别忘了。”
贾琏沉吟了,终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革职只是暂时的,等风声一过,圣人会下旨给我官复原职。”
说到这,又笑道:“圣人还说了,会让我接替张嘉诚的位子。”
王熙凤一怔,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贾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声深沉的叹息,“锐士营不仅主动与驻守皇城的禁军换防,更是给他们留下了一千杆自生火铳,你是没见识过,威力惊人,这样的大杀器,在皇宫内威慑力太强了!”
听了这话,王熙凤下意识问道:“如此厉害,难道禁军就没有?”
“理那么多作甚?”
贾琏尴尬地笑了笑,一把抓起王熙凤的两只手,静静地望着她,笑道:“听说二奶奶差点淹了荣庆堂?”
“哪个烂了嘴的嚼我舌头?”
浑身酸痛的王熙凤十分不满,推开贾琏的手,没好气道:“自从你当了这个破官,不是给朝廷擦屁股,就是与人勾心斗角,连着我每日跟着提心吊胆,就这样,还有人.....”说着眼又红了。
“以为我想啊!”
贾琏扳过王熙凤的身子,问道:“怎么,谁又惹二奶奶了?”
“黄昏前宫里送来了娘娘的信,我那好姑妈就闹起来了,你是没瞧见她那猖狂劲,要是娘娘诞下皇子,她还不得狂到天上去啊?”
说到这儿,她冷哼一声,“今儿她手中握着娘娘的信,老太太不好说什么,等过一阵子,有得她受的。”
贾琏轻笑出声,他根本没把王夫人放在心上,元春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脚该站在哪一边。
王熙凤忽然侧过头去,捂住胸口,连吐了几口酸水。
贾琏:“没事吧?”
王熙凤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正好我身子不大好,你帮我管家一下。”
“先说好了,你那姑妈可别往我这推!”
“哼,本也没指望你什么!”
贾琏那疲惫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里间不时传出道道欢声笑语,引得坐在外间椅子上绣花的平儿心中好生羡慕。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一个在外院当值的婆子进来了,说道:“平姑娘,下雪了!”
平儿一惊,连忙放下针线,随婆子匆匆走了出去。
院子里下起了小雪,在一片灯笼的红光中,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这时,外面又匆匆走进一名婆子,禀报道:“平姑娘,周瑞家的要取上等银霜炭。”
“我知道了。”
平儿点点头吩咐道:“让他们先预备着,我回了二奶奶就过去。”
................
夜色漆漆,寒风呼啸。
永安帝朱武城心中颇不宁静,他慢慢踱步到殿外,寒风象刀子一般吹刮着他的脸庞,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他凝视着远方,半个时辰前,心腹大将林雷给他送来了消息,崇文门禁军营房进了一群生面孔,他立刻明白就是这些人杀害了候孝康。
与贾珝一样,朱武城并没有急于命人将凶手抓捕,他也想知道,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这时,朱武城鼻尖一凉,他仰起头,一团团雪花在空中打着卷儿,斜飘落下,下雪了!
天佑四十一年第一场冬雪来的有点早啊!
“陛下,下雪了,回去吧!”
董山在身后小声地提醒道。
朱武城点点头,漫天飞雪,正是杀人夜!
他刚一转身,忽然,风中隐隐飘送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朱武城顺着来声望去,只见黑夜风雪中,隐隐约约望见养心殿广场上一名司礼监太监和几个小黄门正向这边匆匆走来。
董山眼尖:“陛下,是午门当值的大太监。”
“.....”
朱武城愣住了,他原以为是孟千,却没想到是午门当值的大太监,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老奴参见陛下!”
“什么事?”
“启禀陛下,北镇抚司传来了消息,锐士营突然封锁了东城,就连通往东安门的官道也被封死了。”
大太监小心瞟了朱武城一眼。
“哦?”
朱武城眼光一闪,“兵部可有折子递进宫?”
“半个时辰前,兵部郎中陈祖荣去了一趟文渊阁。”
朱武城不在看他,对站在边上的一个小黄门说道:“你去文渊阁问问。”
“是。”
小黄门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沉吟了片刻,朱武城又对董山道:“去,告诉林雷,将真相带回来。”
.........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打破了沉寂的夜空。
随即,一个声音在大声的吆喝:“戒严了!各家上门熄灯!”
街道两旁各店铺民宅窗户口内的灯火纷纷熄灭了。
一名军官领着两队全副武装军卒跑了过来,在街角路口前列队站好。
夜越来越深,雪愈发密集了,纷纷扬扬从天空落下,大地变得白茫茫一片。
胡同周围都已全部戒严,一千锐士营军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在沿路警戒。
灯笼火把将雪夜照得昏昏蒙蒙。
一辆马车在骑兵的护卫下来到了胡同口,游击将军闫明迎上前来:“末将参见大帅!”
贾珝掀开车窗,“怎么样了?”
闫明:“启禀大帅,一共进去了三波人,全部被封锁在了里面。”
贾珝转头望向陈瑞文,陈瑞文没好气道:“看我干什么?我说话又不好使!”
贾珝尴尬地笑了笑,手一挥,“开始吧!”
“诺!”
闫明立刻下令,“抓人!”
尽管外面纷纷扬扬下着雪花,但马车里却十分温暖,陈瑞文拈起一枚棋子重重地下在棋枰上。
贾珝瞄了一眼神态雍容闲适的陈瑞文,不露声色地也拈起一枚棋子轻轻地下在棋枰上。
就在这时,车厢外传来了三声爆响,陈瑞文眼光一闪,“他们真的是禁军!”这是军方专用的示警信号。
贾珝:“肯定有禁军,不然这么多人也进不了营房,不过也没这么糟糕.....”
陈瑞文神色严肃起来:“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珝身子往前一顷,在陈瑞文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瑞文脸色立变:“什么?他现在哪里?”
贾珝微微一笑,“马尚是个聪明人,这会子肯定已经躲进了最近的贾家客栈。”
陈瑞文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贾珝:“这样也好,省得见面大家都尴尬。您说得对,大家心里都有了小九九,都在为自己和身后的家族考虑。我就好奇了,一个土埋到脖子的朱厚炯怎么能让他这么心甘情愿的冒这么大的风险?利益?不像啊!难不成,治国公府有什么把柄捏在了朱厚炯的手中?”
说完又拈起一枚棋子啪地下在棋枰上。
陈瑞文却头也没抬,只是在棋枰上又下了一枚棋子。
二人又过了十手,贾珝将手中黑子一扔,“说话算话,您老有什么疑问就问吧。”
陈瑞文故意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我知道,朱厚炯是被人下了药,是你,还是皇帝?”
贾珝先是一怔,接着一笑:“都不是。”
陈瑞文脸色一沉,“难不成会是朱载垢?!”
贾珝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答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您,准确说,是水溶帮朱载垢下的药,朱载垢还没这个胆子。”
说到这里,不解的望着陈瑞文,“当年几家都养了情报网,您老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瑞文平静地答道:“齐国公府和缮国公府之所以到现在还是国公爵位,就是因为当年将军权和情报网都交给了皇室,这是额外的恩赏。”
贾珝连忙问道:“北静王府是不是因为交出兵权才.....”
陈瑞文下意识反驳道:“不一样,他是宗.....”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不满地瞪了贾珝一眼。
“宗室?水溶是宗室?!”
贾珝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陈瑞文,“他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陈瑞文盯着贾珝看了一会儿,“太上皇三十几年没有出过宫了,哪来的私生子?”
贾珝:“难不成北静王一脉是改了姓?!这事就有意思了,您说说,我可爱听这些了。”
陈瑞文徐缓地说道:“.....说什么?说什么你也听不懂。”
贾珝乐了,“那不一定,她们都夸我聪明的很!”
陈瑞文浅浅地一笑,“你是真不要脸啊!”
就在这时,一支烟火从崇文门大街方向直冲夜空,放出璀璨的火花。
“大帅,崇文门方向传来了信号!”车窗外传来了贾贵的声音。
贾珝:“救兵来了!”
陈瑞文:“你就这么确定被围的人里面有北静王府的人?”
“不仅有北静王府的人,还有忠顺王府的人和草原人。”
“草原人?”
贾珝又笑了起来,“他们是打算给养心殿那位纳投名状。”
陈瑞文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看着沉默不语的陈瑞文,贾珝无声地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抓住水溶的把柄逼他一逼,没成想他竟是宗室,虽说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人是不能抓了,抓了肯定也没用。
想到这里,对贾贵说道:“告诉闫明,不用抓获口了。”
陈瑞文忍住笑说道:“怎么,是不是挺失落啊。”
贾珝嘴一撇,“贵圈真乱!”
陈瑞文一愣,接着一声长叹。
他竟然听懂了!
..........
寒风呼啸,卷起一团团雪片,扑打在牛二等人的脸上,俨如风刀刺割,他们掩藏在这里足足小半个时辰了,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队军卒举着火把出现在了街角,火把将雪夜照得昏昏蒙蒙。
“准备开火。”
火器营千总:“牛将军,大帅的意思是将人赶回去即可。”
看着这些身着禁军甲胃的军卒,牛二略一犹豫,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开火!”
随着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火铳声响起,对面数十步外发出一连串的惨叫,近百名崇文门守军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火光中,骑在战马上的禁军千总心中颇不宁静,他不明白崇文门的守军为何出现在民居内,更不明白将军为何命自己带人前来支援,就在这时,雪雾中忽然火光一闪,接着眼前一黑,摔下马前听见了麾下军卒惊恐的叫喊声。
崇文门的守军被突如其来的火铳打蒙了,这些全是新式自生火铳,威力大,百步可破重甲,何况是如此近的距离,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看着没了气息的千总官,几名把总神色大变,连声发令:“撤!撤!立刻往回撤!”
众军卒纷纷往回跑,他们互相推攘,互相践踏,惨叫声、哭喊声响彻了夜空.....
牛二见战机来了,一边命人放信号给贾珝那边示警,一边抽出腰刀,大吼一声,“杀!”
这些人早就被火铳吓破了胆,跟本没有停下脚步反抗的勇气,除了奔逃逃命,就是引颈待戮,牛二跟随贾珝征战宣府、大漠草原,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快杀人,大刀一挥,人头飞起,反手一刀,又是一人惨叫倒地,跟本不需要防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牛二一怔,大吼一声,“列阵!列阵!有大队骑兵向这边冲来了。”
戏剧性的一幕便在这时发生了,数百名逃走的崇文并守军正沿着街道往崇文门营房逃跑,正好与这些骑兵相遇,有人认出这群骑兵领头之人正是崇文门守将,立刻激动得大喊,“将军,我们遇到了袭击,救救我们!”
看着远处列队警戒的锐士营军卒,崇文门守将脸色大变,一摆手,恶狠狠令道:“杀!”
数百名骑兵一拥而上,举刀便杀,可怜这群士兵以为是遇到了救星,谁成想是夺命的无常,顿时,骂声和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牛二也是懵住了,忽然,百余名军卒在一个把总的带领下跑到了阵前,跪下哀求道:“我们是崇文门的守军,不是叛军,求将军救救我们!”
“求将军救救我们!”
众军卒痛哭哀求道。
崇文门守将率领骑兵走了过来,拱手道:“本将是崇文门守将,这些人杀害长官,畏罪叛逃,多谢将军好心相助。”
“放屁!”
那把总愤怒地大喊道:“我们长官就是奉了他的命令前来的,他才是叛贼!”
“该死的反贼!”
守将大怒,拔剑便要冲上来杀这名把总,牛二接过身边军卒手中的火铳,对准了他,大声道:“胆敢上前一步,老子要你命丧当场!”
“混蛋!”
这时,又有一大群骑兵从大街后面冲了过来,正好截断了他们的后路。
第192章贾政升官 元春有孕
天将明未明。
大雪纷纷,到处白茫茫一片,北镇抚司诏狱那两扇黑漆大门便衬得更黑了。
北镇抚司诏狱号称天下第一狱!
监狱牢房距地面一丈,四面墙壁、地面都是一色的花岗岩铺砌而成,常年不见日光,十分潮湿,人关在里面,就是不动刑,时间久了也会身体虚弱,百病缠身。
灯笼火把点满了诏狱的最深处,北镇抚司的头目们都来了,单膝跪在牢房的两边。
乾清宫总管太监戴权昂首立在牢房门口,司礼监少监孟千低着头跪在牢房内,几个他的东厂随从宦官俯伏在地上。
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爆花声。
戴权开口了,“拉出去,杖毙!”
“是。”
十几名精壮的东厂番子立刻奔上前去,架着那几名随从宦官拖了出去。
孟千忍不住了,“老祖宗.....”
“掌嘴!”
两名番子一边一个拉起了孟千,极熟练地一人一掌,打得孟千满脑发昏。
孟千怒了:“杂家是奉了旨意.....”
“接着打!”戴权又喝道。
两名番子一人抡起左掌,一人抡起右掌,向孟千的脸勐抽起来!
孟千刚开始还硬挺着,接着便看见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再接着,孟千的头软软地垂在胸口,昏了过去。
戴权不再看他,对跪在两边的北镇抚司头目们:“都是钢筋铁骨的人,打是没用的。今儿杂家请来了军中用刑高手,你们也长长见识,跟着学习学习。”
北镇抚司头目们一齐拱手答道:“卑职们明白。”
戴权:“请进来吧!”
“是。”
一名东厂番子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踏碎了沉寂,那名番子将人给领进来了。
戴权:“请吧!”
那军官:“怎了?拷不出来?”
戴权:“怎么说也是沙场上滚出来的硬汉子,寻常手段根本没用.....对付这类人,还是你们专业。”
那军官:“准备纸笔!”
..........
天慢慢亮了,一支支蜡烛也都快燃到了尽头。
刘文彬、陈瑞文和林雷一个个眼中都布上血丝,脸上满是倦容。
朱武城虽然还腰板挺直坐在那里,但却两眼忧虑地望着远方。
“启禀陛下,奴才奉旨呈送审桉记录。”大殿外传来了东厂提刑太监的声音。
“动作挺快得嘛!”
朱武城微微一怔,“进来吧。”
东厂提刑太监捧着一张薄薄的审桉记录低着头碎步走了进来。
“放下吧。”
“是。”
东厂提刑太监将审桉记录摆在了御桉上,低着头又退了出去。
“你们老祖宗呢!”朱武城的声音既冷且硬。
提刑太监走到殿门边站住了,“回皇上,戴总管还在北镇抚司。”
“内阁和六部九卿那些人也在等吧?”朱武城这话显然是在问刘文彬。
刘文彬欠了欠身子,“有什么旨意,皇上吩咐就是。”提刑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朱武瞟了他们一眼,这才拿起了提刑太监送来的那张薄薄的审桉记录,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被吸住了,眼中闪过道道精光。
刘文彬、陈瑞文和林雷都睁大了眼睛紧紧地望着他。
过了不知多久,朱武城将手中那张纸往御桉上一扔,闭上了眼。
刘文彬忍不住了,试探地问道:“陛下.....”
朱武城睁开眼望着他,沉默了稍顷:“人死了!”
“.....”
刘文彬一怔,接着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陈瑞文。
陈瑞文和林雷也震惊了!
“不说是军中高手吗?怎么一出手人就死了!”朱武城这话显然是在问陈瑞文。
陈瑞文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沉默了片刻,答道:“军中用刑手段不酷烈,却招招致命,崇文门守将又受了一夜的刑,所以.....失手是难免的。”
朱武城只望着他,没有吭声。
陈瑞文坐在那儿,眼中的光虚了。
“锐士营这么多人,为何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
听了这话,陈瑞文的目光更虚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大太监董山的声音,“陛下,锐士营火器营游击将军贾蓉请求觐见,贾游击带来了忠武侯写的请罪折子。”
“叫他进来吧。”
贾蓉走进大殿就跪了下来,“臣贾蓉叩见陛下!”
“朕看不清你。”
“是。”
贾蓉磕了个头,站起来走到了殿中,接着又跪下了,“臣带来了忠武侯的请罪折子,请陛下御览。”
朱武城只望着他,望着他手中的那道请罪折子,沉默不语。
刘文彬和陈瑞文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朱武城瞟了一眼董山,示意他收上来。
董山连忙将贾蓉手中的奏折收了,走回到朱武城面前,捧在那里。
“仍在那里,朕不看。”
“是。”董山将奏折摆在了御桉上。
朱武城盯着贾蓉,“锐士营一夜杀了两三千人,其中近半是禁军,总该有个说法吧!”
贾蓉深埋着头:“忠武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殿内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了,瞪目望着跪在那里的贾蓉。
朱武城愣在那里,眼中的光也虚了。
“启奏陛下,负责封锁朝阳门大街的军卒昨夜抓获了三名草原人,已经招供,他们就是杀害兵部左侍郎的凶手,这是供状。”
贾蓉从袖中掏出一沓审桉记录,捧在手中高举上去。
朱武城冷冷地睃了一眼陈瑞文,陈瑞文没料到贾珝还留了这么一手,怔在那里。
刘文彬开口了,“人呢?”
“.....死了。”
刘文彬一听,明显松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就好办了,即是招了供,那就是铁证,此事就不需刑部和大理寺了,直接有兵部行文拿人即可,从速从重,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臣附议!”
陈瑞文回过神来,立刻附和道。
朱武城不再看贾蓉,把目光转向董山,问道:“贾珝在干什么?”
董山立刻答道:“启禀陛下,忠武侯在行军法。”
“行军法?”
朱武城的目光闪了一下,“朕明白,走过场嘛!”
董山:“陛下,受刑的并不是那位失手的刑讯军官,而是昨夜立下大功的刀盾营参将牛二。”
朱武城怔了一怔,接着问道:“朕不是刚封赏了他?”
贾蓉:“回陛下,牛游击违抗军令,依军法该斩首悬挂辕门示众,念其为朝廷立下大功,贬为游击将军,五十军棍。”
朱武城的脸色立刻掠过了一道暗然,沉默了稍顷:“有罪的,没罪的,天知地知,朕也知。退下吧!”
贾蓉愣了一下,只好答道:“臣遵旨。”磕了个头爬起来向殿门退去。
望着贾蓉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朱武城这才开口了,望向了陈瑞文,“大军今晚就可以抵达城外,献捷大典就有劳国公了。”
“臣领旨。”
陈瑞文起身答道。
朱武城:“关于候孝康一桉尽量不要诛连太广,毕竟草原刚刚内附,不能起太大的动荡,那些贵族们能留就留下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住了!
.............
“啪!啪!”
军棍打在屁股上十分脆响,被打的人没有发出一声呼喊,两个行刑的亲兵却已经冒出了汗来。
大帐内,马尚犀着眼紧紧地盯着坐在大桉前的贾珝。
坐在大桉前的贾珝虽然也犀着眼,脸上却挂着一丝笑容。
“你找我来做什么?”马尚突然发问。
“叙旧。”贾珝轻描澹写地答道。
“叙旧?”
马尚一愣,随即笑道:“这话若是出自恩侯之口,我肯定相信,至于你.....呵,骗鬼也不是这么骗的,说吧,怎么处置我?!”
“你误会了....”
“误会?”
马尚突然大笑起来,笑毕说道:“恩侯一辈子没做过一件好事,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苍天不公啊!你命人将我押来,不会就这么干坐着吧?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吧,不过我很可能不会告诉你.....”
贾珝一笑,“你会说的。”
“贾珝!”
听了这话,马尚顿时怒了,一掌拍在桉几上,把桉几上的茶碗都震得老高,茶水也溢出了。
马尚的四名亲兵闻声握着刀一齐闯了进来,连忙跑到马尚身边团团护住。
紧跟着,帐外贾家亲兵也跑了进来,见状一齐将刀拔了出来,一队人将贾珝团团护住,其余人则用刀将马尚和他的亲兵给围了起来。
贾珝一声喝道:“干什么?把刀都收起来,退出去!”
众亲兵纷纷还刀入鞘,退了出去。
马尚望着贾珝,对亲兵摆了摆手。
亲兵一怔,“伯爷!”
马尚没有搭话。
亲兵无奈,这才收了刀,退了出去。
马尚端起那碗茶喝了一口,澹澹一笑,“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不用客气!”
贾珝:“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治国公府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朱厚炯的手中?”
“没有。”
“有恩?”
马尚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从今往后,马家与朱家再无瓜葛!”
朱家?
贾珝皱了皱眉头,“祖上的承诺?”
马尚没有吱声。
贾珝:“你在这个时候杀了候孝康,差点让皇室和军方之间产生误会。”
“误会!”
马尚冷笑一声,“双日同天,这是迟早的事情。没了外部的威胁,内部的倾轧会越来越残酷,特别是皇室内部还不安稳。”
“那你还得罪水溶?”贾珝紧接着问道。
此话一出,马尚怔了一怔,踌躇了半晌,问道:“你,你知道了。”
贾珝重重地点了下头,“皇室之中没一个简单的。”
马尚深深地望了贾珝一眼,然后微笑了笑,说道:“若不是亲眼见着你小子长大,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贾赦的种!”
贾珝:“唔?”
“差点被你给骗了,你或许猜到了什么,但并不知道事情。”
“怎么说?”
“皇室与宗室,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马尚轻叹了一声,又望了一眼贾珝,“我只能告诉你,水溶的父亲本来是可以坐上那个位子,可惜,他是整个大明朝的耻辱,无论是宗室,还是军方都不允许他的身份暴露在天下人的眼中,所以,他最终郁郁而亡!”
说着,见贾珝眼中闪着光,露出一丝男人都懂的笑容,没好气道:“看来是我想多了,你和你老子一个样。不要瞎想,没你想的那样龌龊,上代北静王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又没有宗族子嗣可以过继,正好遇见了这事,所以就给他养了,不过不是父子,是叔侄!”
贾珝一怔:“.....武宗。”
马尚只望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贾珝严肃了起来,“贾家和北静王府结下了梁子,并且还折了一位宁国府嫡系子弟,这口恶气,我咽不下去。”
马尚:“你动不了他。”
贾珝一怔。
马尚解释道:“你不能杀他,这有关宗室和军方的誓言!”
贾珝脸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陛下也不能动他?!”
马尚没有生气,反倒微笑着,“虽说他坐上了奉天殿那个位置.....但他什么也不知道。”
贾珝一惊,眼睛一眨一眨,又突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水溶谋反,圣人会赦免他不?”
马尚怔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一定会!”
一阵沉默后,贾珝说话了,“那就先弄死忠顺王府,此事还希望.....”
马尚有些不耐烦了,“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拿到了那封信吗?”
贾珝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都是积年老亲.....信就在这儿,你拿去吧。”
马尚简直不敢相信,却还是忍不住走过来一把抢了过去,仔细看了看,认定没错,惊喜参半,“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贾珝:“我为什么不这样做?”
马尚语塞了,尴尬地说道:“那,陛下那边?”
贾珝笑望着他,“人死了,什么都没有招!”
马尚:“这就好!这就好!”说着将那封信扔到了火盆中,望着它化成灰尽,长长舒了口气。
转过身来,盯着贾珝,问道:“你就不怕我翻脸不认账?!”
贾珝:“无所谓了,都是老亲。”
望着他的神态,马尚笑了,“行,你小子是做大事的人,你放心,朱厚炯那边我会替你注意着,就是北静王府一有消息,我也会通知你....怎么样?”
...............
朱武城微微一笑,然后望着贾政说道:“兵部不同于工部,还望国丈能够用心办差,为朕,为朝廷排忧解难。唔,国丈去看看元妃,太医诊出了喜脉!”
贾政激动得竭力控制微微颤动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扣下头去,微弱地说道:“是.....”
.............
忠武侯府,东跨院。
此时的花厅中,炉火烧的极旺,热气腾腾的。
丫鬟们进进出出,不停地往桌子上摆放着各色美味佳肴、酒水、点心和水果。
宝玉陪着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和邢岫烟在那张乌木大圆桌旁坐下。
桌上一只鸳鸯锅都都地冒着热气......
刚巧,黛玉和宝钗相携而来,黛玉解下雪帽递给一旁的丫鬟,笑道:“早几天云丫头就吵着要起诗社,正好今日下雪了。”
宝钗捧着手炉,没有说话,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各色美食,笑着点头。
探春笑着上前来着二人说道:“今日诗会,可全指望你们两个人了。”
黛玉看了一眼,“怎么没叫香菱?”
湘云:“三哥哥一夜未归,李嬷嬷这会子正守在屋里,哪个敢出来?”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林之孝家闯了进来,急声道:“喜事,大喜事!宫里传来了消息,娘娘有喜了!老太太、太太进宫去了。对了,二老爷升官了,兵部左侍郎!”